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
陈树净闭了闭眼,心里闪过一万个想法后,才不情不愿地开口介绍:“我朋友,裴念。”
裴念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他朝杨思蔓点了点头,“你好。”
“……”
经纪人不语,深深看了陈树净一眼,沉吟良久,才语气复杂地问:“我先确认一下,你们之前没被拍到过吧?”
“……”
陈树净安静了两秒,她其实不是很确定,“这个……”
裴念替她回答了:“买断了。”
陈树净一顿。
经纪人也似乎是被他的干脆哽咽了下,“我能问一下,您是……”
裴念礼貌递给她一张名片。
杨思蔓低头端详了片刻,没一会儿,呼吸声逐渐变重,重新抬起头时,她面上多了几分恭敬。
“原来您是裴氏的……”她小心翼翼道。
“嗯。”
“久仰久仰。”经纪人一下扬起了笑容。
陈树净:“……”
女人显然有些惊讶,但她克制得不错,只是带点恭维地说:“没想到您居然是树净的朋友。”
朋友。
裴念瞥了陈树净一眼,淡淡道:“算是吧。”
杨思蔓眨了眨眼,什么叫算是……?
哦,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经纪人悄悄瞥了陈树净一眼,意会了他们之间微妙的暗潮涌动。
陈树净默默喝粥,不想发表任何意见。
再待在这里感觉不大合适,杨思蔓很有眼力见地表示:“树净啊,既然有人照顾你,那我就不打扰了……你先好好休息,网上的事公司会解决好的,下午我让人来接你拍摄。”
“……”这么快就要走?
陈树净心里有些不情愿,但面上只能僵硬地说好。
裴念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坐在沙发上没有丝毫送客的意思,只懒懒掀了下眼皮。
陈树净咳了一声,脚尖轻轻踢了他一下。
他才顿了顿,起身朝杨思蔓道:“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杨思蔓将一切尽收眼底,赶忙摆手婉拒,有点受宠若惊,陪着笑一步三回头,内心对陈树净的分量又重新做了评估,表现得十分客气。
等人走后没多久,陈树净秒收到短信。
【你家里那个,新剧的投资人?】
蔓姐消息还挺灵通。
陈树净回复:【……嗯。】
【什么时候的事?】
【……不方便说。】
又隔了几分钟。
杨思蔓不太在意,只叮嘱她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别被媒体拍到。】
陈树净揉了揉眉心,有点头疼。
“……”
明明裴念说他们是朋友。
明明自己什么也没说。
但她和裴念之间的关系,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她趋炎附势的交易。
买定离手的朋友关系。
因为在娱乐圈,人天生就被分了三六九等,她和裴念的阶层不对等,名利场永远没有真心,金钱才是这里的入场券。
陈树净沉默了会儿,还是回:【知道了。】
没有解释什么,陈树净知道多说无益,杨思蔓不关心这些,她只在乎事业。
裴念走过来,见她坐着不动,忍不住问:“怎么了,还是不合口味吗?”
刚才那碗粥她剩了很多,裴念早上怕她饿,在厨房给她炖了梨汤,但陈树净没喝几口,就放下了勺子。
胃里隐隐有点发涨的感觉,陈树净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粥不合胃口,还是因为很久没有正常吃过早饭了,节食的胃已经适应不了健康的饮食。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吃水煮菜,就不再对味蕾有所期待。
她信口胡诌:“没有,只是下午要拍摄,怕脸肿。”
女孩态度又陡然间冷下来,裴念很快察觉到了其中细微的差别。
“你在不高兴。”
“我没……”她下意识否认。
黑发少年眼睫轻垂,有点气闷:“陈树净,别对我撒谎。”
“我……”
她有些慌乱,没想到会被发现。
陈树净犹豫了会儿,很轻地说,“我不饿,就是不想吃。”
大概是她声音实在太轻了,裴念稍微怔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有点出神,而后他垂下脑袋,抱住了她,闷闷委屈道:“陈树净,你声音有点小,我听不清。”
“抱歉。”
“是不喜欢我做的东西吗?”
她不说话了,摸了摸他的脑袋。
许久才开口:“不是,我喜欢的。”
“真的吗?”
“嗯。”
她这样说,裴念于是不再问了,像是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说喜欢的人,却没吃多少-
下午的拍摄是和姜辞舟一起。
陈树净是卡点到的,现在在化妆。
姜辞舟坐在她的化妆间,手里拿了杯冰美式,歪坐在沙发上等她,也不管化妆师眼角余光在偷偷打量他,语气懒散地说:“你今天很忙吗?拍摄都晚来。”
他最近染了头蓝发,侬丽的样貌配上张扬的打扮,看起来很闪耀。
“有吗?”陈树净看了眼时间,“我没迟到啊。”
“你以前拍摄会提前到。”
“……”
还不是因为你。
来这里之前,裴念听到她接电话,知道了她的拍摄是和姜辞舟一块儿后,就一声不吭。
很容易能看出他的心情变化,裴念并没有想遮掩。
陈树净也不知道他对姜辞舟的敌意从何而来,但不管怎么样,她哄人已经很得心应手了。
加上刚才梨汤没喝完的歉意,陈树净拉住了他的衣袖。
“裴念,想和你接吻。”
在小狗还在生气的时候,主动看着他这样说。
他的注意力一下就到了她身上。
其实陈树净的车早就到了,就停在门口,但因为裴念那个无所顾忌的性子,她又难得主动,所以才会比预计时间晚到。
陈树净不准他留痕迹,裴念还委屈,烦躁的语气像骨头被叼走的小狗,冷冷道:“我真烦他。”
“……我和姜辞舟不熟。”
裴念不管,蹭着她的脖颈,闷声闷气地说:“你跟我在一起不许提他。”
“嗯,但我现在要去拍摄了。”
裴念偏了偏头,看了她好一会儿,他紧挨着她,体温有点凉,抓着她手腕的触感有点用力了,那双漆黑的眼瞳雾蒙蒙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男生才不情不愿地松手。
他蹙了下眉,语气冷淡:“陈树净。”
“怎么了?”
“结束了我来接你。”
陈树净还没来得及回答*,抬眼时,发现他又凑了过来。
他吻她眼皮,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抖了下。
吻继续往下的时候,她阻止了他。
“怎么了?”他停下来,语气还有点含混不清。
“我要迟到了。”陈树净耐心解释。
“我们不是朋友吗?”
“就算是朋友也不能亲这么久。”
“……”
他有点不开心,但怕她生气,还是妥协:“好吧……反正你选我了对吗?”?
陈树净当时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但裴念细细盯着她看了会儿,不知为何有一瞬的烦躁。
“算了。”
他抿唇打断她说:“不过陈树净,我们才是朋友。”
“所以?”
“我烦他,你也不许喜欢他。”
*
其实裴念很少有这么情绪化外露的样子。
像无理取闹,很不裴念。
但她觉得有点喜欢。
所以此刻面对姜辞舟的问题,陈树净只是语气敷衍道:“正巧今天起晚了,加上路上有点堵……”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而且我不是没迟到?”
“哇,说话这么冲。”
男生仿佛有些新鲜,语气上扬地感叹了一声,然后话锋一转,玩味地看着她说:“你有新欢了?对我这么过分。”
他看着女孩镜子里比往日更殷红的唇,笑意更浓。
化妆师突然手抖了抖,给她画的眼线歪了下,在陈树净的注视下,她咳了一声,连忙跟她说抱歉,拿卸妆纸擦了重画。
“……”
陈树净脸色不大好看,斜了他一眼:“注意你的措辞。”
他耸了耸肩,“好吧。”
他冲化妆师眨了个wink,一副花花公子的做派,半开玩笑道:“我俩是朋友,闹着玩呢。”
“……明、明白的。”
虽然化妆师没说什么,但她面上露出的尴尬神情,显然是不大相信。
陈树净还想说点什么,但姜辞舟一句话堵住了她:“对了,你经纪人跟你说了吗,公司让我们剧宣期间炒cp,固下粉。”
“……你同意了?”
“我为什么不同意?”他笑着说,“这是剧宣需要啊。”
陈树净也清楚这个道理,但本以为姜辞舟女友粉这么多,他如果不同意的话公司也不会说什么,但没想到他居然同意了。
那她确实没有拒绝的立场。
陈树净不想和他多聊,索性就闭目养神了。
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化妆师赶紧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好了。”
姜辞舟跟在她身后起身,“走吧。”
拍摄倒是一切顺利。
陈树净模特出身,在拍摄方面是专业的,姜辞舟业务能力也强,两人完成得很顺利。
结束后,姜辞舟问她:“晚上要约个饭吗?”
“不了。”
他挑眉,“有约?”
“嗯。”
陈树净刚卸完妆,素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打字,低着头看也不看他,这会儿休息室只有他们两人,姜辞舟笑了。
他慢条斯理说:“姐姐,你要用这样一张脸去见人?”
她微微一愣,这会儿才抬起头看他,有些不确定地问:“怎么……很丑吗?”
她和裴念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化妆,因为习惯了。
姜辞舟安静下来。
“没。”他语焉不详道,“很漂亮。”
陈树净哦了一声,又低下头回消息。
她在跟裴念聊天,他说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陈树净拎包起身,正准备走的时候,姜辞舟又叫住她:“姐姐。”
她忍了忍,耐下性子:“怎么了?”
“你知道你那个‘朋友’,到底是怎样的人吗?”
朋友?
他是指裴念?
陈树净眯了眯眼睛,因为姜辞舟语气听起来不像是要说什么好话,她的声音也淡下来,问他:“什么意思?”
姜辞舟说得漫不经心:“他有个发小叫夏子邢,你知道吗?”
“圈内知名二世祖,谈过挺多漂亮十八线。”
想起高中时吃的那顿饭,陈树净答:“……听说过。”
姜辞舟唇角扬了扬,“我认识他。”
陈树净慢了一拍,“所以?”
“我的意思是,我去帮你打听了点事。”
姜辞舟歪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那个叫裴念的,回国之前有个白月光,你知道吗?”
“……”
“他那个圈子的人都知道,裴念为了那个人,打架差点进局子,一只手都废了,从此不能学画画。”
姜辞舟观察她的表情,继续道:“裴家是什么人家,为了他的事前后打点,结果他个大情种,为了不出国都跟家里吵翻天了。”
“后来听说是被人甩了,才出的国。”
陈树净听到这里,眉轻轻蹙起,脸色变得惨白起来,呼吸急促了些。
“姐姐,我是为了你好。”
姜辞舟看着她突然变了的脸色,顿了顿,似是有些不忍,但还是继续说下去,口吻冷冷:“这样给他留下过巨大创伤的人,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你比不了。”
陈树净像被钉死在了座位上,突然不动了。
她嘴唇嗫嚅了下,声音有点艰涩:“他的手伤,严重到这种程度吗?”
“……”
“……?”
好像是被她的恋爱脑无语住了,姜辞舟翻了个白眼。
他啧了一声,声音变得阴阳怪气起来:“拜托,我说了这么多,你的重点就是这个?”
陈树净不吭声。
姜辞舟瞥了她一眼,笑了:“你说呢?”
“听说他大学休学过一年,因为想画画结果不被家里支持,所以直接离家出走了,结果最后因为右手的贯穿伤,他从此没再画过画。”
姜辞舟眉眼弯弯,语气带着讥讽:“姐姐,你说他是有多喜欢那个……”
奚落的话语还没说完,姜辞舟的语气猛然间变了。
他嘴上刹住车,看着她慢慢睁大了眼睛,脸上闪过慌乱无措。
姜辞舟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有些不敢置信,伸出手想碰她,又被她躲开。
女孩的眼泪像珍珠一样,啪嗒啪嗒,一颗颗落了下来。
陈树净哭了。
“你……”
姜辞舟脸色一下子很难看。
他盯着她眼角的泪花看了很久,脸色很臭,过了会儿才深吸口气,走过去给她递了纸巾。
陈树净默默接过拭泪。
虽然她没说什么,但姜辞舟的心情却变得有些烦躁,像是难以理解。
“……你就那么喜欢他?”
陈树净没有回答他。
说不上来哪里难受,但心脏一直酸涨。
陈树净此刻也分不清,她现在的心情到底是愧疚更多,还是痛苦更多。
她给裴念发消息:【要过一会儿才能出去。】
那边很快有了回复。
【给你买了果蔬汁,不急,你先忙。】
她嘴唇颤动了下。
他的头像是一只小狗,陈树净知道原因是什么,心烦意乱地退出聊天框,不想看到。
结果息屏以后,手机屏保上亮着的哆啦A梦,让她眼睛又被刺痛了下,忍不住鼻尖酸涩,心脏空落落的,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原来,不是因为不喜欢画画了。
而是因为,他不能再画画了。
陈树净低头,怔怔看着地面,模样有些狼狈。
她喃喃道:“要是……”
要是什么呢?
因为声音实在太轻,又带着起伏的哽咽,连姜辞舟也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男生只能看着她红红的眼尾,脸颊上滑落的泪珠,和哭得一颤一颤的肩膀,在那儿默默地生闷气。
女孩安静地淌泪。
姜辞舟终于有些受不了,移开了视线。
*
【要是……】
【没有认识过就好了。】
怎么也回不到故事的1章 。
十八岁炎热的夏天,那时少年连自我介绍,都说他喜欢画画。
第62章 没能跑赢那个夏天。
陈树净回到车上的时候,眼泪已经擦干。
裴念买了她说要喝的果蔬汁。
除此之外,还有温热的牛奶和咖啡。
“要喝哪个?”
陈树净安静了片刻,开口:“牛奶。”
他笑了,“给。”
她接过牛奶,浅浅抿了一口,捧着牛奶杯不知在想些什么,发呆一样。
“在想什么?”
“裴念。”她叫了他一声,拉住他的衣袖,往自己这边扯了扯,“要不要接吻?”
他的眼神有些惊讶,“怎么突然……”
最后那个“然”字的音节还没说完,就被裴念吞了回去。
男生压抑地闷哼了一声,伸手搂住了她。
陈树净俯身凑了过去,堵住他的嘴,因为空间的狭小导致姿势不便,她几乎是跪坐在他身上,两人贴得很近,几乎密不可分。
牛奶被放在了一边。
耳边是抑制不住的心跳。
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裴念身上有淡淡的海盐香。
她从紧紧抓着裴念的衣袖,到变成和他十指相扣。
裴念的吻起初很克制,触碰她,带着试探的意味,但她用力咬了他的嘴唇,似是表达不满,他顿了顿,停下来,隐忍地看了她一会儿,没说话。
陈树净气息颤抖,去亲他的喉结,紧紧贴上来的身体在发抖,动作却大胆。
男生沉默了会儿,冷淡的面容忽然笑了笑,他松开她的手,理智像是在这一刻溃败,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压向自己,重重吻下来。
陈树净纤长的眼睫颤动着,喉咙里发出气音,还有微不可察的呜咽。
裴念声音哑得不成样子,稍稍退开,目光落在她微肿的唇珠上,问:“心情不好?”
陈树净还在不断喘着气,这个吻让她失神。
“……没。”
她在裴念的视线下,下意识说了谎:“就是时间拖得有点长,怕你等久了。”
“怕什么?”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会等你。”
“……”
“等你”两个字,由他说出口像是习以为常。
好像回到了他少年时期,在学校门口的巷子里等她放学。
明明是十八岁时候的事,却感觉就像昨天。
这个吻结束之后,陈树净想转过身去,裴念却突然发现什么一般,捧起她的脸,蹙眉道:“你哭过?”
陈树净一顿,从善如流地撒谎:“不是,是刚才拍摄需要。”
她这次说话的语气自然坦荡,毫无滞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职业让她在说谎的时候有了随时可以拿来用的借口。
但偶尔也会惊讶,自己居然成了说谎都不需要找理由的人。
裴念喜欢的,应该不是这样的她。
男生顿了顿,“其实,不那么辛苦也可以的……”
陈树净总是把事情想复杂。
对裴念而言,他心疼的只是她今天哭了。
“没有辛苦。”陈树净打断他,“现在这样,我觉得很好。”
她重点强调了最后两个字。
“……行,我知道了。”
裴念不会和她争辩,摸了摸她的头发,带过这个话题:“带你去吃饭,想吃什么?”
陈树净心里藏着事,随口说:“日料吧。”
他停顿了下,有些意外:“你以前很少吃生食。”
“那是以前。”她慢吞吞说。
裴念看了她一眼。
陈树净没再去拿牛奶,而是把果蔬汁拆开,吸管咬在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我还是喝这个吧,不容易长胖。”
“……行,牛奶给我喝吧。”
裴念可能也觉得她变了很多。
但他什么也没说,陈树净想。
果蔬汁这种东西,她以前从来不碰的。
裴念买的牛奶还是她最喜欢的牌子,但陈树净现在已经很少会买它了。
因为她要控糖,抗炎,维持最适合上镜的体重。
陈树净变的地方太多太多。
就像而今的记忆里,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糖。
裴念走后没多久,镇上开了家小超市。
她后来只去超市买东西。
明明家附近的小卖部更近,但她再没去过。
因为陈树净知道,棒棒糖过了一个夏天就容易化了-
连日下雨,城市里的冷空气透着阴湿,起风的时候,整个人都忍不住打寒颤,仿佛凉意隔着衣服往身体里钻。
陈树净这个月一直在忙于拍摄。
或者说,是她让自己忙于工作。
忙到没有功夫见裴念。
能接的代言通通都接,找上门来的拍摄一个不推,就连不太火的综艺都客串了两期飞行嘉宾。
勤奋程度让杨思蔓都忍不住问她是不是分手了,要靠工作麻痹自己。
陈树净说没有,她就是有点闲。
杨思蔓觉得她应该不是闲的,单纯是有事瞒着自己。
因为圈内某个知名的二世祖,托人都问到她这儿来了。
二世祖是位姓夏的少爷,在圈内很有人脉,她接到某个名导的电话时,还以为是什么大机遇要来了呢,结果人家旁敲侧击问她的,是公司有没有压榨陈树净,给她安排的工作量是否不合理。
对方甚至还好心隐晦地提醒了她,陈树净背后有大人物罩着,让她做事情收敛一点,别什么脏活累活都丢给她做。
杨思蔓:“……”她冤枉啊!
开什么玩笑!
她杨思蔓是多缜密的一个人,那天从陈树净家里出来以后,她就马不停蹄地去把那张名片上的人查了一遍。
可结果呢?
甚至都不用她调查,“裴念”这两个字相当有分量,上网一搜连百度词条都有,杨思蔓看完感觉自己仇富的心都出来了。
裴氏的继承人,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名字都镶金边儿的公子哥。
她是犯的什么蠢,要跟人家对着干?
杨思蔓陪着笑把电话挂了之后,赶紧给她那个祖宗打电话过去,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人家说她就是闲得慌,想工作。
杨思蔓咳了一声,委婉道:“……其实都快到年底了,最近工作也没那么多,你要不考虑一下个人情况,谈谈恋爱?”
“……”
她一说起这个话题,陈树净突然不吭声了。
杨思蔓察觉到不对劲,心里一个咯噔,心想这下要遭。
怪不得那位少爷打听消息都打听到她这儿来了,原来是感情出现了危机。
她语带试探:“树净,你和那位……”
“蔓姐,我们不聊这个了吧。”结果陈树净直接打断她。
杨思蔓心中一凉,表情凝重起来,觉得自己离凉也不远了。
但现在也拿她没办法,女人只能语气放缓几分说:“那这样,不聊这个,我们谈谈工作。”
“后天有个访谈,是要配合新剧做宣传,得先发微博预热一下,你看是你自己发,还是公司帮你发?”
“公司帮我发吧。”
陈树净想了想,又问:“姜辞舟去吗?”她有点事找他。
“……”怎么好端端的提他?
杨思蔓脑子一转,也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两眼一黑,心想坏了——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姜辞舟这个人,长得就是一张玩咖脸,平时做派也像个把妹高手,她就提防着这个呢,这回好了,撬墙角撬到裴氏的继承人身上了。
她这做经纪人的没把艺人看住,岂不是要玩完?
她赶紧说:“姜辞舟不去。”
回头跟公司商量,让这两人错开访谈时间好了,反正也没说是双人访谈。
“哦。”陈树净语气平平,“那就先这样。”
夏子邢的联系方式,她打电话问也是一样的。
杨思蔓急了:“等等等等——”
“怎么了?”
“树净……前段时间余森杭的热搜你也看到了。”
杨思蔓尽量婉转,但还是拐着弯地告诉她:“谈恋爱被拍到顶多是部分粉丝脱粉,但如果是同一时间有不同交往对象的话……”
那就是纯粹的道德底线问题,而且娱乐圈对女艺人更苛刻,要求更高,这种事情一旦爆出,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
杨思蔓话说得委婉,但陈树净听懂了。
她揉了揉眉心:“蔓姐,你误会了。”
“我没这个意思,不会有你担心的事发生。”
杨思蔓听到这里,终于长长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先休息吧,工作也不要太累,身体最要紧。”
“……嗯。”
挂完电话,陈树净叹了口气,看着远处放空。
想起刚才在电话里的保证,她忍不住苦笑。
确实不会有杨思蔓担心的事。
因为她和裴念没有交往。
或者说,她要和他分手了。
以“朋友”的名义-
陈树净从姜辞舟那里要来了夏子邢的联系方式。
虽然他对她要联系方式的行为颇有微词,甚至言语讥讽了一番她的“恋爱脑”,但陈树净还是成功拿到手了。
因为她跟姜辞舟说的是:“我找他打听你说的那个‘白月光’。”
姜辞舟一下子闭嘴了。
“我没骗你。”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有点儿气结,“他真有喜欢的人。”
“……我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她才难受。
在风里吹了足有一阵,直到感觉自己清醒了点,陈树净才给夏子邢打去电话。
在拨出这个电话前,她没想过真相会比她想象中更难让人接受。
在夏子邢这里,她得知了另一件事。
“你是说,他出国不是因为手伤?”
“怎么说呢,也有一部分原因吧……”
夏子邢是派对动物,刚才接到她电话从包厢出来,现在大着舌头在跟她说话,声音里都带着醉意。
他皱着眉说:“主要还是因为他耳朵出问题了。”
耳朵……
陈树净蓦然间想起,当时倒在血泊里,雨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几乎都快分辨不清的少年,右耳渗血的样子。
她忍不住身子发抖,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捂住了嘴,竭力抑制自己的声音。
“我可以问一下……具体是什么情况吗?”
“……哈?他没跟你说过吗?”
夏子邢的声音突然抬高了些,带有几分诧异,陈树净从他微妙的语气中,听出了不满的意味。
“我以为你知道。”
“我……”她吞吞吐吐,找不出理由。
“算了。”
夏子邢仿佛对她有些失望,没再指望她说些什么,只是深吸了口气说:“既然你找到我这里,那我说也是一样的。”
“裴念的右耳是永久性失聪。”
陈树净愣住。
“——因为你。”
这回,对方直白到没掩饰他的指责。
“……”脑海里瞬间嗡一声炸开。
后面他又跟自己说了些什么,陈树净都没太听进去。
女孩眼神失焦,脸上血色尽褪。
最后几乎是失魂落魄地挂了电话。
在冷风中,她垂着脑袋。
陈树净眼睛疼得厉害,像是被风刮得生疼,连泪都耗尽流不出来。
“……”
她终于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陈树净想,世上不一定人人都爱陈树净。
但裴念一定最爱她。
一定。
不再画画,右耳也不再听得见,裴念一个人的五年,被丢下的一千八百二十五天。
她不在他身边。
电话挂断后,屏幕还停留在这个界面,通话列表里有一个刺眼的红点,她点开。
一个来自裴念的未接来电。
就在她刚才打电话给夏子邢的这个时间段。
陈树净沉默了良久,选择不回,把手机关机,从抽屉里翻出了不知道有没有过期的褪黑素,囫囵吃了两粒。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只觉得睡梦中很痛苦,好像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心口,胸腔处被情绪堵满,难以疏散。
醒来的时候,感觉世界很安静。
把手机开机,置顶的聊天显示未读。
陈树净点开后看了眼,思绪恍惚了一瞬。
久违的感觉。
很久以前那个湿冷的雨天,她踉跄跑回家,喘着气打开房门,结果看到床头柜上满满一罐棒棒糖时的感受,也是这样的。
潮湿闷热的雨裹挟着她,疲惫的身躯狼狈不堪。
仿佛浑身的力气都用尽,却是徒劳。
她在梦里跑啊跑,跑啊跑。
可原来她每一年,都没能跑赢那个夏天。
……
【陈树净,为什么躲我?】
那条未读消息,只有这几个字。
第63章 陈树净,我被你当狗玩。
【陈树净,为什么躲我?】
看到这几个字,她心口重重一跳。
*
陈树净没有告诉任何人。
在上周,她和裴念的母亲见过一面。
是对方的秘书来联系她的,地点是在一家会所的隐蔽包间。
那位叫周贞芸的女士,陈树净高中时曾见过她一面,这么些年来,岁月仿佛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嘴角噙笑,面容美丽,举手投足俱是优雅。
看到陈树净来,她端坐在位置上没起身,只朝她颔了颔首,不着痕迹地从上到下打量她,眼里带了几分挑剔,但又掩饰得很好,笑意盈盈。
陈树净对他人的视线很敏感,察觉到了,但她装作不知,坐下后礼貌朝对方点头。
“伯母,您好。”
“你好呀。”
周贞芸掩唇笑,语气柔柔:“这么久不见,小姑娘又变漂亮了,难怪裴念这么多年都对你心心念念。”
“……”
陈树净不知道该怎么答,只能沉默不语。
周贞芸也不尴尬,直接进入主题:“这次来,主要是想跟你聊聊裴念的事。”
“您说。”
“你这孩子和裴念关系好,有些事情呢,我想着不管怎么样,得提前跟你说一声,打声招呼。”
女人拿出张照片,递过来给她看,和颜悦色地说:“瞧瞧这个。”
陈树净垂眸,看着桌子上的照片,微微出神。
照片上是个模样清丽的女孩,怀里抱着只猫,笑吟吟地看着镜头,感觉是个性格很好的人。
“看上去还不错吧?”
周贞芸唇角笑意渐深:“那是娄家的孩子,娄音。”
“……很漂亮。”陈树净说的是实话。
“我想让裴念和她接触接触。”
陈树净眼皮一颤。
她动了下唇,却什么也没说。
周贞芸像是看穿了她一般,安抚她说:“放心,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知道裴念喜欢你。”
“……”
“这孩子性子倔,我从五年前就知道这件事了,所以我这次来,不是为了拆散你们。”
周贞芸托着腮,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好整以暇道:“陈小姐,你可以呆在他身边,我没有任何意见,娄音那孩子很懂事,我想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冲突。”
“我只是希望……裴念能按照他的人生轨迹走,不被任何人影响他的未来。”
陈树净看向她,女人视线并不回避。
“你不用这样看我。”
她淡淡道:“我毕竟是做母亲的,也心疼自己的孩子。”
“我实在不希望裴念十九岁时候的事,再重演一遍。”
“……”
她谈起那年的事,分明是平静的语气,陈树净脑子里却仿佛轰然炸开一般。
她心情糟糕,心口闷到有些压抑。
“所以,你能答应我吗?”
“……”
正因为周贞芸了解她,所以知道什么话说出口,最刺痛人伤疤。
对面的女人还在等她的回答,但她却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
陈树净勉强扯出了个笑,像一条濒死的鱼,明知不该问,但还是不知好歹地开口,声音艰涩:“……怎么才算不影响?”
周贞芸笑起来,语气和缓地说:“陈小姐,你应该比我清楚呀。”
她太习惯俯视人了,说话时永远居高临下,带着高傲又悲悯的审视。
“你们娱乐圈里的人,应该比我懂这些事吧?”
“哪种头衔都可以,朋友、知己、同学……你觉得哪个好听就用哪个,我无所谓,谁让裴念喜欢你呢。”
她弯着唇笑,好似对她无限怜爱。
但陈树净却结结实实感受到了寒意,彻骨的凉在她心头蔓延开来。
“……”
在这些人眼里,人就是分三六九等的。
陈树净一直都知道,她的定位只能是朋友、知己、同学,而不会是恋人。
因为前者在周贞芸眼里,已是她高攀。
陈树净缓慢深呼吸,没有出声,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女人语气温吞,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正因为你懂分寸,知道什么才是你应该拿的,所以,当初裴念才会去国外不是吗?”
“……”
一次次,一次次地被提醒这件事。
窒息感再次萦绕在她鼻腔。
陈树净感觉自己快被绞死了,被陈年旧事的余温。
“我相信这次你也能理解。”
周贞芸顿了顿,“我会安排裴念和她见面,也希望陈小姐你多多担待。”
她有拒绝的资格吗?
陈树净的呼吸很乱,浑身发冷,她出来前没有吃饭,现在胃饿到有些痉挛。
她低着头,声音很轻地问:“那,如果我做不到呢?”
女人怔忪了几秒,模样似乎有些诧异,惊讶于陈树净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周贞芸用一种看不懂事孩子的表情看着她,像是觉得她无理取闹。
“陈小姐,我希望你能换位思考一下。”
她叹了口气:“哪怕我不是这样的人家,单纯作为一名母亲而言,我也已退让了很多。你知道我不是喜欢为难人的人,甚至连你家欠下的那些债,当初也是我还的不是吗?”
陈树净手指抽搐了下,脸色微白。
她咬着唇,唇瓣上血色尽褪。
胸口一阵阵的闷。
陈树净低头的时候,看到自己裙摆上绣着的蝴蝶。
这件是品牌方送的衣服,听说是今年还没上市的新款,卖点是手工刺绣,价格定价非常高昂。
放在以前,这种衣服她根本买不起。
和从前比起来,她现在的生活已经够好了。
为什么还不知足呢?
陈树净伸出手,轻轻摩挲裙摆上凸起的纹路。
思绪却已经飘到了很久以前,想起高中的时候,自己那件有些磨损的校服外套,也是裴念替她缝补的。
……可他本来不用做这些的。
如果不是她,裴念的手永远不会碰针线活,不用不熟练地去学怎么缝衣服,他的一件衣服能买下她的整个衣柜,在家有专人伺候的大少爷,不会坐在飘窗上,替她一件件叠衣服,数着她还有多久要换冬装,他得提前给她把衣服准备好。
他的手应该用来拿画笔,而不是替她挡刀子。
如果不是她,裴念永远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海盐味,薄荷味,干净的肥皂香味。
那些好闻的味道,都让陈树净感到难过。
因为她知自己不该贪恋。
“想好了吗?”
女人看着她的表情,适时开口。
“我知道陈小姐后来赚钱后,一分不少地把那些钱还给我了,但说实话,我并不在乎那么点钱财,我只是从这件事觉得,你应该是个讲道理的孩子。”
“有些话当初我说过,这次就不再说了。”
周贞芸笑笑:“陈小姐你应该清楚,裴念受过的那些苦,都是为谁而受的。”
“……”
她递过来一张支票:“如果有需要,你开个价。”
“…………”
良久,陈树净的声音才在室内响起。
“不用了。”
她说:“我和他只是朋友。”
周贞芸定定看着她,殷红的指甲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接着满意地笑了:“谢谢。”
“我接下来还有事,就不打扰陈小姐了。”
“……您慢走。”
周贞芸走的时候,连头都没回。
“……”
看着女人的背影,陈树净忍不住笑出来。
人生为什么总这样苦呢?
陈树净常常这样想。
她真的是好不容易,才吃完那么多苦的。
然而债有计量,终有一日能还完。
可苦没有。
她像商品,被人标价。
她的爱像笑话,被人审视。
……明明从五年前起,她就放弃拼乐高了。
周贞芸走后,陈树净一直在原地静坐到天黑。
面前的咖啡都放凉了,她才发现。
端起来喝了一口,凉透的口感苦得她想流泪。
其实陈树净不是那么健忘的人。
哪怕周贞芸不提醒,她也记得的。
当时在医院里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忘。
她有自知之明的。
陈树净闭了闭眼,想-
想到上周的事,此时此刻裴念发来的短信就像烫手山芋。
思虑再三,她组织好语言发出去。
【我想再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
【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
显然裴念冷静不了。
陈树净的消息刚发过去,下一秒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陈树净心中猛地一跳,下意识挂断。
很快,他又发来消息:【接电话。】
陈树净还是没接。
她坐在沙发上发呆,像是在出神。
电话铃声从急促响起,到因为久久不接而变成忙音。
隔着屏幕看不到裴念的表情,但大概能从他的消息中猜出来,他现在应该很不开心。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
陈树净是标准的逃避型人格,对于这种问题,她内心油然而生的只有无措。
眼下的紧要关头,是赶紧解决这件事。
所以她深吸口气,胡乱回复了几个字。
【随你怎么想。】
这句话发出去之后,再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陈树净心里松了口气。
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失落与空荡荡。
她这回,是真的失去裴念了吧?
也算是自找的,陈树净想。
他们本来就不是般配的身份。
……
直到她家的房门被重重摔开,裴念从玄关大踏步走进来,一直到她面前,冷冰冰地看着她时,陈树净才有些讶异地睁大眼,后知后觉想起来——大门密码忘记改了。
裴念定定看着她,笑了一声,嗓音微哑。
“躲我?”
“……”
她强撑着说:“我没有。”
“冷静一下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陈树净,你耍我啊?”
“……你换个人喜欢吧。”
她别过脸去。
裴念的指甲已经掐进掌心,他看着女孩,有点疲惫地问:“陈树净,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好作践的人,是吗?”
他语气带着决绝。
陈树净眼眶开始发胀,吸了吸鼻子,红红的眼角湿润,但这次裴念没哄她。
他笑了一下,朝她走过来:“你每次哭,我都妥协。”
“是不是就因为这样,你才肆无忌惮地对我?”他垂下眸,掐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脸。
他没用多少力,但陈树净还是痛得委屈落泪。
“……你弄疼我了。”
他没松手,只是力道轻了些,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冷道:“我说过,痛了你才记得住我。”
陈树净的眼睛雾蒙蒙的,哭起来很好看。
比杂志上的她生动。
“我就是……”她抽泣了下,有点哽咽,“喜欢这件事,让我有点难受。”
“我就不难受吗?”
裴念应该是实实在在被气到了,那张冷淡的脸上面无表情,但掐住陈树净脖颈吻下来的*时候,气息却很急促,他在她面前很少有这种强硬的姿态,腿挤进陈树净的膝盖间,不让她合拢,漂亮的脸上露出嘲弄的表情。
“为什么总这么对我?”
“……”
“你说翻篇就翻篇,你说重新做朋友就重新做朋友。”
“我什么都听你的,任你折腾。”
“把我耍成这样,是不是很好玩?”
他笑起来,指尖慢条斯理地划过她的肌肤,留下冰凉的触感。
“陈树净,我被你当狗玩。”
陈树净眼睫颤动了下,没有说话。
她也说不出话,只是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
发现她哭了,裴念突然僵了僵,收回手,莫名感到心烦:“你哭什么?该委屈的不是我吗?”
她呆呆看了他一会儿,好像更难过了,垂下眼睛,努力地试图将泪憋回去。
“……”
女孩刚才眼眶通红的脆弱表情,被裴念尽收眼底。
烦躁感在心头蔓延开来。
……搞什么。
被二次分手,不回消息,连朋友都没得做的人,不是他吗?
她到底在难受些什么?
想这么质问对方,但看着陈树净的表情,裴念顿住了,他面无表情看着她逐渐低下去的脑袋,说不出口。
他抿了抿唇,更烦了。
陈树净总说裴念嘴毒。
但其实真的说出戳人心窝子的话的人,一直是她。
“……裴念。”
她低着头,狠了狠心说出口:“我没有求你喜欢我。”
他沉默了很久,冷笑一声,眼底有情绪:“行,我知道了。”
他爱她是咎由自取,自找苦吃。
他知道了。
陈树净顿了下,摇了摇头,边哭边轻声说:“你不知道。”
裴念冷冷看着她,不说话。
“……”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微微仰起脸,伸出双臂去搂他的脖颈。
指腹触碰到他的瞬间,裴念诧异地睁大了眼。
陈树净抓住他的头发,唇凑近上来,重重吻上了他的喉结。
裴念忍不住头皮一炸。
“你……”
陈树净没让他把话说完,微微张嘴,摸索着去撬开他的唇,又试探性地,去舔了舔他的牙齿。
男生的喉结颤动了下,搂住她腰的力道不自觉加大。
他深吸口气,忍无可忍地掰过陈树净的下巴,吻落下去:“我说过了,你真的很不会接吻。”
裴念讲这句话的时候,嗓音已经哑到不行。
声音含混不清。
她有些恼地敛眸,抿了下唇:“你爱亲不亲。”
“……”
他很轻地啧了一声,那双冷淡的眸看了她一会儿,又俯下身来,语气不悦地指责她。
“陈树净,全天下没有比你更心狠的人了。”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晃得人眼疼。
刚才口无遮拦说出刺人话语时,陈树净显然没想过后果。
男生报复的劣根性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陈树净的声音从小声哭泣到呜咽。
“停下……”
他第一次不听她的话。
“陈树净。”
裴念的声音艰涩,好像很难过:“我很好哄的,你再哄哄我,我就原谅你。”
“求你了。”
他逼她承认她爱他。
“陈树净,不正常的爱也没关系。”
他痛苦看着她,钝痛感让大脑愈发清醒,也愈发绝望,裴念这个人身上已经刻下了陈树净的名字,他由她审判,可她回避这份爱。
“……但你不能不爱我。”
陈树净咬他的手腕,咬得很用力。
过了一会儿,她卸下力来,闭上眼,和他十指相扣地接吻。
没多久,裴念停下断断续续的吻,拨开她凌乱的发丝,冷淡打量她一会儿,把她抱去了卧室。
被打横抱起的时候,陈树净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人往他怀里靠,做完这一举动又僵住。
“……你的这些坏习惯,都是在我身上养成的啊。”
他很轻地喟叹,又像是讥笑。
“这不是很喜欢我吗?”
他以一种玩笑的口吻慢吞吞说着,话语间却没有丝毫笑意。
“……”她浑身颤抖着,没有说话。
裴念今天心情不好,难得一见的有些失态,陈树净不多时便克制不住地想尖叫,从跪坐在他身上到慢慢趴在他身上,后来半点力气也没有,挣扎着要跑,被裴念拽着脚踝拉回来。
陈树净累到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跪都跪不住。
最后意识模糊的时候,隐约听到他的声音。
很轻很远的声音,却好像夹带着一丝疯狂,她头脑昏沉地闭上眼。
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时,她恍恍惚惚闭上了眼,头皮一瞬间发麻,忍不住浑身战栗起来。
他说。
“陈树净。”
“……求你喜欢我。”
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五点。
陈树净一睁开眼,就感觉浑身疲惫。
她被人从后抱在怀里,死死揽着,几乎密不可分。
甚至不用回头,也能从熟悉的气息中知道他是谁。
“醒了?”
裴念睡眠浅,几乎是她一动,就睁开了睡眼惺忪的眸,懒懒问她。
“嗯。”陈树净顿了顿,说,“我衣服呢?”
她记得自己的衣服全脏了,但现在却换上了干净的睡裙。
“扔了。”
“……那件很贵。”
男生的脑袋埋进她肩窝,浑不在意道:“我给你买。”
“是限量款,很难买。”
“那我给你洗干净。”他声音里带点倦意。
“……不是说扔了吗?”
“扔客厅地上了,还没丢。”
“……”
陈树净想起客厅的满地狼藉,脸上蒸腾起来,她拽着被子盖过头顶,人缩进了背后人的怀里。
“你混账。”
他嗯了一声,没反驳。
过了一会儿,他抱着她的力道又紧了些,问:“所以,这段关系冷静的结果是什么?”
“……”
隔了很久,陈树净说:“我们以后,就当普通朋……”
他把她翻过来压在床上,吻下去。
堵住了她没说完的话。
陈树净打了他一巴掌,把人推开。
他看着她,眼眸逐渐清醒。
陈树净深吸口气,坐起身来说:“我们当普通朋友,以后。”
她坐在凌乱的床上,穿着裴念给她换好的睡裙,脖子上是他留下的痕迹,跟他说以后当普通朋友。
裴念简直要气笑了,也坐起来,眸光冷冷看向她。
语气已然在压着火。
“陈树净,耍人玩也不带这样的。”
“从十八岁的时候你就在纠结。”他说,“我是什么需要纠结很久,才能买下来的商品吗?”
陈树净一愣。
“就算被物化,我在你面前也已经一降再降。”
总是偏好买特价商品的陈树净,却对在你面前免费的我视而不见,是因为已经习惯了我于你而言的廉价,觉得不值是吗?
“明明是你说,喜欢会坚定选择你的人的……”
裴念喉咙哽了下,似乎说出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件艰难的事。
但他还是开口了,情绪绷到极致。
“……但你没有选择我。”
“一次都没有。”
他永远站在陈树净这边。
可他一直是陈树净的第二选择。
“为什么,陈树净?”
裴念第一次用这种语气问她。
……他看起来很难过。
“我很喜欢你。”
“可是你,对我好差。”
陈树净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第64章 我狼狈喜欢你的样子。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很久,陈树净没再和裴念联系过。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剧宣的事。
因为余森杭出事,连带着他的某部待播刑侦剧没法过审,所以陈树净的新剧被提档了。
这段时间公司铆足了劲让她和姜辞舟炒cp。
剧组也给他俩买了几个热搜,公司新年年会的时候,更是让他俩坐在了一起。
姜辞舟流量大,陈树净差点没被他的唯粉黑死。
随便打开一条同框微博,底下的评论大多是“哥哥独美”“抱走辞舟”“新年新气象一起看新剧”“期待哥哥一番新剧”。
有言辞激烈一点的,发言更是抨击——
【狗公司什么时候倒闭!能不能别让我哥带艺人,天天搭一些没咖位的花瓶,是把他当吸血包了吗??】
【资源咖能不能别来碰瓷,老老实实待舒适区拍杂志不香吗?演技稀烂演什么女主,还不是拖累别人!】
……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杨思蔓叮嘱她别看微博,别被影响了心情。
陈树净其实觉得没什么。
被骂两句而已,不痛不痒的,她没当回事。
不过和黑粉比起来,她和姜辞舟的cp粉是从拍杂志时期就跟过来的,格外长情,现在新剧开播,超话里都是一阵狂欢。
从他们两人的重合行程,一路扒到服装首饰同款,任何细节都能成为她们的磕点。
还有网友po图匿名爆料,称自己是某奢侈品店的柜姐,之前陈树净来他们店里,给姜辞舟买了双鞋,他在后续的综艺里还穿了。
那人发的是监控截图,里面的陈树净戴了帽子遮掩,但熟悉她的人依旧看得出来是她。
粉丝都在惊呼磕到糖了。
陈树净看到这里,心情还是没什么波澜。
“怎么,在刷微博吗?”姜辞舟从旁边凑过来,随意问道。
“没,在看新剧的运营。”
陈树净把手机锁屏。
姜辞舟揣度她的表情问:“被骂了不开心?”
“还好。”
“我看还有很多cp粉在磕我们嘛,热度还挺高的,开心一点咯。”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试图找给陈树净看。
“……姜辞舟。”
陈树净皱眉打断他,“忘记跟你说了,你微博上营业差不多一点。”
他一愣,挑眉道:“怎么了?”
“我不想被你妈找去谈话。”陈树净面无表情说。
姜辞舟的笑容渐渐抹平,他一眨不眨注视着她。
陈树净有此一说,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我妈找你了?”
“打电话的时候提了一嘴。”
“哦,那应该没事。”他无所谓道,“今年过年回去吗?”
“嗯,姜盛叫我回去吃饭。”
陈树净对她的父亲直呼大名,言语间没有一丝尊重。
“我也回。”
“?”
陈树净这回有些诧异了:“……没有卫视邀请你去演出吗?以你的热度,公司应该会给你安排行程吧。”
“我给推了。”
姜辞舟伸了个懒腰,语气云淡风轻:“忙一年了,总该让我休息一下。”
陈树净哦了一声。
当时他们以为这个新年,只会是平静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
新年这段时间,本该是喜气洋洋的日子,但北城二代圈子里,最近的氛围却有些古怪。
原因无他——
裴念身边的人都知道他被女朋友甩了,心情极差。
聚会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角落,没人敢去触他霉头。
裴念待的地方,天然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长此以往,连夏子邢都有些受不了,过去搭话,试图揽他的肩,结果被无情拍开,夏子邢摸了摸鼻子,咳了一声。
“我说哥,你行行好,今儿我组的局,就为了让你放松放松心情好点,你坐在这儿放冷气,也不过来玩儿,他们连烟都不敢抽一根。”
“我说了,要抽烟出去抽。”裴念不为所动。
陈树净讨厌烟味,裴念这么多年了,从没碰过烟,也怕沾上烟味。
“行行行,不抽。”夏子邢举双手投降,讨好地说,“那你这……喝酒不?”
“我看起来很像要借酒消愁的样子吗?”裴念冷冷反问。
……不像吗?
夏子邢心里嘀咕着,但也明白他不想跟自己聊天,于是识相地滚了。
眼见连夏子邢都讨不到好,其他人更不敢上前去搭话。
只是愈发的,心里对裴念那位只闻其名的前女友讳莫如深。
所有人心里都门儿清,裴念这副反常的样子是因为什么。
听说他那个女朋友,直接跟这位断崖式分手了。
裴念会被甩,简直比科幻片还科幻。
而要说他们为什么会知道——
大年初一热搜。
除了春晚以外,那天最火的娱乐词条就是#当红流量因戏生情携小花回家过年
营销号发出两张图片。
是陈树净和姜辞舟一前一后,从车上下来的照片。
画面里,两个人都戴着口罩和帽子,遮遮掩掩,但熟悉他们的人,一眼就能从眉眼中认出他们。
热搜刚爆出来的时候,北城这群二代们还在商量去二世谷滑雪,裴念虽然在一边兴致缺缺,但也没说什么扫兴话。
结果有个不知道谁带来的十八线,突然在那边拿着手机惊呼起来,咋咋呼呼地说什么——姜辞舟居然和陈树净被拍了。
夏子邢当时一听到这话就炸了,让她赶紧闭嘴,结果一直不声不响的裴念突然开口问她。
“你说谁?”
“额……”
“姜辞舟和……陈树净。”
第一次被这位搭话,清楚他在这群人中的地位,小艺人也是有些受宠若惊,咽了咽口水,好半天才把话说完:“他俩回家过年,被狗仔拍到了。”
“哟,还真是。”
旁边有不知内情的,拿过她手机看了眼,评论里有人贴了这两人照片,他啧啧称奇:“别说,看起来还挺配的……”
那二世祖连话都没说完,裴念就冷着脸摔门离去。
场面一下子冷下来,在座众人面面相觑。
刚才开口的表情都呆住了,有些后怕地问其他人:“这……什么情况啊?”
小艺人也感到害怕,拿酒杯的手都在抖,不知所措地看着众人。
“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夏子邢大大翻了个白眼,懒得给他们答疑解惑,不耐烦道:“自己琢磨去。”
没多久,裴家这位被前女友甩了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圈子-
那条热搜,公司没让他们两人回应。
因为当天下午的时候,营销号又爆出了个“当红顶流未婚生子”的瓜,这回还发了预热,一瞬间所有网友都被吸引,纷纷好奇这个顶流是谁。
注意力被转移,陈树净的热搜词条很快被全网撤了下来。
有个别网友敏锐发现后,迅速发帖质疑是不是为了给他俩挡枪,所以营销号才爆了个瓜。
顶流的身份没多久被扒出来,是位红了多年的三栖影帝。
有人嘲讽:【他俩什么咖位,值得公司用影帝来压热搜?】
没多久,又有新瓜接二连三爆出来,他们的热度很快降了下去。
杨思蔓发消息告诉她,热搜不是公司花钱撤的。
陈树净其实心里有点猜测。
但她没说什么,只回:【知道了。】
杨思蔓:【你真和姜辞舟回去过年了?】
陈树净回复:【是,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
杨思蔓无语,不是她想的那样还能是那样。
但她没法明着说,只能问:【裴家那位呢?】
【只是朋友。】
这次回复慢了一点,隔了很久,杨思蔓回了几个问号。
【???】
【藏在你家卧室的朋友?】
“……”
【高中时候认识,比较熟。】
杨思蔓把她的话自动在脑子里翻译了下,懂了。
所以是高中时候谈的恋爱。
那个年纪,保不齐还是初恋。
难怪人大少爷这么懂事……让他藏就藏。
杨思蔓想起还有一件事,又问她。
【关于姜辞舟,你有什么要说明的吗?】
C:【?】
杨思蔓:【他经纪人就在我旁边,说他不接电话。】
陈树净揉了揉眉心,不知道他又在给自己添什么乱。
其实她和姜辞舟,也不是一开始关系就还行。
陈树净刚到姜家的时候,姜辞舟看她极为不顺眼,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没有过一句好话,一直到后来,他主动找她约法三章,让陈树净保证不和任何人说他们的关系,包括公司和经纪人,陈树净答应了,情况这才有所缓和。
陈树净也算寄人篱下,如非必要,她不会主动得罪姜辞舟。
于是她回:【不清楚,跟他不熟。】
“……”
杨思蔓看着那条摆明了在敷衍她的回复,额头上青筋直跳。
见她脸色难看,旁边姜辞舟的经纪人赶忙安慰她。
“算了算了,你家这个至少不像我那位刺头,还能回消息,姜辞舟肯老老实实配合公司行程安排,按时出现在活动现场,我就谢天谢地了。”
杨思蔓:“……”
这又不是什么比惨大会!
陈树净想了想,还是给姜辞舟发了消息:【你经纪人在找你,给他回个电话。】
姜辞舟过了一会儿才回:【ok】
【看到热搜没?】
C:【嗯。】
【出来吃个饭?】
C:【……】
C:【你有病?】
这节骨眼上同框吃饭要是被拍到,可不是一句同事聚会能解释得了的。
这家伙嫌自己太火了要砸饭碗吗?
姜辞舟脾气挺大,没再回她。
最后等到热度差不多冷却了,公司才姗姗来迟发了个澄清说明,姜辞舟经纪人也总算是联系上他了,两个人一前一后配合转发。
夏子邢正和裴念在一块儿呢,收到别人发来的澄清截图,赶紧把手机拿给他看,指望他别再散发低气压了。
“哥你看看,祁星娱乐澄清了,他俩没事儿。”
夏子邢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也清楚,娱乐圈这种澄清就是一张嘴的事儿,白纸黑字写的,谁都不敢保证作数。
但不管怎么着,都是个心理安慰呗。
裴念对此没什么反应,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冷淡道:“哦。”
夏子邢觑着他脸色,小心翼翼问:“怎么,你不信?”
“没。”
裴念顿了顿,“我自己问。”-
新剧要宣传,公司安排陈树净和姜辞舟去了一档综艺,做飞行嘉宾。
这是陈树净在新年过后和姜辞舟的第一次见面。
经历过绯闻事件,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常,在节目上和她扮cp尽职尽责,甜言蜜语张口就来,遇到惩罚第一时间挡在前面,主持人直呼好甜。
结果中场休息的时候,他脸色就淡了下来。
也不看陈树净,就在那儿头也不抬地刷手机,主持人和其他嘉宾面面相觑,都在猜他俩是不是同一公司面和心不和,虽然演的是情侣,其实早就闹僵了。
陈树净瞥他一眼,没说什么。
姜辞舟捏手机的指节用力。
他还在因为陈树净那天说他有病而发作。
工作人员担心被迁怒,连要不要补妆都没敢问,匆匆略过了他们。
好不容易捱到录完综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陈树净跟主持人打完招呼后,去了后台卸妆。
眼见她走了,有人想上去跟姜辞舟打招呼,结果还没来得及走近,在众人的注视下,姜辞舟跟在她身后走了。
工作人员:“?”
没人注意到,在后台的另一边,总台导演点头哈腰地带着一个人进来了,那人神情淡淡,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直到——
他看见陈树净和姜辞舟一前一后地过来。
陈树净看到他后顿了顿,停下脚步。
姜辞舟单手插兜,跟在她身后,看到她停下脚步,也跟着停下来。
当看到面前的人时,他歪了下脑袋,咦了一声,露出今天第一个真情实意的笑。
“好巧,这不是投资人吗?”
裴念抬起眸,静静看着他们。
姜辞舟眼角弯弯。
他天生就是情绪很敏感,又极度尖锐的人。
裴念对他的敌意,姜辞舟能感受到。
既然如此,那他也一样。
看到裴念来,姜辞舟一下子放下了新年时的芥蒂,翘起唇角,主动贴近了陈树净,手有些刻意地搭在她肩上,姿态亲昵。
陈树净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男生明明身形比她高出不少,但仗着清瘦的缘故,硬是弯腰做出小鸟依人的姿态。
“你做什么?”
“陪你去卸妆。”
空气似乎凝滞了下。
陈树净太阳穴跳了跳,反手拍开他的脸,“别作。”
姜辞舟耸了耸肩,直起腰来,“好哦。”
“……”
裴念看着这两人熟稔的互动,眼眸沉沉。
嫉妒如附骨之疽,在心头环绕。
他们很熟,这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
毕竟是能出演荧幕情侣的关系,能不好吗?
裴念在心头轻嘲。
陈树净对他的到来没表示什么,朝他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扭头就进了化妆室。
姜辞舟自然而然地跟在她身后,仿佛刚才在演播室里的冷战不存在一样,自顾自宣告了和解。
男生在进门前,还煞有其事地回头,朝裴念笑笑说:“对了,投资人要进来参观吗?”
裴念没说话。
但总台导演反应很快,立马上前去给他开门:“裴总,您请。”
能干这一行的哪个不是人精,场面都这样了,他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这位裴总今天来之前,他的助理就跟台里接洽过了,问清楚了陈树净录节目的时间会不会更改,跟台里对了好几遍档期,确保一切无误后,这才卡着点过来的。
加上眼前这一幕,他要是猜不出来陈树净和这人有事儿,就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
只是……这姜辞舟又是怎么回事呢?
明明刚才还听台里八卦说,感觉这两人关系很差,在录制现场一到休息时间就翻脸,演都不带演的啊?
导演有点儿疑惑,但没表露出来。
他此时还没有料到,自己很快就会为让这三人共处一室的事,懊恼无比。
*
陈树净从进了化妆间以后,从头到尾没有看裴念一眼。
仿佛他是空气一般,完全的无视。
陈树净始终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
最后打破平静的人还是他。
裴念拉住陈树净的手,垂眸问她。
“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
有情况!!
总台导演的眼睛顿时睁大,惊觉自己真相了。
他觑着这场面,正准备鞠躬尽瘁一把,拉着姜辞舟赶紧走人,结果……
姜辞舟看到这一幕挑了挑眉,直接毫不犹豫走了过去。
他挡在了两个人之前,在导演石化了的表情中,不咸不淡地开口:“裴总,这不好吧。”
裴念冷冷看向他。
“不管怎么说,我们家树净一个当红艺人,也和裴总您男女有别,要是和投资人单独呆在化妆室里,传出去影响可能不太好吧?”
姜辞舟无声弯着唇角,仿佛没看到导演拼命给他使眼色的暗示。
导演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眼睛翻得都快抽搐了。
裴念嗤笑了一声,“有你什么事,我和她认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
姜辞舟脸色变了一瞬,但他很快掩饰了过去。
“是不关我的事啊。”
他笑笑,故作体贴地说:“但如果是我,就不会让树净为难。”
“……”导演被他的茶味堵得心慌。
这姜辞舟出了名的长得花,明明看起来像个玩咖,原来私下做派是这样的吗?
……真让人大开眼界。
陈树净揉了揉眉心,被这两人头疼道:“能不能别闹了。”
她语气里的疲惫,让裴念心脏像是被刺痛了下。
停顿了几秒,他开口。
“所以,你和他也是‘朋友’吗?”
“……?”
陈树净一愣,呆呆地看向他。
她的怔愣像是一种默认。
裴念瞥了眼姜辞舟,语气有些嘲弄:“像我和你一样的关系?”
导演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听下去,局促不安,欲言又止。
“……你疯了。”
陈树净没想到他会在有其他人的情况下这样说,惊愕地看向他。
“我是疯了。”他惨淡地笑,“陈树净,你要逼死我吗?”
他看向她的眼神,一瞬间让陈树净心惊。
姜辞舟觉察到不对,皱了下眉。
“我说,姐姐都不喜欢你了,还这么死缠烂……”
男生冷嘲热讽的话才说到一半,被迫戛然而止,他跌撞后退几步,脸上重重挨了裴念一拳,咸咸的血腥味从喉头上涌,他背靠在化妆台上,难以置信看向裴念。
“操,你有病……”
话甚至没来得及说完,裴念一声不吭,上前又是钝痛的一拳。
姜辞舟捂着疼痛的嘴角,闭上了嘴,沉沉看着他。
两个人在化妆室打起来了。
导演捂着心脏,出门喊人:“来人,快点来帮忙!”
赶紧把这两人分开啊!-
场面一团乱到如果被营销号发出去的话,会把热搜屠榜的“爆”程度。
最后是陈树净走上前,强硬把他们拉开的。
刚一拉开两人,姜辞舟就委屈躲到她身后,给她看破了的嘴角,“姐姐,我疼。”
他声音听起来特别惨,语气低落:“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破相了?”
“……”
陈树净转头看了眼近在咫尺就在他隔壁的镜子,又看了眼好像痛得快要进重症监护室的姜辞舟。
“你不会自己看吗?”这句话就在喉咙里,又被她咽了回去。
毕竟是裴念先动的手,他们这边理亏。
“没多大事,就是有点破皮了。”她语气僵硬地说。
“那怎么行,我明天还有拍摄啊。”
姜辞舟担忧道:“我是不是得去医院看看?”
你这点小伤,到医院都愈合了。
陈树净揉了揉眉心,安慰说:“没那么夸张。“
裴念冷冷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讥讽扯了下嘴角,什么也没说。
姜辞舟这人阴,专往他衣服底下的地方招呼。
想卖惨都没地儿卖。
裴念死死咬着唇,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他低下了头。
姜辞舟可怜巴巴:“姐姐,你就这么看着他欺负我吗?”
“……你找助理要个药箱,先涂点药吧。”
他不肯:“姐姐……”
想到这件事确实也因她而起,而且姜辞舟还是靠脸吃饭的,陈树净还是敷衍了一句:“我回头有空去看你。”
姜辞舟终于被她撵走了。
人走之后,化妆室寂静下来。
他们说话的时候,裴念一直站在原地不动,低着头没说话。
陈树净也没管他。
而见他和姜辞舟打架已经被劝下来,导演也不想多生事,已经带着一堆人悄悄离场了。
陈树净把化妆室的门锁了,慢吞吞朝他走过来。
男生还是没抬头。
两个人僵持着,都不肯说话。
久久的沉默,他终于忍不住先开口。
“所以,你选他?”
裴念话音刚落,忍不住咳嗽起来,他声音哑得要命,发丝垂落下来看不清面容,看起来有些可怜。
陈树净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今天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衣,宽大的衣服落在他身上,衬得人愈发清瘦。
“没有。”
她安静几秒,站在他面前,又轻声问他:“疼吗?”
裴念才开口:“疼了,开心吗?”
陈树净微微蹙眉,“……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我以为你会喜欢。”
她一愣,“什么?”
“我狼狈喜欢你的样子。”
他抬起头看向她。
“……”她沉默了。
陈树净终于发现,裴念刚才低着头不是因为不想看她。
……而是因为他在哭。
他流泪,像在流血,泣不成声。
“……我们没分手,我没同意,你出轨了知道吗陈树净。”
第65章 新的一年,她再也回不去嘉城。
陈树净其实有很多借口可以圆回这个场面。
因为裴念喜欢她,只要她开口,无论是多荒谬的解释,他都认。
但她最终只是抿了抿唇,看着他那张苍白漂亮,就在刚才还在流泪的脸,开口说:“裴念,不要喜欢我了。”
“……”
他眼圈一下子变得很红。
“陈树净,你把我当什么?”
陈树净身子颤抖了下,咬住了唇。
“……所以现在是。”
他一字一顿道:“不仅连朋友也没得做。”
“连喜欢的权利也要被剥夺了,是吗?”
“……”
“…………”
长久的沉默,仿佛预示着什么。
他笑了。
“陈树净,但凡你有一点心疼我。”
但凡,你能有我一半喜欢你那样来喜欢我。
我都不会这么难过。
她面色苍白,什么也没说。
裴念漆黑的瞳孔定定看了她许久,才嘲弄开口。
“陈树净,你心真硬。”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脸上血色尽失。
“……”
哪怕是这种时候,也不想让她露出这种表情。
一厢情愿的喜欢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裴念开始后知后觉地感到痛。
他有点想笑,但笑不出来。
垂眸的时候,眼泪又落下来。
一颗一颗,浸湿了他的衣衫。
裴念又呛得咳嗽起来,浑身颤抖。
他的爱被肢解,心在撕裂。
裴念因为喜欢一个人,分崩离析地被绞杀。
当年被捅在手上的那一刀,仿佛顺着那个暴雨天绵延到今日,淅淅沥沥的雨落在伤口上,溃败,腐烂,直至陈树净向他捅来第二刀。
相隔五年。
这才是杀死他的利器。
陈树净低着头一句也没辩驳,避开了裴念那双不知何时变得潮湿的眼睛,那仿佛他说什么都认的态度,好像让对方更窒息了。
空气凝固得吓人,一片死寂。
直到他再次开口。
“……我以为,你至少有点喜欢我的。”
裴念垂下眼睑,自嘲地笑了笑。
“在你看来,我很可笑对吗?”他语气平静,却终于有些疲惫地说,“明明用朋友的名头拒绝我那么多次,还死磕着不放。”
“陈树净,你应该很烦我吧?”
她手指颤动了下,眼睛有点酸涩,微微发胀,心里像是被什么剜去了一块:“我……”
“是啊,我是犯贱。”男生语气淡淡。
陈树净猛地抬起头,浑身僵直。
她不敢置信看着面前的人,难以相信刚才那句话出自他口。
在大多数人眼里,裴念一直是冷淡的,但在陈树净面前,已经很久没有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过话了,自嘲的语调,刺痛得让她心间一颤。
“我犯贱喜欢你。”
“……”
一股前所未有的惶恐让陈树净感到压抑。
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让她意识到——她要失去他了。
还是她亲手做出的决定。
“裴……”
“我知道了。”
裴念笑笑打断她,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对陈树净来说,可能是个负担。
风雨兼程地爱她,却变成了她避而不及的人。
他艰难地妥协了。
“陈树净,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我……”
黑发男生顿了顿,自嘲地笑笑,“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
陈树净徒然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她只能勉强从喉咙里,挤出点声音来:“对不……”
“没关系。”他打断她。
“陈树净,真的没关系。”
“……”
裴念嘴上说着没关系。
可他每一次说的没关系,都像在说我爱你。
陈树*净其实知道,裴念一直以来,都很讨厌她对他说“谢谢”,或是“对不起”。
他不喜欢这样的字眼。
她已经很克制自己了,可还是忍不住又说出口,因为自己的确亏欠他,很多很多。
“我说过的陈树净,”裴念又开口了,“你从来没有错,不需要道歉。”
她抿唇,眼睫湿润地看向他。
“错的是我,一直是我。”
“我不该喜欢你。”裴念顿了顿,看着她,“也不该让你为难。”
他缓慢地把这句话说完,像诀别。
“陈树净,我再也不会为你流泪了。”
“……”
女孩一点点、一点点睁大了眼睛。
突然间,有了那么一丝后悔。
但脚步好像被钉死在了原地。
直到他离去,陈树净都没有迈动一步。
等到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她慢慢蹲了下去,环抱住自己,头埋进臂弯里,不顾这里是人来人往的休息室,随时有人听到动静可能会进来,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处,她捂住嘴,竭力压抑住哭声,抽噎地哭泣。
到最后,却变成止不住的痛哭。
……
陈树净高中的时候,裴念曾经对她说过——
“陈树净,懂事是个很残忍的词。”
“你不需要懂事。”
因为有他,所以她才不需要懂事。
裴念会无条件替她解决一切。
可裴念对她的好,陈树净却无法坦然接受。
裴念喜欢陈树净,声势浩大。
但陈树净喜欢裴念,只有她知晓,就像裴念这个人一样,以朋友之名,被她藏得像个秘密。
那个曾为她在新年钟声里放过整晚烟花的少年,被她用卑劣谎言杀死在朋友名义里。
新的一年,她再也回不去嘉城-
投资人和新剧男主在后台为她大打出手的事很快在一夜间传遍。
杨思蔓说起这事语气微妙,眼神中多了点佩服:“没想到……你还蛮厉害的嘛。”
陈树净低头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有人在论坛爆料此事,被嘲得妈都不认识。
经纪人把手机递过来,给她看网友的评论。
【拜托,编假料也不说点靠谱的,登月碰瓷呢,你说姜辞舟为爱发疯也就算了,为了陈树净跟投资人打架,玩呢?真不要事业了?】
【查了一下这剧的投资方,我沉默了……只能说做梦也要做点实际的吧?脑残楼主,能不能别老爆这种一看就是假的瓜啊?浪费我时间!】
【讲个笑话,当红流量和集团大少爷为女明星争风吃醋,在后台直接打起来了,你当拍电视呢这么扯?】
爆料者心里憋屈,留下一句“爱信不信”,直接不回贴了,搞得有人又开始怀疑。
【话说……前段时间是不是有人说看到jcz和csj一起回家过年了,不会是真的吧?】
【那个热搜没多久就被全网撤了,一提他俩名字就炸词条,懂的都懂。(狗头)】
隔了几层楼,投资人的百度百科很快被甩了上来。
【别在那儿造谣了,自己睁大眼睛看看。】
【裴氏太子爷,你觉得姜辞舟揍得起?】
【好长的词条……你们有钱人都这样吗,名下产业多得比我拼多多砍一刀还要砍不完?】
【卧槽,开眼了!】
【不信谣不传谣,姜辞舟无妄之灾,造谣者将负法律责任!】
粉丝闻讯而来疯狂在底下辟谣,很快帖子就被管理员封楼了。
而不止这些圈外人,圈内人士知道内情的,这段时间都在私下八卦,更有甚者都问到杨思蔓这儿来了。
听到这里,陈树净扯了下嘴角,“蔓姐,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经纪人奇道:“还是头一次听你说想休息。”
“反正最近也没什么通告,有拍摄的话帮我推了吧。”
“谁说没有?”杨思蔓下意识道,“你这新剧播的不错,前两天还有人来打听你商务报价呢。”
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钱过不去啊!
“蔓姐,”陈树净看着她,认真说,“我最近有点累,真的想休息一段时间。”
“……”
经纪人皱眉看她:“如果你是介意最近的传言,公司已经在给你辟谣了。”
陈树净摇了摇头:“你知道那是不是谣言。”
“……”
“而且。”她顿了顿,“我不是因为这个。”
大年初一那次热搜,因为辟谣得快,大家都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但这次“打架事件”的消息传出来之后,继母贺琳找她谈话了。
“树净,你和辞舟演的那部剧,是情侣关系对吧?”
她面上带笑,语气也是委婉的,但陈树净还是听出了她的提点,以及看自己的眼神里,带着的微妙打量与不满。
“怎么说呢……阿姨觉得稍微有点不合适。”
在陈树净的坚持下,杨思蔓最后还是同意了她的休假,不过条件是之后得听公司安排接商务,陈树净说好。
她本来就不是擅长安排行程的性格。
做这份工作也是为了赚钱,公司安排什么商务她从不过问。
推掉半个月的工作后,陈树净简单收拾完行李就去了苗米夏家。
苗米夏毕业以后找过几份工作,但最后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做不下去。
她喜欢在家窝着不用出门的工作,现在成了一名网络连载漫画家。
陈树净这次去她那儿,也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如果怕被前任找上门的话,不如来我这儿住?”
苗米夏在电话里说:“就算你改了大门密码,万一他在你家楼下堵你呢。”
陈树净其实觉得不会。
那天裴念说的话,其实已经很重了。
他一生中,大概从未如此难堪过。
把一颗心捧到她面前。
她一会儿触及那颗心,一会儿欺骗那颗心。
被辜负的次数多了,任谁都会难过吧。
何况他是裴念。
那么好,那么骄傲的裴念。
陈树净人生中,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
但同样的,以他的自尊,既然说出了那样覆水难收的话,就不会再来找她。
陈树净并不担心裴念会堵她。
只是考虑到姜辞舟可能也会来她家,不想跟他碰上,所以陈树净干脆来苗米夏家避一避,就当休假了。
“……事情就是这样。”
把这段时间的事都倾诉出来后,陈树净感觉心里还是闷得慌,没有丝毫纾解的迹象。
她把这归结于自己太过拧巴。
瞻前顾后,对不适配的爱第一反应是落荒而逃。
“你觉得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对?”她犹豫地问。
苗米夏缓了好半天才消化完她刚才的话。
憋了一会儿开口,小心翼翼道:“所以总结来说……你是喜欢裴念的?”
陈树净点点头:“嗯。”
“那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苗米夏纳闷,“我以为你们高中的时候就谈了。”
“……”
“只是朋友。”陈树净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带有情绪,苗米夏听出来了。
“你很喜欢他。”
“嗯。”陈树净吸了吸鼻子,“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那你们为什么会分开啊?”苗米夏好奇问她。
“因为,”陈树净顿了顿,“我不是一个很好的人。”
苗米夏皱眉,“别这么说。”
陈树净苦笑,“那是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苗米夏毫不犹豫:“不管发生什么,我都……”
“因为我,裴念的右手被捅了一刀,扎的很深,当画家的梦想永远不能实现了。”
“还有,他右耳永久性失聪,也是因为我。”
苗米夏惊讶地瞪大了眼。
但她深吸口气,还是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肯定也不全是你的……”
“你知道我妈的事吧。”陈树净打断她。
苗米夏的话顿住了,半天才开口:“知道一点点。”
看出她迟疑的态度,陈树净扯了下嘴角,“没什么不好说的。”
“敲诈勒索,被告故意杀人罪从犯。”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他们敲诈勒索的人,就是裴念。”
苗米夏一点点睁大了眼睛,“那他……”
“是因为这件事,才导致他受伤的。”
“……”
“你知道他是我家的租客。”陈树净捧着牛奶杯,慢吞吞说,“但他后来把我家的房子买下来了。”
“以天价。”
苗米夏咽了咽口水。
“给人,给钱,给爱,裴念能给的都给我了。”
陈树净的笑容很惨淡,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但我只给了他伤口……”
“以及欺骗。”
苗米夏睁大眼睛,想说不是的。
因为她亲眼见到过。
很久以前某个炎热的夏天,远远遇到这两人的时候,她本想上前打招呼,却因为某个画面止住了脚步,没有打扰。
陈树净大概不知道,她十八岁的时候,身边永远有裴念的身影。
模样好看的少年嘴里叼着冰棍,懒洋洋从小卖部走出来,手里拎着个袋子,里面装着陈树净的牛奶和棒棒糖,笑着喊她:“陈树净,要什么味的?”
美好到让人不忍打扰。
明明那时候,他们那么好。
她看着陈树净,沉默下来。
聚光灯下闪闪发光的人,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大概是她安静说话的样子太难过,苗米夏听着,也不禁感到有些难过。
陈树净垂下眸,语气平静地继续说:“在这段感情里,真正不健康的是我。”
第66章 “地址。”
陈树净在苗米夏家呆了半个月,把她画的漫画全看完了。
苗米夏拿着小本本,问她有什么感想。
陈树净沉吟片刻:“还挺甜的。”
“就这样?”苗米夏不太满意,哼哼唧唧道,“我画了很久的,不给点意见?”
“意见倒是没有。”
陈树净犹豫了一下,问她:“就是我有点好奇……”
“你说!”
“为什么你的男女主,和好这么容易?”
苗米夏理所当然地说:“因为观众就喜欢看甜的啊,但是老是平平淡淡又没有起伏,我总要让他们经历点挫折吧!”
“不过吵架又不能吵太久,因为我喜欢甜甜的剧情嘛,不太擅长画分手情节。”
陈树净哦了一声:“那如果吵架以后,一直不和好呢?”
“那就be了啊,可以完结了。”
陈树净抿了下唇,“……这样啊。”
她微微有些出神。
苗米夏问她:“你讨厌be吗?”
陈树净没说话,但微微垂下头。
她这段时间的反差,任谁都看得出来,苗米夏已经观察了她很久,是犹豫过后才开口的。
“……树净,你还记得你刚出道那会儿,跟我借了十万块钱吗?”
陈树净不可能忘记,她点头:“当然。”
那时候外婆突然病重,她急需用钱又联系不上姜盛,只能四处去借,最后只有苗米夏借给了她。
陈树净在这件事上,一直无比感激她。
“你帮了我很多。”
苗米夏摇了摇头,“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
“你当然有。”陈树净说,“我一直很感激你。”
苗米夏顿了顿,有点为难:“树净,其实关于这笔钱,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但是我不确定能不能说。”
她看着陈树净,欲言又止:“你想听吗?”
陈树净一愣,眼皮跳了跳。
她突然间有了点猜测:“你……”
苗米夏跟她说了抱歉:“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感觉不说不行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借给你的钱,其实是裴念转给我的,他让我保密。”
“……”
“我说漫画连载赚钱是骗你的,那时候我还没火呢。”
“……”
陈树净呆呆站立在原地,喉间涌起一股腥甜,浑身被无力感笼罩。
她低垂下眼皮,茫然地听着。
“当时你不眠不休照顾你外婆,整个人都快累倒下了,我说要给你请护工,你大概是不想费钱,所以拒绝我了,之后我给你送过一个月的饭,你记得吗?”
陈树净的声音带着颤音,她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记得。”
“饭是裴念做的,每一顿都是。”
“他拜托我给你送过去。”
“……”
苗米夏看着她的表情,有些不忍心,但还是说下去:“那个时候,他每天都会问我你的情况,变着花样给你做吃的,然后提前打电话给我约时间,给你送饭。”
“有一次我前一晚熬夜画漫画,睡过头了,没接到他的电话,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在楼下了,我很奇怪他为什么不上去。”
“我问了他。”
“他说,你不会想见他。”
“…………”
陈树净的心好像被重重揪了一下,闷而难受。
“那时候我才知道,你们已经分开了。”
“其实在你找我借钱之前,裴念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渠道得知这件事……但总之他知道你的情况,给我转了一大笔钱,说无论你要多少,都麻烦我转给你。”
“他怕我不愿意帮忙,还给我报销了最新款的平板和电容笔,说是帮他送饭的谢礼,我拒绝他,他直接把钱转我账上了,后来我连载的漫画,就是用它画出来的。”
“树净你知道吗,一个人真正对你好,才会连你身边的人,都能顾及到。”
“——裴念是真的喜欢你。”
苗米夏缓缓呼出一口气,“后来我才知道,因为你外婆的事,他是连夜从国外赶回来的。”
“长途航班,十五小时,我还饭盒的时候听他家司机提起,说他连觉都没睡。”
“……”
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久,陈树净一言不发,像是在消化这一切。
“……难怪。”
她嘴唇苍白,生涩地道。
要很费力地去想,才能从记忆的角落里扒拉出来,当时米夏给她送的每一餐饭,都很合胃口,明明是熟悉的味道,应该很容易能辨认出来,但那时她根本没心思去顾及那么多。
“原来是他做的啊。”
陈树净提起这个人,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惨淡扯了下嘴角。
“难怪。”她又说了一遍。
苗米夏揉了揉太阳穴:“还有……树净你有一条粉色的项链对吧?”
项链?
陈树净想起很久前的某个夏天,裴念摘下脖子里的项链送她,说是在小商品市场随便买的。
“是有一条……怎么了吗?”
苗米夏缓缓呼出一口气,似乎这些话憋在她心里很久了。
“当时裴念提过,如果你不肯收我的钱的话,就让我告诉你,把那条粉色项链拿去卖了,我问他如果你不同意怎么办,他让我告诉你,不要有负担,反正你们再也不会见面,项链就算你想还给他,他在国外也收不到。”
陈树净怔愣了好一会儿,才问她:“那条项链,很贵吗?”
“……他没跟你说过?”
苗米夏比她更诧异,声音都抬高了些:“那是海螺珠啊。”
她是画漫画的,之前某次题材需要,研究过一段时间珠宝,所以很清楚。
但苗米夏没想过,陈树净居然会不知道那条项链的价值。
她忍不住追问:“裴念送你的时候怎么说的?”
陈树净沉默片刻,才道:“他说是街上买的,十五一条。”
“……”
“天,他怎么这么能编,这十五后面不知道得加多少个零……”
苗米夏吐槽到一半,看陈树净脸色不大好,没再说下去。
她呐呐地说:“总之,我不知道把这件事告诉你是不是对的。”
“但是树净……”苗米夏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道,“你要考虑好。”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能像裴念一样,对你这么好了。”
“……”
“嗯。”
也不会再有人,给她留了万全的退路,却不告诉她,爱得那么苦涩了。
陈树净声音很飘,“我知道的。”
……
休假时间很快过去,杨思蔓打电话问要不要让人来接她,陈树净婉拒了。
“我自己回去就好。”
“也行。”杨思蔓说,“最近有几个本子找你,我挑着留了几个,你回来自己选一选。”
“好。”她答应道。
裴念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陈树净的生活,也重新回到原来的轨迹。
*
裴念被人甩了的事情,在圈子里小范围地传了一阵子。
陈树净因此声名远扬。
周贞芸这段时间给裴念找了很多联姻对象。
其中她最钟意的,还是那个叫娄音的女孩。
她一直想安排裴念和她见一面,裴念却不给回应。
这回,周贞芸直接找到了公司。
“……妈。”
坐在休息室里,裴念有点头疼地看着对面的人,“找我什么事?”
“我听说你分手了。”周贞芸单刀直入说,“既然这样,不如去见见妈妈给你选的人。”
“不用。”裴念面无表情。
“你还没见过那孩子,说不定你会喜欢。”周贞芸试图劝他。
“我有喜欢的人。”
“……”
周贞芸脸上的笑意一下僵住,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你在说什么?”她皱眉。
“还是那个……陈树净吗?”
“嗯。”
女人不解,“可你们已经……”
“分手而已。”裴念淡淡道,“她不喜欢我是她的事。”
周贞芸有点难以理解,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古怪又不可思议地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那种会纠缠在一件事上不放的人。”
“所以我没再纠缠。”
“……”
“但你……”
“我喜欢她这件事不会改。”
周贞芸表情一下子变得难看。
但看着裴念,她语气上妥协了几分:“就算是这样,那也不妨碍你去见娄音……”
男生摇了摇头。
“妈,你养过狗吗?”
“……什么?”
周贞芸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间跳转到了这里。
她对这种小动物不感兴趣,周贞芸不是富有善心的爱宠人士,她唯一在乎的是自己名下豢养的马场,每天都有专人精心饲养。
裴念笑了,“所以你不懂。”
陈树净已经给他套了狗链,他十九岁那年起,就一直被她无形镣铐着。
他自愿的。
“不管是去见谁,我都不会去。”
“你真是……不可理喻!”
周贞芸被他的态度气到了,起身扬袖而去。
两人不欢而散,裴念倒是无所谓。
想起晚上夏子邢还约了他吃饭,这个月他已经推了夏子邢三次约,再不去就真是下他面子了,最后裴念还是选择了出门。
结果没想到他没来,这些人倒是在议论他。
夏子邢在为裴念打抱不平。
“我真搞不懂裴念这人……你说他是不是自找的,要什么没有,偏偏要在一小姑娘身上瞎折腾,图什么呢?”
“这下可好,苦吃了,痛受了,也被狠狠玩了。”
朋友不敢和他一样议论,只能小心翼翼问夏子邢:“你说小裴总?”
“对啊。”他没好气道,“谈恋爱谈得跟个孙子样。”
一旁的仲臣微微蹙眉,“别胡说。”
夏子邢一顿,“……算了。”
他烦躁道:“我就是气不过,那陈树净凭什么。”
仲臣:“凭裴念喜欢她,你说凭什么。”
“那陈树净也不能这样吧。”夏子邢没忍住,语气忿忿道,“你看她把裴念折磨成什么样了,亏她之前打电话给我,我还好心告诉她裴念的事……”
门突然被推开。
裴念走进来时语气淡淡,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
只是他开口时,声音有股风雨欲来的冷。
“你告诉她什么了?”
“……”夏子邢陡然间打了个寒颤。
两个人找了个地方,单独聊了很久。
知道夏子邢跟陈树净说了什么后,裴念什么都没说,只跟他要了烟和打火机。
夏子邢有种做错事的不安:“你没事吧?”
他沉默了好久才开口,嗓音有点哑,心不在焉地说:“我能有什么事。”
“……”
看着烟灰缸里散落的烟头,夏子邢无言。
“你少抽点。”
没想到有一天,这句话会是他对裴念说。
裴念嗯了一声,扯了下嘴角,“你觉得我可怜啊?”
夏子邢没说话,他真的觉得裴念可怜。
“你要联系她吗?”
裴念垂下眼皮,淡淡道:“联系什么,早拉黑了。”
夏子邢觑他的脸色,没敢问是谁拉黑的谁-
时间过得很快,半年过去了。
陈树净最新录制的一档综艺刚收官。
这是她第一个常驻的综艺,节目嘉宾比较有梗,加上主持人会整活,整体播出效果一直挺不错的。
不过陈树净在录这档综艺的时候,某期节目里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主持人在做游戏时随机抽卡片,选中了陈树净来参加真心话。
她抽到的问题,是回答自己的初恋是什么时候。
“……”
陈树净其实不想回答,或者她也可以选择说谎。
但综艺为了节目效果,给每个回答真心话的嘉宾都上了测谎仪。
陈树净别无选择。
见她在这个问题上僵持了很久,主持人开始在旁边起哄:“哇哦,看来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呢。”
旁边的艺人都开始笑了,或是用好奇的眼神打量她。
在综艺节目上,艺人的大忌就是放不开。
陈树净闭了闭眼,最后还是无奈道:“十八岁的时候。”
旁边响起起哄声,她装没听到。
她不知道裴念会不会看那期节目。
但陈树净在回答完问题以后,测谎仪没响。
说明她没说谎。
*
十八岁的时候,陈树净家的客房还有飘窗。
睡不着的时候会有人陪着她。
陈树净长大后迷恋水生调的香水,但无论买多少瓶,都找不到少年身上那股淡淡的海盐香。
再不会有这样的时光了。
偶尔有时候,陈树净会在睡觉前,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裴念在她面前掉眼泪的样子。
他很少会有那样狼狈不堪的情态。
沉默着,眼圈通红,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只是静静看着她,表情难过。
……裴念是真的很喜欢她。
陈树净一直都知道。
因为偶尔的失眠,陈树净开始在深夜进食,她会买便利店的关东煮,喝喜欢的牛奶而非果蔬汁,不再刻意地去控制饮食,甚至连水果捞里的酸奶,也不再避之不及。
但不管吃多少,她的胃还是很难受。
陈树净分不出那是饥饿还是过撑。
也因此,她只能用食物来填满自己睡不着的烦闷。
直到那天,姜辞舟打电话问她要不要出去吃东西。
陈树净说:“我点了外卖,你要来吗?”
“行啊。”
姜辞舟来了以后,看着满桌子的烧烤,有些诧异:“你不是一直节食的吗?”
她发了会儿呆:“但是我很饿。”
一直以来,其实胃都很饿。
只是如果不瘦的话,就会没有工作。
姜辞舟坐下来陪她一起吃。
陈树净吃了没几口就停下来,他忍不住侧目:“怎么了?”
“……难吃。”
“有吗?”姜辞舟挑眉,拿了和她同口味的羊肉串,咬了一口,“挺好吃的啊。”
陈树净抿了抿唇,垂下眸,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但就是难吃。”
姜辞舟看了她一会儿,不再说话。
明明不再执着于减脂餐,甚至吃起了垃圾食品。
但陈树净变得更瘦了。
*
瘦了以后上镜更好看是真的。
陈树净这段时间出席的几次活动,粉丝都在疯狂夸她又变好看了。
杨思蔓见到真人,倒是有些担心她:“你最近是不是节食过度了?其实没必要那么拼,你已经很瘦了。”
“我知道。”
陈树净没有解释。
杨思蔓又说:“下周有个高珠晚宴,主办方邀请你参加。”
陈树净诧异:“……可我没有珠宝代言啊。”
“有品牌方来接洽了,看他们态度挺重视的,十有八九的事,不过代言人你就别想了,应该是形象大使。”杨思蔓说,“目前没定下来,公司还在接触。”
“总之你去露个脸,没坏处的。”
“好。”
陈树净答应下来。
当时的她没想过,自己会在这场晚宴上见到娄音-
晚宴现场,到处奢华璀璨。
香薰蜡烛是荔枝玫瑰味的,花艺布置熠熠生辉,一走进这里,就能闻到纸醉金迷的味道。
陈树净今天穿的是r家的春夏高定,一条波光粼粼的鱼尾裙,佩戴的珠宝是主办方提供的,华丽又冰冷,她戴着觉得稍有点重,但无法否认珠宝本身的精雕细琢与优雅。
今天来的除了艺人外,大多都是品牌方的vic。
杨思蔓让她不要轻易得罪人。
不用她说,陈树净其实很少会和别人起冲突。
端着香槟杯,又一次和某个客人合完照以后,陈树净被叫住。
“你好……”女孩子的声音很好听,“请问你是陈树净吗?”
她回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曾在周贞芸那儿见过一次照片的清丽脸庞。
陈树净记得她,那个叫娄音的女孩。
“我是,你好。”
“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娄音笑了,“你比电视上还要漂亮。”
陈树净迟疑了两秒:“谢谢。”
“有空和我聊一聊吗?”
陈树净呼吸一窒,最后却道:“……可以。”
娄音走在前面,带她去了露台。
陈树净停下脚步:“找我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什么啦,单纯是有点好奇。”娄音歪了下头,盯着她看了会儿,若有所思说,“原来把裴念甩了的人长这个样子啊。”
听到这个名字,陈树净脸色变了。
娄音一愣,忙摆手道:“啊你别误会,我不是来找你茬的。”
“……”
“呃,我又说错话了。”她咳了一声,“不过反正你都把他甩了,应该也不喜欢他了吧……”
娄音看过陈树净的热搜,知道她和姜辞舟的事。
为表友好,她甚至补了一句:“你和姜辞舟挺配的。”
陈树净皱眉,“我和他不是这种关系。”
娄音一怔:“那好吧……”
不过她也不在乎这些,眼尾微微上挑,好奇地问:“我能不能问问你,作为裴念的前女友,你知道裴念喜欢什么吗?”
“……什么?”
娄音苦恼道:“怎么说呢,因为家里的意思是想让我和他联姻,我见过他的照片以后,也确实对他的长相挺满意的,但他好像对我不太感冒的样子,连见面都约不出来,所以我就想着,找你这个前女友取取经咯。”
“……”
陈树净觉得有点尴尬。
娄音眨了眨眼,“是不方便说吗?”
“也不是……”
“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啊?”
他们没在一起过。
见陈树净露出迟疑的表情,娄音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啊,是不是让你为难了?那我能问问裴念喜欢什么吗?”
“……应该是画画吧,但他现在已经很久不碰了。”
“那还有吗?比如饮食方面的?”
“他不太能吃辣。”
娄音眼睛瞬间亮了亮,“还有吗?”
“还有……”
“陈树净。”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她们,陈树净回头望去。
姜辞舟懒懒散散走过来,问:“你怎么在这儿?”
陈树净:“找我有事吗?”
娄音看看他,又看看陈树净。
她和姜辞舟之前认识,姜家也是一个圈子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人算是点头之交,但他此刻像是眼里没有她一样,只看着陈树净皱眉。
“对啊,我找你半天了。”
娄音反应过来,忙道:“不好意思啊,是我把她拉走聊了会儿天……”
“哦,天也聊完了,那人我就带走了。”
“……”
他说话实在是很不客气。
娄音话扼在喉咙里,没能说完。
姜辞舟把陈树净带回晚宴的路上,还在一个劲的抱怨:“怎么一个不留神,什么人都能把你带走,你倒是留点心……”
“姜辞舟。”陈树净打断他。
“什么?”
“裴念要订婚了吗?”
他一顿,挑挑眉:“好像是有这样的传言吧……但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
“话说回来,你还想着他啊?”
姜辞舟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说:“他又不是什么好人。”
“干嘛这么说?”
“还挺护短。”姜辞舟笑了一声,突然开口,“你知道你这半年来,为什么很少再演亲密戏吗?”
“……为什么?”
“你真以为你把人甩了的事,公司上面那些人不知道?”
“……”
“他们比你更怕得罪人。”
陈树净嗯了一声,其实没那么难受:“可我还是有戏拍,有杂志接,不是吗?”
姜辞舟冷笑:“连个女主戏都捞不着,你要求还真低。”
陈树净一愣,“你那么激动干嘛……”
姜辞舟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理她。
在回到会场前,陈树净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拿出来看了眼,发现是杨思蔓的短信。
大概是太过出乎意料,对方连发了好几个感叹号。
杨思蔓用无比震惊的语气告诉她,珠宝代言定了。
考察期一年,她是中国区的代言人。
“……”
以她目前的咖位,能拿到这样的资源吗?
陈树净微微出神。
“……姜辞舟。”她问走在自己边上的人。
“干嘛?”他语气不冷不热。
“你知道裴念要订婚的对象是谁吗?”
“……”
他安静两秒,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笑了起来。
“你不知道吗?”
她应该知道吗?
陈树净用疑惑的眼神回应。
姜辞舟唇角弧度上扬,他用可怜她的语气,慢吞吞开口道:“就刚刚跟你聊天那个啊,娄家大小姐。”
“……”
“这样啊……”
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陈树净恍惚了两秒,一不小心手没拿稳,端着的香槟杯掉在了地上。
她那身昂贵的高定礼裙也没能幸免于难,被泼到了酒-
晚宴结束后,艺人被安排在了酒店楼上的房间。
这会儿已经是半夜十一点了。
陈树净眸光一直停留在礼服被弄脏的裙摆上,好像在思考什么。
姜辞舟刚才问她,裙子打算怎么办。
陈树净说:“不知道。”
“不知道?”他嘲讽地说,“这可是高定。”
“……能洗吗?”陈树净说着连自己都觉得是废话的问题。
姜辞舟斜睨她一眼,半开玩笑地说:“大小姐,你这辈子洗过衣服吗?”
陈树净低垂着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一开始是会洗的,只是后来有人主动分走了洗衣服的任务,她就轻松了好多。
十八岁那年仓皇推开裴念,当时身上穿的还是他洗的衣服。
陈树净其实梦到过很多次,那天少年满*身是血地倒在雨里,罔顾那些看起来就很疼的伤口,直直看着她说,陈树净,你要一辈子爱我。
也梦到过他们一起去看电影,裴念想看的那部片子还没下架。
裴念买了爆米花和可乐,两人份的,这次坐在一起看电影,她没有睡着。
……
物是人非。
陈树净醒来的时候依旧怅然若失。
梦里的事,现实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胸口像被什么塞住了,堵得难受。
陈树净爱他。
但他们之间隔着好多,好多,她好像还不完。
当发现一生好像都还不清裴念给她的东西时,陈树净感到难过,她以为自己被困住,被谋杀在了这场少年时的风月中。
可实际上被伤害得一塌糊涂的,却不是她。
十八岁的喜欢,能有多久?
陈树净当时这样安慰自己,可她自那以后再没谈过恋爱。
裴念就像深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因为太过刻骨,她很难再喜欢上别人了。
刺带来的痛是绵延无尽的。
从十八岁那年夏天潮热的雨,延续到她成年后房间的化妆台上,琳琅满目摆放着的水生调香水,剖开陈树净那颗很会伤人的心,她的疮口其实从未结痂。
陈树净说不要和裴念当朋友了。
陈树净说她不要裴念了。
陈树净硬下心肠,对裴念好差好差。
她做了很多口是心非的事,说了很多言不由衷的话。
可事实上,真正离不开对方的人是她,不是裴念。
他有好多选择,不是非她不可的。
但陈树净是。
她几乎是病态依赖裴念在她身边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是迷恋。
然而喜欢这种东西,不是张张嘴说就可以的。
当时面对叶佟死后留下的一屁股债,以及血淋淋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勒索、恶意敲诈、少年为她受的伤,还有她猝然失去血亲的失落……这些通通都让陈树净崩溃。
拧巴偏执的人,从没想过会被包容原谅。
她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推开。
可直视他流泪的眼睛时,却忍不住感觉那根刺,又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现在也是。
想到裴念会像喜欢自己一样去喜欢别人——
那样浓烈的爱,也会投递在别人身上。
陈树净终于明白,辜负真心的报应也要应验在她身上了。
有许多个夏天,她都囫囵仓促地过完。
可天气越来越热。
她寄存在小卖部的棒棒糖,又要化了吧?
……
陈树净在床上静坐了很久,已经不大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了,只是回想起来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她像失了魂一样伸手,用酒店房间里的电话,拨通了那个许久未拨的号码。
拨出的时候手心还有汗。
铃声响了没多久,通了。
对面应该还没睡,开口时语气平平淡淡,是对陌生人的那种客气。
这半年以来,她再没听过的声音。
“你好,哪位?”
“……”
陈树净半天没有吭声,像是在出神,但是不可抑制的,她眼睫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胃里像吃下了一整颗柠檬那样酸。
陈树净没说话,对面也不再开口。
两边都保持着沉默。
但意外的是僵持了许久,对面也没挂断。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直到过了好长一会儿,裴念才再次开口。
他很轻地问:“陈树净?”
“……”
心变得潮湿,像泪水倾倒。
她犹豫两秒,似乎是有点难以启齿:“裴念……”
他一顿,好像并没有意外:“嗯。”
“……”
“你还没睡啊。”
“在看报表。”
“哦。”
“那个,你忙吗?”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
“你想问你一件事……”她声音越来越小。
“你说。”
女孩揪着衣角的力道,几乎纠结到快把衣服磨破。
“你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来帮我洗一下裙子?”
陈树净声音越来越小,抿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还在发烫,不确定他会不会用冷淡的语气讥讽,又或是一言不合地挂断电话。
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把这句话说完:“……品牌方提供的裙子被我弄脏了。”
“……”
“…………”
电话那头沉寂了好久,久到陈树净以为他挂断了电话。
“地址。”
第67章 原来也会想他。
最后一次和他见面还是冬天。
现在再见,已经是夏天了。
陈树净坐在床上,有点局促地用手指绕着头发,发丝有点湿润,还沾染着温热的水汽。
裴念手上托着她的礼裙,语气淡淡道:“洗不了。”
“这种材质的衣服,全是手工法绣,洗一次就报废了。”
陈树净低着头,轻轻哦了一声。
她脸上并没有多大波澜。
陈树净来之前,杨思蔓就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高定礼裙和珠宝千万不能弄坏,都是要原模原样还回去的。
陈树净没忘。
“裙子能买到一样的吗?”
她摇头,“从法国秀场运过来的,国内目前应该买不到。”
“……我问问。”
裴念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陈树净不说话,听他公事公办的语气,分辨不出情绪来,只是身上的睡袍被她捏得皱皱巴巴,像是心绪烦乱。
裴念的电话没聊多久,抬眸问了她一句:“裙子急要吗?”
她一愣,“下周还回去就可以。”
“嗯。”
裴念挂断后重新拨了个电话,换了种陈树净听不懂的语言,跟对面说了些什么。
挂完电话,裴念说:“搞定了。”
陈树净有些惊讶:“这么快,裙子买到了?”
“我把你这条买下了,不用赔。”
“……”陈树净无言。
“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裴念走过来,目光落在她身上,淡淡道,“大半夜把我叫来洗裙子,只有这一件事吗?”
“……”差不多。
她的确在做一件很荒谬、很不切实际的事。
“不可以吗?”
“如果我没来呢?”
“你不会。”
“……”
她下意识的回答让人忍不住怔神。
裴念扯了扯唇角,讥讽道:“不是把我拉黑了?”
“……所以我用座机打的电话。”
“你背我号码?”
陈树净一愣。
半晌,她小声说:“你号码没换过……高中的时候就背下来了。”
裴念安静下来。
良久,才再次开口:“所以呢?”
陈树净盯着他看了好长一会儿,轻轻叫他,“裴念。”
“既然号码没变过,其他的呢?”
“……”
“你想问什么?”
“你要订婚了吗?”她低垂下脑袋,小心翼翼问。
裴念神色冷淡,喉结微微滚动了下:“你是以什么立场问我?”
“……不想说就算了。”
房间里有片刻的沉默。
再开口时,他声音有点哑。
“你总这样招惹我,有意思吗?”
这几乎算是裴念对陈树净说过最重的话。
陈树净眼圈一下就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鼻尖酸涩,“……你觉得我很可笑吗?”
裴念站在原地,彻底感到无奈。
有时候觉得她心冷得捂不热,有时候又觉得她傻的可以。
一颗心任她搓扁揉圆,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裴念沉默,过了片刻才开口,“……你说反了。”
可笑的是他才对。
空气突然有些安静。
陈树净抿唇不语,只是抬头盯着他。
像是要把他的脸看出一个洞。
裴念忍了会儿,先有些受不了地啧了一声,别过脸:“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你什么意思?”
“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裴念平静地看向她,问:“玩我两次还不够,还要有第三次?”
她仿佛被打了一闷棍,身体不自觉颤抖起来。
陈树净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把手边的枕头甩向他,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我讨厌你。”
他顿了顿,任由扑面而来的枕头砸在自己身上,没躲。
“……我知道。”裴念轻嘲地笑。
陈树净讨厌他,他比谁都清楚。
“……”
他用这样的语气说,陈树净更难受了,五脏六腑灼烧一样疼。
“你凭什么这么说?”
一瞬间,她甚至忘了这句话是她刚才亲口说出来的,下意识反驳。
男生皱眉,“什么?”
“你凭什么说我讨厌你?”
“不是你……”裴念话没说完,看到她的表情便戛然而止,连一个音节都没再发出。
陈树净正狠狠瞪着他,明明表情是凶的,但看起来却有些难过。
裴念一下子顿住。
“我那句话……不是那个意思。”陈树净低下了头,胸口一阵阵的闷。
“那是什么意思?”
“在你眼里,我大概就是个自私权衡利弊的人,其实要这样说也没错……”她说着,忍不住哽咽了下,“可我一开始,没想过把一切搞砸的。”
她抬高了点音量,声音带着哭腔:“裴念,我没想把事情搞砸的。”
“……我已经受到惩罚了。”
裴念一瞬不瞬看着她:“什么惩罚?”
陈树净毫无血色的脸惨白,看起来没有生气。
“……你好像,”她抽泣了一下,顿了顿才开口,“没有以前那么喜欢我了。”
“……”
“…………”
荒谬。
荒谬得让他觉得讥讽。
开什么玩笑?
胃里一阵痉挛,裴念面无表情地想。
他没有以前那么喜欢陈树净了?
陈树净是瞎子吗?
明明,他只是比以前更会撒谎了而已。
陈树净窥探不到他的内心,深呼吸了一下,难过地说:“但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哪样?”
“明明是你说,会管我一辈子的……”她吸了吸鼻子,眼前有些雾蒙蒙的,“你说你很好哄,只要我哄哄你,你就原谅我……”
“你哄了吗?”
陈树净抬起头,倔强看着他:“……我没有吗?”
她盯着他手里的裙子,眼尾被胡乱擦得很红。
那条裙子她知道没办法洗。
“……”裴念愣了愣。
反应过来以后,他心里一跳。
陈树净的和好讯号总是很难懂。
“你……”
他有点僵硬地看着她,眼神复杂。
张了张嘴又闭上,还是不太敢确认。
“裴念。”女孩抿着唇,“我是不是对你很坏?”
“……没。”裴念否认。
“撒谎,你明明就有这么想。”
陈树净还记得那天他一边流泪,一边问她为什么对他这么差。
是啊,明明他对她很好。
可分明是天之骄子的人,却从没有被坚定选择过一次。
裴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只纠结了一秒钟,眼皮撩起,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不早了,你休息吧。”
他转身准备走,身后却突然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他在下一秒停下来,目光心烦意乱地下移,落在自己被扯住的袖子上。
裴念的心也像袖子一样,总被她肆无忌惮地抓在手里,随意扯动。
她拉着他的衣角,头低低的,“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我以什么立场留下来呢?”
他把这个问题还给她。
陈树净一怔,有点茫然地抬起头,扯着他袖子的手渐渐松下来。
失落感涌上心头,裴念脸上的冷淡快要维持不住,他转身就想走。
就在他有所动作的下一秒,突然被紧紧从身后抱住。
裴念整个人一下僵住了。
他没有回头,只听到陈树净开口。
“裴念。”她好像自暴自弃了一样,把脸埋进他的后背,说,“给我个台阶下吧。”
“……”
他绷紧下颌,眼中有情绪:“陈树净,我没有自尊的吗?”
“算我没有,好不好?”
“……”
她这样说,裴念又有点难过。
说到底,他就是见不得陈树净委屈的样子。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话,陈树净又开口了。
“我给你买了手表。”
听到这句话,裴念一下子顿住了。
“……手表?”
“嗯。”她头抵着他,声音很轻,“很早就买了,一直没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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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皮掀了掀,手指微动。
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树净从背后抱住他,闷闷说:“我那时候欠着债,一天打很多份工,每天跑通告,跑片场,熬夜轮轴转,但是我一直记得,欠你一只手表。”
“……”
他声音有点艰涩:“然后呢?”
“手表我放在嘉城了。”
“你觉得,它能算和好礼物吗?”
裴念闭了闭眼,“陈树净。”
她有点茫然,又带着紧张地“嗯?”了一声。
“这算什么?”
她愣了愣,“我在跟你……道歉?”
裴念垂眸,哦了一声:“那我应该原谅你吗?”
陈树净咬唇,“我……”
她又开始绞尽脑汁想理由了,陈树净真的是个嘴很笨的人。
裴念叹了口气,听她的话给她台阶下:“不原谅的话,手表是不是不给我了?”
陈树净本来想说会给的,因为那就是给他买的,但不知为何直觉让她打了个突,话到嘴边又改口:“嗯,不给你。”
“……”他掀了掀眼皮。
“还是这么小气。”裴念带点轻嘲地说,“赏骨头都那么吝啬。”
“……”
陈树净有点委屈,抿了抿唇刚想说话,手被他轻轻拉住了。
她一怔:“你……”
“陈树净,挺不容易的啊。”
他冷淡道:“这么多年,终于想起给我带狗链了。”
“……”
在做她小狗这件事上,裴念一直完成得很好。
迂回的话在口里掉了个弯儿,最后开口时,变成了:“你没有发现……这么多年,我都没带过手表吗?”
陈树净看着他,慢慢睁大眼睛,鼻子忽然一酸。
裴念平复了下心情,转过身,把她搂进了怀里,“……之前是我说错话了。”
她抬起头:“什么?”
在她面前,裴念总是下意识揽下一切罪名:“没有订婚对象,也没有喜欢别人,让你误会是我不好。”
“……你很好。”
陈树净摇摇头,手摸着心口,缓慢说:“是我不好。”
“没有喜欢别人对吗?”
“嗯。”
陈树净又说:“不要和别人在一起好不好?”
他下意识道:“我不会。”
“那裴念,”她小心地说,“可以不吵架了吗?”
“我们之前……是在吵架?”他怔怔反问。
不是。
但陈树净想和好,就只能是。
因为她不想未来的每一年,都对他食言。
“去年你的生日蛋糕,我没陪你一起吃,下次给你补上吧。”
裴念的生日,她缺席了整整五年。
“……没事。”他说,“不是吃了杀青蛋糕吗?”
“又不一样。”
“一样的。”男生看着她,轻声说,“不是你给我切的蛋糕吗?”
陈树净的手指不自然蜷缩起来,心像被挠了一下。
“哦……”她微微出神。
半晌,她终于又想起件事来:“不是出轨。”
“我没有和姜辞舟谈恋爱。”
“嗯。”裴念看着她,“我知道。”
陈树净有些意外:“你知道?”
“……也是偶然。”
大概是裴家大少爷被女朋友甩这件事稀奇,陈树净的名声在圈子里迅速传开。
姜盛找上门来的时候,裴念还在公司。
那天是他第一次见到姜盛。
也是第一次听说,陈树净和姜辞舟原来是这样的关系。
裴念大概知道姜盛是因为什么来找他。
估计是以为陈树净把他得罪了,想来探探口风的。
言语间还带着一种——“只要裴念有复合的意思,他就能让陈树净松口”的谦卑感。
裴念当时把人打发走了。
眼下陈树净说起,他才道:“我那时以为你们在一起,所以口不择言了。”
“我不喜欢姜辞舟。”
“现在知道了。”
裴念垂下眸,又说:“但你用他来拒绝我,对吗?”
她确实用姜辞舟当幌子了。
陈树净无法否认,低低道:“……嗯。”
“你觉得我见不得人。”他用的是陈述句。
“没有。”
“可是从你十八岁的时候,我就是你的‘朋友’。”
“只是朋友。”他在意这点,强调说,“明明我们接吻了。”
“……”
陈树净不解,喃喃道:“你知道高中的时候,是真的不可以……”
“那后来呢?”裴念垂下眸,平心静气地说,“你毕业了,我被你甩了。”
“五年。”
“陈树净,你一个电话都没打给我。”
“我以为你真的很讨厌我。”
“我不会……”
他语气平淡,“你把话说那么绝,为什么不会?”
她哽住了。
这是裴念第一次把尘封的记忆说给她听。
因为太委屈,因为把这种事埋在心里就会一直是过不去的坎。
所以他想问问陈树净,这些年来,有没有哪怕一次想过他。
“……”
“我被你丢在原地,电话也不敢换,对你一直是特殊铃声,从不静音,因为怕你要找我的时候找不到。”
“…………”
“我不觉得说这种话丢脸,但我只怕你会觉得我可笑。”
裴念静静看着她的眼睛,嘲道:“陈树净,我给你打过很多电话,换一堆小号加你的联系方式,不停搜你的社交软件,像个舔狗一样到处托人,祈祷能联系上你,结果后来发现你把号码都注销了,微信也换了号。”
陈树净想起高中毕业的时候,自己说的那些话,心忍不住闷闷的钝痛起来。
她没办法说自己不是故意。
“我当时想让你放弃我……”
“可能吗?”他漆黑的眼睛盯着她,语气惨淡,“陈树净,我连觉都睡不着。”
“……对不起。”
裴念讨厌这三个字,可陈树净还是说出口。
因为她真的问心有愧。
“你这么痛苦,其实可以来找我……”
他打断她:“你看,这就是最不公平的事。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不能。”
裴念闭了闭眼睛,声音低下来:“你说不想再见我,我如果再来找你,很恬不知耻。”
陈树净的指甲陷进肉里,很不好受。
“我没这么想过……”
“但我不想被你讨厌。”
氛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有种死寂。
裴念过了很久,才重新开口:“可我就是很没原则。”
“想过和你老死不相往来,但心里反悔了一万次。”
“……”
“陈树净。”裴念看着她,继续道,“世上没那么多巧合。”
“你以为那天的车祸是意外吗?”
“……什么?”
“我不止赔了你的保姆车。”裴念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还赔了仲臣一辆新车。”
“我让他撞上去的。”
“……”
像有什么东西在耳朵里轰然炸开。
陈树净慢慢地睁大眼睛,想起那次追尾事件里,那辆浑身散发金钱味道的阿斯顿马丁,心脏疯狂跳动起来。
原来那次不是意外。
她不禁喃喃道:“你疯了……”
“差不多吧,”他不大在意地轻嘲,“只能在电视上见到你,我确实是离疯不远了。”
“……”
“但我一开始只是想看看你,仅此而已。”
“后来发生的事,我也没想到。”
裴念笑了两声,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有点怔然:“那天晚上你喝醉了给我打电话,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那天我其实很高兴。”
“陈树净,你第一个想到的是我。”
“我以为这一次你选我了。”
陈树净愣了愣,忽然想到什么,颤抖起来。
裴念好笑地摇了摇头,“可是你又丢下我。”
“又一次。”
裴念把这句话说得很轻,淡然得像是他已经释怀。
可陈树净知道他没有。
“……”
“陈树净,你对我总是犹豫不决。”
“这样很残忍,你知道吗?”
她以为自己是喜欢裴念,亏欠裴念,最对不起裴念。
所以才远离他,用自以为“不耽误前程”的理由来分别。
可是到头来,难听话讲遍,只伤了最喜欢她的那一颗心。
她才是行刑的刽子手。
裴念正视她刚才的问题,缓声道:“无论何时,接到你的电话,我还是会来。”
“你会觉得我廉价吗,陈树净?”
“……”
言语苍白无力,她只能红着眼眶摇头。
“你说我凭什么觉得你讨厌我。”
“我第一次被喜欢的人说——你不要再喜欢我了。”
“你劝我去喜欢别人。”
裴念笑了,“陈树净。”
“你觉得我要怎么做,才能觉得你是不讨厌我?”
陈树净嘴唇翕动,喉咙发苦又艰涩,她反复摇着头,牙齿几乎要把舌尖咬破,不得动弹。
“对不……”
“你知道我不喜欢听这个。”
陈树净一声不吭。
“所以陈树净,为什么呢?”
她下意识张嘴,想找借口:“我……”
裴念看向她的眼睛,用了然的语气道:“你要对我撒谎吗?”
“……”
每一句尖锐的话,都让她崩溃。
泪水忽然决堤而出。
陈树净开始止不住流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许久,还是落了下来,她哽咽难忍地说:“喜欢我有什么好呢?”
裴念静静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像是难过了好久,这些话藏在她心里很多年,今天终于吐露:“我们没有未来,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从刚认识的时候就该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给我做饭,给我洗衣服,还为了我打架,可你这样的人,本来不用做这些的。”
陈树净失态地啜泣,“你的手受伤,耳朵听不见,再也画不了画,都是因为我。”
“我妈的债,你还了一次又一次,甚至还买下了我家的房子,以远高市场的价格。”
“裴念,那不是救济,是你被勒索。”
“……因为我。”
陈树净脸色苍白,因为哭泣而呼吸急促:“你对我那么好,可我什么也不能为你做。”
“陈树净。”
他皱眉打断她,“……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可我对你有愧。”
“……”
陈树净流着泪,漂亮的眼睛看着他,苦笑着说:“我不想你恨我。”
“被我辜负一次,总比被我一直辜负来得好吧。”
裴念在她身上受的伤害,触目惊心得让她害怕。
陈树净始终是不敢承受就选择逃避的人。
只是以前一直有裴念挡在她身前,做她遮风挡雨的树,她才得以歇口气。
“……我只是不想你恨我。”
裴念看着她,语气平淡地说:“可我只恨你不爱我。”
“……”
陈树净愣愣地看着他,被冲击到几乎失语。
下一秒。
眼泪忽然啪嗒、啪嗒地一颗颗落在手背上。
凉的。
陈树净拜倒在床上,哭了好久好久,上气不接下气,到最后哭到没力气,哽咽着趴在床上,还是裴念走过来,把她抱进自己怀里,揉了揉她的脑袋。
“别哭。”他轻叹道,“我会难过。”-
陈树净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有多害怕失去她。
裴念还记得那时看到姜辞舟躲在她身后,挑衅般看着自己,而后又跟陈树净撒娇时,自己嫉妒到难以言表的心情。
陈树净一定不知道,他当时特别想把那个人的舌头扯断。
等怀里的哽咽声停止,陈树净终于慢慢抬起头,眼眶红红地看着他。
“所以,你不喜欢姜辞舟……”他停顿片刻,又问,“那我呢?”
陈树净还没缓过神来,一时间没说话。
“……”
“好。”裴念点了点头,“我自己问。”
什么?
陈树净茫然地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时,男生已经低头凑过来,盯着她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她没有露出厌烦的表情后,裴念垂眸,吻了吻她的脸颊,两个人此时距离贴得很近,他捧起她的脸,冷淡的眼睛直视她,一瞬不瞬看着陈树净问。
“现在呢,讨厌我吗?”
“……”
“陈树净,要给我巴掌吗?”
“…………”
陈树净眼眶发胀:“你以为我为什么给你打这通电话?”
“你不说的话,我猜不到。”
“我怕猜错你的心思。”
“……”
裴念敛下眸,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放缓几分,声音很轻:“所以陈树净,为什么?”
“……”
非要说的话,可能是因为——
她的胃已经很久没有正常过了。
关东煮、牛奶、水果捞和烧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都变得好难吃。
陈树净不怎么下厨,家里面因为裴念给她做吃的而添置的厨具,都快落灰了。
就连那家裴念给她点过的海鲜粥,也由于价格昂贵没生意而关门了。
他不在的时候,食物都变得好难吃。
还有。
他和别人在一起的话,陈树净会稍微、稍微,有一点难过。
……也可能不是稍微。
因为她只是想了想,就感觉胃开始难受了。
“裴念。”
陈树净脸埋在他怀里,忍着眼中泛起的水光,深深呼出口气,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来,才开口闷闷说:“我发现,我好像有点想你。”
“……”
“…………”
心那么硬的陈树净,原来也会想他。
第68章 为爱奔波,怎么会累呢?
像很久以前,他们还没有分开的时候那样,陈树净以一个有点蜷缩的姿势,依赖窝在裴念腿上睡觉。
裴念的手搭在她的眼皮上,替她遮住灯映下来的光。
男生的额前碎发在眼睑处投下阴影,看不出他的神情,清瘦苍白的面容唇色淡淡,透着恹,他安安静静地看了陈树净许久,才开口——
“陈树净。”
“我之前梦见我们和好了。”
他掌心下,女孩的睫毛颤了颤。
她没睡着,但也没说话。
“你说我们是吵架,那我们以后不吵了。”
陈树净这时才轻轻嗯了一声。
“以后你所有的裙子,我都帮你洗。”
他凝视她一会儿:“给我打电话,随叫随到。”
“……”
有那么一瞬间,陈树净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高中时代,那个有点浑的少年总在恶劣地开完玩笑后,靠在她身上笑个不停,等她真露出生气的表情,就立马收敛下来,好声好气地弯腰哄她,说陈树净,你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明天早上我做你爱吃的吧。
有好多年不见这样的光景。
她几乎都快忘了。
在裴念这里,她无所不能。
“所以陈树净,和好行不行?”
“……”
他最后还是先低头,像过去每一次那样。
陈树净恍然想到,她的运气其实一点都不差。
运气差的人,怎么会遇到裴念呢。
这个把她从十八岁的泥潭里拽出来,浑身海盐香,陪她拼积木,教她怎么爱与被爱,赋予她崭新人生的人,如今就在她面前——
问她要不要和好。
陈树净没有睁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下,她伸出手,碰了碰覆盖在自己眼皮上的那只手。
“好。”
裴念的手指被她握住,有点发僵。
他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这样一刻。
陈树净手机的电话忙音声,真的很刺耳。
但他听了好多遍。
自欺欺人地以为她总有一天会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挂完电话,又对着手机发呆。
“陈树净,还会丢下我吗?”
“……不会了。”
“还会让我去喜欢别人吗?”
“不会了,也不许。”
裴念顿了顿,“还会把我当你的小狗吗?”
“……嗯。”
陈树净迟疑了几秒,“可以吗?”
“可以。”
他终于笑了,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与陈树净交缠的手由握改牵。
“那除了小狗,我可以有别的身份吗?”
陈树净有点茫然:“什么?”
“我不想再和你做朋友。”
她心一跳。
“我不想和你只做朋友,陈树净。”
裴念又说了一遍,这次语调慢吞吞的,像在确认什么:“能给我个名分吗?”
“……”
“我……”
“陈树净,选我。”
“……”
“选我吗?”
“……嗯。”
“选你。”她低低地说。
听到这句话,裴念弯起唇角,漆黑的眼瞳盯着她许久,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处。
“听到了吗?”
“什么?”
他喉结似乎是动了下。
想说什么,又顿住。
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出神了几秒,然后伸手遮住她的眼睛,吻落了下来。
“……”
视野被挡住,什么都看不见。
陈树净是在愣了许久后,才意识到,自己脸上刚才冰冰凉凉的触感,是眼泪-
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早上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睡眠缺失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陈树净眼睛肿了。
她醒来的时候是在裴念怀里。
他应该是抱着她睡了一晚,身上的衣服变得皱皱巴巴。
陈树净有点惭愧。
艰难摸索着拿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一开机,杨思蔓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陈树净赶紧挂断。
点开消息列表,才发现杨思蔓给她发了好多消息。
大部分是昨天晚上发的,陈树净从头看起。
原来是杨思蔓说有个电子合同需要她签名,问她有没有空。
陈树净没回她,那时候裴念已经来了。
杨思蔓当时的最后一条消息停止于11:15。
大概是以为她睡了,就没再发消息过来。
结果过了零点,经纪人的消息开始轰炸。
【陈树净,什么情况?】
【我收到品牌方消息,你把借来的衣服买下来了??】
【这礼服超贵的,你不会是把它弄坏了吧?】
【人呢?】
……
隔了十分钟。
【你把钱结清了?怎么公司没告诉我。】
【!】
【走的不是你的账?】
又隔了四十分钟。
【陈树净。】
【你被拍了。】
“……”
这几个字非常有分量,陈树净忍不住头皮一麻。
经纪人哐哐甩来几张截图,点开一看,是裴念进她房间的照片,只有裴念的侧脸,但像素模糊也看得出容貌出众。
【看你最近热度起来了,给我漫天开价要拦截费,抢钱呢!】
杨思蔓噼里啪啦输出了一顿十分激烈的辱骂,甚至字眼都不带重复的,语音转文字都能看出她的愤怒来。
消息太多,陈树净直接把聊天框拉到最底下。
【照片拦下来了,不过是我垫付的,多出的部分公司不给报。】
【能帮我问问那谁……能给我报了吗?】
陈树净:“……”
【花了多少,我付。】
几乎是她发消息出去的下一秒,杨思蔓就回消息了。
【我到酒店了,你房间号多少?】
“……”
陈树净实实在在被吓了一跳。
她想找理由拒绝,结果杨思蔓回怼:【太阳都晒屁股了,你居然说你还没起?】
陈树净看了眼手机时间显示,才发现居然已经是中午了。
她慌忙推了推裴念,“醒醒。*”
裴念其实早就醒了,在陈树净刚才从他怀里出来的时候,他只是还不想起。
黑发男生眼也没睁,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语气还带着困倦,“再睡会儿。”
“我经纪人来了。”
“怎么又来?”
裴念眼皮掀了掀,语气里带着不爽。
陈树净也很无奈:“总共也没来找过我几次,都被你赶上了。”
她高中的时候裴念就有起床气,这陈树净是知道的。
“她工资多少?”
话题跳转得有点快,陈树净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裴念耐心道:“我付她十倍,别来打扰我谈恋爱。”
“……”
陈树净敲了下他脑门,催促道:“好啦,都是事出有因的,你快点起来,我要换衣服了。”
她说着,把房间号发给杨思蔓,然后起身去洗漱。
这之后多久,门铃就响了。
陈树净还在里屋换衣服,暂时没出来,是裴念替她去开的门。
门一打开,经纪人就被这张脸惊艳了一秒钟。
裴念刚睡醒的样子有点恹,冷冷淡淡,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不过回过神来,发现他是从自家艺人的房里出来,杨思蔓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她还以为都这个点了,这位怎么也该走了。
“您好……”
“请进。”他连说话语气都是淡淡的,只不过这副主人待客的姿态让杨思蔓忍不住腹诽。
她见陈树净没出来,心里打了个突,小心翼翼问:“不是,你们……这都不背人了啊?”
裴念反问:“为什么要背人?”
“……咳,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思蔓想到他的身份,还不敢多问什么,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人。
一时间对他有点怵,摸不清裴念的脾气,只得陪着笑说:“只是树净她毕竟是个艺人……”
“我知道,请问您贵姓?”
杨思蔓一愣。
明明上次在陈树净家里,她还介绍过自己来着。
不过想来也是,大少爷估计不记人名。
她递了张名片给对方,裴念瞥了一眼:“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方便沟通。”
杨思蔓就这样受宠若惊地拥有了裴氏继承人的微信好友。
加上好友后,裴念以一种随意聊天的语气,问了她工资是多少。
杨思蔓老老实实答了。
裴念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在手机上摁了几下。
杨思蔓听到“滴”的一声,拿起手机,结果就看到对方发来的转账。
“……”一时间头晕目眩,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那个,”数字后面跟着的零她还以为自己数错了,“这是……”
杨思蔓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难道是因为刚才说的报销?她开玩笑的啊!其实是走的公司账来着。
裴念对报销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只是挥了挥手里的手机,朝杨思蔓淡淡道:“麻烦给我和她一点私人空间,谢谢。”
“?”
之前你们不是说只是朋友?
仿佛猜到她内心了一样,裴念轻描淡写地说:“很奇怪吗?”
杨思蔓咽了咽口水,还试图给他找理由:“是之后,你们朋友之间要聚个会吗?”
“不是朋友。”
裴念说:“我高中就是她的小狗了。”
“……”
经纪人不敢置信。
经纪人大为震撼。
经纪人觉得你们玩得真花。
等陈树净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杨思蔓已经恍恍惚惚地回去了。
她有点奇怪,“蔓姐走了吗?”
“临时有点事,说先回去了,下午的拍摄我送你去。”
“行。”
裴念想了想,又说:“你手机刚才好像响了。”
“我看看。”
陈树净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杨思蔓的消息。
但内容没什么含金量,她只发了一条:【[强][强]】
两个大拇指?什么意思?
陈树净心里疑惑,但觉得没什么回复的必要,随手把消息划走了。
*
坐在车上,陈树净没了昨天的勇气。
想起自己说的话,还有些小小的懊恼。
想让时光重来,但又有点犹豫。
迟疑了很久,她还是拿出手机,斟酌又斟酌,最后小心翼翼地,给裴念发了个句号。
他在开车,看不到的。
陈树净心里安慰自己。
正好是红灯,车停了下来。
“……”
裴念看了眼突然变僵硬的陈树净,拿起手机,看到什么后,轻微一顿。
他把手机又放回原位,什么也没说。
陈树净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去,又隐隐有些失落。
她低下头,无意识拨弄自己的手指,心不在焉的样子,没注意到裴念的余光在看她。
等快要到拍摄地点的时候,裴念开口。
“陈树净。”
她茫然地抬起头,“嗯?”了一声。
“句号就当是你在想我了。”
“……”
他声音很轻,却仿佛有千钧重,胸腔处有什么东西在翻涌,陈树净好像一下子咬到了酸涩的青提,心里一软。
过了良久,她嗫嚅道:“……好。”
她偷偷看他的眼神,让裴念觉得自己有点口渴。
他很想抱一抱陈树净,或是亲一亲她,但此刻他的手放在方向盘上,只能忍住这种想法,用言语说。
“陈树净,以后我对你好。”
她的脑回路很奇怪,不懂索取,反而要提问。
“可是那个时候,我对你不好。”她很小声地说,“裴念,你为什么还喜欢我?”
“喜欢哪有为什么。”他觉得好笑,扯了扯嘴角。
“以后对我好点,陈树净。”
她用力点头:“嗯。”
过了一会儿,陈树净悄悄转头看向他,裴念在开车,侧颜对着她,清冷的气质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但这样一个人,却为她吃了那么多苦。
“喜欢我很累吧?”她小声说。
裴念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
陈树净稍微有点失落。
可没过多久,就听到他漫不经心的声音。
“陈树净,你笨不笨。”
他总爱连名带姓地叫她,含着笑意的嗓音透着张扬,仿佛还是十九岁那年,恶作剧成功会轻笑的少年。
裴念一直没变。
“为爱奔波,怎么会累呢?”
他嗓音很好听,干干净净。
“……”
陈树净抿唇看着他,心脏处轰鸣,眼眶热热的,眼也不眨地注视着他,一时间有些挪不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