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念再拨回去,她已经关机了。
他对着手机发了好长时间呆。
等夏子邢再次回到病房时,发现现场变得一团乱。
听说裴念从医院跑了,他表情一懵,呆滞地睁大了眼:“啊?”
那他的手机……呢?-
裴念出了医院就打的去了陈树净家。
他走得匆忙没带钥匙,在陈树净家门口敲了许久的门都没有人应,以为是不在家,想了想,就在门口等她。
少年坐在楼道间从天亮等到天黑,始终没有人来。
这期间周贞芸没有派人找他,也没有给夏子邢的手机打电话。
她似乎是很笃定,裴念迟早会回去。
倒是夏子邢用不知道谁的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裴念说:“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陈树净什么时候回来。
但他一定得见她。
楼道里闷热,蚊子又多,少年大夏天穿着长袖长裤,单薄的一身,还是热得有些难受,坐在那儿脸惨白,但又不肯走。
他一直没有等到她。
一直到傍晚时分,一个楼上的住户回家,上楼经过时认出他来,有些惊讶地问:“这么热的天,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等陈树净。”少年声音微哑。
“你等她……?”
邻居露出诧异的表情,看着他说,“小伙子你不知道吗,她前几天就搬去外婆家了啊。”
裴念一愣,“外婆家?”
“对啊,应该是因为她妈的那件事,受牵连了吧,也是个可怜孩子。”
裴念有些茫然:“她妈……什么事?”
“听说是和流氓一起,敲诈勒索一个学生,还捅伤了人,结果惹上硬茬了,人家请了律师要告他们故意杀人罪,她妈的性质算从犯,也得判刑几年呢……”
裴念大脑一空。
心口处有什么东西在沉沉下坠,不祥的预感强烈。
女人絮絮叨叨的,还在说个没完:“你说这么个女人家,干什么事不好,偏要去作奸犯科的,她平时那么爱享受一人,哪受得了监狱这种苦。”
“而且听说她前段时间被个小白脸骗去借了高利贷,还欠了一屁股债,压根还不完,那小白脸又被警察认出来,是个专骗女人钱的诈骗犯,之前偷跑出来的,这回敲诈勒索的事也跟他脱不了干系,已经被抓走等着判刑了。”
“又是杀人犯,又是欠高利贷,不管进不进监狱都没好日子过,这么桩桩件件压下来,叶佟心理承受不住,就割腕了。”
“……”
少年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语气艰难地说:“……割腕?”
“是啊。”
女人话家常的语气,跟他继续道:“听说还是她女儿第一个发现的,就在家里割的腕,床上一片血红,可吓人了。”
……
后面女人还说了什么,裴念已经听不到了。
他昏昏沉沉地回到医院,等待他的是周贞芸的视频通讯。
他接了。
“你早就知道了?”他声音有点冷。
对面语气慢吞吞的:“你指什么?”
裴念:“为什么找律师?”
“原来是问这个。”周贞芸笑笑,说:“稀奇了,这天下居然还有受害人问为什么要告加害者的,你说为什么?”
“陈树净是受害者。”
“可她妈不是。”
裴念深吸口气,“……你知道叶佟割腕的事吗?”
“知道。”周贞芸轻描淡写说,“前两天死了,留下一屁股债给她女儿,倒是狠心。”
“……”
视频被啪地一下挂断。
病房里,少年用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有更加握紧手中的玻璃碎片,松开手,掌心已经一片血糊。
地上,一个打碎的玻璃杯躺在地上,碎渣溅得到处都是。
水顺着地面四周蔓延开来,少年垂下眸,神情困倦地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陈树净是在填完志愿*,返校仪式结束那天,在校门口被裴念堵住的。
顶着周围人好奇打量的眼神,也有八卦的窃窃私语,少年一声不吭穿过人群,在旁人突然响起的惊呼声中,拉过她的手就往外走,全然不顾外界的视线。
他手上还缠着绷带。
陈树净不想走,用力挣扎了下,裴念轻轻蹙了下眉。
“……”
她陡然间愣了愣,低头看向他的伤口,意识到什么,神情复杂。
韩新浩看到他们两人拉扯,连忙走过来,担心地问她:“陈树净,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裴念,似乎是把他当成了纠缠不清的前男友。
裴念的脸色冷了下来。
陈树净张了张口:“没事……”
韩新浩不信:“真的没事吗?需不需要我……”
裴念忽然嘶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微微蹙了下眉,垂眸看向手背。
陈树净呆了下,急忙问他:“怎么了,是手疼吗?”
“没。”他冷淡答。
陈树净还被他拽着手,怕再挣扎会弄疼他,只能跟着他走。
韩新浩愣愣站在原地,看着这两人一同离开。
周围一瞬间热闹起来的起哄议论声,他已经听不大清了,只是看着这两人并肩而去的背影,他开始模糊地意识到一点——好像没有人,能挤进这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
没有人。
牵着她的手,等到了没有人的地方,裴念才停下来。
他转过身,看向她直截了当问:“填了哪里的学校?”
陈树净:“北城。”
少年眼睛忽然亮了亮,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我们……”
“裴念。”她打断他,有些不忍心,但还是说,“不是我们。”
“是我。”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什么意思。”
她避开了他的视线,“我要开始新生活了。”
“……你的新生活里有我吗?”
沉默蔓延了很久,久到他快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慢慢垂下了眼睫。
陈树净终于开口,她说:“对不起。”
“我们还是不要当朋友了。”
“……”
一阵死寂之后,他忽然笑了。
笑得宛如自嘲。
裴念其实不是个特别天才的人。
只有在爱她这方面,他有无师自通的天分。
可她好像并不太需要。
“陈树净,你说过不松手的。”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凑近了些。
开口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她好像又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海盐香,无数个窗外大雨的夜晚,潮湿昏暗,在他房间,飘窗上十九岁的漂亮少年。
“你答应过我。”裴念说,“不会再对我说这个词。”
心突然颤了一下,她只剩下苦笑:“抱歉,我食言了。”
裴念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说不要和我当朋友了。”
“……嗯。”
“这句话,可以收回吗?”
她默不作声,摇摇头。
“……所以,”他用平静的语气,看着她静静道,“我被你抛下了是吗?”
“……”
陈树净怔愣了很久,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这些日子躺在床上发呆到凌晨,很多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有些仓皇,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些琐碎的一切。
最后一次见周贞芸的时候,她说可以替她把母亲的债还完。
女人让她离开裴念。
在陈树净还没有做出决定的时候,已经有人替她把未来的路规划好了。
她连一张去北城的车票都买不起,从来就由不得她选。
债多压身,陈树净的脊梁早就垮了。
她看向裴念手上的伤,忽然说:“疼吗?”
裴念一愣,下意识道:“不疼……”
“疼的吧。”陈树净瘪了下嘴角,有点疲惫地说,“那天,你流了好多血。”
“我……”
“她也一样。”陈树净继续说,“我没有妈妈了。”
少年心脏一刺。
“裴念,你知道吗。”女孩顿了顿,垂下眸,自嘲地说,“虽然我从她那边得到的爱很少,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安静了很久,裴念开口说:“以后我给你两份爱。”
“十倍,百倍,你要多少爱我都给你。”
他几乎是哀求,“别丢下我。好吗?”
“几年以后你见到我,可能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陈树净深呼一口气,说,“时间是很残忍的东西,裴念,它可以抹平一切。”
“所以。”少年静静看着她,“你也会忘了我吗?”
她不答。
“记住我。”他说,“陈树净。”
鼻尖酸涩,眼眶忽然一下子变得涨涨的,她赶紧低下了头,生怕被发现。
却还是没忍住哽了下喉咙。
……怎么会忘呢,他用他画画的手,去给她挡刀。
“陈树净,你喜欢过我吗?”
他安静了很久,问出这个问题。
“……”
心脏有点空落落的,她不舒服到像是病了。
陈树净觉得今天糟糕透顶。
因为这个时候说喜欢,就好像前功尽弃了一样。
“……”
大概是她沉默得太久,让少年有了答案。
他扯了下嘴角,声音很冷:“不是喜欢,那是什么?”
几乎是把自己的尊严全盘摒弃踩在脚底下,裴念问出这个问题,没有想过最糟糕恶劣的会是什么结局。
“陈树净,说话。”
陈树净躲开了他的眼睛。
他却不让,“给我个解释。”
口不择言慌乱的时候,只拣了最伤人难听的话说。
“……可能是,新鲜感吧。”
耳朵嗡鸣。
少年的手微微动了下,想去捂住耳朵,但他没有动,只是垂眸盯着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自己说不出话了,才哑声开口:“……新鲜感,只有一年吗?”
她心脏刺痛得厉害。
“所以,”他声音很轻,漆黑的眸子盯着她,颤抖道,“一直都是我在一厢情愿,是吗?”
她哭着摇头。
“陈树净……”少年定定看着她,漆黑的瞳孔很深,像有暗潮涌动,他语气带着颤音,“一定要这样对我吗。”
“你走吧。”
陈树净闭上眼,忍不住淌泪。
在床上发现躺在血泊里的叶佟时,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不会再拥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我不要你了。”她哽咽着说,“你走吧。”
“……”
裴念可能输就输在,他不舍得她哭,但她舍得。
反正她一贯铁石心肠。
“……哪怕一次也好。”少年脸色有点白,仿佛被伤透了心,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他看着女孩的脸,很轻地说,“陈树净,你骗骗我吧。”
不能像我害怕失去你一样,也害怕失去我一次吗?
陈树净不知道他要她骗他什么。
她只能无力地说,“我不会。”
“就一次,求你。”
“……我喜欢你,可以了吗?”
她好像很为难的样子,声音很低,脸偏过去,没有看他。
原来这句是在骗他。
裴念恍然之余,心脏在隐隐作疼。
他疼的要命。
“……行,我知道了。”
他露出疲惫的表情,准备离开。
陈树净看着他的背影,却在这一刻却生出了无数的惶恐不安。
她犹豫了两秒,朝着他的方向伸出手,攥出了少年的衣袖。
像以往很多次那样。
裴念停住脚步,冷淡地回过头看她:“你……”
他只开口了一个音节,就停住。
女孩上前一步,颤抖着仰头,吻上了他冰冷的唇。
她眼睛里还泛着雾气。
少年愣住一秒,脑袋里的那根弦在这一刻断了。
他沉默两秒后,突然发狠,手臂环住她的腰一下带过来。
少年手背上青筋浮现,她腰肢很细,被他扣紧的时候难受地嗯了一声,裴念不为所动,加深了这个吻。
男生撬开她的唇齿,海盐味在舌尖溢开。
他嘴唇很软很冰,陈树净的手指抵在他蓬松的黑发间,下意识按了按,他好似受到了刺激,喉咙里哼出了气音,扣着她下颌吻得更深。
这个吻带着病态的报复。
他的手指按在她的脊椎骨上,隔着一层皮肉,轻轻摩挲,那张漂亮的面容在接吻时蛊得要命,像是糜烂盛开的月季,紧按着她纠缠。
少年人的劣根性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亲吻像战争。
她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过了很久,陈树净有气无力地被他放开。
少年伸出手,冰凉手指摸了摸她殷红的嘴唇,眼神意味不明。
“这算什么,分手吻?”
“如果你这么理解的话……”她气喘吁吁地说,“可以是。”
明明她说他们是朋友,少年心中嘲讽地想。
“那你还要我吗?”
明明上一秒还在接吻,这一秒的陈树净却冷酷得近乎残忍,翻脸不认人。
“我不要你了。”
她摇了摇头,别过脸这样说着,语气很轻,像是满不在乎。
可一低头,面上却忍不住哭了。
“……”
有时候裴念真的想质问她,他对她来说到底算什么。
好打发的租客,还是不值钱的玩具?
她说她不要他了,让他滚,眼泪却像珍珠一样一颗颗往下掉,明知他会心疼。
少年眼底沉沉,忍不住气笑了。
“是你让我睡飘窗,是你遇到麻烦事一口一个裴念,是你先扑进我怀里,是你说以后不会松手,也是你一声不吭甩开我,让我滚。”
“陈树净,你为什么哭?”
这么铁石心肠的一个人,为什么哭了?
“……”
很久很久,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直到接过他递来的手帕,女孩擦了擦泪,眼尾还红着。
但这一次没有拉住他衣角挽留,也没有不清不楚的吻,陈树净低着头,从少年手里拿过自己的书包,什么也没说,转身朝反方向走了。
那个火烧云的黄昏,裴念被丢在原地,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第52章 他只带走了她拼好的乐高。
十八岁那年绵延不断的夏,潮湿的梅雨季,喜欢陈树净的少年,已经渐渐离她的生活远去。
时间流逝得比想象中快。
陈树净一路都在失去,她回不了一次头。
裴念走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她看到可乐就会想起他。
那个夏天,碳酸饮料的气泡充斥她的世界。
人总是失去后才怀念,她也一样。
裴念为她学做饭。
裴念接她放学。
裴念给她买冰淇淋。
裴念背她回家。
裴念喜欢了她一整年,她知道。
陈树净其实一直都知道。
像十八岁那年冬,她知道那个星星满天的晚上,少年想偷亲她,最后犹豫了很久,却只轻轻吻在了她额头上。
其实那天晚上她没睡着。
裴念在的那个夏天,她一直睡在他房间,风扇坏了也没去买新的。
后来裴念走了,叶佟也不在了,外婆来家里陪了她一段时间。
发现她房里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外婆疑惑地问她:“你房间的风扇去年坏了?那你晚上怎么睡的?”
陈树净一怔。
久久的沉默后,她说:“……就那么睡的。”
会分担空调费的裴念。
会让她睡床,自己睡飘窗的少年。
会和她分享有线耳机的那个人……
已经走了。
这个家里处处都是裴念留下的痕迹。
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世界上本就哪条路都难走。
只是碰巧,陈树净选的那条路不通。
她光是绕过那堵墙,就耗尽了所有力气。
是否遗憾和后悔,她也不知道。
她仍旧是喜欢他的。
但心却告诉她不可以了。
少年以前开玩笑的时候说,他的名字是裴念,可却好像一直被遗忘。
陈树净当时想反驳,可顿了顿,却又觉得没有立场。
其实。
十八岁遇到裴念这样的人,谁又会忘记呢。
陈树净记一辈子。
交往前亲吻,说爱后别离。
他们就是这样矛盾的关系。
裴念出国前给她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让她以后想吃糖就去小卖部。
N:【我给你买了这辈子都吃不完的棒棒糖,有空去拿。】
那天是梅雨季结束前的最后一天,很冷,阴冷到骨子里的雨,她拿着周贞芸给的钱去还最后一笔债,回去路上因为雨天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衣服裤子都沾上了泥泞,很狼狈。
当时没人在她身边。
收到裴念短信的时候,她刚从地上爬起来。
腿还有点疼。
陈树净看到短信只怔愣了一秒,就陡然间反应过来,来不及思考更多,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跌跌撞撞跑回家,一边跑,一边哆嗦着在风里裹紧外套。
跑到家时气喘吁吁,开门时拿钥匙的手都是抖的。
像一部早已知晓结局的电影,分明清楚故事的最后走向,依旧会徒劳地期冀影评在撒谎。
明明追债的人不会来了,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泪。
但当看到人去楼空的房间,桌上放着满满一桶棒棒糖时,还是大脑宕机,鼻子一瞬间酸涩发胀。
陈树净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有了实感。
真正意识到——
给她遮风挡雨的少年走了。
她又变回一个人。
缓慢走进裴念的房间,她胸口压抑着情绪,环视一圈后,女孩突然顿住脚步。
“……”
像是一瞬间被剥夺了语言,她沉默着,艰难地低下头,眼睫不停颤动着,宛如濒死的蝴蝶。
陈树净说不出话来,但眼眶一下子红透了,她伸手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哭腔,可整个人脸色惨白,胸腔处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
满屋子的东西,他只带走了她拼好的乐高。
*
少不更事的那些眼泪,来势汹汹将她侵袭。
陈树净病了一个礼拜,高烧。
睡梦间,迷迷糊糊梦到,烟花在空中绽放。
可那场为她而放的烟火,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
爱你这件事,是小小拼图,零散积木。
每一片都有我指纹。
那个夏天,陈树净的积木坍塌了-
白驹过隙,时间如砂砾般在指尖流逝。
陈树净毕业的第二年,苹果手机已经出到了X代。
这几年科技飞速发展,什么都在更新换代,手机也是。
裴念当初送她的那支,她早已经不在用了。
现在用的是品牌方送的新款,对方为了搭配宣传连带着手机壳一起送的。
不过旧手机没有坏,她就一直随身带着,当备用机来用。
接到经纪人电话时,陈树净刚结束电子刊的拍摄,坐在化妆间,看到来电按下接通。
“喂?你好。”
“树净,是我。”杨思蔓说,“之前跟你说的事怎么样了?”
“那个啊……”她迟疑,“我还想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啊?你就接了吧!”
杨思蔓对她简直恨铁不成钢。
“我知道你佛,但也不能佛成这样吧?咱有这硬性条件,不能总拍杂志呀!之前你客串几回电视剧已经有粉丝基础了,这次好不容易有资方找上门来让你当女主,多好的事,你怎么就不答应呢!”
“……”陈树净不知道该怎么说。
“剧本你看了吧?”杨思蔓喝了口水,缓过劲来问。
“……看了。”
“这就是部小成本的青春偶像剧,公司试试水的,和姜辞舟搭戏,也不用你抗收视率,人家自带那么大的流量基础,说白了就是给你蹭的,你还在犹豫什么?”
陈树净抿了下唇。
杨思蔓顿了顿,反应过来:“你是觉得片酬不高?”
“……不是。”
“姜辞舟在追你?”
陈树净咳嗽起来,连忙说:“不是!”
杨思蔓挑了下眉,“那他上次发微博的时候,九宫格里带了张你们杂志图,还配文说找到理想型了?”
“……”那是姜辞舟故意的。
陈树净无奈道:“你想多了,他只是不想跟圈内人炒cp,拉我当挡箭牌。”
……你不也是圈内人?还和他是一个公司的。
杨思蔓倒是想这么问,但想到陈树净这人脸皮薄,她又默默咽了回去。
“是么?”
杨思蔓耸肩,也没说信不信,只说:“不是就好。”
“他长了一张挺会玩的脸,看上去段位蛮高。”
陈树净:“……”
“不过你们俩捆绑效果确实挺好,粉丝还蛮吃你们俩颜的,上次合体的杂志卖得特别好。”杨思蔓从商业角度来点评。
“可能是姜辞舟流量好吧,粉丝能打。”陈树净心不在焉道。
“你也不差!”
“……谢谢杨姐。”
陈树净失笑,不想争这个,垂下眸问:“接戏是公司的安排吗?”
“……也不算吧,你之前不是客串过几部剧嘛,有点小热度,导演觉得你形象好所以找上来的。”
杨思蔓沉吟说:“而且你们俩关系不错,cp粉颜粉也多,剧本你都看了,校园剧尺度本来就不能太大,唯一的亲密桥段就是个借位吻,这种偶像剧粉丝只看脸和氛围感的,没什么问题我就给你接了?”
陈树净张了张口,刚要说话:“我……”
这时门口突然有人敲了敲门,男生的声音传来:“都几点了,还不走?”
陈树净抬起头看过去。
帽子墨镜口罩齐备的男生站在门口,朝她抬了抬下巴,“忘了?今天我生日。”
陈树净回过神,朝他点点头:“来了。”
“蔓姐,我再考虑一下吧,到时候回复您。”她朝电话那头道。
杨思蔓应了一声行,心里却在疑惑地想,刚才的男声好像有点耳熟,也不知道是在哪听过。
是哪个艺人吗……?
还是陈树净的圈外好友?
话说回来,生日?
杨思蔓突然一顿,脑海中隐隐有了点猜测。
她手机迅速点开微博首页,翻到热搜榜,当看到热一上的那个tag——#姜辞舟生日时,女人恍然大悟。
所以,姜辞舟真在追她?
……坏了。
陈树净该不会是谈恋爱没跟她报备吧?
杨思蔓心情复杂地想。
这一头。
坐在姜辞舟的车上,陈树净低头不语地看手机。
男生瞥她一眼,懒散道:“听说你今天拍摄迟到了?”
他来的时候碰巧听到有人在八卦,大致意思就是说陈树净耍大牌,公然迟到了整整一小时。
姜辞舟觉得还挺稀奇,不像她的作风:“你迟到去做什么了?”
陈树净揉了揉眉心:“不是迟到,是车被撞了。”
姜辞舟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一顿,问她:“受伤没?”
“受伤倒是没有……”
“报警了吗?”
陈树净摇头,声音放轻:“车主说想私了。”
“那交给公司处理就是了。”
姜辞舟听到她没出什么事,又恢复懒洋洋的性子,“没被拍到吧?”
陈树净:“应该没。”
“那就好。”
“话说回来,”他边开车边道,“刚才在跟谁打电话呢,说我坏话吗?”
“经纪人,怎么了?”
“看到我就立马挂电话,感觉很可疑的样子。”
“你感觉错了。”
陈树净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男生啧了一声,“算了。”
“今天特意来接你,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陈树净不语。
姜辞舟挑眉,“不会没准备吧?”
他本来只是随意这么一提,没想到她安静几秒后,居然真的道:“嗯。”
姜辞舟抽了下嘴角,在红灯前刹车,没好气地看向她:“喂,有没有搞错——”
“忘记了。”陈树净认错得很快,但看上去没什么诚意,“不好意思。”
“……”
姜辞舟啧了一声,知道她忙,也没打算多计较。
只是转头时,无意中瞥见陈树净的手机闪了下,屏保是她和一个少年的合照,男生是侧脸,看不清长相。
两个人亲密挨在一起,看上去很熟稔。
“你喜欢这样的?”
姜辞舟下意识挑剔说,“审美一般嘛。”
“……你审美好,就别对媒体造谣说我是你理想型。”
“有什么关系。”
他不以为然,“粉丝都说我们在一起有cp感,公司也觉得我们搭档杂志卖得好,那为什么不营销?”
“我觉得烦。”
“你烦我啊。”少年笑了,狐狸眼轻挑,“别人想和我传绯闻还得排队呢。”
“……”
“屏保被拍到的话,说不定别人会以为是我?”他歪头笑笑说,“毕竟我很火嘛。”
“这是旧手机,平时不怎么拿出来,没人会拍到。”
陈树净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压根不想理他,但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低着头的这段时间,已经把屏保换了。
换成了哆啦A梦。
姜辞舟多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到家以后,陈树净先戴了口罩下车,姜辞舟稍后。
虽然是私密性很高的别墅区,但两人作为艺人的脸辨识度太高,担心被媒体拍到,所以他不管去哪儿都和她错开时间。
门是密码锁。
陈树净有自己住的地方,所以她几乎不回这个家,密码也从没记住,还是姜辞舟刚才告诉她的,她输得有点慢。
陈树净开门后,里面听到门口的动静,女人温和的声音远远传来:“谁回来了?”
她一顿,“阿姨,是我。”
贺琳静了几秒,走到玄关,笑着道:“是净净回来了啊。”
“你爸还在公司,估计要晚点才能回来。”
陈树净点点头,乖巧说好。
女人又问:“辞舟他……”
眼看贺琳的目光朝她背后看,陈树净赶忙解释:“他怕被拍到,过会儿再上来。”
“也是。”女人收回视线,噙着笑意,“你们这个工作,难免的。”
“先去洗手吧,李妈菜也做得差不多了,就等你们回来了。”
陈树净说:“嗯。”
两人之间气氛和谐。
在这个家,她乖巧,懂事,贺琳对她不争不抢的态度也挺满意——
当然,她也抢不了什么。
父亲姜盛是年轻时凭着一张脸入赘的,他为了前程丢下妻女,和无意中认识的一名白富美迅速结婚,也就是贺琳。
从外界的眼光看来,这个只有一张脸还值得称道的男人,运气简直好到不行。
二婚娶了千金小姐,生了个儿子年纪轻轻就成了当红艺人,自己衣食无忧,在公司还受人尊敬,堪称人生赢家。
他唯一称得上败笔的点,可能就是陈树净。
在陈树净外婆去世后,成了唯一监护人的姜盛不得不硬着头皮把她接回来,但家里还有个亲儿子,公司股份又都掌握在妻子手上,他这样的人,自然对便宜女儿亲近不起来。
要论起来,她这位继母对她的态度可比生父好得多。
客气,但又有距离感。
陈树净感谢她的包容。
贺琳没有对外宣布过她的存在,而出于避嫌,姜辞舟也叮嘱她别跟公司说他们的关系,娱乐圈这种大环境下,复杂的豪门舆论总是会招惹是非。
陈树净心里有数。
因为工作原因,她和姜辞舟交集还算多。
虽然一开始关系算不上好,但慢慢的,随着接触下来,两个人也算是变得熟络,能称得上是朋友了。
这个家里,和她关系称得上还可以的,只有姜辞舟。
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姜辞舟今天过生日。
第53章 你已添加了C。
陈树净今天拍摄迟到,是因为去给姜辞舟买生日礼物。
他那个人要求高又挑剔,其实陈树净是挺头疼给他选礼物的。
但姜盛特地打了个电话给她,说今天全家都会在一起聚餐,语气郑重地让她务必好好准备。
多半是因为要在贺琳面前露脸的缘故。
所以思来想去,陈树净还是在拍摄前抽了点时间,专程去给他买礼物了。
去的路上,她还给苗米夏发了消息,询问了点意见。
C:【在吗米夏?】
【在!】对面秒回。
C:【我想问问你之前送给你弟弟什么礼物,可以让我参考一下吗?】
苗米夏有个跟她年龄相仿的表弟,关系挺不错的,过年还会互送礼物,陈树净觉得这种事问她会比较有经验。
【我表弟?】
苗米夏回了个疑惑喵喵头:【你要送男生吗?】
C:【嗯嗯。】
苗米夏想了想:【游戏机、电脑键盘这种?】
C:【他平常挺忙的,好像很少看他打游戏。】
【这样啊……】
那就是不感兴趣。
苗米夏又思考了下:【发红包呢?这个最直接了。】
陈树净:【钱的话,他应该不缺。】
【……】
万恶的有钱人!
苗米夏绞尽脑汁,代入了一下自己表弟,诚恳提议:【那不然,你送他爱豆杂志?漂亮女孩子谁不喜欢呢?】
“……”
陈树净想到姜辞舟那张招蜂引蝶的脸,沉默了会儿,有点胃疼。
C:【……他手机里漂亮女孩的号码应该比我多。】
苗米夏:“……”日!
不仅有钱,居然还长得帅!
这样想想更可恶了!
苗米夏目露狰狞,暴躁地抓头发。
陈树净见她半天没回消息,起身去倒了杯水。
对面这次隔了好长一会儿才回她:【稍等宝宝,我发个朋友圈帮你问问,集思广益!】
等陈树净倒完水回来,看到这条消息,面上不由一愣。
她点开朋友圈,结果发现苗米夏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发了条动态。
倒是细心地把她的头像备注截掉了,只留了两人的聊天记录截图。
配文是:
【江湖救急,帮我宝儿想想有什么东西可以送人的!!】
这口吻……怪可爱的。
陈树净顿了下,忍不住勾起唇。
她们两个也没什么共友,陈树净因为工作原因,早就换了新微信,所以苗米夏的朋友里也没人会从一个头像认出她来,陈树净索性就随她去了。
这些年来,陈树净也只和苗米夏关系最好。
她刚出道的时候比较困难,苗米夏帮了她很多,陈树净一直记得她的好。
没过多久,苗米夏给她发来了回复。
【综合了一下朋友圈的答案,你要不给他买鞋吧,感觉送男生这个最靠谱!】
买鞋?
陈树净上网搜了搜,姜辞舟目前代言的品牌里,好像还没有鞋,那应该没有竞品。
这个可以。
C:【收到,谢啦。】
苗米夏:【不客气!】
苗米夏:【啾咪.jpg】
公司给姜辞舟的人设是家里有矿的贵公子,整体上和他本人比较贴,他平日里的衣服基本只穿潮牌或是奢侈品,被粉丝打趣为“穿同款要倾家荡产”的一款艺人。
毕竟是给他选生日礼物,也不能太随便,陈树净最后选了家死贵的潮牌店,她见过姜辞舟穿这牌子的衣服。
进店后随便挑了双风格简单的鞋,陈树净没用太多时间。
但刷卡的时候,柜姐好像是认出她来了,动作迟疑了两秒,抬头问她。
“那个,请问你是……?”
陈树净顿了顿,伸手压低了帽檐,朝她轻声道:“麻烦刷卡。”
这反应无疑是承认了,柜姐立马露出了然的表情,安静下来,很有职业素养地闭上了嘴,利索替她买单。
只是用礼品盒包装的时候,还不时偷瞄她两眼。
陈树净早已习惯了这种注视,没当回事。
礼物被包装得很精致,还熏了香,一股金钱的味道。
陈树净心里算得好好的,这个点过去,正好能卡在约好的拍摄时间前十分钟,她一向是个准时的人,很少迟到。
……但谁知这么巧,意外偏偏发生了。
她的车被追尾了。
饶是再怎么脾气好的人,在宽敞无阻的马路上被人追尾时,心情都不会太好,何况陈树净还赶时间。
她脸色不太好看。
平白被撞的倒霉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连司机都不痛快地骂了脏话:“眼瞎吧!这路上车都没几辆,怎么就撞上了!”
陈树净揉了揉眉心,“……先看看怎么处理。”
司机应了一声,回头看了眼后方的车,脸色变差了些。
他匆匆跟她打了个招呼,赶忙下去跟对方交涉。
“……?”
这个反应?
陈树净有些不明所以。
但当她疑惑地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到那辆阿斯顿马丁时,也忍不住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司机回来,面露难色地对她说:“陈小姐,对方不想报警,问我能不能私了,您看……”
保姆车是公司的,司机也做不了主,所以才来问她。
陈树净朝后看了眼,那辆车驾驶座上的人已经下来了,像是在等她的样子,副驾驶还坐了一个人,那人倒是坐在车上没动。
她心里叹了口气,“我去看看。”
“对了。”起身到一半她又停住,“车上有口罩吗?”
司机摇了摇头:“没有。”
一般这种东西都是艺人自备,他们用不惯一次性的。
想到刚才戴着帽子,但好像还是疑似被认出来的情况,陈树净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了副墨镜戴上。
一分钟后,陈树净为自己方才的决定感到庆幸。
当远远望见那辆车副驾上坐着的人时,她一时失语。
男生在低头看手机,头都没有抬起来。
但陈树净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十九岁的时候就已经足够好看,皮相骨相都无可挑剔,现在更是如此。
裴念有一张受上天垂爱的脸蛋。
陈树净从前最喜欢他清瘦的手指,和冷冷淡淡的漂亮眼眸。
他比她印象中气质更冷了一些,有点陌生。
但陌生也可能是因为——
他们已经五年不见。
驾驶座的人已经下了车,朝陈树净走过来。
男人戴了副金丝眼镜,面容清隽,细看之下,有种书香气的古典味。
他自我介绍叫仲臣,递给陈树净一张名片,客客气气道了歉,又礼貌地表示他会负责后续的所有赔偿,希望不要报警,私了就可以。
“不好意思,刚才在跟朋友聊天,没注意前面,所以撞上来了。”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赔偿致歉。”
他文质彬彬,态度和气。
陈树净本来也不想报警,这种小的交通事故,闹大了反而不好。
她接过名片看了眼,一顿。
“……”
仲臣,原来是仲氏航空的仲。
陈树净余光看了副驾驶一眼,裴念还心不在焉低着头,指尖在不停摁着屏幕,似乎在给谁发消息,没看她一眼。
陈树净庆幸自己选的墨镜框足够大,能够遮住她大半张脸。
仲臣问她:“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之后有什么我跟你沟通。”
他瞧也没瞧陈树净旁边站着的司机。
司机不尴不尬被晾在一旁,来回看了看他们俩,咳了一声,眼神渐渐变得恍然起来。
他总算开始回过味来。
合着这不会是个富二代想泡女明星,所以故意撞车的戏码吧……?
否则怎么解释这*么宽的路,偏偏撞上了他们的车?
陈树净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加这种陌生人的联系方式的。
但那辆车上坐着裴念。
她本就有点心虚,一直想赶紧了结,听仲臣要联系方式,本着赶紧打发他走人的心情,刚想给他公司的号码,男人却突然想起来什么般,啧了一声,音量微微抬高,回头朝车里人道:“欸,手机好像忘在家了,你的借我下。”
陈树净一下子愣在那里,身体僵了僵。
车里的人这时才有了点反应,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施舍般懒懒抬起头,看过来。
“做什么。”
男生冷淡的眼皮掀了掀,精致的眉眼间透着点不耐,他乌黑的头发柔软,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模样懒散。
仲臣朝她指了指,“喏,跟受害者加个联系方式。”
“……”
和那人对上视线的瞬间,陈树净一时间有些失语。
她第一反应是低下头,挪开视线,用墨镜隔绝他的目光。
虽然她很快就后悔了,太刻意了。
那人在安静几秒后,下车走过来。
陈树净没料到会有这一出,彻底僵在原地,静默下来,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戴着墨镜,她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她。
但陈树净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
……直到海盐香味逼近。
他站在了她面前。
那双散漫漂亮的眉眼,轻飘飘扫过她。
陈树净有种心被揪了下的感觉。
她心里祈祷着不要被认出来。
裴念低着头,一声不吭打开手机摁了两下,然后把二维码递到她面前,言简意赅地淡道:“扫。”
她声音微弱,下意识想婉拒:“要不还是算……”
她竭力避免两人的交流,甚至连嗓音都刻意压低了些,有种掩耳盗铃的感觉。
“陈树净。”他突然开口。
“——!”
被叫名字的瞬间,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墨镜下,她一下子睁大了眼。
有点愣愣的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裴念语调微顿,“不认识了?”
“……”
“你……”
她有些喘不上气了,艰难地说了一个字,却没有继续下去。
第一反应让她开了个坏头。
后续也很糟糕。
“怎么对我这么客气。”
裴念眉目冷而淡,似笑非笑看着她,扯了扯嘴角,“我们是陌生人吗?”
“……”
是熟悉的、恶劣的口吻。
更糟糕的是,陈树净无法控制心跳。
因为他-
直到开始拍摄的时候,陈树净还在心神不宁,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那辆阿斯顿马丁太过显眼,追尾之后没多久,因为他们堵在路上,旁边已经渐渐有人开始围观。
更有甚者还举起了手机准备拍照。
陈树净见阵仗不对,叫上司机准备赶紧走,结果裴念却叫住了她。
语气淡淡:“没扫码。”
“……不好意思。”
还以为能躲过的。
匆匆交换完联系方式后,陈树净待不下去,想赶紧去片场,结果又被拦住。
男生实在长了一张优越的脸,人清瘦高挑,站在那儿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他看上去和少年时没什么变化,只是气质变得清冷了些。
“陈树净。”
她被叫住名字的时候,神色还有点茫然,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
……结果他居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裴念单手插着兜,淡淡看着她说,“你只送过我三十一箱的可乐。”
他少年时期,也是这样懒散扯着唇角,有点恶劣的口吻。
“……什么?”
陈树净脑子乱得像一团浆糊,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作答。
但很快,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他看到苗米夏发的那条朋友圈了。
旁边的仲臣好奇地来回打量他们俩,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事。
可能是心里错觉,陈树净在原地如坐针毡,总觉得他笑得有点暧昧。
陈树净紧紧攥着手,稍微有点不自在。
她垂着眸,踢了下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做完后才感觉自己幼稚。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没见,裴念对她会是这样一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态度。
司机看了眼手机,小声凑过来跟她说,再不去恐怕要迟到了。
陈树净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终于找到理由从这个状态下脱身,她赶忙道:“不好意思,我这会儿有点急事,先走了。”
裴念这次没拦她-
“刚才让我撞上去的时候那么干脆利落,结果人来了就装死。”
开车去吃饭的路上,仲臣笑话他,“裴念,胆小鬼啊你。”
裴念懒得理他。
“本来说好去吃饭的,结果看到人饭也不吃了,还拉上我搞跟踪。”仲臣又打趣。
“我这可是新车,你得赔我。”
“嗯。”
裴念无所谓。
仲臣笑笑,边开车边问:“前任?”
裴念没答。
仲臣哦了一声,明白了:“初恋。”
两个字,重重砸在裴念心头。
他沉默了良久,蹙了蹙眉纠正:“……是朋友。”
“……”
仲臣嘴角抽了抽,匪夷所思地看他一眼,鄙夷道:“你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
裴念心情不大好,闭上了眼,“开你的车。”
一副不想聊这个话题的样子,仲臣耸了耸肩,作罢。
裴念一直闭目养神,直到过了很久,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慢吞吞拿起来,点开是一行系统小字。
【你已添加了C,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夜晚。
纸醉金迷的北城市中心。
“哥,想什么呢?”
夏子邢给裴念倒了杯酒,笑嘻嘻道:“这好不容易回了国,大伙凑一块儿给你接风庆祝,怎么面上一点儿笑都没有呢?”
裴念接过他递来的酒杯,淡淡抿了一口,说:“笑什么,又没意思。”
周围的吵闹让他皱了下眉。
今天如果不是夏子邢硬拉他过来,他才懒得来这种吵嚷的地方。
这一桌都是夏子邢的狐朋狗友,个个是吃喝玩乐的好手,有人带了女伴过来,是个小明星。
小明星表现欲十足,从坐下来开始就一个劲说个没完,都是说些无聊透顶的事,这会儿在那儿委屈地撒娇抱怨,说自己某个角色被抢了,要金主给她做主。
裴念听得头疼,刚想让她走。
夏子邢却是个爱凑热闹的,在这时插嘴,随口问:“谁胆子这么大啊?说来听听,居然敢抢我们夏珍妹妹的角儿,好歹也是跟我一个姓儿的。”
他这话风趣,周围人听了都哈哈大笑。
夏珍看他搭腔,眼前一亮,也不顾自己还在金主怀里,忙接话茬:“是一部偶像剧,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呢。”
“本来公司都联系好了,让我和姜辞舟搭戏,结果横空出来一个叫陈树净的,把我女主给抢了。”
裴念拧了拧眉,指尖忽然一动。
夏珍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还在那儿委屈巴巴地抱怨着,话里话外无外乎是在说,陈树净是用非正当手段得到这个角色的。
“她仗着一张脸好看,明明本职是模特,非要跨界来当什么演员,之前客串了几个角色都没水花,全凭公司捧,也不知道怎么选上这个角色的……”
夏子邢听着听着不对了,貌似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往旁边瞅了眼,眼见裴念脸色不对,他内心咯噔一下,打断她问:“等一下,陈树净?”
“额……”
夏珍怎么说也是混演艺圈的,很快反应过来,心道糟糕,脸色变了下,怯怯试探问:“您认识……?”
周围的人都看向了夏子邢。
夏子邢瞄了眼裴念,咳了一声。
“……”怎么说呢。
熟自然是不算熟,但勉强也算认识。
长得漂亮还当模特的,应该就那一个吧。
夏子邢余光瞥了眼裴念,看他没反应,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避重就轻地说:“……一起吃过饭。”
虽然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夏珍听到这句话,表情瞬间变了。
她心中懊恼,很有眼色地闭上嘴,换了个话题。
只是后半场,她一直有点心不在焉的,时不时看两眼夏子邢,仿佛是生怕得罪了他。
夏子邢也很无奈。
他倒是不想背这个锅,但夏珍提谁不好,偏要提陈树净。
裴念这个人,可是个疯的。
……那是他的逆鳞。
*
酒过三巡之后,夏子邢已然忘了刚才的小插曲,他喝得醉醺醺的,问裴念去不去打牌。
裴念拒绝了。
“以后别让莫名其妙的人来。”他说。
夏子邢打了个酒嗝,呼吸声变重了些,差点咬到舌头:“啊?你说谁?”
裴念冷冷瞥他一眼。
“哦……想起来了……”
不等裴念开口,冷风一吹酒醒了些,夏子邢回过神来,脑子里有了点印象,磕磕绊绊道:“我跟我朋友说一声……下次让他换个女伴。”
裴念嗯了一声,“我也不想再听到她泼别人脏水,没脑子。”
夏子邢挑眉,“明白了。”
还是一如既往护短。
“走了。”
裴念的声音消散在风里。
……
今天的接风宴很无聊,裴念没喝多少酒,自然也没醉。
酒局上形形色色的人多,聊什么的都有。
他只有在听到陈树净的名字时才抬了下头,
只是紧接着听到姜辞舟的名字时,他有些恍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两个人的名字似乎总连在一起,像他和陈树净十八岁时那样。
从陈树净出道后,所有的绯闻照片都被裴念买断。
其实做艺人的,总免不了跟同圈子的人有接触,何况干这一行的都长了张出挑的脸,两个人一块儿被拍到,即使没什么,但媒体捕风捉影,看着总像那么回事。
裴念不管真假,照单全收。
狗仔上次给他发照片的时候,不小心把跟他的聊天框截图一起发过来,上面备注的是“活财神”,显然是没少在他身上捞,估计是把他当陈树净的狂热粉了。
夏子邢当时刚好在边上,见到后笑话他:“你也有被人当冤大头的时候啊。”
裴念轻嘲。
他倒是不介意被当冤大头。
但其实看那些照片,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所有绯闻都买断,那也就意味着,那些她和其他人的照片,看到的人只有他。
……明明他们也才只有一张合照呢,裴念想。
她模特出道拍的第一支广告,裴念看了无数遍。
他们唯一的那张合照,他视若珍宝。
裴念曾经以为,他们永远合拍。
直到后来,她总是和一个叫姜辞舟的男生出镜。
他们捆绑,炒cp,拍同一期杂志,上同个综艺。
裴念不喜欢那个狐狸眼的男生,连带着也不再看他们的合体视频。
他出国以后没多久,陈树净就换了新的微信,裴念只能从苗米夏的朋友圈里偶然窥探与她有关的动态。
他没点过赞,但每次看到,都会点开来看很久。
这是他唯一还与陈树净有交集的方式。
酒局结束已经是凌晨,上午加上的微信始终没有一点动静。
他后知后觉,想起当时跟陈树净说的话,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有点烦躁。
搞什么,可乐不可乐的,跟争风吃醋一样。
……结果被仲臣笑了一路。
再点开苗米夏的朋友圈,发现那条动态已经删了。
心情有点莫名的微妙。
当晚没等来陈树净的消息,却等来了一条新的短信。
是个熟悉的账号:【疑似恋情,十八万拦截,二十五万买断。】
裴念习以为常地付钱,转账,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还在国外的时候,狗仔就拍到过陈树净和那个狐狸眼男生在一起的照片。
拍到一次,他买断一次。
他以为自己总能习惯。
陈树净有朋友很正常,人都有交际。
直到今天。
狗仔拍到他们进了同一个家,没再出来。
发过来的照片里,女孩戴着帽子口罩,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但即便这样,裴念还是一眼就认出她。
——和白天见到的穿着一样。
狗仔说,那房子是姜辞舟的家。
狗仔还说,今天是姜辞舟的生日。
狗仔语气八卦,又带着同情告诉他,听说姜辞舟今天推掉了一切通告,直接去片场接的陈树净。
末了还问他,是不是要脱粉陈树净了。
裴念没回。
但那晚他睁眼到天亮,一晚没睡。
所以,她今天买的礼物是给姜辞舟的。
姜辞舟有生日礼物。
……那他呢?
为什么他的生日愿望,会被食言?
第54章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陈树净的新剧开拍,地点在C市。
剧本背景是高中校园,盛夏时节,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男女主,在成长过程中逐渐对彼此产生情愫,最后排除万难在一起的故事。
故事梗概看上去并不难演。
但问题就出在,陈树净没演过感情戏。
她之前客串的一些角色,基本上都是在大热剧里混个眼熟,最出圈的一个角色,就是在某部刑侦剧里演了个反社会人格,外表楚楚可怜,实则蛇蝎美人,巨大的反差感当时让她圈了一波粉。
但她当时演愉悦犯的时候没想过,演感情戏会这么累。
“——卡!”
“陈树净,你没谈过恋爱啊?演的状态不对!”
导演从一开始的忍耐到颇有微词,直到最终忍不住咆哮,情绪简直溢于言表。
毕竟一开始力排众议选了陈树净,就是因为她那张漂亮到让人一眼心动的初恋颜,想着她和姜辞舟是同公司,也是知名的时尚杂志模特,还客串过好几部热门剧,总不会太差。
结果呢?
演其他情节倒还不赖,一到感情戏就ng!
导演把陈树净叫过去,跟她单独谈话,开门见山地问她:“你和姜辞舟有过节?”
陈树净一愣,立马摇头:“没,我跟他关系还可以。”
“……那你和他牵个手怎么僵成那样?”
陈树净抿唇,“可能我还没有适应。”
导演深吸口气:“陈树净,我不管你有没有适应,演员是要有信念感的!无论你本职工作是不是演员,既然选择了来拍戏,演戏不是拍杂志,你眼睛里得有情绪!”
导演摆了摆手,让她自己去找姜辞舟对戏。
她带着台本过去虚心求教。
“这种感情戏其实还挺好演的啊。”姜辞舟随意翻了翻,抬头漫不经心问她,“怎么,你没有喜欢过人吗?”
陈树净怔愣了下。
常年混迹在娱乐圈的人眼睛多尖,姜辞舟看了她一眼便了然:“谈过是吧,那就好办了。”
“……”
“我倒是不想说什么‘你演戏的时候把我当成他’之类的话,毕竟谁乐意当替身。”
姜辞舟耸了耸肩:“不过你可以稍微试着带入一下,当时那种喜欢的心情。”
“高兴也好难过也罢,甚至于窃喜,嫉妒,患得患失,这些都是喜欢。”
“陈树净,你有过吗?”
“……”
大中午的日头下,太阳这会儿有点耀,又热又晒,照得她头晕。
陈树净像是在走神,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姜辞舟轻飘飘瞥她一眼,把一旁的冰杯塞进她手里,带点嫌弃地说:“喏,冰美。”
“?”
她回过神。
“我还没喝。”他解释,“消肿的。”
她胖了?陈树净困惑。
“刚才那场戏,脸都哭肿了。”男生翻了个白眼-
不知道陈树净用了什么方法。
总之,她终于有了合格的入戏状态。
拍摄了一个多月,渐入佳境,陈树净终于有了空闲的时间,她戴着耳机坐到角落,拿出手机,开始翻裴念的朋友圈。
他没发过什么东西,动态是三天可见。
想了想,她点开两人的聊天记录。
记录还停留在陈树净发过去的一串数字上。
他回了ok。
那天追尾事件之后,裴念问她要了个收款账号,陈树净给了公司的。
隔了一天,杨思蔓打电话问她什么情况。
陈树净:?
杨思蔓言简意赅地解释说,公司收到的钱够再买两辆保姆车。
“……”
还是裴念一贯不把钱当钱的作风。
想到这里,陈树净呼出一口气。
这时门被敲响,她把手机放在一边:“进。”
助理走进来,手里拿了份水果捞给她,说今天吕老师请客。
吕景然是剧组的男二,平时很会做人,人缘也不错。
陈树净从盒子里挑了块西瓜,慢吞吞吃着。
“树净姐,今天盒饭还要拿吗?”助理问。
陈树净想了想,摇头:“不拿了。”
她不是多喜欢运动的人,陈树净讨厌流汗的感觉。
所以为了保持上镜的体型,她一般都会选择更方便的节食。
“你去吃饭吧。”她对助理说。
陈树净人好说话事又少,给她当助理比圈内其他工作人员轻松得多。
助理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等陈树净再次低下头的时候,表情忽然一呆,发现自己刚才吃水果的时候,界面还停留在和裴念的对话框上,而她的手指,则不小心按在了对方的头像上。
【我拍了拍“N”】
“……”
陈树净屏住呼吸,很想自欺欺人地装作没看见,试图撤回,结果发现已经超过了两分钟。
更糟糕的是,对方已经看到了。
N:【?】
陈树净:“……”
他是二十四小时拿着手机的吗,怎么这么快就看到了?
【不小心按到了,不好意思。】
这条发出去之后,裴念没再回复她。
那么久没联系,结果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他应该也觉得挺莫名其妙的,陈树净想。
……算了,不想了。
她心虚地把手机放下,开始想别的事。
今天下戏之后有个直播活动,是剧组为了给他们这部戏预热,加上公司也想炒cp,所以特意准备的男女主直播。
陈树净之前没有直播经验,不过姜辞舟说这个很简单。
“就正常聊聊天,我们之间适当互动一下,可以谈剧组的事,或者给粉丝唱首歌也可以。”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他很肯定地说。
事实证明,当红流量还是比她有直播经验得多。
剧宣直播正式开始后,姜辞舟就坐在她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读屏幕上的话,偶尔吃口水果,懒洋洋和粉丝聊天,直播间人数就蹭蹭蹭地上去了。
他给自己拿果汁的时候,顺手给她倒了杯咖啡,还是泡的速溶的。
就这么简单一件事,屏幕上一下子刷过无数个火箭。
“磕到了”“好甜”的字样一下子映入眼帘。
陈树净:“……”
一定是因为她之前吐槽了他的冰美式太苦,所以这人故意整她。
弹幕:【前段时间刷到路透了,树净平时喝的是冰美式,辞舟自己喝果汁,还专门给她泡了咖啡,他好爱她。】
陈树净:“……”
看到这一条,姜辞舟忍不住笑了。
旁边的助理看效果不错,小声提醒他们要多点互动。
互动什么呢?
她眨了眨眼,想不出来。
这时弹幕上闪过一行字:【可以唱歌吗?】
姜辞舟读出来了,转头问她:“要唱吗?”
陈树净视线飘过去,发现助理在一旁拼命点头,她咳了一声:“……好。”
“会粤语吗?”
姜辞舟上部戏演的是个起初游戏人间,最终为爱沦陷的港城浪荡贵公子,他那张玩咖脸本身贴角色,加上反转的人设很出圈,吸粉无数。
弹幕里的粉丝都在嚷嚷着让他唱剧里出现的一首粤语歌。
他手指了指屏幕,上面跳过一行字。
容祖儿的《华丽邂逅》。
“听过吗?”他问。
她慢了一秒才答:“……听过。”
男生哦了一声,在网页上找出伴奏:“那试试?”
他们把原唱听了一遍。
姜辞舟应该是特意学过,小声哼唱的时候弹幕一直在激动。
两人听完,他转头问陈树净:“ok吗?”
“……试试吧。”
如果一开始没提前排过的话,其实不太应该选不熟悉的歌。
陈树净的粤语并不是很好。
但偏巧的是,这首歌在她的歌单里。
她从前听过很多遍。
不是弹幕里cp粉说的——她是因为看了姜辞舟的剧所以知道这首歌。
而是在很久以前,她学累了说想听歌的时候,有个人和她分享同一只耳机,每一句歌词都为她唱过。
陈树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时候偏偏会想起裴念。
好像自从那天遇到他之后,她总是这样。
平心而论,姜辞舟唱得不赖。
弹幕里粉丝也都是夸夸。
但陈树净没什么感觉,可能因为她听过更好的。
这首歌唱到最后一段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系统自带的铃声不算太吵,但在直播的中途还是很突兀。
助理在旁边疯狂摆手,给她使眼色,陈树净面色不改,第一时间摁了静音,在镜头下把歌唱完。
姜辞舟挨着她坐,将一切尽收眼底,唱完歌后,他笑笑朝她道:“怎么没交手机?”
“……忘了。”
她不知道直播有这个规矩。
“谁打来的?不会有急事吧。”他问。
陈树净也担心是什么重要电话,点开来看。
看到界面的时候,她忽地一顿。
姜辞舟靠近过来,好奇问她是谁的电话,陈树净不太想让他看到,下意识把手机反扣在桌上,随口说:“……朋友。”
她又用上了这个万能的头衔。
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姜辞舟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笑笑说:“朋友啊,那下次一起吃饭。”
陈树净面不改色地笑笑,说:“好啊,下次可以一起聚。”
镜头下两人表现都很自然,姜辞舟打了圆场,弹幕也都默认了陈树净口中的朋友是圈内人士,纷纷在猜测是哪个艺人。
然而并不是。
屏幕上显示的是微信来电。
头像是只小狗。
陈树净没给他备注,但她知道是谁打来的。
陈树净是有着美丽皮囊的坏女孩,她自私,优柔,拧巴,又善于狡辩。
十八岁情窦初开的时候,也只管喜欢的人叫朋友。
因为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冷硬。
姜辞舟给了台阶下,她不是拎不清的人。
电话直到挂断,陈树净也没有接。
因为手机反扣的缘故,她不知道是时长到了自动挂断的,还是对面主动挂断。
直播结束后,她把那杯冷掉的咖啡往旁边一推,起身准备回去了,姜辞舟指了指自己的果汁,问她:“要吗?”
“你不是给我倒咖啡了?”
姜辞舟耸了耸肩,“你看上去好像不喜欢。”
就意思性喝了一口。
“最近控糖,果汁喝不了。”她说-
继那通突然打来的电话后,裴念沉寂了很久。
好像那通电话也只是她的错觉,他们默契地一次也没再联系。
陈树净知道他在S市。
裴念的名字常出现在财经新闻上,记者对他从不吝啬满溢的赞美之词。
她没有刻意去关注,但只要看到还是会忍不住点进去,多看一会儿。
其实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陈树净能有现在,她已经很满足了。
这部戏从七月拍到了十月,一转眼,都快要入秋了。
陈树净也没想到,她和裴念再一次见面会是在酒店大堂。
这些天连日下雨,天气阴沉沉的,她对这种潮湿弥漫的季节不太适应,空气又闷,这座城市像个封闭的大罩子,把人裹在里面,透不过气来。
剧组为了拍戏方便,包下了这家酒店一整层的房间,陈树净住在十二楼。
她晚上睡不着,打算去便利店买点吃的,顺便透口气。
撇开天气因素,C市其实是国内知名的旅游城市,来这里呆了三个月,陈树净还没有好好逛过,整天不是在片场拍戏,就是回来待在酒店。
现在是晚上十二点,这个时候除了夜猫子,大部分人都睡了。
这家酒店安保措施也不错,至今没有遇到过骚扰的人。
陈树净出电梯的时候,正好经过大堂,前台有人在办入住。
她不经意朝那儿瞥了一眼,下一秒却怔住,顿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画面。
陈树净手心有点凉,下意识想赶紧走,结果巧合的是,他也正在此时回头。
两人目光对视的瞬间,她打了个激灵。
裴念眼睑微掀,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
“……早餐要西式的还是中式?”一旁的女人问他。
“都行。”
他身旁的女人很漂亮,端庄大方,穿着很有气质。
“那我定顶楼的房间……?。”
裴念颔首:“嗯。”
陈树净隐约听到两人的对话,只觉得自己像是撞破了什么,心里莫名有些不大舒服,堵着股气一般,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了。
他看到她,朝她的方向走过去,叫住她:“陈树净。”
“……”
女孩停住脚步,耳朵似乎动了一下,不太情愿,但又不能装作没听到,回过头来,“怎么了?”
他不说话,慢吞吞走过去。
直到在她面前站定。
裴念垂着眼,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儿。
他的气质天然有种冷淡的傲,看上去不太好相处,但又实在长了张无论干什么都会被人原谅的好看脸庞,所以尽管此时他的目光是居高临下的,依旧不让人讨厌。
算起来,他今年也才二十四岁。
她瘦了很多,裴念想。
那种古怪的氛围又蔓延开了,陈树净想。
他们两人安静几秒后,几乎是同时开口——
“你瘦了。”
“找我什么事?”
“……”
陈树净想找块毛巾堵住自己的嘴。
他兀地笑了,懒散道:“看你见了我就跑,想问清楚咯。”
“……没有跑,我本来就要出去买东西。”
“哦,这样。”
话题就此终结,他们好像没什么话可说。
不远处的漂亮女人走过来,给裴念递了张薄薄的磁卡:“小裴总,我先把东西放上去,这是您房间的房卡。”
陈树净闻言一怔,有些尴尬地反应过来,是自己误会了。
女人转过来,又朝陈树净友好点了点头:“陈小姐,您好。”
“……?”
陈树净愣了愣,她认识自己?
没来得及多想,她赶忙笑笑:“你好。”
手指不自觉攥了下衣摆,是陈树净心虚时的表现。
裴念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挑了下眉。
等人走后,裴念看向她,补充介绍:“齐知琳,我的秘书。”
“……看得出来。”
陈树净咳了一声,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
他却哦了一声,“我以为你没看出来。”
“?”
“见了我就跑,我以为你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
被他发现了,陈树净有点恼。
她深吸口气,“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现在已经凌晨了。”裴念抬手看了眼表,语气淡淡说,“女孩子单独出去不太安全,我陪你吧。”
他自然得像是他们之间的芥蒂毫不存在。
但陈树净没办法再用从前的态度对待他,婉拒道:“……不用了,我就去买点关东煮。”
“夜宵?”
裴念以前倒没发现她有吃夜宵的习惯。
陈树净摇头:“晚餐。”
他啧了一声,眉头蹙起来:“你们剧组不管饭吗。”
陈树净一怔,有些意外他知道自己在拍戏,但还是下意识解释:“不是这样……是上镜需要控制饮食,剧组的盒饭太油了,我就没吃。”
她瘦伶伶的这副模样,还需要控制什么饮食。
裴念声音冷淡:“午饭晚饭都没吃?”
“吃了个苹果……”
他眼皮掀了掀:“那早饭呢?”
“……一杯冰美。”
男生静了两秒,讥讽地笑笑,“你怎么不把自己饿死。”
“……”
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
他要跟着,陈树净也拦不住。
她下楼时就穿了件薄T恤,出门的时候感受到夜间凉风,肩膀微微缩了下,裴念看她一眼,脚步放慢下来,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陈树净刚想推拒,被他一句话给堵了回来。
“跟我客气什么。”
男生凉凉瞥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你以前没少穿我衣服。”
“……”
陈树净一噎,不说话了。
何止,她连衣服都是他洗的。
只是现在提起这个,未免有点旧事重提。
路灯映着两个人长长的影子,有那么几秒,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陈树净刻意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裴念就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眼瞳里倒映她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
“陈树净,这几年过得好吗?”
“……挺好的。”
她意外于他学会了这样的客套,不过也礼尚往来地问了句:“你呢?”
“我很不好。”
“……”
哪有人这么回答的。
她回过头,一言难尽地看向他。
大概是陈树净的表情让他觉得好玩,裴念忍不住笑了,“开玩笑的。”
但他刚才的语气,不像是在说笑。
陈树净想。
裴念以前是这样的性格吗?
……陈树净没办法给出答案。
说到底,他们分开的时间太久,已经不再是能笃定说出对方喜好的关系了。
就像陈树净十八岁时喜欢拼的乐高,在她长大成人,有足够的金钱可以负担得起之后,最大的问题却是她不再有那么多的时间。
人长大,就不会再去搭积木了。
*
陈树净出门的时候只带了帽子,没戴口罩,在发现店里还有其他顾客时,她下意识在便利店门口止住了脚步,看向自己旁边的人。
“怎么?”他问她。
“……有人。”
“大明星,怕被认出来?”
“不想有不必要的麻烦。”她犹豫了下,“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买一下关东煮。”
她真的有点饿了。
裴念看向她,语气微妙:“这么久不见了,还跟使唤狗似的使唤我呢?”
“……嗯。”
她有点不好意思,礼貌地抿唇:“可以吗?”
就是不知道她喜欢吃的口味,裴念现在还记不记得。
裴念可疑地顿了顿,嗤了一声。
从便利店出来的时候,他还给她带了瓶牛奶。
“喝点,不然胃难受。”
“谢谢。”
她下意识说完,发现对方表情一顿。
等陈树净后知后觉想起来,裴念以前说过不想听到她对他说这个词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此时此刻,陈树净依旧不记得。
裴念买的关东煮里有豆腐、龙虾风味丸、鱼籽福袋和萝卜。
还有一些零散的东西,她叫不出名字来。
但都是她的口味,陈树净想。
他记性比她好多了。
很多与裴念相关的东西,其实她都有在刻*意遗忘,可记忆这种东西,本就是不随人的意志而消弭的。
它存在于那里,一直在。
这几年来,陈树净的胃口因为节食原因小了很多,牛奶喝了小半瓶,关东煮只吃了两串,就不太有食欲了。
她头微微低着,困扰地看着手里的食物,蹙了下眉。
“吃不下了?”裴念问。
“……嗯。”
“那给我。”
陈树净一愣。
他瞥她一眼,“我帮你拿。”
“哦……”
陈树净心脏一麻,忽然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听话地把东西给他。
指尖相触的一瞬,感受到裴念指腹的温暖,她瑟缩了下,赶紧收回了手。
为了缓解尴尬,她转移了话题:“好久不见,你怎么来C市了?”
“在这里有个合作要谈。”裴念说。
“哦……这样啊。”陈树净点点头,没什么好接茬。
糟糕,怎么又没有话说了。
她心里暗道不妙。
气氛焦灼又尴尬。
这也难免。
毕竟……
他们不是过去的恋人久别重逢,却比旧情人的关系更微妙。
陈树净心中稍稍有些懊恼,怪自己为什么偏偏选今天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脚步加快了些,想着早点回去。
裴念看她一眼,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姿态依旧是懒洋洋的,但无论她走得多快,两人间永远只有一步之遥。
陈树净没发现。
裴念垂眸,掂了掂手里的吃食,似是随口问:“怎么现在吃这么少了?”
以前上学的时候,她早饭能吃一个手抓饼加豆浆。
现在一天没吃饭,结果吃两口就饱了。
“没什么胃口。”陈树净随口说。
“因为看到了我?”
她一个脚步刹车,回过头来,感到有些荒谬:“什么?”
裴念想发笑,但扯了扯嘴角,却发现笑不出来。
计较这些似乎看上去有些幼稚。
但他顿了顿,还是用开玩笑的语气,看向她道:“是因为看到我,所以没胃口的?”
“我没这么说过。”陈树净说。
他沉默。
“……只是有上镜需要,所以要节食。”顿了顿,她还是解释。
漫天都是星星,世界安静。
他哦了一声。
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
“你已经很瘦了。”
陈树净的心稍稍被牵动了下。
就一下。
“拍戏要拍多久?”
“快了,我的戏份大概还有一个月杀青。”
他扯了下嘴角,“累吗?”
“还行。”她说,“赚钱嘛,都一样。”
生活能磋磨人所有的热情。
“和谁一起拍戏,我认识吗?”
陈树净知道以裴念的家世,认识一些圈里人也不足为奇,但姜辞舟这种新生代流量,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去关注。
“一个叫姜辞舟的演员……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好像没什么名气,”他眼皮掀了下,带点嘲弄的语气,“确实不认识。”
“……”
这两个人在还没见过对方的情况下,已经不约而同地贬低过彼此了。
陈树净心里嘀咕,他们糟糕的性格倒是不相上下。
就在她还在脑子里想七想八的时候,裴念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
“话说,你和他是朋友吗?”
裴念声音懒怠,像是随口问的。
但陈树净却愣了愣,一下子有点答不上来。
半天,她才迟疑地开口,“你是说……”哪种朋友?
裴念不吭声。
她只能说:“就是普通朋友。”
“哦,他是普通朋友。”
面容好看的男生静了几秒,问她: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乱七八糟。
陈树净眼神惊愕,快被他的直球提问砸晕了。
她身上还披着裴念的外套,愣愣地站在原地,抬头看着他,能闻到近在咫尺的海盐香。
他右手上还有一道隐隐可见的疤,在纤瘦白皙的手背上看上去有些不协调,但裴念看上去并不在意。
他替她拿着牛奶和关东煮,眼眸垂下,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陈树净犹豫了很久,决定把皮球踢回去:“你觉得呢?”
“……我觉得啊。”
裴念轻轻笑了下,带着几分嘲弄:“我说了算数吗?”
男生身形清瘦高挑,陈树净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那我换个问题。”
他说:“我们现在还算是朋友吗?”
“我……”
不知为何,这个问题让她犹豫的时间更久了。
迟疑好像也是答案。
对上她视线的瞬间,裴念睫毛轻颤了下。
他薄唇微微抿起:“……算了,当我没说。”
“……”她忽然感到心悸。
心脏密密麻麻的痒,像是被蚊虫不轻不重地叮了下。
也是在这时候才意识到,他其实变化没有那么大。
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话从不掩饰。
裴念问了那么多有的没的,连陈树净都听出来了,他大概只是想问,你有没有想过我。
“那个,裴……”
陈树净嘴唇嗫嚅了下,刚要说话,声音却被电话铃声打断。
她停顿几秒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瞥了眼来电人,是姜辞舟。
他一般没事不会给她打电话。
姜辞舟是个喜欢狂发消息轰炸的家伙,陈树净是头号受害者。
因为不堪其扰,她甚至已经在微信上把他免打扰了,等消息积攒多了,陈树净一般会挑个空的时间再回复。
但是姜辞舟打电话给她的话,一般是真有事。
裴念就站在她身侧,也看见了来电名字。
男生眼眸微动,一声不吭,看着陈树净接了电话。
他狭长的眼尾透着清冷,气质也是。
裴念在冷风中等了一会儿,莫名感觉心情有些烦躁。
“……”
她那天在直播里挂了他的电话,却在他面前接了别人的。
关东煮被他拿着太久,里面的汤已经被风吹凉了。
陈树净接通电话,是姜辞舟的声音:“你去哪了,助理说你不在房间?”
“去外面买点吃的,怎么了?”
“导演临时说要拍夜戏,群里你没回消息。”
“……什么时候拍?”
“二十分钟后。”姜辞舟抱怨地说,“真是,我刚睡着又被叫醒……你助理在房间等你,买完东西赶紧回来吧。”
“知道了。”
陈树净把电话挂断,抬起头,发现裴念正垂眸看她。
“要回去了?”
“嗯,临时有夜戏。”
裴念语气平静:“那一起吧,顺路。”
刚才的那个问题,他没再要答案。
第55章 “杀青快乐。”
那天夜戏拍到很晚才结束。
凌晨下戏后,姜辞舟打着哈欠问她:“刚才那个是谁?”
“……你说什么?”陈树净想装没听懂。
姜辞舟瞥她一眼,咂了咂舌:“别装,我们房间在同一层,我看到了。”
陈树净呼吸一顿。
“……朋友。”她小声说。
“朋友。”
姜辞舟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语气不以为意地说:“行,你说是就是吧,姐姐。”
那一眼,陈树净感觉自己被看穿了。
*
一晃眼又到了剧组聚餐的日子。
导演很体贴,让大家自己选要吃什么,最后投票选出来了一家网红火锅。
店里有包厢,隐秘性不用担心,大家拍戏这么多天也都挺熟了,坐在一起畅所欲言,氛围很热络。
吃饭时听到导演说,有新投资人打算注资时,陈树净夹菜的筷子一顿。
她悄悄竖起耳朵,如愿听到姜辞舟不着调的懒散声音问:“是哪家投的啊?”
导演:“不是娱乐公司,做房地产的。”
“跨界投资?”
“算是吧……现在娱乐圈的钱好赚啊,谁都想来分一杯羹,哈哈。”导演有点喝高了,大着舌头说。
“……”
陈树净面上保持沉默,但听到一半就松了口气,心里的那块石头落了地。
不是裴念。
她记得,裴念家里是做互联网的。
吃到三分饱时,陈树净克制地放下了筷子。
火锅容易胖,她不想晚上回去还要锻炼。
放下筷子后,她安静地做一个花瓶。
结果导演偏在这时提到她。
“对了,树净这两天记得和辞舟多接触接触啊。”
她茫然地看过去。
导演笑着说:“你和辞舟那场表白戏我特意放在最后,想着等你们感情好点再拍,现在看你俩关系挺好的,下周拍应该没问题吧?”
陈树净默了默,没有发话。
那场戏,有个借位吻。
她一时没作答,姜辞舟干脆替她说:“导演,她没问题。”
他们是同公司的艺人,又是男女主,饭桌上自然而然地坐在一起。
陈树净朝他看过去。
姜辞舟压低了声音,漫不经心对她说:“借位而已,放轻松。”
陈树净手攥紧了又松开,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下周……是几号来着?
她垂下头,心头倏而一动-
S市。
夏子邢这段时间很忙,忙着给裴念张罗生日。
其实按理说来,这事也轮不到他操心,裴大少爷的生日,裴家自然会给他操办,但夏子邢这人天性就喜欢热闹,每年都包揽裴念的生日派对。
虽然裴念每次都待不了多久,但夏子邢还是乐此不疲。
按他的话说,这家伙也就给他这个面子。
裴念对朋友总是不耐烦,嘴毒,冷淡。
大部分人都受不了他这样。
但夏子邢和他是从小认识的交情,他清楚裴念的秉性脾气。
这家伙只是人冷了点,性子不坏。
夏子邢今晚在朋友的牌桌上,这会儿一心二用,一边心不在焉地打着牌,一边手机开了公放给秘书打电话,问法国请来的糕点师有没有到。
电话里他半点犹豫都没有,指名了蛋糕的款式。
旁边打牌的朋友听到一顿,连牌都不看了,忍不住侧目,觉得稀奇且难以理解。
等夏子邢打完电话,朋友努嘴小声问他:“欸……这位生日,你给他买hellokitty的粉色蛋糕?”
“怎么了?”
“是恶作剧吗,不怕他让人扔出去啊?”
朋友和裴念不熟,但也对他这个人有所耳闻。
裴念的冷淡深入人心。
夏子邢笑了,摇了摇头,淡定说:“放心,他每年生日,都只要这个蛋糕。”
“……”
这不对吧,和裴念的形象一点也不般配。
朋友心中腹诽,但没敢说出来。
谁不知道夏子邢和裴念关系好,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只是……裴念喜欢hellokitty?
半信半疑中,朋友把这件事记了下来。
说不定是个谈资。
隔天一大早,凌晨入睡的夏子邢酒还没醒,就在睡梦中被铃声吵醒。
他有气无力地翻身骂了一句,把电话挂断,结果下一秒铃声又坚持不懈地响起。
夏子邢心烦地抓了抓头发,拿起手机,接了电话。
“喂?”因为大清早被吵醒,开口时语气不大好。
“是我。”
开口冷冰冰的声音,让夏子邢一下就醒了。
“……裴念?”他懵圈,揉了揉眼睛,“找我有事?”
“嗯。”
“怎么了?”夏子邢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想不出自己最近有什么事值得被盘问。
“我听说,你最近投资了个剧组?”
夏子邢微微一愣,打哈欠的动作顿住,半天才反应过来,“哦,你说那个啊……”
他小声嘀咕:“你要不说我都快忘了……”
裴念一声不吭。
夏子邢稍微有点心虚。
其实那天夏珍提起那部剧,夏子邢看裴念脸色不对,回去就让人去查了,结果可巧,女主还真是他想的那个。
陈树净。
这名字他当然记得。
裴念出事那年,不就是为了她。
后来夏子邢和仲臣聚会时,听他聊起自己前两天刚撞了的车,用揶揄的语气说起裴念居然让他去碰瓷一女明星,夏子邢才反应过来——
合着,裴念这些年是还心心念念着呢?
活脱脱一个恋爱脑,没救了。
夏子邢的脑瓜倒也没想太多,只是让人去给这部剧投资,顺便看看陈树净是怎么回事。
结果没想到,这么快就接到裴念兴师问罪的电话了。
“我怎么没听说,你家最近有进军娱乐圈的计划?”
夏子邢哂笑:“哎那什么……我就闹着玩的。”
裴念声音淡淡:“闹着玩,说得倒轻巧。那投资预算呢?分成呢?后期平台收购,利润分红,你都让人算过了?”
“……”夏子邢压根没想过这些。
他吞吞吐吐:“……我就投着玩玩。”
裴念哦了一声,安静下来。
他不说话,夏子邢反倒有点坐不住了,顾左顾右地咳了一声:“要不,咱们今晚出来喝一杯?我们坐下说。”
“不用了。”裴念顿了顿,“让你秘书跟我这边对接一下。”
夏子邢:“……啊?”
“这摊子我这边接手了。”
“啊?”
裴念声线清冷:“算是谢谢你给我办派对,到时候赚了算你的,赔了算我的。”
夏子邢:“……”那他不是稳赚?
“你认真的?”
之前给你庆生那么多次,也没见你多感动啊。
夏子邢心中腹诽。
感情这一扯到陈树净,是真上赶着啊?
“……”
裴念什么也没说,挂了电话-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到了陈树净杀青那天。
她刚吃完今天的盒饭,挑着吃了水煮虾仁和玉米,外加一杯果蔬汁,碳水类的一概没碰。
这段时间剧组的伙食变丰盛不少,高纤维高蛋白的食物变多,还有了自助水果饮料,大伙都在传是组里有资方要捧的人,所以钱源源不断往里砸。
陈树净看着手里的果蔬汁,心情起伏不定。
今天要拍的戏份,剧本上的时间线是男女主毕业。
马路上的戏因为不好清场,跟交警部门协商过后,等到了凌晨才开始拍。
剧本上对这场戏的描述是——
女主在和男主道别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匆忙从出租车上下来,最后一次穿着校服,奔向她心心念念的爱人。
导演在开拍前反复强调,校园剧整体氛围感最重要。
“你们回忆一下,自己青涩的校园时光里,什么最让人难忘。”
陈树净穿着裙子,嘴里含着荔枝味的棒棒糖——是刚才从盒饭里拆出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回忆自己的校园时光。
她舌尖无意识拨动口腔里的糖果,而后咬碎了,等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又低着头看剧本。
一旁的姜辞舟在看她,察觉到注视,她抬起头:“怎么了?”
他托腮笑:“第一次看你吃糖,有点稀奇。”
“……”神经。
陈树净无语地撇了下嘴。
过了一会儿,导演喊他们准备开拍了。
陈树净放下剧本走上前,看姜辞舟没跟上来,又回头叫他。
他懒懒应了一声,站起身,跟在她身后。
陈树净看着他走过来,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她跟着姜盛回了贺家。
当时男生看到自己一愣,僵立在原地许久。
大概过了好半天,才在姜盛的提醒下反应过来,她这个陌生的不速之客对这个家意味着什么。
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般,姜辞舟的脸唰一下子冷下来,丝毫不给面子地扭头就走,对她极其排斥的态度,场面一下子闹得很不好看。
那时姜盛的立场不好劝他,只能好言相劝。
而贺琳,她只是用微微歉疚的表情朝她笑了笑,但眼睛却是平静的,并没有什么起伏的情绪。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并不和谐。
那时候没想过,他们后来还能和平相处。
男生穿校服的时候高高瘦瘦,有种漫不经心的利落,怨不得那么多粉丝喜欢他。
但陈树净却忍不住想,她见过更好的。
正式开拍。
在镜头下扑进男生怀里,被他顺势搂住的时候,陈树净闻到他身上衣服的肥皂味,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让她有些怔忪。
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她低头藏住了自己的表情。
有些恍然,又有些失落无助。
她想。
自己真正的十八岁那年,都没有和喜欢的人穿过同样的校服呢。
天色暗沉而阴凉,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就要下雨了。
镜头被拉近,这场戏是双机位。
没有时间再去想更多,她的脸被轻轻托起。
姜辞舟柔软的发丝垂下,一双眼注视着她。
陈树净闭上眼睛,按照剧情要和他接吻,可安静下来的时候,脑海里想到的却是另一张脸。
她顿了顿,下意识推开他:“抱歉,我还是不行。”
“……?”
陈树净停下来,扭头想去找导演,结果被姜辞舟拉住。
他蹙了下眉,难以理解:“借位而已,我不会碰到你。”
“不行……”
她为难,还是想去找导演。
“陈树净。”姜辞舟无奈喊住她,“改成拥抱吧,我回头跟导演说。”
“……”
“嗯。”
这已经是最后的让步,陈树净同意了。
男生朝不远处摆了摆手,示意再来一条。
陈树净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
少年低头,轻轻环抱住她,女孩身体有点僵硬,他侧身在镜头下挡住了她,姜辞舟弯腰的时候,气息凑得很近,校服布料摩挲着,在咫尺之遥,她听见他含混不清地笑了。
男生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
“姐姐,我刚才看见你朋友了。”
“他好像在这里。”
“……”
镜头下,陈树净睫毛忽然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下,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心里惊疑不定,皮肤白而可怜。
无法抑制的心跳声激烈鼓动着。
一刹那,陈树净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演下去。
她心乱如麻,喉咙一阵阵发苦。
雨落在地上发出噼啪声。
陈树净闭上了眼。
这一刻,无论是虚假的拥抱,还是不该在的观众。
都让她胆怯。
……
裴念他……为什么会来?-
裴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来死心,还是来让自己难堪。
裴念十九岁时告诉陈树净,他许的愿,是让她每年生日都陪自己过。
可后来他度过的每一年生日,都没有陈树净。
想想其实有点讽刺。
甚至就连今天,裴念也是临时收到消息,才知道陈树净今天杀青。
生日宴参加到一半,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匆忙离场,家里刚才给他打了数个电话,他都没接。
夏子邢打通他电话的时候,裴念已经在飞机上了。
得知他来不了之后,对面抬高音量,匪夷所思地质问他居然不来参加派对。
“拜托,我连蛋糕都没敢碰,就等着你来切!”
“我又不爱吃。”
“那好歹许个愿吧!”夏子邢不爽地抱怨,“你小子有没有搞错,蜡烛都没吹,这么没仪式感吗?”
……仪式感?
裴念听到这个词,忽然有点想笑。
那种东西,有用吗?
又不能让他如愿以偿。
“我不在乎这个。”他淡淡说。
夏子邢还在那边不满地嘟囔着什么,但他已经听不到了。
手机上导演传来的照片,让旁边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那是一张主演穿校服,站在马路边的照片。
裴念只点开了陈树净的单人照,静静地垂下眸注视。
他看着,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很久远的之前——
那时候,他不用找借口就能和她见面。
裴念过得最有仪式感的那年生日,是十九岁,在平凡安逸的南方小镇,被路边一家普通私房店的蛋糕,骗得连心都给了出去。
心给了,那人还不要。
执念也好,真心也罢。
他就是栽了。
这原本只是个会湮没在记忆洪流里的创口。
但后来有次生日醉酒,当着一堆朋友的面,自己也不知怎么魔怔了,念叨着要hellokitty的蛋糕。
这话被夏子邢听到,还笑话他小女孩似的,爱好挺独特。
想想确实挺幼稚。
明明不是喜欢吃蛋糕的人。
但他吃了五年的hellokitty蛋糕,粉色的,年年都是。
一个压根就没有实现过的愿望。
裴念记了好多年。
*
等裴念到达拍摄现场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
导演临时听说他要来,惊讶到不行,从椅子上起身迎过来,打着哈哈说这场戏都快结束了,只剩最后的部分,不知道他要不要看。
裴念说没关系,就是参观一下。
说这话时语气平静。
“……那裴总,我带您去看看。”
导演也摸不透他心思,只能斟酌了下,主动给他介绍起剧情:“这场拍的是告白戏,男女主终于心意相通,毕业后在一起了……”
“……”
他依旧眉目冷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但看到陈树净的瞬间,脸色却白了几分。
其实如果裴念不这么紧赶慢赶的话,应该也看不到这一幕。
可偏偏,他路上一刻也不敢停。
因为买不到票又赶时间,甚至选了最近的一班经济舱。
裴念上一次坐,还是和陈树净一起。
想和她一起过生日,时间却还是过了零点。
只是——
原来她的杀青戏,是这个。
裴念站在摄像机后,一动不动,嘴抿成一条直线。
屏幕里的两人身穿校服,紧紧相拥在一起,画面美好又幸福。
屏幕外的人,影子在地上投射出长长的倒影,静默无声。
大概是天气的缘故,他的身体开始一点点发冷。
夜深风寒。
裴念漆黑的眼垂下。
潮湿的晚风里,自虐一般安静站在那儿。
一动也不动。
看着他爱的人去爱别人。
……
当初哪怕是演的,陈树净也心狠到不肯答应他。
五年后的今天,他在荧幕上看她和别人相爱。
裴念仿佛在淋一场横跨数年的大雪。
一抬头,却发现空中下雨了。
*
拍戏结束后,突然下起了一阵瓢泼大雨。
雨来得突然。
陈树净进屋躲雨时,听到周围人在窃窃私语。
助理小跑过来给她递毛巾,她接过毛巾擦头发,听助理悄声跟她八卦:“树净姐,新的投资商来了。”
她心不在焉嗯了下,没当回事。
脑子里还在嗡嗡响着姜辞舟刚才说的话。
他说,裴念在这里。
助理显然有些兴奋:“我刚才看到侧脸了,长得超帅的!”
“长得帅你就多看两眼。”她心里有事,敷衍道。
反正无论投资商长得好不好看,跟她都没什么关系。
陈树净这样想着,一边偏头,不经意间看过去。
下一秒,却和一双黢黑的眸对上。
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好像变大了,她怔怔站在原地,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但他站在那里,和她对视。
“发什么呆?”
姜辞舟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陈树净没反应过来,男生已经顺势把她手里的毛巾拿走,擦了擦自己身上的雨水,懒懒抱怨。
“还是小童姐姐好,知道给你拿毛巾,我助理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天到晚净偷懒。”
刚才还在夸投资商帅的助理,这会儿被哄得脸都红了。
她呐呐道:“姜哥你、你要的话,我再去给你拿一条。”
姜辞舟笑眯眯的:“不用那么麻烦,我就是头发有点湿,反正树净也不用毛巾了,我用她的就可以。”
“……”
陈树净没管他们在说什么,还在遥遥望着远处。
当发现导演走向裴念,开始和他攀谈起来,她抿了抿唇,收回视线。
见姜辞舟还在旁边,她睨了男生一眼,不客气地戳穿:“你助理刚才给你打伞,明明是你自己不要的。”
不仅如此,还把人赶走了。
现在倒打一耙说人家偷懒。
“那助理淋雨给我打伞,万一被拍到了,我岂不是又要被骂耍大牌?”他理直气壮反驳道。
“……”
陈树净懒得理他。
只是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这边说话的时候,导演也带着裴念走了过来。
陈树净心里一静,有种想拔腿就走的冲动。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导演喊住了他俩,脸上还带着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剧组的新投资人,裴总。”
姜辞舟看了一眼,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裴总你好,久仰久仰。”
陈树净慢了一拍:“……裴总好。”
裴念的目光从姜辞舟身上扫过,又落到她身上,没有理会前者的客套,漆黑的眼睫垂下来,就这么盯着她,隔了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口:“我说过,不用这么客气。”
“…………”
这句话一出,导演面上重重一愣。
陈树净耳边被炸得嗡嗡的。
她没想到裴念会这么说。
姜辞舟之前倒是见过裴念,知道他是陈树净口中的“朋友”,但到底没想过这人是走这种路数的,唇角微挑,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气氛立马变得诡异起来。
“你们认识?”导演来回看裴念和陈树净,表情狐疑。
“……”
在导演暗含诧异打量,姜辞舟略带玩味的目光中,陈树净憋了一会儿才开口:“……裴总说笑了。”
他挑眉,盯着她看了会儿,没说话。
她转而回答导演的话:“之前出了一点交通事故,我们碰巧认识。”
导演也是人精,想起这段时间剧组的一些改变,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就在她词穷沉默,不知道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姜辞舟在一旁忽然插嘴:“我有点饿了,什么时候能切杀青蛋糕?”
气氛一下子从尴尬变得和缓。
陈树净松了口气,“现在吧,我去切。”
她转身离开后,裴念终于看了姜辞舟一眼。
两人对上视线,谁也没说话。
陈树净今天杀青,切蛋糕的第一下按理也是她来。
分好的第一块蛋糕,导演暗示她给裴念。
她照做了。
裴念接过蛋糕时,指尖和她擦过。
有点冰。
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吗?
陈树净心绪烦杂,脑子里面乱糟糟的,一旁站着裴念,她还要听姜辞舟在一旁絮叨,说他的蛋糕上面不要有巧克力,他怕胖。
她烦得不行,故意切了一整块巧克力夹心的给他,男生一下子不说话了,幽怨地看她一眼。
陈树净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裴念将一切看在眼底,沉默着垂下了眸。
吃进嘴里的蛋糕,一瞬间有点发涩。
没过多久,导演被其他人叫走了,姜辞舟丢下没吃多少的蛋糕,打着哈欠说要去休息,看也没多看他们一眼。
这个角落里,顿时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正当她也想找个理由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冷淡的语调,叫她名字。
“陈树净。”
“……”
毕竟是在剧组,怕被其他人察觉,她假装没听到,准备默默离开。
他又叫了一遍:“陈树净。”
“…………”
就好像只有她以为,他们会默契的装作不认识。
但仔细想想,裴念从来不是走寻常路的人。
“结束之后,能聊聊吗?”
陈树净那一刻感觉空气都安静了。
“可以吗?”
她没出声,裴念又耐心地问了一遍。
“……行。”她艰难地说。
但陈树净其实知道的,他只对她有过耐心。
散场后,大家陆陆续续回去睡觉,陈树净找了个理由把助理打发走,然后戴上帽子口罩,走了出去。
跟在裴念身后,陈树净走进他的伞下,上了他的车。
心情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雨水凝结成珠,颗颗沿着玻璃窗往下落,雨刮器在不停运作着,让人有些心烦。
雨一时半会儿好像停不了。
她也回不去了。
以前住一起的时候,他们的衣服都是同一种洗衣液的味道。
现在,他好像换了。
坐在副驾驶上,她闻到了淡淡的木质香,气味浅而淡,和他少年时期喜欢用的薄荷不同,这种味道更加冷冽,也更有距离感。
她拍完戏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是过完生日过来的吗?
陈树净看了眼窗外的夜色,眼睑低垂。
裴念声音懒怠,靠坐在椅背上,淡淡道:“不问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
“……我应该问吗?”
他嗤笑,哦了一声。
裴念实在长了张充满迷惑性的漂亮皮囊,唇角微弯,语气带三分调笑时,很有一股少年气:“虽然估计你也忘了。”
他拖着调,漫不经心道:“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她停顿了很长时间,久到像是有一个世纪,才说:“嗯。”
裴念表情一愣,仿佛有些意外这个答案,但顿了顿,又恢复了玩世不恭。
“那,不说点什么吗?”
陈树净屏住呼吸,低下头安静了一会,然后侧过脸,好像练习过无数次一般,用面对粉丝的语气朝他平静道:“生日快乐。”
“……”哈。
裴念无声笑了一下,嘴角却没扯动。
被祝福了,但并不觉得高兴。
他形容不出来自己现在这种心情是什么。
只觉得烦躁透了,可又没有立场发脾气。
他没有办法指责陈树净。
可她又确实,对他过于吝啬。
连笑都没有一个。
明明对着别人……甚至包括她身边的助理、导演,都能笑得很开心。
裴念觉得自己简直好笑透顶。
坐了两小时飞机,落地后怕她拍完提前走,拼了命赶过来,像个傻子一样在拍摄现场站了半天,就为了一句生日快乐。
她的声音真的很轻。
可裴念的右耳却轰鸣作响,疼得厉害。
如果时间是钟表,他好想往回拨,回到陈树净还喜欢他的那一年。
“杀青快乐。”他说。
第56章 陈树净,向我许愿。
又来了。
那种心脏微微发麻,有点使不上力的感觉。
陈树净觉得车内有点闷,降下了点窗,雨水撒了点进来,她意识到车内被沾湿了,小声说了句抱歉,顿了顿,又补了谢谢。
谢谢他的杀青快乐。
多客气,对他。
裴念克制住心里的疯劲蔓延。
如果可以,他真想剖出她的心来,看看是不是凉的。
他扯了下唇角,冷冷说:“你总知道什么法子让我更难受。”
陈树净的手一下子攥得很紧。
“裴念……”
她慌乱,又无措,手指反复交错在一起,抬起头的时候,下巴被轻轻捏住。
“不叫裴总了?”
裴念冰凉的手指擦过她的唇,动作轻柔,触感又让人颤栗,像在捏碎一朵馥郁的蔷薇。
她眼睫颤了下,“刚才导演在。”
不是因为姜辞舟在吗?
裴念讥讽地想,几乎要笑出声来,为自己。
他痛得快要疯了。
她抱别人,却推开他。
裴念的声音微妙:“还讨厌我吗?”
陈树净眼睛微微睁大了些,摇了摇头。
哪怕最决绝的时候,她也从未讨厌过他*。
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但她顿了下,没有说那些喜欢与否的话,过期的东西没有意义。
她只挑了安全的话说:“你对我好,我一直记得。”
“……”
可是陈树净,能不能不要只记得我的好。
裴念说不出话来。
他把陈树净每一句话都记得很牢,陈树净说过不喜欢他。
她过去说,对他只有新鲜感。
可是新鲜感在持续一年后就消散,她不喜欢他少年时狼狈的爱,和踉跄剖开在她面前的一颗心。
所以裴念审视了一遍自身后,现在只是轻声地问她:“现在呢?对我还有新鲜感吗?”
他们分别五年。
陈树净没说话,心乱得像团毛线。
“他亲你了。”裴念过了一会儿,忽然说。
“……?”
陈树净忍不住有些出神,她开始思考,裴念到底在那里看了多久,才会看到一开始的废片。
“……没有碰到,一开始是想借位,后来我拒绝了,改成了拥抱。”她解释。
“这样啊。”他停顿了下,“……也是。”
“正常人不会和朋友接吻,对吧?”
陈树净想起自己之前跟他说,她和姜辞舟是朋友的话,不想产生误会,连忙点了下头。
裴念慢慢抬起头,长长的睫毛垂下,那张苍白漂亮的脸上,眼睛沉得吓人,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所以,我们是交往关系咯?”
陈树净脑袋懵了一下。
裴念凑近过来,两人一下子近到了一个有点危险的距离,有点暧昧,她紧张地偏了下头,想假装自己的心跳没加速。
好在车内光线昏暗。
“你之前说不要我了,我没同意。”
裴念顿了顿。
“我们没有分手,只是时间跨度很长的恋爱,对吗?”
他小声确定。
“你……”
“我可以抱你吗?”
一双冷冷清清的眸子注视着她,瞳孔漆黑。
陈树净沉寂下来,看着对方那张受上天眷顾的漂亮脸庞,微微失神。
裴念实在是个好看而自知的人,很会利用他那张脸蛊惑人。
她没说同意,也没拒绝。
裴念抱住了她。
两个人一开始都没有说话。
直到过了一会儿,他都没有松手,陈树净无奈,只能推了推他,小声提醒道:“附近可能有狗仔。”
“拍到就买断。”他说。
“……你好像很熟练?”
裴念一声不吭,手轻轻贴着她的脊背。
陈树净无奈,低下头想要说什么,结果垂眸时看到他左手上的伤疤,心像是被针刺了下,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噎在喉咙里,转了个弯变成了:“……裴念,你为什么不画画了?”
他抱她的动作一僵。
脸上的笑意刹那间淡下来,面色苍白得可怕。
男生的脑袋搁在她肩上,背对她,陈树净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声音淡淡,用寻常的语气说:“因为不喜欢了。”
她咬唇,吸了吸鼻子。
“是因为我吗?”
听出她声音里的压抑,裴念突然脸色变了变,松开她。
两人的姿势一下变成了面对面。
他垂下眸,定定注视着她。
陈树净不知道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但裴念此刻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你在为了我难受吗?”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裴念喉结动了动,舌尖微微发麻:“……感觉稍微有点嫉妒。”
陈树净一愣,“嫉妒什么?”
他语气恶劣,若无其事开口:“嫉妒十九岁的时候,可以拿画笔替你画画的我。”
“……”
也嫉妒十九岁的时候,可能被你喜欢过一点点的我。
哪怕只有一点点。
陈树净在他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我昨天生日。”
他语调缓慢,声音微哑,带着诱哄的意味:“其实也才刚过去凌晨没多久,应该还没过期。”
女孩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
“为了庆祝你杀青快乐。”
裴念看着她说:“陈树净,向我许愿。”
*
雨越下越大,水珠顺着玻璃蔓延下来。
陈树净睫毛颤动得越来越厉害。
她身上还穿着没有换下来的校服外套,因为刚才淋雨有些沾湿了,领口和她的黑发缠绕在一起,看上去湿漉漉的,有点涩。
裴念只看了一眼,就别过脸去。
陈树净呼吸有点乱。
哪有过生日的人,让别人向他许愿的。
而且,这里也没有蛋糕。
沉默了好久,她眉微微蹙起,视线又不经意地扫过裴念的右手,说:“你送我回去吧。”
窗外雷声响起,他胸口阵痛,勉强扯了下唇角。
“这是你的愿望?”
“……算是吧。”
裴念不说话了,那双漆黑的眼看向她。
很安静,又好像有点受伤。
陈树净有些不忍心看了,微微垂下头。
过了一会儿,他哑着嗓子道:“你送别人礼物。”
“那我呢?”
她愣住,有些错愕。
“陈树净,我昨天生日。”他说。
她好像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做得有些过分,哪怕再想要划清界限,也不该是现在……
至少,不该是他生日的第二天凌晨。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她干巴巴地问。
“什么都可以吗?”
“过分的不行。”
“那之前的许愿券……”他慢吞吞道,“还能兑现吗?”
“……”
在这个闷热潮湿的雨夜,陈树净突然一阵心悸。
【一辈子爱我吧,陈树净。】
他十九岁的时候,这样对她说。
车子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陈树净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来。
……她知道。
她其实知道的。
陈树净是坏女孩。
她在过去,单方面、决绝、毫不留情地,抛下了那个夏天。
而现在,雨水倾倒,她又被困在其中。
像那年潮湿的梅雨季,她浑身都被淋湿了,捂着嘴巴小声抽泣,眼泪混在雨水里,最后还要裴念替她擦干。
如果这个时候走了,简直像落荒而逃。
陈树净发呆了很久,抿唇,“……可以回头再说吗?”
她始终还是那个胆小鬼,这么多年,仍旧推开了他。
“如果我说不呢?”
“……给我点时间。”
“愿望给你留着。”裴念垂下眸,“我送你回去。”
陈树净声音放得很轻:“好。”
她没再说谢谢-
送她回酒店的路上,陈树净耷拉着眼皮,几次想支撑起来,最后还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裴念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
这段路他开得很慢,但因为距离不远,半小时左右的路程,还是很快就到了。
雨停了,凌晨三点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裴念把车停在路边,偏过头,细细打量着她。
黑发凌乱散落在脸颊旁,陈树净睡着时很乖,眼睛闭着,白皙的脸颊,瘦得过分了,看上去委屈可怜,可这样的人,却是感情里的上位者。
玩他,然后又甩他。
还哭得像他才是那个坏人。
他想起放在家里储藏室的乐高,眼眸垂下,像蒙上了一层雾。
年少时,他们一起拼积木。
后来那款乐高绝版,他们的十八九岁也绝版。
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夏天,让人舍不得。
“……睡吧。”
裴念替她理了理头发,唇角带着自嘲。
*
凌晨五点,裴念的车窗被敲响。
摇下车窗,外面站着的人一双笑吟吟的桃花眼。
看上去勾人,又暗含玩味。
“待会儿有粉丝要来,你和她早点走吧。”姜辞舟嘴角含笑,善意地提醒,“酒店不安全,旁边还有狗仔蹲守。”
他顿了顿,笑着说:“被发现就不好了。”
裴念生了一张赏心悦目到过分的脸,清冷厌世的面容看上去有距离感,他天生有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气场。
对于姜辞舟看似好心的行为,他没有跟对方说一句话,车窗再次摇了上去。
男生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漂亮纤长,骨节分明。
任谁在这里恐怕也看不出来,裴念此时微微皱眉,是在压抑自己想要开车撞上去的恶意。
——不能冲动。
他冷冷想。
陈树净说了,他们只是普通朋友。
只是压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有些蜷缩起来。
回去的路上,陈树净醒了。
“……裴念。”
睁开眼睛看到是他的时候,女孩愣了几秒。
发现自己还坐在他车上,甚至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陈树净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来。
“你没送我回去啊。”
裴念没回头,听到她的声音后嗯了一声,眉眼舒展了些,语气淡淡道。
“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叫你。”-
两天后,S市。
“——好逊啊。”
坐在她床边,姜辞舟上下抛着手里的苹果,懒洋洋道:“淋了那么点雨就发烧了,身体超弱欸,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呢,姐姐。”
最后两个字尾音拖长,像是在调侃。
“虽然很高兴你能来看我,算有点良心,不过如果你能少说点风凉话,我会更开心。”陈树净不咸不淡道。
姜辞舟耸肩:“你这可就冤枉我了,为了来探病,我今天可是翘了班来的。”
他昨天杀青,今天就紧跟着接了杂志拍摄,工作排的很满。
“你自己想偷懒,别赖在我身上。”
姜辞舟不再反驳,只是笑,“说不过你。”
“经纪人没说什么吗?”
“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了。”
他用刀不太熟练,把苹果削得坑坑洼洼,皱眉感觉有些不满意,放进嘴里自己咬了一口,面不改色道:“不甜,不好吃。”
姜辞舟把苹果扔了。
“怎么扔了,多浪费。”
陈树净看向一旁的果篮,里面的水果看上去个大饱满,红润有光泽,不像是不好吃的品质。
“你买的?”
“来的时候就有了。”
“那你?”
姜辞舟摊了摊手:“我空手来的。”
……她想也是。
“你还有事吗?我想稍微休息会儿。”陈树净礼貌地赶人。
姜辞舟假装没听出来,语气闲闲地问她:“话说,过两天的视界大会邀请你了吗?”
“嗯,怎么了?”
“要和我一起吗?”
陈树净咦了一声,“你和我……?”
她停下来:“我记得你和戴思潼有部剧快上了吧?不和她一起吗。”
“思潼有男朋友了,要避嫌啊。”他叫得很亲密,眉眼弯弯。
陈树净沉吟片刻:“我记得她没官宣吧?”
“那你官宣了吗?”他笑着看她。
陈树净一怔,直视他的眼睛:“什么意思?”
“你杀青那天,没回酒店。”他不紧不慢地说。
用的是陈述句。
第57章 去你家还是我家?
陈树净最后答应了姜辞舟,视界大会陪他一起。
就当是给剧组宣传了,反正他们也有待播剧。
只是这件事告诉经纪人之后,杨思蔓诡异地沉默了良久,然后又问了她一遍,十分之严肃:“你真没和姜辞舟交往吧?”
“……”
陈树净发了会儿呆,不知道她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见她不答,杨思蔓语气更危险了。
“如果有的话,你最好趁早告诉我,以免之后被狗仔拍到,公司没有应急措施,没法第一时间处理。”
陈树净深吸口气,断然否认:“真没有。”
经纪人声音严肃:“你最好是。”
“他粉丝挺疯的,你们这剧离播出还有一阵呢,要是开播之后正巧赶上分手了,不说被网友笑话,这剧流量也得扑一半。”
陈树净:“……”
这真不是咒她吗?
虽然她是不可能和姜辞舟怎么样的,但杨思蔓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她要是谈恋爱了肯定得分?
怎么话里话外都感觉,姜辞舟风评还怪差的。
她把疑问说出口。
“不是他风评差,是长得太花,看起来不靠谱……”
杨思蔓咳了一声,换了话题:“不说这个了,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还可以,睡了一觉好多了。”
陈树净看了眼旁边的果篮,还有床头柜已经放凉的粥,隔着电话问她,“蔓姐,你给我带的粥?”
“没,我今天有点事要处理,没来得及过来。”杨思蔓有些诧异,“有谁给你点粥了?”
“……小童这两天请假了吧?”
“对,她家里有事请几天假,你有通告了马上回来,你要是缺人照顾,这段时间我让我表妹过来给你帮忙。”
“那倒不用,就是小感冒,我自己可以的。”
陈树净若有所思,婉拒了:“蔓姐你忙,先挂了。”
“哎等等……”
杨思蔓拦住她挂电话,“既然你身体还行,今晚有个饭局,张导也在,他现在筹备的那部电影要选女主,不如你去试试?”
陈树净一愣:“电影?可我接下去还有广告通告……”
“这可是电影啊,广告怎么能比!”
杨思蔓打断她,语气兴奋地说,“别犯傻了树净,这饭局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这可是你升咖的好机会!”
“……”
显然她没有拒绝的机会。
“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我让人来接你。”杨思蔓一语敲定。
“……嗯。”
电话被挂断。
盐水挂完以后,感觉身体状况好了很多。
从医院回到家,陈树净打开公寓门的时候,发现客厅的灯是开着的,她脚步微顿了顿,走进去,不出意外地看到男生穿着件领口宽大的T恤,坐没坐相地窝在沙发里,看他最新一期的综艺。
听到声音回头,发现她回来了,姜辞舟还是散漫的样子。
“你这么快回来了,点滴挂完了吗?”
“挂完就回来了,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陈树净没对他的到来发表意见。
毕竟这公寓是贺琳给她住的,姜辞舟知道她家的大门密码,偶尔会来找她吃饭,陈树净没说什么,朝他点了点头算打招呼。
可当走进卫生间,发现淋浴间地面是湿的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皱了下眉,走出去问他:“你在我这儿洗澡了?”
黑发的男生愣了愣,才想起来似的。
“哦……事发突然。”
见陈树净无声看着他,像是在等解释,他咳了一声说,自己从医院离开之后,被路过的粉丝认出来,追他的时候咖啡泼他身上了。
姜辞舟洁癖嫌脏,没法忍受身上黏糊糊的。
“正好离你家近,就来换身衣服。”
“……你什么时候在我家放了衣服?”陈树净听到这里,忍不住质疑。
“之前赞助商送的,我家衣服太多了,没地儿放。”
“……”
陈树净皱了皱眉:“行吧,那你看完电视早点走。”
“干嘛,”少年一双狐狸眼轻佻地上扬,“不欢迎我啊?”
“我晚上有事要出去,不在家。”
“怎么。”姜辞舟挑眉,“和你那个朋友一起?”
“不是……你想什么呢。”
听他提起裴念,陈树净脸上闪过不自然,蹙眉道:“是蔓姐安排的工作。”
“这样啊,那早去早回。”
姜辞舟点点头,笑眯眯地说:“对了,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陈树净果断拒绝。
杨思蔓本来今天就在疑神疑鬼的了,如果姜辞舟再陪她去,可想而知会有什么奇怪的传闻。
陈树净敬谢不敏。
……
如果早知道今晚所谓的饭局,是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陈树净说什么也要让姜辞舟陪自己来。
经纪人带她过来后,就端着酒杯去找合作方敬酒了。
陈树净平日里不爱社交,周围没几个认识的人,只能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坐下。
她和经纪人是中途来的,旁边人看她的目光不经意带着打量意味,陈树净有些不自在。
没一会儿,有人坐到了她身边。
她抬头,有些诧异。
居然是余森杭——
他前阵子刚得了金驰奖最佳男演员,这奖含金量不低,在微博上一时间话题热度都很高,风头无两。
男人生了一张文质彬彬,看上去极有气质的脸。
用粉丝的话说,余森杭是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君子典型。
但陈树净知道他不是。
对于这个人,包括他坐过来的行为,陈树净其实都有点抵触。
因为她之前接触过他,虽然余森杭可能不记得了。
陈树净之前客串过某部大热剧的女四,余森杭是男一。
那部电视剧在开拍后没多久,曾传出过主演脚踏几条船,与多名艺人保持不正当关系的绯闻。
不过在传言爆出后不多时,很快就传出了剧组男二的恋爱劈腿瓜,大众的视角都被吸引了过去,不少人都以为男二韦铭就是脚踏多船的当事人,他在当时被骂得很惨,遭网友集体抵制,没多久就面临无戏可拍的局面。
但那个剧组绯闻真正的主人公,其实不是他。
而是余森杭。
说来也巧,陈树净拍那部戏的时候,撞见过两次余森杭的滥情。
一次他是和那部戏的女主在后台接吻,意乱情迷,旁若无人。
而那部剧的女主现实已婚。
还有一次,是他站在走廊角落里打电话,压低声音,语气暧昧地让戴思潼晚上到他房间来,他跟她对戏。
戴思潼当时是那部剧的女三,现在是余森杭的圈内女友,公认的,但还没官宣。
记得当时余森杭刚挂了电话,转头发现陈树净正好从化妆室里出来,一愣后装作没事人一般,还笑着朝她问好。
——他以为陈树净没听到,又或是听到了,但他装作不知。
陈树净佩服他的心理素质,也对这样的人敬而远之。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不去招惹对方,他却偏要来招惹自己。
此时此刻坐到她身边后,余森杭笑着跟她搭话:“好久不见啊,好像是第一次跟你在这种场合见。”
“……余老师好,久仰您大名。”
“不用这么客气,随意点就好。”他笑容温和,“我记得我们之前有过一次合作,不算陌生人,对吗?”
“……”
他还偏偏自己提起这茬。
陈树净僵了僵,赶紧斟酌词句道:“余老师记性真好,我当时去客串了个角色,没演几天就杀青了,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哈哈,感觉用‘您’都把我叫老了……”
余森杭扬唇,调侃道:“当然记得了,毕竟树净你这么漂亮,也不容易让人忘记啊。”
“……”这话略微有点过界。
陈树净沉默下来,没再搭腔。
余森杭看她一眼,意味深长问:“你来张导的局,是为了他下一部电影吧?”
陈树净没给明确的答案,只说:“是经纪人让我来见见世面。”
“哦?”
其他人都在推杯换盏地聊天,没人注意到这里。
余森杭给陈树净倒了杯酒,笑着说:“巧了么不是,我是他下部电影的男主,和张导关系也不错,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引荐一下。”
“说不定……我们有这个机会一起合作呢?”
他说着,手轻轻搭在了陈树净手上。
陈树净皱了下眉,一下缩回了手。
余森杭见状,脸上笑容淡了些。
陈树净深吸口气,委婉道:“……如果能和余老师合作,我真的很荣幸,不过我现在还在磨炼阶段,演技不够成熟,和余老师这样厉害的前辈比起来,我要上大屏幕恐怕还不够格。”
“怎么会?我看你演技倒是挺厉害的。”
他凉凉开口,拿起一旁的酒给她倒了一杯,慢慢道:“圈里每个人都是从小透明过来的,别气馁,我觉得你挺有潜力。”
“……”
再怎么样对方都是前辈,陈树净不好反驳太过,只能点头说是。
余森杭递给她的酒,她犹豫了下,拿在手里没喝。
男人过了一会儿,笑着看她:“不会喝酒?”
陈树净没想到他会点出来,迟疑了会儿:“我……”
“几年前庆功宴的时候,我记得你好像喝过吧。”
他没给她找理由的机会,开玩笑道:“还是说……不想给我这个面子?”
虽然心里清楚,几年前她喝没喝过酒的事余森杭可能根本不记得,大概率只是用来诓她的,但陈树净没法赌这种可能。
“……”
她无奈拿起酒,喝了小半杯。
在余森杭的注视下,陈树净顿了顿,又把剩下半杯喝完。
他这才满意:“这不是酒量不错嘛。”
陈树净朝他抱歉道:“余老师,这两天稍微有点换季感冒,不是故意的,刚才这杯算我敬您。”
“……”
她话语间的公事公办,任谁都听得出来。
大概是觉得她没意思,余森杭脸色彻底淡下来,随意应了两句,就起身去了其他地方。
“我去找张导聊几句,你随意。”
等人走后,陈树净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她坐在柔软的沙发垫上,看着周围举着酒杯形形色色路过的人,感觉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今天挂完点滴从医院回来,她除了那碗粥,一天下来什么东西都没吃。
晚上说是饭局,她化完妆匆忙赶来,结果饭局变酒局,她东西没吃上一点,倒是喝了酒。
也不知道是洋酒度数太高,还是房间里太闷了,空气不流通,陈树净呆了一阵后感觉胸闷气短,好像有点不舒服。
中途杨思蔓来过一次,看她脸色不太好,悄悄过来问:“我刚才看你和余森杭聊得挺好的,怎么人突然走了?”
陈树净恹恹道:“我和他聊不来,八字不合。”
“说的什么话,那可是余森杭。”
杨思蔓摇头,“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在这儿坐着休息一会,我再去找制片人聊聊。”
“嗯,你去吧。”
陈树净坐在位置上,手揉了揉太阳穴。
不知怎么回事,从刚刚开始,她感觉脑子有点晕晕的,身体也有点热。
明明下午的时候已经退烧了,但是现在却感觉比下午更难受。
陈树净确定自己酒量没有这么差,但她现在额头滚烫,脸颊微红,呼吸声也慢慢加重了。
沉闷,难受。
形容不出来的滋味。
等下。
是……那杯酒?
她在大脑越来越沉,脸上烧得厉害的时候,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件事,心中一沉。
陈树净拧了下眉,感觉时间变得漫长。
热,好热。
整个人难受到想要晕过去,身体像要炸开来一样。
她现在口渴至极,心口处有难以平息的燥热。
……不能呆在这里了。
陈树净想。
趁自己现在尚且还有意识,她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脚步有点踉跄,但陈树净刻意稳住身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脚步平稳走向了门口。
只是,她步伐还是匆忙了些。
不远处,余森杭越过人群看过来,发现她要走,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唇,跟面前的人说:“我去下卫生间,失陪。”
众人都忙于自己的交际,无人察觉到不对劲。
出了房间后,陈树净拿着手机走在路上,头低着,在通讯录里迷迷糊糊地翻找。
想起出门前姜辞舟对她说的话,她想让姜辞舟来接她回去。
但不知为何,刚想这样做的时候,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人。
鬼使神差一样……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拨出去了。
陈树净看着手机屏幕,脸上有点茫然,动作迟钝地想要挂断,结果下一秒,电话通了。
“喂?”
清冷的男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她突然不吭声了。
陈树净这时已经走到了洗手间。
站在洗手台前,女孩掬了一小捧凉水泼在自己脸上,水珠从脸上滑落,燥热却还是没有褪去,她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口干舌燥,急促地喘了下后,她小声又委屈地朝手机道:“裴念……”
电话那头不说话了。
她有点焦躁,舔了舔唇哽咽:“我现在好难受……”
陈树净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了。
不对劲。
裴念听着她的声音,眉头微皱。
“你在哪?”
“……”
“陈树净,说话。”
他声音冰冰凉凉,又问了一遍,“你现在在哪?”
陈树净回想了一下,杨思蔓在来之前跟她说的地址,她脑袋这时还是混沌的,不确定地开口:“……好像是叫,澜阁?”
裴念忽地一怔,转头问夏子邢:“这地方叫什么?”
“啊?”
裴念有些不耐,又问了一次:“我说,这会所叫什么名字。”
“……澜阁啊。”
夏子邢已经喝得头晕脑胀了,醉醺醺地朝他笑:“这你都不记得?”
裴念一言不发,起身往外走。
他对电话那头说:“在原地别动,我去接你。”
陈树净乖乖地嗯了一声。
“裴念,我在七楼的卫生间。”
“好。”他顿了顿,“别挂断。”
“哦。”
她的手机开了公放,一直没有挂断,保持畅通。
女孩有点累了,虽然没在说话,却一直在小声喘气,裴念听着电话那头她的呼吸声,脸色越来越沉,脚步越来越快。
直到他听到电话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男人装模作样地关怀,叫她名字:“树净,你还好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
他不怀好意的声音,隔着电话也听得出来:“是喝醉了吗?刚才那杯酒,早知道不该让你喝的……”
“……”
恶心的,令人作呕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一瞬间,裴念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听到余森杭的声音,陈树净即使是大脑不清醒的情况下,依旧下意识哆嗦了下。
“走开……”
他的到来让她有种恐慌与不安。
陈树净背对着他,没回头,手无力地撑着洗手台,冰凉的台面让她稍微好受一些,但她的身体越来越热,不正常的温度让她心跳过速。
“树净,需要帮忙吗?”
男人笑着走过来,仿佛看不到她眼中的抗拒,和后退几步的动作。
他暗示性十足地说:“我在楼上有房间。”
陈树净忍着厌恶,声音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不用……”
余森杭看她这副抗拒的样子,脸上露出冷笑,正欲上前,下一秒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心道不妙,正准备回头,却被人从后狠狠踹了一脚,踢翻在地。
余森杭没防备,一下狼狈摔在了地上,大怒着抬头准备发作:“你做什……”
当看到裴念那阴冷至极,仿佛要砍死他的眼神时,男人一下子被镇住了。
他没说完的话噎在了喉咙里,惊疑不定,一时间竟有股寒意直冲头顶,然后就听到女孩小声的啜泣声。
“裴念……”她这样叫那个人。
就像是看到救世主来了,漂亮的泪珠开始一颗颗往下落。
陈树净难受地哭,抱怨他:“你怎么才来。”
裴念走过来蹲下,用手指替她擦眼泪,一下一下,动作都不敢重了。
安抚了陈树净好一会儿,他才停下来,走向余森杭。
他突然发难的时候,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只是开口时,语气有些沙哑:“你对她做了什么?”
余森杭兀地瞪大眼。
瞳孔痛苦地凸起,他伸出手,拼命拍打掐住自己的那只手。
“说话。”
靠,这个疯子!
这让他怎么说话?!
余森杭的喉咙被扼住了,他眼球充血,胡乱挣扎着,却挣不脱裴念的力气,无法抑制地咳嗽出声,结果脖颈被掐的更紧。
“你做了什么?”
裴念面无表情地又问了一遍,冷冰冰的。
“……”
寒意涌上心头,眼前这人看上去真的会杀了自己。
余森杭头皮一阵阵发麻,止不住地打冷战,他突然有种,自己今天惹了大祸的感觉。
就在场面僵持的时候,从刚才开始一直很安静的陈树净忽然咳嗽了一声,裴念回头看她,不自觉松了手。
余森杭一下子卸了力,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喘着气,又惊又怕地看着面前的人,徒劳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她和你是……”
“闭嘴。”
裴念语气一下子冷下来。
见陈树净没事,裴念又偏过头来,掐住余森杭的脖子往地上砸,手掌慢慢缩紧,看他的眼神像在看死人。
高中时陈树净总说,裴念的手指纤长漂亮,是天生用来画画的手。
而现在他的手正做着不属于艺术领域的事。
“你他妈——”
“我都不舍得让她哭。”
裴念拎起男人的衣领把他拽起来,一拳一拳,把人打到求饶都是口齿不清,余森杭那张被粉丝誉为温润公子的脸上,现在只剩狼狈,他不敢看裴念,只能瞪大眼睛怨毒地看向不远处的陈树净,又被扇了一巴掌。
“真该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裴念语气平淡地说,“舌头也该拔了。”
他没忘记刚才在电话里,听到眼前这人跟陈树净说的话。
恶心透顶。
被打得说不出话的男人翻着白眼,嘴巴里吐出血水,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地上一颗染血的牙齿赫然躺在那里。
一地狼藉,余森杭晕死了过去。
裴念把人随意丢在地上,闭了闭眼。
他看向躲在一旁,在他来了之后就变得安静的女孩。
他走过去蹲下,小声问她:“陈树净,还好吗?”
她没说话,摇了摇头。
裴念又问:“陈……”
这次没等他说完,陈树净突然伸出手,一下子抱住了他。
很用力。
裴念心脏跳了一下。
闻到她身上的酒味,他喉结动了动:“喝酒了?”
“……”
陈树净没有回答,只是在他靠近过来的时候,本能一样的,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往裴念怀里钻,声音绵软无力,又有点含混不清地说:“裴念,我好热……”
男生的身体僵住。
过了好半天,他才从陈树净不正常的反应中意识到什么,脸色难看起来,问她:“你吃了什么东西?”
陈树净没答。
他缓缓回头,瞥向倒在血泊中的余森杭,平复了一下呼吸。
……该杀了他的。
裴念的喉结滚动了下,眼角微红。
陈树净说不出所以然,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很难受,又热又渴,出汗之后衣服黏在身上,让她黏糊糊的不舒服。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裴念身上是凉的。
她现在贴他很近,是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主动靠近的距离。
虽然身体软到没什么力气,但陈树净还是下意识地死死环抱住他,脑袋搁在男生的肩上,小口小口喘着气。
“裴念,让我抱抱……”
他本能地想抱住她,但遏制住了。
“别乱动。”
裴念忍了忍,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作乱。
“我送你去医院。”
他把她抱起来,带点忍耐地说。
“不要。”
一下子的失重感让陈树净有些慌乱,她攥住裴念胸前的衣服,头脑*不太清晰,带点哭腔地下意识开口:“我不去……”
裴念受不了地脚步一顿。
不止她难受,被喜欢的人这样贴在身上,他也难受。
他隐忍地盯着她看了会儿,声音冷淡。
“听话。”
“不要。”
陈树净微微摇头,喘着气,小心翼翼地贴过去,睫毛擦过他脸颊,摸索着,趁他抱她的姿势,低下头吻住了他。
做这些的时候,她的手臂还环在他脖子上。
裴念没有防备,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她却一无所知,或者说,是脑袋烫得没有意识了。
漂亮的眼睛注视了他一会儿,陈树净唔了下,手抚摸着少年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
那张冷淡的脸上,终于露出有些失控的表情。
“……松手。”裴念声音有些颤。
“不。”她拒绝。
裴念的脖子被死死揽住,陈树净的手攀在他身上,不让他放她下来。
“我要回家。”她晕乎乎地说。
“……”
“放开。”他推开她,声音从喉咙里溢出来。
她安静下来,突然一声不吭地又凑上来,吻住他,然后伸出舌头,一点点去撬开他的牙关,以一种懵懂的、摸索的姿态。
裴念不说话了,
理智在一丝丝断开。
四周安静得像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你真是……”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垂下眼眸,看了她许久。
终于放弃,摁住她的后脑勺吻回去。
断断续续的吻,混乱的呼吸。
陈树净没有留美甲,指甲在他的脖颈里剐蹭,有点痒。
因为接吻,她唇齿间的甜味弥漫开,一股酒味。
一吻毕。
裴念抱起她,一言不发地坐电梯,去了车库。
一直到把人带上了车,他都没有说话。
从他的怀抱中离开后,女孩坐在副驾驶,在难受地嘟囔着什么。
她好像真的很热,头发有几缕黏在了额头上,胸膛因为呼吸大幅起伏着,手还攥着他不放。
“怎么不亲了?”
陈树净居然这样问。
……明明前两天,说要给她点时间的也是她。
拒绝他的也是她。
“裴念,我难受。”
“……”
裴念深吸了口气。
他俯下了身。
“要怎么做,你才能舒服点?”
她费力地支起眼皮,仰起头,定定地看着他,微微启唇。
那是一个索吻的姿态。
裴念心里骂了一句草。
“……你不会事后又让我滚吧?”
陈树净困惑地歪了下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实在热得难受,见他不动,干脆按捺不住地伸出手,摸了下他的嘴唇。
“凉的。”她说。
“……”不管了。
裴念垂着眼,气息危险而冰凉,一双冷淡的眸居高临下看着她,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唇角。
“反正,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
他手指骨节撑在身侧,用力到有些泛白。
而后低下了头。
过了半晌。
陈树净雾蒙蒙的眼睛,突然又开始掉眼泪。
女孩被抵在副驾驶座上,眼睫不停颤动着,仰起头被迫地承受这个吻,她唇齿被撬开,口中发出奇怪的声音,睫毛逐渐变得湿润。
接吻让人舒服,但也仅仅只是这样。
好像,不太够。
陈树净喃喃地说:“还是难受……”
裴念身上的海盐香味让人舒服,冰冰凉凉的。
想要更多。
一吻结束过后,陈树净凑近过去,又抱住了他。
因为刚才的接吻,她的裙摆皱了。
裴念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还是那副冷淡的姿态,但她睫毛湿漉漉的,嘴唇也一样,手一直抱着他,柔软的触感让人无法忽视。
“你这样我没法开车。”
他顿了顿,声音有点压抑。
“我热。”陈树净黏糊得像是在撒娇,“裴念。”
“……不行。”
不能再继续了。
“为什么?”
她好奇地歪头,因醉酒而有点红的脸颊,看起来像碾碎的桃花,极有气色。
“……”
“裴念。”她又叫他。
“裴念。”
“裴念……”
她不厌其烦地一直在叫他的名字,好像永远不会停歇。
裴念舌尖微微发麻。
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应:“……嗯。”
陈树净的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漂亮动人。
他深吸一口气,手背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无奈又徒劳地想。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永远都拿陈树净没辙。
裴念嗓音有点哑:“去你家还是我家?”
“……”
她淡色的唇已经被咬得泛红,眼里有水汽,迷迷糊糊思考了一阵,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最后陈树净闷闷说:“我家。”
黑发男生指腹用力,在她的衣服领口留下褶皱。
陈树净轻轻喘着气,意识不清地瞪他。
不开心地打了裴念手臂一下,她催了一句:“快点。”
“……”
踩下油门。
裴念开车从没这么快过。
第58章 接吻的声音很安静。
杀青那天送她回去,裴念去过一次她家。
只不过那天是送到楼下。
而现在,他抱着陈树净上电梯,又在她晕乎乎的指示下,输了大门密码。
……醉鬼。
报错了两次密码。
进门没来得及开灯,他把人从身上放下来,女孩就像解除束缚了一般,转过身,手捧住他的脸,垫脚吻了上来。
“……!”
这个吻来得太突然,裴念背抵着门僵在原地,手下意识环住她,一瞬间心脏都停住了。
“你……”
他艰难张了张口,发出一个音节。
结果刚一启唇,就被她抓住空隙,粘人地又吻上来,裴念想偏头躲开,没料到她抓住他的头发,吻得更重,裴念吃痛地皱眉,想了想,还是伸手抚摸她的发丝,轻拍了拍她以示安慰,陈树净感受到他的安抚,于是松开了点力道。
她吻得很认真。
裴念顺着她接吻,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睫毛,因为紧张而一颤一颤的,难得心软。
结果亲了一会儿,她就主动停下来,呆呆地望着他。
裴念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主动缠上来的,吻技却很差。
没亲一会儿就有些吃不消,自己松开了他,裴念停了下来,本想到此为止,但她却贪,歇了一会儿又要凑上来,抱着他不放要接吻。
裴念都有点受不了她。
哪有这么胡来的……以为他是圣人吗?
男生被抱得有些吃不消,微微蹙起眉,隐忍的样子,眼角有点泛红。
但因为拒绝不了她,只能由着陈树净乱来。
她身上的味道很香,吻却断断续续,挠得人心不上不下。
过了一会儿,陈树净开始没力气了,原本环在他脖颈上的手垂落下来,有点狼狈的样子,眼眸湿润地看他,像责怪,又像是撩拨。
裴念微微愣了下,迟疑片刻后,伸手托住了她,在女孩有些惊讶的视线中,他漫不经心垂下眸,反客为主,俯首下来吻住她,原本冷淡的眉眼变得艳丽起来,喘着气去吻她的唇。
“张嘴。”
“……”
陈树净被他锢在怀里,很乖地听话。
他不再言语,捏住她的下巴,压迫感的吻落下。
裴念看起来游刃有余。
心情却乱得一塌糊涂,像团缠在一起的毛线。
陈树净亲完后更累了,有气无力地瘫软下去。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把人抱进了怀里。
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
“累。”她很软地抱怨,又像撒娇。
“……怪谁?”
他看着她被亲红的唇珠,出神了几秒后,冷淡的面庞上终于浮现笑意,轻轻嘲道。
陈树净费力地支起眼皮,看了他一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清他是谁,但总之,她双手揽住了他脖子,脑袋窝进了他怀里。
以一种依赖的姿态,死死抱住了他。
“抱我。”
裴念嗓音微哑:“谁给你喝的酒?”
陈树净不回答。
男生摸了摸她凌乱的黑发,啧了一声。
手有点酸。
被她抱住后不敢动,又不敢扯开她,怕她受伤。
昏暗的房间里,温度在升高。
陈树净突然抬起头,垫脚去咬他的喉咙。
毫无防备的,裴念一瞬间眼睛睁大了些。
“喂……”
他手抖了下,开始变得有些狼狈,呼吸急促了些,下意识偏头不让她咬,可刚一这样做,陈树净就哭了。
“为什么不行。”
他气恼:“没有为什么。”
她哭得抽抽噎噎,气都喘不上来。
“讨厌你。”
“……”
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一股烦躁感油然而生。
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让裴念生出了种自己在欺负她的错觉。
……可到底谁欺负谁啊。
他的手腕上现在还有一圈牙印,是刚才开车的时候不让陈树净抱,她不满地凑过来张口咬的。
有点疼,但没出血。
可能会留点印子。
裴念皮肤很白,又对陈树净不设防,这就导致随便一个小伤口,就能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女孩此刻安静又黏人,没骨头一般窝在他怀里,表现出了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依赖,实在没辙,他只能一手环抱住她,另一只手不太自然地去开灯。
——灯亮了。
他也更清晰地看清了眼前的情况。
“……”
裴念沉默。
从刚才开始,声音渐渐安静下来,他以为结束了。
可她原来还在哭,无声地。
眼巴巴地拽着他的衣角,很可怜。
裴念一时间心头涌上复杂,难言的情绪弥漫开来。
在陈树净眼泪落下来之前,他犹豫着,用指尖小心翼翼拂去了。
她鼻尖耸动了下,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着他,眼神还有点茫然,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清醒的。
“裴念。”
她吸了吸鼻子,“我现在想许愿。”
女孩泛着水光的眼睛定定看着他,好似下了某种决心。
“……”
裴念心里炸开了种莫名的情绪,像碳酸饮料打开时的气泡。
“你要许什么愿?”
他不动声色看了她一会儿,喉结滚了滚。
陈树净喘着气,小声地凑到他耳边开口。
“……”
限制级的话让人头皮炸开。
她真的醉得不轻。
耳尖以具象化的速度开始变红。
裴念眼睫剧烈颤动起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在说什么?”他咬牙切齿,“这不……”
“我说可以。”
陈树净不开心地抓住他的手腕,不放开。
他被她抓住手,像是心被烫了一下,一瞬间不说话了。
陈树净大脑其实还是昏沉的,意识不清的时候,只知道胡乱往他身上蹭。
但对于裴念,她却有本能的认知。
说这话的时候,还有几分小骄傲。
“你听我的,对吗。”
她用的是陈述句,理直气壮的要命。
良久,他受不了地别过眼。
眼瞳漆黑而深沉。
女孩靠近过来,呼吸轻轻浅浅地落在他鼻尖。
她的手指插在他乌黑的发间,漂亮的眼睛殷切看着他。
微妙的氛围,他这样想。
然后下一秒。
好奇心很重的陈树净,趁他不注意踮起脚,嘴唇碰了下他的。
“……”
那股海盐的香气,好像晕染开来了。
铺天盖地,到处都是。
心跳越来越快。
她莽撞亲过来的时候,嘴唇磕到了他的鼻子,裴念还没有说话,她先不满地咬了他嘴唇,说疼。
……恶人先告状。
裴念一言不发地垂眸,直勾勾看了她好一会儿。
陈树净不明所以,又歪了歪头,冲他露出了一个笑。
迟疑了好长一会儿,他终于忍无可忍,伸出手去,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脖颈弯了下去,以一种臣服的姿态。
……陈树净这人,无论亲过多少次,还是和十八岁的时候一样接吻不会换气。
而且喝醉以后,脾气还更大了。
他过去教她的时候,她总是眼睛红红,要打他,要咬他,他为了哄人松手后,她又死命环住他脖子不放,说要亲。
裴念真的拿她没有办法。
就像刚才,陈树净说不去医院,要回家。
人神志不清的时候,根本想不到后果是什么。
没法丢下她不管,但也什么都不敢对她做。
……他怕陈树净再一次不要他。
即便她此时,还在死死揪着他的衣角。
“我想洗澡。”
“好。”
裴念在答应她之前从未想过,抱她去浴室洗漱的时候,会看到被丢在角落里,团成一团的男款衬衣。
“……”
一瞬间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嫉妒像野草一样开始疯长。
裴念停下了脚步。
久久的沉默后。
他突然冷淡下来,眼睛垂下来。
虽然猜到了,但还是很不甘心。
极轻极低的自嘲,只有他自己听到。
“真他妈没劲透了。”-
陈树净觉得自己像在沙漠。
她呼吸越来越重,口渴得要命。
尚有些意识的时候,发现有人给她递来了水,水杯放在她面前,她连拿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由他端着,她低头小口小口地喝。
她嫌喝得慢,挣扎着坐起身,嘟囔了句累。
最后那人面无表情地低头,把水含在嘴里,俯身喂给她。
……不够。
发现这一点其实是很简单的事——
解渴的,好像并不是水。
她在这种时候坦率得要命。
陈树净控制不住自己,手攀附在他身上,死死贴了上去。
“渴……”
她呼吸滚烫,黑发凌乱地散落在肩上。
因缺氧而导致的闷热,让陈树净又死死赖在他身上不肯下来,小声啜泣着,问他为什么不实现愿望。
裴念气息沉沉,忍得够可以。
他冷静地把她拉开,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树净舔了舔唇,湿润的睫毛颤了颤,盯着裴念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你是裴念。”她乖巧回答。
虽然答案正确,但很不巧的是,她刚才的迟疑让男生眼神暗了暗,裴念在她又一次贴过来的时候,躲开了,食指抵住她的唇瓣,声音哑得有点危险。
“……你知道你在亲谁吗?”
“?”
陈树净不想回答,她只想跟他接吻。
她双眼失神,胡乱拉着他衣服下摆,把人往下拽,浅色的唇瓣轻咬,难耐地看着他。
“裴念,我不舒服……”
裴念深吸口气,黑色的碎发微微被汗濡湿了,他意味不明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起身去了厨房,陈树净赶紧跟上去,小跑几步从背后抱住他。
他挣脱开,冷冷道:“……我去给你倒水。”
她哭着摇头不放手,哼哼唧唧地贴着他,抱住他腰的手逐渐往下,裴念脸色变了,冰凉的手拽住她手腕,眼神晦暗到极点,“别这样。”
“为什么?”她感到不解。
“……你醒来会讨厌我。”
陈树净现在的大脑不足以处理这种状况。
她安静了一会儿,看着他说:“你是不是,已经讨厌我了?”
不然为什么会不让她亲?
因为委屈,声音里还有点哽咽。
“……”
裴念差点被这句话气笑。
有时候他是真的想问陈树净,她是不是没有心。
到底怎么可以过分到这种程度。
明明当初是她先放弃他的。
现在却问他,是不是讨厌她了。
见他不说话,陈树净又开始哭了。
她发现面前的这个人,对哭着的她没有抵抗力。
或者说应该是,他很怕她会哭。
从小声流泪,到裴念有些受不了,过来替她拭泪,陈树净开始埋在他怀里哭,抽泣的样子很委屈,可怜得不行。
她连哭的样子也很漂亮。
“你讨厌我吗……?”
陈树净试探着抱住了他,他没拒绝。
她眼睛里含着泪,又巴巴地抬头看向他。
“……”怎么可能讨厌她。
裴念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只觉得自己可笑。
那件丢在地上的衬衣是件个性化的潮牌,叠穿款式,风格一目了然到简直像是在扇他耳光。
杀青第二天拦下他车的那个人,穿的正好是这身衣服。
裴念轻扯唇角,嘲讽地笑笑。
他也不是真的没脾气,只是在陈树净面前,收敛了所有张扬的、会刺到她的棱角。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
“我该让你痛的。”
裴念声音低哑地,几乎有些怨恨地看着她,“你痛了,才记得住我,对吗?”
陈树净缩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海盐味,小口地喘气,她感觉自己越来越难受了,扯了扯他的衣袖,整个人很狼狈。
“……裴念,我难受。”
裴念也忍得不好受。
他告诉自己,他不能这样。
不能再重蹈覆辙。
十八岁和他一起听的歌,陈树净和别的人一起,唱给千万个人听,他们的名字在台前,他连幕后都不是,只是个阴暗躲在角落的过去式。
给她爱,然后被践踏。
裴念喉咙口的酸涩几乎要涌出来。
……可是。
“裴念。”女孩此刻浑身燥热,眼圈红红看着他,安静地流泪,喊他的名字,“你不能不管我。”
像十八岁那年,他说他喜欢白山茶,他说会管她一辈子。
……算了。
他在陈树净面前本来就没有自尊心可言。
裴念无声叹息。
原本打算给陈树净喝的水,被男生拿过来,他骨节漂亮而修长,拿杯子的动作赏心悦目,玻璃杯里的凉水很快被喝完,水珠顺着透明的杯壁滑下来,他喉结微微滚动。
然后低下了头。
接吻的声音很安静。
他的外套凌乱披在她身上。
陈树净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她的指尖在他脊背上划过,探进衣服下摆。
裴念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浮起。
她表情委屈,整个人难受得要命,见他不理她,就一个劲在那儿乱碰,裴念只能按住她的手。
“先等等。”他忍耐地说,“还不行……我点个外卖。”
第59章 他可以,我不可以吗?
有人说过,气味是记忆。
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这些年她总记得,少年身上的海盐香。
在过去的五年里,她午夜梦醒,只有冰冷冷的被窝。
身边空空荡荡的时候,才发觉那股香没有后调,只有痛意。
可现在,这股香味再次在她四周萦绕,男人身躯贴近,将她禁锢在怀里。
像很久以前,他们一起睡过的飘窗。
狭窄,拥挤,只容得下他们两人。
陈树净从不知道,自己能哭成这样。
刚才的渴已经被另一种感觉所代替,她在昏昏沉沉中,只听得到自己缺氧般的呼吸声。
裴念安静地低头凑过来,和她接吻。
时间过去很久很久。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脑袋埋进她颈窝,湿哒哒的眼睛半阖。
她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裹。
陈树净推了推他:“好重。”
听起来既像撒娇,又像抱怨。
裴念无声将手撑起,冷淡的眉眼看向她,声音有点低,分明是在俯视她,但眼睫却是湿润的,骨节克制到泛白。
他问:“陈树净,你是不是后悔了?”
“……”
明明他们上一秒还在接吻。
这个人是不是理解能力有问题。
陈树净强忍着燥热,还有那种口渴到不行的折磨,看着他,不大高兴地抬起手。
裴念一愣,闭上了眼,没躲。
……他以为她要扇他。
下一秒,他被勾着脖子拉了下去。
冰凉的吻落在他唇上,裴念懵了。
“关灯。”
陈树净凑近他耳侧,眼睛雾蒙蒙地说。
“……”
脑子里最后一根弦断掉。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手握紧又松开,手背上青筋绷起。
“……陈树净。”
尚有意识的时候,只听到他哑着嗓子说,“其实我……”后面那几个字他说得很轻。
……什么?
陈树净当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但没过多久,她终于明白,什么叫自作孽。
“不会就去学啊!”陈树净整个人颤抖着,后悔得想死,感觉要崩溃了,“这么横冲直撞的算怎么回事。”
“……对不起。”
小狗不太真诚的反思,陈树净却快哭了,生生忍下了要脱口而出的尖叫,挠了他一下,恨道:“不要在这种情况下道歉!”
“……”
“……嗯。”
他用动作表示他明白了。
他的指腹按在她的脊骨上,一寸一寸往下。
陈树净死死抓住他的头发,气息不稳地淌泪。
“裴念,你混蛋。”
这样有气无力的骂,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裴念笑了一声。
也是在那天,她第一次发现裴念身上有纹身。
她不知道上面纹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手一碰上去,裴念的气息就乱了。
“我想亲你……”
“疯子……”
他实在有些过分,两个人气息全都乱了,吻断断续续,就连还醉着的陈树净都忍不住骂他了。
只是没骂多久,她的嘴就又被堵上,从呜咽声变成了抽泣。
……
灯光暗下,一室旖旎。
夜还长着。
*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陈树净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人拢在怀里,腰被人锢着,她的脑袋还埋在对方怀里,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相贴,裴念均匀的呼吸声在耳侧。
她一抬眼,看到的就是张无可挑剔的脸。
天然的好样貌,勾魂摄魄。
“……”
他才应该进娱乐圈,陈树净想。
看着看着,发现裴念的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咬破了,她脸上逐渐蒸腾起热气,有点心虚。
她试图把对方的手掰开,挣扎着想要起身,刚坐起来一点,突然表情一僵,察觉到什么,她慢慢垂下眸,拉开被子,映入眼帘的是自己身上一片斑驳的痕迹。
陈树净陷入了沉默。
裴念这家伙……狗来的吗?
她想要悄悄下床,但他抱得太紧,没挣脱。
加上她刚才这么一动,裴念也被吵醒了,睡着的男人眼睛还没睁开,手已经下意识将她更紧地搂进怀里,懒懒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醒了?”
“……嗯。”
“再睡一会儿?”
“我下午有拍摄。”
“哦……”
裴念不太情愿地睁开了眼,对上陈树净的视线后,他唔了一声,极其自然地俯身下来,在她眼皮上落下一个吻,“早安。”
她像是被针刺了一样,猛地低下了头。
裴念眨了眨眼,“要起床吗?”
“……”
他不起来还好,一坐起身来,身上的痕迹就遮不住了,陈树净眼睁睁看着他劲瘦的腰腹上,那一道道明显是指甲留下的泛红抓痕,顿时头昏脑涨起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你……你……我……呃……”她有些结巴。
“昨天……”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怎么了?”
裴念习惯了她昨天的胡来,看她现在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倒有点儿不习惯了。
陈树净深吸了口气,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她指了指两人身上的痕迹,耳尖红红的,欲言又止:“这个怎么办……”
“我见不得光?”
陈树净有点被呛到:“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要是被人看到就麻烦了。
“昨天……给你添麻烦了。”她咬了下唇,“其实我,我一开始没想过。”
裴念表情一顿,认真地看向她:“没想过什么?”
陈树净不说话了。
他仍旧盯着她看,极有耐心的样子,她只能一声不吭地伸手抱住他劲瘦的腰腹,窝进他怀里,当缩头乌龟。
她看不到他的脸,所以也就看不清他的表情。
平静的脸上,那双眼中没有半点笑意。
没想过要找他?
还是没想过,会和他发生这些?
裴念垂下眼皮,懒懒看了她一会儿,语气不大愉快:“用我提醒你吗陈树净。”
她声音闷闷:“什么?”
“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
“是你死活说不去医院,要去你家。”
“……”
“也是你说不舒服,哭着让我管你。”
“…………”
陈树净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理亏心虚地不敢吱声。
用不着他提醒,她其实总共就喝了一杯酒,还没断片到那种程度。
今天早上一睁眼,那些荒唐事就全回忆起来了。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
见她不说话,裴念似笑非笑地继续:“对了,还是你让我关的灯。”
“我要走,你拉着我不放,让我亲你。”
“还有。”
他顿了两秒,漫不经心地说:“外卖没到,你死活说不需要。”
“……”
听到这里,陈树净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尖叫。
她抬起头,支支吾吾快说不出话来:“你说这些干什……!”
“我用了。”他乖巧伸出手指,在她殷红的唇上擦过,歪了歪头,“表扬我。”
陈树净想找条地缝钻进去,被气得不轻,报复性地咬了下他的食指。
他动作一顿,手指也没收回去,只轻飘飘睨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舔了舔干涩的唇,继续有条不紊道。
“……还有你嫌快,我也听你话慢了,结果你又掐我,说我混蛋。”
“……”
陈树净生无可恋地闭上眼,羞愧得听不下去。
“明明我都听你的。”
“所以陈树净。”他掀了下眼皮,很认真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观察她的反应,语气平静地说,“你不能讨厌我。”
“我现在不是你想甩就甩的‘朋友’了。”
“对吧?”
“……”
这句话一出,就像是揭开一切粉饰太平的遮羞布。
她心尖颤了颤,忽然有点不记得,上一次两个人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讨论“朋友”二字的光景,是什么时候了。
在这件事上,他们总不欢而散。
陈树净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抿了抿唇:“……嗯,我知道。”
昨天喝下那杯酒后神志不清,她是知道的。
但再怎么神志不清,她也知道这是裴念。
所以,她才说可以。
但裴念观察了一下她的反应,好像误会了。
他凑过来,脑袋埋在她肩窝,动作亲昵,语气却是闷闷的,听起来不太开心。
“你生我气吗?”
她下意识回答:“没有。”
怎么会生他的气呢?
全天下也只有裴念,会妥帖到安顿好她的一切。
昨天那种情况下如果没有他,自己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陈树净心里清楚。
裴念听了她的话,只哦了一声,右手把玩着她的头发,不置可否。
“对了,昨天用了你的毛巾。”他忽然顿了顿,“给你洗完以后我才用的,你记得扔了。”
陈树净愣愣地说,“你用了?可是我用过……”
她想说,柜子里有新毛巾的。
结果裴念打断她,语气淡淡地开口。
“他可以,我不可以吗?”
陈树净一怔,甚至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他是谁?”
裴念一顿,嘴角勾出讥讽的笑:“你的男主角。”
“……”
陈树净费了好大劲才回忆起来——他是在说姜辞舟?
就因为杀青那天,他用了自己的毛巾?
裴念要是不提,她都快忘了。
这么一缸醋泼下来,陈树净终于想起来要哄他,语气干巴巴地说:“……毛巾随便你用,没说不可以。”
裴念冷笑一声,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那天的毛巾是助理给我拿的,应该是片场提供的一次性的。”
陈树净掐了下他的手,还是解释:“姜辞舟自己抢去用的,我没主动给他。”
“哦。”
裴念语气冷淡,别开眼道:“跟我说这个做什么,我又不在意。”
“…………”
酸得牙都要掉了,陈树净瞪他一眼。
他抱着她过了半晌,忽然没头没尾问了句:“话说你,疼吗?”
“……”
陈树净出神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昨天许多荒唐的画面碎片断断续续钻进脑海。
她十足羞恼,不自然地答:“不疼……”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突然哆嗦了下,她倒吸了口凉气,简直不敢置信,惊愕地抬起头:“你干嘛?”
他收回手指,神情倦怠而懒散,漂亮的眸垂下来看她,含混不清地说:“还是疼的啊。”
“废话!”
她脸憋的通红,感到难以启齿,几乎想上手揍他。
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心情好像突然好了些,低头亲了亲她的眼角:“别气了,我给你上药。”
昨天点外卖的时候,裴念还买了点别的东西,以防万一。
“不用……”她手无力推了推他的肩。
但没拗过他。
上药过程漫长又难熬,陈树净窝在他怀里,头脑昏涨,整个人被他的气息包裹,头发被汗水浸湿,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裴念低下头,自然地跟她接吻。
断断续续的吻,持续了好久。
上完药以后,裴念问她要吃点什么,陈树净躺在他怀里,恹恹说:“不用了。”
“嗯?”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裴念一怔,低下头看她:“什么意思?”
她憋了半天,挤出几个字来:“我想自己单独待一会儿,整理一下我们现在的关系。”
“不会又甩我吧?”
“……不会,我们又不是这种关系。”
他像是被噎住了,烦躁地啧了一声,有些不得劲。
陈树净懒得理他。
见他还不走,又催了一次。
裴念只能抿着唇,像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看着她说:“那你好好休息。”
她轻声道:“嗯。”
裴念走后,陈树净闭上眼,手轻轻搭在脸上,长长舒了口气。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本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剪不断理还乱。
高中的时候,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一个人患得患失。
她自私,愚钝,冷血,被爱也要反复印证,直到伤害他人。
但裴念说,被爱的人不用道歉。
陈树净花了五年才终于意识到,裴念走的那天她流下的眼泪,不是因为在泥泞的雨天摔得狼狈,也不是因为被母亲留下的欠款压倒。
而是因为,她那天清楚地明白了。
自己此生再也遇不到会把她拼好的乐高带走的人了。
在直言爱这件事上,陈树净总是掩耳盗铃,做胆小鬼。
*
记得读书的时候,苗米夏爱煲电话粥。
有次给她打电话时闲聊,问陈树净的理想型是怎样的人。
当时学校里非常流行一部偶像剧,剧里的男主角被评为当年的“最想和他谈恋爱”第一名。
因为班上的女生课间都在讨论,所以印象深刻的她在被问到时,下意识说了这个名字。
陈树净觉得自己也挺奇怪的。
明明看到裴念走到了旁边,心头已经闪过一个名字了,但偏偏话到嘴边,她改了口,说了那个演员的名字。
电话那头,苗米夏发出一个大大的“哇”,后来再说的那些揶揄的话,她已经记不大清了。
只记得在她挂了电话后,少年面上的不爽几乎挂脸,藏都藏不住。
“陈树净!你冬天的内衣都是我洗的*,你居然想和别人谈恋爱?!”
她听完先是一愣,接着脸红到耳根都遮不住。
“裴念!”
她耳尖发烫地让他闭嘴。
“嗤。”他不满道,“你还恶人先告状了。”
“我没有。”她小声说,“我就是觉得他演戏挺好的。”
但陈树净的解释显然听起来很苍白。
“骗子,你连电视剧都不看,回来就刷题,都没空理我。”
“我、我在学校,和米夏一起看的。”
裴念于是更不爽了,“那你连电影都不肯陪我去看,说要抓紧时间学习。”
“……”解释不清了。
陈树净只得拉过他的手腕,晃了晃,讨饶地看他。
少年有点心软,但到底有点气不过,最后伸出手,掐了下她的脸说:“今天别想我给你洗衣服。”
“嗯。”陈树净说。
“……算了。”
他没过多久就败下阵来,“你去洗澡吧,一会儿我给你吹头发。”
“好。”
那时候,他们还是最好的。
因为拥有过的东西很少,所以好的坏的,她都记忆深刻。
进入娱乐圈以后,认识陈树净的人都说她脾气好,性格温和,但只有陈树净自己知道,她其实没有那么好。
看上去脾气温和的人,也会得理不饶人。
这辈子说话最难听的时候,就是对他。
可明明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最快乐。
“陈树净,我到底有哪里做错了。”
“你要这样对我?”
很久以前,裴念声音沙哑干涩,拉着她衣角问为什么的时候,其实她也不知道。
就像她很少再回忆,有人会给她披外套的冬天。
拍戏被扇痛的脸,无数次饿醒的胃。
一个人很累,她也过来了。
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难过。
她忽然庆幸刚才让裴念走了。
这样狼狈的样子,唯独不想被他看到。
可偏偏,门铃也在此刻响起。
她在沙发上静坐了好久好久,才慢吞吞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之后,发现地上放了一束花。
很漂亮。
她愣了愣,走出来拿花,没有防备地抱花转身时,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原来那人躲在门后。
下意识想挣扎,但闻到那股熟悉的海盐香时,她僵站在原地。
“别推开我。”
“……”
急促的呼吸声喷洒在她颈侧,裴念闷闷的声音从后传来:“我重新想了想,如果只是不被发现的话……”
“我也可以。”
她动作一顿。
那个向来散漫张扬,不可一世的裴念此刻埋首在她颈侧,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喉头发哽,语气带着颤音,把她抱得很紧,像要揉进骨血。
他说:“陈树净,我们重新做朋友。”
四周空旷无人,静得只有他们的呼吸声。
陈树净怔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那束花还在她手里,无意中扯掉的一片花瓣,已经被她捏皱了。
手指上沾染了花香。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什么,只是在他的怀里,心跳变得格外快。
砰砰的,砰砰的。
像在擂鼓。
可是,到底是在紧张什么?
直到良久,她才缓慢地说:“好。”
我们重新做朋友。
裴念抱得愈发紧了,海盐香将她包裹起来。
大概是长久没有得到过这种温暖,所以她的脑子有些昏沉,导致那时候没有意识到——
裴念说的话有歧义。
他们两个人,对“不被发现”的定义好像不一样。
陈树净总是如此迟钝。
她以为的不被发现,是不能被媒体发现。
但裴念想的,显然和她不太一样。
第60章 “屋里不会藏人了吧?”
“脖子怎么了?”
如期而至的视界大会上,陈树净一席浅色礼服,脖子上搭配了同色系的颈环,看上去漂亮优雅。
微博路透下午就发了出去,粉丝在夸彩虹屁,穿搭博主在讨论她今天的造型搭配,一切都很正常,陈树净没想到会有人察觉出不对劲。
作为她今天出席晚会的男伴,两人的位置是被主办方安排在一起的。
被这样问起,不知为什么,她有点心虚。
“……你说颈环吗?造型师搭的。”
“你觉得我信?”
姜辞舟用一种“你白痴吗”的语气,嗤道:“你平时不会戴这个。”
她一怔,“什么意思?”
“你代言的品牌项链里没有这款。”姜辞舟瞥眼看她,凉凉道,“严格来说,这应该算竞品吧?”
“……”
“看着也不像高奢,公司会特意让你搭这个就怪了。”
有理有据,陈树净彻底服气了:“……你观察真细。”
姜辞舟毫不客气:“多谢夸奖。”
陈树净懒得理他,他又开口:“谈恋爱了?”
“……”
心里有鬼的陈树净模棱两可地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呵。”
他听出那么点意思来,冷笑一声,这回变成他不理她。
他们两人坐在一起,不交流,也不对视。
直到台上的主持人念到让余森杭领奖的时候,却没有人上台。
姜辞舟才想起什么似的,饶有意思地重新开口:“话说,你看到余森杭发的那条微博没?”
“什么?”陈树净不关注这些。
“他下午的时候发微博,说最近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人和事,想闭关一段时间,不能出席今天的红毯了。”
“不过这种场面话听听就算了,我听说的传言是他被人揍了,脸破相没法出来见人。”
“……”
陈树净想起那天倒在血泊当中的余森杭,内心没有多少同情。
她语气平平地哦了一声:“不太清楚,我和他不熟。”
“确实,和这种人熟也挺掉价。”
姜辞舟用讥诮的语气,慢吞吞道:“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说话方式还跟个刚混娱乐圈的白莲花似的,忒茶。”
陈树净愣了愣,疑惑问他:“怎么说?”
姜辞舟笑笑:“还不就那点事,粉丝在评论里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回了。”
姜辞舟瞥了眼镜头,发现导播没切到他们这里,低头划拉了两下手机,给陈树净读了一遍:“‘遇到一个合作过的后辈……心生些感慨,娱乐圈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唉。’”
“喏,他原话就这么说的。”男生努努嘴。
“然后就有人拍到余森杭出事,被紧急送往医院的照片了……是昨晚,你去吃饭的时间。”
姜辞舟睨她一眼,“你们合作过吧?”
“……”
陈树净咬唇:“你知道什么了?”
“稍微知道他的一点作风,猜的。”
姜辞舟瞥了眼她的脖颈,有点烦:“你早说是这种饭局啊,都说了我陪你一起。”
“……你想多了。”
陈树净不想多言,最后这样含混地说。
姜辞舟见她不想说,耸了耸肩便也作罢。
只是姜辞舟这边好说话,网友们却不买账。
当晚凌晨,突然有人发帖爆料说,余森杭之所以没有出席红毯,是因为他下部电影的女主被某个资源咖截胡,余森杭气不过想要为正义发声,结果却被女主找人报复打进了医院,脸都破相了。
此言一出,微博顿时炸开了锅,都在讨论谁是这个资源咖。
【我去,也是开了眼了,余森杭咖位已经很大了吧,娱乐圈有名有姓的,谁这么牛,能把他报复进医院啊?】
【营销号编的吧,余森杭刚拿金驰奖,正春风得意的时候,谁会在这个节骨眼搞他?】
【该说不说娱乐圈还真是符合我的某些刻板印象……】
【哈哈哈我有内部消息,余森杭这个瓜跟某位最近搭上流量的新晋小花有关。】
【???】
【谁啊?新晋小花?还跟流量有关……?】
【闻又夏?尤琪?宋思佳?】
【给个提示,csj。】
【别当谜语人行吗……你们爆瓜每次都用缩写,不混这圈的根本不知道是谁。】
【csj?她这咖位要搞余森杭不太行吧?也就是最近蹭上了jcz有点热度,在平面模特圈算有点名气,但说白了本职工作也不是演员,她都能整垮余森杭,演上电影女一了?】
【别不信,都说了是资源咖。】
【稍等,有人在医院拍到余森杭了,好像脸真的受伤破相了。】
【照片.jpg】
【沃日,居然是真的。】
【靠……怎么会这样?!】
【是谁干的?!救命,我余哥那么好一个人啊啊啊啊啊(哭)(哭)(哭)】
【天杀的资源咖……】
【呵呵,这下很难不说是黑幕了呢(笑)】
【这年头,娱乐圈没点关系也混不出头啊。(狗头.jpg)】
……
评论区一水的乌烟瘴气,很快有人把大名打了出来。
【解码了,是陈树净吧?】
有人po了图片,是营销号前两天发出来的某张照片,隔着些距离透过窗户拍的,还有些模糊。
有红圈把两个人圈了出来,特地做了标注。
【这是祁星娱乐的杨思蔓——陈树净的经纪人,旁边那个是张导,余森杭下部电影的导演,看这样子两个人正相谈甚欢呢。】
【这什么局啊?看到好多认识的人在场。】
【娱乐圈的社交局吧。】
【角落里那个是陈树净不?】
【……我去,看着像。】
【石锤了吗??】
【雷神之锤,这件衣服陈树净被拍到穿过。】
【啧……我就说,这种人别来祸害观众的眼睛好吗?】
【哈哈哈有一说一,陈树净那张脸在内娱算漂亮的。】
【?三观跟着五官走的滚好吗。】
【脸好看有什么用,花瓶一个,还是要演技好。】
【资源咖能不能老老实实当她的模特,别来电影圈子沾边。】
【好黑暗……什么人都能来当演员,怪不得现在的影视剧越来越难看。】
【呵呵,都被这些天龙人占去了资源,能不难看吗?】
【怎么说呢……我看过陈树净演的女配,感觉演技好像还可以。】
这条评论引来一阵冷嘲热讽。
【楼上的陈粉别惹人发笑了行吗?多少钱一条啊有钱一起赚。】
【陈树净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大小姐花了多少钱找人给她刷好评啊?】
【一眼假,陈树净粉丝别装路人了。】
……
很快那条评论就被淹没在了声讨中。
余森杭工作室最新一条微博底下,无数条评论都是在骂陈树净的。
【哥没事吧,身体还好吗?那个谁不是模特吗?就拍了几部偶像剧,怎么敢去拍电影的?】
【抵制资源咖,截胡女一天打雷劈。】
【余哥真的实惨内娱打工人……不想搭花瓶就要被报复,这回连脸都破相了,敢问娱乐圈还有天理王法吗??】
营销号评论区底下,余森杭工作室点赞了最后那热评。
吃瓜群众的眼睛不是白长的。
眼看正主亲自下场站队,这无疑是释放出来的信号,粉丝顿时群情激奋了起来。
一时间,陈树净的微博评论区沦陷了。
凌晨一点,祁星娱乐紧急发布了一则长声明。
大意是说,陈树净目前没有进军电影的安排,接下来依旧会以拍杂志和电视剧为主,所有的工作行程都会由工作室发布,请不要被不实消息误导。
至于余森杭口中合作过的后辈,也和陈树净无关,对于占用了公共资源讨论此事导致的影响,公司以及陈树净本人深表歉意。
这则声明发出去没多久,且不说余森杭那边看到了什么反应,熬夜到凌晨的夏子邢刷到微博后,困意都没了,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了裴念。
“喂?睡了没。”
裴念已经睡下,声音带点倦意:“有事说事。”
“你老婆被人欺负了。”
“……”
“说清楚。”
“……”
裴念语气很冷,夏子邢没敢添油加醋,老老实实把看到的说了一遍。
裴念头一回这么有耐心听人说话,当中甚至没打断,直到最后,他才平平淡淡地开口,问了一句话。
“这件事,为什么是她道歉?”
话里的冷意,让夏子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当晚的爆料因为发生在凌晨,陈树净当时已经睡下。
她的微博一直都是公司在管,所以怎么解决这件事,也都是公司在处理。
之所以会选择道歉这种方式,主要还是余森杭名气比较大,他工作室又明着点赞恶评内涵她,公司不想因为硬刚对方而扩散影响力,就选择了息事宁人地道歉来解决。
结果没想到,会导致这样的连锁反应。
陈树净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手机被打爆了。
短信,微信,未接来电,通通都是99+。
点开微信,发现置顶的那条里,杨思蔓给她发了消息:【醒来接电话!!】
“……”
感觉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陈树净心中惊疑不定,刚睡醒又渴得要命,准备倒杯水压压惊,结果放手机时手一滑,水杯摔在了地上。
声音有些刺耳。
女孩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准备下床去收拾,结果房门却在这时被敲响。
“醒了?”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
她这会儿是实实在在的懵了。
这声音是裴念。
但,他为什么会在她家?
“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好像猜到她在想什么,隔着一道门,男生的声音传来,“你家密码那天你告诉我了,我不放心,就过来看一眼。”
她什么时候告诉他密码……
哦,对。
陈树净想起什么来,抿抿唇,心乱如麻地用手指绕了绕头发。
“有东西碎了吗?”裴念又问,“我听到声音了。”
“嗯……不小心打碎了杯子。”
“我能进来吗?”
陈树净慢了一拍才答:“……嗯。”
裴念推门进来,看到的是地上碎成几片的玻璃杯。
“是要喝水吗?”
她嗯了一声。
“我去给你倒。”他敛了下眼皮,“地上的你别动,我来收拾。”
陈树净哦了一声。乖乖坐在床上。
等他给自己倒水的途中,已经点开杨思蔓的聊天框,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
还没来得及全部看完,她接到了杨思蔓的电话。
陈树净顺手接起。
“姑奶奶,你终于接电话了。”
一接通,对面就长舒了口气:“我说树净啊,下次你这一睡觉就关机的习惯能不能改改?这有要紧事我都联系不上你。”
“抱歉……我下次注意。”
“咳,算了没事。”杨思蔓本来也就是说说。
“昨晚的事情你看到了吧?”
“嗯。”
陈树净看到消息后,就去翻了消息框,助理在昨晚已经把信息都整理出来发给她了,她挑着看完。
大致情况还算了解。
“我跟你解释一下,余森杭那件事本来昨天公司是想冷处理的,结果后来黑通告一出,居然有人拍到你和余森杭坐一起的照片……所以才安排了紧急公关。”
杨思蔓指的是公司澄清她不会出演电影一事。
“嗯,我理解。”
“你理解什么呀。”经纪人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这人,怎么事到如今了我才知道。”
“……知道什么?”
陈树净有点懵。
“你有这么大后台,怎么不早说?”
杨思蔓兴致勃勃地说:“要不是余森杭微博被封了,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能耐!”
……?
谁微博被封了?
陈树净呆呆愣在那儿,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敞开的门被敲了敲,裴念走过来,见她在打电话,什么也没说,只往她手里递了温水。
陈树净现在已经没了喝水的心情,只是心情复杂地问:“什么叫……微博被封?”
“怎么……?”杨思蔓有点回过味来,“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吗?”
“那我当面跟你说吧,电梯里信号不好。”
陈树净:“?”
杨思蔓:“我已经到你家门口了,你家密码是多少来着?”
“……”
陈树净一愣,而后僵硬抬起头。
她看着好整以暇坐在自己床边,还在等她挂电话的裴念,忍不住头皮一炸。
她心乱如麻,还试图拯救一下,“蔓姐,那个……我现在不在家。”
杨思蔓闻言一愣,已经准备去按门铃的手停下,蹲下身去拿柜子上的包装袋,啼笑皆非道:“你开什么玩笑呢?大清早的你能去哪儿,别想着逃避事儿,你家门口有份米粥外卖,我给你拿了哈。”
“……”
“我想起来了,密码是01xxxx对吧?”
“…………”对。
陈树净心中拔凉,绝望地闭了闭眼。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已经被挂断。
杨思蔓速度怎么能这么快!
“所以……”在一旁听到她们的对话,裴念琢磨出意思来,意味深长地问她,“现在是要藏我?”
“算是吧……”陈树净含混不清地说。
“姜辞舟藏过吗?”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问这些。
裴念连这都要比?
“当然没有!”
姜辞舟偶尔来她家那么几次,有什么好藏的!
陈树净答得有点急,没发现裴念因为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脸上一怔,而后意味不明地讥笑了一声。
陈树净呼吸紊乱起来。
她听到玄关处传来的开门声,杨思蔓已经进来了。
作为陈树净的经纪人,杨思蔓来过她家几次,自然知道她的房间是哪间。
她简直心急如焚,催促裴念快找个地方躲躲。
裴念却像没感受到她的紧张一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尾音上扬了下,像是在撒娇:“既然别人没藏过,那我也不要。”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陈树净两眼一黑,喉头涌上血腥味,深吸一口气后起身,手搭在他身上。
男生低垂眼睫,冷眼看她,掌心微微握紧了些。
“做什么?”
陈树净牵住他的手,裴念垂眸看了眼,掌心松开了。
在杨思蔓打开房间门的最后一秒钟,她把裴念推进了卫生间。
“——怎么站在这儿不动?”
杨思蔓打开门,愣了一下,对她站在卫生间门口的行为感到好奇,“准备洗漱?”
陈树净咳了一声,摇摇头:“刚起床,随便走走。”
“……”
杨思蔓哦了一声,对她的行为不多做评价,因为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想问。
“我说树净,你是不是瞒了我些什么?”
“应该……没有吧。”
她的事情经纪人基本都清楚,除了姜辞舟说要保密的复杂家庭关系,陈树净没什么可瞒的。
杨思蔓挑了下眉,“是吗?”
“那余森杭的事,谁替你解决的?”
陈树净一愣,“你是指……”
“他被封杀了。”
陈树净僵立在原地,瞳孔微微收缩。
“……”
杨思蔓见她是真不知情,便把事情又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陈树净低下头,重新翻了翻手机,发现昨晚自己那一堆未接来电里,大多都是同行,好多制作人,投资方,合作过的导演、编剧都打了电话。
杨思蔓心情不错地说:“托你的福,昨天余森杭的团队差点没把我电话打爆。”
“……”
女人打量着陈树净的表情,试探问:“你真不知道点什么?”
陈树净没吭声。
杨思蔓眯了眯眼睛。
陈树净这姑娘事少又省心,漂亮性格又好,是她一手带起来的,杨思蔓一直以为自己了解她。
圈里之前有传言说她有后台,杨思蔓都嗤之以鼻,毕竟没人比她更清楚这姑娘有多一穷二白,可直到昨晚她才发现,圈里的传言居然真不是空穴来风。
公司用陈树净的微博道歉之后,才不到半小时,有关这件事的热搜词条全被清空,微博广场干干净净,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余森杭的社交账户,因为涉嫌违反《微博社区公约》而被封禁。
没过多久,他这几年干的一些腌臜事开始疯狂被各大营销号转载。
甚至是有图有真相,证据确凿到连他几点几分去了哪里都有,劈腿、时间管理大师,甚至还有pc的证据一出,他的君子人设全盘坍塌。
网友都在评论区不停打“???”。
风向变得太快,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这么声势浩大的阵仗,再看不出有人是要搞余森杭,杨思蔓就白混娱乐圈这么多年。
而且显然,搞他的人排场还不小。
她来这儿之前不久,已经看到“#余森杭偷税”这样的词条爆了。
乖乖,这是要把人往死路整啊……
杨思蔓心里揣度着。
“怎么样,你心里有点头绪没?”她问陈树净。
陈树净稍微有点犹豫,眼神往卫生间的方向瞟了眼,最后还是说:“没什么头绪……”
这反应就是有头绪。
杨思蔓顿了顿,也不逼她:“想不到就算了,先喝粥吧。”
女人把海鲜粥给她拆开了,碗筷端正好,随口道:“你眼光不错,这家店还挺贵的呢,我上次没舍得点。”
这粥估计是裴念给她点的,陈树净说得含混不清:“……偶尔试试。”
杨思蔓起身,随意地对她说:“对了,我借你卫生间用下,洗个手。”
刚才拆粥的时候,有些汤汁溅到她手上了,杨思蔓想洗一洗。
“啊?”
卫生间?!
陈树净刚端起碗,闻言手抖了下,粥差点打翻。
她赶忙出声,急得差点嗓音都变了:“蔓姐!”
杨思蔓回头,惊讶地问:“怎么了?”
陈树净也意识到自己反应不对,收敛情绪咳了一声:“那个,我卫生间的水龙头坏了……你要洗手的话,还是去厨房洗吧。”
“坏了?”
杨思蔓嘀咕了句怎么会,“那正好我在,给你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一会儿找人来修。”
她说完就要进去,陈树净更急了。
言语间也有些慌乱:“不用的蔓姐,我已经找人来修了,下午就来……”
“哈?你下午有通告,怎么能让外人来你家。”
杨思蔓说到一半,突然狐疑起来,皱眉看向她,“陈树净你今天怎么回事,感觉鬼鬼祟祟的……”
她沉吟道:“屋里不会藏人了吧?”
!
这说的什么话。
被人一语戳穿,陈树净倏地头皮发麻,感觉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偏偏这时候,杨思蔓表情也凝重了起来,看了眼紧闭的卫生间门,又转过来,看她的眼神微微闪烁,拧了拧眉,说出了个陈树净打死都不想听到的名字:“……姜辞舟?”
“……”
“…………”
什、什么姜辞舟啊!
蔓姐是来害她的吗?
陈树净两眼一黑。
她敢发誓——
这个距离,裴念绝对听得到。
几乎就在她这样想的同时,卫生间里突然传来东西碰撞的声音。
虽然不算太响,但任谁都听得出来,里面有人在。
“……”
陈树净安静了两秒。
裴念这家伙……!
绝对是故意的!!
“…………”
空气瞬间寂静下来。
她一言难尽的表情似乎让杨思蔓误会了什么,经纪人脸色扭曲了下,瞬间想明白了什么,胸膛剧烈起伏了下,气不打一处来。
女人语气一下子抬高起来:“陈树净,你还敢把人往家里带!”
陈树净手抖了下,被她的气势镇住了。
而她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杨思蔓连珠炮一般的攻击给压了下去。
“陈树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真是太不把狗仔当回事了!别说姜辞舟是当红流量了,就单单说你,上升期艺人是能随便谈恋爱的吗……”
“他女友粉多战斗力又强,公司让你们炒cp是一回事,真谈恋爱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管怎么样,公司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你俩趁早给我断了。”
“不行不行,得赶紧让他回公司。”
“你不会谈就我来,我跟他说……”
杨思蔓边恨铁不成钢地说着,边伸出手,一下把卫生间的门打开了。
她动作太快,陈树净没来得及拦下。
“……”
陈树净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个相当大的烂摊子。
她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但很可惜,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看到里面的人,杨思蔓一瞬间安静下来。
“……”世界寂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