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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陈树净,你为什么哭?

    裴念再拨回去,她已经关机了。

    他对着手机发了好长时间呆。

    等夏子邢再次回到病房时,发现现场变得一团乱。

    听说裴念从医院跑了,他表情一懵,呆滞地睁大了眼:“啊?”

    那他的手机……呢?-

    裴念出了医院就打的去了陈树净家。

    他走得匆忙没带钥匙,在陈树净家门口敲了许久的门都没有人应,以为是不在家,想了想,就在门口等她。

    少年坐在楼道间从天亮等到天黑,始终没有人来。

    这期间周贞芸没有派人找他,也没有给夏子邢的手机打电话。

    她似乎是很笃定,裴念迟早会回去。

    倒是夏子邢用不知道谁的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裴念说:“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陈树净什么时候回来。

    但他一定得见她。

    楼道里闷热,蚊子又多,少年大夏天穿着长袖长裤,单薄的一身,还是热得有些难受,坐在那儿脸惨白,但又不肯走。

    他一直没有等到她。

    一直到傍晚时分,一个楼上的住户回家,上楼经过时认出他来,有些惊讶地问:“这么热的天,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等陈树净。”少年声音微哑。

    “你等她……?”

    邻居露出诧异的表情,看着他说,“小伙子你不知道吗,她前几天就搬去外婆家了啊。”

    裴念一愣,“外婆家?”

    “对啊,应该是因为她妈的那件事,受牵连了吧,也是个可怜孩子。”

    裴念有些茫然:“她妈……什么事?”

    “听说是和流氓一起,敲诈勒索一个学生,还捅伤了人,结果惹上硬茬了,人家请了律师要告他们故意杀人罪,她妈的性质算从犯,也得判刑几年呢……”

    裴念大脑一空。

    心口处有什么东西在沉沉下坠,不祥的预感强烈。

    女人絮絮叨叨的,还在说个没完:“你说这么个女人家,干什么事不好,偏要去作奸犯科的,她平时那么爱享受一人,哪受得了监狱这种苦。”

    “而且听说她前段时间被个小白脸骗去借了高利贷,还欠了一屁股债,压根还不完,那小白脸又被警察认出来,是个专骗女人钱的诈骗犯,之前偷跑出来的,这回敲诈勒索的事也跟他脱不了干系,已经被抓走等着判刑了。”

    “又是杀人犯,又是欠高利贷,不管进不进监狱都没好日子过,这么桩桩件件压下来,叶佟心理承受不住,就割腕了。”

    “……”

    少年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语气艰难地说:“……割腕?”

    “是啊。”

    女人话家常的语气,跟他继续道:“听说还是她女儿第一个发现的,就在家里割的腕,床上一片血红,可吓人了。”

    ……

    后面女人还说了什么,裴念已经听不到了。

    他昏昏沉沉地回到医院,等待他的是周贞芸的视频通讯。

    他接了。

    “你早就知道了?”他声音有点冷。

    对面语气慢吞吞的:“你指什么?”

    裴念:“为什么找律师?”

    “原来是问这个。”周贞芸笑笑,说:“稀奇了,这天下居然还有受害人问为什么要告加害者的,你说为什么?”

    “陈树净是受害者。”

    “可她妈不是。”

    裴念深吸口气,“……你知道叶佟割腕的事吗?”

    “知道。”周贞芸轻描淡写说,“前两天死了,留下一屁股债给她女儿,倒是狠心。”

    “……”

    视频被啪地一下挂断。

    病房里,少年用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有更加握紧手中的玻璃碎片,松开手,掌心已经一片血糊。

    地上,一个打碎的玻璃杯躺在地上,碎渣溅得到处都是。

    水顺着地面四周蔓延开来,少年垂下眸,神情困倦地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陈树净是在填完志愿*,返校仪式结束那天,在校门口被裴念堵住的。

    顶着周围人好奇打量的眼神,也有八卦的窃窃私语,少年一声不吭穿过人群,在旁人突然响起的惊呼声中,拉过她的手就往外走,全然不顾外界的视线。

    他手上还缠着绷带。

    陈树净不想走,用力挣扎了下,裴念轻轻蹙了下眉。

    “……”

    她陡然间愣了愣,低头看向他的伤口,意识到什么,神情复杂。

    韩新浩看到他们两人拉扯,连忙走过来,担心地问她:“陈树净,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裴念,似乎是把他当成了纠缠不清的前男友。

    裴念的脸色冷了下来。

    陈树净张了张口:“没事……”

    韩新浩不信:“真的没事吗?需不需要我……”

    裴念忽然嘶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微微蹙了下眉,垂眸看向手背。

    陈树净呆了下,急忙问他:“怎么了,是手疼吗?”

    “没。”他冷淡答。

    陈树净还被他拽着手,怕再挣扎会弄疼他,只能跟着他走。

    韩新浩愣愣站在原地,看着这两人一同离开。

    周围一瞬间热闹起来的起哄议论声,他已经听不大清了,只是看着这两人并肩而去的背影,他开始模糊地意识到一点——好像没有人,能挤进这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

    没有人。

    牵着她的手,等到了没有人的地方,裴念才停下来。

    他转过身,看向她直截了当问:“填了哪里的学校?”

    陈树净:“北城。”

    少年眼睛忽然亮了亮,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我们……”

    “裴念。”她打断他,有些不忍心,但还是说,“不是我们。”

    “是我。”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什么意思。”

    她避开了他的视线,“我要开始新生活了。”

    “……你的新生活里有我吗?”

    沉默蔓延了很久,久到他快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慢慢垂下了眼睫。

    陈树净终于开口,她说:“对不起。”

    “我们还是不要当朋友了。”

    “……”

    一阵死寂之后,他忽然笑了。

    笑得宛如自嘲。

    裴念其实不是个特别天才的人。

    只有在爱她这方面,他有无师自通的天分。

    可她好像并不太需要。

    “陈树净,你说过不松手的。”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凑近了些。

    开口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她好像又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海盐香,无数个窗外大雨的夜晚,潮湿昏暗,在他房间,飘窗上十九岁的漂亮少年。

    “你答应过我。”裴念说,“不会再对我说这个词。”

    心突然颤了一下,她只剩下苦笑:“抱歉,我食言了。”

    裴念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说不要和我当朋友了。”

    “……嗯。”

    “这句话,可以收回吗?”

    她默不作声,摇摇头。

    “……所以,”他用平静的语气,看着她静静道,“我被你抛下了是吗?”

    “……”

    陈树净怔愣了很久,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这些日子躺在床上发呆到凌晨,很多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有些仓皇,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些琐碎的一切。

    最后一次见周贞芸的时候,她说可以替她把母亲的债还完。

    女人让她离开裴念。

    在陈树净还没有做出决定的时候,已经有人替她把未来的路规划好了。

    她连一张去北城的车票都买不起,从来就由不得她选。

    债多压身,陈树净的脊梁早就垮了。

    她看向裴念手上的伤,忽然说:“疼吗?”

    裴念一愣,下意识道:“不疼……”

    “疼的吧。”陈树净瘪了下嘴角,有点疲惫地说,“那天,你流了好多血。”

    “我……”

    “她也一样。”陈树净继续说,“我没有妈妈了。”

    少年心脏一刺。

    “裴念,你知道吗。”女孩顿了顿,垂下眸,自嘲地说,“虽然我从她那边得到的爱很少,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安静了很久,裴念开口说:“以后我给你两份爱。”

    “十倍,百倍,你要多少爱我都给你。”

    他几乎是哀求,“别丢下我。好吗?”

    “几年以后你见到我,可能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陈树净深呼一口气,说,“时间是很残忍的东西,裴念,它可以抹平一切。”

    “所以。”少年静静看着她,“你也会忘了我吗?”

    她不答。

    “记住我。”他说,“陈树净。”

    鼻尖酸涩,眼眶忽然一下子变得涨涨的,她赶紧低下了头,生怕被发现。

    却还是没忍住哽了下喉咙。

    ……怎么会忘呢,他用他画画的手,去给她挡刀。

    “陈树净,你喜欢过我吗?”

    他安静了很久,问出这个问题。

    “……”

    心脏有点空落落的,她不舒服到像是病了。

    陈树净觉得今天糟糕透顶。

    因为这个时候说喜欢,就好像前功尽弃了一样。

    “……”

    大概是她沉默得太久,让少年有了答案。

    他扯了下嘴角,声音很冷:“不是喜欢,那是什么?”

    几乎是把自己的尊严全盘摒弃踩在脚底下,裴念问出这个问题,没有想过最糟糕恶劣的会是什么结局。

    “陈树净,说话。”

    陈树净躲开了他的眼睛。

    他却不让,“给我个解释。”

    口不择言慌乱的时候,只拣了最伤人难听的话说。

    “……可能是,新鲜感吧。”

    耳朵嗡鸣。

    少年的手微微动了下,想去捂住耳朵,但他没有动,只是垂眸盯着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自己说不出话了,才哑声开口:“……新鲜感,只有一年吗?”

    她心脏刺痛得厉害。

    “所以,”他声音很轻,漆黑的眸子盯着她,颤抖道,“一直都是我在一厢情愿,是吗?”

    她哭着摇头。

    “陈树净……”少年定定看着她,漆黑的瞳孔很深,像有暗潮涌动,他语气带着颤音,“一定要这样对我吗。”

    “你走吧。”

    陈树净闭上眼,忍不住淌泪。

    在床上发现躺在血泊里的叶佟时,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不会再拥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我不要你了。”她哽咽着说,“你走吧。”

    “……”

    裴念可能输就输在,他不舍得她哭,但她舍得。

    反正她一贯铁石心肠。

    “……哪怕一次也好。”少年脸色有点白,仿佛被伤透了心,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他看着女孩的脸,很轻地说,“陈树净,你骗骗我吧。”

    不能像我害怕失去你一样,也害怕失去我一次吗?

    陈树净不知道他要她骗他什么。

    她只能无力地说,“我不会。”

    “就一次,求你。”

    “……我喜欢你,可以了吗?”

    她好像很为难的样子,声音很低,脸偏过去,没有看他。

    原来这句是在骗他。

    裴念恍然之余,心脏在隐隐作疼。

    他疼的要命。

    “……行,我知道了。”

    他露出疲惫的表情,准备离开。

    陈树净看着他的背影,却在这一刻却生出了无数的惶恐不安。

    她犹豫了两秒,朝着他的方向伸出手,攥出了少年的衣袖。

    像以往很多次那样。

    裴念停住脚步,冷淡地回过头看她:“你……”

    他只开口了一个音节,就停住。

    女孩上前一步,颤抖着仰头,吻上了他冰冷的唇。

    她眼睛里还泛着雾气。

    少年愣住一秒,脑袋里的那根弦在这一刻断了。

    他沉默两秒后,突然发狠,手臂环住她的腰一下带过来。

    少年手背上青筋浮现,她腰肢很细,被他扣紧的时候难受地嗯了一声,裴念不为所动,加深了这个吻。

    男生撬开她的唇齿,海盐味在舌尖溢开。

    他嘴唇很软很冰,陈树净的手指抵在他蓬松的黑发间,下意识按了按,他好似受到了刺激,喉咙里哼出了气音,扣着她下颌吻得更深。

    这个吻带着病态的报复。

    他的手指按在她的脊椎骨上,隔着一层皮肉,轻轻摩挲,那张漂亮的面容在接吻时蛊得要命,像是糜烂盛开的月季,紧按着她纠缠。

    少年人的劣根性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亲吻像战争。

    她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过了很久,陈树净有气无力地被他放开。

    少年伸出手,冰凉手指摸了摸她殷红的嘴唇,眼神意味不明。

    “这算什么,分手吻?”

    “如果你这么理解的话……”她气喘吁吁地说,“可以是。”

    明明她说他们是朋友,少年心中嘲讽地想。

    “那你还要我吗?”

    明明上一秒还在接吻,这一秒的陈树净却冷酷得近乎残忍,翻脸不认人。

    “我不要你了。”

    她摇了摇头,别过脸这样说着,语气很轻,像是满不在乎。

    可一低头,面上却忍不住哭了。

    “……”

    有时候裴念真的想质问她,他对她来说到底算什么。

    好打发的租客,还是不值钱的玩具?

    她说她不要他了,让他滚,眼泪却像珍珠一样一颗颗往下掉,明知他会心疼。

    少年眼底沉沉,忍不住气笑了。

    “是你让我睡飘窗,是你遇到麻烦事一口一个裴念,是你先扑进我怀里,是你说以后不会松手,也是你一声不吭甩开我,让我滚。”

    “陈树净,你为什么哭?”

    这么铁石心肠的一个人,为什么哭了?

    “……”

    很久很久,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直到接过他递来的手帕,女孩擦了擦泪,眼尾还红着。

    但这一次没有拉住他衣角挽留,也没有不清不楚的吻,陈树净低着头,从少年手里拿过自己的书包,什么也没说,转身朝反方向走了。

    那个火烧云的黄昏,裴念被丢在原地,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第52章 他只带走了她拼好的乐高。

    十八岁那年绵延不断的夏,潮湿的梅雨季,喜欢陈树净的少年,已经渐渐离她的生活远去。

    时间流逝得比想象中快。

    陈树净一路都在失去,她回不了一次头。

    裴念走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她看到可乐就会想起他。

    那个夏天,碳酸饮料的气泡充斥她的世界。

    人总是失去后才怀念,她也一样。

    裴念为她学做饭。

    裴念接她放学。

    裴念给她买冰淇淋。

    裴念背她回家。

    裴念喜欢了她一整年,她知道。

    陈树净其实一直都知道。

    像十八岁那年冬,她知道那个星星满天的晚上,少年想偷亲她,最后犹豫了很久,却只轻轻吻在了她额头上。

    其实那天晚上她没睡着。

    裴念在的那个夏天,她一直睡在他房间,风扇坏了也没去买新的。

    后来裴念走了,叶佟也不在了,外婆来家里陪了她一段时间。

    发现她房里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外婆疑惑地问她:“你房间的风扇去年坏了?那你晚上怎么睡的?”

    陈树净一怔。

    久久的沉默后,她说:“……就那么睡的。”

    会分担空调费的裴念。

    会让她睡床,自己睡飘窗的少年。

    会和她分享有线耳机的那个人……

    已经走了。

    这个家里处处都是裴念留下的痕迹。

    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世界上本就哪条路都难走。

    只是碰巧,陈树净选的那条路不通。

    她光是绕过那堵墙,就耗尽了所有力气。

    是否遗憾和后悔,她也不知道。

    她仍旧是喜欢他的。

    但心却告诉她不可以了。

    少年以前开玩笑的时候说,他的名字是裴念,可却好像一直被遗忘。

    陈树净当时想反驳,可顿了顿,却又觉得没有立场。

    其实。

    十八岁遇到裴念这样的人,谁又会忘记呢。

    陈树净记一辈子。

    交往前亲吻,说爱后别离。

    他们就是这样矛盾的关系。

    裴念出国前给她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让她以后想吃糖就去小卖部。

    N:【我给你买了这辈子都吃不完的棒棒糖,有空去拿。】

    那天是梅雨季结束前的最后一天,很冷,阴冷到骨子里的雨,她拿着周贞芸给的钱去还最后一笔债,回去路上因为雨天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衣服裤子都沾上了泥泞,很狼狈。

    当时没人在她身边。

    收到裴念短信的时候,她刚从地上爬起来。

    腿还有点疼。

    陈树净看到短信只怔愣了一秒,就陡然间反应过来,来不及思考更多,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跌跌撞撞跑回家,一边跑,一边哆嗦着在风里裹紧外套。

    跑到家时气喘吁吁,开门时拿钥匙的手都是抖的。

    像一部早已知晓结局的电影,分明清楚故事的最后走向,依旧会徒劳地期冀影评在撒谎。

    明明追债的人不会来了,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泪。

    但当看到人去楼空的房间,桌上放着满满一桶棒棒糖时,还是大脑宕机,鼻子一瞬间酸涩发胀。

    陈树净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有了实感。

    真正意识到——

    给她遮风挡雨的少年走了。

    她又变回一个人。

    缓慢走进裴念的房间,她胸口压抑着情绪,环视一圈后,女孩突然顿住脚步。

    “……”

    像是一瞬间被剥夺了语言,她沉默着,艰难地低下头,眼睫不停颤动着,宛如濒死的蝴蝶。

    陈树净说不出话来,但眼眶一下子红透了,她伸手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哭腔,可整个人脸色惨白,胸腔处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

    满屋子的东西,他只带走了她拼好的乐高。

    *

    少不更事的那些眼泪,来势汹汹将她侵袭。

    陈树净病了一个礼拜,高烧。

    睡梦间,迷迷糊糊梦到,烟花在空中绽放。

    可那场为她而放的烟火,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

    爱你这件事,是小小拼图,零散积木。

    每一片都有我指纹。

    那个夏天,陈树净的积木坍塌了-

    白驹过隙,时间如砂砾般在指尖流逝。

    陈树净毕业的第二年,苹果手机已经出到了X代。

    这几年科技飞速发展,什么都在更新换代,手机也是。

    裴念当初送她的那支,她早已经不在用了。

    现在用的是品牌方送的新款,对方为了搭配宣传连带着手机壳一起送的。

    不过旧手机没有坏,她就一直随身带着,当备用机来用。

    接到经纪人电话时,陈树净刚结束电子刊的拍摄,坐在化妆间,看到来电按下接通。

    “喂?你好。”

    “树净,是我。”杨思蔓说,“之前跟你说的事怎么样了?”

    “那个啊……”她迟疑,“我还想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啊?你就接了吧!”

    杨思蔓对她简直恨铁不成钢。

    “我知道你佛,但也不能佛成这样吧?咱有这硬性条件,不能总拍杂志呀!之前你客串几回电视剧已经有粉丝基础了,这次好不容易有资方找上门来让你当女主,多好的事,你怎么就不答应呢!”

    “……”陈树净不知道该怎么说。

    “剧本你看了吧?”杨思蔓喝了口水,缓过劲来问。

    “……看了。”

    “这就是部小成本的青春偶像剧,公司试试水的,和姜辞舟搭戏,也不用你抗收视率,人家自带那么大的流量基础,说白了就是给你蹭的,你还在犹豫什么?”

    陈树净抿了下唇。

    杨思蔓顿了顿,反应过来:“你是觉得片酬不高?”

    “……不是。”

    “姜辞舟在追你?”

    陈树净咳嗽起来,连忙说:“不是!”

    杨思蔓挑了下眉,“那他上次发微博的时候,九宫格里带了张你们杂志图,还配文说找到理想型了?”

    “……”那是姜辞舟故意的。

    陈树净无奈道:“你想多了,他只是不想跟圈内人炒cp,拉我当挡箭牌。”

    ……你不也是圈内人?还和他是一个公司的。

    杨思蔓倒是想这么问,但想到陈树净这人脸皮薄,她又默默咽了回去。

    “是么?”

    杨思蔓耸肩,也没说信不信,只说:“不是就好。”

    “他长了一张挺会玩的脸,看上去段位蛮高。”

    陈树净:“……”

    “不过你们俩捆绑效果确实挺好,粉丝还蛮吃你们俩颜的,上次合体的杂志卖得特别好。”杨思蔓从商业角度来点评。

    “可能是姜辞舟流量好吧,粉丝能打。”陈树净心不在焉道。

    “你也不差!”

    “……谢谢杨姐。”

    陈树净失笑,不想争这个,垂下眸问:“接戏是公司的安排吗?”

    “……也不算吧,你之前不是客串过几部剧嘛,有点小热度,导演觉得你形象好所以找上来的。”

    杨思蔓沉吟说:“而且你们俩关系不错,cp粉颜粉也多,剧本你都看了,校园剧尺度本来就不能太大,唯一的亲密桥段就是个借位吻,这种偶像剧粉丝只看脸和氛围感的,没什么问题我就给你接了?”

    陈树净张了张口,刚要说话:“我……”

    这时门口突然有人敲了敲门,男生的声音传来:“都几点了,还不走?”

    陈树净抬起头看过去。

    帽子墨镜口罩齐备的男生站在门口,朝她抬了抬下巴,“忘了?今天我生日。”

    陈树净回过神,朝他点点头:“来了。”

    “蔓姐,我再考虑一下吧,到时候回复您。”她朝电话那头道。

    杨思蔓应了一声行,心里却在疑惑地想,刚才的男声好像有点耳熟,也不知道是在哪听过。

    是哪个艺人吗……?

    还是陈树净的圈外好友?

    话说回来,生日?

    杨思蔓突然一顿,脑海中隐隐有了点猜测。

    她手机迅速点开微博首页,翻到热搜榜,当看到热一上的那个tag——#姜辞舟生日时,女人恍然大悟。

    所以,姜辞舟真在追她?

    ……坏了。

    陈树净该不会是谈恋爱没跟她报备吧?

    杨思蔓心情复杂地想。

    这一头。

    坐在姜辞舟的车上,陈树净低头不语地看手机。

    男生瞥她一眼,懒散道:“听说你今天拍摄迟到了?”

    他来的时候碰巧听到有人在八卦,大致意思就是说陈树净耍大牌,公然迟到了整整一小时。

    姜辞舟觉得还挺稀奇,不像她的作风:“你迟到去做什么了?”

    陈树净揉了揉眉心:“不是迟到,是车被撞了。”

    姜辞舟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一顿,问她:“受伤没?”

    “受伤倒是没有……”

    “报警了吗?”

    陈树净摇头,声音放轻:“车主说想私了。”

    “那交给公司处理就是了。”

    姜辞舟听到她没出什么事,又恢复懒洋洋的性子,“没被拍到吧?”

    陈树净:“应该没。”

    “那就好。”

    “话说回来,”他边开车边道,“刚才在跟谁打电话呢,说我坏话吗?”

    “经纪人,怎么了?”

    “看到我就立马挂电话,感觉很可疑的样子。”

    “你感觉错了。”

    陈树净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男生啧了一声,“算了。”

    “今天特意来接你,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陈树净不语。

    姜辞舟挑眉,“不会没准备吧?”

    他本来只是随意这么一提,没想到她安静几秒后,居然真的道:“嗯。”

    姜辞舟抽了下嘴角,在红灯前刹车,没好气地看向她:“喂,有没有搞错——”

    “忘记了。”陈树净认错得很快,但看上去没什么诚意,“不好意思。”

    “……”

    姜辞舟啧了一声,知道她忙,也没打算多计较。

    只是转头时,无意中瞥见陈树净的手机闪了下,屏保是她和一个少年的合照,男生是侧脸,看不清长相。

    两个人亲密挨在一起,看上去很熟稔。

    “你喜欢这样的?”

    姜辞舟下意识挑剔说,“审美一般嘛。”

    “……你审美好,就别对媒体造谣说我是你理想型。”

    “有什么关系。”

    他不以为然,“粉丝都说我们在一起有cp感,公司也觉得我们搭档杂志卖得好,那为什么不营销?”

    “我觉得烦。”

    “你烦我啊。”少年笑了,狐狸眼轻挑,“别人想和我传绯闻还得排队呢。”

    “……”

    “屏保被拍到的话,说不定别人会以为是我?”他歪头笑笑说,“毕竟我很火嘛。”

    “这是旧手机,平时不怎么拿出来,没人会拍到。”

    陈树净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压根不想理他,但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低着头的这段时间,已经把屏保换了。

    换成了哆啦A梦。

    姜辞舟多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到家以后,陈树净先戴了口罩下车,姜辞舟稍后。

    虽然是私密性很高的别墅区,但两人作为艺人的脸辨识度太高,担心被媒体拍到,所以他不管去哪儿都和她错开时间。

    门是密码锁。

    陈树净有自己住的地方,所以她几乎不回这个家,密码也从没记住,还是姜辞舟刚才告诉她的,她输得有点慢。

    陈树净开门后,里面听到门口的动静,女人温和的声音远远传来:“谁回来了?”

    她一顿,“阿姨,是我。”

    贺琳静了几秒,走到玄关,笑着道:“是净净回来了啊。”

    “你爸还在公司,估计要晚点才能回来。”

    陈树净点点头,乖巧说好。

    女人又问:“辞舟他……”

    眼看贺琳的目光朝她背后看,陈树净赶忙解释:“他怕被拍到,过会儿再上来。”

    “也是。”女人收回视线,噙着笑意,“你们这个工作,难免的。”

    “先去洗手吧,李妈菜也做得差不多了,就等你们回来了。”

    陈树净说:“嗯。”

    两人之间气氛和谐。

    在这个家,她乖巧,懂事,贺琳对她不争不抢的态度也挺满意——

    当然,她也抢不了什么。

    父亲姜盛是年轻时凭着一张脸入赘的,他为了前程丢下妻女,和无意中认识的一名白富美迅速结婚,也就是贺琳。

    从外界的眼光看来,这个只有一张脸还值得称道的男人,运气简直好到不行。

    二婚娶了千金小姐,生了个儿子年纪轻轻就成了当红艺人,自己衣食无忧,在公司还受人尊敬,堪称人生赢家。

    他唯一称得上败笔的点,可能就是陈树净。

    在陈树净外婆去世后,成了唯一监护人的姜盛不得不硬着头皮把她接回来,但家里还有个亲儿子,公司股份又都掌握在妻子手上,他这样的人,自然对便宜女儿亲近不起来。

    要论起来,她这位继母对她的态度可比生父好得多。

    客气,但又有距离感。

    陈树净感谢她的包容。

    贺琳没有对外宣布过她的存在,而出于避嫌,姜辞舟也叮嘱她别跟公司说他们的关系,娱乐圈这种大环境下,复杂的豪门舆论总是会招惹是非。

    陈树净心里有数。

    因为工作原因,她和姜辞舟交集还算多。

    虽然一开始关系算不上好,但慢慢的,随着接触下来,两个人也算是变得熟络,能称得上是朋友了。

    这个家里,和她关系称得上还可以的,只有姜辞舟。

    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姜辞舟今天过生日。

    第53章 你已添加了C。

    陈树净今天拍摄迟到,是因为去给姜辞舟买生日礼物。

    他那个人要求高又挑剔,其实陈树净是挺头疼给他选礼物的。

    但姜盛特地打了个电话给她,说今天全家都会在一起聚餐,语气郑重地让她务必好好准备。

    多半是因为要在贺琳面前露脸的缘故。

    所以思来想去,陈树净还是在拍摄前抽了点时间,专程去给他买礼物了。

    去的路上,她还给苗米夏发了消息,询问了点意见。

    C:【在吗米夏?】

    【在!】对面秒回。

    C:【我想问问你之前送给你弟弟什么礼物,可以让我参考一下吗?】

    苗米夏有个跟她年龄相仿的表弟,关系挺不错的,过年还会互送礼物,陈树净觉得这种事问她会比较有经验。

    【我表弟?】

    苗米夏回了个疑惑喵喵头:【你要送男生吗?】

    C:【嗯嗯。】

    苗米夏想了想:【游戏机、电脑键盘这种?】

    C:【他平常挺忙的,好像很少看他打游戏。】

    【这样啊……】

    那就是不感兴趣。

    苗米夏又思考了下:【发红包呢?这个最直接了。】

    陈树净:【钱的话,他应该不缺。】

    【……】

    万恶的有钱人!

    苗米夏绞尽脑汁,代入了一下自己表弟,诚恳提议:【那不然,你送他爱豆杂志?漂亮女孩子谁不喜欢呢?】

    “……”

    陈树净想到姜辞舟那张招蜂引蝶的脸,沉默了会儿,有点胃疼。

    C:【……他手机里漂亮女孩的号码应该比我多。】

    苗米夏:“……”日!

    不仅有钱,居然还长得帅!

    这样想想更可恶了!

    苗米夏目露狰狞,暴躁地抓头发。

    陈树净见她半天没回消息,起身去倒了杯水。

    对面这次隔了好长一会儿才回她:【稍等宝宝,我发个朋友圈帮你问问,集思广益!】

    等陈树净倒完水回来,看到这条消息,面上不由一愣。

    她点开朋友圈,结果发现苗米夏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发了条动态。

    倒是细心地把她的头像备注截掉了,只留了两人的聊天记录截图。

    配文是:

    【江湖救急,帮我宝儿想想有什么东西可以送人的!!】

    这口吻……怪可爱的。

    陈树净顿了下,忍不住勾起唇。

    她们两个也没什么共友,陈树净因为工作原因,早就换了新微信,所以苗米夏的朋友里也没人会从一个头像认出她来,陈树净索性就随她去了。

    这些年来,陈树净也只和苗米夏关系最好。

    她刚出道的时候比较困难,苗米夏帮了她很多,陈树净一直记得她的好。

    没过多久,苗米夏给她发来了回复。

    【综合了一下朋友圈的答案,你要不给他买鞋吧,感觉送男生这个最靠谱!】

    买鞋?

    陈树净上网搜了搜,姜辞舟目前代言的品牌里,好像还没有鞋,那应该没有竞品。

    这个可以。

    C:【收到,谢啦。】

    苗米夏:【不客气!】

    苗米夏:【啾咪.jpg】

    公司给姜辞舟的人设是家里有矿的贵公子,整体上和他本人比较贴,他平日里的衣服基本只穿潮牌或是奢侈品,被粉丝打趣为“穿同款要倾家荡产”的一款艺人。

    毕竟是给他选生日礼物,也不能太随便,陈树净最后选了家死贵的潮牌店,她见过姜辞舟穿这牌子的衣服。

    进店后随便挑了双风格简单的鞋,陈树净没用太多时间。

    但刷卡的时候,柜姐好像是认出她来了,动作迟疑了两秒,抬头问她。

    “那个,请问你是……?”

    陈树净顿了顿,伸手压低了帽檐,朝她轻声道:“麻烦刷卡。”

    这反应无疑是承认了,柜姐立马露出了然的表情,安静下来,很有职业素养地闭上了嘴,利索替她买单。

    只是用礼品盒包装的时候,还不时偷瞄她两眼。

    陈树净早已习惯了这种注视,没当回事。

    礼物被包装得很精致,还熏了香,一股金钱的味道。

    陈树净心里算得好好的,这个点过去,正好能卡在约好的拍摄时间前十分钟,她一向是个准时的人,很少迟到。

    ……但谁知这么巧,意外偏偏发生了。

    她的车被追尾了。

    饶是再怎么脾气好的人,在宽敞无阻的马路上被人追尾时,心情都不会太好,何况陈树净还赶时间。

    她脸色不太好看。

    平白被撞的倒霉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连司机都不痛快地骂了脏话:“眼瞎吧!这路上车都没几辆,怎么就撞上了!”

    陈树净揉了揉眉心,“……先看看怎么处理。”

    司机应了一声,回头看了眼后方的车,脸色变差了些。

    他匆匆跟她打了个招呼,赶忙下去跟对方交涉。

    “……?”

    这个反应?

    陈树净有些不明所以。

    但当她疑惑地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到那辆阿斯顿马丁时,也忍不住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司机回来,面露难色地对她说:“陈小姐,对方不想报警,问我能不能私了,您看……”

    保姆车是公司的,司机也做不了主,所以才来问她。

    陈树净朝后看了眼,那辆车驾驶座上的人已经下来了,像是在等她的样子,副驾驶还坐了一个人,那人倒是坐在车上没动。

    她心里叹了口气,“我去看看。”

    “对了。”起身到一半她又停住,“车上有口罩吗?”

    司机摇了摇头:“没有。”

    一般这种东西都是艺人自备,他们用不惯一次性的。

    想到刚才戴着帽子,但好像还是疑似被认出来的情况,陈树净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了副墨镜戴上。

    一分钟后,陈树净为自己方才的决定感到庆幸。

    当远远望见那辆车副驾上坐着的人时,她一时失语。

    男生在低头看手机,头都没有抬起来。

    但陈树净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十九岁的时候就已经足够好看,皮相骨相都无可挑剔,现在更是如此。

    裴念有一张受上天垂爱的脸蛋。

    陈树净从前最喜欢他清瘦的手指,和冷冷淡淡的漂亮眼眸。

    他比她印象中气质更冷了一些,有点陌生。

    但陌生也可能是因为——

    他们已经五年不见。

    驾驶座的人已经下了车,朝陈树净走过来。

    男人戴了副金丝眼镜,面容清隽,细看之下,有种书香气的古典味。

    他自我介绍叫仲臣,递给陈树净一张名片,客客气气道了歉,又礼貌地表示他会负责后续的所有赔偿,希望不要报警,私了就可以。

    “不好意思,刚才在跟朋友聊天,没注意前面,所以撞上来了。”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赔偿致歉。”

    他文质彬彬,态度和气。

    陈树净本来也不想报警,这种小的交通事故,闹大了反而不好。

    她接过名片看了眼,一顿。

    “……”

    仲臣,原来是仲氏航空的仲。

    陈树净余光看了副驾驶一眼,裴念还心不在焉低着头,指尖在不停摁着屏幕,似乎在给谁发消息,没看她一眼。

    陈树净庆幸自己选的墨镜框足够大,能够遮住她大半张脸。

    仲臣问她:“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之后有什么我跟你沟通。”

    他瞧也没瞧陈树净旁边站着的司机。

    司机不尴不尬被晾在一旁,来回看了看他们俩,咳了一声,眼神渐渐变得恍然起来。

    他总算开始回过味来。

    合着这不会是个富二代想泡女明星,所以故意撞车的戏码吧……?

    否则怎么解释这*么宽的路,偏偏撞上了他们的车?

    陈树净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加这种陌生人的联系方式的。

    但那辆车上坐着裴念。

    她本就有点心虚,一直想赶紧了结,听仲臣要联系方式,本着赶紧打发他走人的心情,刚想给他公司的号码,男人却突然想起来什么般,啧了一声,音量微微抬高,回头朝车里人道:“欸,手机好像忘在家了,你的借我下。”

    陈树净一下子愣在那里,身体僵了僵。

    车里的人这时才有了点反应,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施舍般懒懒抬起头,看过来。

    “做什么。”

    男生冷淡的眼皮掀了掀,精致的眉眼间透着点不耐,他乌黑的头发柔软,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模样懒散。

    仲臣朝她指了指,“喏,跟受害者加个联系方式。”

    “……”

    和那人对上视线的瞬间,陈树净一时间有些失语。

    她第一反应是低下头,挪开视线,用墨镜隔绝他的目光。

    虽然她很快就后悔了,太刻意了。

    那人在安静几秒后,下车走过来。

    陈树净没料到会有这一出,彻底僵在原地,静默下来,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戴着墨镜,她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她。

    但陈树净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

    ……直到海盐香味逼近。

    他站在了她面前。

    那双散漫漂亮的眉眼,轻飘飘扫过她。

    陈树净有种心被揪了下的感觉。

    她心里祈祷着不要被认出来。

    裴念低着头,一声不吭打开手机摁了两下,然后把二维码递到她面前,言简意赅地淡道:“扫。”

    她声音微弱,下意识想婉拒:“要不还是算……”

    她竭力避免两人的交流,甚至连嗓音都刻意压低了些,有种掩耳盗铃的感觉。

    “陈树净。”他突然开口。

    “——!”

    被叫名字的瞬间,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墨镜下,她一下子睁大了眼。

    有点愣愣的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裴念语调微顿,“不认识了?”

    “……”

    “你……”

    她有些喘不上气了,艰难地说了一个字,却没有继续下去。

    第一反应让她开了个坏头。

    后续也很糟糕。

    “怎么对我这么客气。”

    裴念眉目冷而淡,似笑非笑看着她,扯了扯嘴角,“我们是陌生人吗?”

    “……”

    是熟悉的、恶劣的口吻。

    更糟糕的是,陈树净无法控制心跳。

    因为他-

    直到开始拍摄的时候,陈树净还在心神不宁,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那辆阿斯顿马丁太过显眼,追尾之后没多久,因为他们堵在路上,旁边已经渐渐有人开始围观。

    更有甚者还举起了手机准备拍照。

    陈树净见阵仗不对,叫上司机准备赶紧走,结果裴念却叫住了她。

    语气淡淡:“没扫码。”

    “……不好意思。”

    还以为能躲过的。

    匆匆交换完联系方式后,陈树净待不下去,想赶紧去片场,结果又被拦住。

    男生实在长了一张优越的脸,人清瘦高挑,站在那儿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他看上去和少年时没什么变化,只是气质变得清冷了些。

    “陈树净。”

    她被叫住名字的时候,神色还有点茫然,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

    ……结果他居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裴念单手插着兜,淡淡看着她说,“你只送过我三十一箱的可乐。”

    他少年时期,也是这样懒散扯着唇角,有点恶劣的口吻。

    “……什么?”

    陈树净脑子乱得像一团浆糊,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作答。

    但很快,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他看到苗米夏发的那条朋友圈了。

    旁边的仲臣好奇地来回打量他们俩,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事。

    可能是心里错觉,陈树净在原地如坐针毡,总觉得他笑得有点暧昧。

    陈树净紧紧攥着手,稍微有点不自在。

    她垂着眸,踢了下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做完后才感觉自己幼稚。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没见,裴念对她会是这样一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态度。

    司机看了眼手机,小声凑过来跟她说,再不去恐怕要迟到了。

    陈树净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终于找到理由从这个状态下脱身,她赶忙道:“不好意思,我这会儿有点急事,先走了。”

    裴念这次没拦她-

    “刚才让我撞上去的时候那么干脆利落,结果人来了就装死。”

    开车去吃饭的路上,仲臣笑话他,“裴念,胆小鬼啊你。”

    裴念懒得理他。

    “本来说好去吃饭的,结果看到人饭也不吃了,还拉上我搞跟踪。”仲臣又打趣。

    “我这可是新车,你得赔我。”

    “嗯。”

    裴念无所谓。

    仲臣笑笑,边开车边问:“前任?”

    裴念没答。

    仲臣哦了一声,明白了:“初恋。”

    两个字,重重砸在裴念心头。

    他沉默了良久,蹙了蹙眉纠正:“……是朋友。”

    “……”

    仲臣嘴角抽了抽,匪夷所思地看他一眼,鄙夷道:“你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

    裴念心情不大好,闭上了眼,“开你的车。”

    一副不想聊这个话题的样子,仲臣耸了耸肩,作罢。

    裴念一直闭目养神,直到过了很久,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慢吞吞拿起来,点开是一行系统小字。

    【你已添加了C,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夜晚。

    纸醉金迷的北城市中心。

    “哥,想什么呢?”

    夏子邢给裴念倒了杯酒,笑嘻嘻道:“这好不容易回了国,大伙凑一块儿给你接风庆祝,怎么面上一点儿笑都没有呢?”

    裴念接过他递来的酒杯,淡淡抿了一口,说:“笑什么,又没意思。”

    周围的吵闹让他皱了下眉。

    今天如果不是夏子邢硬拉他过来,他才懒得来这种吵嚷的地方。

    这一桌都是夏子邢的狐朋狗友,个个是吃喝玩乐的好手,有人带了女伴过来,是个小明星。

    小明星表现欲十足,从坐下来开始就一个劲说个没完,都是说些无聊透顶的事,这会儿在那儿委屈地撒娇抱怨,说自己某个角色被抢了,要金主给她做主。

    裴念听得头疼,刚想让她走。

    夏子邢却是个爱凑热闹的,在这时插嘴,随口问:“谁胆子这么大啊?说来听听,居然敢抢我们夏珍妹妹的角儿,好歹也是跟我一个姓儿的。”

    他这话风趣,周围人听了都哈哈大笑。

    夏珍看他搭腔,眼前一亮,也不顾自己还在金主怀里,忙接话茬:“是一部偶像剧,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呢。”

    “本来公司都联系好了,让我和姜辞舟搭戏,结果横空出来一个叫陈树净的,把我女主给抢了。”

    裴念拧了拧眉,指尖忽然一动。

    夏珍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还在那儿委屈巴巴地抱怨着,话里话外无外乎是在说,陈树净是用非正当手段得到这个角色的。

    “她仗着一张脸好看,明明本职是模特,非要跨界来当什么演员,之前客串了几个角色都没水花,全凭公司捧,也不知道怎么选上这个角色的……”

    夏子邢听着听着不对了,貌似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往旁边瞅了眼,眼见裴念脸色不对,他内心咯噔一下,打断她问:“等一下,陈树净?”

    “额……”

    夏珍怎么说也是混演艺圈的,很快反应过来,心道糟糕,脸色变了下,怯怯试探问:“您认识……?”

    周围的人都看向了夏子邢。

    夏子邢瞄了眼裴念,咳了一声。

    “……”怎么说呢。

    熟自然是不算熟,但勉强也算认识。

    长得漂亮还当模特的,应该就那一个吧。

    夏子邢余光瞥了眼裴念,看他没反应,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避重就轻地说:“……一起吃过饭。”

    虽然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夏珍听到这句话,表情瞬间变了。

    她心中懊恼,很有眼色地闭上嘴,换了个话题。

    只是后半场,她一直有点心不在焉的,时不时看两眼夏子邢,仿佛是生怕得罪了他。

    夏子邢也很无奈。

    他倒是不想背这个锅,但夏珍提谁不好,偏要提陈树净。

    裴念这个人,可是个疯的。

    ……那是他的逆鳞。

    *

    酒过三巡之后,夏子邢已然忘了刚才的小插曲,他喝得醉醺醺的,问裴念去不去打牌。

    裴念拒绝了。

    “以后别让莫名其妙的人来。”他说。

    夏子邢打了个酒嗝,呼吸声变重了些,差点咬到舌头:“啊?你说谁?”

    裴念冷冷瞥他一眼。

    “哦……想起来了……”

    不等裴念开口,冷风一吹酒醒了些,夏子邢回过神来,脑子里有了点印象,磕磕绊绊道:“我跟我朋友说一声……下次让他换个女伴。”

    裴念嗯了一声,“我也不想再听到她泼别人脏水,没脑子。”

    夏子邢挑眉,“明白了。”

    还是一如既往护短。

    “走了。”

    裴念的声音消散在风里。

    ……

    今天的接风宴很无聊,裴念没喝多少酒,自然也没醉。

    酒局上形形色色的人多,聊什么的都有。

    他只有在听到陈树净的名字时才抬了下头,

    只是紧接着听到姜辞舟的名字时,他有些恍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两个人的名字似乎总连在一起,像他和陈树净十八岁时那样。

    从陈树净出道后,所有的绯闻照片都被裴念买断。

    其实做艺人的,总免不了跟同圈子的人有接触,何况干这一行的都长了张出挑的脸,两个人一块儿被拍到,即使没什么,但媒体捕风捉影,看着总像那么回事。

    裴念不管真假,照单全收。

    狗仔上次给他发照片的时候,不小心把跟他的聊天框截图一起发过来,上面备注的是“活财神”,显然是没少在他身上捞,估计是把他当陈树净的狂热粉了。

    夏子邢当时刚好在边上,见到后笑话他:“你也有被人当冤大头的时候啊。”

    裴念轻嘲。

    他倒是不介意被当冤大头。

    但其实看那些照片,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所有绯闻都买断,那也就意味着,那些她和其他人的照片,看到的人只有他。

    ……明明他们也才只有一张合照呢,裴念想。

    她模特出道拍的第一支广告,裴念看了无数遍。

    他们唯一的那张合照,他视若珍宝。

    裴念曾经以为,他们永远合拍。

    直到后来,她总是和一个叫姜辞舟的男生出镜。

    他们捆绑,炒cp,拍同一期杂志,上同个综艺。

    裴念不喜欢那个狐狸眼的男生,连带着也不再看他们的合体视频。

    他出国以后没多久,陈树净就换了新的微信,裴念只能从苗米夏的朋友圈里偶然窥探与她有关的动态。

    他没点过赞,但每次看到,都会点开来看很久。

    这是他唯一还与陈树净有交集的方式。

    酒局结束已经是凌晨,上午加上的微信始终没有一点动静。

    他后知后觉,想起当时跟陈树净说的话,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有点烦躁。

    搞什么,可乐不可乐的,跟争风吃醋一样。

    ……结果被仲臣笑了一路。

    再点开苗米夏的朋友圈,发现那条动态已经删了。

    心情有点莫名的微妙。

    当晚没等来陈树净的消息,却等来了一条新的短信。

    是个熟悉的账号:【疑似恋情,十八万拦截,二十五万买断。】

    裴念习以为常地付钱,转账,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还在国外的时候,狗仔就拍到过陈树净和那个狐狸眼男生在一起的照片。

    拍到一次,他买断一次。

    他以为自己总能习惯。

    陈树净有朋友很正常,人都有交际。

    直到今天。

    狗仔拍到他们进了同一个家,没再出来。

    发过来的照片里,女孩戴着帽子口罩,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但即便这样,裴念还是一眼就认出她。

    ——和白天见到的穿着一样。

    狗仔说,那房子是姜辞舟的家。

    狗仔还说,今天是姜辞舟的生日。

    狗仔语气八卦,又带着同情告诉他,听说姜辞舟今天推掉了一切通告,直接去片场接的陈树净。

    末了还问他,是不是要脱粉陈树净了。

    裴念没回。

    但那晚他睁眼到天亮,一晚没睡。

    所以,她今天买的礼物是给姜辞舟的。

    姜辞舟有生日礼物。

    ……那他呢?

    为什么他的生日愿望,会被食言?

    第54章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陈树净的新剧开拍,地点在C市。

    剧本背景是高中校园,盛夏时节,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男女主,在成长过程中逐渐对彼此产生情愫,最后排除万难在一起的故事。

    故事梗概看上去并不难演。

    但问题就出在,陈树净没演过感情戏。

    她之前客串的一些角色,基本上都是在大热剧里混个眼熟,最出圈的一个角色,就是在某部刑侦剧里演了个反社会人格,外表楚楚可怜,实则蛇蝎美人,巨大的反差感当时让她圈了一波粉。

    但她当时演愉悦犯的时候没想过,演感情戏会这么累。

    “——卡!”

    “陈树净,你没谈过恋爱啊?演的状态不对!”

    导演从一开始的忍耐到颇有微词,直到最终忍不住咆哮,情绪简直溢于言表。

    毕竟一开始力排众议选了陈树净,就是因为她那张漂亮到让人一眼心动的初恋颜,想着她和姜辞舟是同公司,也是知名的时尚杂志模特,还客串过好几部热门剧,总不会太差。

    结果呢?

    演其他情节倒还不赖,一到感情戏就ng!

    导演把陈树净叫过去,跟她单独谈话,开门见山地问她:“你和姜辞舟有过节?”

    陈树净一愣,立马摇头:“没,我跟他关系还可以。”

    “……那你和他牵个手怎么僵成那样?”

    陈树净抿唇,“可能我还没有适应。”

    导演深吸口气:“陈树净,我不管你有没有适应,演员是要有信念感的!无论你本职工作是不是演员,既然选择了来拍戏,演戏不是拍杂志,你眼睛里得有情绪!”

    导演摆了摆手,让她自己去找姜辞舟对戏。

    她带着台本过去虚心求教。

    “这种感情戏其实还挺好演的啊。”姜辞舟随意翻了翻,抬头漫不经心问她,“怎么,你没有喜欢过人吗?”

    陈树净怔愣了下。

    常年混迹在娱乐圈的人眼睛多尖,姜辞舟看了她一眼便了然:“谈过是吧,那就好办了。”

    “……”

    “我倒是不想说什么‘你演戏的时候把我当成他’之类的话,毕竟谁乐意当替身。”

    姜辞舟耸了耸肩:“不过你可以稍微试着带入一下,当时那种喜欢的心情。”

    “高兴也好难过也罢,甚至于窃喜,嫉妒,患得患失,这些都是喜欢。”

    “陈树净,你有过吗?”

    “……”

    大中午的日头下,太阳这会儿有点耀,又热又晒,照得她头晕。

    陈树净像是在走神,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姜辞舟轻飘飘瞥她一眼,把一旁的冰杯塞进她手里,带点嫌弃地说:“喏,冰美。”

    “?”

    她回过神。

    “我还没喝。”他解释,“消肿的。”

    她胖了?陈树净困惑。

    “刚才那场戏,脸都哭肿了。”男生翻了个白眼-

    不知道陈树净用了什么方法。

    总之,她终于有了合格的入戏状态。

    拍摄了一个多月,渐入佳境,陈树净终于有了空闲的时间,她戴着耳机坐到角落,拿出手机,开始翻裴念的朋友圈。

    他没发过什么东西,动态是三天可见。

    想了想,她点开两人的聊天记录。

    记录还停留在陈树净发过去的一串数字上。

    他回了ok。

    那天追尾事件之后,裴念问她要了个收款账号,陈树净给了公司的。

    隔了一天,杨思蔓打电话问她什么情况。

    陈树净:?

    杨思蔓言简意赅地解释说,公司收到的钱够再买两辆保姆车。

    “……”

    还是裴念一贯不把钱当钱的作风。

    想到这里,陈树净呼出一口气。

    这时门被敲响,她把手机放在一边:“进。”

    助理走进来,手里拿了份水果捞给她,说今天吕老师请客。

    吕景然是剧组的男二,平时很会做人,人缘也不错。

    陈树净从盒子里挑了块西瓜,慢吞吞吃着。

    “树净姐,今天盒饭还要拿吗?”助理问。

    陈树净想了想,摇头:“不拿了。”

    她不是多喜欢运动的人,陈树净讨厌流汗的感觉。

    所以为了保持上镜的体型,她一般都会选择更方便的节食。

    “你去吃饭吧。”她对助理说。

    陈树净人好说话事又少,给她当助理比圈内其他工作人员轻松得多。

    助理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等陈树净再次低下头的时候,表情忽然一呆,发现自己刚才吃水果的时候,界面还停留在和裴念的对话框上,而她的手指,则不小心按在了对方的头像上。

    【我拍了拍“N”】

    “……”

    陈树净屏住呼吸,很想自欺欺人地装作没看见,试图撤回,结果发现已经超过了两分钟。

    更糟糕的是,对方已经看到了。

    N:【?】

    陈树净:“……”

    他是二十四小时拿着手机的吗,怎么这么快就看到了?

    【不小心按到了,不好意思。】

    这条发出去之后,裴念没再回复她。

    那么久没联系,结果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他应该也觉得挺莫名其妙的,陈树净想。

    ……算了,不想了。

    她心虚地把手机放下,开始想别的事。

    今天下戏之后有个直播活动,是剧组为了给他们这部戏预热,加上公司也想炒cp,所以特意准备的男女主直播。

    陈树净之前没有直播经验,不过姜辞舟说这个很简单。

    “就正常聊聊天,我们之间适当互动一下,可以谈剧组的事,或者给粉丝唱首歌也可以。”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他很肯定地说。

    事实证明,当红流量还是比她有直播经验得多。

    剧宣直播正式开始后,姜辞舟就坐在她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读屏幕上的话,偶尔吃口水果,懒洋洋和粉丝聊天,直播间人数就蹭蹭蹭地上去了。

    他给自己拿果汁的时候,顺手给她倒了杯咖啡,还是泡的速溶的。

    就这么简单一件事,屏幕上一下子刷过无数个火箭。

    “磕到了”“好甜”的字样一下子映入眼帘。

    陈树净:“……”

    一定是因为她之前吐槽了他的冰美式太苦,所以这人故意整她。

    弹幕:【前段时间刷到路透了,树净平时喝的是冰美式,辞舟自己喝果汁,还专门给她泡了咖啡,他好爱她。】

    陈树净:“……”

    看到这一条,姜辞舟忍不住笑了。

    旁边的助理看效果不错,小声提醒他们要多点互动。

    互动什么呢?

    她眨了眨眼,想不出来。

    这时弹幕上闪过一行字:【可以唱歌吗?】

    姜辞舟读出来了,转头问她:“要唱吗?”

    陈树净视线飘过去,发现助理在一旁拼命点头,她咳了一声:“……好。”

    “会粤语吗?”

    姜辞舟上部戏演的是个起初游戏人间,最终为爱沦陷的港城浪荡贵公子,他那张玩咖脸本身贴角色,加上反转的人设很出圈,吸粉无数。

    弹幕里的粉丝都在嚷嚷着让他唱剧里出现的一首粤语歌。

    他手指了指屏幕,上面跳过一行字。

    容祖儿的《华丽邂逅》。

    “听过吗?”他问。

    她慢了一秒才答:“……听过。”

    男生哦了一声,在网页上找出伴奏:“那试试?”

    他们把原唱听了一遍。

    姜辞舟应该是特意学过,小声哼唱的时候弹幕一直在激动。

    两人听完,他转头问陈树净:“ok吗?”

    “……试试吧。”

    如果一开始没提前排过的话,其实不太应该选不熟悉的歌。

    陈树净的粤语并不是很好。

    但偏巧的是,这首歌在她的歌单里。

    她从前听过很多遍。

    不是弹幕里cp粉说的——她是因为看了姜辞舟的剧所以知道这首歌。

    而是在很久以前,她学累了说想听歌的时候,有个人和她分享同一只耳机,每一句歌词都为她唱过。

    陈树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时候偏偏会想起裴念。

    好像自从那天遇到他之后,她总是这样。

    平心而论,姜辞舟唱得不赖。

    弹幕里粉丝也都是夸夸。

    但陈树净没什么感觉,可能因为她听过更好的。

    这首歌唱到最后一段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系统自带的铃声不算太吵,但在直播的中途还是很突兀。

    助理在旁边疯狂摆手,给她使眼色,陈树净面色不改,第一时间摁了静音,在镜头下把歌唱完。

    姜辞舟挨着她坐,将一切尽收眼底,唱完歌后,他笑笑朝她道:“怎么没交手机?”

    “……忘了。”

    她不知道直播有这个规矩。

    “谁打来的?不会有急事吧。”他问。

    陈树净也担心是什么重要电话,点开来看。

    看到界面的时候,她忽地一顿。

    姜辞舟靠近过来,好奇问她是谁的电话,陈树净不太想让他看到,下意识把手机反扣在桌上,随口说:“……朋友。”

    她又用上了这个万能的头衔。

    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姜辞舟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笑笑说:“朋友啊,那下次一起吃饭。”

    陈树净面不改色地笑笑,说:“好啊,下次可以一起聚。”

    镜头下两人表现都很自然,姜辞舟打了圆场,弹幕也都默认了陈树净口中的朋友是圈内人士,纷纷在猜测是哪个艺人。

    然而并不是。

    屏幕上显示的是微信来电。

    头像是只小狗。

    陈树净没给他备注,但她知道是谁打来的。

    陈树净是有着美丽皮囊的坏女孩,她自私,优柔,拧巴,又善于狡辩。

    十八岁情窦初开的时候,也只管喜欢的人叫朋友。

    因为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冷硬。

    姜辞舟给了台阶下,她不是拎不清的人。

    电话直到挂断,陈树净也没有接。

    因为手机反扣的缘故,她不知道是时长到了自动挂断的,还是对面主动挂断。

    直播结束后,她把那杯冷掉的咖啡往旁边一推,起身准备回去了,姜辞舟指了指自己的果汁,问她:“要吗?”

    “你不是给我倒咖啡了?”

    姜辞舟耸了耸肩,“你看上去好像不喜欢。”

    就意思性喝了一口。

    “最近控糖,果汁喝不了。”她说-

    继那通突然打来的电话后,裴念沉寂了很久。

    好像那通电话也只是她的错觉,他们默契地一次也没再联系。

    陈树净知道他在S市。

    裴念的名字常出现在财经新闻上,记者对他从不吝啬满溢的赞美之词。

    她没有刻意去关注,但只要看到还是会忍不住点进去,多看一会儿。

    其实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陈树净能有现在,她已经很满足了。

    这部戏从七月拍到了十月,一转眼,都快要入秋了。

    陈树净也没想到,她和裴念再一次见面会是在酒店大堂。

    这些天连日下雨,天气阴沉沉的,她对这种潮湿弥漫的季节不太适应,空气又闷,这座城市像个封闭的大罩子,把人裹在里面,透不过气来。

    剧组为了拍戏方便,包下了这家酒店一整层的房间,陈树净住在十二楼。

    她晚上睡不着,打算去便利店买点吃的,顺便透口气。

    撇开天气因素,C市其实是国内知名的旅游城市,来这里呆了三个月,陈树净还没有好好逛过,整天不是在片场拍戏,就是回来待在酒店。

    现在是晚上十二点,这个时候除了夜猫子,大部分人都睡了。

    这家酒店安保措施也不错,至今没有遇到过骚扰的人。

    陈树净出电梯的时候,正好经过大堂,前台有人在办入住。

    她不经意朝那儿瞥了一眼,下一秒却怔住,顿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画面。

    陈树净手心有点凉,下意识想赶紧走,结果巧合的是,他也正在此时回头。

    两人目光对视的瞬间,她打了个激灵。

    裴念眼睑微掀,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

    “……早餐要西式的还是中式?”一旁的女人问他。

    “都行。”

    他身旁的女人很漂亮,端庄大方,穿着很有气质。

    “那我定顶楼的房间……?。”

    裴念颔首:“嗯。”

    陈树净隐约听到两人的对话,只觉得自己像是撞破了什么,心里莫名有些不大舒服,堵着股气一般,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了。

    他看到她,朝她的方向走过去,叫住她:“陈树净。”

    “……”

    女孩停住脚步,耳朵似乎动了一下,不太情愿,但又不能装作没听到,回过头来,“怎么了?”

    他不说话,慢吞吞走过去。

    直到在她面前站定。

    裴念垂着眼,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儿。

    他的气质天然有种冷淡的傲,看上去不太好相处,但又实在长了张无论干什么都会被人原谅的好看脸庞,所以尽管此时他的目光是居高临下的,依旧不让人讨厌。

    算起来,他今年也才二十四岁。

    她瘦了很多,裴念想。

    那种古怪的氛围又蔓延开了,陈树净想。

    他们两人安静几秒后,几乎是同时开口——

    “你瘦了。”

    “找我什么事?”

    “……”

    陈树净想找块毛巾堵住自己的嘴。

    他兀地笑了,懒散道:“看你见了我就跑,想问清楚咯。”

    “……没有跑,我本来就要出去买东西。”

    “哦,这样。”

    话题就此终结,他们好像没什么话可说。

    不远处的漂亮女人走过来,给裴念递了张薄薄的磁卡:“小裴总,我先把东西放上去,这是您房间的房卡。”

    陈树净闻言一怔,有些尴尬地反应过来,是自己误会了。

    女人转过来,又朝陈树净友好点了点头:“陈小姐,您好。”

    “……?”

    陈树净愣了愣,她认识自己?

    没来得及多想,她赶忙笑笑:“你好。”

    手指不自觉攥了下衣摆,是陈树净心虚时的表现。

    裴念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挑了下眉。

    等人走后,裴念看向她,补充介绍:“齐知琳,我的秘书。”

    “……看得出来。”

    陈树净咳了一声,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

    他却哦了一声,“我以为你没看出来。”

    “?”

    “见了我就跑,我以为你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

    被他发现了,陈树净有点恼。

    她深吸口气,“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现在已经凌晨了。”裴念抬手看了眼表,语气淡淡说,“女孩子单独出去不太安全,我陪你吧。”

    他自然得像是他们之间的芥蒂毫不存在。

    但陈树净没办法再用从前的态度对待他,婉拒道:“……不用了,我就去买点关东煮。”

    “夜宵?”

    裴念以前倒没发现她有吃夜宵的习惯。

    陈树净摇头:“晚餐。”

    他啧了一声,眉头蹙起来:“你们剧组不管饭吗。”

    陈树净一怔,有些意外他知道自己在拍戏,但还是下意识解释:“不是这样……是上镜需要控制饮食,剧组的盒饭太油了,我就没吃。”

    她瘦伶伶的这副模样,还需要控制什么饮食。

    裴念声音冷淡:“午饭晚饭都没吃?”

    “吃了个苹果……”

    他眼皮掀了掀:“那早饭呢?”

    “……一杯冰美。”

    男生静了两秒,讥讽地笑笑,“你怎么不把自己饿死。”

    “……”

    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

    他要跟着,陈树净也拦不住。

    她下楼时就穿了件薄T恤,出门的时候感受到夜间凉风,肩膀微微缩了下,裴念看她一眼,脚步放慢下来,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陈树净刚想推拒,被他一句话给堵了回来。

    “跟我客气什么。”

    男生凉凉瞥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你以前没少穿我衣服。”

    “……”

    陈树净一噎,不说话了。

    何止,她连衣服都是他洗的。

    只是现在提起这个,未免有点旧事重提。

    路灯映着两个人长长的影子,有那么几秒,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陈树净刻意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裴念就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眼瞳里倒映她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

    “陈树净,这几年过得好吗?”

    “……挺好的。”

    她意外于他学会了这样的客套,不过也礼尚往来地问了句:“你呢?”

    “我很不好。”

    “……”

    哪有人这么回答的。

    她回过头,一言难尽地看向他。

    大概是陈树净的表情让他觉得好玩,裴念忍不住笑了,“开玩笑的。”

    但他刚才的语气,不像是在说笑。

    陈树净想。

    裴念以前是这样的性格吗?

    ……陈树净没办法给出答案。

    说到底,他们分开的时间太久,已经不再是能笃定说出对方喜好的关系了。

    就像陈树净十八岁时喜欢拼的乐高,在她长大成人,有足够的金钱可以负担得起之后,最大的问题却是她不再有那么多的时间。

    人长大,就不会再去搭积木了。

    *

    陈树净出门的时候只带了帽子,没戴口罩,在发现店里还有其他顾客时,她下意识在便利店门口止住了脚步,看向自己旁边的人。

    “怎么?”他问她。

    “……有人。”

    “大明星,怕被认出来?”

    “不想有不必要的麻烦。”她犹豫了下,“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买一下关东煮。”

    她真的有点饿了。

    裴念看向她,语气微妙:“这么久不见了,还跟使唤狗似的使唤我呢?”

    “……嗯。”

    她有点不好意思,礼貌地抿唇:“可以吗?”

    就是不知道她喜欢吃的口味,裴念现在还记不记得。

    裴念可疑地顿了顿,嗤了一声。

    从便利店出来的时候,他还给她带了瓶牛奶。

    “喝点,不然胃难受。”

    “谢谢。”

    她下意识说完,发现对方表情一顿。

    等陈树净后知后觉想起来,裴念以前说过不想听到她对他说这个词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此时此刻,陈树净依旧不记得。

    裴念买的关东煮里有豆腐、龙虾风味丸、鱼籽福袋和萝卜。

    还有一些零散的东西,她叫不出名字来。

    但都是她的口味,陈树净想。

    他记性比她好多了。

    很多与裴念相关的东西,其实她都有在刻*意遗忘,可记忆这种东西,本就是不随人的意志而消弭的。

    它存在于那里,一直在。

    这几年来,陈树净的胃口因为节食原因小了很多,牛奶喝了小半瓶,关东煮只吃了两串,就不太有食欲了。

    她头微微低着,困扰地看着手里的食物,蹙了下眉。

    “吃不下了?”裴念问。

    “……嗯。”

    “那给我。”

    陈树净一愣。

    他瞥她一眼,“我帮你拿。”

    “哦……”

    陈树净心脏一麻,忽然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听话地把东西给他。

    指尖相触的一瞬,感受到裴念指腹的温暖,她瑟缩了下,赶紧收回了手。

    为了缓解尴尬,她转移了话题:“好久不见,你怎么来C市了?”

    “在这里有个合作要谈。”裴念说。

    “哦……这样啊。”陈树净点点头,没什么好接茬。

    糟糕,怎么又没有话说了。

    她心里暗道不妙。

    气氛焦灼又尴尬。

    这也难免。

    毕竟……

    他们不是过去的恋人久别重逢,却比旧情人的关系更微妙。

    陈树净心中稍稍有些懊恼,怪自己为什么偏偏选今天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脚步加快了些,想着早点回去。

    裴念看她一眼,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姿态依旧是懒洋洋的,但无论她走得多快,两人间永远只有一步之遥。

    陈树净没发现。

    裴念垂眸,掂了掂手里的吃食,似是随口问:“怎么现在吃这么少了?”

    以前上学的时候,她早饭能吃一个手抓饼加豆浆。

    现在一天没吃饭,结果吃两口就饱了。

    “没什么胃口。”陈树净随口说。

    “因为看到了我?”

    她一个脚步刹车,回过头来,感到有些荒谬:“什么?”

    裴念想发笑,但扯了扯嘴角,却发现笑不出来。

    计较这些似乎看上去有些幼稚。

    但他顿了顿,还是用开玩笑的语气,看向她道:“是因为看到我,所以没胃口的?”

    “我没这么说过。”陈树净说。

    他沉默。

    “……只是有上镜需要,所以要节食。”顿了顿,她还是解释。

    漫天都是星星,世界安静。

    他哦了一声。

    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

    “你已经很瘦了。”

    陈树净的心稍稍被牵动了下。

    就一下。

    “拍戏要拍多久?”

    “快了,我的戏份大概还有一个月杀青。”

    他扯了下嘴角,“累吗?”

    “还行。”她说,“赚钱嘛,都一样。”

    生活能磋磨人所有的热情。

    “和谁一起拍戏,我认识吗?”

    陈树净知道以裴念的家世,认识一些圈里人也不足为奇,但姜辞舟这种新生代流量,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去关注。

    “一个叫姜辞舟的演员……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好像没什么名气,”他眼皮掀了下,带点嘲弄的语气,“确实不认识。”

    “……”

    这两个人在还没见过对方的情况下,已经不约而同地贬低过彼此了。

    陈树净心里嘀咕,他们糟糕的性格倒是不相上下。

    就在她还在脑子里想七想八的时候,裴念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

    “话说,你和他是朋友吗?”

    裴念声音懒怠,像是随口问的。

    但陈树净却愣了愣,一下子有点答不上来。

    半天,她才迟疑地开口,“你是说……”哪种朋友?

    裴念不吭声。

    她只能说:“就是普通朋友。”

    “哦,他是普通朋友。”

    面容好看的男生静了几秒,问她: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乱七八糟。

    陈树净眼神惊愕,快被他的直球提问砸晕了。

    她身上还披着裴念的外套,愣愣地站在原地,抬头看着他,能闻到近在咫尺的海盐香。

    他右手上还有一道隐隐可见的疤,在纤瘦白皙的手背上看上去有些不协调,但裴念看上去并不在意。

    他替她拿着牛奶和关东煮,眼眸垂下,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陈树净犹豫了很久,决定把皮球踢回去:“你觉得呢?”

    “……我觉得啊。”

    裴念轻轻笑了下,带着几分嘲弄:“我说了算数吗?”

    男生身形清瘦高挑,陈树净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那我换个问题。”

    他说:“我们现在还算是朋友吗?”

    “我……”

    不知为何,这个问题让她犹豫的时间更久了。

    迟疑好像也是答案。

    对上她视线的瞬间,裴念睫毛轻颤了下。

    他薄唇微微抿起:“……算了,当我没说。”

    “……”她忽然感到心悸。

    心脏密密麻麻的痒,像是被蚊虫不轻不重地叮了下。

    也是在这时候才意识到,他其实变化没有那么大。

    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话从不掩饰。

    裴念问了那么多有的没的,连陈树净都听出来了,他大概只是想问,你有没有想过我。

    “那个,裴……”

    陈树净嘴唇嗫嚅了下,刚要说话,声音却被电话铃声打断。

    她停顿几秒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瞥了眼来电人,是姜辞舟。

    他一般没事不会给她打电话。

    姜辞舟是个喜欢狂发消息轰炸的家伙,陈树净是头号受害者。

    因为不堪其扰,她甚至已经在微信上把他免打扰了,等消息积攒多了,陈树净一般会挑个空的时间再回复。

    但是姜辞舟打电话给她的话,一般是真有事。

    裴念就站在她身侧,也看见了来电名字。

    男生眼眸微动,一声不吭,看着陈树净接了电话。

    他狭长的眼尾透着清冷,气质也是。

    裴念在冷风中等了一会儿,莫名感觉心情有些烦躁。

    “……”

    她那天在直播里挂了他的电话,却在他面前接了别人的。

    关东煮被他拿着太久,里面的汤已经被风吹凉了。

    陈树净接通电话,是姜辞舟的声音:“你去哪了,助理说你不在房间?”

    “去外面买点吃的,怎么了?”

    “导演临时说要拍夜戏,群里你没回消息。”

    “……什么时候拍?”

    “二十分钟后。”姜辞舟抱怨地说,“真是,我刚睡着又被叫醒……你助理在房间等你,买完东西赶紧回来吧。”

    “知道了。”

    陈树净把电话挂断,抬起头,发现裴念正垂眸看她。

    “要回去了?”

    “嗯,临时有夜戏。”

    裴念语气平静:“那一起吧,顺路。”

    刚才的那个问题,他没再要答案。

    第55章 “杀青快乐。”

    那天夜戏拍到很晚才结束。

    凌晨下戏后,姜辞舟打着哈欠问她:“刚才那个是谁?”

    “……你说什么?”陈树净想装没听懂。

    姜辞舟瞥她一眼,咂了咂舌:“别装,我们房间在同一层,我看到了。”

    陈树净呼吸一顿。

    “……朋友。”她小声说。

    “朋友。”

    姜辞舟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语气不以为意地说:“行,你说是就是吧,姐姐。”

    那一眼,陈树净感觉自己被看穿了。

    *

    一晃眼又到了剧组聚餐的日子。

    导演很体贴,让大家自己选要吃什么,最后投票选出来了一家网红火锅。

    店里有包厢,隐秘性不用担心,大家拍戏这么多天也都挺熟了,坐在一起畅所欲言,氛围很热络。

    吃饭时听到导演说,有新投资人打算注资时,陈树净夹菜的筷子一顿。

    她悄悄竖起耳朵,如愿听到姜辞舟不着调的懒散声音问:“是哪家投的啊?”

    导演:“不是娱乐公司,做房地产的。”

    “跨界投资?”

    “算是吧……现在娱乐圈的钱好赚啊,谁都想来分一杯羹,哈哈。”导演有点喝高了,大着舌头说。

    “……”

    陈树净面上保持沉默,但听到一半就松了口气,心里的那块石头落了地。

    不是裴念。

    她记得,裴念家里是做互联网的。

    吃到三分饱时,陈树净克制地放下了筷子。

    火锅容易胖,她不想晚上回去还要锻炼。

    放下筷子后,她安静地做一个花瓶。

    结果导演偏在这时提到她。

    “对了,树净这两天记得和辞舟多接触接触啊。”

    她茫然地看过去。

    导演笑着说:“你和辞舟那场表白戏我特意放在最后,想着等你们感情好点再拍,现在看你俩关系挺好的,下周拍应该没问题吧?”

    陈树净默了默,没有发话。

    那场戏,有个借位吻。

    她一时没作答,姜辞舟干脆替她说:“导演,她没问题。”

    他们是同公司的艺人,又是男女主,饭桌上自然而然地坐在一起。

    陈树净朝他看过去。

    姜辞舟压低了声音,漫不经心对她说:“借位而已,放轻松。”

    陈树净手攥紧了又松开,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下周……是几号来着?

    她垂下头,心头倏而一动-

    S市。

    夏子邢这段时间很忙,忙着给裴念张罗生日。

    其实按理说来,这事也轮不到他操心,裴大少爷的生日,裴家自然会给他操办,但夏子邢这人天性就喜欢热闹,每年都包揽裴念的生日派对。

    虽然裴念每次都待不了多久,但夏子邢还是乐此不疲。

    按他的话说,这家伙也就给他这个面子。

    裴念对朋友总是不耐烦,嘴毒,冷淡。

    大部分人都受不了他这样。

    但夏子邢和他是从小认识的交情,他清楚裴念的秉性脾气。

    这家伙只是人冷了点,性子不坏。

    夏子邢今晚在朋友的牌桌上,这会儿一心二用,一边心不在焉地打着牌,一边手机开了公放给秘书打电话,问法国请来的糕点师有没有到。

    电话里他半点犹豫都没有,指名了蛋糕的款式。

    旁边打牌的朋友听到一顿,连牌都不看了,忍不住侧目,觉得稀奇且难以理解。

    等夏子邢打完电话,朋友努嘴小声问他:“欸……这位生日,你给他买hellokitty的粉色蛋糕?”

    “怎么了?”

    “是恶作剧吗,不怕他让人扔出去啊?”

    朋友和裴念不熟,但也对他这个人有所耳闻。

    裴念的冷淡深入人心。

    夏子邢笑了,摇了摇头,淡定说:“放心,他每年生日,都只要这个蛋糕。”

    “……”

    这不对吧,和裴念的形象一点也不般配。

    朋友心中腹诽,但没敢说出来。

    谁不知道夏子邢和裴念关系好,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只是……裴念喜欢hellokitty?

    半信半疑中,朋友把这件事记了下来。

    说不定是个谈资。

    隔天一大早,凌晨入睡的夏子邢酒还没醒,就在睡梦中被铃声吵醒。

    他有气无力地翻身骂了一句,把电话挂断,结果下一秒铃声又坚持不懈地响起。

    夏子邢心烦地抓了抓头发,拿起手机,接了电话。

    “喂?”因为大清早被吵醒,开口时语气不大好。

    “是我。”

    开口冷冰冰的声音,让夏子邢一下就醒了。

    “……裴念?”他懵圈,揉了揉眼睛,“找我有事?”

    “嗯。”

    “怎么了?”夏子邢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想不出自己最近有什么事值得被盘问。

    “我听说,你最近投资了个剧组?”

    夏子邢微微一愣,打哈欠的动作顿住,半天才反应过来,“哦,你说那个啊……”

    他小声嘀咕:“你要不说我都快忘了……”

    裴念一声不吭。

    夏子邢稍微有点心虚。

    其实那天夏珍提起那部剧,夏子邢看裴念脸色不对,回去就让人去查了,结果可巧,女主还真是他想的那个。

    陈树净。

    这名字他当然记得。

    裴念出事那年,不就是为了她。

    后来夏子邢和仲臣聚会时,听他聊起自己前两天刚撞了的车,用揶揄的语气说起裴念居然让他去碰瓷一女明星,夏子邢才反应过来——

    合着,裴念这些年是还心心念念着呢?

    活脱脱一个恋爱脑,没救了。

    夏子邢的脑瓜倒也没想太多,只是让人去给这部剧投资,顺便看看陈树净是怎么回事。

    结果没想到,这么快就接到裴念兴师问罪的电话了。

    “我怎么没听说,你家最近有进军娱乐圈的计划?”

    夏子邢哂笑:“哎那什么……我就闹着玩的。”

    裴念声音淡淡:“闹着玩,说得倒轻巧。那投资预算呢?分成呢?后期平台收购,利润分红,你都让人算过了?”

    “……”夏子邢压根没想过这些。

    他吞吞吐吐:“……我就投着玩玩。”

    裴念哦了一声,安静下来。

    他不说话,夏子邢反倒有点坐不住了,顾左顾右地咳了一声:“要不,咱们今晚出来喝一杯?我们坐下说。”

    “不用了。”裴念顿了顿,“让你秘书跟我这边对接一下。”

    夏子邢:“……啊?”

    “这摊子我这边接手了。”

    “啊?”

    裴念声线清冷:“算是谢谢你给我办派对,到时候赚了算你的,赔了算我的。”

    夏子邢:“……”那他不是稳赚?

    “你认真的?”

    之前给你庆生那么多次,也没见你多感动啊。

    夏子邢心中腹诽。

    感情这一扯到陈树净,是真上赶着啊?

    “……”

    裴念什么也没说,挂了电话-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到了陈树净杀青那天。

    她刚吃完今天的盒饭,挑着吃了水煮虾仁和玉米,外加一杯果蔬汁,碳水类的一概没碰。

    这段时间剧组的伙食变丰盛不少,高纤维高蛋白的食物变多,还有了自助水果饮料,大伙都在传是组里有资方要捧的人,所以钱源源不断往里砸。

    陈树净看着手里的果蔬汁,心情起伏不定。

    今天要拍的戏份,剧本上的时间线是男女主毕业。

    马路上的戏因为不好清场,跟交警部门协商过后,等到了凌晨才开始拍。

    剧本上对这场戏的描述是——

    女主在和男主道别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匆忙从出租车上下来,最后一次穿着校服,奔向她心心念念的爱人。

    导演在开拍前反复强调,校园剧整体氛围感最重要。

    “你们回忆一下,自己青涩的校园时光里,什么最让人难忘。”

    陈树净穿着裙子,嘴里含着荔枝味的棒棒糖——是刚才从盒饭里拆出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回忆自己的校园时光。

    她舌尖无意识拨动口腔里的糖果,而后咬碎了,等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又低着头看剧本。

    一旁的姜辞舟在看她,察觉到注视,她抬起头:“怎么了?”

    他托腮笑:“第一次看你吃糖,有点稀奇。”

    “……”神经。

    陈树净无语地撇了下嘴。

    过了一会儿,导演喊他们准备开拍了。

    陈树净放下剧本走上前,看姜辞舟没跟上来,又回头叫他。

    他懒懒应了一声,站起身,跟在她身后。

    陈树净看着他走过来,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她跟着姜盛回了贺家。

    当时男生看到自己一愣,僵立在原地许久。

    大概过了好半天,才在姜盛的提醒下反应过来,她这个陌生的不速之客对这个家意味着什么。

    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般,姜辞舟的脸唰一下子冷下来,丝毫不给面子地扭头就走,对她极其排斥的态度,场面一下子闹得很不好看。

    那时姜盛的立场不好劝他,只能好言相劝。

    而贺琳,她只是用微微歉疚的表情朝她笑了笑,但眼睛却是平静的,并没有什么起伏的情绪。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并不和谐。

    那时候没想过,他们后来还能和平相处。

    男生穿校服的时候高高瘦瘦,有种漫不经心的利落,怨不得那么多粉丝喜欢他。

    但陈树净却忍不住想,她见过更好的。

    正式开拍。

    在镜头下扑进男生怀里,被他顺势搂住的时候,陈树净闻到他身上衣服的肥皂味,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让她有些怔忪。

    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她低头藏住了自己的表情。

    有些恍然,又有些失落无助。

    她想。

    自己真正的十八岁那年,都没有和喜欢的人穿过同样的校服呢。

    天色暗沉而阴凉,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就要下雨了。

    镜头被拉近,这场戏是双机位。

    没有时间再去想更多,她的脸被轻轻托起。

    姜辞舟柔软的发丝垂下,一双眼注视着她。

    陈树净闭上眼睛,按照剧情要和他接吻,可安静下来的时候,脑海里想到的却是另一张脸。

    她顿了顿,下意识推开他:“抱歉,我还是不行。”

    “……?”

    陈树净停下来,扭头想去找导演,结果被姜辞舟拉住。

    他蹙了下眉,难以理解:“借位而已,我不会碰到你。”

    “不行……”

    她为难,还是想去找导演。

    “陈树净。”姜辞舟无奈喊住她,“改成拥抱吧,我回头跟导演说。”

    “……”

    “嗯。”

    这已经是最后的让步,陈树净同意了。

    男生朝不远处摆了摆手,示意再来一条。

    陈树净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

    少年低头,轻轻环抱住她,女孩身体有点僵硬,他侧身在镜头下挡住了她,姜辞舟弯腰的时候,气息凑得很近,校服布料摩挲着,在咫尺之遥,她听见他含混不清地笑了。

    男生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

    “姐姐,我刚才看见你朋友了。”

    “他好像在这里。”

    “……”

    镜头下,陈树净睫毛忽然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下,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心里惊疑不定,皮肤白而可怜。

    无法抑制的心跳声激烈鼓动着。

    一刹那,陈树净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演下去。

    她心乱如麻,喉咙一阵阵发苦。

    雨落在地上发出噼啪声。

    陈树净闭上了眼。

    这一刻,无论是虚假的拥抱,还是不该在的观众。

    都让她胆怯。

    ……

    裴念他……为什么会来?-

    裴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来死心,还是来让自己难堪。

    裴念十九岁时告诉陈树净,他许的愿,是让她每年生日都陪自己过。

    可后来他度过的每一年生日,都没有陈树净。

    想想其实有点讽刺。

    甚至就连今天,裴念也是临时收到消息,才知道陈树净今天杀青。

    生日宴参加到一半,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匆忙离场,家里刚才给他打了数个电话,他都没接。

    夏子邢打通他电话的时候,裴念已经在飞机上了。

    得知他来不了之后,对面抬高音量,匪夷所思地质问他居然不来参加派对。

    “拜托,我连蛋糕都没敢碰,就等着你来切!”

    “我又不爱吃。”

    “那好歹许个愿吧!”夏子邢不爽地抱怨,“你小子有没有搞错,蜡烛都没吹,这么没仪式感吗?”

    ……仪式感?

    裴念听到这个词,忽然有点想笑。

    那种东西,有用吗?

    又不能让他如愿以偿。

    “我不在乎这个。”他淡淡说。

    夏子邢还在那边不满地嘟囔着什么,但他已经听不到了。

    手机上导演传来的照片,让旁边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那是一张主演穿校服,站在马路边的照片。

    裴念只点开了陈树净的单人照,静静地垂下眸注视。

    他看着,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很久远的之前——

    那时候,他不用找借口就能和她见面。

    裴念过得最有仪式感的那年生日,是十九岁,在平凡安逸的南方小镇,被路边一家普通私房店的蛋糕,骗得连心都给了出去。

    心给了,那人还不要。

    执念也好,真心也罢。

    他就是栽了。

    这原本只是个会湮没在记忆洪流里的创口。

    但后来有次生日醉酒,当着一堆朋友的面,自己也不知怎么魔怔了,念叨着要hellokitty的蛋糕。

    这话被夏子邢听到,还笑话他小女孩似的,爱好挺独特。

    想想确实挺幼稚。

    明明不是喜欢吃蛋糕的人。

    但他吃了五年的hellokitty蛋糕,粉色的,年年都是。

    一个压根就没有实现过的愿望。

    裴念记了好多年。

    *

    等裴念到达拍摄现场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

    导演临时听说他要来,惊讶到不行,从椅子上起身迎过来,打着哈哈说这场戏都快结束了,只剩最后的部分,不知道他要不要看。

    裴念说没关系,就是参观一下。

    说这话时语气平静。

    “……那裴总,我带您去看看。”

    导演也摸不透他心思,只能斟酌了下,主动给他介绍起剧情:“这场拍的是告白戏,男女主终于心意相通,毕业后在一起了……”

    “……”

    他依旧眉目冷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但看到陈树净的瞬间,脸色却白了几分。

    其实如果裴念不这么紧赶慢赶的话,应该也看不到这一幕。

    可偏偏,他路上一刻也不敢停。

    因为买不到票又赶时间,甚至选了最近的一班经济舱。

    裴念上一次坐,还是和陈树净一起。

    想和她一起过生日,时间却还是过了零点。

    只是——

    原来她的杀青戏,是这个。

    裴念站在摄像机后,一动不动,嘴抿成一条直线。

    屏幕里的两人身穿校服,紧紧相拥在一起,画面美好又幸福。

    屏幕外的人,影子在地上投射出长长的倒影,静默无声。

    大概是天气的缘故,他的身体开始一点点发冷。

    夜深风寒。

    裴念漆黑的眼垂下。

    潮湿的晚风里,自虐一般安静站在那儿。

    一动也不动。

    看着他爱的人去爱别人。

    ……

    当初哪怕是演的,陈树净也心狠到不肯答应他。

    五年后的今天,他在荧幕上看她和别人相爱。

    裴念仿佛在淋一场横跨数年的大雪。

    一抬头,却发现空中下雨了。

    *

    拍戏结束后,突然下起了一阵瓢泼大雨。

    雨来得突然。

    陈树净进屋躲雨时,听到周围人在窃窃私语。

    助理小跑过来给她递毛巾,她接过毛巾擦头发,听助理悄声跟她八卦:“树净姐,新的投资商来了。”

    她心不在焉嗯了下,没当回事。

    脑子里还在嗡嗡响着姜辞舟刚才说的话。

    他说,裴念在这里。

    助理显然有些兴奋:“我刚才看到侧脸了,长得超帅的!”

    “长得帅你就多看两眼。”她心里有事,敷衍道。

    反正无论投资商长得好不好看,跟她都没什么关系。

    陈树净这样想着,一边偏头,不经意间看过去。

    下一秒,却和一双黢黑的眸对上。

    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好像变大了,她怔怔站在原地,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但他站在那里,和她对视。

    “发什么呆?”

    姜辞舟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陈树净没反应过来,男生已经顺势把她手里的毛巾拿走,擦了擦自己身上的雨水,懒懒抱怨。

    “还是小童姐姐好,知道给你拿毛巾,我助理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天到晚净偷懒。”

    刚才还在夸投资商帅的助理,这会儿被哄得脸都红了。

    她呐呐道:“姜哥你、你要的话,我再去给你拿一条。”

    姜辞舟笑眯眯的:“不用那么麻烦,我就是头发有点湿,反正树净也不用毛巾了,我用她的就可以。”

    “……”

    陈树净没管他们在说什么,还在遥遥望着远处。

    当发现导演走向裴念,开始和他攀谈起来,她抿了抿唇,收回视线。

    见姜辞舟还在旁边,她睨了男生一眼,不客气地戳穿:“你助理刚才给你打伞,明明是你自己不要的。”

    不仅如此,还把人赶走了。

    现在倒打一耙说人家偷懒。

    “那助理淋雨给我打伞,万一被拍到了,我岂不是又要被骂耍大牌?”他理直气壮反驳道。

    “……”

    陈树净懒得理他。

    只是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这边说话的时候,导演也带着裴念走了过来。

    陈树净心里一静,有种想拔腿就走的冲动。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导演喊住了他俩,脸上还带着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剧组的新投资人,裴总。”

    姜辞舟看了一眼,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裴总你好,久仰久仰。”

    陈树净慢了一拍:“……裴总好。”

    裴念的目光从姜辞舟身上扫过,又落到她身上,没有理会前者的客套,漆黑的眼睫垂下来,就这么盯着她,隔了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口:“我说过,不用这么客气。”

    “…………”

    这句话一出,导演面上重重一愣。

    陈树净耳边被炸得嗡嗡的。

    她没想到裴念会这么说。

    姜辞舟之前倒是见过裴念,知道他是陈树净口中的“朋友”,但到底没想过这人是走这种路数的,唇角微挑,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气氛立马变得诡异起来。

    “你们认识?”导演来回看裴念和陈树净,表情狐疑。

    “……”

    在导演暗含诧异打量,姜辞舟略带玩味的目光中,陈树净憋了一会儿才开口:“……裴总说笑了。”

    他挑眉,盯着她看了会儿,没说话。

    她转而回答导演的话:“之前出了一点交通事故,我们碰巧认识。”

    导演也是人精,想起这段时间剧组的一些改变,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就在她词穷沉默,不知道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姜辞舟在一旁忽然插嘴:“我有点饿了,什么时候能切杀青蛋糕?”

    气氛一下子从尴尬变得和缓。

    陈树净松了口气,“现在吧,我去切。”

    她转身离开后,裴念终于看了姜辞舟一眼。

    两人对上视线,谁也没说话。

    陈树净今天杀青,切蛋糕的第一下按理也是她来。

    分好的第一块蛋糕,导演暗示她给裴念。

    她照做了。

    裴念接过蛋糕时,指尖和她擦过。

    有点冰。

    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吗?

    陈树净心绪烦杂,脑子里面乱糟糟的,一旁站着裴念,她还要听姜辞舟在一旁絮叨,说他的蛋糕上面不要有巧克力,他怕胖。

    她烦得不行,故意切了一整块巧克力夹心的给他,男生一下子不说话了,幽怨地看她一眼。

    陈树净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裴念将一切看在眼底,沉默着垂下了眸。

    吃进嘴里的蛋糕,一瞬间有点发涩。

    没过多久,导演被其他人叫走了,姜辞舟丢下没吃多少的蛋糕,打着哈欠说要去休息,看也没多看他们一眼。

    这个角落里,顿时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正当她也想找个理由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冷淡的语调,叫她名字。

    “陈树净。”

    “……”

    毕竟是在剧组,怕被其他人察觉,她假装没听到,准备默默离开。

    他又叫了一遍:“陈树净。”

    “…………”

    就好像只有她以为,他们会默契的装作不认识。

    但仔细想想,裴念从来不是走寻常路的人。

    “结束之后,能聊聊吗?”

    陈树净那一刻感觉空气都安静了。

    “可以吗?”

    她没出声,裴念又耐心地问了一遍。

    “……行。”她艰难地说。

    但陈树净其实知道的,他只对她有过耐心。

    散场后,大家陆陆续续回去睡觉,陈树净找了个理由把助理打发走,然后戴上帽子口罩,走了出去。

    跟在裴念身后,陈树净走进他的伞下,上了他的车。

    心情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雨水凝结成珠,颗颗沿着玻璃窗往下落,雨刮器在不停运作着,让人有些心烦。

    雨一时半会儿好像停不了。

    她也回不去了。

    以前住一起的时候,他们的衣服都是同一种洗衣液的味道。

    现在,他好像换了。

    坐在副驾驶上,她闻到了淡淡的木质香,气味浅而淡,和他少年时期喜欢用的薄荷不同,这种味道更加冷冽,也更有距离感。

    她拍完戏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是过完生日过来的吗?

    陈树净看了眼窗外的夜色,眼睑低垂。

    裴念声音懒怠,靠坐在椅背上,淡淡道:“不问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

    “……我应该问吗?”

    他嗤笑,哦了一声。

    裴念实在长了张充满迷惑性的漂亮皮囊,唇角微弯,语气带三分调笑时,很有一股少年气:“虽然估计你也忘了。”

    他拖着调,漫不经心道:“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她停顿了很长时间,久到像是有一个世纪,才说:“嗯。”

    裴念表情一愣,仿佛有些意外这个答案,但顿了顿,又恢复了玩世不恭。

    “那,不说点什么吗?”

    陈树净屏住呼吸,低下头安静了一会,然后侧过脸,好像练习过无数次一般,用面对粉丝的语气朝他平静道:“生日快乐。”

    “……”哈。

    裴念无声笑了一下,嘴角却没扯动。

    被祝福了,但并不觉得高兴。

    他形容不出来自己现在这种心情是什么。

    只觉得烦躁透了,可又没有立场发脾气。

    他没有办法指责陈树净。

    可她又确实,对他过于吝啬。

    连笑都没有一个。

    明明对着别人……甚至包括她身边的助理、导演,都能笑得很开心。

    裴念觉得自己简直好笑透顶。

    坐了两小时飞机,落地后怕她拍完提前走,拼了命赶过来,像个傻子一样在拍摄现场站了半天,就为了一句生日快乐。

    她的声音真的很轻。

    可裴念的右耳却轰鸣作响,疼得厉害。

    如果时间是钟表,他好想往回拨,回到陈树净还喜欢他的那一年。

    “杀青快乐。”他说。

    第56章 陈树净,向我许愿。

    又来了。

    那种心脏微微发麻,有点使不上力的感觉。

    陈树净觉得车内有点闷,降下了点窗,雨水撒了点进来,她意识到车内被沾湿了,小声说了句抱歉,顿了顿,又补了谢谢。

    谢谢他的杀青快乐。

    多客气,对他。

    裴念克制住心里的疯劲蔓延。

    如果可以,他真想剖出她的心来,看看是不是凉的。

    他扯了下唇角,冷冷说:“你总知道什么法子让我更难受。”

    陈树净的手一下子攥得很紧。

    “裴念……”

    她慌乱,又无措,手指反复交错在一起,抬起头的时候,下巴被轻轻捏住。

    “不叫裴总了?”

    裴念冰凉的手指擦过她的唇,动作轻柔,触感又让人颤栗,像在捏碎一朵馥郁的蔷薇。

    她眼睫颤了下,“刚才导演在。”

    不是因为姜辞舟在吗?

    裴念讥讽地想,几乎要笑出声来,为自己。

    他痛得快要疯了。

    她抱别人,却推开他。

    裴念的声音微妙:“还讨厌我吗?”

    陈树净眼睛微微睁大了些,摇了摇头。

    哪怕最决绝的时候,她也从未讨厌过他*。

    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但她顿了下,没有说那些喜欢与否的话,过期的东西没有意义。

    她只挑了安全的话说:“你对我好,我一直记得。”

    “……”

    可是陈树净,能不能不要只记得我的好。

    裴念说不出话来。

    他把陈树净每一句话都记得很牢,陈树净说过不喜欢他。

    她过去说,对他只有新鲜感。

    可是新鲜感在持续一年后就消散,她不喜欢他少年时狼狈的爱,和踉跄剖开在她面前的一颗心。

    所以裴念审视了一遍自身后,现在只是轻声地问她:“现在呢?对我还有新鲜感吗?”

    他们分别五年。

    陈树净没说话,心乱得像团毛线。

    “他亲你了。”裴念过了一会儿,忽然说。

    “……?”

    陈树净忍不住有些出神,她开始思考,裴念到底在那里看了多久,才会看到一开始的废片。

    “……没有碰到,一开始是想借位,后来我拒绝了,改成了拥抱。”她解释。

    “这样啊。”他停顿了下,“……也是。”

    “正常人不会和朋友接吻,对吧?”

    陈树净想起自己之前跟他说,她和姜辞舟是朋友的话,不想产生误会,连忙点了下头。

    裴念慢慢抬起头,长长的睫毛垂下,那张苍白漂亮的脸上,眼睛沉得吓人,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所以,我们是交往关系咯?”

    陈树净脑袋懵了一下。

    裴念凑近过来,两人一下子近到了一个有点危险的距离,有点暧昧,她紧张地偏了下头,想假装自己的心跳没加速。

    好在车内光线昏暗。

    “你之前说不要我了,我没同意。”

    裴念顿了顿。

    “我们没有分手,只是时间跨度很长的恋爱,对吗?”

    他小声确定。

    “你……”

    “我可以抱你吗?”

    一双冷冷清清的眸子注视着她,瞳孔漆黑。

    陈树净沉寂下来,看着对方那张受上天眷顾的漂亮脸庞,微微失神。

    裴念实在是个好看而自知的人,很会利用他那张脸蛊惑人。

    她没说同意,也没拒绝。

    裴念抱住了她。

    两个人一开始都没有说话。

    直到过了一会儿,他都没有松手,陈树净无奈,只能推了推他,小声提醒道:“附近可能有狗仔。”

    “拍到就买断。”他说。

    “……你好像很熟练?”

    裴念一声不吭,手轻轻贴着她的脊背。

    陈树净无奈,低下头想要说什么,结果垂眸时看到他左手上的伤疤,心像是被针刺了下,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噎在喉咙里,转了个弯变成了:“……裴念,你为什么不画画了?”

    他抱她的动作一僵。

    脸上的笑意刹那间淡下来,面色苍白得可怕。

    男生的脑袋搁在她肩上,背对她,陈树净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声音淡淡,用寻常的语气说:“因为不喜欢了。”

    她咬唇,吸了吸鼻子。

    “是因为我吗?”

    听出她声音里的压抑,裴念突然脸色变了变,松开她。

    两人的姿势一下变成了面对面。

    他垂下眸,定定注视着她。

    陈树净不知道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但裴念此刻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你在为了我难受吗?”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裴念喉结动了动,舌尖微微发麻:“……感觉稍微有点嫉妒。”

    陈树净一愣,“嫉妒什么?”

    他语气恶劣,若无其事开口:“嫉妒十九岁的时候,可以拿画笔替你画画的我。”

    “……”

    也嫉妒十九岁的时候,可能被你喜欢过一点点的我。

    哪怕只有一点点。

    陈树净在他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我昨天生日。”

    他语调缓慢,声音微哑,带着诱哄的意味:“其实也才刚过去凌晨没多久,应该还没过期。”

    女孩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

    “为了庆祝你杀青快乐。”

    裴念看着她说:“陈树净,向我许愿。”

    *

    雨越下越大,水珠顺着玻璃蔓延下来。

    陈树净睫毛颤动得越来越厉害。

    她身上还穿着没有换下来的校服外套,因为刚才淋雨有些沾湿了,领口和她的黑发缠绕在一起,看上去湿漉漉的,有点涩。

    裴念只看了一眼,就别过脸去。

    陈树净呼吸有点乱。

    哪有过生日的人,让别人向他许愿的。

    而且,这里也没有蛋糕。

    沉默了好久,她眉微微蹙起,视线又不经意地扫过裴念的右手,说:“你送我回去吧。”

    窗外雷声响起,他胸口阵痛,勉强扯了下唇角。

    “这是你的愿望?”

    “……算是吧。”

    裴念不说话了,那双漆黑的眼看向她。

    很安静,又好像有点受伤。

    陈树净有些不忍心看了,微微垂下头。

    过了一会儿,他哑着嗓子道:“你送别人礼物。”

    “那我呢?”

    她愣住,有些错愕。

    “陈树净,我昨天生日。”他说。

    她好像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做得有些过分,哪怕再想要划清界限,也不该是现在……

    至少,不该是他生日的第二天凌晨。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她干巴巴地问。

    “什么都可以吗?”

    “过分的不行。”

    “那之前的许愿券……”他慢吞吞道,“还能兑现吗?”

    “……”

    在这个闷热潮湿的雨夜,陈树净突然一阵心悸。

    【一辈子爱我吧,陈树净。】

    他十九岁的时候,这样对她说。

    车子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陈树净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来。

    ……她知道。

    她其实知道的。

    陈树净是坏女孩。

    她在过去,单方面、决绝、毫不留情地,抛下了那个夏天。

    而现在,雨水倾倒,她又被困在其中。

    像那年潮湿的梅雨季,她浑身都被淋湿了,捂着嘴巴小声抽泣,眼泪混在雨水里,最后还要裴念替她擦干。

    如果这个时候走了,简直像落荒而逃。

    陈树净发呆了很久,抿唇,“……可以回头再说吗?”

    她始终还是那个胆小鬼,这么多年,仍旧推开了他。

    “如果我说不呢?”

    “……给我点时间。”

    “愿望给你留着。”裴念垂下眸,“我送你回去。”

    陈树净声音放得很轻:“好。”

    她没再说谢谢-

    送她回酒店的路上,陈树净耷拉着眼皮,几次想支撑起来,最后还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裴念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

    这段路他开得很慢,但因为距离不远,半小时左右的路程,还是很快就到了。

    雨停了,凌晨三点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裴念把车停在路边,偏过头,细细打量着她。

    黑发凌乱散落在脸颊旁,陈树净睡着时很乖,眼睛闭着,白皙的脸颊,瘦得过分了,看上去委屈可怜,可这样的人,却是感情里的上位者。

    玩他,然后又甩他。

    还哭得像他才是那个坏人。

    他想起放在家里储藏室的乐高,眼眸垂下,像蒙上了一层雾。

    年少时,他们一起拼积木。

    后来那款乐高绝版,他们的十八九岁也绝版。

    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夏天,让人舍不得。

    “……睡吧。”

    裴念替她理了理头发,唇角带着自嘲。

    *

    凌晨五点,裴念的车窗被敲响。

    摇下车窗,外面站着的人一双笑吟吟的桃花眼。

    看上去勾人,又暗含玩味。

    “待会儿有粉丝要来,你和她早点走吧。”姜辞舟嘴角含笑,善意地提醒,“酒店不安全,旁边还有狗仔蹲守。”

    他顿了顿,笑着说:“被发现就不好了。”

    裴念生了一张赏心悦目到过分的脸,清冷厌世的面容看上去有距离感,他天生有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气场。

    对于姜辞舟看似好心的行为,他没有跟对方说一句话,车窗再次摇了上去。

    男生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漂亮纤长,骨节分明。

    任谁在这里恐怕也看不出来,裴念此时微微皱眉,是在压抑自己想要开车撞上去的恶意。

    ——不能冲动。

    他冷冷想。

    陈树净说了,他们只是普通朋友。

    只是压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有些蜷缩起来。

    回去的路上,陈树净醒了。

    “……裴念。”

    睁开眼睛看到是他的时候,女孩愣了几秒。

    发现自己还坐在他车上,甚至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陈树净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来。

    “你没送我回去啊。”

    裴念没回头,听到她的声音后嗯了一声,眉眼舒展了些,语气淡淡道。

    “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叫你。”-

    两天后,S市。

    “——好逊啊。”

    坐在她床边,姜辞舟上下抛着手里的苹果,懒洋洋道:“淋了那么点雨就发烧了,身体超弱欸,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呢,姐姐。”

    最后两个字尾音拖长,像是在调侃。

    “虽然很高兴你能来看我,算有点良心,不过如果你能少说点风凉话,我会更开心。”陈树净不咸不淡道。

    姜辞舟耸肩:“你这可就冤枉我了,为了来探病,我今天可是翘了班来的。”

    他昨天杀青,今天就紧跟着接了杂志拍摄,工作排的很满。

    “你自己想偷懒,别赖在我身上。”

    姜辞舟不再反驳,只是笑,“说不过你。”

    “经纪人没说什么吗?”

    “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了。”

    他用刀不太熟练,把苹果削得坑坑洼洼,皱眉感觉有些不满意,放进嘴里自己咬了一口,面不改色道:“不甜,不好吃。”

    姜辞舟把苹果扔了。

    “怎么扔了,多浪费。”

    陈树净看向一旁的果篮,里面的水果看上去个大饱满,红润有光泽,不像是不好吃的品质。

    “你买的?”

    “来的时候就有了。”

    “那你?”

    姜辞舟摊了摊手:“我空手来的。”

    ……她想也是。

    “你还有事吗?我想稍微休息会儿。”陈树净礼貌地赶人。

    姜辞舟假装没听出来,语气闲闲地问她:“话说,过两天的视界大会邀请你了吗?”

    “嗯,怎么了?”

    “要和我一起吗?”

    陈树净咦了一声,“你和我……?”

    她停下来:“我记得你和戴思潼有部剧快上了吧?不和她一起吗。”

    “思潼有男朋友了,要避嫌啊。”他叫得很亲密,眉眼弯弯。

    陈树净沉吟片刻:“我记得她没官宣吧?”

    “那你官宣了吗?”他笑着看她。

    陈树净一怔,直视他的眼睛:“什么意思?”

    “你杀青那天,没回酒店。”他不紧不慢地说。

    用的是陈述句。

    第57章 去你家还是我家?

    陈树净最后答应了姜辞舟,视界大会陪他一起。

    就当是给剧组宣传了,反正他们也有待播剧。

    只是这件事告诉经纪人之后,杨思蔓诡异地沉默了良久,然后又问了她一遍,十分之严肃:“你真没和姜辞舟交往吧?”

    “……”

    陈树净发了会儿呆,不知道她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见她不答,杨思蔓语气更危险了。

    “如果有的话,你最好趁早告诉我,以免之后被狗仔拍到,公司没有应急措施,没法第一时间处理。”

    陈树净深吸口气,断然否认:“真没有。”

    经纪人声音严肃:“你最好是。”

    “他粉丝挺疯的,你们这剧离播出还有一阵呢,要是开播之后正巧赶上分手了,不说被网友笑话,这剧流量也得扑一半。”

    陈树净:“……”

    这真不是咒她吗?

    虽然她是不可能和姜辞舟怎么样的,但杨思蔓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她要是谈恋爱了肯定得分?

    怎么话里话外都感觉,姜辞舟风评还怪差的。

    她把疑问说出口。

    “不是他风评差,是长得太花,看起来不靠谱……”

    杨思蔓咳了一声,换了话题:“不说这个了,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还可以,睡了一觉好多了。”

    陈树净看了眼旁边的果篮,还有床头柜已经放凉的粥,隔着电话问她,“蔓姐,你给我带的粥?”

    “没,我今天有点事要处理,没来得及过来。”杨思蔓有些诧异,“有谁给你点粥了?”

    “……小童这两天请假了吧?”

    “对,她家里有事请几天假,你有通告了马上回来,你要是缺人照顾,这段时间我让我表妹过来给你帮忙。”

    “那倒不用,就是小感冒,我自己可以的。”

    陈树净若有所思,婉拒了:“蔓姐你忙,先挂了。”

    “哎等等……”

    杨思蔓拦住她挂电话,“既然你身体还行,今晚有个饭局,张导也在,他现在筹备的那部电影要选女主,不如你去试试?”

    陈树净一愣:“电影?可我接下去还有广告通告……”

    “这可是电影啊,广告怎么能比!”

    杨思蔓打断她,语气兴奋地说,“别犯傻了树净,这饭局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这可是你升咖的好机会!”

    “……”

    显然她没有拒绝的机会。

    “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我让人来接你。”杨思蔓一语敲定。

    “……嗯。”

    电话被挂断。

    盐水挂完以后,感觉身体状况好了很多。

    从医院回到家,陈树净打开公寓门的时候,发现客厅的灯是开着的,她脚步微顿了顿,走进去,不出意外地看到男生穿着件领口宽大的T恤,坐没坐相地窝在沙发里,看他最新一期的综艺。

    听到声音回头,发现她回来了,姜辞舟还是散漫的样子。

    “你这么快回来了,点滴挂完了吗?”

    “挂完就回来了,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陈树净没对他的到来发表意见。

    毕竟这公寓是贺琳给她住的,姜辞舟知道她家的大门密码,偶尔会来找她吃饭,陈树净没说什么,朝他点了点头算打招呼。

    可当走进卫生间,发现淋浴间地面是湿的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皱了下眉,走出去问他:“你在我这儿洗澡了?”

    黑发的男生愣了愣,才想起来似的。

    “哦……事发突然。”

    见陈树净无声看着他,像是在等解释,他咳了一声说,自己从医院离开之后,被路过的粉丝认出来,追他的时候咖啡泼他身上了。

    姜辞舟洁癖嫌脏,没法忍受身上黏糊糊的。

    “正好离你家近,就来换身衣服。”

    “……你什么时候在我家放了衣服?”陈树净听到这里,忍不住质疑。

    “之前赞助商送的,我家衣服太多了,没地儿放。”

    “……”

    陈树净皱了皱眉:“行吧,那你看完电视早点走。”

    “干嘛,”少年一双狐狸眼轻佻地上扬,“不欢迎我啊?”

    “我晚上有事要出去,不在家。”

    “怎么。”姜辞舟挑眉,“和你那个朋友一起?”

    “不是……你想什么呢。”

    听他提起裴念,陈树净脸上闪过不自然,蹙眉道:“是蔓姐安排的工作。”

    “这样啊,那早去早回。”

    姜辞舟点点头,笑眯眯地说:“对了,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陈树净果断拒绝。

    杨思蔓本来今天就在疑神疑鬼的了,如果姜辞舟再陪她去,可想而知会有什么奇怪的传闻。

    陈树净敬谢不敏。

    ……

    如果早知道今晚所谓的饭局,是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陈树净说什么也要让姜辞舟陪自己来。

    经纪人带她过来后,就端着酒杯去找合作方敬酒了。

    陈树净平日里不爱社交,周围没几个认识的人,只能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坐下。

    她和经纪人是中途来的,旁边人看她的目光不经意带着打量意味,陈树净有些不自在。

    没一会儿,有人坐到了她身边。

    她抬头,有些诧异。

    居然是余森杭——

    他前阵子刚得了金驰奖最佳男演员,这奖含金量不低,在微博上一时间话题热度都很高,风头无两。

    男人生了一张文质彬彬,看上去极有气质的脸。

    用粉丝的话说,余森杭是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君子典型。

    但陈树净知道他不是。

    对于这个人,包括他坐过来的行为,陈树净其实都有点抵触。

    因为她之前接触过他,虽然余森杭可能不记得了。

    陈树净之前客串过某部大热剧的女四,余森杭是男一。

    那部电视剧在开拍后没多久,曾传出过主演脚踏几条船,与多名艺人保持不正当关系的绯闻。

    不过在传言爆出后不多时,很快就传出了剧组男二的恋爱劈腿瓜,大众的视角都被吸引了过去,不少人都以为男二韦铭就是脚踏多船的当事人,他在当时被骂得很惨,遭网友集体抵制,没多久就面临无戏可拍的局面。

    但那个剧组绯闻真正的主人公,其实不是他。

    而是余森杭。

    说来也巧,陈树净拍那部戏的时候,撞见过两次余森杭的滥情。

    一次他是和那部戏的女主在后台接吻,意乱情迷,旁若无人。

    而那部剧的女主现实已婚。

    还有一次,是他站在走廊角落里打电话,压低声音,语气暧昧地让戴思潼晚上到他房间来,他跟她对戏。

    戴思潼当时是那部剧的女三,现在是余森杭的圈内女友,公认的,但还没官宣。

    记得当时余森杭刚挂了电话,转头发现陈树净正好从化妆室里出来,一愣后装作没事人一般,还笑着朝她问好。

    ——他以为陈树净没听到,又或是听到了,但他装作不知。

    陈树净佩服他的心理素质,也对这样的人敬而远之。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不去招惹对方,他却偏要来招惹自己。

    此时此刻坐到她身边后,余森杭笑着跟她搭话:“好久不见啊,好像是第一次跟你在这种场合见。”

    “……余老师好,久仰您大名。”

    “不用这么客气,随意点就好。”他笑容温和,“我记得我们之前有过一次合作,不算陌生人,对吗?”

    “……”

    他还偏偏自己提起这茬。

    陈树净僵了僵,赶紧斟酌词句道:“余老师记性真好,我当时去客串了个角色,没演几天就杀青了,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哈哈,感觉用‘您’都把我叫老了……”

    余森杭扬唇,调侃道:“当然记得了,毕竟树净你这么漂亮,也不容易让人忘记啊。”

    “……”这话略微有点过界。

    陈树净沉默下来,没再搭腔。

    余森杭看她一眼,意味深长问:“你来张导的局,是为了他下一部电影吧?”

    陈树净没给明确的答案,只说:“是经纪人让我来见见世面。”

    “哦?”

    其他人都在推杯换盏地聊天,没人注意到这里。

    余森杭给陈树净倒了杯酒,笑着说:“巧了么不是,我是他下部电影的男主,和张导关系也不错,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引荐一下。”

    “说不定……我们有这个机会一起合作呢?”

    他说着,手轻轻搭在了陈树净手上。

    陈树净皱了下眉,一下缩回了手。

    余森杭见状,脸上笑容淡了些。

    陈树净深吸口气,委婉道:“……如果能和余老师合作,我真的很荣幸,不过我现在还在磨炼阶段,演技不够成熟,和余老师这样厉害的前辈比起来,我要上大屏幕恐怕还不够格。”

    “怎么会?我看你演技倒是挺厉害的。”

    他凉凉开口,拿起一旁的酒给她倒了一杯,慢慢道:“圈里每个人都是从小透明过来的,别气馁,我觉得你挺有潜力。”

    “……”

    再怎么样对方都是前辈,陈树净不好反驳太过,只能点头说是。

    余森杭递给她的酒,她犹豫了下,拿在手里没喝。

    男人过了一会儿,笑着看她:“不会喝酒?”

    陈树净没想到他会点出来,迟疑了会儿:“我……”

    “几年前庆功宴的时候,我记得你好像喝过吧。”

    他没给她找理由的机会,开玩笑道:“还是说……不想给我这个面子?”

    虽然心里清楚,几年前她喝没喝过酒的事余森杭可能根本不记得,大概率只是用来诓她的,但陈树净没法赌这种可能。

    “……”

    她无奈拿起酒,喝了小半杯。

    在余森杭的注视下,陈树净顿了顿,又把剩下半杯喝完。

    他这才满意:“这不是酒量不错嘛。”

    陈树净朝他抱歉道:“余老师,这两天稍微有点换季感冒,不是故意的,刚才这杯算我敬您。”

    “……”

    她话语间的公事公办,任谁都听得出来。

    大概是觉得她没意思,余森杭脸色彻底淡下来,随意应了两句,就起身去了其他地方。

    “我去找张导聊几句,你随意。”

    等人走后,陈树净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她坐在柔软的沙发垫上,看着周围举着酒杯形形色色路过的人,感觉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今天挂完点滴从医院回来,她除了那碗粥,一天下来什么东西都没吃。

    晚上说是饭局,她化完妆匆忙赶来,结果饭局变酒局,她东西没吃上一点,倒是喝了酒。

    也不知道是洋酒度数太高,还是房间里太闷了,空气不流通,陈树净呆了一阵后感觉胸闷气短,好像有点不舒服。

    中途杨思蔓来过一次,看她脸色不太好,悄悄过来问:“我刚才看你和余森杭聊得挺好的,怎么人突然走了?”

    陈树净恹恹道:“我和他聊不来,八字不合。”

    “说的什么话,那可是余森杭。”

    杨思蔓摇头,“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在这儿坐着休息一会,我再去找制片人聊聊。”

    “嗯,你去吧。”

    陈树净坐在位置上,手揉了揉太阳穴。

    不知怎么回事,从刚刚开始,她感觉脑子有点晕晕的,身体也有点热。

    明明下午的时候已经退烧了,但是现在却感觉比下午更难受。

    陈树净确定自己酒量没有这么差,但她现在额头滚烫,脸颊微红,呼吸声也慢慢加重了。

    沉闷,难受。

    形容不出来的滋味。

    等下。

    是……那杯酒?

    她在大脑越来越沉,脸上烧得厉害的时候,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件事,心中一沉。

    陈树净拧了下眉,感觉时间变得漫长。

    热,好热。

    整个人难受到想要晕过去,身体像要炸开来一样。

    她现在口渴至极,心口处有难以平息的燥热。

    ……不能呆在这里了。

    陈树净想。

    趁自己现在尚且还有意识,她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脚步有点踉跄,但陈树净刻意稳住身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脚步平稳走向了门口。

    只是,她步伐还是匆忙了些。

    不远处,余森杭越过人群看过来,发现她要走,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唇,跟面前的人说:“我去下卫生间,失陪。”

    众人都忙于自己的交际,无人察觉到不对劲。

    出了房间后,陈树净拿着手机走在路上,头低着,在通讯录里迷迷糊糊地翻找。

    想起出门前姜辞舟对她说的话,她想让姜辞舟来接她回去。

    但不知为何,刚想这样做的时候,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人。

    鬼使神差一样……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拨出去了。

    陈树净看着手机屏幕,脸上有点茫然,动作迟钝地想要挂断,结果下一秒,电话通了。

    “喂?”

    清冷的男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她突然不吭声了。

    陈树净这时已经走到了洗手间。

    站在洗手台前,女孩掬了一小捧凉水泼在自己脸上,水珠从脸上滑落,燥热却还是没有褪去,她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口干舌燥,急促地喘了下后,她小声又委屈地朝手机道:“裴念……”

    电话那头不说话了。

    她有点焦躁,舔了舔唇哽咽:“我现在好难受……”

    陈树净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了。

    不对劲。

    裴念听着她的声音,眉头微皱。

    “你在哪?”

    “……”

    “陈树净,说话。”

    他声音冰冰凉凉,又问了一遍,“你现在在哪?”

    陈树净回想了一下,杨思蔓在来之前跟她说的地址,她脑袋这时还是混沌的,不确定地开口:“……好像是叫,澜阁?”

    裴念忽地一怔,转头问夏子邢:“这地方叫什么?”

    “啊?”

    裴念有些不耐,又问了一次:“我说,这会所叫什么名字。”

    “……澜阁啊。”

    夏子邢已经喝得头晕脑胀了,醉醺醺地朝他笑:“这你都不记得?”

    裴念一言不发,起身往外走。

    他对电话那头说:“在原地别动,我去接你。”

    陈树净乖乖地嗯了一声。

    “裴念,我在七楼的卫生间。”

    “好。”他顿了顿,“别挂断。”

    “哦。”

    她的手机开了公放,一直没有挂断,保持畅通。

    女孩有点累了,虽然没在说话,却一直在小声喘气,裴念听着电话那头她的呼吸声,脸色越来越沉,脚步越来越快。

    直到他听到电话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男人装模作样地关怀,叫她名字:“树净,你还好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

    他不怀好意的声音,隔着电话也听得出来:“是喝醉了吗?刚才那杯酒,早知道不该让你喝的……”

    “……”

    恶心的,令人作呕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一瞬间,裴念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听到余森杭的声音,陈树净即使是大脑不清醒的情况下,依旧下意识哆嗦了下。

    “走开……”

    他的到来让她有种恐慌与不安。

    陈树净背对着他,没回头,手无力地撑着洗手台,冰凉的台面让她稍微好受一些,但她的身体越来越热,不正常的温度让她心跳过速。

    “树净,需要帮忙吗?”

    男人笑着走过来,仿佛看不到她眼中的抗拒,和后退几步的动作。

    他暗示性十足地说:“我在楼上有房间。”

    陈树净忍着厌恶,声音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不用……”

    余森杭看她这副抗拒的样子,脸上露出冷笑,正欲上前,下一秒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心道不妙,正准备回头,却被人从后狠狠踹了一脚,踢翻在地。

    余森杭没防备,一下狼狈摔在了地上,大怒着抬头准备发作:“你做什……”

    当看到裴念那阴冷至极,仿佛要砍死他的眼神时,男人一下子被镇住了。

    他没说完的话噎在了喉咙里,惊疑不定,一时间竟有股寒意直冲头顶,然后就听到女孩小声的啜泣声。

    “裴念……”她这样叫那个人。

    就像是看到救世主来了,漂亮的泪珠开始一颗颗往下落。

    陈树净难受地哭,抱怨他:“你怎么才来。”

    裴念走过来蹲下,用手指替她擦眼泪,一下一下,动作都不敢重了。

    安抚了陈树净好一会儿,他才停下来,走向余森杭。

    他突然发难的时候,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只是开口时,语气有些沙哑:“你对她做了什么?”

    余森杭兀地瞪大眼。

    瞳孔痛苦地凸起,他伸出手,拼命拍打掐住自己的那只手。

    “说话。”

    靠,这个疯子!

    这让他怎么说话?!

    余森杭的喉咙被扼住了,他眼球充血,胡乱挣扎着,却挣不脱裴念的力气,无法抑制地咳嗽出声,结果脖颈被掐的更紧。

    “你做了什么?”

    裴念面无表情地又问了一遍,冷冰冰的。

    “……”

    寒意涌上心头,眼前这人看上去真的会杀了自己。

    余森杭头皮一阵阵发麻,止不住地打冷战,他突然有种,自己今天惹了大祸的感觉。

    就在场面僵持的时候,从刚才开始一直很安静的陈树净忽然咳嗽了一声,裴念回头看她,不自觉松了手。

    余森杭一下子卸了力,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喘着气,又惊又怕地看着面前的人,徒劳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她和你是……”

    “闭嘴。”

    裴念语气一下子冷下来。

    见陈树净没事,裴念又偏过头来,掐住余森杭的脖子往地上砸,手掌慢慢缩紧,看他的眼神像在看死人。

    高中时陈树净总说,裴念的手指纤长漂亮,是天生用来画画的手。

    而现在他的手正做着不属于艺术领域的事。

    “你他妈——”

    “我都不舍得让她哭。”

    裴念拎起男人的衣领把他拽起来,一拳一拳,把人打到求饶都是口齿不清,余森杭那张被粉丝誉为温润公子的脸上,现在只剩狼狈,他不敢看裴念,只能瞪大眼睛怨毒地看向不远处的陈树净,又被扇了一巴掌。

    “真该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裴念语气平淡地说,“舌头也该拔了。”

    他没忘记刚才在电话里,听到眼前这人跟陈树净说的话。

    恶心透顶。

    被打得说不出话的男人翻着白眼,嘴巴里吐出血水,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地上一颗染血的牙齿赫然躺在那里。

    一地狼藉,余森杭晕死了过去。

    裴念把人随意丢在地上,闭了闭眼。

    他看向躲在一旁,在他来了之后就变得安静的女孩。

    他走过去蹲下,小声问她:“陈树净,还好吗?”

    她没说话,摇了摇头。

    裴念又问:“陈……”

    这次没等他说完,陈树净突然伸出手,一下子抱住了他。

    很用力。

    裴念心脏跳了一下。

    闻到她身上的酒味,他喉结动了动:“喝酒了?”

    “……”

    陈树净没有回答,只是在他靠近过来的时候,本能一样的,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往裴念怀里钻,声音绵软无力,又有点含混不清地说:“裴念,我好热……”

    男生的身体僵住。

    过了好半天,他才从陈树净不正常的反应中意识到什么,脸色难看起来,问她:“你吃了什么东西?”

    陈树净没答。

    他缓缓回头,瞥向倒在血泊中的余森杭,平复了一下呼吸。

    ……该杀了他的。

    裴念的喉结滚动了下,眼角微红。

    陈树净说不出所以然,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很难受,又热又渴,出汗之后衣服黏在身上,让她黏糊糊的不舒服。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裴念身上是凉的。

    她现在贴他很近,是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主动靠近的距离。

    虽然身体软到没什么力气,但陈树净还是下意识地死死环抱住他,脑袋搁在男生的肩上,小口小口喘着气。

    “裴念,让我抱抱……”

    他本能地想抱住她,但遏制住了。

    “别乱动。”

    裴念忍了忍,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作乱。

    “我送你去医院。”

    他把她抱起来,带点忍耐地说。

    “不要。”

    一下子的失重感让陈树净有些慌乱,她攥住裴念胸前的衣服,头脑*不太清晰,带点哭腔地下意识开口:“我不去……”

    裴念受不了地脚步一顿。

    不止她难受,被喜欢的人这样贴在身上,他也难受。

    他隐忍地盯着她看了会儿,声音冷淡。

    “听话。”

    “不要。”

    陈树净微微摇头,喘着气,小心翼翼地贴过去,睫毛擦过他脸颊,摸索着,趁他抱她的姿势,低下头吻住了他。

    做这些的时候,她的手臂还环在他脖子上。

    裴念没有防备,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她却一无所知,或者说,是脑袋烫得没有意识了。

    漂亮的眼睛注视了他一会儿,陈树净唔了下,手抚摸着少年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

    那张冷淡的脸上,终于露出有些失控的表情。

    “……松手。”裴念声音有些颤。

    “不。”她拒绝。

    裴念的脖子被死死揽住,陈树净的手攀在他身上,不让他放她下来。

    “我要回家。”她晕乎乎地说。

    “……”

    “放开。”他推开她,声音从喉咙里溢出来。

    她安静下来,突然一声不吭地又凑上来,吻住他,然后伸出舌头,一点点去撬开他的牙关,以一种懵懂的、摸索的姿态。

    裴念不说话了,

    理智在一丝丝断开。

    四周安静得像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你真是……”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垂下眼眸,看了她许久。

    终于放弃,摁住她的后脑勺吻回去。

    断断续续的吻,混乱的呼吸。

    陈树净没有留美甲,指甲在他的脖颈里剐蹭,有点痒。

    因为接吻,她唇齿间的甜味弥漫开,一股酒味。

    一吻毕。

    裴念抱起她,一言不发地坐电梯,去了车库。

    一直到把人带上了车,他都没有说话。

    从他的怀抱中离开后,女孩坐在副驾驶,在难受地嘟囔着什么。

    她好像真的很热,头发有几缕黏在了额头上,胸膛因为呼吸大幅起伏着,手还攥着他不放。

    “怎么不亲了?”

    陈树净居然这样问。

    ……明明前两天,说要给她点时间的也是她。

    拒绝他的也是她。

    “裴念,我难受。”

    “……”

    裴念深吸了口气。

    他俯下了身。

    “要怎么做,你才能舒服点?”

    她费力地支起眼皮,仰起头,定定地看着他,微微启唇。

    那是一个索吻的姿态。

    裴念心里骂了一句草。

    “……你不会事后又让我滚吧?”

    陈树净困惑地歪了下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实在热得难受,见他不动,干脆按捺不住地伸出手,摸了下他的嘴唇。

    “凉的。”她说。

    “……”不管了。

    裴念垂着眼,气息危险而冰凉,一双冷淡的眸居高临下看着她,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唇角。

    “反正,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

    他手指骨节撑在身侧,用力到有些泛白。

    而后低下了头。

    过了半晌。

    陈树净雾蒙蒙的眼睛,突然又开始掉眼泪。

    女孩被抵在副驾驶座上,眼睫不停颤动着,仰起头被迫地承受这个吻,她唇齿被撬开,口中发出奇怪的声音,睫毛逐渐变得湿润。

    接吻让人舒服,但也仅仅只是这样。

    好像,不太够。

    陈树净喃喃地说:“还是难受……”

    裴念身上的海盐香味让人舒服,冰冰凉凉的。

    想要更多。

    一吻结束过后,陈树净凑近过去,又抱住了他。

    因为刚才的接吻,她的裙摆皱了。

    裴念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还是那副冷淡的姿态,但她睫毛湿漉漉的,嘴唇也一样,手一直抱着他,柔软的触感让人无法忽视。

    “你这样我没法开车。”

    他顿了顿,声音有点压抑。

    “我热。”陈树净黏糊得像是在撒娇,“裴念。”

    “……不行。”

    不能再继续了。

    “为什么?”

    她好奇地歪头,因醉酒而有点红的脸颊,看起来像碾碎的桃花,极有气色。

    “……”

    “裴念。”她又叫他。

    “裴念。”

    “裴念……”

    她不厌其烦地一直在叫他的名字,好像永远不会停歇。

    裴念舌尖微微发麻。

    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应:“……嗯。”

    陈树净的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漂亮动人。

    他深吸一口气,手背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无奈又徒劳地想。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永远都拿陈树净没辙。

    裴念嗓音有点哑:“去你家还是我家?”

    “……”

    她淡色的唇已经被咬得泛红,眼里有水汽,迷迷糊糊思考了一阵,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最后陈树净闷闷说:“我家。”

    黑发男生指腹用力,在她的衣服领口留下褶皱。

    陈树净轻轻喘着气,意识不清地瞪他。

    不开心地打了裴念手臂一下,她催了一句:“快点。”

    “……”

    踩下油门。

    裴念开车从没这么快过。

    第58章 接吻的声音很安静。

    杀青那天送她回去,裴念去过一次她家。

    只不过那天是送到楼下。

    而现在,他抱着陈树净上电梯,又在她晕乎乎的指示下,输了大门密码。

    ……醉鬼。

    报错了两次密码。

    进门没来得及开灯,他把人从身上放下来,女孩就像解除束缚了一般,转过身,手捧住他的脸,垫脚吻了上来。

    “……!”

    这个吻来得太突然,裴念背抵着门僵在原地,手下意识环住她,一瞬间心脏都停住了。

    “你……”

    他艰难张了张口,发出一个音节。

    结果刚一启唇,就被她抓住空隙,粘人地又吻上来,裴念想偏头躲开,没料到她抓住他的头发,吻得更重,裴念吃痛地皱眉,想了想,还是伸手抚摸她的发丝,轻拍了拍她以示安慰,陈树净感受到他的安抚,于是松开了点力道。

    她吻得很认真。

    裴念顺着她接吻,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睫毛,因为紧张而一颤一颤的,难得心软。

    结果亲了一会儿,她就主动停下来,呆呆地望着他。

    裴念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主动缠上来的,吻技却很差。

    没亲一会儿就有些吃不消,自己松开了他,裴念停了下来,本想到此为止,但她却贪,歇了一会儿又要凑上来,抱着他不放要接吻。

    裴念都有点受不了她。

    哪有这么胡来的……以为他是圣人吗?

    男生被抱得有些吃不消,微微蹙起眉,隐忍的样子,眼角有点泛红。

    但因为拒绝不了她,只能由着陈树净乱来。

    她身上的味道很香,吻却断断续续,挠得人心不上不下。

    过了一会儿,陈树净开始没力气了,原本环在他脖颈上的手垂落下来,有点狼狈的样子,眼眸湿润地看他,像责怪,又像是撩拨。

    裴念微微愣了下,迟疑片刻后,伸手托住了她,在女孩有些惊讶的视线中,他漫不经心垂下眸,反客为主,俯首下来吻住她,原本冷淡的眉眼变得艳丽起来,喘着气去吻她的唇。

    “张嘴。”

    “……”

    陈树净被他锢在怀里,很乖地听话。

    他不再言语,捏住她的下巴,压迫感的吻落下。

    裴念看起来游刃有余。

    心情却乱得一塌糊涂,像团缠在一起的毛线。

    陈树净亲完后更累了,有气无力地瘫软下去。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把人抱进了怀里。

    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

    “累。”她很软地抱怨,又像撒娇。

    “……怪谁?”

    他看着她被亲红的唇珠,出神了几秒后,冷淡的面庞上终于浮现笑意,轻轻嘲道。

    陈树净费力地支起眼皮,看了他一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清他是谁,但总之,她双手揽住了他脖子,脑袋窝进了他怀里。

    以一种依赖的姿态,死死抱住了他。

    “抱我。”

    裴念嗓音微哑:“谁给你喝的酒?”

    陈树净不回答。

    男生摸了摸她凌乱的黑发,啧了一声。

    手有点酸。

    被她抱住后不敢动,又不敢扯开她,怕她受伤。

    昏暗的房间里,温度在升高。

    陈树净突然抬起头,垫脚去咬他的喉咙。

    毫无防备的,裴念一瞬间眼睛睁大了些。

    “喂……”

    他手抖了下,开始变得有些狼狈,呼吸急促了些,下意识偏头不让她咬,可刚一这样做,陈树净就哭了。

    “为什么不行。”

    他气恼:“没有为什么。”

    她哭得抽抽噎噎,气都喘不上来。

    “讨厌你。”

    “……”

    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一股烦躁感油然而生。

    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让裴念生出了种自己在欺负她的错觉。

    ……可到底谁欺负谁啊。

    他的手腕上现在还有一圈牙印,是刚才开车的时候不让陈树净抱,她不满地凑过来张口咬的。

    有点疼,但没出血。

    可能会留点印子。

    裴念皮肤很白,又对陈树净不设防,这就导致随便一个小伤口,就能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女孩此刻安静又黏人,没骨头一般窝在他怀里,表现出了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依赖,实在没辙,他只能一手环抱住她,另一只手不太自然地去开灯。

    ——灯亮了。

    他也更清晰地看清了眼前的情况。

    “……”

    裴念沉默。

    从刚才开始,声音渐渐安静下来,他以为结束了。

    可她原来还在哭,无声地。

    眼巴巴地拽着他的衣角,很可怜。

    裴念一时间心头涌上复杂,难言的情绪弥漫开来。

    在陈树净眼泪落下来之前,他犹豫着,用指尖小心翼翼拂去了。

    她鼻尖耸动了下,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着他,眼神还有点茫然,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清醒的。

    “裴念。”

    她吸了吸鼻子,“我现在想许愿。”

    女孩泛着水光的眼睛定定看着他,好似下了某种决心。

    “……”

    裴念心里炸开了种莫名的情绪,像碳酸饮料打开时的气泡。

    “你要许什么愿?”

    他不动声色看了她一会儿,喉结滚了滚。

    陈树净喘着气,小声地凑到他耳边开口。

    “……”

    限制级的话让人头皮炸开。

    她真的醉得不轻。

    耳尖以具象化的速度开始变红。

    裴念眼睫剧烈颤动起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在说什么?”他咬牙切齿,“这不……”

    “我说可以。”

    陈树净不开心地抓住他的手腕,不放开。

    他被她抓住手,像是心被烫了一下,一瞬间不说话了。

    陈树净大脑其实还是昏沉的,意识不清的时候,只知道胡乱往他身上蹭。

    但对于裴念,她却有本能的认知。

    说这话的时候,还有几分小骄傲。

    “你听我的,对吗。”

    她用的是陈述句,理直气壮的要命。

    良久,他受不了地别过眼。

    眼瞳漆黑而深沉。

    女孩靠近过来,呼吸轻轻浅浅地落在他鼻尖。

    她的手指插在他乌黑的发间,漂亮的眼睛殷切看着他。

    微妙的氛围,他这样想。

    然后下一秒。

    好奇心很重的陈树净,趁他不注意踮起脚,嘴唇碰了下他的。

    “……”

    那股海盐的香气,好像晕染开来了。

    铺天盖地,到处都是。

    心跳越来越快。

    她莽撞亲过来的时候,嘴唇磕到了他的鼻子,裴念还没有说话,她先不满地咬了他嘴唇,说疼。

    ……恶人先告状。

    裴念一言不发地垂眸,直勾勾看了她好一会儿。

    陈树净不明所以,又歪了歪头,冲他露出了一个笑。

    迟疑了好长一会儿,他终于忍无可忍,伸出手去,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脖颈弯了下去,以一种臣服的姿态。

    ……陈树净这人,无论亲过多少次,还是和十八岁的时候一样接吻不会换气。

    而且喝醉以后,脾气还更大了。

    他过去教她的时候,她总是眼睛红红,要打他,要咬他,他为了哄人松手后,她又死命环住他脖子不放,说要亲。

    裴念真的拿她没有办法。

    就像刚才,陈树净说不去医院,要回家。

    人神志不清的时候,根本想不到后果是什么。

    没法丢下她不管,但也什么都不敢对她做。

    ……他怕陈树净再一次不要他。

    即便她此时,还在死死揪着他的衣角。

    “我想洗澡。”

    “好。”

    裴念在答应她之前从未想过,抱她去浴室洗漱的时候,会看到被丢在角落里,团成一团的男款衬衣。

    “……”

    一瞬间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嫉妒像野草一样开始疯长。

    裴念停下了脚步。

    久久的沉默后。

    他突然冷淡下来,眼睛垂下来。

    虽然猜到了,但还是很不甘心。

    极轻极低的自嘲,只有他自己听到。

    “真他妈没劲透了。”-

    陈树净觉得自己像在沙漠。

    她呼吸越来越重,口渴得要命。

    尚有些意识的时候,发现有人给她递来了水,水杯放在她面前,她连拿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由他端着,她低头小口小口地喝。

    她嫌喝得慢,挣扎着坐起身,嘟囔了句累。

    最后那人面无表情地低头,把水含在嘴里,俯身喂给她。

    ……不够。

    发现这一点其实是很简单的事——

    解渴的,好像并不是水。

    她在这种时候坦率得要命。

    陈树净控制不住自己,手攀附在他身上,死死贴了上去。

    “渴……”

    她呼吸滚烫,黑发凌乱地散落在肩上。

    因缺氧而导致的闷热,让陈树净又死死赖在他身上不肯下来,小声啜泣着,问他为什么不实现愿望。

    裴念气息沉沉,忍得够可以。

    他冷静地把她拉开,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树净舔了舔唇,湿润的睫毛颤了颤,盯着裴念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你是裴念。”她乖巧回答。

    虽然答案正确,但很不巧的是,她刚才的迟疑让男生眼神暗了暗,裴念在她又一次贴过来的时候,躲开了,食指抵住她的唇瓣,声音哑得有点危险。

    “……你知道你在亲谁吗?”

    “?”

    陈树净不想回答,她只想跟他接吻。

    她双眼失神,胡乱拉着他衣服下摆,把人往下拽,浅色的唇瓣轻咬,难耐地看着他。

    “裴念,我不舒服……”

    裴念深吸口气,黑色的碎发微微被汗濡湿了,他意味不明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起身去了厨房,陈树净赶紧跟上去,小跑几步从背后抱住他。

    他挣脱开,冷冷道:“……我去给你倒水。”

    她哭着摇头不放手,哼哼唧唧地贴着他,抱住他腰的手逐渐往下,裴念脸色变了,冰凉的手拽住她手腕,眼神晦暗到极点,“别这样。”

    “为什么?”她感到不解。

    “……你醒来会讨厌我。”

    陈树净现在的大脑不足以处理这种状况。

    她安静了一会儿,看着他说:“你是不是,已经讨厌我了?”

    不然为什么会不让她亲?

    因为委屈,声音里还有点哽咽。

    “……”

    裴念差点被这句话气笑。

    有时候他是真的想问陈树净,她是不是没有心。

    到底怎么可以过分到这种程度。

    明明当初是她先放弃他的。

    现在却问他,是不是讨厌她了。

    见他不说话,陈树净又开始哭了。

    她发现面前的这个人,对哭着的她没有抵抗力。

    或者说应该是,他很怕她会哭。

    从小声流泪,到裴念有些受不了,过来替她拭泪,陈树净开始埋在他怀里哭,抽泣的样子很委屈,可怜得不行。

    她连哭的样子也很漂亮。

    “你讨厌我吗……?”

    陈树净试探着抱住了他,他没拒绝。

    她眼睛里含着泪,又巴巴地抬头看向他。

    “……”怎么可能讨厌她。

    裴念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只觉得自己可笑。

    那件丢在地上的衬衣是件个性化的潮牌,叠穿款式,风格一目了然到简直像是在扇他耳光。

    杀青第二天拦下他车的那个人,穿的正好是这身衣服。

    裴念轻扯唇角,嘲讽地笑笑。

    他也不是真的没脾气,只是在陈树净面前,收敛了所有张扬的、会刺到她的棱角。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

    “我该让你痛的。”

    裴念声音低哑地,几乎有些怨恨地看着她,“你痛了,才记得住我,对吗?”

    陈树净缩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海盐味,小口地喘气,她感觉自己越来越难受了,扯了扯他的衣袖,整个人很狼狈。

    “……裴念,我难受。”

    裴念也忍得不好受。

    他告诉自己,他不能这样。

    不能再重蹈覆辙。

    十八岁和他一起听的歌,陈树净和别的人一起,唱给千万个人听,他们的名字在台前,他连幕后都不是,只是个阴暗躲在角落的过去式。

    给她爱,然后被践踏。

    裴念喉咙口的酸涩几乎要涌出来。

    ……可是。

    “裴念。”女孩此刻浑身燥热,眼圈红红看着他,安静地流泪,喊他的名字,“你不能不管我。”

    像十八岁那年,他说他喜欢白山茶,他说会管她一辈子。

    ……算了。

    他在陈树净面前本来就没有自尊心可言。

    裴念无声叹息。

    原本打算给陈树净喝的水,被男生拿过来,他骨节漂亮而修长,拿杯子的动作赏心悦目,玻璃杯里的凉水很快被喝完,水珠顺着透明的杯壁滑下来,他喉结微微滚动。

    然后低下了头。

    接吻的声音很安静。

    他的外套凌乱披在她身上。

    陈树净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她的指尖在他脊背上划过,探进衣服下摆。

    裴念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浮起。

    她表情委屈,整个人难受得要命,见他不理她,就一个劲在那儿乱碰,裴念只能按住她的手。

    “先等等。”他忍耐地说,“还不行……我点个外卖。”

    第59章 他可以,我不可以吗?

    有人说过,气味是记忆。

    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这些年她总记得,少年身上的海盐香。

    在过去的五年里,她午夜梦醒,只有冰冷冷的被窝。

    身边空空荡荡的时候,才发觉那股香没有后调,只有痛意。

    可现在,这股香味再次在她四周萦绕,男人身躯贴近,将她禁锢在怀里。

    像很久以前,他们一起睡过的飘窗。

    狭窄,拥挤,只容得下他们两人。

    陈树净从不知道,自己能哭成这样。

    刚才的渴已经被另一种感觉所代替,她在昏昏沉沉中,只听得到自己缺氧般的呼吸声。

    裴念安静地低头凑过来,和她接吻。

    时间过去很久很久。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脑袋埋进她颈窝,湿哒哒的眼睛半阖。

    她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裹。

    陈树净推了推他:“好重。”

    听起来既像撒娇,又像抱怨。

    裴念无声将手撑起,冷淡的眉眼看向她,声音有点低,分明是在俯视她,但眼睫却是湿润的,骨节克制到泛白。

    他问:“陈树净,你是不是后悔了?”

    “……”

    明明他们上一秒还在接吻。

    这个人是不是理解能力有问题。

    陈树净强忍着燥热,还有那种口渴到不行的折磨,看着他,不大高兴地抬起手。

    裴念一愣,闭上了眼,没躲。

    ……他以为她要扇他。

    下一秒,他被勾着脖子拉了下去。

    冰凉的吻落在他唇上,裴念懵了。

    “关灯。”

    陈树净凑近他耳侧,眼睛雾蒙蒙地说。

    “……”

    脑子里最后一根弦断掉。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手握紧又松开,手背上青筋绷起。

    “……陈树净。”

    尚有意识的时候,只听到他哑着嗓子说,“其实我……”后面那几个字他说得很轻。

    ……什么?

    陈树净当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但没过多久,她终于明白,什么叫自作孽。

    “不会就去学啊!”陈树净整个人颤抖着,后悔得想死,感觉要崩溃了,“这么横冲直撞的算怎么回事。”

    “……对不起。”

    小狗不太真诚的反思,陈树净却快哭了,生生忍下了要脱口而出的尖叫,挠了他一下,恨道:“不要在这种情况下道歉!”

    “……”

    “……嗯。”

    他用动作表示他明白了。

    他的指腹按在她的脊骨上,一寸一寸往下。

    陈树净死死抓住他的头发,气息不稳地淌泪。

    “裴念,你混蛋。”

    这样有气无力的骂,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裴念笑了一声。

    也是在那天,她第一次发现裴念身上有纹身。

    她不知道上面纹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手一碰上去,裴念的气息就乱了。

    “我想亲你……”

    “疯子……”

    他实在有些过分,两个人气息全都乱了,吻断断续续,就连还醉着的陈树净都忍不住骂他了。

    只是没骂多久,她的嘴就又被堵上,从呜咽声变成了抽泣。

    ……

    灯光暗下,一室旖旎。

    夜还长着。

    *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陈树净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人拢在怀里,腰被人锢着,她的脑袋还埋在对方怀里,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相贴,裴念均匀的呼吸声在耳侧。

    她一抬眼,看到的就是张无可挑剔的脸。

    天然的好样貌,勾魂摄魄。

    “……”

    他才应该进娱乐圈,陈树净想。

    看着看着,发现裴念的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咬破了,她脸上逐渐蒸腾起热气,有点心虚。

    她试图把对方的手掰开,挣扎着想要起身,刚坐起来一点,突然表情一僵,察觉到什么,她慢慢垂下眸,拉开被子,映入眼帘的是自己身上一片斑驳的痕迹。

    陈树净陷入了沉默。

    裴念这家伙……狗来的吗?

    她想要悄悄下床,但他抱得太紧,没挣脱。

    加上她刚才这么一动,裴念也被吵醒了,睡着的男人眼睛还没睁开,手已经下意识将她更紧地搂进怀里,懒懒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醒了?”

    “……嗯。”

    “再睡一会儿?”

    “我下午有拍摄。”

    “哦……”

    裴念不太情愿地睁开了眼,对上陈树净的视线后,他唔了一声,极其自然地俯身下来,在她眼皮上落下一个吻,“早安。”

    她像是被针刺了一样,猛地低下了头。

    裴念眨了眨眼,“要起床吗?”

    “……”

    他不起来还好,一坐起身来,身上的痕迹就遮不住了,陈树净眼睁睁看着他劲瘦的腰腹上,那一道道明显是指甲留下的泛红抓痕,顿时头昏脑涨起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你……你……我……呃……”她有些结巴。

    “昨天……”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怎么了?”

    裴念习惯了她昨天的胡来,看她现在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倒有点儿不习惯了。

    陈树净深吸了口气,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她指了指两人身上的痕迹,耳尖红红的,欲言又止:“这个怎么办……”

    “我见不得光?”

    陈树净有点被呛到:“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要是被人看到就麻烦了。

    “昨天……给你添麻烦了。”她咬了下唇,“其实我,我一开始没想过。”

    裴念表情一顿,认真地看向她:“没想过什么?”

    陈树净不说话了。

    他仍旧盯着她看,极有耐心的样子,她只能一声不吭地伸手抱住他劲瘦的腰腹,窝进他怀里,当缩头乌龟。

    她看不到他的脸,所以也就看不清他的表情。

    平静的脸上,那双眼中没有半点笑意。

    没想过要找他?

    还是没想过,会和他发生这些?

    裴念垂下眼皮,懒懒看了她一会儿,语气不大愉快:“用我提醒你吗陈树净。”

    她声音闷闷:“什么?”

    “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

    “是你死活说不去医院,要去你家。”

    “……”

    “也是你说不舒服,哭着让我管你。”

    “…………”

    陈树净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理亏心虚地不敢吱声。

    用不着他提醒,她其实总共就喝了一杯酒,还没断片到那种程度。

    今天早上一睁眼,那些荒唐事就全回忆起来了。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

    见她不说话,裴念似笑非笑地继续:“对了,还是你让我关的灯。”

    “我要走,你拉着我不放,让我亲你。”

    “还有。”

    他顿了两秒,漫不经心地说:“外卖没到,你死活说不需要。”

    “……”

    听到这里,陈树净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尖叫。

    她抬起头,支支吾吾快说不出话来:“你说这些干什……!”

    “我用了。”他乖巧伸出手指,在她殷红的唇上擦过,歪了歪头,“表扬我。”

    陈树净想找条地缝钻进去,被气得不轻,报复性地咬了下他的食指。

    他动作一顿,手指也没收回去,只轻飘飘睨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舔了舔干涩的唇,继续有条不紊道。

    “……还有你嫌快,我也听你话慢了,结果你又掐我,说我混蛋。”

    “……”

    陈树净生无可恋地闭上眼,羞愧得听不下去。

    “明明我都听你的。”

    “所以陈树净。”他掀了下眼皮,很认真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观察她的反应,语气平静地说,“你不能讨厌我。”

    “我现在不是你想甩就甩的‘朋友’了。”

    “对吧?”

    “……”

    这句话一出,就像是揭开一切粉饰太平的遮羞布。

    她心尖颤了颤,忽然有点不记得,上一次两个人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讨论“朋友”二字的光景,是什么时候了。

    在这件事上,他们总不欢而散。

    陈树净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抿了抿唇:“……嗯,我知道。”

    昨天喝下那杯酒后神志不清,她是知道的。

    但再怎么神志不清,她也知道这是裴念。

    所以,她才说可以。

    但裴念观察了一下她的反应,好像误会了。

    他凑过来,脑袋埋在她肩窝,动作亲昵,语气却是闷闷的,听起来不太开心。

    “你生我气吗?”

    她下意识回答:“没有。”

    怎么会生他的气呢?

    全天下也只有裴念,会妥帖到安顿好她的一切。

    昨天那种情况下如果没有他,自己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陈树净心里清楚。

    裴念听了她的话,只哦了一声,右手把玩着她的头发,不置可否。

    “对了,昨天用了你的毛巾。”他忽然顿了顿,“给你洗完以后我才用的,你记得扔了。”

    陈树净愣愣地说,“你用了?可是我用过……”

    她想说,柜子里有新毛巾的。

    结果裴念打断她,语气淡淡地开口。

    “他可以,我不可以吗?”

    陈树净一怔,甚至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他是谁?”

    裴念一顿,嘴角勾出讥讽的笑:“你的男主角。”

    “……”

    陈树净费了好大劲才回忆起来——他是在说姜辞舟?

    就因为杀青那天,他用了自己的毛巾?

    裴念要是不提,她都快忘了。

    这么一缸醋泼下来,陈树净终于想起来要哄他,语气干巴巴地说:“……毛巾随便你用,没说不可以。”

    裴念冷笑一声,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那天的毛巾是助理给我拿的,应该是片场提供的一次性的。”

    陈树净掐了下他的手,还是解释:“姜辞舟自己抢去用的,我没主动给他。”

    “哦。”

    裴念语气冷淡,别开眼道:“跟我说这个做什么,我又不在意。”

    “…………”

    酸得牙都要掉了,陈树净瞪他一眼。

    他抱着她过了半晌,忽然没头没尾问了句:“话说你,疼吗?”

    “……”

    陈树净出神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昨天许多荒唐的画面碎片断断续续钻进脑海。

    她十足羞恼,不自然地答:“不疼……”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突然哆嗦了下,她倒吸了口凉气,简直不敢置信,惊愕地抬起头:“你干嘛?”

    他收回手指,神情倦怠而懒散,漂亮的眸垂下来看她,含混不清地说:“还是疼的啊。”

    “废话!”

    她脸憋的通红,感到难以启齿,几乎想上手揍他。

    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心情好像突然好了些,低头亲了亲她的眼角:“别气了,我给你上药。”

    昨天点外卖的时候,裴念还买了点别的东西,以防万一。

    “不用……”她手无力推了推他的肩。

    但没拗过他。

    上药过程漫长又难熬,陈树净窝在他怀里,头脑昏涨,整个人被他的气息包裹,头发被汗水浸湿,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裴念低下头,自然地跟她接吻。

    断断续续的吻,持续了好久。

    上完药以后,裴念问她要吃点什么,陈树净躺在他怀里,恹恹说:“不用了。”

    “嗯?”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裴念一怔,低下头看她:“什么意思?”

    她憋了半天,挤出几个字来:“我想自己单独待一会儿,整理一下我们现在的关系。”

    “不会又甩我吧?”

    “……不会,我们又不是这种关系。”

    他像是被噎住了,烦躁地啧了一声,有些不得劲。

    陈树净懒得理他。

    见他还不走,又催了一次。

    裴念只能抿着唇,像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看着她说:“那你好好休息。”

    她轻声道:“嗯。”

    裴念走后,陈树净闭上眼,手轻轻搭在脸上,长长舒了口气。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本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剪不断理还乱。

    高中的时候,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一个人患得患失。

    她自私,愚钝,冷血,被爱也要反复印证,直到伤害他人。

    但裴念说,被爱的人不用道歉。

    陈树净花了五年才终于意识到,裴念走的那天她流下的眼泪,不是因为在泥泞的雨天摔得狼狈,也不是因为被母亲留下的欠款压倒。

    而是因为,她那天清楚地明白了。

    自己此生再也遇不到会把她拼好的乐高带走的人了。

    在直言爱这件事上,陈树净总是掩耳盗铃,做胆小鬼。

    *

    记得读书的时候,苗米夏爱煲电话粥。

    有次给她打电话时闲聊,问陈树净的理想型是怎样的人。

    当时学校里非常流行一部偶像剧,剧里的男主角被评为当年的“最想和他谈恋爱”第一名。

    因为班上的女生课间都在讨论,所以印象深刻的她在被问到时,下意识说了这个名字。

    陈树净觉得自己也挺奇怪的。

    明明看到裴念走到了旁边,心头已经闪过一个名字了,但偏偏话到嘴边,她改了口,说了那个演员的名字。

    电话那头,苗米夏发出一个大大的“哇”,后来再说的那些揶揄的话,她已经记不大清了。

    只记得在她挂了电话后,少年面上的不爽几乎挂脸,藏都藏不住。

    “陈树净!你冬天的内衣都是我洗的*,你居然想和别人谈恋爱?!”

    她听完先是一愣,接着脸红到耳根都遮不住。

    “裴念!”

    她耳尖发烫地让他闭嘴。

    “嗤。”他不满道,“你还恶人先告状了。”

    “我没有。”她小声说,“我就是觉得他演戏挺好的。”

    但陈树净的解释显然听起来很苍白。

    “骗子,你连电视剧都不看,回来就刷题,都没空理我。”

    “我、我在学校,和米夏一起看的。”

    裴念于是更不爽了,“那你连电影都不肯陪我去看,说要抓紧时间学习。”

    “……”解释不清了。

    陈树净只得拉过他的手腕,晃了晃,讨饶地看他。

    少年有点心软,但到底有点气不过,最后伸出手,掐了下她的脸说:“今天别想我给你洗衣服。”

    “嗯。”陈树净说。

    “……算了。”

    他没过多久就败下阵来,“你去洗澡吧,一会儿我给你吹头发。”

    “好。”

    那时候,他们还是最好的。

    因为拥有过的东西很少,所以好的坏的,她都记忆深刻。

    进入娱乐圈以后,认识陈树净的人都说她脾气好,性格温和,但只有陈树净自己知道,她其实没有那么好。

    看上去脾气温和的人,也会得理不饶人。

    这辈子说话最难听的时候,就是对他。

    可明明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最快乐。

    “陈树净,我到底有哪里做错了。”

    “你要这样对我?”

    很久以前,裴念声音沙哑干涩,拉着她衣角问为什么的时候,其实她也不知道。

    就像她很少再回忆,有人会给她披外套的冬天。

    拍戏被扇痛的脸,无数次饿醒的胃。

    一个人很累,她也过来了。

    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难过。

    她忽然庆幸刚才让裴念走了。

    这样狼狈的样子,唯独不想被他看到。

    可偏偏,门铃也在此刻响起。

    她在沙发上静坐了好久好久,才慢吞吞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之后,发现地上放了一束花。

    很漂亮。

    她愣了愣,走出来拿花,没有防备地抱花转身时,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原来那人躲在门后。

    下意识想挣扎,但闻到那股熟悉的海盐香时,她僵站在原地。

    “别推开我。”

    “……”

    急促的呼吸声喷洒在她颈侧,裴念闷闷的声音从后传来:“我重新想了想,如果只是不被发现的话……”

    “我也可以。”

    她动作一顿。

    那个向来散漫张扬,不可一世的裴念此刻埋首在她颈侧,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喉头发哽,语气带着颤音,把她抱得很紧,像要揉进骨血。

    他说:“陈树净,我们重新做朋友。”

    四周空旷无人,静得只有他们的呼吸声。

    陈树净怔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那束花还在她手里,无意中扯掉的一片花瓣,已经被她捏皱了。

    手指上沾染了花香。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什么,只是在他的怀里,心跳变得格外快。

    砰砰的,砰砰的。

    像在擂鼓。

    可是,到底是在紧张什么?

    直到良久,她才缓慢地说:“好。”

    我们重新做朋友。

    裴念抱得愈发紧了,海盐香将她包裹起来。

    大概是长久没有得到过这种温暖,所以她的脑子有些昏沉,导致那时候没有意识到——

    裴念说的话有歧义。

    他们两个人,对“不被发现”的定义好像不一样。

    陈树净总是如此迟钝。

    她以为的不被发现,是不能被媒体发现。

    但裴念想的,显然和她不太一样。

    第60章 “屋里不会藏人了吧?”

    “脖子怎么了?”

    如期而至的视界大会上,陈树净一席浅色礼服,脖子上搭配了同色系的颈环,看上去漂亮优雅。

    微博路透下午就发了出去,粉丝在夸彩虹屁,穿搭博主在讨论她今天的造型搭配,一切都很正常,陈树净没想到会有人察觉出不对劲。

    作为她今天出席晚会的男伴,两人的位置是被主办方安排在一起的。

    被这样问起,不知为什么,她有点心虚。

    “……你说颈环吗?造型师搭的。”

    “你觉得我信?”

    姜辞舟用一种“你白痴吗”的语气,嗤道:“你平时不会戴这个。”

    她一怔,“什么意思?”

    “你代言的品牌项链里没有这款。”姜辞舟瞥眼看她,凉凉道,“严格来说,这应该算竞品吧?”

    “……”

    “看着也不像高奢,公司会特意让你搭这个就怪了。”

    有理有据,陈树净彻底服气了:“……你观察真细。”

    姜辞舟毫不客气:“多谢夸奖。”

    陈树净懒得理他,他又开口:“谈恋爱了?”

    “……”

    心里有鬼的陈树净模棱两可地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呵。”

    他听出那么点意思来,冷笑一声,这回变成他不理她。

    他们两人坐在一起,不交流,也不对视。

    直到台上的主持人念到让余森杭领奖的时候,却没有人上台。

    姜辞舟才想起什么似的,饶有意思地重新开口:“话说,你看到余森杭发的那条微博没?”

    “什么?”陈树净不关注这些。

    “他下午的时候发微博,说最近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人和事,想闭关一段时间,不能出席今天的红毯了。”

    “不过这种场面话听听就算了,我听说的传言是他被人揍了,脸破相没法出来见人。”

    “……”

    陈树净想起那天倒在血泊当中的余森杭,内心没有多少同情。

    她语气平平地哦了一声:“不太清楚,我和他不熟。”

    “确实,和这种人熟也挺掉价。”

    姜辞舟用讥诮的语气,慢吞吞道:“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说话方式还跟个刚混娱乐圈的白莲花似的,忒茶。”

    陈树净愣了愣,疑惑问他:“怎么说?”

    姜辞舟笑笑:“还不就那点事,粉丝在评论里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回了。”

    姜辞舟瞥了眼镜头,发现导播没切到他们这里,低头划拉了两下手机,给陈树净读了一遍:“‘遇到一个合作过的后辈……心生些感慨,娱乐圈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唉。’”

    “喏,他原话就这么说的。”男生努努嘴。

    “然后就有人拍到余森杭出事,被紧急送往医院的照片了……是昨晚,你去吃饭的时间。”

    姜辞舟睨她一眼,“你们合作过吧?”

    “……”

    陈树净咬唇:“你知道什么了?”

    “稍微知道他的一点作风,猜的。”

    姜辞舟瞥了眼她的脖颈,有点烦:“你早说是这种饭局啊,都说了我陪你一起。”

    “……你想多了。”

    陈树净不想多言,最后这样含混地说。

    姜辞舟见她不想说,耸了耸肩便也作罢。

    只是姜辞舟这边好说话,网友们却不买账。

    当晚凌晨,突然有人发帖爆料说,余森杭之所以没有出席红毯,是因为他下部电影的女主被某个资源咖截胡,余森杭气不过想要为正义发声,结果却被女主找人报复打进了医院,脸都破相了。

    此言一出,微博顿时炸开了锅,都在讨论谁是这个资源咖。

    【我去,也是开了眼了,余森杭咖位已经很大了吧,娱乐圈有名有姓的,谁这么牛,能把他报复进医院啊?】

    【营销号编的吧,余森杭刚拿金驰奖,正春风得意的时候,谁会在这个节骨眼搞他?】

    【该说不说娱乐圈还真是符合我的某些刻板印象……】

    【哈哈哈我有内部消息,余森杭这个瓜跟某位最近搭上流量的新晋小花有关。】

    【???】

    【谁啊?新晋小花?还跟流量有关……?】

    【闻又夏?尤琪?宋思佳?】

    【给个提示,csj。】

    【别当谜语人行吗……你们爆瓜每次都用缩写,不混这圈的根本不知道是谁。】

    【csj?她这咖位要搞余森杭不太行吧?也就是最近蹭上了jcz有点热度,在平面模特圈算有点名气,但说白了本职工作也不是演员,她都能整垮余森杭,演上电影女一了?】

    【别不信,都说了是资源咖。】

    【稍等,有人在医院拍到余森杭了,好像脸真的受伤破相了。】

    【照片.jpg】

    【沃日,居然是真的。】

    【靠……怎么会这样?!】

    【是谁干的?!救命,我余哥那么好一个人啊啊啊啊啊(哭)(哭)(哭)】

    【天杀的资源咖……】

    【呵呵,这下很难不说是黑幕了呢(笑)】

    【这年头,娱乐圈没点关系也混不出头啊。(狗头.jpg)】

    ……

    评论区一水的乌烟瘴气,很快有人把大名打了出来。

    【解码了,是陈树净吧?】

    有人po了图片,是营销号前两天发出来的某张照片,隔着些距离透过窗户拍的,还有些模糊。

    有红圈把两个人圈了出来,特地做了标注。

    【这是祁星娱乐的杨思蔓——陈树净的经纪人,旁边那个是张导,余森杭下部电影的导演,看这样子两个人正相谈甚欢呢。】

    【这什么局啊?看到好多认识的人在场。】

    【娱乐圈的社交局吧。】

    【角落里那个是陈树净不?】

    【……我去,看着像。】

    【石锤了吗??】

    【雷神之锤,这件衣服陈树净被拍到穿过。】

    【啧……我就说,这种人别来祸害观众的眼睛好吗?】

    【哈哈哈有一说一,陈树净那张脸在内娱算漂亮的。】

    【?三观跟着五官走的滚好吗。】

    【脸好看有什么用,花瓶一个,还是要演技好。】

    【资源咖能不能老老实实当她的模特,别来电影圈子沾边。】

    【好黑暗……什么人都能来当演员,怪不得现在的影视剧越来越难看。】

    【呵呵,都被这些天龙人占去了资源,能不难看吗?】

    【怎么说呢……我看过陈树净演的女配,感觉演技好像还可以。】

    这条评论引来一阵冷嘲热讽。

    【楼上的陈粉别惹人发笑了行吗?多少钱一条啊有钱一起赚。】

    【陈树净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大小姐花了多少钱找人给她刷好评啊?】

    【一眼假,陈树净粉丝别装路人了。】

    ……

    很快那条评论就被淹没在了声讨中。

    余森杭工作室最新一条微博底下,无数条评论都是在骂陈树净的。

    【哥没事吧,身体还好吗?那个谁不是模特吗?就拍了几部偶像剧,怎么敢去拍电影的?】

    【抵制资源咖,截胡女一天打雷劈。】

    【余哥真的实惨内娱打工人……不想搭花瓶就要被报复,这回连脸都破相了,敢问娱乐圈还有天理王法吗??】

    营销号评论区底下,余森杭工作室点赞了最后那热评。

    吃瓜群众的眼睛不是白长的。

    眼看正主亲自下场站队,这无疑是释放出来的信号,粉丝顿时群情激奋了起来。

    一时间,陈树净的微博评论区沦陷了。

    凌晨一点,祁星娱乐紧急发布了一则长声明。

    大意是说,陈树净目前没有进军电影的安排,接下来依旧会以拍杂志和电视剧为主,所有的工作行程都会由工作室发布,请不要被不实消息误导。

    至于余森杭口中合作过的后辈,也和陈树净无关,对于占用了公共资源讨论此事导致的影响,公司以及陈树净本人深表歉意。

    这则声明发出去没多久,且不说余森杭那边看到了什么反应,熬夜到凌晨的夏子邢刷到微博后,困意都没了,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了裴念。

    “喂?睡了没。”

    裴念已经睡下,声音带点倦意:“有事说事。”

    “你老婆被人欺负了。”

    “……”

    “说清楚。”

    “……”

    裴念语气很冷,夏子邢没敢添油加醋,老老实实把看到的说了一遍。

    裴念头一回这么有耐心听人说话,当中甚至没打断,直到最后,他才平平淡淡地开口,问了一句话。

    “这件事,为什么是她道歉?”

    话里的冷意,让夏子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当晚的爆料因为发生在凌晨,陈树净当时已经睡下。

    她的微博一直都是公司在管,所以怎么解决这件事,也都是公司在处理。

    之所以会选择道歉这种方式,主要还是余森杭名气比较大,他工作室又明着点赞恶评内涵她,公司不想因为硬刚对方而扩散影响力,就选择了息事宁人地道歉来解决。

    结果没想到,会导致这样的连锁反应。

    陈树净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手机被打爆了。

    短信,微信,未接来电,通通都是99+。

    点开微信,发现置顶的那条里,杨思蔓给她发了消息:【醒来接电话!!】

    “……”

    感觉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陈树净心中惊疑不定,刚睡醒又渴得要命,准备倒杯水压压惊,结果放手机时手一滑,水杯摔在了地上。

    声音有些刺耳。

    女孩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准备下床去收拾,结果房门却在这时被敲响。

    “醒了?”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

    她这会儿是实实在在的懵了。

    这声音是裴念。

    但,他为什么会在她家?

    “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好像猜到她在想什么,隔着一道门,男生的声音传来,“你家密码那天你告诉我了,我不放心,就过来看一眼。”

    她什么时候告诉他密码……

    哦,对。

    陈树净想起什么来,抿抿唇,心乱如麻地用手指绕了绕头发。

    “有东西碎了吗?”裴念又问,“我听到声音了。”

    “嗯……不小心打碎了杯子。”

    “我能进来吗?”

    陈树净慢了一拍才答:“……嗯。”

    裴念推门进来,看到的是地上碎成几片的玻璃杯。

    “是要喝水吗?”

    她嗯了一声。

    “我去给你倒。”他敛了下眼皮,“地上的你别动,我来收拾。”

    陈树净哦了一声。乖乖坐在床上。

    等他给自己倒水的途中,已经点开杨思蔓的聊天框,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

    还没来得及全部看完,她接到了杨思蔓的电话。

    陈树净顺手接起。

    “姑奶奶,你终于接电话了。”

    一接通,对面就长舒了口气:“我说树净啊,下次你这一睡觉就关机的习惯能不能改改?这有要紧事我都联系不上你。”

    “抱歉……我下次注意。”

    “咳,算了没事。”杨思蔓本来也就是说说。

    “昨晚的事情你看到了吧?”

    “嗯。”

    陈树净看到消息后,就去翻了消息框,助理在昨晚已经把信息都整理出来发给她了,她挑着看完。

    大致情况还算了解。

    “我跟你解释一下,余森杭那件事本来昨天公司是想冷处理的,结果后来黑通告一出,居然有人拍到你和余森杭坐一起的照片……所以才安排了紧急公关。”

    杨思蔓指的是公司澄清她不会出演电影一事。

    “嗯,我理解。”

    “你理解什么呀。”经纪人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这人,怎么事到如今了我才知道。”

    “……知道什么?”

    陈树净有点懵。

    “你有这么大后台,怎么不早说?”

    杨思蔓兴致勃勃地说:“要不是余森杭微博被封了,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能耐!”

    ……?

    谁微博被封了?

    陈树净呆呆愣在那儿,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敞开的门被敲了敲,裴念走过来,见她在打电话,什么也没说,只往她手里递了温水。

    陈树净现在已经没了喝水的心情,只是心情复杂地问:“什么叫……微博被封?”

    “怎么……?”杨思蔓有点回过味来,“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吗?”

    “那我当面跟你说吧,电梯里信号不好。”

    陈树净:“?”

    杨思蔓:“我已经到你家门口了,你家密码是多少来着?”

    “……”

    陈树净一愣,而后僵硬抬起头。

    她看着好整以暇坐在自己床边,还在等她挂电话的裴念,忍不住头皮一炸。

    她心乱如麻,还试图拯救一下,“蔓姐,那个……我现在不在家。”

    杨思蔓闻言一愣,已经准备去按门铃的手停下,蹲下身去拿柜子上的包装袋,啼笑皆非道:“你开什么玩笑呢?大清早的你能去哪儿,别想着逃避事儿,你家门口有份米粥外卖,我给你拿了哈。”

    “……”

    “我想起来了,密码是01xxxx对吧?”

    “…………”对。

    陈树净心中拔凉,绝望地闭了闭眼。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已经被挂断。

    杨思蔓速度怎么能这么快!

    “所以……”在一旁听到她们的对话,裴念琢磨出意思来,意味深长地问她,“现在是要藏我?”

    “算是吧……”陈树净含混不清地说。

    “姜辞舟藏过吗?”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问这些。

    裴念连这都要比?

    “当然没有!”

    姜辞舟偶尔来她家那么几次,有什么好藏的!

    陈树净答得有点急,没发现裴念因为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脸上一怔,而后意味不明地讥笑了一声。

    陈树净呼吸紊乱起来。

    她听到玄关处传来的开门声,杨思蔓已经进来了。

    作为陈树净的经纪人,杨思蔓来过她家几次,自然知道她的房间是哪间。

    她简直心急如焚,催促裴念快找个地方躲躲。

    裴念却像没感受到她的紧张一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尾音上扬了下,像是在撒娇:“既然别人没藏过,那我也不要。”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陈树净两眼一黑,喉头涌上血腥味,深吸一口气后起身,手搭在他身上。

    男生低垂眼睫,冷眼看她,掌心微微握紧了些。

    “做什么?”

    陈树净牵住他的手,裴念垂眸看了眼,掌心松开了。

    在杨思蔓打开房间门的最后一秒钟,她把裴念推进了卫生间。

    “——怎么站在这儿不动?”

    杨思蔓打开门,愣了一下,对她站在卫生间门口的行为感到好奇,“准备洗漱?”

    陈树净咳了一声,摇摇头:“刚起床,随便走走。”

    “……”

    杨思蔓哦了一声,对她的行为不多做评价,因为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想问。

    “我说树净,你是不是瞒了我些什么?”

    “应该……没有吧。”

    她的事情经纪人基本都清楚,除了姜辞舟说要保密的复杂家庭关系,陈树净没什么可瞒的。

    杨思蔓挑了下眉,“是吗?”

    “那余森杭的事,谁替你解决的?”

    陈树净一愣,“你是指……”

    “他被封杀了。”

    陈树净僵立在原地,瞳孔微微收缩。

    “……”

    杨思蔓见她是真不知情,便把事情又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陈树净低下头,重新翻了翻手机,发现昨晚自己那一堆未接来电里,大多都是同行,好多制作人,投资方,合作过的导演、编剧都打了电话。

    杨思蔓心情不错地说:“托你的福,昨天余森杭的团队差点没把我电话打爆。”

    “……”

    女人打量着陈树净的表情,试探问:“你真不知道点什么?”

    陈树净没吭声。

    杨思蔓眯了眯眼睛。

    陈树净这姑娘事少又省心,漂亮性格又好,是她一手带起来的,杨思蔓一直以为自己了解她。

    圈里之前有传言说她有后台,杨思蔓都嗤之以鼻,毕竟没人比她更清楚这姑娘有多一穷二白,可直到昨晚她才发现,圈里的传言居然真不是空穴来风。

    公司用陈树净的微博道歉之后,才不到半小时,有关这件事的热搜词条全被清空,微博广场干干净净,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余森杭的社交账户,因为涉嫌违反《微博社区公约》而被封禁。

    没过多久,他这几年干的一些腌臜事开始疯狂被各大营销号转载。

    甚至是有图有真相,证据确凿到连他几点几分去了哪里都有,劈腿、时间管理大师,甚至还有pc的证据一出,他的君子人设全盘坍塌。

    网友都在评论区不停打“???”。

    风向变得太快,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这么声势浩大的阵仗,再看不出有人是要搞余森杭,杨思蔓就白混娱乐圈这么多年。

    而且显然,搞他的人排场还不小。

    她来这儿之前不久,已经看到“#余森杭偷税”这样的词条爆了。

    乖乖,这是要把人往死路整啊……

    杨思蔓心里揣度着。

    “怎么样,你心里有点头绪没?”她问陈树净。

    陈树净稍微有点犹豫,眼神往卫生间的方向瞟了眼,最后还是说:“没什么头绪……”

    这反应就是有头绪。

    杨思蔓顿了顿,也不逼她:“想不到就算了,先喝粥吧。”

    女人把海鲜粥给她拆开了,碗筷端正好,随口道:“你眼光不错,这家店还挺贵的呢,我上次没舍得点。”

    这粥估计是裴念给她点的,陈树净说得含混不清:“……偶尔试试。”

    杨思蔓起身,随意地对她说:“对了,我借你卫生间用下,洗个手。”

    刚才拆粥的时候,有些汤汁溅到她手上了,杨思蔓想洗一洗。

    “啊?”

    卫生间?!

    陈树净刚端起碗,闻言手抖了下,粥差点打翻。

    她赶忙出声,急得差点嗓音都变了:“蔓姐!”

    杨思蔓回头,惊讶地问:“怎么了?”

    陈树净也意识到自己反应不对,收敛情绪咳了一声:“那个,我卫生间的水龙头坏了……你要洗手的话,还是去厨房洗吧。”

    “坏了?”

    杨思蔓嘀咕了句怎么会,“那正好我在,给你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一会儿找人来修。”

    她说完就要进去,陈树净更急了。

    言语间也有些慌乱:“不用的蔓姐,我已经找人来修了,下午就来……”

    “哈?你下午有通告,怎么能让外人来你家。”

    杨思蔓说到一半,突然狐疑起来,皱眉看向她,“陈树净你今天怎么回事,感觉鬼鬼祟祟的……”

    她沉吟道:“屋里不会藏人了吧?”

    !

    这说的什么话。

    被人一语戳穿,陈树净倏地头皮发麻,感觉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偏偏这时候,杨思蔓表情也凝重了起来,看了眼紧闭的卫生间门,又转过来,看她的眼神微微闪烁,拧了拧眉,说出了个陈树净打死都不想听到的名字:“……姜辞舟?”

    “……”

    “…………”

    什、什么姜辞舟啊!

    蔓姐是来害她的吗?

    陈树净两眼一黑。

    她敢发誓——

    这个距离,裴念绝对听得到。

    几乎就在她这样想的同时,卫生间里突然传来东西碰撞的声音。

    虽然不算太响,但任谁都听得出来,里面有人在。

    “……”

    陈树净安静了两秒。

    裴念这家伙……!

    绝对是故意的!!

    “…………”

    空气瞬间寂静下来。

    她一言难尽的表情似乎让杨思蔓误会了什么,经纪人脸色扭曲了下,瞬间想明白了什么,胸膛剧烈起伏了下,气不打一处来。

    女人语气一下子抬高起来:“陈树净,你还敢把人往家里带!”

    陈树净手抖了下,被她的气势镇住了。

    而她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杨思蔓连珠炮一般的攻击给压了下去。

    “陈树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真是太不把狗仔当回事了!别说姜辞舟是当红流量了,就单单说你,上升期艺人是能随便谈恋爱的吗……”

    “他女友粉多战斗力又强,公司让你们炒cp是一回事,真谈恋爱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管怎么样,公司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你俩趁早给我断了。”

    “不行不行,得赶紧让他回公司。”

    “你不会谈就我来,我跟他说……”

    杨思蔓边恨铁不成钢地说着,边伸出手,一下把卫生间的门打开了。

    她动作太快,陈树净没来得及拦下。

    “……”

    陈树净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个相当大的烂摊子。

    她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但很可惜,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看到里面的人,杨思蔓一瞬间安静下来。

    “……”世界寂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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