太太?
林听晚听见季琛说出口的称呼,背脊猛地一僵,略不适应,还有些别扭。
不似她以往调侃的口吻说老婆老公之类的,他很正式。
心尖泛起一丝微妙的酥麻感,如同流淌过一缕暖泉。她垂下眼眸,暗骂自己没出息。
一个称呼而已,犯得着春心荡漾吗?
“你结婚了?”校长对此感到讶异,“年轻有为啊,没想到这么早就成家了,我还说帮你留意几个姑娘。还真是你们中国人常说的那个词,什么来着……”
他蹙眉想了想,用带着浓烈口音的中文说,“英年早婚?对,英年早婚。”
外国人说中文常常闹出不少笑话,就比如他们在教学楼碰见的那个男生,脖子后面大大咧咧地纹着一个中文纹身——“蠢”。
季琛问对方为什么纹这个字。男生说这个字长得非常好看,蕴含中国讲究的对称美学。
不好打击对方的美好想法,他没挑明也没解释。
所以校长开口说到“英年”两个字的时候,季琛真怕他嘴里蹦出来一个“英年早逝”。
他笑着说:“我今年二十八,不算早。”
林听晚听不下去他们的对话了,尤其这个棒球队捕手十分没有眼力见,也没有一星半点的自知之明,见她没走,一直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听得她对英文都有点反胃了。
她有时候特别佩服他们与生俱来的自信,她也想拥有这种不顾一切的洒脱。
“我不想和你一起吃饭。”林听晚听见男生提出一起吃午饭,回绝道,“我中午有约。”
男生毫不在意:“和谁?一起吃呗。”
“恐怕不行。”
没等林听晚再开口,季琛转身,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停在林听晚身后,越过她,直直看向她身前看的卷毛男生,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她要和她的丈夫一起吃饭。”
男生疑惑:“你怎么知道?”
雪松味道从身后袭来,将她裹住。林听晚眉心一跳,感到不妙。在男生开口的时候头也没回,一路小跑,沿着长长的楼梯往下。
校长还在,她可不想被特别关注。
所以她跑了。
兔子似的,跑的飞快。发丝在风中飞扬,衣摆掀起来,朝着阳光照射的方向,飞奔离开。
鲜活,又有生命力。
季琛盯着她跑远的背影,低笑了声。笑意藏着得逞的玩味,呢喃:“跑什么。”
林听晚一路跑到喷泉池,才停下来喘气。
累死她了。
掏出手机,她给季琛发消息,问他去哪里吃饭,她可以先过去。
季琛回得很快:【跑那么快,我以为你也不想和我一起吃饭】
“……”他故意的。绝对!
这是她刚才在楼梯上跟那个棒球队捕手说的话。
林听晚慢吞吞往前走,低头回复他:【我只是不想给校长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季总名声在外,我要是做了什么丢人的事,对你影响不好】
季琛:【那我为什么和你结婚】
林听晚:【我怎么知道】
季琛:【因为你年轻又貌美】
“……”
季!琛!
林听晚一口气提上来,在胸口堵死,不可置信地咬住下唇。
“在心里骂我,不如当面骂。”
季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听晚回头看他一眼,收起手机,不高兴地撇了下嘴角:“我怎么敢啊,谁知道你会不会在心里记我一笔,然后跟我算账。”
季琛拿走她手里的电脑包,往停车的地方走:“我这么小心眼?”
“是记仇,人狠话不多,大家都这么说。”林听晚并不想和他继续讨论关于他的事,“去哪里吃?我饿了。”
学校附近的餐厅她几乎逛了个遍,没有喜欢的。
季琛开车,带她去了一家五公里以外的中餐馆。这家店没有包厢,装潢简单甚至非常质朴,但味道很好,所以生意也很好。
林听晚被服务员带到空位,抽了两张纸巾,擦完凳子擦桌子。
“你怎么在我们学校?还和校长认识。”等季琛过来,林听晚把纸巾扔进桌腿旁边的垃圾桶里。
季琛在她对面坐下:“你们学校图书馆,是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建的。”
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林听晚感慨:“你们季氏的产业还真是遍布全世界。你要在英国待多久?”
她伸手要拿放在桌角的茶壶,季琛先她一步,她摸了个空,收回手。看他拿起反扣在碟子里的茶杯,把热茶倒在杯子里,烫一遍杯子。
季琛没看她,不紧不慢地做着手里的事:“赶我走?”
林听晚抬手拢了拢头发,用套在手腕的黑色发圈随意地扎了个丸子头。她双手叠在一起,胳膊肘支在桌上,下巴搭在手背,眉眼弯弯:“我哪有赶你?我明明是关心你。”
他要是信她的鬼话那才是有鬼了。
眼底浮起笑意,季琛烫好杯子,倒了半杯茶放在她手边。服务员正好端着三菜一汤上来。
“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走?”林听晚不依不饶。
季琛把筷子递给她:“我在这儿打扰你和那个卷毛约会了?”
林听晚的语气带着几分嫌弃:“他看起来像是我喜欢的类型吗?我的品味没有这么差吧。”
“你喜欢什么类型?”季琛说,“酒吧男模?”
林听晚正夹了一块牛肉往嘴里塞,听见他的话,猛地咬到舌头。轻吸一口气,她疼得皱眉,唾液自舌尖分泌。
一些记忆碎片顿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瞄了眼对面的人,发现他云淡风轻地吃着饭,仿佛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她咽了咽喉,试图狡辩:“我当时喝多了,醉了,没有脑子,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不是故意的。”
季琛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大街上侵犯小姑娘的醉汉也这么狡辩。”
“……”林听晚咬了咬唇,听他这么说,还感到有点委屈,“你怎么能把我和那种东西放在一起作比较,我只是……”
“只是什么?”季琛抬眼看她。
林听晚张了张嘴巴,无话可说。总不能跟他说,她只是鬼迷心窍,被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勾引了,所以才侵犯他的。
完全不占理,而且她确实很过分,又亲又抱的。
越想越没有底气,她嘟嘟囔囔:“对不起嘛,但是你也没有推开我啊……”
季琛:“什么?”
“没什么。”林听晚说,“我跟你道歉。”
季琛目光沉沉:“就这么道歉?”
林听晚顺着他来:“你想要我怎么道歉,你说,只要别太过分就行。”
季琛低笑了声:“能有你过分?”
深邃的眼眸里卷着缱绻的疯,一字一顿,“又亲又抱。”
“你别说了!”林听晚美眸微瞪看向他,咬牙切齿,耳朵尖泛起绯色,“我是占你便宜了,但我们不是名义上的夫妻吗?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秀恩爱的场合,保不齐还需要像那样逢场作戏。就当是提前彩排了,你要学会适应。”
刚才还因为这件事没有底气的人,此刻仰起脸,理直气壮。
季琛被她逗笑,拿碗给她舀汤。
斜对角有一桌人突然吵了起来,是一对情侣。林听晚好奇地看过去,两个人都涨红了脸,说出口的是中文。
两个人因为这顿饭引发了一个小小矛盾,然后开始翻旧账。
声音太大,林听晚想听不见都难。
季琛发现她因为那对情侣的争吵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好笑地看着她:“下午不是有课?”
林听晚说:“晚两分钟没关系的,你等下开车开快点就好啦。”
那对情侣骂的越来越难听,声嘶力竭,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就连标点符号,都像是尖刺,重伤对方。
“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
“只要不顺你的意,你就说我变了。我告诉你,人都会变,你一辈子活在以前。”
“你爸妈都不爱你,你还指望我这个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有多爱你?”
本来还在看热闹,听见男生这句话,林听晚心里咯噔一下。她不知道女生什么感受,反正她有点不太舒服。
下一秒,她听见那个女生在哭。语气里充满难以置信,边哭边说分手,然后跑了出去。
季琛察觉到她降下去的情绪,眉心微动。他也听见了那对情侣争吵的内容,大概猜到她为什么突然不高兴,还一副看起来没什么胃口的样子。
他伸手,把她的脸转过来:“好好吃饭。”
“哦。”
林听晚拿起筷子,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
人与人吐露真心是一场豪赌,但凡赌错了,那就是小心翼翼地挑到一把刺向自己的刀。
他和她只是利益共同体。
这才是最可靠的关系.
下午上课,林听晚趴在桌上补上节课的作业。古月从后门进来,往她旁边一坐,唉声叹气,惆怅得不得了,脑袋上像是顶着一朵乌云。
林听晚瞥她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怎么了?”
“爱上gay子是我的宿命吗?”古月侧身,满面愁容,“我上午在健身房遇到一个长得特别帅的男生,绿色眼睛,给我迷得七荤八素的。我就搭讪他嘛,说他练得好好,问他怎么练的。我们俩聊得特别开心,他还给我摸他的腹肌。我正高兴呢,他突然来了句——‘宝贝,我男朋友练的更好,下次给你摸他的’。哈哈哈,给我整笑了。”
林听晚笑说:“健身房也是你的寺庙啊?”
要去酒吧求姻缘,还要跑去健身房捞一圈。
“我就是因为在健身房受伤了,才决定要去酒吧求姻缘的。”古月怅然完,问她,“你昨晚没事吧?”
林听晚:“我昨晚怎么了。”
“季琛啊。”古月说,“他不是把你带走了吗?骂你了吗?还是动手了?”
“嗯?”林听晚一心二用,一边补作业,一边听她说话,听得迷糊。
古月一脸别装了的表情:“哎呀我都知道的。你姐不是和他弟一对儿吗?他受你姐之托在这边照顾你,顺便管教你对吧?姐夫的哥哥也是哥哥,虽然这个哥哥长得很帅哈,但他看起来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骂的很凶吗?”
林听晚的戏瘾说来就来,委屈巴巴的:“可凶了,都把我骂哭了。”
古月大为震撼:“真的啊?”
顺带着对这位传说中的季大少爷充满了畏惧感。
她还想说什么,教授已经从正门进来了,她草草结束话题,闭了嘴。
前一天约了今晚撸串,裴清临挑的地儿,隔壁就是古月心心念念的酒吧。
两个人上完课,收拾好东西,顺着裴清临给的地址一路走过去。
铁板烧烤,屋里屋外都架着烤炉。火烧的正旺,烟雾缭绕,稍微有些熏眼,空气里弥漫着孜然、辣椒的辛香味。
浓郁的烟火气笼罩着这条街,像在国内。橘色街灯烘托着晦涩不明的氛围,光影摇晃。
池暮坐在林听晚旁边,抬着胳膊,抓着一串羊肉。
林听晚见他咬得有些艰难,胳膊一顿一顿的,离她没多远:“你离我远点,我怕你一肘子杵到我。”
池暮换了一只手:“这样就不会误伤你了。”
林听晚随口道:“就这么喜欢挨着我坐吗?”
“对啊。”池暮咬下羊肉,“我们这两张脸摆在这里,别人一看我们像一对,能替我们两个省去很多麻烦。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一箭双雕。”
林听晚纠正:“是两全其美。”
裴清临端过来一盘刚烤好的蔬菜,听见他们俩的对话,在池暮对面坐下,顺手扯了张纸巾给他:“擦擦,都快把辣椒面吃到太阳穴了。你是省事了,问过阿晚的意见没?”
林听晚说:“我有意见。你怎么不找胡胡,我才不要当这个工具人。”
古月摆摆手:“别啊,我是想谈恋爱的。他往我旁边站,别人误会他是我男朋友,我还怎么招桃花。”
池暮点头:“我不想谈恋爱,我怕她假戏真做,爱上我。”
古月瞪大眼睛看着池暮:“哇——你好大的脸,十五的月亮都没有你的脸盘子大。”
接着她扭头对林听晚说,“而且说实话,特别要好的朋友如果成为恋人,我会觉得可惜,朋友才是最安全最稳固的关系。”
闻言,裴清临的眼底覆上一层难以分辨的情绪,隐藏在晦涩的光影里。
只一秒,很快便压了下去。他把放着蔬菜的托盘转了个方向,串签朝向林听晚,方便她拿。
第22章 兜底凶我啊?
瞥见裴清临细微的动作,古月在心里唉声叹气。
这孩子,怎么就听不懂暗示呢?
她早八百年前就看出来了,裴清临对林听晚有意思。但很显然,林听晚对他不来电,他完全不是林听晚会喜欢的类型。
虽然她和林听晚没有深聊过这种事,但凭她的感觉,在座的两位都不是林听晚的菜。相比之下,那位季大少爷才是最可能被林听晚放在盘子里的那一份。
只是可惜,薄情狠厉的上位者,高攀不起。
他们之间还有姐夫的哥哥这层关系,看起来更像是长辈,非常有距离感。
“枝枝,陪我去上个厕所呗。”
吃到一半,古月和林听晚结伴去隔壁几米远的酒吧借卫生间。
池暮随口吐槽:“你们女生好喜欢一起上厕所。”
林听晚挽上古月的胳膊,笑说:“你要是想,也可以和裴二手挽手一起去。”
池暮连忙摇头,拨浪鼓似的:“不了,这种事在我们这里是真的会被误会,毕竟合法。”
走出烧烤店,古月回头看了眼裴清临,正好撞上对方看过来的视线。只不过他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林听晚。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一回头肯定能抓包。
“枝枝,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四个人当中出现了叛徒?”古月靠在林听晚的耳边,说得极其委婉。要不是林听晚懂她,估计猜到明天早上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想问我,知不知道裴二喜欢我。”林听晚说,“但他没和我说,也没有明示暗示做点什么,我不好表态。我总不能揪着他的耳朵跟他说‘你别喜欢我,我对你没感觉’吧?他人挺好的,也帮过我。他不说,我就当不知道。”
她有她的考虑,古月没有多说什么。
两个人钻进酒吧,差点舍不得出来。被酒吧的氛围感染,古月当即想加入这群人去蹦迪。
“我给他们发个消息,直接转场来这边吧。”她靠在洗手池边上,双手捧着手机,“反正我有点吃不下了。”
林听晚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可以啊。”
卫生间安静空荡,两个人说中文的声音充斥在这个空间。
突然,“嘭”的一声。
隔间的门被大力推开,吓了古月一跳。
夹着彩色发夹的金发女生走出来,站到洗手池跟前、林听晚旁边。
林听晚无意间抬眼,和她在镜子里对视。金发女生立马抬起双手,对着她做了一个拉眼角的手势,嘴里嘟囔着蹩脚的中文,嬉皮笑脸,充满强烈的讥讽和恶意。
种族歧视。
她第一次遇到。
古月打字打到一半,注意力被金发女生吸引,看见她做种族歧视的手势,轻嗤。嘴里接连蹦出几个非常不礼貌的英语之后,阴阳怪气道:“天呐,眯眯眼是说你自己吗?我们俩一只眼睛有你两个大,你这种自我介绍好新鲜。”
林听晚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垂着眼眸。表面平心静气,事不关己,扯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手上的水。
纸巾揉成团,用力一扔,她转身抬手给了金发女生一巴掌。
清脆响亮,在卫生间里荡起回声。
下一秒抓住对方的头发,猛地往外拽。
动作迅速又生猛,对方来不及反应,只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
古月对此早已经习惯,熟练地给裴清临和池暮打电话,让他们赶紧过来救驾。
裴清临和池暮赶来的时候,卫生间外面堵着好几个看热闹的人,酒吧的工作人员进来劝架。
林听晚死活不松手,一只手抓着对方的脑袋,一只手掐着对方的脖子,让对方道歉。
金发女生骂骂咧咧,问候了她全家,还问候了她的祖国妈妈。
这两个人一个死活不松手,一个死活不道歉,在卫生间里难舍难分。
古月假意上去拉架,混乱中给了金发女生邦邦两拳。然后对着保安两手一摊,表示没办法拉不开她尽力了。
人拉不开,保安也没了耐心,抄起别在腰间的电棍,要暴力处理。
裴清临见状立马冲进去,按住保安手里的电棍,对池暮喊道:“愣着干嘛!把林听晚拉开!”
池暮都看傻了,愣了会儿连忙上去,和古月一左一右掰开林听晚的手。
古月迅速拦住金发女生,怕对方又冲上来。池暮抱着林听晚的腰,把人硬生生扯开,转了半个圈,放在地上。
“嗷!”
场面混乱,池暮吃痛嚎了一声,松开林听晚。
林听晚气势汹汹地抬眼,外露的情绪毫无收敛,目光狠厉:“叫什么,踩着你尾巴了?”
池暮感到委屈,有苦难言:“你踩到我脚了。”
林听晚神色淡淡:“哦,对不起。”.
最后一群人进了警局,因为林听晚下手太重,美甲把金发女生额头刮了几道印子,渗了点血,还拔掉了她几撮头发。
对方不依不饶,最后闹到了警局。
明亮的白炽灯照遍所有阴暗角落,在白瓷地板上反光,十分刺眼。
和走廊里截然不同,调解室里光线微弱。
林听
晚坐在一旁,低头,把勾在美甲上的金色发丝拔下来,一根根处理干净。耳边嗡嗡,全是那个金发女生的哭嚎和控诉。
大半夜,坐在桌子尽头的两个警察双眼困倦,实在是不想处理这场闹剧。
没耐心听金发女生夸张地讲述自己被林听晚殴打的过程和感受,那个人高马大长着络腮胡的男警察敲了敲桌子:“说诉求。”
金发女生抬起胳膊指着林听晚:“我要她给我道歉,还要赔钱!”
古月听笑了:“要不是你——”
“我给你道歉?”林听晚扬声,打断古月的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下手轻了是吗?”
男警察见状也拍了下桌子,怒斥:“坐下!”
古月伸手拉住她,怕她真的冲过去再给金发女生几个巴掌。
“格局打开行吗?搞种族歧视不利于世界大团结的玩意儿就该滚出地球。”林听晚不坐,双手撑着桌子,“在这儿装可怜怎么不说你是先撩者贱呢?甩你两巴掌都是轻的,我已经特别大度——”
调解室的门突然被打开,林听晚的声音像是被猛地掐断,戛然而止。
房间里的人都下意识看过去。
棕发女警身后跟着一个男人,是季琛。
林听晚目光凝固,愣了下,一屁股坐回去,闷不吭声。
季琛没有进来,视线在林听晚身上停留。林听晚垂眸,一脸倔强,没敢和他对视。
女警和络腮胡男警交涉一番,把金发女生带了出去。
关上门,四个人在外面不知道聊什么。
时间流逝缓慢,秒针滴答,一下一下敲在林听晚的心头。
“我靠,季琛怎么来了?”古月压低声音问。
林听晚抠着美甲,皱眉,情绪烦躁:“不知道。”
她有点疑惑,他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但很明显,他是来给她收拾烂摊子,接她回去的。
过了好一会儿,调解室的门再度被打开。
金发女生慢吞吞地走过来,停在她面前,低头朝她鞠了一躬:“对不起。”
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林听晚懵了两秒,哦了一声:“下次再这样我还揍你。”
“……”
这他妈……
金发女生扯了扯嘴角,瞄了眼站在门口的季琛,不敢还嘴。只是点了点头,埋着脑袋跟鸵鸟似的,灰溜溜地离开。
人走了,季琛靠在门口,直直看向林听晚,声线低沉:“过来。”
他面色微冷,宽阔的肩膀遮挡走廊里明亮的光,逆光落下大片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留下硬朗的轮廓,挺拔的身姿。
一股蓬勃的野性呼之欲出,压迫感非常强。
斯文败类。
古月的脑子里蹦出这个词。
再次在心里感慨这男人也太帅了吧,但又感觉他阴郁可怖。想起林听晚说他骂人可凶了,于是她看向林听晚的眼神多了几分担忧和头疼。
距离上次闯祸似乎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
完了,这次好像是彻底完了。
季琛冷脸时的压迫感很强,渗入空气,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像阴冷的雨季。
林听晚绷着脸,不情不愿地过去。
季琛没有说任何训斥她的话,捉住她的手腕。把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确认她没有受伤,他也没有松开手,拉着她往外走。
那个金发女生已经不见踪影,两个警察也不在,走廊里空荡安静,只有靠在不远处焦灼等待的裴清临和池暮。
看见季琛,裴清临倏然皱起眉头。视线落在他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上,眉头皱的更深了。
眼前浮现关桥生日会那一幕。
他当时就很困惑,此刻更是生出一股郁闷又烦躁的不安情绪,心头仿佛被压了一块巨石,堵得慌,呼吸微薄。
季琛只是林听晚表姐的男朋友的哥哥,关系隔了十万八千里,他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但凡她表姐和她那个男朋友分手,他们之间就不会有任何关系。原本也毫无交集,根本不是一个圈子的。
想到这,裴清临走上前:“三哥。”
于情于理,他得喊这么一声。
季琛看他一眼,对他这个人有点印象。裴家年龄顺位第二的裴清临。以前在国内见过他几次,点头之交,不算认识。
“嗯。”季琛不咸不淡应了一声。
裴清临没有打完这个招呼就算了:“这么巧,三哥怎么也在这儿?”
口吻熟稔,像是真的同他寒暄。
季琛深邃的眼眸蒙上一层雾,沾染几分意味不明,偏偏他神色很淡:“来捞人。”
捞?
林听晚猛地抬眼,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不悦。捞什么捞,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也不是她先惹事的。
裴清临说:“三哥,我……们可以送阿晚回去。”
措辞顿了顿,改了口。
捕捉到微小的细节,季琛看他的眼神有了变化。这小子狼子野心,但也怨不得他,毕竟他和林听晚的关系没有公之于众。
“谢谢,不麻烦了。”听起来客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口吻。
裴清临垂在腿边的手握紧又松开,保持着一丝得体:“我们是阿晚的朋友,一起出来玩,安全送她回去理所应当。辛苦三哥跑这一趟,阿晚给你添麻烦了,就不麻烦你再送她,耽误你的时间。”
身为年长者,见过太多人事物,季琛明白裴清临揣着什么心思,他不在意。
但他心底那股恶劣劲儿冒出来,哂笑一声,饶有兴致地看着裴清临,略微拖腔带调:“你怎么送?在这儿陪她和那姑娘耗到明天早上?你不睡觉,她得睡。”
听出他们话语之间的暗流涌动,林听晚本来就烦,更加感到头疼,扬声打断:“别说了。”
季琛偏头看她,一副好整以暇地姿态,勾唇笑问:“凶我啊?”
“没有。”
林听晚咬咬牙。
他看起来似乎有点生气,但变化的反应又让人捉摸不透,不知道跟他回去会发生什么,她可不想死的太惨。
裴清临见状不解,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直接当着季琛的面问林听晚:“阿晚,你很怕他吗?他只是你姐夫的哥哥,不是你的哥哥。你不用怕他,他没权利管教你、约束你。”
林听晚往前走了一步。
她的手腕被季琛握着,挣不来,他们之间的力量和体型悬殊。她如果挣脱了,那就是他想让她挣脱的。
没想把她禁锢在身边,所以他松了手。
手腕一空,她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季琛。咬咬舌尖,她说:“你说得对,但他是我老公。”
“什么?!”
一枚炸弹扔出来,古月发出这道势如破竹的声音。
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自己刚才听见了什么,差点以为耳朵坏掉了。
池暮听着他们的中文对话,信息量太大,插不上嘴。脑子里翻译再翻译,转了好几个弯。等他理解之后,剧情已经演到了下一集。
裴清临的脸上闪过震惊、探究、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倍感荒唐。
老公?
季琛是她……
“你什么时候——”
“下次说吧,我累了。”
一晚上消耗了很多体力,加上接踵而来一堆折磨她心神的事,她有点累,没心情解释,只想好好睡一觉。
虽然她不知道她能不能睡个好觉。
季琛听见林听晚的话,愉悦地挑了下眉,稳稳当当地站在她身后,不动声色。像是她给了他名分,他只需要躲在她身后,被她护着。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顶,那里倔强地翘起一撮,如同她本人。
林听晚扔下那句话就往外走,季琛迈步跟上。他走路带风,路过裴清临身旁,黑色风衣衣摆挥到他的裤腿。
下了台阶,走到车子跟前,林听晚毫不犹豫地去拉后座车门。
季琛大步上前,抬手把车门压了回去。
她握着把手,惯性往前趔趄,没站稳,又
往后跌了下,后背撞进他怀里。
雪松味道好似被抖落,落在她的肩上。
闻到她淡雅的洗发水味道,季琛低眸看她一眼,侧身,靠在后座车门。
林听晚抬眸,迎上他的视线。
这姿态,摆明了不让她坐后座。
他来这一趟,是来给她收拾烂摊子的,但也没给她留面子。她真是烦上加烦,不想和他挨着坐,所以才要坐后座的。
一个小时前突然下起的雨已经停了,地面湿漉漉的,空气里漂浮着一股腐朽潮湿的味道。
她的裤脚被地上的污泥沾湿弄脏,深夜的风很凉,绕过她的脚踝。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
僵持半晌,林听晚松手,转身坐进副驾。
——“嘭!”
车门被摔得震天响。
季琛愣了下,倏地低笑了声。
脾气挺大。
第23章 兜底碰到了吧,他的嘴巴。
“这次什么原因。”
车子驶离警察局,季琛突然开口。
路灯和树枝交错的斑驳光影落在他的脸上,滑过去一片又一片。晦暗不明,却衬得他眉眼凌厉,整张脸更加立体。
林听晚抱着胳膊,直直看着前面的路:“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就敢来收拾烂摊子,你好厉害。”
气还没消,她浑身带刺,说话也夹枪带棒的,无差别攻击。
季琛偏头看她:“我给你善后,需要提前了解真相然后权衡取舍?”
路口红灯,车缓缓停下,他侧身朝她靠过去,伸出手。林听晚后背倏地一绷,往后躲了下,紧贴座椅,抬眸警惕地看着他。
季琛瞥她一眼,觉得好笑地勾了勾唇,拉过她的安全带给她系好,“安全带,法外狂徒啊你。”
她正气得上头,从上车就没扣安全带,车内的警报声响了一路。她没有注意,大脑完全放空,在想别的事。
闻言,林听晚哦了一声,乖乖坐在那。
安全带扣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她说:“这里好多人都零元购呢,可不像我们,来自中国的三好公民。”
季琛没有坐回去,大掌顺势搭在安全带卡扣上,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像审视,又不完全是。眸子里温柔缱绻,夹杂几分难以名状的柔情。
林听晚迎着他的视线,咽了咽喉:“绿灯了。”
季琛看了眼信号灯,这才坐回去。
他刚刚突然的靠近,身上的味道顷刻间将她包裹,侵占她的嗅觉,还这样看着她,她的心脏怦怦直跳。
难以抑制。
她曾经对他不是没有心动过,在爷爷的葬礼上,她遇到过季琛。
那是她第二次见到季琛。
当时她躲到角落的台阶看爷爷留给她的信,哭哭啼啼,眼泪在纸上晕开。那地方太安静了,她只能忍着声音,抽气时被呛到,猛咳了两声。
梨花带雨,但又稍显狼狈。
身上没有带纸,她扭头看见拐角处站着一个男人,背对着她在打电话,身体颀长,宽肩窄腰。她没多想,径直走过去,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问他有没有纸巾。
男人偏头看过来,她倏然怔住。
是她在庆大校庆的时候见到的男人。
彼时的她不知道他叫季琛,不知道他是季氏的继承人,更不知道他会成为她反复横跳的结婚对象,只是在伤怀之时冒出一个他们之间还挺有缘的念头。
季琛没挂电话,递给她一块手帕,绣着蜀锦,并蒂莲的图案。
她伸手拿走,道了声谢。
他聊完电话转身就走,林听晚没来得及要他的联系方式,手帕也没有机会还给他。
直到在高三接近尾声的夏天,妈妈领着她和季家人一块儿吃饭。她很诧异,他是她母亲口中的结婚对象。但又有些欣喜,幸好是他。
他们不算完全陌生,有这样举手之劳的矫情,应该比较好说话,所以她没过几天就跟他提出退婚。
再往前,一切的源头,是高三那个冬天。去姐姐学校的校庆活动凑热闹,隔着一整个小广场,远远看见季琛。
他实在是帅得太有攻击性,太有视觉冲力。站在那里,宛如一棵挺拔的雪松。伫立在冰寒肃杀的隆冬时节,摆着叩问苍穹的姿态。
她喜欢他的脸,也喜欢他身上那股野性难驯的劲儿。
令人着迷。
但她见色起意,没有到要和他结婚的程度。只是觉得如果有机会能谈一下,爽完就跑,也不错。
想到这,林听晚偷偷瞄了季琛一眼。
他这个人即便是穿上那身西装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那一颗,也仍然透着一股野性难驯的劲儿,无法被禁锢。
面是冷的,心是黑的。
更何况他根本不是什么正义的好人,手段也没那么干净。
完全就是斯文败类、西装暴徒。
她要是真的爽完就跑……
算了,不敢想。
抬眼看路,街边的行道树和路灯飞驰而过,熟悉的店名从眼前掠过,林听晚发现不对劲。
这不是回小洋楼的路,这是回她那套复式公寓的路。
林听晚惊愕,略感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你怎么……”
季琛瞥见她的表情,淡声道:“你说过。”
想起来了,她的快递寄错的时候,他问她要了她的住址。于是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他要了地址没有把东西寄给她,而是亲自带过来了。
林听晚瞬间气笑了。
他竟然空手套白狼,骗她的住址。
狗男人.
进了家门,林听晚随意地把鞋踢掉,七零八落地散在门口,趿拉着拖鞋坐进柔软的沙发。
季琛走在后面,关上门,看见散落在地上的两只鞋,弯腰捡起来,在门口摆好。
公寓不大,五脏俱全,一楼一眼能够囊括。他走到中岛台跟前,用智能饮水机烧热水。轻车熟路,不像是第一次来,仿佛这是他家。
林听晚屈腿窝在沙发里,不管季琛,捧着手机和古月聊天。
一时间,安静得只剩下电器运作的声音。
她被季琛接走,古月有点担心,问她的情况。她说没事。
古月又问:【他最近一直在英国吗?】
林听晚回:【不知道,他没有说】
古月:【那你最近还是安分点吧,再闯祸,我怕他把你吃了】
古月:【毕竟你是一款便携式全自动闯祸机】
林听晚:【???】
林听晚:【你嫌我麻烦】
古月:【怎么会呢?我是怕你在他的雷区蹦迪,然后我突然有一天接到给你收尸的电话】
林听晚:【那我要一个漂亮的棺材】
古月:【……】
古月:【好好好,不漂亮咱不要】
水烧好了,季琛拿摆在大理石台上的蜂蜜罐,兑了一杯蜂蜜水,走到林听晚面前。
握住她的手,果然摸到一阵冰凉。他把杯子放进她手里,给她暖手。
“有点烫,先别喝。”他双手插兜站她面前,“说吧,这次为什么?”
林听晚心不在焉,没注意他说的前一句话,皱巴着小脸,带着火气,眉毛都要飞起来了:“她种族歧视,还骂我的祖国妈妈,这我能忍?”
说着她捧起杯子就喝。
“诶。”季琛伸手拦她,没拦住,“啧。”
林听晚猝不及防被烫到,嘴巴一张,把蜂蜜水吐了回去,抬眼,委屈巴巴地望着他。
这一幕落进季琛的眼眸里,的确有点冲击力。
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纤长浓密的睫毛上翘,就这么盯着他。粉嫩的唇瓣被皓齿轻压,瘪着嘴巴。像是在朝他控诉自己刚才被蜂蜜水攻击的苦闷,在跟他撒娇。
风呼啸而来,却在抵达他心口的瞬间化成一团柔软的云雾。
轻轻的,绵绵的。
一下又一下撞着他的心口。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季琛拿走她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给你是让你暖手。晾凉了喝,女英雄。”
低磁的嗓音含混着笑意,语气没那么正经。毫不吝啬地夸她,又带着几分调笑意味。
林听晚莫名一阵脸热,一路往上烧,连带着耳朵尖也开始发烫。
季琛放好杯子后伸手,轻轻扣住她的下巴,捏着她的双颊,往上抬。她被迫张嘴仰头,生理性眼泪溢出一些,沾湿眼尾,泛着水红。
查看了一下她的口腔,他低声问:“烫伤
没?”
舌尖碰了碰口腔两侧,林听晚摇头:“没有。”
她微微伸出一点舌尖,给他看,“只是有一点点疼。”
舌尖被烫到,颜色稍微加深,变成暗红色。
季琛垂眸,直勾勾看着她,视线停留在她的唇舌。眼底深幽,眸子里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仿佛打翻的墨盒,已是一片翻江倒海的墨色。
卷着风,盛着火。
他咽了咽喉:“林听晚。”
“嗯?”林听晚晾了会儿舌头,不聚焦的视线挪回到他脸上。
季琛食指微屈,顺势勾起她的下巴,慢条斯理。拇指指腹压过她饱满的下唇,嫣红印在他温热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揉蹭,嫣红在她的唇角晕开。
他低磁的声音直直钻进她的耳朵:“之前的账,我们算算。”
被蜂蜜水烫到,林听晚懵了会儿,人还没有回过神,灵魂仍然游离在外。反应过来他说的话,她呢喃般低低的“啊”了一声,问:“现在吗?”
“现在。”
他俯身凑近,和她面对面,鼻尖快要碰到。手摸到她的后颈,扣住,指腹贴着她颈侧,她的脉搏在他的手里跳动。
有意无意地勾过她的发丝,林听晚感到头皮发麻。滚烫的掌心燎过她的肌肤,一股电流从后颈直往下窜,穿透整个脊背,到她的尾椎。
她身体略微紧绷,有些僵硬,莫名无法动弹。心跳如擂鼓,轰轰隆隆。
完了,好日子到头了。
在心里大呼一声救命,她咬咬唇,似一只惊慌又故作镇定的小兔子,红唇轻启,声音细如蚊蝇:“怎么算?”
她唇边那抹嫣红像是沾染在了他的眉眼,混着缱绻春意。眼眸里的情绪柔和,偏偏他的五官锐利不减,侵占性成倍叠加,明目张胆、肆意妄为。
上位者的游刃有余通常在于,面对任何一件没有做过的事都不需要彩排,从容且胜券在握。
屋子里只有玄关处的灯光亮着,同窗外的夜色交织,半明半暗。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林听晚紧张地吞咽一下。
就算她看过许多这样那样的剧情,听过纸片人老公说一些骚.得.不行的话,她也没有一丁点实战经验,难免紧张。也依然会在这个曾经心动、如今多看一眼还是会喜欢他的眉眼的男人面前,小鹿乱撞。
他想做什么?
他会做什么?
时间在此刻凝固,空气的流速变得缓慢。心跳声逐渐增大,震得她的耳膜鼓起来,发疼。
季琛往前靠近了点,鼻尖轻轻碰到她的鼻尖。林听晚蓦地呼吸一窒,垂眸,慌乱地眨眼。
几乎零距离,他的视线直直落在她脸上,将她所有的表情收进眼底。
停顿须臾,他勾唇,无声笑了下。抬头,唇瓣蹭过她的鼻尖,像是一个若有似无的吻。直起上身,大掌胡乱揉了揉她的发顶。
晚上在酒吧和别人打了一架,她的头发很乱。被他恶劣地揉了揉,更乱了。
“梳子在哪?”季琛问。
林听晚懵了,迷茫地仰头。
季琛扬声:“嗯?”
“卧室……”
一出声发觉自己的声音沙沙的,还有点黏糊,林听晚清了清嗓子,“卧室置物柜第三层的架子上。”
见他转身上楼,她茫然歪头。
就……没了?
只是吓吓她?
但是鼻尖的温热触感好像不是错觉。
碰到了吧,他的嘴巴。
季琛按照她的指示,拿到梳子过来。林听晚看着他手里的梳子,疑惑:“拿梳子干什么,大晚上的,你要梳头发吗?等会儿还要出门吗?”
隔着沙发,站在她身后,季琛拢了拢她的头发,动作温柔:“要梳头发,不出门,给你梳。”
她的每一句问话,他一一回答。
五指穿插在她的发间,勾过发丝,抚过发顶,牵动头皮。梳子从上往下,一次次梳到发尾。他动作温柔,带来阵阵酥麻。发丝仿佛延长的丝线,另一头系着她的心脏。
林听晚坐在那儿没动,她远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镇定。
凌乱的发丝被压平,季琛轻轻抚了抚。
如果林听晚有长长的兔子耳朵,一定会因为他的抚摸而变成飞机耳。
头发梳好了,她的心乱了。
季琛收手,胳膊搭在沙发背,懒洋洋地俯身,低头靠在她耳侧。
灼热的呼吸顿时洒在林听晚的脸颊和耳朵,迅速染上一抹红。痒痒的,热热的,她下意识往旁边躲了点。
瞥见她的小动作,季琛眼底升起笑意,抬手,勾了勾她的耳朵:“出气的前提是别让自己受伤,打不过要跑,解决不了的,扔给我。听进去了?”
她一声不吭,他又拨弄了一下她的耳朵,“说话。”
“……知道了。”
林听晚抿唇,捧起桌上那杯晾得差不多了的蜂蜜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季琛直起上身,撤开,拿着梳子往她的卧室走。
林听晚叫住他:“季琛。”
“嗯。”他回头,沉沉应了一声。
咽下一大口蜂蜜水,她转过身,双腿跪在沙发上,胳膊懒洋洋地搭在沙发背,指尖有意无意地刮着杯壁,好奇地问他:“你不会怪我冲动,嫌我麻烦,觉得我是一个闯祸精吗?”
他丝毫没有要训斥她的意思,好像不管她做什么,都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不管她做什么,他都能给她兜住。
但是为什么呢?他完全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季琛哂笑一声:“这么有自知之明啊。”
“……”她就不该有期待。
含了一大口水,林听晚默默坐了回去,气得鼓鼓囊囊。
季琛盯着她的后脑勺,悠悠然:“是有点冲动,但不麻烦。毕竟是我非要和你结婚,我受得起。”
第24章 兜底有事老公,无事季琛。
——是我非要和你结婚。
——是我。
——非要。
林听晚大清早坐在学校的咖啡馆,面对电脑,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删删改改写了两段。脑子里不停盘旋季琛说的话,她重重泄出一口气,拿起咖啡,把吸管咬得乱七八糟。
他在说什么,他什么时候“非要”了,难道不是她穷追不舍,迫切地想要抱紧他的大腿生怕他不同意或者反悔吗?
他说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成年人的恶作剧,故意来搅乱她的心吗?
冰美式入喉,凉意直钻大脑,她瞬间清醒了。
不再胡思乱想,她打起精神,重新投入到写作业这件事里。
突然,视野余光里窜过来两道身影,林听晚下意识抬头。
古月和池暮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整齐划一地坐在她对面。两个人抱着胳膊,靠在沙发背,动作一致,完全是拷问的架势。
“昨晚担心你的情况,没有多问。”古月的目光犀利,先发制人,“你和季琛怎么回事?姐夫的哥哥?耍我呢?”
池暮点头附和:“骗子。”
林听晚停下手里的事儿,振振有词:“的确是姐夫的哥哥啊。”
“……”古月抿嘴,没话反驳。
倒也说的没错,确实是她姐夫的哥哥,只不过不只是她姐夫的哥哥。
林听晚索性不写了,慢悠悠地喝着冰美式:“裴二呢?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
“哼哼,等会儿就来,你一个都别想跑。”古月冷哼两声,咖啡馆的门被推开,她瞟见门口进来的人,举起手晃了晃,喊了声,“裴清临,这儿!”
她坐到林听晚旁边,给裴清临让位置。裴清临走过来,坐在林听晚对面。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神色充满倦意,像是没有睡好。
古月侧过身看着林听晚:“人到齐了,说吧,什么情况?”
林听晚早做好了被盘问的准备,本来打算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再说,没想到三个人等不了,一大早合起伙来逮她。
删繁就简
,她大概说了下假期回国结了婚的事。
池暮瞠目结舌,表情夸张,感叹:“OMG,你结婚结的也太草率了吧。”
裴清临终于舍得开口,眉间紧拧,脸色不太好,压抑着某些情绪,又十分难捱:“所以你说回国解决了和岳辰的婚事,是因为你和季琛结婚了?”
林听晚点头:“可以这么说。”
“你就是这么解决的?”裴清临压着她的尾音,烦闷郁结,“为了不和一个人结婚,就和另一个相比而言稍微好点的人结婚?”
林听晚蹙眉,仍然对岳辰这个人很抗拒:“季琛不是稍微好点。别拿他和那个垃圾废物比较,显得我没品,也没有可比性。”
听她的语气有点太不高兴,裴清临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问题。他闭嘴,缓了缓情绪。
了解了大概的来龙去脉,古月算是听明白了,叹了一口气。
她之前听说过林听晚家里人在给她挑选联姻对象的事,林听晚对此很不乐意,还和家里人在电话里吵过架。有一次她就在旁边,只不过听得没那么清楚。
她也深知,像他们那样背负家族使命的人,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活得并不轻松。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也很难有自我。
做不了想做的事,被逼迫去做不愿意做的事。被掌握、被操控、被设定好人生的全部,不能有半分差池。
古月表示理解,问林听晚:“那和季琛结婚,是你的权宜之计吗?”
“算是吧。”林听晚说,“本来我打算直接跑,买机票回英国,跟家里断联,但这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现在信息时代太发达了,真的想找到一个人不难。”
古月看她的眼神顿时充满怜爱,靠近她,关切问道:“枝枝,你现在开心吗?他对你好吗?会不会对你的生活有很大的影响?”
林听晚喝完最后一口冰美式,杯子里吸管和空气碰撞,混着冰块,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当然开心啊。”她放下杯子,擦了擦手上的水,语调上扬,“解决了燃眉之急,挺开心的。老公是个大帅哥,还是季氏的掌权人,更加开心了。”
古月歪头,凑近,探究地盯着她看了会儿,没看出她有别的情绪,不像是在撒谎。她问:“你喜欢他啊?”
林听晚垂眸,扔掉纸巾:“幸好我把咖啡喝完了,不然你这话得呛死我。有名无实的塑料夫妻能有什么感情,而且很明显我不是他的菜啊,他应该喜欢那种温柔成熟、大方得体、在爱里长大的女孩吧。”
古月嘻嘻一笑:“但我觉得他会是你的菜诶。”
林听晚幽幽瞥她:“你啰嗦了。”
“要是他欺负你,你就跟姐们儿说。虽然我家世背景比起他确实是蚍蜉撼大树,但我永远站在你这边,为你讨个公道也还是有点力气和手段的。”古月抱了抱她,拿上包,“我先去社团了,晚点联系哦宝贝。”
池暮坐这儿没事,约了人打球,跟着古月一块儿走了。
只剩下裴清临,气定神闲地坐在林听晚对面,点了一杯咖啡。
刚才古月和池暮在,有些话他没有说。但他迫切地想问,迫切地想知道。他昨晚为此失眠,翻来覆去胡思乱想,一整晚都没想明白。
“为什么是季琛?”拿着咖啡坐回来,他问。
他其实想问的是——为什么不是我。
话到嘴边,在咽喉滚烫而过,又咽了回去。
林听晚说:“他是当时离我最近的人。”
裴清临对这个回答并不认可:“你给我打电话,我可以立马赶回去。”
“然后呢?”林听晚抬眼,直直看向他,“裴二,我爸妈当初到处给我谈婚事,你不是第一个。”
裴清临搭在腿上的手收紧又松开:“我知道。”
林听晚接着说:“而且你爸妈拒绝了呀,你爸妈不同意这门婚事,你是知道的。”
裴清临不解,心里升起一丝希冀:“仅仅是因为我爸妈不同意?”
“那倒不是,主要是我不同意。”林听晚往后坐,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捧着手机随意地浏览一些未读消息,“我本来就不想结婚,现在结了是因为被逼到没有办法。刚才我也说了,我一开始打算直接逃回英国,但是那样也还是会被爸妈逮回去和岳辰结婚,他们家的态度是巴不得这门婚事板上钉钉。季琛是我当时唯一的办法。”
喉咙干涩,咖啡液滑入喉咙也无法带给他丝毫短暂的湿润。
半晌,他开口:“阿晚,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爸妈同意,如果你不得不结婚的人不是岳辰,是我。你还会找季琛救场?”
“不知道。”林听晚实话实说,清楚他的想法和态度,歪头笑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但裴二,你不会让我为难的对吧?”
她露出这种眼神的时候,总让人很难说出拒绝或者否定的话。裴清临默了默,扯扯嘴角:“对。”
不对。
不是这样。
他的确不想让她为难,但在这件事上,他可能会为了一己私欲,对她的抗拒、挣扎甚至求饶,视而不见。
不过说白了,她和季琛结婚也只是权宜之计。他有别人望尘莫及的权势地位,对她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她只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庇护伞,仅此而已。
虽然这么想,但裴清临心里仍是团着一股驱散不开的浊气,很烦。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离婚?”他问。
林听晚撑着下巴看他,眉眼含笑:“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活在当下,及时行乐。你说的这个问题我没有想过,也不想去想。如果他是一把趁手的利刃,而且对我很好的话,我好像也没有非要离婚的理由。”
说完,她低头,对着电脑继续写作业。发丝垂下来,她抬手把它别到耳后。
咖啡馆里不同种族的学生进进出出,周围混杂着各种语言,两个人之间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裴清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我也可以是。”
林听晚:“什么?”
“我也可以是。”裴清临重复了一遍,说,“你称心如意的利刃。”
敲键盘的声音没有停下,林听晚摇头,声音轻飘飘的,却很笃定:“不会有人比季琛更好用,就算放在现在,他仍然是我唯一的办法。”.
林听晚又一次被学校食堂的饭菜攻击了。
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她轻阖双眼,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感觉这顿饭吃得自己心气不顺。
旁边的外国同学大快朵颐,吃得津津有味,但吃相并不好。林听晚睁眼时无意间瞥见,更加没有胃口了。
古月拿起筷子又放下,最后叹气:“我再相信学校这个厨师长的话我是狗!普通人费心费力,都比不过老艺术家的灵机一动。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西红柿炒蛋?”
“这根本不是西红柿。”林听晚双手合十,手指靠在鼻尖,对着餐盘里剩下的饭菜说了好几遍对不起。
浪费可耻,可是她真的难以下咽。
“少许、适量这种词,完全是他们表演的舞台。不用按照比例做饭把厨房搞成实验室,给他自由发挥的机会,他高兴得要跳起来了。”林听晚想起厨师长撒盐转圈下一秒就要跳起来的样子,绝望地闭了闭眼。听说他年轻的时候是学校舞蹈队的,还参加过不少比赛。
看样子,身体里仍然住着一个热爱舞蹈的灵魂。
舌尖发苦,古月拿起提前买好的可乐,咕噜咕噜连喝好几口。
林听晚捧着手机,低头给季琛发消息。
林听晚:【中餐还是得中国人做,我这辈子不会再吃外国人做的中餐,绝对不会】
林听晚:【受不了了,怎么会有人用圣女果来炒鸡蛋】
林听晚:【这个麻婆豆腐的勾芡更是难评】
林听晚:【好难吃好难吃好难吃】
林听晚:【/小狗哭哭表情包jpg./】
聊天框另一端的人大概很忙,没有回复她。她也不在意,不需要他及时提供什么情绪价值。每次不管不顾扔过去一大堆消息,然后单方面停止。
潇洒的不得了,更像是把他当成一个树洞、垃圾桶、情绪宣泄的出口。
“走吧。”
结束这顿委屈自己胃的午饭,林听晚收起手机往外走。古月拎上可乐瓶,挽住她的胳膊。
距离下午上课还有将近一个小时,两个人在学校里散步消食。
临近上课,林听晚和古月没有挤电梯,从楼梯上去,反正三楼也不高。
走到二楼拐弯的地方,捏在手里的手机振动,振得林听晚手心发麻,她低头去看。
季琛发来的消息。
是一条语音。
她把手机贴在耳边。
——“所以中午没好好吃饭,是吗?”
低磁的嗓音从手机里传来,穿透电流,直直钻进她的耳朵。仿佛有一根羽毛,轻轻滑过她的耳朵,莫名有些发痒。
走到三楼,林听晚拍拍古月,指了指手机,示意她打个电话。古月点点头,帮她把书先拿进去,占个座。
转身走到窗边,林听晚拨过去一通电话。电话接通,她直截了当:“你晚上有空吗?”
季琛问:“要约我?”
林听晚拖着嗓音,绵绵的嗯了一声,是否定的意思:“季总公务繁忙,行程很满,需要预约合情合理。但我问的不是季总,是我老公诶。我见自己的老公,也需要预约吗?”
那端的季琛笑了声。
他说的“约”不是预约的约,是另一个“约”。
没纠结用词,他问:“有事儿找我?”
林听晚理所当然:“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有事老公,无事季琛。”季琛拖腔带调,声音含混着不太明显的笑意,“直说吧。学校餐厅的饭菜不合胃口,想吃我做的?”
“你——”
林听晚故作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季琛轻笑,一道短促的笑声,带着气音。低低沉沉,还有些闷闷的。但特别好听,也特别勾人。
落在林听晚耳畔的那片羽毛,飘飘荡荡往下,拂过她的心尖。
“瞎猜。”季琛说,“运气好,猜中了。”
他那边有翻阅纸张的声音,“几点下课,我去接你。”
“四点半!东南门离我最近。”
说完就挂,生怕他反悔。
窗外那棵梧桐树枝头的鸟,雀跃地蹦跶了两下。
第25章 兜底……闷骚。
下课后,林听晚跟古月说了声,让她帮忙把课本带走,直奔学校东南门。
这个门偏小,人流量不算大,也没什么车停在这里,林听晚一眼就看见那辆不低调很奢华的阿斯顿马丁one-77。
他很准时。
没让她等,应该是提前来的。
林听晚打量一番。上次在警局气得上头,还是晚上,她没有注意这辆车,也没看清楚。这会儿仔细一看,才发现这辆车是她曾经打算买代步车的时候,在古月分享的链接里看见的那辆超跑。
这男人,在国内开百万轿车、SUV,看起来蛮正经的,像个人。跑来国外就开限量级千万超跑。
……闷骚。
在心里给他下了结论,林听晚钻进副驾。
“想吃什么?”看她扣好安全带,季琛发动车子,问道。
林听晚想了想:“糖醋里脊、地三鲜、莲藕排骨汤、拔丝地瓜,不拔丝我不吃。还有麻婆豆腐,想看看季总的勾芡水平,会很为难你吗?”
季琛挑眉:“我说会,你能放过我?”
“当然不能。”林听晚不假思索,“我要把中午那顿麻婆豆腐补回来,我就吃了两口。”
她语气委屈,季琛弯唇:“难吃还能吃两口?”
林听晚伸出食指摆了摆,振振有词:“第一口是尝试——这味道好像有点不对劲。第二口是确认——嗯,果然很难吃。”
表情夸张,带着一些表演成分的戏剧色彩,但很可爱,也很自然。
到了超市附近,林听晚刚要推门下车,听见一道烟花炸开的声音。
“咻——嘭——”
“嘭嘭嘭——”
声音不远,她把半开的车窗完全降下去,探出脑袋,抬头往天上看。
一簇簇白金色的流光升空,在空中停止,轰然炸开。朵朵红金色烟花绽放在没有星星的漆黑夜空,火焰朝四面八方迸溅。声音和光亮此起彼伏,照亮一大片后转瞬即逝,留下一团白灰色的烟雾。
“什么节日啊?”林听晚呢喃一句,推门下车。不远处的烟花没有结束,停顿一分钟后,打破短暂的宁静,再次轰轰烈烈。
关上车门往里走,她的视线没有从那片璀璨中挪开。
季琛握住她的手,往回拉了一把:“走路看路,小朋友吗?过马路还要人牵。”
一辆自行车从她面前飞驰而过。
林听晚往后跌了两步,肩膀撞上他的胳膊,飞驰的自行车掀起一阵风,吹乱她的碎发。她随口反驳:“我是小朋友的时候也没有人牵我过马路。”
蓦地,季琛的心口像是被用力砸了一下,留下一道重重的划痕。
盯着她头顶在风里摇晃的发丝,他收紧握着她的手,随意往风衣兜里一揣,宽大的手掌完全将她的手包裹,温软滑嫩顷刻间占据他的手心。
林听晚被他牵扯,连带着人也往他身边凑近了几分。她低头看了眼被他揣进兜里的那只手,再抬头看他:“干嘛?”
季琛扬了扬眉尾,提步往前走,大言不惭:“我手冷,暖暖。”
“?”
林听晚不可思议,他是不是感觉系统有什么问题?她快被他的手热死了。
进了超市,季琛依然没有松开林听晚的手。
林听晚站在原地不动,低头,目光炯炯地看着被他紧握着、揣在他风衣兜里的手,“你干嘛还抓着我不放,这里又没有自行车,我不会被撞到的。”
“这儿有为了零元购横冲直撞的人,很危险。”季琛十分坦然,从容自若,就算胡扯,也会有人信他的话。他一手牵着她,一手推着购物车,不由分说往前走。
他的大掌包裹着她的手,比她体温略高,温度从手心手背源源不断传来。手指被轻轻勾住,温热触感停留在她的指尖末梢,撩拨着她的神经。
林听晚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手指,跟着他往前走,心不在焉。
穿梭在货架之间,季琛挑选食材的时候都会问她的意见,她不会做饭,也不会挑蔬菜,那一堆长得跟一个妈生出来的蔬菜,她一个也不认识,更分不清。顶多会选选常见的、喜欢的水果,然后和果贩子讨价还价。
“你看着挑吧,我看不懂,不会选。”林听晚说,“我相信你不会害我的,反正你也要吃。”
季琛嗤笑一声:“你倒是想得明白,小机灵鬼。”
林听晚从不谦虚,嘻嘻笑道:“谢谢你夸我聪明。”
把挑好的里脊肉放进购物车,季琛往前走了一步,感受到手里的阻力,回头一看,发现林听晚站在放着小瓶装酒水的货架跟前一动不动。
他靠过去,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从上往下第三排的朗姆酒。
“上次的‘少女心事’你觉得怎么样?”林听晚扭头,朝他眨眨眼睛,“还想喝点别的吗?”
她的意图过于明显,季琛心知肚明,没揭穿她,把这事儿揽在自己身上,顺她的意:“想。”
他抬手取下两小瓶朗姆酒,“还要什么?”
“菠萝汁和气泡水……”
手机嗡嗡振动,林听晚话音渐弱,低头掏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她抽出被季琛揣在兜里的手,往旁边走了几步,接听电话。
“妈妈。”她垂眸,神色很淡,声音很轻,“有什么事吗?”
宋青岚语气温和:“给你寄了点东西,不知道你的住址,所以寄到学校了,你记得去拿。”
“什么东西?”
“没什么,一些家居用品,还有防身用的。昨天刷到几条新闻,吓到我了。出门在外乖一点,千万别和别人起冲突,听见了吗?那里不比国内,没那么安全,很乱,刀
具枪支也不管制,尤其是最近出了好几起这种案子。你一个小姑娘,我不放心。”
“谁说我是一个……”话到一半,突然止住,林听晚闭了嘴。
下意识瞄了眼季琛,他正站在饮料货架跟前,找她刚才说的那两样东西。
宋青岚柔声问:“季琛最近是不是去英国了,你们见面了吗?”
像是顺着她的话问的,又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故意留在这里等着她。这份关心尽管来的突然,林听晚并没有不习惯。
从小到大,母亲时不时会关心她的生活起居、学习和成长,只不过关心得不多,更多时候她们之间的相处都是带着强烈的管教目的。教她礼仪、教她规矩、教她怎么成为一个讨人喜欢的乖小孩。
很严厉,很苛刻,不会顾及她的感受和想法。
练琴练得太久,她说手疼,她也只会说是因为她的姿势不对。
相比之下,父亲林松谦对她是完全散养的态度,偶尔插手一两件事。
林听晚不太想和她谈论季琛,语气软糯,态度强硬:“妈妈,没有别的事我就挂电话了。”
“枝枝。”宋青岚急忙叫住她,“季老太太去了英国,不出意外是去找你的。你乖一点,不要顶撞老太太。还有,学会示弱。你现在是季琛的合法妻子,有事往他身后躲,别往前冲。”
咬咬下唇,林听晚没有吱声。
她自己利用季琛,和母亲教她利用季琛,是两码事。虽然同样是利用,但别人来插手这件事,她就是会很不舒服。
敷衍的嗯了一声,手机里突然传来父亲林松谦的声音。
“枝枝,季琛工作忙,你又在国外上学。你们新婚小夫妻分居两地本来就聚少离多,趁这个机会好好和他培养培养感情,以后你说话才管用。”
林听晚抬眼,看着矮货架后面的透明玻璃墙。夜色正浓,玻璃上映出她模糊的轮廓。
算盘打的太响了,她在英国都听得清清楚楚。
没什么好说的,林听晚正要挂电话,宋青岚突然问了句:“他对你好吗?”
顿时,林听晚心情复杂。
甚至搞不明白她问这话有什么必要,尤其是在爸爸把心思摆在明面之后才问。
她不太懂,语句的先后顺序到底应该怎么样,才是合理的、正确的,才显得讲话的人是真的关心听话的人。
“还行。挂电话了,我在超市,等着付款。”
说完,林听晚毫不犹豫把电话挂断。垂眼看着手机屏幕,心情好似过山车,到最高点,又坠落下去,从刚才的兴奋变成低落.
季琛发现了她心情不好。
他没说什么,走出超市把购物袋放进后座,关上车门之后朝她摊手,勾勾手指:“借我两颗糖。”
林听晚正等他给她拉副驾车门,闻言掏了掏外套口袋,抓出两颗糖——刚才在收银台的时候收银员随手抓了两颗送她,葡萄味和柠檬味的。
换作以往,她通常会眼巴巴地看着他,说只有两颗,给你一颗可以吗?
但此时此刻她没心情,也就不在乎最喜欢的葡萄味糖果。
不知道他要糖干什么,林听晚也懒得问,可能是他突然想吃吧。伸手把两颗糖放在他的手心,她自己拉开车门,率先钻进车里。
季琛没上车,屈指敲敲副驾车门,在林听晚把车窗玻璃缓缓降下来的时候叮嘱了句:“等我会儿。”
“嗯。”无精打采地应了声,她把车窗升了回去。
超市前面是一段斜坡,往下走几百米,就是宽阔的河畔。夜幕下的河流泛起微澜,在灯光的照耀下映着细碎的光影。
河畔坐着几个人,穿的很特别。
刚才的烟花是他们放的,这会儿几个人坐在那儿,围着一个生日蛋糕,拍完照许完愿吹完蜡烛,准备切蛋糕。欢声笑语,兴致勃勃。
季琛大步流星走过去,蹲下身,对戴着生日帽的女生说:“生日快乐。打个商量,能用两颗糖换一小块儿蛋糕吗?”
“当然可以。”女生很惊喜,也很爽快,道了声谢,切了一小块儿蛋糕递给他,“但是叉子可能不够。”
季琛:“没事儿,谢谢。”
用两颗糖换了一小块儿生日蛋糕,季琛折返,上车,托着泡沫碟子把蛋糕递到林听晚面前。
视野里出现一块很明显是从某个大蛋糕切下来的小蛋糕,林听晚回过神,眨眨眼睛:“哪儿来的?”
他不会跟路边的流浪汉抢吃的了吧。
“两颗糖换的。别人的生日蛋糕,沾沾喜气,开心点儿。”
生日蛋糕啊,那的确和普通的小蛋糕不太一样。
被赋予了意义。
林听晚伸手接过蛋糕,垂眼。
所以他刚刚……是特意跑去跟别人换蛋糕了?
心口荡漾着一丝微妙的感觉,像是触发到关键物品,眼前忽的闪过一些碎片画面。
高三那会儿,她缠着他陪她练习雅思口语,偶然在某个下午撞见他一脸阴郁地从会议室出来。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气息沉了又沉,眉眼间充满戾气。像是濒临某种界线的边缘,摇摇欲坠,有些压抑。
她站在电梯口,他没有注意到她。
长了眼睛的生物都能看出来,他心情不好,非常不好。走廊里挤着一堆人,有工作要汇报,但都不敢往枪口上撞,缩着脑袋推推搡搡躲进电梯,火速离开这层楼。
就连卫择也只是给季琛泡了杯咖啡,便一言不发地从办公室出来了。
林听晚抱着雅思教材站在那儿,想了想,转身掏出手机,边下楼边挑选小蛋糕。
季氏楼下的咖啡店旁边就是一家蛋糕店,她每次路过,都会闻到香甜的味道。有时候她会纠结一番,然后给自己买一块儿小蛋糕,犒劳一下辛苦学习了两个小时的自己。
线上下单,到店之后刚好可以取。
林听晚拎着精挑细选的漂亮小蛋糕上楼,直奔季琛的办公室。
没敲门,她直接推门进去。
“工作汇报统一放在半小时之后。”季琛靠在椅子上,双眼轻阖。
林听晚顺手关门,走过去,隔着一张桌子,站他对面:“是我。”
在他睁眼看向她时,她把小蛋糕放在桌上,拆开,往他面前推了推,“请你吃小蛋糕。”
季琛眼尾微吊,眉眼间的浊气散了不少。扫了眼小蛋糕,他再次看向她:“我不爱吃甜食。”
林听晚捏着叉子伸到他面前:“但是吃甜食可以让心情变好,经常生气容易肝郁的。”
见他没有动作,她瘪嘴,一双眸子水汪汪的,攒眉蹙额,语气听起来可怜兮兮,“我可是特意给你买的,你要是不吃,白瞎了我上上下下几十层楼,还有我所剩无几的零花钱。本来就不富裕,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看她演完,季琛嗤笑,拿走她手里的叉子,吃起这块儿她特意买的小蛋糕。
很少吃甜食,吃几口就会腻,他在林听晚眼巴巴地注视下,吃了一半。
她那眼神,像是在问他心情好点了吗?也像是在问他好吃吗?
他拿起叉子又放下:“真吃不了了。”
林听晚嘻嘻一笑,掏出另外一枚早就准备好的叉子:“那我吃。”
于是接下来的几分钟,他就坐在那儿看她吃这块儿小蛋糕,吃得开心,她会雀跃地晃动身子。
窗外厚重的云层挪开,阳光照进来,光线落在他们之间。
林听晚吃完蛋糕,把盒子扔在办公桌旁边的垃圾桶里,当自己家一样在他办公桌上扯了两张纸巾擦嘴巴:“吃完了,那我走了哦。”
季琛挑眉:“今天不练?”
教材她都带着。
林听晚看了眼时间:“你等下不是要听工作汇报吗?”
季琛:“不重要,坐回来。”
“嘘——你小点声。”林听晚听见他的话,比谁都胆战心惊,“不重要?这话要是让那帮顽固腐朽的老头子听见了,你下次还会像今天这样从会议室出来的,跟要吃人一样。我可没有那么多零花钱次次都给你买小蛋糕。”
季琛直勾勾看着她,似笑非笑:“我有这么凶?”
林听晚点头:“纠正
我发音和语法的时候恨不得把我牙掰了,还不凶吗?”
被她的话逗笑,季琛顺势问:“那还让我陪练?”
林听晚说:“没办法,我学习的时候很容易被外界因素影响的。老师长得好看,声音又好听,我的体验感好,才能学得好。”
突然被回忆侵袭,林听晚出神好一阵。那些她过去没怎么在意过的事,在此刻重新上演。相似的画面,只不过换了角色。
竟然奇妙得让她有种温暖又想要掉眼泪的感觉。
林听晚垂着眼眸,看着手里的小蛋糕。路边交错的光影穿透车窗玻璃照进来,映在她的脸上。
忽明忽暗,摇曳着。
“那你记得还我两颗糖。”她理直气壮,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别扭。
季琛单手撑着方向盘,闻言笑起来,拖腔带调:“成。”
第26章 兜底再亲一下。
没有叉子,只有碟子和小块儿奶油厚重堆成小山的蛋糕。林听晚单手托着碟子,歪头咬了一口蛋糕,奶油蹭到她的鼻尖和下巴,嘴角也有些残留的痕迹。
感觉吃蛋糕吃到脸上了,林听晚垂眸,余光果然瞥见鼻尖有一点白白的阴影。
抬头发现季琛正看着她笑,她蹙眉,神情不满。抬手要把遮光板的镜子放下来,瞧瞧脸上的奶油渍。
季琛忽的伸手,勾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掰过来。他凑近时,雪松味道随即靠过来。
指腹温热,抹掉她脸上的奶油。他没有收手,指骨顺势蹭了蹭她的下巴和脸颊,留下满手的软嫩,还有淡淡的脂粉香味。
“小花猫。”他低声道。
林听晚本就复杂的心情此刻介于好与不好之间,闻言撇撇嘴角,语气急躁,借机宣泄不满:“没有叉子那我怎么吃嘛?”
像一只炸毛的兔子。
季琛的拇指指腹按在她的嘴角,眉梢扬起:“这么凶,要咬人?”
林听晚张嘴,顺势咬住他的手指。贝齿轻咬,压在他的指骨。说是咬,更像是叼在嘴里轻轻碾磨。
不疼,只是有点痒。
温暖的、湿润的、带着热气的。
细微的酥麻感顺着指尖蔓延,不断往更深处去。手指上留下一道浅浅的齿痕,在昏暗的光影下显得格外暧昧。
齿痕又小又浅,很快消失。像是从未存在过,也无法证明刚才发生过的事。
仅仅剩下跳动的脉搏和清晰的认知。
——这是她在他身上留下的第一个痕迹。
季琛凝眸,眸色暗了下去,在本就不太明朗的光线里变得更加晦涩。
乌云的涌动在漆黑夜空里难以分辨,流水靠近泉眼,悄无声息地卷着深邃的漩涡。
林听晚故意咬了他一下,但也只是意思一下,力道很轻,也很快松口。像被惹毛的小动物呲牙,无法判断敌人的攻击性,只敢冲上来咬一口,然后退得远远的。
以示警告,又充满警惕。
她微微抬眸,上目线温和又勾人。
眼尾不知道是因为眼影色彩,还是生来就有这抹浅浅的绯色,衬得她这双眸子更加水润,仿佛被雨水浸透。
说实话,她并不确定她这么做,会不会惹恼他。但她仍是直直望着他,嘴硬挑衅:“就咬。”
季琛觉得,她遇见感到害怕的事,就算裤管裙摆下的双腿抖得像商场门口被鼓风机吹成震动模式的气球人,也会打直脊背装出一副非常有底气的样子。
“林听晚。”
他突然连名带姓叫她,林听晚心里无端抖了下。被她含咬过的手指抚过她的下唇边缘,心底又迅速升上来一股痒意。
视线低垂,落在她的唇上,季琛沉声,“你心情不好,我不该趁人之危。但不巧,我这人没素质,也不道德。”
林听晚:“?”
怎么突然开始骂自己。
她懵懵地看着他,迷茫又疑惑,没有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也来不及明白。
眼前的画面一暗,唇上蓦地一热。伴温暖湿润的触感,鼻尖掠过他的味道,随即是他的体温。
逼仄的空间里,她无路可逃,被压在车门和他之间。
吻落下来的时候有些凶,不由分说含住她的下唇。雪松味道侵袭她的感官和肌肤,仿佛要渗进她的身体。
他微微低头,高挺的鼻子抵在她的脸颊,温热的气息洒下来,若即若离地蹭着她,她感到有些痒。
季琛宽大的手掌托着她的脑袋,骨节分明的手指和她的发丝缠绕在一起,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另一只手顺着她的手背抚过,端走她手里的小蛋糕,放在中控台。
被他捏着吻着,热意迅速攀升,林听晚整个人红透了,耳朵仿佛滴血。
他像是很满意她的反应,拇指抚过她的耳垂。托着她后颈的手移过来,捧住她的脸,两根手指轻轻夹住她的耳朵。
脸热、耳朵烫、呼吸被掠夺。
林听晚只觉得哪里都是他的体温、他的味道。
这个吻不算太激烈,很快温柔下来,变得轻缓、克制。没有多余的举动,他浅尝辄止。
鼻尖相抵,留给她毫厘喘息的空间,呼吸仍然不清不楚地纠缠在一起。
季琛退开一点,垂眼看她。
她琥珀色的眸子似一汪清泉,碧波荡漾,眼尾泛着红,染上欲诱的绯色,一看就是被欺负狠了。
有点懵,还有点第一次做这种事的臊。
触及到他直勾勾的目光,她触电一般飞快移开视线,慌乱闪躲。后脊略微僵硬,无所适从。
特别像被惊吓到的小兔子。
没人说话,他宽大的手掌还抚在她的后颈,车内的气氛暧昧、微妙,又尴尬。
——只有林听晚一个人在尴尬。
季琛宽大的手掌还抚在她的后颈。安抚般轻轻捏了捏,他却抽不开眼。车外的光线照进来,在他眼底闪烁,忽明忽暗。
他忍了又忍,喉结滚动,低头,蹭蹭她的鼻尖,声音低哑:“再亲一下。”
“你——唔——”
林听晚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唇上又是一热。被亲得心尖轻颤,肩膀瑟缩。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幕画面,在她家客厅。
那个晚上,被他从警局接回去,她坐在客厅沙发上,他站在她面前。
当时……
他应该是想亲她。
不过他那时候尚存一丝克己复礼,只是吓唬吓唬她,这次是真亲。
他没有很过分,仿佛品尝喜欢的小蛋糕的最后一口,缓慢、温柔、细腻,还有几分不舍。
林听晚头皮发麻,电流窜过脊背。在他退开后她立马扭过身坐正,一副拒绝和他交流的样子。
北纬五十一度的四月,她热得想开空调。
季琛见状笑了声:“初吻?”
林听晚原本有那么点羞赧和新鲜,听见他轻笑着问这话,顿时有种被阅览无数的年长者审视和拿捏的感觉。
那一丁点羞涩无影无踪,她故作从容地端起小蛋糕继续吃:“当然不是。”
季琛目光微沉,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林听晚偏头,撞上他的视线:“看什么。”
心里发虚,她硬着头皮和他对视,毫不闪躲。
他像是很快接受了她过去可能存在的风花雪月,不强求在她那里的唯一性,而是问她:“讨厌吗?和我。”
“一般,体验感不怎么样。”林听晚抬手推了他一把,“坐过去。季琛,你别仗着有点姿色还是我名义上的老公,就随便勾引我,我现在正是情窦乱开的年纪。”
季琛坐回主驾,单手搭在方向盘:“嗯,所以抱着我亲?”
林听晚振振有词:“你不是亲回去了吗?两次。”
怎么算都是她吃亏好不好,她又没有对着他的嘴巴一顿亲。还是在这么清醒的时候,所有感官都在提醒她发生了什么,并且回味。
车子刚起步,远处的夜空又有烟花轰然绽放,街边有人为此驻足。
“你等一下,我拍几张照片。”林听晚连忙叫住他,
掏出手机,降下车窗,探出去对着夜空的烟花连续拍了好几张实况图,拍完后坐回来,“走吧。”
她低头选照片,挑最满意那张,把其他的都删掉。
季琛问:“很喜欢烟花?”
“只喜欢这种有坠落感的烟花。”林听晚说。
烟花分很多种类型,他们刚来的时候看见的是那种一团一团的烟花,像球形。她喜欢这种升空之后有坠落感的烟花,轨迹往下,烟雾散开,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缓缓消失。
这种转瞬即逝的美,好像逝去的速度放慢一点,留下的痕迹就会更清晰,更长久。
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稍许,季琛没急着开车,等烟花放完,他才驱车离开.
刚踏进家门,林听晚就收到了宋青岚发来的消息。
她甩了一张图片过来,是航班信息截图,大概是魏阿姨发给她的。
林听晚放大图片看了眼航班信息,落地时间是后天上午九点过,她刚好在上她那要死要活的专业课。
宋青岚:【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就是个硬茬,嘴硬心狠,不好应付,你做好方方面面的准备】
什么准备?上断头台的准备吗?
林听晚抬头看向厨房里有条不紊准备晚餐的人,心想,那她软磨硬泡求他做饭的日子挑得还挺不错,吃完这顿好的就能上路。
心里烦,她没有心情调酒,坐在客厅沙发捧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古月聊天。
电视里放着最近引进的中国大陆剧,国内刚开播的时候她就已经追过了。只是英语版的国剧看得她有点别扭,她看海外剧就从来不看配音版。
直到季琛喊她吃饭,她才扔掉手机,趿拉着拖鞋走到餐厅,拉开椅子坐下。
“糖醋里脊、地三鲜、莲藕排骨汤、拔丝地瓜、麻婆豆腐。”季琛站她对面,双手撑着餐桌,“满意吗?客人。”
林听晚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拔丝地瓜,粘稠的糖浆拉成细细的银丝。
季琛挑了下右眉:“够拔丝吗?”
林听晚笑:“好厉害啊,‘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季总不会的事’这句话果然很有含金量。”
“哪儿听来的?”季琛把骨碟放在她手边,方便她等会儿吃莲藕排骨汤的时候放骨头。
“你的员工说的。”林听晚咬了一口拔丝地瓜,眼睛倏地一亮。好甜,好好吃,她能不能吃一辈子他做的饭啊,白嫖那种。
季琛拿小碗给她盛莲藕排骨汤:“卫择?”
林听晚摇头:“不是。”
是她以前缠着他学雅思的时候,无意间听见钦慕他的女员工说的。
每一道菜都尝了一口,林听晚真心觉得他做的饭太合她的胃口了。她慢吞吞地进食,尽管被美食治愈,但也因为情绪不高,而有些低眉搭眼,不像平时吃到好吃的那样情绪外放。
“我现在不想调酒,心情不好,没劲儿,不想做。”很奇怪,他压根没有提这件事看,她却无端想要解释。
季琛说:“不想做就不做,不用解释。”
林听晚大多时候摸不清他的态度和想法,他到底是豁达,还是不在乎。筷子抵在碗里,她抬头,试探地问:“觉得我出尔反尔是个烦人精?”
“烦人的事儿少吗?”季琛语气戏谑,没真觉得她烦,只是调侃。他直直看向她,“我之前问过你,你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当然不会。”
林听晚垂眼,往后靠,压着他的尾音反驳。
和她在车上说“当然不是”的语气一模一样,因为她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从小到大极少被真正地肯定,那些虚与委蛇的“这孩子真乖”对她而言算不上什么好话。在他们这个圈子里,这种“乖”只是一份体面,一份奉承长辈的入场券。她不喜欢,也不想要。
小的时候,她总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不够乖、不够听话,所以很难得到父母的夸奖和关爱。
练琴的时候弹错一个音要被打手心,参加晚宴动作慢了点要被数落半个小时,和圈外普普通通的异性朋友走得近了点要被关小黑屋写检讨。
这些惩罚的理由都只伴随着两三句话。
做的不好,不乖,不听话。
在林家,只有爷爷和姐姐会夸她,一个无条件地肯定她,一个有讲究地表扬她。爷爷离开之后,就剩下姐姐。
虽然姐姐和她一样,总是说话难听,同她也并没有很亲近,但总会在清晰的边界之内留给她不被打扰的一席之地。
可是,太少了。
在阴暗潮湿冰冷的地下室待久了,触碰到一丁点偶然从小窗户倾斜进来的温暖,就会变得无比贪心。
明明在最开始的时候,爸爸妈妈对她是很好的,会在她嚷嚷着想去迪士尼玩的时候,二话不说立马买机票带她去。夸奖的话没有说过,但不吝啬陪伴。
好像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圈子混久了,攀比心和嫉妒心作祟,后来他们的生活里只剩下了利益,她也成为了他们获取利益的筹码。
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现在,她都分不清到底哪一面是真的。
她是在乎亲近的人的看法的,是渴望被肯定的。在每次争吵之后,她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洒脱,心里是有点难过的。
无数次想要心平气和地沟通,到最后都只能潦草收场。
于是她只想逃。
“好好吃饭,别想东想西。”季琛瞟她一眼,把重新盛好的一碗莲藕排骨汤放在她手边,拿走她面前那半碗已经凉透了的汤。
林听晚回过神,看看冒着热气的莲藕排骨汤,再看看他。
他拿起勺子,不紧不慢地喝掉她剩下的、已经凉掉的半碗莲藕排骨汤,“不管你想做什么,吃饱饭才有力气。”
林听晚咬咬牙。
含糊其辞,但他又似乎很清楚她想做什么。
第27章 兜底怕你爽了。
季琛的洞察力当然很强,看人很准,不然也做不了这个季总。
林听晚每次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时,总觉得被他看穿了,她仿佛在他的面前裸奔。可偏偏每次她耍小心思,非要作那么一下的时候,他看起来又像是全然不清楚她的心思,也像是心知肚明顺势而为。
真是好高的段位啊。
林听晚收回视线,低下头默默喝起莲藕排骨汤。
季琛做饭太好吃的后果,就是林听晚把自己吃撑了。在小洋楼里上上下下来回溜达,试图加快消化,最后她双手叉腰,站在小花园的台阶上深深吐出一口气,总算是有点缓过劲儿来了。
“有这么好吃?”
季琛收拾完碗筷,看见她满屋子乱跑,这会儿正斜着肩膀靠在室内墙边,越过半开的滑动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林听晚点头:“当然啦,你都不知道我每天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季琛目光促狭,故意说:“不是酒肉池林夜夜笙歌的好日子?”
昏暗的光影和室外拂过的清风滋生出暧昧,林听晚回头撞上他的眼睛,眼神恍惚,陡然垂眸,避开他的视线。
饱暖思淫.欲,她满脑子都是车上那一幕。
藏在晦涩光线里的那只耳朵泛起浅浅的绯色,她说了句好冷啊,火速关上门,逃离现场。
季琛看着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低笑一声。
兔子变的.
林听晚又失眠了。
父母这通扰人清梦的电话简直有后劲儿,她辗转反侧到半夜。好不容易睡着,又做了一个混乱、模糊、声嘶力竭的噩梦,回到小时候关她禁闭、不写完检讨不许踏出半步的小房间。
耳畔是母亲的命令和最后通牒般的警告,屋子的窗户很小,阳光难以照进来。冬天的时候,整个屋子冷的跟冰窖一样。
胸口发闷,上
不来气,她眉间紧皱,无法醒来。额间、脸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发丝被浸湿,心率逐渐飙升。
嗡——
嗡嗡嗡——
手腕的智能手环蓦地震动,发着明亮的红光,检测到她的心率超标血氧过低,发出警告。
“嗬——”
她被震醒,像溺水的人突然从水里被救起来,胸腔猛地灌入氧气,大口大口地呼吸。
空荡的房间里,只有智能手环震动的声音和她剧烈呼吸的喘息声。
林听晚撑着胳膊坐起来。看了眼表盘显示的心率,她掀开被子下床,拉开窗帘,推开窗户。
空气凉薄,却新鲜很多。
街灯盏盏,勾勒着这座城市的轮廓,空旷的街道上偶尔有车辆经过。
凌晨三点半,林听晚皱着眉缓了缓气,手环的警示停歇,她转过身背靠窗户,眉眼倦怠。
不敢再睡,也睡不着了,怕一闭眼又是噩梦。
有些头痛。
啧了一声,她非常烦闷地抓了抓头发,趿拉着拖鞋下楼。
在一楼岛台倒了半杯水,她仰头咕噜咕噜,鼓着双颊大口喝掉,又转身打开冰箱,拿出冰块和傍晚在超市买的饮料。
瓶瓶罐罐在她的手里来回摆弄,她动作不小,但声音不算大,毕竟没有酒吧里那些专门调酒的杯具。
椰奶本来是她打算明天早上喝的,这会儿被她用来调酒。
她和屈炀不一样,屈炀调这玩意儿没那么讲究,反正下一秒就要喝进自己肚子里,好喝就行。不像她,哪怕是在家自己调一杯喝,也要把点缀那一步做完,然后拍个照,精致得很。
可她今天没有心情拍照,于是薄荷叶刚放上去,就被她捻走扔进垃圾桶里。
这杯酒颜色算不上漂亮,菠萝汁和橙汁混在一起淡淡的黄色,透着椰奶的白。
味道有点像椰子冰淇淋。
精神过载,她整个人很混乱。屈腿坐在客厅沙发上,她边喝酒边发呆,双目失焦。
整个世界极其寂静。
酒喝到一半,手里突然一空。林听晚愣了下,回过神,抬头看去。
季琛拿走她手里的酒杯,顺势喝了一口:“什么名字。”
很明显他问的是酒。
“止痛药。”林听晚伸手去抢,站在沙发上整个身子探出去,“要喝自己调,抢别人的酒太没品了吧!”
季琛单手捉住她纤细的手腕,接住她。拿着酒杯的手举起来移开,他的身体是一堵墙,她碰不到。
季琛喝完剩下的半杯酒,手腕一扬,慢悠悠点头:“嗯,我没品。”
“……”无赖。
林听晚噎了下,气的想咬他。扯扯嘴角,怒目而视,一双漂亮的眸子狠狠瞪着他。
她半个身子挂在他的身上,他一只手阻拦她的行动,也护着她,避免她一不小心踩空掉下去。
见她怒气冲冲地盯着自己,嘴巴微微张合。他低眸,眼底盛着笑:“想骂我什么?”
林听晚:“有病!”
季琛挑眉:“就这样?”
林听晚冷哼,皮笑肉不笑:“不敢骂太多,怕你爽了。”
翻了个白眼,她一把推开他,一屁股坐回沙发。整个人从脚趾头到头发丝都透着烦躁、郁闷、坐立难安的劲儿。
要是现在有一个毁灭地球的按钮扔到她面前,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
季琛看着她笑,戏谑的眼神敛了些,变得深沉,同室外散不开的迷雾无异。
他拎着空掉的玻璃杯,转身去岛台洗杯子。
刚才在书房开会,他听见动静,中途掐掉会议,出来就看见她坐在客厅沙发喝酒。
看了眼腕表的时间,凌晨三点五十几分。
温热的水从水龙头里流出来,灌满玻璃杯,季琛问她:“是突然醒了,还是熬夜没睡?”
“突然醒了,然后睡不着了。”林听晚跪在沙发上,两只纤长的胳膊搭在沙发靠背,懒洋洋地趴在上面,“你呢?是没有睡吗?”
季琛说:“开会。”
“大半夜开会?”林听晚半张脸压在胳膊里,“这么热爱工作吗?季总。”
季琛把杯子里的水擦干:“忘了?有时差。”
因为时差,按照国内的上班时间,他在这里通常是凌晨或者早上开会。这里是半夜,但国内这会儿是上午,刚开了个紧急会议。
会没开完,他先下线了,会议问题和收尾工作交给卫择处理。
林听晚单手支起脑袋,望着他眨眨眼睛:“体恤员工的好老板?”
季琛挑眼,轻笑:“不是压榨员工的资本家?”
“……”
熟悉的形容词让林听晚心里一紧。她以前去他的公司,误会他压榨员工,当时就这么骂了他。
好记仇啊,一句话的事怎么到现在都还记着。
撇撇嘴角,她把脑袋埋下去,安静了。
季琛把玻璃杯放回原位,宽肩舒展,双手撑在岛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好像经常睡不好。
在国内,第一次搬到他家的时候,她大半夜不睡觉问他要香薰。
如今在英国也这样。
原本以为是环境问题,但前几天在她家她也翻来覆去睡不着,除了醉酒的时候。
和环境没关系,不管是在他家,还是她自己家。她都仿佛一只孤零零飘荡的漂亮鬼,只活在深夜。
不能喝牛奶这些助眠的东西,因为她乳糖不耐受,牛奶也未必真的助眠。酒精麻痹神经,醉到昏睡过去,更是不可取。
而且她酒品很差,喝醉了发疯。
他乐意做她发疯的受害者,但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呢……
正思忖怎么哄她睡觉,放在岛台的手机嗡嗡振动。
卫择打来一通电话。
他最近两头跑,前几天跟着季琛过来英国,这两天又回国代表季琛处理一些公务。
“要不是你给的多,我真的会撂挑子不干。”卫择汇报完工作,如是说。
季琛哼笑:“我不够人性化?”
“够了够了,季总人帅心善。”卫择说,“城南地段的招标,林家也来凑热闹了,看样子特别想要。还有岳家,最近在找人搭线,要方家手上那批货。”
季琛的手机就这么放在岛台,开着免提,不介意这里还有一个人。十分开诚布公,公事私事都没打算瞒着林听晚。
林听晚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趴在那里,不动声色地听着。
季琛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先盯着。”
“对了,还有个事儿。”卫择的语气陡然转变,似乎是压低声音离手机近了些,“老太太没放过你结——”
空旷的一楼客厅,卫择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掐断,格外突兀。
林听晚下意识抬头,发现季琛把手机靠在耳边听电话,他刚才关掉了免提。
听见老太太三个字,季琛就感到不妙,立马把免提关了,拿起手机。
期间听漏几个字,他打断卫择:“信号不好,没听清。”
卫择无语地停顿两秒,抑扬顿挫的说:“就是老太太把你结婚这件事一直放在心尖尖上,听见一些风言风语说是林二小姐——你也知道这圈子里的传言有多离谱,不知道传到老太太耳朵里的林二小姐被编造成什么样了。老太太不信,亲自去户籍警那儿查了婚姻关系。知道是林二小姐,她非常生气……”
季琛冷脸:“说重点。”
卫择收敛,语速飞快:“老太太计划下周去英国见林二小姐,恐怕凶多吉少。”
季琛站在岛台内侧,单手撑着岛台,听见这话,他微抬眼眸,看着歪在沙发上捧着手机的人。
“嗯,知道了。”
电话挂断。
林听晚瞥见他挂电话,幽幽开口:“老太太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刚刚清楚地听见卫择的声音没被掐断之前说的话,猜到了个大概。
结了婚,刚好撞上过年,季家的人多半都知道这件事。季琛一个人回家,名义上的妻子没见着半个人影,不知道季家那一大家子人怎么盘问他的。
只不过季老
太太这个人不在她的百科列表里,没有了解过,从前更是接触不到。
她问的直接,季琛也没含糊,答得客观:“很厉害,会待人接物,但也很严格。年轻的时候是事业女性,跟你看的小说里德高望重的当家主母差不多。”
见她眉头紧拧,表情不太好,他放轻声音,“不用担心,不想见就不见。”
林听晚忧心忡忡:“我躲在后面会不会不太好?过年的时候我就没有和你一起回去。按照礼数来讲,应该是我这个晚辈主动去拜访老太太的。老太太会怎么想我,她对我的印象可能本来就不好。”
“为什么这么想?”季琛说,“你出国留学之前,在国内不一直都是长辈眼里招人喜欢的乖小孩吗?”
林听晚歪着脑袋笑:“不是所有长辈都会喜欢像傀儡一样的乖小孩,尤其我那时候是个脑袋空空的花瓶,像你奶奶这样精明的老人家应该不会喜欢的。再说了,现在的我也不是什么乖小孩,别人口中的版本可能也不太好听。再添油加醋传进老太太耳朵里,你多半要被冠上糊涂的罪名。”
季琛挑唇,直起上身:“糊涂一定是坏事?”
林听晚微怔。
好像从来没有想过,很多事根本没有明确的标准,又或者标准本就是看问题的人主观定义的。
他有自己的一套标准,和世俗未必一致,甚至可能有些离经叛道。
很不巧,完全戳中她的想法。
就像是在无法共鸣的迷雾里,突然照进一束光,抬头看见一盏明灯。也像是长期无法靠岸的船只,在深夜的海浪上飘荡,偶然碰见另一艘船。
林听晚看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又暗下去:“她听起来不太好相处,我担心我说错话。”
还担心他们之间的差距,会成为别人羞辱她的话茬。林听晚耷拉着脑袋,像一株蔫了吧唧的花,“我不会应付长辈,不会说漂亮话。妈妈以前总让我乖,我只需要站在那里笑,什么也不用说,就像洋娃娃。我不是那种油腔滑调的人,也不会哄长辈开心。”
季琛耐心听完,只问:“想见老太太吗?”
林听晚立马否认:“当然不想。”
她没想和他的家人有多么深刻的交集,不想让简单的事变复杂,只想他们之间是单纯的、一对一的、彼此利用的关系。
如果夹杂太多其他人,其他不稳定、不在她可控范围之内的因素,她可能会控制不了情绪,因为下不好这盘棋,干脆把桌子掀了。
但她又不可能一辈子不见他家里的人。
一辈子。
意识到脑子里冒出了这个词,林听晚吓了一跳。她竟然会想到一辈子这种模糊、虚无、难以衡量的名词。
季琛走过去,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短促一秒,很轻。
林听晚回神,茫然地看向他。
季琛沉声,似安抚:“就算她找上门,你不想见就不见,不用考虑别的。”
没别的,她的想法是唯一因素。
第28章 兜底撒什么娇啊。
四目相对,室外的风大了些。
季琛深邃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一点也不清白。暗流涌动,林听晚的脑子里瞬间拉响警报。
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休息好,还是别的原因,心脏咚咚,吵得她耳膜疼。
这样的氛围很适合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林听晚抓着沙发靠背的手不自觉收紧,呼吸微窒,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几个小时前的亲吻在脑海里闪回。
季琛察觉到她身体紧绷,那股恶劣劲儿钻上来,故意俯身靠近,作势要亲她。
他温热的呼吸掠过她的鼻尖,林听晚猛地往后撤开。抄起手机转身就溜,结果慌不择路,在茶几桌角磕到膝盖。
咚的一声。
她没管,毅然决绝地跑上楼,头也没回。关上房门,她疼得呲牙咧嘴,拼命揉着膝盖,眼泪花都冒出来了。
客厅里,季琛弓着上身,胳膊搭在沙发靠背,腕表表盘的边缘折射着细碎的光。他姿态散漫,玩味低笑,眼底闪着忽明忽暗的光,阴暗的光线里看不清表情。
跑什么,他会吃人?.
第二天一早,林听晚下楼之后发现季琛不在。她正打算出门,去学校附近那家面包店解决早餐,手机响了。
坐在门口的长凳,她拿起手机,看见来电显示是“狗男人”,开了免提放在一边,继续弯腰系鞋带。
“起了?”季琛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林听晚感到意外,他打电话的时间这么正好,在她即将出门的前几分钟,刚好打来电话,像是掐准了一样。上身压在大腿,她趴在那儿,没有直起身子,只是抬头,眼睛轱辘一圈:“你在家里装监控了?”
季琛说:“没装。早餐在岛台,热一下再吃。微波炉会用?”
林听晚直起上身,靠墙:“偶像剧里的霸总都是派人送早餐,你怎么亲自做早餐,还让女主角自己热啊。我要是不会用微波炉怎么办?”
那头的环境听起来很安静,林听晚不知道他在哪。只觉得在这样安静的背景下,衬得他的声音更加低沉清晰,像是贴在她的耳边一样。
她能感受到他若有似无的灼热呼吸。
“你这么聪明,难不倒你。”季琛轻声说。
他夸她诶。
他夸她诶!
林听晚扬起眉梢,嘴角有些难压,心情愉悦。
她还挺吃这套的。
林听晚语调上扬,荡漾着明朗的笑意:“你也不怕我把你的厨房炸了。”
“不重要,别伤到自己。”
叮嘱完,季琛挂掉电话,凝眸想了想,还是给她发了条消息。提醒她用电器注意安全,用完记得断电,乖乖拍张照片给他检查。
林听晚回道:【你知道的,我可不乖】
他没回。
过了两秒。
林听晚:【真担心你的厨房啦?放心吧,我一个人在英国一年多了都没有把那套小公寓炸了】
林听晚:【哎呀哎呀,等会儿给你拍视频检查,好吗季总?】
哎呀什么哎呀。
撒什么娇啊。
垂眸看着手机,季琛眉心微动,原本凌厉的目光柔和下来,似笑非笑。
空旷安静的高楼会客厅里,大片落地窗采光极好。坐在圆桌对面的两个人面面相觑,猜测电话那端的人是谁。
刚才他们正谈着公事,季琛突然打断,说有一个重要的电话。
卫择就坐在季琛旁边,清楚地听见了林听晚的声音,那端具体说了什么,他没听清,但也猜到个大概。
重要的电话就是提醒老婆吃他亲手做的早饭?
他们现在可是坐在莫迪大厦顶楼,谈一笔两亿美金的生意。
卫择觉得离谱。
这种全新的认知,不亚于当初听季琛亲口说他结婚了。没见过,所以冲击力格外强。但又在看似离谱的认知里,十分合理。
毕竟他走出这间会客厅,还是不是个人样儿,不一定。
“是季太太?”戴眼镜的人先开口,“前几天在国内听说你结婚了,还以为是他们瞎传,恭喜啊。”
其实根本没听说。
另一个人立马笑着附和:“是啊,恭喜恭喜。季总对季太太真好,还亲自准备早餐。季太太也太有福气了吧,是哪家千金啊?”
季琛:“林家。”
“……”
对面两个人倏地沉默了。
林家?林氏珠宝那个林?
他们家这一辈就两位千金,都还在上学。大小姐在国内,一边在庆岭大学读书,一边和表哥在林氏争权夺利,优秀漂亮,但不好惹,非常狂妄。二小姐在国外,据说是在花天酒地当混子,有今天没明天那种,张扬漂亮,也不好惹,是个疯子。
重要的是,林家现在鸡飞狗跳,无论是林氏集团,还是林家家事,都在林老爷子离世后乱成一锅粥。
连一个主持大局的长辈都没有,就算提出联姻,也不会有人蹚这趟浑水。除了个别妄图把林氏吞并,剥夺林家财产的家族。
看见对面两人微妙的表情,季琛面色平静,依旧摆着那副毫无感情可言的冷脸。声线低沉透着凉
意,却在念到她名字的时候,明显带了点温度。
“林听晚,我的妻子。”
“是我有福气。”.
那三条消息发出去之后,林听晚起身,往厨房走。
香槟色的冰箱门上贴着一张A4纸,生怕她没看见似的,用红色马克笔写了几个大字。
——“早餐在岛台盖着,记得热。”
事实证明,她确实没有看见。
早上起床没有在家里看见季琛的身影,估计他工作去了。她压根就没有想过他会给她留好早饭,所以就没有想过要来厨房这边,打算直接出门的。
拿开压着A4纸的冰箱贴,她把纸放在岛台,伸手要去拿盖着盖子的早饭。
视线猛地一顿。
往左下方挪回来。
大理石岛台尖锐的桌角被防撞垫包了起来,不仔细看,的确不太容易让人注意到。她有点意外,也有点疑惑。好端端的,把岛台包起来干什么。
热好早餐,她顺手拔掉电源,转身要走。想起来季琛交代的任务,她折回来,又把电源插了回去。举起手机,对着微波炉,把她拔掉电源的视频录下来,然后发给季琛。
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摁着手机的语音键,她对着手机说:“看见了吧?我虽然不会做饭,但我的安全意识很强的。”
坐在餐桌前,林听晚边吃早餐边玩手机。吃完之后,她放下手机要把餐盘放进洗碗机里。走出去两步,又退了回来。
不对劲,这个家有点不对劲。
怎么餐桌的桌角也包了防撞垫?!
她难得睡着的后半夜里,这个家发生了什么?
把餐盘放进洗碗机,林听晚像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在小洋楼里窜来窜去,看了一圈。
最后站在客厅这张茶几旁边,盯着被防撞垫包裹的桌角。
昨天晚上,她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这里。
很痛。
早上起床就发现膝盖多了很小一块儿淤青。
现在整个家里,所有尖锐的角都包上了防撞垫。林听晚蓦地想起,季琛在国内那两辆车的副驾车门都有泡沫防撞垫。
所以……
是特意为她装的?
震惊和混乱冲击林听晚,她一时间找不到一种合理的情绪来面对突然意识到的这件事。
这个男人不简单啊。熬夜开会,在家里装防撞垫,又一大早出去工作?钢铁侠吗?怎么比她还要精力旺盛。
捏在手里的手机振动,通知栏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思绪被打断,林听晚瞄见备注的姓名是季淮颂,眉心皱了下,连忙点开。以为对方发来的是跟姐姐有关的消息,结果只是一句——【老太太明天到英国逮你,知道?】
林听晚:【有时间幸灾乐祸,不如多关心关心我姐,小心被踹】
季淮颂:【嗯,她在我旁边】
“……?”
靠,本来心情挺好的。
林听晚放下叉子,双手打字,手指飞快:【你们!不许!睡一起!】
林听晚:【你滚远点】
季淮颂无视她这两句话,字眼戏谑:【我哥过年可是因为你跪祠堂,看不出来啊,你们这么情比金坚?】
林听晚皱眉:【跪祠堂?】
打字费劲儿,她干脆弹了一通语音电话过去。
被对面秒挂。
她又打了第二通过去。
隔了会儿,才被接通,季淮颂走出卧室,压低声音:“打什么电话,吵到我女朋友了。”
“哇——你们季家的人真会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先给我发消息吊我胃口,打字又慢。”林听晚的语气充满嫌弃,不想听他显摆,“为什么跪祠堂,老太太罚他了?”
季淮颂走到室外阳台,言简意赅:“老太太带了个姑娘来家里做客,撮合他俩。我哥没给面子,直接说已婚,也没把你供出来。把老太太惹急了,罚他跪祠堂。”
“罚了多久?”
“一整夜。”
轻描淡写,他的语气也轻飘飘的,“他没跟你说?也对,他不会跟你说。”
听起来仿佛一件十分稀疏平常的事,林听晚忍不住蹙眉:“你现在和我说这件事,是想告诫我对他好一点?”
季淮颂乐了声:“没这意思。你俩成年人,长嘴了吧。你姐最近和你们那孬种表哥周旋,分身乏术,少让她操心你的事儿。”
林听晚重重地切了一声,语气不屑,在人伤口撒盐:“我的事我能自己解决,你照顾好我姐。她甩过你一次,对这事儿得心应手。”
说完,她不给对方机会,啪的把电话挂了。
“……”季淮颂站在阳台上,胳膊搭着栏杆,噎了下。
“吵输了?”
身后,林落烟懒洋洋地靠在墙边,刚睡醒起来,双眼迷蒙,发丝凌乱。睡衣带子歪歪斜斜,堪堪挂在肩头,慵懒中透着一股媚态。
室外有风,季淮颂挡在她身前,搂着她的腰往里走,关上门隔绝凉风:“你妹这两年脾气涨了不少,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欺负。她的事你别操心,让我哥去操心。”
林落烟抬手,食指轻轻戳了下他的眉心,半开玩笑:“你少惹她,当心我把你救不回来。”.
不想见老太太就不见。
话是这么说,但林听晚还是没能避免。季老太太是什么人啊,季家是什么大家族啊。不养闲人,更不养废物,个个神通广大,就连保镖都是退伍来的。
季老太太一边派人盯着季琛的行程,一边掌握林听晚的日常动向。
然后在一个余晖斜阳的傍晚,林听晚刚走出校门就被一身黑色西装、戴着耳机墨镜的高大男人拦住。路边那辆价值不菲的轿车后座车窗降下一半,露出半张脸,布满皱纹但锐利的眉眼。
四目相对,视线隔着空气相撞,林听晚的脑子里莫名冒出一句感慨。
季琛长得真像他奶奶。
“林小姐,请。”
保镖冰冷的声音传来,林听晚想跳起来敲自己脑袋。
死到临头了,还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心里发虚,但她没有表现出来,挺直后背走过去,问了声奶奶好,在对方的示意下上车。
神经紧绷,她端坐在车里。仪态端庄,模样乖巧,只是看起来有些不自在。
“不用紧张。”季老太太看她,语气缓和,脸上的笑意浅淡,看她的眼神审判居多,“只是想请你吃一顿饭,陪我这个无聊的老婆子聊聊天。”
如果她只是别人家的小姑娘,她说不准会喜欢。但她是季琛的合法妻子,已经先入为主。
林听晚接受着她的打量,心想原来断头饭在这里等着她。
她笑起来,拿出以往那副和长辈社交的乖巧模样,眼底闪烁着光亮,笑的很甜:“我嘴笨,和长辈相处的时间也比较少,不太会讲漂亮话,还请奶奶见谅。”
她掌握主动权,进退有度,“本来过年的时候我应该好好登门拜访您的,但是我恰好开学了,走得很匆忙。”
这是事实,她没扯谎,说的时候底气很足。
季老太太看她的眼神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审视之余,多了几分探究。
这小姑娘她见过,在她很小的时候,大概五六岁的样子。只是晚宴上和林老爷子寒暄时匆匆一面,估计小姑娘没印象,毕竟她也是偶然记起。
和听说的不太一样,她看起来又乖巧又体面。有一些伪装的成分,但也有几分真的。
好歹是林老爷子带出来的小孩儿,懂规矩。至于守不守规矩,就是她自己说了算。
季老太太点点头,不苟言笑:“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林听晚眉心一跳。
吃完这顿饭她不会掉半条命吧。
第29章 兜底他喜欢她。
季老太太挑了一家中餐厅,离林听晚的学校有点远,餐厅装潢精致且庄重。
厅堂明亮,暖光打在头顶,走廊墙脚的壁灯将地毯衬得如同油画,却有种密不透风的沉重感。
鸽子汤、虫草花胶炖水鸭,大补。
都不是她喜欢吃的。
林听晚往那儿一
坐,就感觉到对面灼热且笔直的视线,跟红外线激光似的。
德高望重的上位者,看他们这些小辈,总是一副审判又挑剔的样子。心里有一条衡量的标准线,分个三六九等。要反复咀嚼,再决定吞咽或者吐掉。
尽管季老太太维持着得体的表面功夫,但说的话字字珠玑。没跟她客气,更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的问:“你和阿琛什么时候领的证?”
林听晚也没有含糊:“一月二十六。”
她二十岁生日的后一天。
“你才二十岁。”果然,季老太太的下一句话就是有关她年龄的。
她的态度和目的很明朗,试图用年龄来证明他们这段荒谬婚姻的不合理性。
林听晚平缓地眨了眨眼睛:“二十岁结婚,不可以吗?”
“可以。”季老太太舀了一碗鸽子汤,放在圆桌上,动了动手腕,转到她面前,“你二十岁结婚,跟谁结,是你的事。但和阿琛结婚,就不行。”
果然是鸿门宴。
林听晚低眸看了眼转到自己面前的小碗鸽子汤,又缓缓抬眸,轻蹙眉心,装傻:“为什么?”
季老太太语速平缓,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刺:“你年纪小,在上学,没资源,父母也靠不住。如果是林落烟,至少她有点资本,虽然也没稳定。你呢?除了闯祸,还会什么?实话告诉你,季琛的妻子不是什么轻松的身份,季氏高层暗中较劲,你能带给阿琛什么?季氏不需要放一个花瓶在阿琛身边。”
说了这么多,从她的家庭到她这个人本身,没有一个字不是在讽刺她、贬低她,尽管是事实。
但林听晚只听进去了两个字。
花瓶?
好吧,至少老太太夸她好看。
见她毫无反应,显而易见是没听进去,季老太太放下筷子,直勾勾盯着她:“我不知道这场婚姻是你提的,还是阿琛提的。他能同意这件荒唐事,只不过是还林老爷子一份恩情,虽然这种方式我很不赞同。你不该利用他的善良。”
握着勺子的手顿住,鸽子肉从勺子圆润的边缘滑下去,掉进碗里,溅起一点泛着油的汤汁。
“人情?”她疑惑,“什么人情?”
不太妙的念头在脑子里盘旋,林听晚的心里顿时千回百转。
季老太太静静看着她,确定她是真不知道这件事,才说:“林老爷子救过他,这份恩情很大,没机会还。你明白了吗?”
难怪他能那么快同意她疯狂且荒唐的提议,难怪她在问他原因的时候他总是岔开话题,难怪……
没有解开的遗留问题在此刻豁然开朗,但心情也坠入谷底。
季老太太这番话是在给她敲警钟,也是警告。
季琛仅仅是为了还一份人情,她别自作多情,更别痴心妄想任何。
季家这扇门,她推不开,进不去。
林听晚没什么素质,但自诩是一个比较尊老爱幼的人,更何况对方是季琛的奶奶。在暗流涌动中吃完这顿饭,她收拾好东西,起身。
笑容明媚,不及眼底,但她站在那里,模样乖巧,声音也很甜:“谢谢奶奶的这顿饭,您说的话我会考虑的。下次再正式登门拜访,奶奶再见。”
林听晚走到门口,季老太太抬手示意司机送她。她瞥见司机的动作,礼貌又客气:“谢谢,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季老太太没有坚持,她并不关心她。只是作为长辈带她来这里,出于礼节送她回去。既然她拒绝,她便不会坚持。
快步走出这家让她倍感压抑的中餐厅,林听晚冲出去,站在台阶上。夜色早已降临,霓虹闪烁,面前人来人往。
她长舒一口气,拿起手机给古月打电话:“在哪?”
古月:“Haven。”
Haven是她们常去的一家酒吧。
“和谁?算了不重要,我过去。”林听晚说着在手机上叫了一辆车,“帮我点一杯‘死亡午后’。”.
季琛赶到餐厅的时候,林听晚已经坐车走了。
他推开包厢门,跟季老太太四目相对。衣摆卷着室外空气里的沙雾,风尘仆仆。包厢里只剩下季老太太,和站在角落的司机。
桌上正对老太太的座位跟前,放着半碗没有喝完、早已经凉掉的鸽子汤,还有一张用过的、留着唇印的、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巾。
没看见林听晚的身影,季琛转身要走,被老太太叫住。
“去哪?要去追那孩子?”季老太太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
卫择站在门外靠墙的角落,明显感觉到季琛的呼吸重了下。一路跨着大步赶过来,他都没有喘一口气,这会儿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烦躁。
看了眼季琛的脸,他没敢说话。
这脸太臭了,像是下一秒就要把桌子掀了。
半小时前,卫择在季琛结束一场会议之后,把季老太太来学校找林听晚的事告诉了他。果不其然,收获了他的一记斜眼。
“在哪?”
“碧水秋苑。”
然后就风驰电掣地赶了过来。
还是晚了一步。
已经结束了,林听晚吃完或者没吃完这顿饭,都见了奶奶。说了一些话,听了一些话,被迫做了她不想做的事。
转回身,季琛进了包间,坐在林听晚坐过的椅子,扫了眼留着唇印的纸巾:“您和她说了什么?”
“几个月不见,也不喊奶奶了,一上来就质问我。”季老太太从容地指责他,“怕我这个老人家倚老卖老欺负她?”
季琛不置可否。
说实话,他心里没底。奶奶是个不好对付的人,很有手段,讲话也没那么好听,有时候甚至刺耳。但林听晚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讲话同样难听,也不会委屈自己。
正面交锋起来,谁会落得下乘,不好说。
“阿琛,你和我说实话。”季老太太的口吻略微严厉,“为什么是林家那孩子?林老爷子于你有恩,我们季家也一直记着这份恩情。但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哪怕林老爷子已经离世。那孩子不论是生活上还是学习上,遇见任何困难,季家都可以帮她。哪怕她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季家也可以想办法捞她。她想要什么季家都可以给,除了你的婚姻。”
见他无动于衷,季老太太继续语重心长,“奶奶知道你善良,但非得以身相许吗?你是哪里来的封建余孽?”
季琛捏着白瓷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舀着面前的半碗鸽子汤。
鸽子肉一口没吃,就喝了点汤。
看得出来,她是真不喜欢。这顿饭她没吃好,更是吃的不开心。
“奶奶。”季琛放下勺子,“既然季家不需要联姻,我的婚姻我自己选,跟这事儿无关。”
他十八岁刚来英国留学那年,在林老爷子眼皮子底下出过一场车祸,命是林老爷子捡回来的。
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忘年交。
知道他在读经管专业,也是季老太太钦点的继承人,不出意外以后要掌管家业,于是林老爷子毫不吝啬地给他分享自己的经验和故事。
后来林老爷子病重,在英国癌症医院度过最后那段痛苦的日子,是他在他身边关照。
那段关照比起林老爷子给予的,于季琛而言不足挂齿,所以他始终觉得,林老爷子这份恩情,他没还上。
虽然……
老爷子那时候的确向他嘱托过,帮他看着点他家里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孙女。
但和林听晚结婚这事儿,没糊弄奶奶,真跟这没关系。
“你喜欢那孩子?”
季老太太盯着季琛看了会儿,眼神充满了审视,似猜测似审问。
季琛不咸不淡:“是。”
季老太太放在腿上的手收紧了几分,愠怒又无从开口斥责。他这话是真是假,她自有判断。只是亲耳听见他亲口这么说,她还是无法接受。
他这样一个弄死他,他都不会屈服的人。不会被任何世俗道德绑架,百无禁忌,又很没良心。能和林听晚结婚,做这件看起来完全就是胡闹的事,无论合理或是不合理,这是唯一原因。
没别的借口,任何
外因也无法左右。
他喜欢她。
这是唯一原因。
半晌,季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你挑人的眼光不行,小笙比她好太多。”
季琛:“她不需要和谁比较,我也没挑,奶奶。”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吹耳边风都吹不动他。有这么个成天只知道闯祸的妻子,只怕是在季氏的路更不好走。
季老太太脑袋发晕,不想再提这件事:“小笙这几天有事来英国,你照顾着点。周五有个珠宝展,你陪她去。”
季琛沉了沉气:“奶奶。”
“只是让你关照一下。她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季老太太打断他。
“奶奶,您要是不放心,可以留下陪阮小姐。”季琛让卫择找服务员上来一壶茶,不紧不慢地倒了半盏热茶,放在圆桌上,转到季老太太面前,“小姑娘上学,我工作忙,空闲时间不陪她陪别人,像话吗?夫妻不和,影响季氏。”
说白了,工作之余的空闲时间,他要陪老婆。
季老太太牙根都要咬碎了:“你简直糊涂,林家那小姑娘到底有什么好的?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季氏高层明争暗斗,你需要一个能辅佐你的贤内助。”
季琛说:“工作上有卫择,够了。”
季老太太:“他能和你结婚啊?能和那些太太们喝下午茶搓麻将做医美搞好圈层关系啊?能给你生个漂亮闺女还是大胖小子?”
季琛呷了一口茶,语调散漫,玩笑道:“合法的话,也不是不行。”
“混账!”
季老太太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茶杯里的茶水荡出来一些,溅在珍珠白色的冰丝桌布。
她皱眉,怒目而视,气得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你是想把我气死!别忘了你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顶着多大的压力。我从小培养你,不是让你在这儿玩儿完以后把脑子扔在本初子午线上!”
季琛没所谓:“可以让大哥接手,把我扔回海外区,我都行。”
“季琛!”季老太太呵斥。
季琛笑起来,眉目温和,哄老太太:“别生气,等会儿血压高了。”
季老太太翻了个白眼:“你还知道!气死我算了!”
手机振动一下,季琛瞄了眼卫择发给他的消息,喝完杯子里的茶,起身,杯底轻磕在桌面:“别说气话,奶奶,长命百岁。”.
林听晚心情很不好。
司机师傅一脚刹到Haven酒吧,她进去之后往古月身边一坐,捞起古月提前帮她点好的“死亡午后”,仰头一口干完。
古月目瞪口呆,都没来得及拦她。
“你疯了?”伸手夺走林听晚手里的玻璃杯,她不可思议地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杯子,“真是来买醉的?”
林听晚翘着二郎腿,单手撑着下巴,拉着脸:“喝不醉。”
古月骂道:“喝不醉个屁!这酒后劲儿贼大。明天起来你又头疼,上午的课不上了?”
酒吧里迷幻的紫色灯光不停闪烁,音乐声震耳欲聋,鱼龙混杂,周围一片嘈杂。
林听晚轻嗤:“我是什么全勤不逃课的好学生吗?”
话是这么说……
古月盯着她看了会儿:“怎么了?和你老公吵架了?”
林听晚蹙眉,疑惑地看向她:“和他有什么关系?”
顿了下,她又说,“倒也有点关系。”
古月凑近,一副“说来听听”的表情。
林听晚瞥她一眼,抬手把她的脑袋推开:“他家里人来找我了,怎么说呢?反正……看不上我。”
“那怎么了。”古月说,“你不是只把他当台阶吗?说不以后就把他甩了,又不是要好好过日子,什么家里人,不重要。但是话又说回来,你真的不想睡一下他吗?”
“……”
林听晚噎了下,没有说话。
古月见状往她旁边挪了点,激动起来:“你在犹豫什么?他长那么帅,身材那么好,不睡一下怪可惜的。”
林听晚捏捏耳垂,有点烫:“我只是想用他的金钱地位。”
古月叫住路过的酒保,让他给林听晚把“死亡午后”续上。拿过端来的酒,她递给林听晚:“都一样。在这个不稳定的圈子,大部分东西明码标价,就连合作和交易都不是永恒的。他有什么,你想要,就用什么。”
林听晚轻笑,挑了下眉:“榨干他啊,不好吧?”
第30章 兜底这么瞪着我,又想咬我?
古月中途上了个厕所回来,没有在卡座看见林听晚。她拿上东西在人群里穿梭,到处找人。
就几分钟的事,人就没了。她去卫生间之前再三叮嘱,林听晚也跟她保证,不会到处乱跑。
果然,这疯丫头的鬼话就不能信。
古月边找边打电话,但吵闹的酒吧里很难听见手机铃声。
“人呢?又跑哪儿去了。”皱眉低头,古月捏着手机反复打,心里一阵焦躁。
她怕林听晚一个人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被别人占便宜,更怕林听晚把占她便宜的人弄死。
拨出第五通电话,古月扭头看见林听晚翘着二郎腿坐在吧台角落,手里端着一杯水蓝的酒,她旁边坐着一个长相英俊的金发卷毛男。
古月的眉毛又拧在一块儿,噔噔噔地走过去。仔细一看,顿住。
嚯,这不是那个追林听晚的棒球队捕手Iris吗?
“胡胡——”林听晚看见她,单手撑着下巴。已经不知道喝到第几杯了,酒意上头,媚眼如丝,吐出的气息都带着一股黏糊劲儿。
拖腔带调,嗲得不行。
古月抬脚挤进两个人中间:“让让。”
Iris被她用胳膊怼来,没生气,只是笑着说:“放心,我不会趁她喝醉做什么的。”
“谁知道啊?”古月瞥他,“你们外国人这么开放,你还喜欢她。”
末了,她又问,“你怎么在这儿?跟踪她?”
Iris对古月这副护犊子的样子见怪不怪:“嘿,Lune,这地方谁都能来。别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我只是喜欢她。”
古月:“她结婚了。”
Iris:“我知道。”
瞧他这态度,古月惊愕:“你想做三?!”
意识混乱了两秒,她揉揉太阳穴,“恐怕没机会,她老公甩你们八百条街。”
说完,不想和这个难缠的Iris你来我往地纠缠下去,古月拉着林听晚就往卡座那边走。
林听晚喝得有些醉,脑袋晕晕乎乎,双眼迷蒙,反复蒙上了一层水雾。酒精上头,酒吧里不断闪烁的昏暗灯光也让她眩晕。
她踉踉跄跄跟着古月,一屁股坐在卡座沙发,双手打圈揉着额角。
“胡胡你别误会,他刚才确实帮了我。”林听晚靠在一边,神色怠惰。刚才有人想搭讪,是Iris替她解的围。
古月说:“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还爱集邮,你知道的。到底是单纯解围保护你,还是博好感趁虚而入,鬼知道。你当心吊桥效应。”
这话说的倒也没有错。
都说论迹不论心,但有的事一旦明了背后的动机,行为就会变得让人感到恶心。
“你不知道你多么漂亮可爱有魅力吗?”古月说,“我要是个男的,或者我性取向但凡是女,我都一定会追你的。要和你谈恋爱,也要睡你。”
林听晚脑袋嗡嗡,听古月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缥缈。似抓不住的风和云,不断在她的脑袋上方盘旋。
她抬手,胡乱捂住古月的嘴巴:“别说了,我知道,好晕。”
话音刚落,她的手猛地垂下去,人倒在她的腿上,醉了过去。
古月无奈,但也无法阻止。知道她喝成这样多半是和季琛的家人有关,她憋着一股不开心的劲儿需要发泄。
但她今晚喝的也不少,实在是没有办法把这个烂醉如泥、已经晕了过去的人拖回去。
一只手搭在林听晚的后背搂着她,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她下意识要给裴清临打电话,手指在联系人列表顿住,收手。
算了,要不让池暮过来吧。
滑动列表,她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对。林听晚今天见了季老太太,季琛不知道吗?两个人不欢而散,季琛不知道吗?老婆被长辈欺负,一气之下来酒吧买醉,季琛竟然没有满世界找人吗?
在心里灵魂三问,古月低头看林听晚的眼神顿时充满了
怜爱。
长得帅身材好又有钱能怎么样,还不是个不会疼人的狗男人。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搞事情了。
手指滑回裴清临的名字,还没点下去,面前落下大片阴影。古月抬头,视野里猛地砸进一张冷冽英俊的脸。
帅得太有攻击性了。
古月手一抖,碰到拨通键,给裴清临的电话打了出去。
“喂?”电话接通,裴清临的声音混在嘈杂的音乐声和人声里,“古月?怎么了?”
季琛听见裴清临的声音,才把放在林听晚脸上的视线挪过来点儿,瞥了眼古月的手机屏幕,眉心微动。
裴清临。
又是裴清临。
他抬眼,看向古月,声音不轻不重,手机那端的人刚好能听见:“借下你手机,存个号码。以后她有什么事儿,找我。”
猝不及防撞上他冷淡的视线,古月差点被吓死,磕巴了一下:“呃……好的。”
想起一个多小时前她和林听晚聊他,这会儿心里一阵发毛。她真是胆子大啊,敢给林听晚出那种睡他的不要命的鬼主意。
电话那端的人果然迟疑了几秒,然后拔高音量,带着几分焦急和警惕:“古月?你和谁在一块儿,是阿晚出事了吗?你们在哪?我现在过去。”
古月回过神,搪塞几句:“呃不用不用,没事,我按错了。”
说完飞快挂断电话,把手机转了个方向递给季琛,谨慎地观察他。
她其实是有点怕季琛的。
捉摸不透的上位者,手段狠戾,还不磊落,有的人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尤其冷脸的时候,什么都不用做,就往哪儿一站,距离感和压迫感逼得人后脊发麻,毛骨悚然。
就这样一个人会妥协联姻,会轻而易举同意跟谁结婚?
他要不是喜欢林听晚她吃——
“你住哪?顺路送你。”季琛把自己的号码存好,手机还给古月。
说话的空挡,他弯腰俯身。手臂穿过林听晚的膝盖窝,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抱起来。他动作利落,又很温柔,一米六八的人在他的怀里显得轻巧又娇小。
林听晚安安静静地窝在他的怀里,双眼轻阖,无意识往他怀里蹭了蹭。
古月有点被这个画面冲击到了,呆呆看了几秒。
——妈的,好配.
和卫择打了个照面,古月被安排在副驾。她抠着安全带,偷偷从车内后视镜里瞄着后面两个人。
卫择瞥她一眼:“古小姐很紧张吗?安全带要抠烂了。”
古月低头一看,立马松手:“哦,不好意思。”
季琛为什么知道林听晚在Haven,她并不觉得匪夷所思。只是他出现得太及时了,倒是让她有点怀疑他是不是一直跟着林听晚。
“你们经常一起喝酒?”
季琛冷不丁开口,古月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猛地收回视线,差点咬到舌头。
她后悔了,她真不该上这辆车。
古月咽了下口水:“呃……也没有很经常吧。”
季琛轻笑了声。
古月抿唇,不敢说话。她的确是在给林听晚找补。看不透这个男人,她担心被套出什么对林听晚不利的话,或者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踩到这个男人的雷区,让林听晚回家之后不好过。
他会像电视剧里那种变态一样对待林听晚吗?
古月皱眉,胡思乱想几秒,得出结论。
——很难说。
她当然站在林听晚那边,也因为摸不清他的态度而不会跟他说实话。林听晚经常喝酒这事儿,季琛心知肚明,毕竟第一天到他家的时候,就盯着满墙的酒两眼放光。
于是他换了问法:“她是爱喝,还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喝?”
“都有吧。”古月说,“不过枝枝平时喝酒会控制量,她知道自己的度在哪里。虽然是个酒蒙子,但一般喝到微醺就不会再喝了,不贪杯。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放任自己喝得烂醉。”
季琛凝眸,看着怀里的人。
奶奶果然和她说了些不好听的话,让她不开心了。
他抬手,指腹轻抚过她的脸颊,把不听话的发丝拨开一点,指骨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古月轻轻叹了一口气,有种饱经风霜的无奈:“而且她根本劝不下来,会生气,会发疯。”
季琛默然。
很不巧,他见识过。
之后一路无言。
古月被放在小区门口,微笑着站在路边。目送车子驶远,她猛地收起笑容,绷直的后背倏然弯下来,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松了一大口气。
老天,像死了一次。
林听晚喝得很醉,但这次没有发疯也没有闹,昏昏沉沉地睡着,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安安静静,反而看起来有点乖。
乖得让季琛不习惯。
回到家,他把人放在床上,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转身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在她桌上的瓶瓶罐罐里找她卸妆的东西。
不卸妆,她明早起来又得天塌了。
对这些东西,季琛只知道一些皮毛,没深入了解过。上学那会儿,身边的女生经常讨论当下好用的化妆品。这些瓶瓶罐罐他听过名字,但具体怎么用,他不会。
按照网上的步骤,他拿来棉柔巾,眼妆和底妆分开卸。她嘴上的口红早就已经晕开,蹭在唇角。
温热湿润的棉柔巾贴在林听晚的脸颊,季琛给她擦脸。
林听晚轻哼,躲了下。
季琛停手:“弄疼了?”
回应他的是偌大房间里均匀的呼吸声。
有病,他乐了声,指望一个醉鬼跟他说什么。
动作温柔了不少,他又担心卸不干净,反反复复折腾了好一会儿。卸完妆,他又拿洗脸巾给她擦了一遍脸和脖子。
林听晚闭着双眼,醉了,也睡着了。
她蜷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翻身。背过身去,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夜深人静里,像小动物一样。
季琛伸手,摸到一片湿润。
她在哭。
他垂眸,借窗外的月色看她。眼底柔和,眉间因为她委屈落泪的表情而轻蹙。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
季琛单手捧着她的脸,指腹轻轻抚过,擦掉她的眼泪。
她醉酒这事儿,加上这次,他只见过三次。
前两次都在耍酒疯,这一次在掉眼泪。
不管是她的父母,还是他的奶奶,都给她带来了压力。她本来就不是乖孩子,不是池中鱼,也不是笼中鸟。
从小被教育不可以早恋,不可以抽烟喝酒,不可以夜不归宿。任何离经叛道的行为都不被允许,被打造成几乎要丧失思考能力和自主能力的乖乖女。要养尊处优,要端庄得体,要多才多艺,说话的声音都不能太大。
可是他们不允许的事,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她都做过,做过很多次。
她以前的生活太过教条,总是被别人掌控,所以格外向往野性和自由。她喜欢半夜喝点小酒,喜欢凌晨烧烤摊的烟火,喜欢肆无忌惮地活在没有天花板的地方。骨子里张扬,拥有许多阴暗面,疯狂想要脱离被束缚的一切。
这些,季琛都知道。
她心里的怪兽早就长出了棱角。
季琛伸手把人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头靠过来,她温热均匀的呼吸洒在他的颈窝。
低头,吻落在眉心,他哄道:“好梦,枝枝。”.
第二天一早,林听晚不出意外地错过了上午的课,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她看了眼手机时间,再过十几分钟就下课了。
该死,她真不该喝什么死亡午后。后劲儿太大了,这会儿脑袋都还是疼的。
手机里堆了一大堆未读消息,古月的消息在最上面,她眯着眼睛点开。
古月:【你咋了?昨晚喝醉吹风感冒了?】
古月:【估计你早上起不来,本来想帮你请个假,结果一进教室教授就问我你身体好点没严不严重,给我来了一套施法一样的上帝保佑你,我都懵了】
古月:【醒了之后记得回我消息,宝贝】
林听晚也懵了。
坐起身来,下意识
吸了吸鼻子,确认。
没有感冒啊。
随手回复古月的消息,她揉揉脑袋,趿拉着拖鞋往浴室走。心累,昨晚喝得不省人事,这里是季琛的家,多半又是他带她回来的,多半她又没有卸妆。
认命地走到镜子前,林听晚打着哈欠抬头,愣住。
不可思议地往前凑,她抬头侧脸仔细看了一圈,脑子更疼了。
她卸妆了?
谁帮她卸的?
冲回卧室,林听晚拿起手机飞快打字。
林听晚:【你昨晚和季琛一起送我回来的?】
古月秒回:【没有啊,他来接你,顺便送了我一程】
林听晚默然。
该不会是他……
古月:【该不会是他帮你请的假吧?】
应该是了。
林听晚回了个不知道,放下手机,洗漱完,走出卧室。在楼上转了一圈没有看见人,还以为季琛又已经出门了,结果下楼后看见在开放式厨房里从容的身影。
季琛听见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
林听晚走过去,在中岛台跟前坐下,直截了当:“你昨晚帮我卸妆了?”
季琛:“嗯。”
不咸不淡的语气,像是顺手做了这么一件事。
林听晚又问:“你今天还帮我请假了?”
季琛转身,把醒酒汤放她面前。他熟悉她的课表,知道她今天有课,特意帮她请了假。
绕过岛台,他捡起滑落在地上的毯子,搭在沙发上:“你那绩点,能不扣别扣。”
林听晚皱眉:“你在管我。”
季琛偏头看她,没有说话。
林听晚转过身子,背靠岛台,翘起二郎腿,抱着胳膊,一副自我保护的防御姿态,神色不悦:“你知道我见了你奶奶,你不高兴了。你现在也觉得我是一个除了闯祸一无是处的麻烦精。”
季琛:“我没觉得,也没不高兴。”
林听晚轻嗤,不信他的话,说话夹枪带棒:“你们这些在名利场混久了的人,都这么会做表面功夫啊。这么体面,活得不累吗?”
季琛皱了下眉。
偌大的一层,顿时变得低气压。落地窗外是明媚的晴天,这一处环绕乌云。随时要闪电火花,下一场暴雨的氛围。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她直勾勾的,丝毫没有回避视线。憋着气,或许很想发泄,很想和他吵一架。
季琛走过去,俯身凑近,瞬间将她禁锢在岛台和自己之间。距离猛地缩短,鼻尖停在毫厘。林听晚的呼吸和心跳同时漏了一拍,下一刻呼吸缠绕,心率上升。
他垂眸,似笑非笑,语气带了点玩味:“这么瞪着我,又想咬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