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第九章==


    会客厅。


    今日是封榕臾休沐,在得知顾屿时上门时,他无声地摇了摇头,心知对方应该是特意挑选了这个日子。


    意识到顾屿时退婚的决心,封榕臾心底不由得也有了怒意。


    自家女儿何处配不上他?


    当初是他诚意求娶,自家才会点头,如今婚事定下不到一年,他居然有了悔意。


    真是不知好歹!


    人被领了进来,顾屿时只带了沐凡一个侍从。


    周玥瑜看见沐凡手中捧着的锦盒,气不打一处来,冷着脸根本没有说话。


    顾屿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唇线抿成了一条线,扪心自问,封家一直待他不错,尤其是封母,在他和封温玉定亲后,惯来是将他当自家小辈对待。


    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封家受到冷待。


    但这都是他应该的。


    他上门退婚,难道还希望封家热情相待么。


    会客厅的气氛冷凝而肃静,没人搭话,没人奉茶,顾屿时也知道自己此时不受待见,他上前一步,直奔主题:


    “伯父,伯母,小子今日前来,是为了我和令媛的婚事。”


    周玥瑜扭过头,冷笑一声:“我可担不起你这一声伯母。”


    封温序也在府上,他根本不敢出声,这段时日因顾屿时一事,他被迁怒,娘亲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顾屿时沉默了一瞬。


    是封榕臾出声打破了沉默:“既是和小女有关,来人,去请姑娘过来。”


    不待下人退去,外间响起脚步声,众人一顿,都朝外看去,周玥瑜也不免担心地皱起了眉头,待看清掀帘进来的封温玉时,她没办法,只能狠狠地刮了顾屿时一眼。


    封温玉一路上尽量给自己做心理准备,想叫自己看起来稳妥点。


    但一路而来,她还是脸上有点薄红,气喘吁吁,她忍住急促的呼吸,只看了顾屿时一眼,顾屿时也在看她。


    她正值碧玉年华,不论嬉笑还是薄怒都是生机勃勃,和十四年后那个安静又死气沉沉的女子截然不同,风拂过乌丝,暖阳照拂在她的脸上,叫她和明媚春意一起猝不及防地闯入室内,叫满室生辉。


    顾屿时眸中情绪些许沉闷,视线却诚实地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


    视线相撞的那一瞬间,封温玉几乎要忍不住质问出声。


    他总是这样,总是在人群中准确地将视线落在她身上,眼中根本看不见其余人,没人会不为这般专注的视线而惊诧。


    也叫她错以为他对她情根深种。


    可如果真是如此,他怎么会上门退亲。


    封温玉忍住了质问。


    她不想叫自己看上去很狼狈。


    封温玉径直走到了周玥瑜跟前,周玥瑜握住了她的手,察觉到她手心的汗意,心头一酸。


    封榕臾也冷淡看向顾屿时:


    “人都到齐了,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包括封温玉,以至于轻易察觉到她眸中的不忿都要溢出来。


    顾屿时低下头,心中自嘲。


    前世是封温玉执意要和离,如今居然变成了他主动上门退亲。


    造化弄人。


    顾屿时没有犹豫,已经做好的决定没必要再迟疑:


    “圣上有旨,令我前往江南调查盐官一事,此行凶险,归期不定,我不想耽误封姑娘,叫封姑娘为我担心受怕,蹉跎年华,今日前来,是想要将我和封姑娘的亲事作罢,望伯父伯母成全。”


    此话一出,室内气氛都凝重了几分,封榕臾和封温序更是皱起了眉头。


    圣旨,盐官,这两个词光是摆在一起,就足够叫人心惊肉跳。


    周玥瑜不是无知妇人,也意识到其中凶险,她甚至有一瞬间怀疑退亲一事是顾屿时故意而为,她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顾屿时对自家女儿余情未了。


    唯独没被迷惑的只有封温玉。


    身在其中,她是最能感受到顾屿时变化的一个人。


    江南一行凶险是真,但他要执意退婚也是真。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一点磨难就会叫他退却,仅仅是江南一行的话,他只会道明真相后,低声请求她——请她等等他。


    人都是自私的,于情感上更是如此。


    能让顾屿时上门退亲的只有一个原因——他是真心觉得二人不合适。


    封榕臾神色凝重,谨慎发问:“圣上何时下的旨?”


    顾屿时抬头,他朝封温玉看了一眼:


    “明日早朝,伯父就会知道了。”


    封榕臾和封温序对视一眼,眼底都有惊诧和不敢置信,顾屿时在圣上面前才露脸多久?


    钦差一行虽然惯来凶险,但涉及盐官,通常都是非圣上亲信者不可胜任。


    不论如何,顾屿时倒是给退亲一事寻了个好借口。


    封温玉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封榕臾压下心底的凝重和不安,皱眉道:“既然如此,你我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


    捆绑在二人间的婚约从此不再存在,不论是封温玉还是顾屿时都顿了下。


    许久,顾屿时堪堪垂眸道:


    “……谢伯父成全。”


    他抬眸朝封温玉看去,封温玉气鼓了脸,她拿过一直被珍藏的玉佩,交还给顾屿时,撂下狠话:“从今往后,两不相欠。”


    顾屿时忽视心下汹涌翻滚的沉闷情绪,定定地看了封温玉许久,才接过了玉佩,又将另一半玉佩交还给她,他说:


    “是我对你不住,望封姑娘日后万事皆顺。”


    前尘尽散。


    如今的封温玉什么都不知道,就受了无妄之灾,的确是他对不住她。


    封温玉鼻头发酸,拿着玉佩的手指都紧绷着发白,她觉得顾屿时很是过分。


    都上门退婚了,绝情就要绝情到底,干嘛要摆出这么一番态度。


    她越是能感受他话音中的诚恳,心中越是不解不忿。


    不解过后,又有一点泄气。


    罢了。


    退婚就退婚吧。


    起码是在成亲前,他也没有隐瞒不言,现在退婚,总比成亲后,两人越走越远的好。


    但封温玉小心眼,她没顾屿时那般的度量,只见她抬起了下颌:


    “本就是你对不起我,我才不会祝福你。”


    她不忿地咬牙,狠狠诅咒他:“你最好是孤独一生!”


    周玥瑜本来对顾屿时是心底有气的,但听见小女儿的话,她不由得抬手扶额。


    封榕臾也止不住地轻咳了一声,制止:“阿玉,不要胡说。”


    封温玉扭过了头。


    封家人都觉得自家女儿没心眼,就算是心底这么想,也不需要直接说出来。


    然而顾屿时没气,也没恼,他甚至笑了笑,她的情绪外露,不论是恼意还是不忿都格外鲜活,像是新年时才会放的烟花,漂亮夺目,炽热璀璨,叫人一见到就会心生欢喜,但烟火只在天上绽放,她却不是。


    她近在咫尺,于他心头上燃烧,曾经是这样,如今他也不能否认。


    在封温玉不解的视线中,他低眸,像是在承诺,他说:


    “好。”


    封温玉傻眼了。


    她狐疑地看向顾屿时,她有点怀疑,难道顾屿时是脑子坏掉了?


    封温序脸色古怪。


    封榕臾和周玥瑜也是面面相觑。


    直到顾屿时请辞,众人才回过神来。


    眼见人走到了外面,封温玉想起了什么,她拍了一下脑袋,连忙拎着裙摆追出去。


    周玥瑜忙忙叫住她:“阿玉,你干嘛去?”


    封温玉头也没回,只有声音焦急传回来:


    “我有事找他!”


    等会客厅没了二人的身影后,封温序不由得摸了摸鼻子:“这婚事是退了?”


    他好像是有点怀疑。


    周玥瑜瞪了他一眼:“信物都退回来了,当然是退得一干二净!”


    她还要给小女儿再相看亲事呢,这方面不能有任何的含糊。


    封温玉追到了会客厅外,才追到了顾屿时,她提声:


    “顾屿时,你站住!”


    顾屿时在游廊上停步回头,他望着小姑娘朝他跑来,顾屿时怔住,心脏有一瞬间收紧,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期待着什么,呼吸微微放轻。


    直到封温玉在他面前站定,叫锦书将东西拿上前来,她微喘着气,额间溢出汵汗,白皙的脸上透着薄红,她说:


    “这里面都是你给我送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


    顾屿时唇角微微抿平,心底泛起一丝自嘲,他在期待什么?


    封温玉又拿出一样东西,交还给顾屿时:“还有这个,顾大人也拿回去吧。”


    她又喊他顾大人。


    生疏的称呼,势必要将二人的界限划得一清二楚。


    顾屿时知道这都是应该的,退婚是他自己的要求,不能怪封温玉这般做。


    但这个称呼还是格外刺耳。


    顾屿时低头看向她手中的物件,是那支红梅携珠玉簪,是他送给她的及笄礼。


    很久,顾屿时才找回他的声音,格外生硬:


    “送你的东西,便是你的。”


    封温玉白了他一眼,像是要说什么,又顾及两人现在的身份,忍了下来,她撇嘴:“发簪一向是定情之物,你我现在已经没有关系,我便不能再受你这些礼物,顾大人还请收回吧。”


    她话音说得直白赤.裸,没有一点掩饰。


    顾屿时眸色刹那间晦暗,她没有一点不舍和留情,果断得像是从未投入过这段关系。


    他强调:“这是给你的及笄礼。”


    封温玉也沉默了一下,她至今还记得收到这支玉簪时的欢喜,片刻,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扯唇:


    “那又如何呢。”


    “今日这般,是你的选择,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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