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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全都是牛马

    *

    王允捏紧拳头, 有种想撬开吕布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东西的冲动。

    悄悄来访变成大张旗鼓登门,看他们这招摇过市的模样怕是全城都能知道司徒府今晚有宴席。

    但凡把荀家那小子去掉只带孙家那小子他都能按原计划进行,现在可好, 三个人一起赴宴。

    王司徒气的想吹胡子瞪眼,但是事已至此生气也没用,只能捏着鼻子欢迎仨人同时登门。

    不然能怎么样?人都到门口了再把他们赶出去?

    别了, 荀氏小辈不要面子, 他王子师丢不起那个人。

    荀晔仿佛完全看不出王司徒的勉强, 动作爽利的翻身下马, 将缰绳扔给随行亲兵, 然后行步如飞进去, “就说司徒大人最疼惜小辈,奉先将军还不信。”

    吕布很给面子的接下黑锅,“是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布稍后自罚三杯。”

    王允扯扯嘴角, “温侯说笑。”

    荀小将军拱手道,“您客气。”

    他没上过正经学堂不懂得人情往来, 王司徒敢客气他就敢当真, 反正他不怕丢人。

    荀氏芝兰玉树满庭阶,多他一个和家族风格格格不入的小辈不影响家族名声。

    这年头世家大族都枝繁叶茂,修剪培养是让树枝长的更好,而不是所有树枝都长的一模一样。

    再说了,虽然他和全家的风格都不一样, 但是他荀明光的名号说出去也是给荀氏长脸, 和那些富贵蛀虫膏粱纨绔完全不同。

    王司徒那么大年纪, 总不好和他一个尚未加冠的小辈计较吧?

    嗯,司徒大人肯定不会介意。

    荀晔和吕布有说有笑进去, 孙策也不甘落后。

    不过孙小将军更懂礼貌,下马后走到王司徒面前弯腰就是一个大礼,“策出身寒微,幸得两位将军看重方能随行左右开眼界见世面,司徒大人不会嫌弃吧?”

    王允:……

    “小将军言重。”王司徒客气的将人扶起来,“虎父无犬子,乌程侯雄才壮略忠勇盖世,小将军亦是栋梁之才,在下欢迎来还来不及,怎会嫌弃?”

    刚被扶起来的孙小将军又是一个大礼,“多谢司徒大人。”

    王允:……

    年轻人,腰真好。

    王司徒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好情绪,然后继续客气的招呼道,“小将军里面请。”

    “您也请。”孙小将军和王司徒对着客气,客气完后也不纠缠,立刻迈开步子跟上前面两位大腿。

    三个武将一起来,把“听不懂好赖话”表现的淋漓尽致,连候在外头的亲兵都觉得他们仨格外欠揍。

    也就是他们仨一个赛一个能打,换成三个这么欠揍的读书人必须得把护卫带到宴席上,不然动起手来铁定吃亏。

    不管怎么说,客人总算都进去了。

    虽然宴席还没开始就杀出了两个不速之客,但是已经准备好的宴席也不能就这么取消。

    王允紧急召来府上管事叮嘱几句,如骨鲠在喉瞋目切齿,却也不得不饮恨吞声。

    原计划取消,待会儿宴席就是正常的宴,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撤了。

    王司徒吩咐之后恨恨甩袖,忍辱负重的回到宴上,再登场时依旧是客客气气,单从面上看不出任何勉强。

    荀晔摇头晃脑的在心里感慨,不愧是当朝权臣,这气量就比常人大的多。

    主人家就席,美酒佳肴依次摆上,几轮推杯交盏之后,除了王司徒喝的面红耳赤,其他三位看着都跟没事儿人一样。

    王允心累不已,感觉宴请吕布就是个错误。

    他要是没有主动邀请吕布,晚宴就不会一下子迎来三个武将,晚宴要是没有三个武将,他就能趁机打探消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傻子一样和三个武将拼酒力。

    这都什么事儿啊?

    王司徒越喝越悲愤,尤其是看着三个客人反客为主好吃好喝好不快活,就算每樽酒只有一口入喉剩下的都悄悄倒进了袖子里也难消他心头之恨。

    颍川是缺酒还是缺肉,赴个宴而已至于高兴成这样?

    三位客人表示:至于。

    他们高兴的不是美味佳肴,而是王司徒那看他们不顺眼还得挤出笑容接待他们的样子。

    酒过三巡,到了荀小将军表演的时间。

    毕竟大老远过来不能只吃顿饭,就算没有美人计也要给王司徒奉上“小惊喜”。

    耍嘴皮子这种事情不能交给吕大将军,也不能交给摸不准情况的虎崽子,三位候选人去掉两个,剩下一个他自然是最佳人选。

    荀小将军举起酒樽给看上去面红耳赤的王司徒敬酒,敬完之后格外真诚的恭维道,“小子久慕司徒大人风采,可惜早先无缘面见,此次进京即便司徒大人不曾邀请也会主动来拜见。”

    “……”王允面上不显,心中却惊疑不定,不知道这满肚子坏水儿的臭小子想干什么,“小将军诛董时惊艳四座,乃陛下心心念念之功臣。老夫年老体弱不值一提,小将军此话真乃折煞我也。”

    他能说什么?说他根本没请?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小子肯定想使坏。

    荀晔放下酒樽,“司徒大人此言差矣,小子不过是运气好才入得陛下之眼,司徒大人当年亲自披挂上阵镇压黄巾才是真正的国之栋梁。”

    中平元年黄巾乱起,当时的王司徒正好是豫州刺史,那会儿还征辟过他们家叔祖当豫州从事,不过他们家叔祖没答应。

    年轻时的王司徒确实是气节风骨俱全的贤臣,豫州黄巾闹的那么凶他都敢亲自披挂上阵,招降黄巾贼的时候发现动乱和皇帝身边的亲信宦官张让有关甚至能头铁的直接闹到皇帝跟前。

    但是灵帝是什么人,那是留下“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这一名言的皇帝,“对子骂父”何等无礼,然后还是豫州刺史的王司徒就遭难了。

    第一次,朝廷下诏将他逮捕入狱,赶上大赦天下免罪释放。

    第二次,受征入朝再次被捕治罪,被时任司徒的杨太傅之父杨赐和太尉袁隗以及大将军何进联手保了下来。

    披挂上阵镇压黄巾不是王司徒的高光,王司徒真正的高光是在宦官的迫害下依旧刚正不阿,是宁肯被处死也不肯对宦官服软时的傲骨不屈。

    但是风骨这东西说没有也就没有了,现在再说有点像找茬,还是只恭维镇压黄巾贼的功绩比较好,毕竟功劳立下之后不会消失。

    荀小将军真心恭维的时候很少有人能抗住,比如现在,就算王司徒知道这场面有猫腻,但是还是压不住上扬的唇角。

    吕布和孙策坐在旁边看热闹,要不是知道他们都别有用心,光看那俩人互相吹捧甚至会觉得他们能变成相见恨晚的忘年交。

    一个是甜言蜜语不要钱的少年郎,一个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油子,互相试探的结果就是双方同时铩羽而归,谁都没能从对方嘴问出有用的东西。

    既然试探没有用,那就别试探了。

    王司徒“醉眼”微眯发出一声长叹,“汉室不幸皇纲失统,天子年幼不谙世事,小将军回到颍川救一郡之百姓,可身在水火之中的百姓何其多,小将军忍心看天下继续动荡不安?”

    此话一出,三个客人都精神一振。

    重头戏来了。

    荀晔擦擦眼角不存在的泪花跟着叹气,“不忍心又能怎样,小子年少不懂事,安定天下力挽狂澜还得靠司徒大人这等能臣。”

    别问,问就是没有野心,画大饼也没有野心。

    权臣的大饼对他没用,他只要来自天子的大饼。

    朝堂的动荡不比地方好多少,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权臣画出来的大饼兑现不出来也没处说理。

    天子画的大饼不一样,他们可以自主兑现。

    权臣可以说死就死,天子总不能也换的那么频繁。

    当今天子是身处乱世也能寿终正寝的大能人,换谁都不能换他。

    可惜小天子不爱画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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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实巴交的荀小将军不乐意继续这个话题,不等王司徒继续说天下多难百姓多灾便抢过话头给他讲这几年的地方州郡到底有多难。

    司徒大人自灵帝驾崩进京奔丧后就没出过京城,正好自除掉董卓后没进过京,反正都打探不出有用的,不如继续胡说八道。

    以他两辈子的见闻编也能把听众朋友们编哭。

    ……

    屏风后头,昨日刚被王司徒认作义女的貂蝉暗自垂泪。

    她本良家女,若非生活艰难也不会自幼入王氏为歌伎。

    正厅很快继续推杯交盏,荀小将军不想听画大饼,王司徒也不想听谁家卖儿卖女谁家全族尽亡。

    貂蝉擦擦眼泪,对着铜镜整理好妆容,然后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绕过屏风走了出去,“妾身貂蝉,见过三位将军。”

    王允心头一跳,先是瞥了貂蝉一眼,然后对着三个喝了他好几坛子珍藏佳酿却依旧跟没事儿人一样的武将介绍道,“小女貂蝉颇精歌舞,难得几位将军在场,让她献上一舞助助兴如何?”

    刚说过民生多艰就喊舞女助兴,传出去岂不是成了他王子师不顾百姓死活?

    唉,自幼学歌习舞的歌伎到底还是不能委以重任,开宴之前已经说过不必再献舞,怎么还是不知轻重的非要露脸?

    王司徒心中不愉,无脑武将打乱他的计划不请自来也就算了,连府上的歌伎也擅自行动。今晚这宴从开始到现在哪哪儿都脱离掌控,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些人到底有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如果这句话问出来,在场三位客人肯定整整齐齐的回答:没有。

    貂蝉出场,其他早已安排好的伶人歌伎也很快就位。宴席上乐声悠扬,窈窕美人舞袖翻飞甚是曼妙。

    荀小将军喝杯酒润润喉咙,然后眼睛一眨不眨的欣赏歌舞。还好他胡说八道之前先吃了个半饱,光喝酒不吃饭伤身体,让阿爹知道肯定得挨骂。

    不愧是四大美人之一的貂蝉,盛装打扮之下美艳不可方物,这模样放后世也能当个大明星。

    可惜了。

    一舞结束,貂蝉朝着正在倒酒的荀小将军盈盈一拜,“方才听将军谈及民间苦难,妾身感同身受痛彻心扉,这才不等父亲大人传唤便擅自出来相见,失礼之处望将军勿怪……”

    荀晔又抿了口酒,不着痕迹的和旁边的吕大将军使了个眼色,然后立刻坐正身子变成没见识的毛头小子,“快快请起。”

    王允:???

    王司徒心头又是一跳,看荀氏这小子的反应……莫非今天还能误打误撞歪打正着?

    “孩儿,还不快上前为将军斟酒。”王司徒眸光微动,露出开宴后第一个真情实感的笑容,“貂蝉自幼孤苦,老夫怜她无依无靠才收至府上养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老夫愿将貂蝉送与将军为妾,不知将军肯纳否?”

    离间之计已然不成,若能在荀氏这小子枕边安插人手,关键时刻亦能起到大用。

    貂蝉捏紧手中锦帕,听到这话欲言又止,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荀晔眨眨眼睛,俊脸微红略显羞涩,“这如何使得?”

    王允抚掌大笑,“使得,使得。”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只是就在好事将成时,变故突生。

    “且慢。”吕大将军重重放下酒樽,“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但明光尚未娶妻不好纳妾,本将军家中已有妻妾,不在乎再纳一房。”

    这话说出来不光貂蝉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处,王司徒本人也愣了。

    他已经不抱希望的离间计、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

    但是他计划的是分开离间,不是让这俩人面对面争啊。

    王允尴尬笑笑,“温侯,貂蝉只有一人……”

    “我也可以纳妾。”就在这时,小霸王也唯恐天下不乱的加入战局,“司徒大人,虽然我也尚未娶妻,但是我家没那么多讲究,我也可以纳妾。”

    王允:???

    这这这、这样好吗?

    貂蝉虽美,但也没美到三人相争的地步吧?

    三人互不相容,最终以荀小将军生气拍桌告终,“既然如此那就都别纳了,王司徒,今日让貂蝉随我去驿馆如何?”

    貂蝉的脸色唰的一下变的惨白。

    不纳她为妾,却还要带她回驿馆,这是想……

    “将军,天底下美人多的是,不可为小女伤了和气。”王允愁眉苦脸的劝着,却也没有拒绝。

    色字头上一把刀,毛头小子没有长辈看顾还敢混迹行伍,不学一身坏毛病都说不过去。

    ……

    宴席结束的火药味儿十足,在三个如狼似虎的武将的催促下,王司徒被逼无奈将满脸仓皇的爱女推上马车草草送走。

    他原本已经放弃了离间之计,奈何貂蝉自作聪明跑了出来,之后种种都是咎由自取。

    时也,命也。

    马儿已经被牵到门口,吕布和孙策臭着脸上马,荀晔则是一刻都等不得,抛下爱马便钻进了马车的车厢。

    王司徒目送一行人走远,转过身后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是结果还是很好的。

    貂蝉最后跟谁都没关系,就算运气实在不好没能活下来,那仨人之间经过此事也绝对会有裂痕。

    天色已晚,街上空空荡荡没有行人。

    吕大将军看看孤孤单单的踏雪乌骓,满脸沧桑的叹了口气。

    完了,已经能想到那小子的名声会被传成什么样了,这要是传到并州还能好吗?

    荀小将军没想那么多,他就是突然有了点儿小想法才向王允讨要貂蝉,没想到老东西竟然直接答应了。

    他当时那么不讲理,不信王司徒想不到答应后对貂蝉而言有多危险。

    瞧把人吓的,啧啧啧,妆容都盖不住惨白的脸色。

    还好他不是坏人。

    完全不觉得自己这会儿已经被加上八百米恶霸滤镜的荀小将军蜷起腿,尽量旁边花容失色的“惊弓之鸟”远点,“别害怕,我就问几个问题,问完就下车。”

    貂蝉勉强扯出笑容,“将军请问。”

    荀晔拿出专业HR的气势,没有半分暧昧的问道,“平时在司徒府上都学什么?读过书认过字吗?”

    貂蝉懵了一下,虽然不知道眼前人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努力稳住情绪,“平时学习歌舞,读过书,也认得字。”

    “认字就好办了。”荀晔抬眸,“王司徒说你是并州人,想回家吗?”

    貂蝉睫毛微颤,小声喃喃,“回家?”

    “你既是司徒义女,应当清楚天下局势。”荀小将军语气缓缓,“蔡中郎在并州任典学从事总揽一州学政,并州偏远苦寒,学政荒废许久,官署急缺人手,蔡中郎之女蔡琰寡居在家时常在官署帮忙,如今官署里有一整个院子的女郎归她管。”

    能被他的胡编乱造打动的人共情能力肯定很强,看王司徒和吕大将军就知道,俩人听他编故事只想快进快进快进,听到最后连遮掩都懒得遮掩,虎崽子好歹还眼泪汪汪的给个回应呢。

    貂蝉露面的时候王允表情不对,席上所说应该是实话,可见是个有决心敢行动的大胆女子。

    更难得的是,她读过书认识字。

    王允明显没把她放在心上,他荀明光也不是董卓那等人人得而诛之的恶贼,现在也没什么家国大义的冲突,经过刚才那一遭她要是还能为王允卖命那只能说是看走眼了。

    能歌善舞胸有丘壑,如此奇女子怎能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正好并州官署已经有一个蔡琰,回去就写信看看能安排到哪儿。

    貂蝉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官、官署?”

    她只是个卑微歌伎,也能进官署干活?

    “先别高兴的太早,官署的活儿不好干。”荀晔提醒道,“蔡夫人很严格,看到外面的温侯了吗?她在官署的时候和板着脸的温侯一样严肃。”

    吕布掏掏耳朵,“……我能听见。”

    第82章 平权第一枪

    *

    京城的消息向来灵通, 貂蝉是前一天晚上被带走的,三将夺爱的传闻是第二天白天传出去的。

    据说司徒府上那位歌伎美若天仙,又恰逢三位将军酒后失态忘情, 竟是当着王司徒的面争的面红耳赤。

    王司徒年老体弱拦不住三个险些大打出手的武将,最终只能无奈将那歌伎送至驿馆以求平息三位将军的怒火。

    可怜的王司徒劝也劝不动说也说不听,束手无策难为的不行, 怎么都没想到他好心设宴却会闹成这样。

    被看上的歌伎只有一人, 出手相争的武将却足足三个, 那歌伎被送到驿馆焉能有命回去?

    世风日下, 天理何存啊?

    传言跌宕起伏催人泪下, 忍辱负重的老司徒、即将在寒风中凋零的柔弱歌伎、三个作威作福仗势欺人的恶霸武将形象生动角色鲜明, 仿佛事情就发生在他们眼前一样。

    因为故事情节过于跌宕形象过于生动角色过于鲜明,所以听到传闻的人都觉得将消息透露出来的人肯定在宴席当场。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怎么能描述的这般清晰?

    消息传到王允耳中,王司徒整个人都不好了。

    事情昨天晚上刚发生今天上午就传遍全城, 败坏几位将军名声的罪魁祸首除了他还有别的人选吗?

    不是,主要是, 真不是他传出去的啊!

    他就是要传也得等到那几个家伙离开京城再传, 现在人还没走就散播消息算什么?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到底是哪个嘴上不把门的胡说八道,就不能晚点再说吗?

    王司徒刚高兴没一会儿就被紧随其后的噩耗气的喘不过气,然而召集府上婢女仆役再三审问也审不出消息是谁泄露的,要不是他涵养够好怕是能疑罪从有把所有人都打发了。

    事情弄得尴尬,就算他能拉下脸马上准备礼物去驿馆道歉也不行。道歉意味着问题真的出在他身上, 这不是能不能拉下脸的问题。

    退一万步讲, 为什么传言不能是从荀明光或者吕奉先身边的亲兵那里传出去的呢?

    他府上的婢女仆役隔三差五就会敲打一番, 管事也都是跟了他几十年的老人,不敢说府上被他掌控的密不透风, 但是肯定比军营里的兵卒知轻重。

    王司徒回过神来,越发觉得他的推测有理。

    不能上赶着去解释,这事儿越上赶着越解释不清。

    还是那句话,仨人同时登门赴宴,他本来已经放弃离间,是貂蝉自作主张露面,也是他们三个酒后定力不足为美色所惑的错,和他王子师没有关系。

    事情从头到尾都很莫名其妙,他想干涉都无从下手,怪谁也怪不着他这个主家。

    散了散了,没事了。

    王司徒把心放回肚子里,丝毫不担心这是对面那三个无脑武夫的算计。

    有利可图才叫算计,肉没吃着还惹得一身骚那叫效颦学步作茧自缚。

    这事儿要是偶然也就罢了,真要是那仨人故意为之,那他只能说没脑子就别瞎出主意。

    吕布出身寒微向来无脑,孙策年少无知也没好哪儿去,荀晔、啧、荀慈明成天著书立说好为人师,族中出了这么个二愣子是他荀氏的福分。

    ……

    处在风口浪尖上的几个武将好像不知道京城的舆论风向,收拾好朝廷的赏赐和他们抢来的“战利品”便大摇大摆的返回颍川。

    没有人特意和他们说外头的传闻,也没人敢冲到他们面前说什么“强抢民女天理难容”。

    因为气氛太过诡异,连小皇帝都默默取消了亲自出城相送的打算。

    他不相信传闻,他怕他表现的太明显直接把传闻捅到小将军面前。

    京城已经出现乱七八糟的传闻,小将军不知道还好,他们要是知道了还不得闹翻天?

    荀小将军好相处,新来的那位孙小将军瞧着也挺好相处,只有他们两个的话直接询问也没关系,但是现在跟着的还有个不好相处的吕大将军。

    温侯太凶了,他不敢往那儿凑。

    等报信的小黄门退下,小皇帝搓搓胳膊,寝宫的炉火燃的旺旺的也还是觉得身上凉凉的,“太傅,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背后蛐蛐人有点不好,就算人已经离开了京城他也还是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杨彪也拿不准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他笃定荀家那小子不是倚强凌弱欺男霸女的人。

    登门赴宴没有喝的酩酊大醉的道理,他们之前和王允关系紧张,愚笨如吕布也不会放任饮酒,何况荀家那小子。

    有猫腻,绝对有猫腻。

    按理说以那几个小子的机灵不会掉进这么明显的圈套,可现在这局面已经完全不能按照常理来想。

    杨太傅揉揉额头,试图从一团糟中找出根线头来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之前种种,王司徒并不喜欢荀小将军。”

    小皇帝重重点头,“是的,所以他主动设宴邀请小将军肯定是不怀好意。”

    “陛下都能知道王司徒不怀好意,荀小将军赴宴时会毫无准备?”杨彪回去坐下,然后继续说道,“既然赴宴之前有所准备,那就不会为美人所惑。”

    就算王允府上的歌伎特别美,美的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把持不住,也不会三个人都把持不住在宴席上闹的下不来台。

    吕布跟着是干什么的?他在董卓身边时什么美人没见过?想和荀氏分道扬镳也不至于闹的这么难看。

    宴席当场应该不会和传言中说的那么乱,但是能传出这么离谱的说法场面肯定不会太好看。

    问题来了,他们在闹什么?

    王允也是,就不觉得奇怪吗?

    小皇帝托着脸思考,想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说道,“王司徒又不傻,应该不会在小将军离京之前搞事吧?”

    “是啊,他又不傻。”杨太傅比小皇帝更清楚王允的为人,那家伙只是窃弄威权不是没脑子,就算要算计也不会算计的如此明显。

    如果所有人都能猜到传言出自他王子师,这和直接大张旗鼓的说人坏话有什么区别?

    所以说传言肯定不是司徒府中传出来的。

    不是王允,那就只能是荀晔自个儿。

    别说什么司徒的仆役或者驿馆的亲随不小心传出来的,底下人的闲言碎语不可能一晚上过去就京城皆知,消息传那么快肯定是有心为之。

    可是别的事情能胡来,名声那么重要能胡乱说吗?

    杨彪想不明白,完全没道理啊。

    他昨天还在和陛下讲防人之心不可无,讲荀慈明这个关头让家中小辈留在颍川可能是什么打算,结果荀明光那小子今天就把他昨天那些深沉的推测全部推翻。

    荀慈明在并州可能会对朝廷造成威胁,荀明光在颍川……

    但凡再派个能管得住他不让他为所欲为的正经人来呢?怎么还有人上赶着败坏自家名声?让这么个没轻没重的年轻人单独留在外面真的好吗?

    小皇帝默默坐正,先看看他们家太傅的表情,然后才干巴巴的问道,“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笨头笨脑越听越迷糊,太傅分析清楚了吗?

    太傅:……

    太傅也不清楚。

    想不明白就不想,反正火一时半会儿烧不到他们身上。

    王子师也是,朝堂上下都知道他和荀氏关系紧张,荀慈明是并州牧吕奉先是并州悍将,他没事儿设什么宴请什么人?

    ……

    马上就要过年,各官署的官员都收拾东西准备放假正是有闲心聊天的时候,几乎所有官署都在悄咪咪议论这“三将酒后夺一爱”的八卦。

    有说王司徒不讲道义设计欺负小辈的,有说荀氏教子无方丢了家族颜面的,有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能让小辈乱结交狐朋狗友的,还有说三个无礼武将联合起来欺负王司徒的。

    说什么的都有,开始的时候还在讨论到底是谁算计谁,到后面就变成了司徒府上的歌伎到底有多美,怎么就惹得客人在宴席上大打出手了呢?

    正好过年没那么多事儿,要不他们结伴去司徒府上拜访拜访?

    洛阳到颍川的官道上,荀晔摇头晃脑的猜测昨晚的事儿能传成什么样。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谣言都是越传越离谱的,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人转述时会怎么润色,传着传着就从“城门楼子”成了“胯骨轴子”。

    王司徒老谋深算不会把他们三个放在眼里,等过几天反应过来也晚了,不信能追到颍川去骂他们。

    反应过来又能怎样?事情宣扬出去吃瓜群众只会说他们三个不像话,败坏的又不是他王司徒的名声。

    要是不小心被误伤到,那他也没办法,他管天管地还能管吃瓜群众说什么?

    孙策若有所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直接问,“没有人会觉得咱们会放任谣言,所以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往王允身上泼脏水?

    应该不是,这事儿仔细琢磨琢磨就能猜出来不是王允所为,能忽悠过去的家伙没必要忽悠,忽悠不过去的家伙忽悠了也是白忽悠。

    所以搞这出单纯是为了给王司徒找不痛快?

    孙小将军觉得不会这么简单,他们家大哥远谋深算,是他寡闻少见猜不出其中深意,和大哥没有半点关系。

    荀晔笑的开心,“策弟莫要谦虚,再过两年你也能和大哥一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想法确实有点儿,但是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解释,小老弟继续琢磨,实在琢磨不出来等回去后再找他答疑。

    吕布:……

    吕大将军听的表情扭曲,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打马跑到最前面摆脱俩小年轻的互相吹捧。

    他太稳重,不适合跟小年轻待在一块儿,要不还是让他回并州换麹义来吧。

    吕大将军沧桑的看向远方,想回到几个月前把那个争着抢着来颍川帮忙的自己拍死。

    在颍川的日子的确很快活,进京领赏也很高兴,甚至在商量怎么给王允老儿找不痛快的时候他的心情依旧很好。

    直到后头那小子心血来潮和他演了出戏从王允那儿抢了个歌伎回来。

    他当时怎么就看懂眼色了呢?

    他要是没看懂那小子的眼色不就没有后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吗?

    名声的重要性因人而异,后头那俩臭小子都不能不要名声。

    他吕奉先在董卓身边时已经臭名昭著,就算后来董卓死在他手上也救不回他那早已被踩进臭水沟的名声,所以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正名声再坏也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

    这下可好,三个人的名声一起臭,传出去估计还会变成他吕奉先把人带坏的。

    两个十几岁的少年郎里掺了个已经成家立业的他,问题出在谁身上还用想吗?

    京城的传言传到乌程侯耳朵里他还能先和乌程侯干一架然后再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谣言传到并州他还能和荀氏那群读书人动粗不成?

    可是俩臭小子沉迷美色真的不是跟他学的啊!

    不行,他得先送信去解释,免得两边听到传言后都先入为主觉得是他的错。

    他吕奉先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绝对不会被美色所惑,这事儿是明光那臭小子一个人搞出来的,和他没有关系。

    乌程侯家的虎崽子也是,本来俩人相争已经够了,臭小子看热闹就看热闹还冲上来加入热闹。孩子这么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乌程侯自己教出来的,和他更没有关系。

    进京时一行人快马加鞭半天就到,回程多了三十多辆大车的赏赐和一个美人,直到傍晚才慢慢悠悠回到颍阴城。

    吕大将军回来后二话不说直奔书房,他要写信证明自己的清白,争取让信件赶在流言之前送到俩臭小子的长辈手上。

    荀小将军要忙的事情就多了,他要先把赏赐清单交给目前主管内政的志才叔,然后把已经钻进被窝的奉孝叔拽出来分享这次进京的见闻。

    郭嘉:???

    郭鬼才打了个哈欠,“闯什么祸了?”

    “没有闯祸。我那么稳重,怎么会闯祸?”荀小将军一本正经的回道,怎么看都是浑身正气的少年郎,“就是过些天家里可能会来问情况,到时候需要奉孝叔帮忙解释一下。”

    郭嘉后退两步,满眼警惕,“你先说什么事。”

    荀小将军清清嗓子,“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早朝结束,王司徒偷偷摸摸和奉先将军说傍晚悄悄到府上赴宴……”

    王司徒是什么人,就差把看他们不顺眼写在脸上了,单独请吕大将军一个到府上的用心简直是司马昭、不对、司马昭还没出生,反正就是,坏心思昭然若揭。

    出门在外他荀明光代表的就是整个荀氏,对面都蹬鼻子上脸找事儿了他能不反击吗?肯定不能!

    于是他们就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然后又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最后就成了这般如此如此这般。

    划重点,是王允先找事儿的,他们后来种种都是反击。

    昨天晚上他已经写好信送去并州,没有意外的话回信应该会在年后送回来。

    就这么多,没别的了。

    荀小将军说完后乖乖站好,“叔,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郭嘉深吸一口气,“叔只觉得刚才已经睡着了现在是在梦游。”

    王允不怀好意要离间他们他能理解,毕竟王司徒年纪大了见不得年轻有为的后生看谁都觉得对他有威胁,但是后面的事情是不是有点离谱?

    两个年轻人不请自来直接跟着赴宴可以说是打王允个措手不及,三个人争一个歌伎算怎么回事?

    那歌伎是仙女下凡?人家跳个舞就把仨人都迷住了?

    不是,叔给你们仨都安排好见不过来的美人怎么样?出门在外要不要这么没见识?!

    郭鬼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甚至有种荀家长辈知道这事儿后会特意写信骂他沉迷女色带坏孩子的不祥预感。

    “叔,重点是现在京城都知道我们从王司徒府上带走了一个美人。”荀晔解释道,“我和貂蝉说过接下来会送她去并州。她能歌善舞还读过书认过字,去并州到蔡夫人身边做事比当歌伎好多了。”

    郭嘉瞥了他一眼,“呦,咱们小将军什么时候学会怜香惜玉了?”

    荀晔抱拳道,“奉孝叔教的好。”

    郭嘉扶额长叹,老天,这还能好吗?

    仲豫兄,这事儿真的不能怪我啊!

    “行,怜香惜玉是好事,后面为何要主动闹得京城皆知?”郭鬼才裹紧外袍,看上去有气无力好像只剩下半条命,“别说什么为了给王允找不痛快,你们三个人的名声加起来比给他找不痛快重要的多。”

    荀晔摇头,“叔,只这一件事不足以让我们三个的名声都跌至谷底,而且事情宣扬出去坏的是谁的名声还不好说。”

    如果是他们算计王允,哦,没人觉得有这种可能,顶多觉得他们三个定力不够连美色都扛不住。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这个年代生而为男就是比女子活的容易。回头稍微再一引导,议论起来就会变成他们年轻不懂事。

    男人嘛,风流韵事对名声的影响没那么大。

    如果是王允算计他们,那王司徒本人受到的影响更大。

    这些他不说奉孝叔冷静下来能猜到,就不说太多了,重点是后面的内容,“叔,并州各郡特别缺人手这事儿您知道对吧。”

    郭嘉愣了一下,睁大眼睛捂着心口,“你想干什么?”

    荀晔耸耸肩,“缺人就要想办法找人,宫中有女骑女官,官署为什么不能有女官女将?”

    这年头读书认字的女子本就不多,学都学了总得派上用场。

    他们这儿没什么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规矩,虽然不强求女子必须出门找差事,但也不能把路子堵死。

    只要能干活,男人女人都能用。

    郭嘉啧了一声,听到这里哪儿还不明白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接下来要传出去的消息该不会是并州来人将被你们三个强取豪夺的美人带走,美人凭自身本领摇身一变官袍加身,然后天下有志之女子由此对并州心向往之吧?”

    “知我者,奉孝叔也。”荀晔煞有其事的回道,然后又摇头晃脑的感慨,“其实咱们颍川官署也能这么干。政务繁杂,只颍川一处便让众位叔父焦头烂额忙的过年都没法歇息,将来可怎么办哦。”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现在说的是现在的事情。”郭嘉搓搓下巴,“话说回来,豫州读书认字的女子比并州多多了。”

    他知道宫里有女骑女官,不过女骑多是充当仪仗不会上战场,女官也多是管理后宫事宜不会出现在前朝。

    之前是没往这边想过,现在想想好像也是,他们那么缺人为什么不能提拔些有能力的女子来办差呢?

    郭鬼才拍拍脑袋,这会儿一点儿也不困了,“你这想法先别透露,等我和你志才叔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安排合适。”

    荀晔眨眨眼睛,不是,这进度是不是有点快?

    “叔,我刚才只是说说,您真的要在颍川任命女官?”

    他这么做只是给将来埋个线,不是现在就开始安排。而且就算任命女官女将也是从并州开始,缺劳动力缺到极致的时候才会不那么介意性别,颍川这情况似乎不太合适。

    “不合适也得合适。”郭嘉冷笑一声,“有些人仗着官署缺人就拿乔,狗占马槽尸位素餐也就罢了,说他们两句他们还喘上了,好像官署缺了他们就不能运作似的。女官的能力如何现在不好说,但是如果真的给她们进入官署的机会,她们绝对不会明目张胆的在官署里耽误事儿。”

    “话是这么说,但是反对的人肯定也多,万一到时官署所有人都闹罢工怎么办?”荀晔忧心忡忡,“叔,一口吃不成胖子,您千万不要心急。”

    明明最先提出建议的是他,怎么忽然变成他来劝人了?

    “放心,叔有分寸。”郭嘉眯了眯眼睛,笑的格外不怀好意,“将军进京和人斗智斗勇实在辛苦,快回去休息吧。”

    荀晔:???

    “叔,你真不会胡来?”

    郭鬼才非常认真的点头,“不会胡来。”

    荀晔还是有点不放心,他本来是想着奉孝叔对他那惊世骇俗的主意接受的快才单独找他,现在看来他们家奉孝叔可能比他还惊世骇俗,早知道这样他刚才就拉着志才叔一起来了。

    不对,志才叔在外头的名声也没比奉孝叔好多少。

    嘶,难道他们颍川会越过并州打响平权第一枪?

    害怕.jpg

    荀小将军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迫切的希望长辈那里能赶紧给他个回信让他心里有个底儿。

    别管是赞同还是反对,至少让他知道长辈们的态度。

    也不是看不上身边这俩叔,就是感觉身边这俩叔比他还不像原装古代人。

    ……

    那什么,大过年的,倒也不用让文若叔亲自跑一趟。

    第83章 盯————

    *

    放没轻没重的小辈出门独当一面有风险, 如今这个道理荀氏全族如今都感同身受。

    傻小子刚去颍川的时候他们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时觉得孩子有心气儿想闯荡是好事儿,就算闯不出名堂也有家里给他兜底。

    半年过去, 他们只想说,这个底不兜也行。

    傻小子比他们想象中能耐的多,也不知道哪儿能冒出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主意, 偏偏那些歪主意还都挺管用。

    法子有用是一回事儿, 孩子越来越不走寻常路又是一回事儿, 为了臭小子的名声着想还是得有个靠得住的长辈看着。

    重点:靠得住的长辈。

    鉴于这半年来颍川搞出的种种动静, 在荀氏长辈眼中, 郭奉孝和戏志才这两位能称得上长辈的家伙已经被开除出“靠得住”的行列。

    荀悦很想和儿子团聚, 但是他有自知之明,如果他和那小子有分歧最后被劝下来的肯定是他,所以回颍川的肯定不能是他。

    一大家子凑到一起商量了半天,最终决定让荀彧这个在颍川地界儿和谁都说得上话的从叔回来。

    荀攸也在候选人前列, 不过败在了辈分上。

    可能他们兵多将广还钱粮充足,也可能是冬天太冷都没心思找事儿, 新收复回来的郡县都老老实实, 比预想中五天一大乱三天一小乱好的多。

    动乱少不代表要忙的事情少,荀彧要走开春就得再送一批士人去并州,在下一批幸运儿抵达之前只能其他人来分担本该属于他的公务。

    因为最开始的问题出在荀晔身上,所以子债父偿接下来的活儿得荀悦来处理。

    但是荀悦只擅长教学讲书不擅长政务,稳妥起见还得有擅长处理政务的来查漏补缺。

    最后就是谁有空谁去帮忙, 然后就是所有人都没闲下来。

    不过并州的事情已经和荀彧没有关系, 他有他要头疼的事情。

    临近年关官署放假, 本地官员各回各家,外地官员来上任都带着家眷也能团圆, 没法和家人见面的只剩下并州籍的士兵以及身为颍川本地人家里人却都在并州的荀小将军。

    去年过年时在山沟沟里避难,今年不用躲避战乱但是感觉比去年还不舒坦。

    荀小将军第不知道多少次做梦系统爹能把这个世界从古代权谋变成仙侠修真,既然高铁飞机都是奢望,那他申请缩地成寸御剑飞行总行了吧?

    可惜梦里什么都有,现实还是什么都没有。

    荀彧来到颍川的时候,他们家大侄子正在军营和士兵侃大山。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咱颍川地灵人杰,年前都有那么多人拖家带口过来,年后名声传出去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来投效,来这儿不亏。

    ——弟兄们不要羡慕留在并州的同袍,留在并州只能和胡人干仗,在豫州就不一样了,他们打的是世家大族皇亲国戚。看他们周边都是什么人,汝南袁术,陈王刘宠,还有不怎么挨边但是关系也不咋地的袁绍以及无处不在的贼匪。这些都是什么?都是军功啊弟兄们!

    ——这年头天下乱的厉害,虽然想凭军功封侯有点难,但是也不是不可能。他们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就算没有爵位,拿了赏赐也能衣锦还乡。

    荀小将军是这么想的,每逢佳节倍思亲,过年这种关头更是倍上加倍,身为政委他必须时刻注意将士们的情绪,争取让远道而来的弟兄们也欢天喜地过大年。

    条件有限一时半会儿搞不出文艺晚会,他小荀政委就先站出来给大家表演个画大饼。

    虽然他不像袁绍袁术那般家大业大,也不像公孙瓒那样战功彪炳,但是只要他人品够硬,将来他就是大汉最闪亮的星。

    同样没能和家人团聚于是跟着来军营的孙策听的热血沸腾,一边鼓掌一边叫好,真情实感的像提前安排好的托儿。

    吕大将军:……

    他也没能和家人团聚,他也跟着来到军营,但是他现在只想把这俩小子都拎回城里一打二消耗他们的精力。

    越精锐的兵越难管,再让这小子说下去过完年这群家伙能嚷嚷着拿下豫州称霸天下。

    ——吕奉先啊吕奉先,颍川就剩下你一个沉着稳重的将军,稳住!不能跟着心动!

    称霸天下容易被群起而攻之,他们得稳着点儿来。

    如今乌程侯之子对他们家明光崇拜的很,那他就委屈委屈让乌程侯认他当老大吧。

    辈分乱点没关系,各喊各的就是。

    如果乌程侯不愿意……

    吕大将军瞥了眼还在鼓掌叫好的孙策,已经开始琢磨把这小子卸成几块能让他爹妥协。

    今儿送双鞋子当脚,明儿送件衣裳当胳膊腿儿,后天要是再见不着人,那接下来就是他老孙家的家事了。

    如此机智,不愧是他。

    “阿嚏——”孙策揉揉鼻子,“谁在背后骂我?”

    荀晔停止表演中场休息,刚想问虎崽子是不是穿的少冻到了,就看到绝对不该这个时候出现在颍川的文若叔出现在最后排。

    不是,怎么过来也不打声招呼?好歹让营寨门口的卫兵通知他一声,这弄的多不好意思。

    荀小将军吓了一跳,看到人后连忙跑过去,“文若叔怎么这时候来了?”

    荀彧似笑非笑,“岁末阖家团聚,家里不放心让明光一人留在颍川,特意让我回来看看。”

    “颍川那么安全,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荀晔搓搓胳膊感觉背后有点凉,“长辈们不放心的话直接传话让我去晋阳就行,何必劳烦文若叔大老远跑一趟?”

    真的只是回来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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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营不是说话的地方,荀晔想让吕大将军带着虎崽子继续表演他带从天而降的家长回城,只是这个提议没能通过审核。

    荀彧朝走过来的吕大将军打声招呼,“营中无事,温侯稍后一同回城如何?”

    吕布笑的开心,“回城,马上回。”

    还好他提前写信解释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待会儿挨骂的肯定没有他。

    荀晔和吕布都回城,和他们一起过来的孙策自然也得回去。

    虽然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已经有了风雨欲来的感觉。

    大哥犯事儿了?

    温侯为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嘶,朝堂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们小小颍川也要开始内斗了吗?

    刺激!

    虎崽子两眼亮晶晶的跟着回城,越发觉得没去谯县和家人团聚是个正确的选择。

    这位新来的叔以前没见过,待会儿回去打听打听,然后再好好分析这位新来的叔是什么立场。

    世家大族之间都不是一条心,看隔壁汝南袁氏那兄弟俩闹的多难看,不知道荀氏是相亲相爱一家人还是骨肉相残兄弟阋墙。

    臭小子看热闹的意思太过明显,很快就被吕大将军一巴掌拍在了后脑上。

    吕布放慢速度,阴恻恻的活动手腕,“想什么呢?”

    胡思乱想的虎崽子瞬间从龇牙咧嘴到一脸严肃,“什么都没想。”

    吕布哼了一声,什么都没想也挡不住待会儿一起挨教训。

    荀晔已经确定待会儿要挨教训,不过待会儿要挨教训和现在的他没有关系,“叔,您什么时候到颍阴的?回家看过了吗?”

    “中午刚到,已经将行李送至家中。”荀彧好脾气的一一回答,然后笑吟吟说道,“先前总听兄长说明光能言善辩,只是一直无缘亲眼看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知道这小子在并州的时候就经常在军营和将士们聊天,还特意培养了一批能说会道的兵丁让他们没事儿就和身边的同袍谈谈心问问有没有遇到困难,可能是有什么问题都提前说了出来,这段日子连兵变都很少出现。

    能说会道也是本事,先前搬家避难这小子能说动周边村寨那么多人跟着一起走,那时候他就知道这小子肯定不是一般人。

    这不,闹出来的动静一次比一次大。

    荀晔讪讪笑笑,硬着头皮把话题扯回来,“叔,您这次回来是不是因为京城的事情?”

    荀彧慢悠悠点头,“正是。”

    “叔,这事儿真的不能怪我们,是王司徒他为老不尊先挑事我们才反击的。”荀小将军解释道,“不信的话您可以问貂蝉,要不是侄儿我机智不请自去直接登门,您现在看到的可能就是我与温侯反目成仇大打出手。”

    吕布连忙摆手,“不可能,我吕奉先怎会为女色所惑?你小子定力不足别带上我!”

    “我的定力比大哥足的多!”荀晔扭头反驳,怼完之后又扭回来继续解释,“叔你看,我们俩被成功挑拨的可能性有多大?这可太大了!”

    吕布:……

    荀彧:……

    吕布疯狂摇头,“这话不是我说的,我不那么觉得。”

    荀彧无奈,“明光出言无忌,温侯勿怪。”

    “本将军心胸宽广恢弘大度,怎会在意这些?”吕大将军非常做作的回道,“挑拨离间?不可能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挑拨也要把好处放出来才有成功的可能,他跟着荀氏混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甚至连老家五原郡都从胡人手里回到朝廷的管辖之下,王允老儿能给他什么?

    别说什么美人,天底下美人多的是,他不缺美人,也绝对不会被美人吹枕头风。

    谁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就过了能咋?

    荀晔有气无力的瞪了他一眼,之前在王允府上不是挺会看眼色的吗?怎么这会儿又看不懂了?他在降低文若叔的不曾表露出来的怒气值啊!

    把锅都推到王允身上他们就能以受害者的身份扮可怜,现在这弄的让他装都不好装。

    荀小将军欲哭无泪,然而看到家门口停着的两辆马车立刻又支棱了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奉孝叔和志才叔都在,有人能扛火力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84章 共轭挖墙脚

    *

    谁都没想到荀彧会忽然回来, 包括郭嘉和戏焕。

    大过年的能不折腾就不折腾,两个虽然没有离开家乡但都没有家眷的家伙已经准备好这几天和孤身在家的小傻蛋报团取暖,万万没想到他们还没开口表示荀氏老仆便上门来请了。

    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没觉得哪里不妥, 他们小将军看上去大大咧咧实际上却是个贴心的好孩子,在军营慰问完将士后肯定还会回来慰问他们两个孤单老叔。

    郭嘉出门时还特意带上了他提前准备好的过年食材,他六亲缘浅, 志才也没比他强哪儿去, 往年过年都冷冷清清, 今年多个闹腾的少年郎还有点不习惯。

    不行, 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既能维持长辈的风度还热热闹闹。

    再然后, 他就看到了几个绝对不该出现在颍川的年轻仆役。

    这这这这这、这不是文若身边的随从吗?

    郭鬼才大惊失色, 但是这时候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不多时,两位叔父齐聚会客厅,不动脑子也知道待会儿的情况肯定不是他们预想中的其乐融融过新年。

    戏焕淡定坐下,好像不关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郭嘉没那么好的耐性,坐了没有一刻钟就去打探荀彧为什么大过年的回颍川。

    意料之中, 打探了一圈一句有用的都没打探出来。

    所有人都是笑吟吟的让他等主君回来, 说什么主君回来想问什么都可以,他要是能等到那时候还会特意问吗?

    生气.jpg

    戏焕用勺子拨弄香炉中的香灰,无视面前来回打转的郭某人。

    郭嘉挤过去和好友坐一块儿,把香炉挪去一边儿,一脸严肃的问道, “你就不好奇文若为什么这时候回来?”

    “原因不外乎最近发生的几件事情, 还用好奇?”戏焕慢吞吞往旁边挪挪, “又不是回来兴师问罪,你紧张什么?”

    郭嘉:……

    “你确定?”

    戏焕抬眸, “为何不确定?”

    就算是回来兴师问罪,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半年来他不辞辛苦任劳任怨,就算有错也能功过相抵,郭某人呢?

    呵呵。

    此处无声胜有声,戏焕的意思太过明显,郭嘉想当看不出来都不行,“你看看那些来自大汉各州的士人,没有我郭某人在其中差遣调度肯定乱成一团糟。”

    “是哦。”戏焕幽幽开口,“如今这官署没有乱成一团糟,只是气的你想把各家女郎都拉出来当官罢了。”

    郭嘉:……

    郭嘉愤愤拍桌,“咱家小将军说的,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你敢说这法子不好?”

    “很好用,对那些故意挑事儿的家伙来说也很好用。”戏焕弯了弯眼睛,将暖手炉从火气上头的好友面前顺走,“小将军不懂事,荀氏那么多人总得有个懂事的,但是懂事的人来的晚,就算匆匆忙忙赶回来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补上羊圈对幸存的羊来说是好事,但是那些已经被偷走的羊却也回不来。

    文若的确是长辈,可这里是颍川,颍川太守是他们不懂事的荀小将军。

    郭嘉瞬间明白了好友的言下之意,“就是就是,没多大用。”

    就算文若匆忙回来是为了兴师问罪,只要他们小将军继续不懂事不听话也没人能拿他怎样。

    “不对!”郭嘉一拍脑袋,猛的意识到还漏了什么,“因为明光年轻不懂事,所以文若事先特意叮嘱我们多看顾些,不能责怪明光还不能责怪我们?”

    “文若事先叮嘱过?”戏焕故作疑惑,“是写信还是托人转述?我怎么不知道?”

    郭嘉:???

    “戏志才!”

    ……

    荀晔等人回来的时候,会客厅里的两个人离的远远的。

    戏焕面色如常,郭嘉脸色臭的像是和好友绝交了八百年。

    荀晔:???

    什么情况?

    荀彧侧身,“怎么不进?”

    荀小将军很有礼貌的回道,“文若叔先请。”

    在外他是叱咤风云兴风作浪此处省略八百字的大汉之星,在家他是小辈,他们书香门第必须有礼貌。

    吕布抬头望天,不想看臭小子装模作样。

    幸好孙家那小子已经被打发走了,要是俩人凑到一块儿……

    啧。

    荀彧看看屋里气氛古怪的两位好友,再看看外头两个好像不太对头的家伙,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唉,没一个省心的。

    婢女端上热茶然后退下,门口有厚厚的帘子阻挡寒气,会客厅中温暖如春,氛围却不似温度那般舒适。

    荀彧抿了口茶润润嗓子,直接开门见山说他为什么回来,“明光进京的动静略大,诸位的信件已经送至晋阳,同时晋阳还收到了各种不同的说法。”

    屋里没有外人,倒也不用弯弯绕绕。

    傻小子在路上已经狡辩过了,温侯也非常用心的推卸责任,没有意外的话他这两位好友也是互相推诿、嗯、看这气氛可能已经互相推诿过了。

    “过几日我会将那位引得三位武将大打出手的美人送去晋阳,也会派人去王司徒府上道歉,此事就此结束,接下来莫要再提。”荀彧一锤定音,然后继续说道,“至于提拔女官女将,事关重大还要从长计议。”

    郭嘉谨慎的打量好友的神情,确定他是真心说出“莫要再提”才松了口气,“如何从长计议?”

    “顺其自然。”说到这里,荀彧下意识看了眼不远处放空脑袋的吕大将军,“我们不主动,但若是有才兼文武的女郎愿意为官署效力,官署广纳天下之才也不能拒绝。”

    不管是学文还是习武男子都比女子占光,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比不过女子,难道不该好好反思反思自己?

    吕布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再一琢磨荀彧的话,就是再迟钝也该知道估计是他闺女在并州搞出了大动静。

    不敢问。

    所以先生能不能善解人意点儿直接告诉他?

    吕大将军想学旁边的臭小子缩成一团,奈何块头太大缩不起来,只能眼巴巴的用眼神表达他身为老父亲的忐忑。

    荀彧默默错开目光。

    他能看出温侯的意思,但是这模样着实有些刺目。

    “云中、五原两郡的羌胡部落主动归附,那些部落首领要求朝廷给他们分田分房,但是却不愿上并州的户籍。温侯家的女郎很不满意他们的态度,于是单枪匹马到驿馆将前来谈判的部族首领打了一顿。”

    羌胡部落要田要房还不愿上户籍,而他们付出的仅仅是今冬不作乱,这笔交易怎么看都不划算。

    若是先前的朝廷,为了息事宁人兴许就答应了,但是他们为了清查人口丈量田地几乎把整个并州的地主豪强得罪了干净,这时候答应羌胡的条件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就算羌胡不闹事,那些刚挨过打老实下来的地主豪强也得闹事。

    不管怎么样,羌胡提出的条件都不能答应。

    谈判本来就是有来有回,双方第一次见面那些羌胡首领肯定是狮子大开口,谈不拢的话要么让步要么回去挨饿受冻等开春后被大军压境,最后没有意外的话肯定是羌胡首领让步。

    当然,有意外也是羌胡首领让步。

    荀晔听的兴致勃勃,“然后呢?那丫头有没有受罚?”

    吕布也想问,但是他们家小老弟已经替他问了出来,再问就显得他这个当爹的太紧张。

    笑话,他才不紧张。

    所以然后呢?那丫头有没有受罚?

    荀彧微微一笑,“女郎年少不懂事,况且又是那些羌胡首领先出言不逊,双方各退一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再说了,五六个膘肥体壮的大汉竟打不过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事情说出去丢脸的也不是我们。”

    小姑娘打人能有多疼?他们不计较那些家伙提出的不合理请求已经很大度,总的算下来还是他们退让更多。

    荀晔小鸡啄米般点头,“就是就是,谁气急败坏谁丢人。”

    吕布晃晃脑袋与有荣焉,“这叫虎父无犬女,我年轻的时候也和那丫头一样能打。”

    “大哥,反了。”荀晔小声提醒,“应该是侄女儿和你一样能打。”

    吕大将军向来不在意这些细节,“差不多差不多,总之就是我们父女俩都很能打。”

    郭嘉:……

    戏焕:……

    算了,不和无脑武将计较那么多。

    五原、云中两郡已经收复回来三个多月,如今两郡官署也都已经正常运作,文若不会莫名其妙提先前的谈判。

    既然提到,重点肯定不在谈判上。

    郭嘉捏捏下巴,莫非吕大傻子家的女郎不到及笄就要上阵杀敌?是不是太早了?

    郭鬼才这么想着,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荀彧露出不赞同的目光,“小小年纪正是进学的时候,怎能冒险上战场?”

    “不怕冒险,我们并州儿女都是这个年纪就开始上阵杀敌。”吕大将军挺直腰杆,“想当年,老子……”

    “咳咳。”荀晔连忙打断吕大将军回忆往昔,“叔父您继续。”

    荀彧也看出来了,如果没有人将话题扯回来,接下来会讨论到什么地方神仙来了都猜不到,“如今九郡皆归,并州接下来要处理的除了内政就只剩下藏于太行山的黑山贼。”

    “贼匪比羌胡更好招抚,并州有足够多的荒田,只要安排得当,黑山贼不足为惧。”沉默了半晌的戏焕终于开口,“至于原本作乱郡县的羌胡部落,在官署兵强马壮的情况下也不敢轻易作乱。”

    “志才说的不错。”荀彧点点头,然后继续说接下来要注意的地方,“并州的羌胡不敢轻易作乱,还有些野性不驯的迁去了凉州。只是黑山贼的贼首张燕无力管束麾下众多渠帅,那些劫掠成性的贼头子已经穿过冀州到兖州东郡和先前肆虐东郡的眭固、于毒等贼会和。”

    需要特别关注的不是并州,而是颍川。

    提到战事,在场几人都正经起来。

    吕布竖起耳朵,“东郡要打仗?”

    郭嘉开口慢了一步,思绪险些被打断,先是瞥了满脑子只有打仗的武夫,然后才问道,“黑山贼贼首张燕无力管辖麾下众多渠帅才导致那些劫掠成性之辈南下兖州,难道荀公已和那张飞燕有过接触?”

    戏焕若有所思,“东郡太守曹操和冀州牧袁绍关系匪浅,如果黑山贼作乱东郡,曹操兵力不够的话肯定会向袁绍求援。”

    但是如果袁绍被其他事情绊住手脚无暇顾及东郡,能为曹太守提供帮助的除了兖州其他郡县就只有他们颍川这位年轻热血的小将军。

    永远年轻永远热血沸腾的荀小将军也想到了这里,热血的代名词骄傲挺胸,然后问道,“最近冀州发生什么了?袁绍和曹操闹翻?袁绍和公孙瓒再次翻脸?”

    “先前袁绍为了缓和局势特意上表公孙瓒的从弟公孙范为勃海太守,那公孙范刚到渤海时无甚动作,然而在掌控渤海整郡后却立刻要反。”荀彧温声解释道,“最多半个月,公孙兄弟便会继续朝袁绍发难。”

    虽然袁本初声名远扬,但是在黄河以北,还是公孙伯圭的威名更加有用,到时冀州有多少城池会闻风而降还真不好说。

    袁绍自顾不暇,曹操兵力有限,黑山贼极有可能趁此机会攻打东郡。

    荀小将军摩拳擦掌,“我去我去!我去救!颍川的良田不够用的话并州还有很多,让他们都去并州开荒!”

    “那些家伙就是因为不愿意种田才南下兖州,对这样的人就该照死里打。”吕大将军虎目凶残,“我去!老子杀的他们哭着求着回并州开荒!”

    ……

    东郡,东武阳官署,已经得到黑山贼动向的曹操火速召集亲信议事。

    “去岁作乱东郡的黑山贼于毒、白绕、眭固各部部众多达十余万,如今又有不知多少贼人与之会合,诸位可有应敌之策?”

    议事厅一片寂静。

    东郡能上战场的只有曹太守带来的那些兵,郡县兵丁连守城都靠不住,更不用指望他们出城剿匪讨贼。

    四五千兵马打四五万尚且是异想天开,如今藏在暗处的贼寇有十几二十万,这仗怎么打?

    曹操:……

    真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曹太守悲愤不已,“贼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何辜?”

    并州和颍川招降贼匪成效斐然,他原本也想效仿,手下人甚至连具体章程都列了出来,结果却折在荒田不够上。

    并州是地广人稀不缺地,颍川是招降黄巾之前先流放了大批世家腾出来了大量无主良田,东郡呢?他要是敢先处理一波世家再招降境内贼匪,东郡世家就能先把他处理了。

    那些人甚至不愿意为他所用!

    程昱老老实实的坐在下方,看他们家府君如此为难,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听闻主公先前在颍川和乌程侯相谈甚欢?”

    曹操揉揉眉心,“只是场面上过得去罢了。”

    论私交的确是相谈甚欢,可出兵御敌不是小事,他和乌程侯的交情还没好到那个地步。

    但是!如果事态真的严重到一定程度,该借兵肯定还得借!

    程昱看了眼旁边沉默不语的陈宫,似笑非笑,“主公总是发愁麾下人才凋零,既然东郡本地能用的人少,不如放开看看别处。”

    颍川太守年少无畏,他们家主公也不差。先前关东联军讨董让天下人认清了大部分诸侯的真面目,也让天下人都能看到他们家主公是真正的赤胆忠心。

    这几个月颍川名声大噪,天下士人拖家带口前往投奔,万一、他是说万一、万一有士人慕名抵达颍川却不满意,主公此时出手既不得罪人还能解自身之急,何乐而不为?

    陈宫面色如常,内里的心烦意闷没有表现出分毫。

    第85章 漏风荀牛牛

    *

    孟冬风沙紧, 旌旗飒凋伤。天气越冷日子越难熬,日子越难熬动乱就多。

    对于风雨飘摇的大汉朝廷而言,上天在无视他们几十年后好像又重新降下眷顾。

    仓廪实而知礼节, 衣食足而知荣辱。耕种乃民生之本,如果民间亩产之收能够增多,养活的百姓就能变多。百姓有粮有衣, 铤而走险造反作乱的情况就能变少。

    农具田器要用到铁, 但是又不像兵器那样用的多, 且制作农具田器乃是为了国计民生, 各郡县的铁官收到朝廷的诏令便能自行安排工匠制造。

    大司农士孙瑞在确定新犁能起到大用后便放下其他活儿只盯着这一件事情, 那些不听朝廷政令的州郡爱听不听, 他只要司隶关中能在春耕时不出乱子。

    与此同时,京城的高官也都发现最近杨太傅和天子身边都多了几本爱不释手的书。

    官署中的消息传播极快,没几天所有人都知道了那几本走哪儿带哪儿还字迹清晰的书是哪儿来的。

    耕犁的改进之法是神人入梦传授,但是神人都入梦了肯定不能只干一件事, 来都来了肯定想起来什么就教什么,于是就有了这些比市面上的蔡侯纸好很多的新纸。

    京城的高官们:……

    神人入梦到底教了他多少东西?荀小将军能不能一次性说清楚?

    好东西谁都想要, 但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那小将军既然没把造纸的法子和新犁一起送至御前就说明他没想和天下人分享新纸, 他们表现的太明显传出去像是欺负小孩儿。

    一群人暗戳戳的打听,不好去烦天子就天天缠着杨太傅不放。

    杨太傅在家躲不开在官署躲不开进宫依旧躲不开,被众多不知道什么叫分寸的同僚折腾的不胜其烦,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给了几句提示。

    先前有人以一书千金的条件去荀家臭小子那儿求过几本书,有想法的直接去颍川找正主儿别来烦他。

    买书的路子明明白白说出来, 立刻就没有人再来烦太傅大人。

    花钱就能得到啊, 太傅早说的话他们不就早派人去颍川了吗?

    荀家那小子能酒后抢美人, 用书来换钱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荀氏家底儿薄他们都知道,长辈们都在并州没法支援颍川老家这儿他们也清楚, 年轻人独自留在家乡闯荡还要养那么多士兵流民不容易,藏住神人赐予他的法子用来赚钱也能理解。

    人家自己都不嫌丢人太傅就别跟着念叨什么“有辱斯文”了,好东西就得大家伙儿都有。

    他们理解荀小将军用书换钱的做法,希望荀小将军也理解他们的处境。千金就千金,务必别涨价。

    杨彪:……

    小皇帝看完全程,等屋里只剩下他和太傅两个人的时候悄悄问道,“太傅是不是故意的?小将军是不是私下里又给太傅送了好多好多好多新书?”

    如果小将军私下里没有和太傅商量,太傅怎么会那么配合?

    杨彪扯扯嘴角,“老臣倒是想看到新书,奈何那荀小将军不似陛下这般敬老尊贤,这些天连一本新书也没能见着。”

    他本来不想让那小子轻轻松松以书换金,但是傻小子没有长辈看顾甚至能传出强抢美人的传闻,看在和荀慈明的交情上他也不好太难为年轻人。

    孩子已经这么傻,万一穷的养不起兵谁也不知道他还能搞出什么大动静。

    算了算了,给他钱。

    反正也不是白给。

    “没有啊?好吧,朕知道了。”小皇帝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然后悄咪咪作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决定。

    他要给小将军写信,争取为他们家太傅讨来酬劳。

    要是能顺带着给他几本就更好了。

    可惜国库有再多钱也不是他的,他私库里没有钱。他比小将军还穷,按照定价他一本书都买不起,不然他肯定会是小将军最大的主顾。

    买买买,银钱送给小将军养兵比花在其他地方好多了,至少他们小将军真的在做实事。

    什么?他强抢司徒府的美人?

    荀氏长辈已经派人到王司徒府上道过歉了还要怎样,退一万步讲,王司徒要是把府上的美人藏好不就没那么多事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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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的官员纷纷派人去颍川,去的时候偷偷摸摸回的时候掩人耳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对众多世家出身的大臣而言,购书确实有点见不得人。但是荀小将军不介意,来一个他接待一个,务必在所有买家都认为他迫不得已的基础上来者不拒。

    可以当他不会拒绝,可以当他缺钱缺傻了,随便顾客们怎么想,只要给钱就行。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悄无声息的往返于京城和颍川,也不知道到底哪个大嘴巴泄露了消息,再一打听可好,仿佛全天下都知道荀氏小子那里可以用金换书。

    市面上常见的千金一本,少见的孤本亦或是荀氏和蔡中郎的藏书两千金,那小子缺钱缺的厉害,只要给钱他什么书都能扒拉出来。

    不是,没人能管他了是吗?

    比京城更早知道颍川有好东西的袁术最近很憋屈,他原本想着那些黄巾余孽能替他将荀氏的工匠抢回鲁阳,结果可好,不光什么东西都没抢到,连仅剩的黄巾贼也被颍川的蝇头小利给忽悠走了。

    只是给他们分田让他们耕种而已,这就消停了?

    区区黄巾,不过如此。

    袁府君嘴上骂骂咧咧,身体却很诚实的立刻又派韩胤去颍川找荀氏那小子友好交易。

    世家大族家资雄厚,就算最开始都只想买几本试试水看看什么情况,这边几千金那边几千金加起来总数也相当可怕。

    看到账本的荀彧:???

    月底做好账过来邀功的荀晔:(*^▽^*)

    “叔,怎么样?我就说您回来肯定不会缺钱!”荀小将军挺胸抬头骄傲的不要不要的,“有那些世家大族的倾情赞助,就算再来百万流民咱们也养得起。”

    接纳流民不是赔本买卖,他们不是白养,只进不出最多一个季度,只要安排得当接下来所有流民都能自给自足。

    就算实在倒霉赶上了天灾,他们总不能倒霉的颗粒无收吧?

    昔日曹老爹花一亿钱买了个太尉,他现在可以给全家都安排上三公级别的官。

    不是说朝廷三公几个月就换一轮吗?正好他们家人丁兴旺,不算叔祖那个已经当过三公的,其他所有人都能上去新鲜新鲜。

    诶嘿,咱不差钱儿。

    荀彧:……

    “明光。”

    叔父声音温柔但威慑力十足,荀小将军立刻正经回来,“叔父,这是颍川今春用钱之处,请叔父过目。”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百姓也要结束窝冬动起来。

    赚钱容易花钱更容易,买官什么的都是玩笑话,卖书换来的钱要用来养兵和建设颍川,他没有闲钱用来买官。

    今春的军队财政预算和官署财政预算他已经做的差不多,文若叔看看有没有疏漏,要是缺的多的话他就把卖书的生意扩大到其他地方。

    天下大户多的很,这年头消息的传播速度也没那么快,纸质书生意再继续个两三年应该不成问题。

    荀晔呈上他这些天忙碌的成果,再次感慨当老板不容易。

    花钱如流水算什么,他这是花钱如泄洪。

    “这是……你一人所写?”荀彧以为见到刚才的账本后就不会有什么能让他震惊,但是再看到递到跟前的两本小册子又觉得刚才的结论下的有点早。

    朝廷有《上计律》,地方官员要将整年需要用到钱财整理好送至大司农处,大司农审核完毕呈给天子,天子确认无误后才由国库分配钱财。

    当然,那都是以前的事情,国库供应地方官署的前提是地方缴纳的税款都送至京师,如今朝廷管不住地方,地方用钱之处也只能地方官自己解决。

    但是不管是地方还是京师,这都不是一两个人都完成的事情。

    荀晔矜持的抿唇笑笑,“叔父这些天忙于安抚各城官员,奉孝叔和志才叔也都忙的脚不沾地。大家都在忙,我这个太守也不能干愣着,这两份预算乃是和毛先生一同编制,并非我一人之功。”

    他们家文若叔不愧是能汉末子房,人一回来立刻让颍川官场肃然一清。

    不是说奉孝叔和志才叔能力不够,而是那俩叔更偏向行军时出谋划策,内政上他们家文若叔更加得心应手。

    第一天:把他们几个抓到一起兴师问罪。

    第二天:设宴邀请城里诸多旧友以及从前不认识但是今后也是朋友的官员,先为侄儿的年少莽撞致歉,然后温温柔柔敲打所有人。

    第三天:宴上表现出不服的无一例外全都被温温柔柔的请去了并州。

    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

    不光颍川官场瞬间安分,连荀小将军本人也老实了。

    他怕他也被打发回并州。

    咳咳,他可是颍川太守,发配谁也不能发配他,最该担心的应该是陪他胡闹的奉孝叔。

    总之就是,在温润如玉的荀氏文若的监督下,整个颍川都从热火朝天变得端庄沉静起来。

    有荀彧帮忙处理内政,郭嘉和戏焕都轻松不少,本来就没怎么管过内政的荀晔更是彻底撒手不管了。

    但是不管内政也不能天天往军营里跑,他得文武两手抓,还是得干点事情来证明他这个太守不是摆设。

    军需预算他可以一个人搞定,但是颍川花钱的地方不只有军队,官署财政收支还得和主管这块儿事务的官员商量着来。

    好消息:他抢了曹老板的大汉顶尖谋士团,财政预算做的清晰明了异常漂亮。

    坏消息:他豁出去脸卖书赚来的钱在口袋里打了个转儿就花光了。

    卑微落泪.jpg

    荀彧简单的翻看两份预算,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

    他大概知道四兄私下里为何嘀咕这小子是被神仙接走又送回来的半仙儿了,这本事的确不是二兄教出来的。

    二兄自己都不会他怎么教?

    “明光将这些交给我,可是想出远门?”

    “就知道瞒不住叔父。”荀晔笑的更加灿烂,既然目的已经被看出来,那他就直说了,“黑山贼于毒部已经开始攻打东武阳,眭固、白绕等部随时可能出兵攻打其他城池,曹孟德麾下兵丁不多,东郡世族的部曲不听指挥的话大概率只会拖后腿。这时候要是没人去救,东郡可能真的要遭大难。”

    蝴蝶翅膀带来的变动太大,史上的曹老板能成功渡过难关,现在的曹老板……

    东郡世家明面上尊他为太守实际上拿他当摆设,袁绍被公孙兄弟弄的焦头烂额也没空支援,他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怎样才能破局。

    如今的局面是他造成的,那他就要担起救曹老板于水火的责任,顺便再把东郡的世家流放去并州。

    曹老板没法做的事情他来做,反正他莽撞无礼的名声已经传遍天下,不怕名声再差点。

    如果曹老板能认他当老大就更好了,他愿意献出他们家文若叔去给曹老板当搭档。他们曹老板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为什么不能把重点放在前半句?

    就要能臣!就要能臣!

    他和曹家大公子有交情,他去救援最合适。

    后世有夫人外交,他这里有儿子外交,用儿子来拿捏父亲完全没毛病。

    荀彧不知道这小子已经想到了哪里,只是摇摇头不太赞同他亲自过去,“东郡是需要救援,不过温侯已经蓄势待发,乌程侯也随时准备出兵支援,那些南下的黑山贼还用不到你们三人一同出兵。”

    “可是温侯不擅长招降。”荀晔掰着手指头给他分析,“叔父,贼首不愿降可以杀,但黑山贼中有多少被裹挟不得不落草的百姓您也清楚,那可都是壮劳力。”

    荀彧抬眸,“温侯若是不擅长招降,颍川这些黄巾余孽是怎么归降的?”

    荀晔:……

    荀晔瘪瘪嘴,无话可说。

    “不要着急,接下来需要你的地方很多,不会让你闲着。”荀彧弯弯眼睛,耐着性子解释道,“早先说过颍川是四战之地,即便我们不主动惹事,周围四面八方也都会对颍川造成威胁。远的不说,你难道没有发现陈王最近安静的有些不正常?”

    “确实好长时间没听到陈国的动静了。”荀晔若有所思,“我刚被任命为颍川太守的时候时常有陈国探子过来打探消息,最近从陈国来的流民更多,陈王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陈王肯定在攒大活儿。

    颍川四面八方都是敌,东边陈国静悄悄,南边南阳也好长时间都没有动作,这正常吗?

    荀小将军危机感上来也不想去东郡当救世主了,他得坐镇颍川当那块哪儿需要往哪儿搬的砖。

    荀彧送走斗志昂扬的大侄子,再次无奈叹气。傻小子时不时便大显神通,显完神通没一会儿又变回顾头不顾尾的少年郎,这让家里怎么放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赵匡胤静悄悄跟着好大儿飘走,回到没有闲杂人等的书房才闪亮登场,“阿牞。”

    荀晔看到久违的阿飘爹眼睛一亮,“义父!”

    赵大陛下笑呵呵落到地面上,“你叔刚才的眼神在说‘这哪能独当一面,分明是四面漏风’。”

    荀晔刚想和阿飘爹分享最近的成果,听到这话立刻收起笑容板起脸反驳道,“胡说,本将军乃是公认的天纵之才,当今陛下实名认证,不掺半点水分的那种。什么四面漏风?本将军挡的严严实实,一点儿风都漏不进来。”

    怎么肥四怎么肥四?会不会说话?

    “是你叔的心声,不是我说的。”赵匡胤心情不错,被怼回来也不恼,看着想炸毛的傻小子笑道,“虽然收复云州是你家长辈的功劳,但是也算任务完成,接下来……”

    “爹!幽州真的不行!”荀晔也不管他到底漏不漏风了,猜到他们家阿飘爹接下来要说什么立刻把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的话堵回去,“公孙瓒和袁绍又打起来了,您要是闲着没事儿就去观战,不要再难为您四面漏风的可怜儿子了。义父,您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应该能缩地成寸日行千里吧?”

    他们送个消息要日夜不休快马加鞭,阿飘爹应该不用那么困难,如果真的能飘去北边观战还省得消息有延迟。

    猪猪陛下都能为他扮鬼吓唬人,赵大陛下为什么不能为他打探消息?

    赵匡胤顿了一下,眼神略显飘忽,“我刚才没想发任务。”

    荀晔:……

    信你个鬼哦。

    第86章 于夫罗来犯

    *

    赵匡胤也想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可惜他既不能缩地成寸也不能日行千里,除了发布任务也就只能帮忙送个资料。

    要么是发任务的工具人,要么是送资料的工具人, 总之逃不过当工具人的命运。

    他都已经那么惨了,想亲眼看到便宜儿子脚踢鲜卑拳打乌桓有错吗?没错!

    赵大陛下撤回没能发布出去的任务,哀哀戚戚北望幽州, 声情并茂的表演了好一会儿才擦擦眼角泪花, “该懂的道理你都懂, 接下来如何安排为父就不多说了。”

    荀晔:……

    不多说也说了那么多, 说完之后再说不多说有意思吗?

    盯——

    赵匡胤脸皮够厚, 表演结束恢复如常, 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是你上次让始皇陛下帮忙找的资料,快拿纸笔抄下来吧,爹看着你抄。”

    荀晔:……

    “义父, 孩儿冒昧问一句。”荀小将军揉揉眉心,看阿飘爹没动静于是非常认真的问道, “您最近是不是受刺激了?”

    如果没有受刺激, 怎么会跟变了个阿飘似的?

    赵匡胤神安气定,“没有受刺激,只是得知云州重归朝廷掌控喜极而泣。”

    “打住。”荀晔深吸一口气,他怕不打断的话接下来又是停不下来的车轱辘话,“义父, 咱们来抄资料, 顺便给您讲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最近其实没什么事, 就是他用纸质书搞来了亿点点小钱钱。

    跨越时代的科技就是好用,他甚至用纸质书把天子的好感度给拉满了。

    见过大汉天子的亲笔信吗?诶嘿, 他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想要,陛下得到,身为小陛下的笔友怎么着也不能在物质上委屈了他们陛下。

    如果陛下能在太傅面前多帮他说几句话就更好了,没有意外的话,他过两年要干的事情可能会把世家出身的杨太傅气到和他肉搏,提前刷刷好感度没坏处。

    现在豫州名义上的一把手是乌程侯,不过以目前的局势来看,离拿下整个豫州也不远。

    豫州境内对他有威胁的只有一个陈王刘宠,其余三个诸侯国都由国相主政,只能勉强维持治下安宁没有能力对其他地方下手。

    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有卖书赚来的小钱钱撑着,就算长辈们远在并州也不耽误他们在豫州搞建设。

    中原沃野千里是用来种地的,谁打扰他们种地他们就把谁种到地里。

    老农民憨厚发言.jpg

    上次找来了造纸术印刷术曲辕犁还有大蒜素,造纸术印刷术和曲辕犁都已经投入生产,大蒜素技术含量略高还在研究。

    乌程侯前不久去谯县,神医华佗也是谯县人,他已经托乌程侯去寻华佗,不过到现在还没消息,估计神医这些天在外云游不在老家。

    找不到华佗也没关系,颍川本地也有好大夫,专业的事情让他们专业人士去研究,做出成果是他们幸运做不出成果也不亏。

    医学上他是门外汉,农学上却是专业的,他种起地来比打仗专业多了。

    这年头没法用后世的科技造农药化肥也没法人工降雨,灌溉除了靠水渠就是翻车。开渠引水主要难在施工上,翻车、咳咳、翻车可以用筒车来代替。

    时代在发展,时代在进步,如果某样东西随着时间慢慢被另一样东西取代,不用犹豫,肯定是后来的更好。

    荀小将军知识面有限,但是阿飘爹们坐拥整个资料库四舍五入就是他也有整个资料库。

    让这个时代的枭雄们见识核平的力量有点难,降低要求脚踏实地,把资料范围限定在明清就行。

    明清的生产力能造出来的东西他们现在大概率也能复刻出来,具体需要哪些资料就是阿飘爹们需要头疼的事情了。

    他来自明清更后面的时代,不知道明清百姓耕种生活是什么样。阿飘爹们都来自明清以前,也不清楚明清的百姓是什么样子。但是他亲爱的父亲们有空闲还有资源,拽几个明清的皇帝就能解决的问题叫问题吗?

    这不,拥有一个始皇爹,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

    没有说其他几个爹不好的意思,其他几个爹帮忙送资料也辛苦,如果能帮着始皇爹整理资料就更好了。

    同样都是爹,不能让始皇爹自己忙碌。

    荀晔熟练的一心好几用,这次送过来的资料不多,只有翻车和筒车的优劣对比以及筒车详细图纸和工作原理。

    等情况说完,资料也只剩下不好抄的图纸。

    赵匡胤帮臭小子找来画图用的炭笔,然后在旁边坐下,“什么叫只让始皇自己忙碌?你以为明清的皇帝是谁帮忙抓的?”

    再说了,皇帝常年不出门能懂多少,抓完皇帝肯定还得抓几个内行。

    宋应星可是他亲自抓的,这还不算功劳?

    荀晔嘶了一声,“抓?爹你们关系那么差的吗?”

    “不差,平时见面也打招呼。”赵匡胤眨眨眼睛,“但是这是我们四个的任务,和其他皇帝没有关系,想让他们帮忙总得用点特殊手段。”

    他们那儿规矩挺多,演出戏就能绕开条条框框,这时候系统也会睁只眼闭只眼,不然干什么都束手束脚所有人都难受。

    “好吧。”荀晔捡起掉在地上的炭笔,虽然还是不太懂,但是他对阿飘爹们的日常生活本来就没有了解,那就随他们去吧。

    不管是抓人还是请人,能给他提供资料就都是好人。

    抄文字资料的时候可以一心多用,画图的时候不行。他一不小心描错不要紧,送到工匠手里就是大问题。

    这一描,半个晚上就过去了。

    伏案工作至夜半,谁来都得夸他一句尽职尽责。

    荀小将军伸了个懒腰,仔细收拾好半个晚上的成果,今天晚上先到这里,明天去官署让刀笔吏多抄几份,然后就能把资料交给贾诩贾校尉坐等筒车面世了。

    贾诩,一款非常好用的种地工具人。

    已是冬末春初,残雪压枝,冻雷惊笋,早晚依旧凉风透骨,正午却暖和的有了春天的感觉。

    春来万物复苏,神州大地本该生机勃勃,战事一起什么生机都看不见。

    袁绍和公孙瓒的战场在冀州幽州,那边的战事离颍川太远荀晔管不着,他关注的是东郡的贼匪和隔壁陈国静悄悄不知道要搞什么小动作的陈王。

    筒车资料送到贾诩手中的第二天,东郡的探子传来消息,曹操驻军顿丘,黑山贼于毒率众长驱直入攻打东武阳。

    古有孙膑围魏救赵,曹操原想引兵入山攻打于毒屯兵之处以解东武阳之急,不料山中贼寇众多根本没法打。

    回军救援救不了,围魏救赵也没法围,就算东郡各城的世家都派出部曲守城贼匪一时半会儿破不了城,这局面也显得他这个太守无能。

    城里有世家部曲和县兵,城外村寨却没有城墙能挡住蝗虫过境一样的贼匪。曹太守亲自上阵捣毁了好几个贼窝,看着越来越多的贼匪眼前发黑。

    不是说并州招降了几十万黑山贼寇吗?怎么东郡还有那么多?百万黑山贼都跑东郡来了?

    蝗灾多在夏秋,如今冬天还没过完,地里的蝗虫卵都化成人形当贼来了吗?

    曹操越打越头疼,一怒之下给周边所有郡县写信求援邀请他们共击黑山贼。

    意料之中,兖州各郡没一个搭理他的,包括州牧刘岱。

    意料之外,乌程侯来的比预想中更快,好像在旁边等候已久就等他开口求助一样。

    曹操:……

    孙坚也不藏着掖着,东郡贼匪肆虐,豫州就在旁边肯定得防备那些黑山贼抢完东郡继续南下。

    兖州各郡是没帮忙,但是这会儿肯定都严阵以待防着战火烧到自家地盘。

    他们豫州官员心怀天下苍生,不像兖州那样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这不,曹府君一开口他就麻溜儿的过来了。

    他只是过来打头阵,温侯的精兵稍后就到,此番定让那些黑山贼寇无处遁逃。

    曹兄放心,他们打完就走,绝对不在东郡多做停留。

    事已至此,曹操不信也得信。

    是他主动请的救兵,不能因为救兵来的太快就有意见。

    有救兵总比没有好,真要一堆信送出去却一个来支援的都没有那才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乌程侯和温侯剿匪经验丰富,那他就心大一次将山里的贼匪都交出去。

    东郡各城都不给面子的紧闭城门,好在东武阳还听他的指挥,只要围城的于毒撤兵,接下来就能让百姓躲进城里开始坚壁清野。

    以前是没有理由也没有兵力对世家下狠手,现在理由是现成的,还能借豫州的兵力来狐假虎威,这次要是再搞不定东郡那群招灾惹祸的世家他就不姓曹。

    黑山贼完全没想到豫州的兵会忽然出现,然后就被两位异常生猛的悍将打的想哭。

    他们是贼不假,但是也会审时度势挑好欺负的欺负。

    兖州八郡国各自为政,世家大族明哲保身,他们就是攻不进城也能大肆劫掠。

    勒紧裤腰带的日子不好过,再抢不到足够的粮食他们内部就得分崩离析,他们大老远从太行山跑出来可不是为了饿死在外面。

    他们抢东郡和豫州有什么关系?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过来帮忙的两位悍将可不管那么多,他们甚至还能带着曹操手底下的兵一起打。

    后续兖州豫州两州之间的掰扯不归他们管,他们的任务就是剿灭太行山中逃出来的黑山贼,只管打仗不管利益分配。

    被安排过来打下手的曹洪和夏侯惇越打越觉得豫州的情况不对劲,乌程侯明明是豫州刺史,怎么感觉这个豫州刺史当着当着就成了刺史麾下大将了呢?

    不是,这么不拘小节的吗?

    看不懂,但大为震撼。

    不管怎么说,有援兵的仗就是比没支援好打。

    前些日子打的那么吃力,现在压根用不到他们那点儿兵,黑山贼节节败退,愣是把之前抢走的钱粮都吐了出来。

    可惜抢走的东西能回来被杀害的百姓却回不来,打来打去遭难的还是东郡百姓。

    黑山贼渠帅众多,于毒、眭固等人本就不听张燕的命令,不然也不会打到东郡后就盘踞在附近的山里不走了。

    后来南下的黑山贼大多穷凶极恶不愿过安分的日子,被打疼了会跪地求饶,可一旦放松就立刻露出獠牙试图反咬。

    换成没经验的小将来,兴许看他们可怜就抬手放他们一马。不过这波黑山贼运气不好,吕布和孙坚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早年该吃的亏都吃了个遍儿,装可怜卖惨在他们面前起不到半点用。

    手起刀落,作恶多端的贼头子就成了震慑贼众最好的工具。

    战报每天都有,颍川的官员还没从过年的安逸中缓过来就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之中,来到官署走路都得用跑。

    荀小将军看着两只老虎在鬼才的指挥下指哪儿打哪儿,后知后觉明白几位聪明叔为什么不让他去东郡,“这次……”

    “这次的贼匪和刚到并州时见到的不太一样,你太天真拿捏不住。”赵匡胤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孩子太傻不能放出门,平时可以吃点亏长记性,这次情况紧急,不能拿东郡百姓的安危来教学,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吧。”

    没错,就是这样。

    荀晔幽幽抬头,“爹,您不说话没人把您当哑巴。”

    同样的话他自己说出来叫学而后知不足,换成其他人来说显得他不光天真还不太聪明。

    阿飘爹语重心长,“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吾儿不可沉溺于甜言蜜语。”

    荀晔:……

    受刺激了,这次过来之前肯定受刺激了。

    荀小将军无视忽然变得不会说话的赵大陛下,东郡的战事不用他操心,他接下来除了规划颍川的耕地就是给东郡各城的世家大族打分。

    等战事结束,只要曹老板一声令下,不及格的就全部抄家发配。

    话说袁术已经和刘表干起来了,隔壁陈王怎么还没动静?

    “义父,史上陈王怎么凉的来着?”荀晔放下手里的竹简,“您有没有觉得他安静到现在非常不合理?”

    “没什么不合理。刘宠刚继承爵位的时候就不老实,兴许知道把野心表露出来弊大于利所以开始悄悄发展了。”赵匡胤耸耸肩,“陈王刘宠和陈相骆俊是被袁术派人暗杀的,袁术派人找他借粮他不借,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有印象了。”荀晔拍拍脑袋,艰难的从记忆里把陈王的死因扒拉出来,“也就是说,陈王除了在关东联盟讨董的时候自称辅汉大将军,之后就真的一直待在陈国境内没有外出。”

    赵匡胤挑了挑眉,“史书上记载的就那么几句话,你还想用那几句话来推测现在的陈王?”

    “不,我只是参考。”荀晔抬头,“义父,您知道第六感吗?我这几天总觉得有大事儿要发生,但是又想不出来到底哪儿能有大事。思来想去离得近还能搞事的就只有一个陈王刘宠,不怀疑他怀疑谁?”

    “有点玄乎,是得放在心上。”赵匡胤生前不信鬼神,他只信人定胜天,当然现在也依旧相信人定胜天,但是那些玄之又玄的预感还真不能不信。

    荀晔静不下来心又找不到原因,于是更加警惕周边的各个势力,甚至都开始怀疑袁术和刘表干仗是装模作样,觉得俩人的真正目的是夺走豫州。

    官署里的其他人:……

    小将军还是去找贾校尉玩吧,官署有他们就够了。

    就在荀晔觉得他的预感出错的时候,京城传来了加急战报。

    ——于夫罗趁袁绍和公孙瓒相争,勾结凉州马腾韩遂等军进犯京师。

    荀晔:???

    第87章 要不要救驾

    *

    没有人想到于夫罗会忽然进犯京师, 所有人都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南匈奴羌渠单于在内乱中被害时于夫罗这个储君正领兵在外,虽然于夫罗当机立断自立为单于还不忘向朝廷哭诉,但是朝廷当时自顾不暇并没有如他所愿帮他平定休屠各胡, 也没有册封诏书承认他的单于之位。

    按照匈奴旧俗,于夫罗身为羌渠单于长子兼左贤王可以继承单于之位,他自立为单于合情合理。

    但是按照大汉律法, 没有朝廷的册封诏书就不能名正言顺的继位当单于。

    于夫罗的诉求没能得到满足, 一怒之下转而和并州境内白波贼联合烧杀抢掠, 当时全天下都在讨伐董卓, 没多久他又投奔张扬和张扬一起与袁绍合兵河内。

    董卓死后袁绍回冀州, 于夫罗和张扬也跟着一起去了冀州, 再然后就是荀氏接收并州。

    并州无主的时候于夫罗都没法名正言顺的掌控整个南匈奴,如今并州已经被荀氏治的服服帖帖他还能干什么?

    因为于夫罗没有退路,袁绍对他比对张扬都放心。

    但是有退路的张扬没有作乱,连老家都回不去的于夫罗却反了, 还是在战事正激烈的时候毫无征兆的一去不复还。

    袁绍:……

    公孙瓒:……

    不管袁绍如何气急败坏,也不管公孙瓒如何幸灾乐祸, 已经发生的事情都没法改变。

    这时候最闹心的不是实力大减的袁绍, 而是忽然面临大军压境的京师洛阳。

    朝廷再怎么风雨飘摇也不至于没有一丝自保之力,如果只有于夫罗发难,驻兵三辅地区的京兆尹盖勋和左将军皇甫嵩随便哪个都能率兵回防。

    京城的禁军靠不住,关中那些久经沙场的精锐可不是闹着玩的。

    然而关中那些久经沙场的精锐被比于夫罗难缠百倍的西凉兵马缠住了。

    没人能想到于夫罗会忽然进攻京师,更没人能想到他会和凉州的乱军联手。

    幽州、并州、凉州都是朝廷用来安置内迁外族的地方, 只要朝廷看上去弱势一点儿, 幽并凉三州就会乱象丛生。

    凉州的羌乱自开国就一直没断过, 在桓帝之前,朝廷为了防止凉州地方势力坐大不断从关东调兵和羌人作战, 凉州本地兵马只能听指挥。桓帝之后关东没有那么多兵力能分去驻守关中,凉州本地兵马便成为与羌人抗衡的主要战斗力。

    凉州官军和凉州叛军,这两股势力时常交换身份,可能今天我是官军他是叛军,到明天又变成我是叛军他是官军,身份变化的相当灵活。

    前几年马腾韩遂等人推举自称“合众将军”的王国为主帅然后寇掠三辅,灵帝任命皇甫嵩为左将军,督领前将军董卓,各率两万精兵御敌。

    王国兵败后被马腾韩遂等人废掉,之后凉州各路军阀相互争权,关中地区也难得消停下来。再之后就是董卓进京,关东诸军聚到一起组建讨董联盟,董卓以先富带后富遇到老乡拉一把为由邀请马腾韩遂等人同来京城和关东诸军对战。

    马腾和韩遂的确停下了内斗准备进京投靠董卓,但是还没等他们抵达京城董卓就死了,抱大腿飞升的希望就此破灭。

    既然没法靠董卓升官加爵,马腾等人便回去继续内斗,内斗的同时顺便镇压作乱不休的羌氐部落。

    虽然他们经常被称为乱军还时常被朝廷派兵镇压,但是他们身上的官职都是有正经册封诏书的,比于夫罗那个自立的单于还要名正言顺。

    不过现在名正言顺也没什么用了,因为进犯京师的叛军没法用朝廷册封的身份。

    于夫罗直接从冀州南下,马腾和韩遂率军直奔关中。

    并州兵和凉州兵都以凶悍著称,驻扎在关中的兵力被牵制住没法支援洛阳,京城的禁军又实在靠不住,朝中众臣慌里慌张,连商量都没怎么商量直接一拍即合决定找靠谱的军队来救驾。

    匈奴人野性难驯,伤到他们不要紧,伤到天子事情就大发了。

    小皇帝很生气,满朝文武分明都不在意他的死活,紧要关头凭什么拿他当借口求援?

    他堂堂大汉天子都能挺身而出守京城,朝中官员和禁军将士就不能支楞起来把进犯京师的逆贼打跑吗?

    可惜天子说话不管用,别说禁军不听他指挥,就算他能指挥得动,京中禁军对上于夫罗麾下那些匈奴骑兵也只有挨打的份儿。

    前几年那些骁勇善战的禁军将士要么折在没都之中要么被带去地方成了地方诸侯的亲兵,尚书台的主政大臣很清楚如今京城禁军的实力,平时巡个街抓个贼还行,派他们上战场就是让他们送死。

    大敌当前,长期以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只剩下后半句的朝会难得开的时间长了点儿,但是也没长太久。

    派天使到颍川求援的计划得到全员支持,上午朝会定下应敌之策,下午天使便带着诏书到了颍川,要是颍川响应的及时,他们当晚就能带兵回到洛阳城。

    面带焦急的天子使臣宣读完诏书便期待的看向曾经救天子于水火之中的少年将军,虽然有些不太好,但是他真心希望小将军能立刻带兵去打跑那些粗蛮无礼的匈奴兵。

    听闻小将军练兵有方,连桀骜不驯的温侯吕布都心服口服。

    匈奴凶悍又怎样?并州的匈奴大本营都老实的跟啥一样,区区匈奴于夫罗肯定不是小将军的对手。

    荀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着天使的面派人去京城让天子不要着急,他点好兵马就出发救驾,然后让人带远道而来的天使下去休息。

    外人走了,接下来就是召集尚在城中的军师谋士聪明人过来开会。

    说实话,他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抽象的情况。

    天使送来的不止朝廷的调遣诏书,还有天子的亲笔信。

    诏书应该是尚书台所拟,求援也求的高高在上,不过想想尚书台中做主的是谁,把求援的诏书写成这样也能理解。

    天子的亲笔信不像诏书那么正式,但是字里行间充满火气,仿佛打开信件的同时就飞出来只愤怒的小鸟叽叽喳喳。

    看出来他们陛下很生气了。

    不是气于夫罗胆大包天进犯京城,而是气朝臣没有血性京师禁军太菜连区区于夫罗都搞不定。

    ——大汉朝廷!要不要!这么!挫!

    ——这日子没法过了!

    ——爆哭.jpg

    荀晔牙疼的收好信,也不知道小皇帝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怎么这辈子这么多灾多难?

    不多时,荀彧、戏志才、毛玠、刘晔等人齐聚议事厅。

    郭嘉和钟繇不在颍川,东郡战事正酣,俩人一个指挥一个管后勤,为了方便行动已经在东武阳和曹操共享官署。

    曹老板开不开心不知道,反正东郡的黑山贼被揍的很不开心。

    连着将近一个月的战事,试图劫掠东郡的黑山贼败多胜少,仅有的几场胜利还是最开始时趁曹操不注意得来的。

    曹太守和来自豫州的援兵英勇作战,上头的作为百姓都看在眼里,此番不光解除了东郡的危机,连带着吕布的名声都跟着好了不少。

    东郡的战事还没结束京城又出了乱子,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概小皇帝上辈子真的炸了银河系吧。

    荀小将军长叹一声,忧心忡忡的将诏书拿给在场几位看,“于夫罗和凉州乱军勾结在一起,盖老将军和皇甫老将军要守卫关中腾不出手解京城之难,我准备亲自率兵进京。”

    荀彧颔首,而后将视线转向其他人,“兴风作浪必有目的,诸位觉得于夫罗此时发难意欲何为?”

    戏焕皱眉,“并州的匈奴各部今冬并未作乱,于夫罗本人善战,然麾下仅有数千骑兵,莫说攻不入京城,就算能强占京师也守不住,没道理这时候作乱。”

    镇守关中的京兆尹盖勋和左将军皇甫嵩都是凉州人,他们很清楚凉州兵在战场上的优势和短处,也不止一次镇压过凉州叛乱,马腾和韩遂能缠住他们几天甚至几个月,但是绝无冲破关中屏障的可能。

    于夫罗刚从袁绍处叛走粮草无以为继,别说进攻京城,就是随便打个县城都未必守得住。

    京城之危迫在眉睫,但只要紧闭城门不管不问,先撑不住的肯定是于夫罗。

    但是于夫罗又不是傻子,不可能明知道前路不通还非要走。

    京师朝堂更都是人精,如果紧闭城门就能解决问题他们也不会自曝颓势对外求援。

    有猫腻,诏书绝对没把事情说清楚。

    几位谋臣交换了眼神,都意识到京城之危可能是噱头,真正的危机还藏在暗处不曾显露。

    荀晔听着听着也琢磨出了不对劲,“于夫罗离开袁绍之后没有安身之地,完全可以和之前一样和山贼联合积攒实力。并州的贼匪不敢露头,冀州忙于应对公孙瓒可没空清剿境内贼匪。”

    袁绍眼光高,贼匪作乱在他眼里都是小打小闹,州牧的态度那么明显,上行下效地方官员也不会对贼患有多重视。

    于夫罗在袁绍手底下干了那么长时间,应该很清楚冀州的情况,找个山头当安身之处对他来说不算难。

    问题来了,京城到底有什么大坑在等他?

    荀小将军看向他聪明绝顶的谋士叔,发出来自灵魂的问话,“这事儿当真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和袁术没有关系?”

    之前说袁术和刘表在装模作样是玩笑话,但是现在,他真的怀疑于夫罗背后有袁术撑腰。

    荀彧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于夫罗作乱之前他们都不觉得袁术和刘表争地盘的同时还能分心干别的,然而如今局势乱成这样,真相到底是什么样还真不好说。

    第88章 王司徒做局

    *

    几个聪明人聚在一起分析局势, 越分析越觉得于夫罗、或者说、指使于夫罗进犯京师之人真正目标不是京城而是颍川。

    京师有难,周围有余力且能迅速进京支援的只有一个颍川。

    袁术在和刘表干仗,袁绍在和公孙瓒争锋, 关东联盟时唯二心怀汉室铆足心思除董的曹操和孙坚都在东郡剿匪,再远的其他势力就算知道京城有难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再看看颍川,他们荀小将军也是除董的功臣, 和那些只想借“匡扶汉室”来壮大自身的相比完全称得上赤诚忠心。

    连得了好东西之后的第一反应都是献给朝廷, 他不忠心谁忠心?

    更有甚者, 现在已经不是想不想去的问题, 而是想要保住名声的话就不得不去。

    抢美人歌伎是无足挂齿的小事, 旁人议论几句也就一笑而过。如今他的立场天下皆知, 若是明知朝廷有难而不去援助,天下人的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颍川招降贼匪抄家屯田进行的风风火火,但是现在吕布带领麾下精兵支援东郡,若荀晔这个太守再带走剩下的兵去支援京城, 只剩下那些郡兵县兵根本扛不住事儿。

    抄家是得罪人的活儿,将世家大族的财产充公可以解一时之急, 也能杀鸡儆猴让幸存的世族不敢闹事, 但是世家大族也知道唇寒齿亡的道理,一旦颍川兵力空虚,有心之人稍加挑拨就能让他们临阵倒戈。

    世族老老实实听安排的时候官署的确省心,可一旦他们齐心协力不服管教,东郡就是最好的例子。

    曹操身为太守却调动不了郡县资源, 东郡十五个县城各自为政, 黑山贼打过来就是逐个击破, 整合不了兵力的话想自救都难。

    “先不论袁术与刘表相争之事是真是假,如果将军带兵进京, 颍川能用的兵力就只有郡县卫兵。”戏焕神色微沉,“如果颍川也跟着生乱,即便将军或者温侯能立刻赶回来,只怕除了颍阴、阳翟、长社几县外其他都是紧闭城门。”

    他们小将军没来颍川之前颍川的世家大族弃袁术而投袁绍,如今他们小将军的手段比袁术更让世家大族无法容忍,他们再重新支持袁术也不是不可能。

    袁公路出身优渥很少受过挫折,以他的小心眼极有可能悄悄使坏。而看如今的局面,他袁公路派人撺掇袁绍身边的武将叛离也合情合理。

    “但是不管怎么样,京城那里我们肯定不能不管。”荀晔听他们分析听的头大,索性简单粗暴的定下安排,“这样,我先带兵前去洛阳,然后只留一队亲兵,让其余士兵趁夜返回颍川。”

    洛阳城还没有危险到随时可能城破的地步,京城派人到颍川求援,他们也能派人去并州求援。

    颍川能上阵的精兵不多,并州身经百战的精锐随便挑一支都能灭掉于夫罗,反正南匈奴已经被收拾的差不多了,再灭个于夫罗正好让南匈奴各部首领在地底下团圆。

    算计人者人恒算计之,没道理只能不敢见光的蟑螂算计他们不准他们算计回去。

    “于夫罗屯兵在黄河北岸的河阳津,看上去声势浩大实际上却不一定敢渡河。”荀晔起身将屏风后面的舆图推出来,“从上党到河阳津,急行军不到两日便能抵达,就算于夫罗真的渡河攻打洛阳,并州的援军也来得及救援。”

    他先大张旗鼓的带兵进京,颍川世族内乱也不会当天就搞事,肯定得试探两天然后再发难,完全足够士兵趁夜返回。

    外界都以为颍川内部空虚无兵防守,什么魑魅魍魉都会冒出来到时候就该众位谋士叔大杀四方了。

    抄一次不长记性就抄两次,抄两次不长记性就抄三次,看看是他们抄家抄的快还是世家大族发展的快。

    当年董卓进京兵力不足玩过这一手,白天大张旗鼓的带兵进城,晚上让进城的兵悄悄出去,第二天再继续大张旗鼓的进城。

    法子很容易拆穿,但是却真的吓住了当时六神无主的京中众臣。

    他手底下有多少兵京城内外都心知肚明,不需要反复进城来糊弄人,只要让外界觉得颍川最能打的兵都跟着他到京城了就行,可操作性比董卓当年还强。

    荀彧皱眉,“不妥,太危险,不能明知京城有诈还要过去。”

    带兵前往好歹能有自保之力,让士兵趁夜返回颍川,一旦京城有变逃都逃不出来。

    “可是现在没人比我更合适进京。”荀晔对他的武力值有自信,对他随机应变的能力也有自信,“叔父放心,就算京城有变也没人敢对天子下手,我奉诏进京救驾,进京后便留在宫中近身护卫天子。”

    名义上是护卫天子,实际上是天子来保护他。

    大不了他和小皇帝当连体婴,不信有人能拼着误杀天子的风险也要杀他。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好,但是以他的武力值,他可以保证天子肯定死在他前面。

    往好处想,他离开颍川可以把有坏心思的人引出来,那些人留在颍川也是隐患,越拖着将来后果越严重,不如将计就计再清理一波。

    前几天贾诩还说颍川的公田不够用,这次再抄一波应该够他再安排个两三年。

    等等,贾诩!

    荀晔眼睛一亮,“叔父,我带贾校尉同行。”

    天气还没暖和起来,还没到春耕的时候,最近的活儿都是在为春耕做准备,不需要贾校尉时刻盯着。

    没有意外的话他们也不会在京城待太久,即便他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颍川有那么多官也不会耽误春耕。

    以他的武力加上贾诩的脑子,别说是京城,就是龙潭虎穴他们也能闯。

    荀彧眉头皱的更紧,“贾校尉?典农校尉贾文和?”

    荀晔点头,“没错,是他。”

    荀彧对贾诩不太了解,只在和亲朋好友聊天时听过几次这个名字,回到颍川后也鲜少和那位贾校尉打交道,并不知晓那人有何出彩之处。

    公达好像说过当初诛杀董卓时明光便让他格外关注那位贾校尉,但是只让他关注却并未说明缘由,后来到并州又盯了一段时间,虽然隐隐察觉出不妥之处,可那人安安分分藏锋敛锐从不与人起冲突,之后便没再刻意关注。

    他回到颍川后一直忙于官场中的交际往来,贾诩身为典农校尉鲜少回城,偶尔回城也是行色匆匆,不光和他没有交流,和官署中其他人也都没说过多少话。

    整个颍川官署中和贾校尉打交道最多的除了明光就是主管户籍的毛玠,还是因为一个能给他劳力一个能给他无主良田。

    为何让贾文和一同进京?

    荀彧不明所以,倒是戏焕虽然也和贾诩接触不多但好歹共事了这么些日子,对贾校尉的阴损、咳咳、大智若愚心如明镜,“将计就计也未尝不可。”

    他原本想着他们几个之中选出个较为清闲的一起进京,既然小将军主动提起贾文和,那他们就不争这个机会了。

    洛阳禁军不只一支,天子近卫、宫门守卫以及京师禁卫分属不同的将领,宫门守卫和京师禁卫的立场暂时不明,但天子近卫绝对是忠于天子。

    将计就计有些冒险,可对他们小将军而言,能揪出颍川内部的不安因素的话冒这个险就值得。

    毛玠想到勤勤恳恳宛如老农的贾诩,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但还是很认可贾诩的能力,“有贾校尉随行,京城应该无人能绕过他算计将军。”

    刘晔也深有同感,“农事有我等从旁协助,将军让贾校尉尽管放心。”

    荀彧:???

    难道他和公达都看走眼了?这贾文和究竟有何能耐?

    ……

    洛阳皇宫,小皇帝气了一天还在生气。

    杨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事儿也怪他,他要是晚些给天子讲《汉书》也不会让天子有那么大的气性。

    “南越王头已悬于汉北阙矣。单于能战,天子自将待边;不能,亟来臣服。何但亡匿幕北寒苦之地为?”小皇帝骂骂咧咧,“太傅您听听!同样是天子,孝武皇帝何等的光芒万丈,怎么到朕这里却连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单于都能欺负?”

    ——单于要想打仗,天子自将带兵在边塞等着,如果单于不敢打那就老老实实臣服,而不是像老鼠一样躲在漠北的苦寒之地不敢露头。

    他们大汉以前多辉煌,汉使都能当着匈奴单于的面骂人,被指着鼻子痛骂的单于还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反抗,后来更是发展到不光当面怒骂还各种挑衅,匈奴单于差点被暗杀都不敢杀汉使,只能窝窝囊囊的将人赶去北海牧羊。

    那是不想杀吗?分明是前面的“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太吓人,谁都不想当下一个被灭的倒霉蛋。

    现在可好,大汉成了那个可以随意欺负的倒霉蛋。

    天理何在?公道何存?

    太窝囊了!太窝囊了!

    这个皇帝他不要当了!

    小皇帝像只愤怒的小羊羔,张牙舞爪的表达他的不满。

    杨太傅本来想着天子发泄完就能冷静下来,万万没想到这孩子越说越过分,“陛下,慎言。”

    小皇帝气鼓鼓的坐回去,这会儿眼眶都是红的,“太傅,洛阳城高池深防守坚固,就算皇甫老将军无暇回防也不至于挡不住后继无力的于夫罗,何必非要向地方求援?”

    “陛下,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杨彪无奈叹气,“老臣今日多言,还请陛下切莫对外提及。”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的像要出门跳城墙,“太傅您说。”

    杨彪看了眼候在殿外的宫人,放轻声音说道,“王司徒提议让荀小将军入京,朝堂众口同声毫无异议,他这是在给荀小将军做局。”

    第89章 大不了就死

    *

    王司徒做局的手段并不精妙, 不管是局中人还是局外人,仔细一琢磨都能琢磨出不对味儿,他赌的就是年轻小将经不经得起激。

    要是人被劝住不曾进京, 后续还有别的坑在等着,要是经不起激直接进京那更好了,此番定叫他有来无回。

    小皇帝长这么大没少经历政斗, 最危险的时候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他非常清楚朝堂上的斗争有多危险。

    如果真的是朝臣怯懦才向地方求援也就算了, 窝囊就窝囊, 他们也不是头一次这么窝囊。

    可要是故意给小将军设局, 他岂不是成了谋害小将军的帮凶?

    “太傅, 您看出来了怎么不早说啊?”小皇帝刚才只是气的想哭,现在是真的要哭了,“朕现在派人去颍川让小将军不要进京还来得及吗?”

    杨太傅按住急的团团转的小天子,第不知道多少次给他强调, “陛下,老臣能想到的事情荀小将军身边的人也能想到。他要是抗命不遵便罢, 若是明知有诈还要前来, 那意味着什么?”

    小皇帝眼泪汪汪,“意味着他心里有朕。”

    杨彪:……

    这倒霉孩子,怎么每次到荀家小子的事情上都抓不住重点?

    明知京城有诈还要前来意味着那小子有把握全身而退啊!

    “陛下真是贵人多忘事,要不要老臣帮您回忆一下上次朝廷召武将入京是什么情况?”

    小皇帝吸吸鼻子,“小将军有把握就有把握, 太傅不要这么凶, 也不要提那么可怕的事情。”

    上次朝廷召武将进京是什么情况?上次召的是董卓啊!

    董卓进京是狼子野心, 他们小将军是被骗进京城的,怎么能把他们俩放到一起说?

    太傅这是对小将军有偏见, 他们小将军已经那么优秀,怎么可以对他有偏见?

    杨太傅脸色臭臭的,他对荀家那小子没有偏见,他现在对他们家陛下有偏见,“王允可以算计荀氏那小子,那小子也能将计就计算计回来。陛下要知道,世上的聪明人不止王子师一个,荀慈明和他家那群年轻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董卓进京遭殃的是谁?是朝廷是天子是做主召董卓进京的袁氏全族。

    荀晔进京倒霉的可能是谁?可能还是朝廷还是天子还是做主让他进京的权臣。

    不管谁进京倒霉的都有朝廷有天子,陛下现在该担心是自己,而不是年纪虽小身后却有一堆长辈撑腰的荀氏小子。

    别忘了吕布还在附近,王允招荀晔进京和招吕布进京没有区别,虽然吕布现在不在颍川,但是东郡离颍川离京城才多远?他在东郡和在颍川没有区别。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天子犯傻看不清重点,王允更是糊涂的无可救药。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袁氏才倒台多久,这么快就重蹈覆辙是认真的吗?

    权势迷人眼,本来多正常一个人,尝过掌权的滋味后愣是变得不正常了。

    杨太傅感慨万分,所谓福祸相依,也就是他没体验过权倾朝野的感觉,不然怕是也逃不过疯魔的下场。

    小皇帝蔫蔫儿的坐回去,理智告诉他小将军肯定会做足完全的准备再进京,但是现在这情况他根本没法理智。

    董卓进京时带着谋士和大军,他们小将军身边没那么多能用的人也没那么多兵。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出了问题该怎么办?

    太傅既然看的那么明白,就行行好多给他讲讲,他真的不想当帮凶呜呜呜呜。

    杨彪不想说话,他只想知道荀氏那小子是不是给他们陛下灌了迷魂汤。

    那小子不就是诛杀董卓时表现的耀眼了点儿?至于念念不忘到现在?

    亲手杀死董卓的是吕布,实在不行他崇拜、额、这个实在不行也不行。

    想的太多就是闲的,还是布置的功课太少,待会儿得和赵侍中商量商量,接下来几天最好让他们陛下没空东想西想。

    小皇帝还不知道即将迎来什么日子,他是真的很担心。

    颍川到底有没有靠谱的谋士?那些谋士能和小将军一起进京吗?进京后能斗得过王司徒那些坏家伙吗?

    太傅您别走,现在的问题真的很愁人啊!

    ……

    京师危在旦夕,荀小将军在天使抵达颍川第二天便点齐兵马进京救急。

    同行的还有被迫出远门显得半死不活的贾校尉。

    援军大张旗鼓进京,到京城的第一件事便是进宫面圣。

    虽然主持朝政的是尚书台,但是天子依旧是天子,什么事情都得出来走个过场。

    尚书台的重臣和朝中公卿齐聚宫中,援兵未到之前稳妥起见必须以京城为重,现在援兵已至,他们也得商量如何反击于夫罗。

    区区番邦蛮夷竟然敢进犯京师,反了他了。

    王允和为他所用的诸位大人正色厉声,好像新来的三千援兵比京师上万禁军还要可靠。

    可惜平时乖巧当摆设的天子这次根本不买他们的账,听了几句后就闹着回寝宫,还要荀小将军和他一起回寝宫,其他几位大人爱商量就商量不爱商量就各回各家,少在他面前烦人。

    小将军信上说过,他们俩正是叛逆的年纪,年长者被惹恼了也会看在他们年纪小的份儿上忍着,这个年纪不叛逆将来再想叛逆就晚了。

    王司徒看他不顺眼可以把他踢掉另外推别的宗室子上位,反正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就和他哥一样被一杯毒酒送去和老刘家的列祖列宗团聚。

    死就死,谁怕谁?

    荀晔满脸歉意的朝面色铁青的王司徒拱拱手,他是顶顶好顶顶听话的乖孩子,是天子非要他陪同,不是他叛逆心上来非要给司徒大人没脸。

    对不住了诸位,天子还在寝宫等着,他先失陪,回头有机会的话再挨个儿去诸位大人府上做客。

    王允看着赔罪赔的毫不走心的臭小子火气不打一处来,勉强压住心中的火气转而朝旁边老神在在当透明人的杨彪发难,“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天子代表着大汉,更应知礼数懂礼节,太傅整日守在陛下跟前,不能因为陛下年幼便不上心。”

    言下之意:教导不好天子是太傅的责任,要是没本事就换人来教,免得皇帝大庭广众之下失礼丢大汉朝廷的脸。

    杨彪掀起眼皮,面色如常回道,“陛下年幼读书不多,王司徒在家对孙儿也这般严苛?”

    眼看俩人要吵起来,士孙瑞、马日磾等人连忙岔开话题。

    陛下已经走了,他们再留在崇德殿也没有意义,快各回各官署干活儿去吧。

    杨彪慢条斯理的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朝执金吾何斌发问,“何大人,荀小将军率兵支援京师,兵丁要驻扎在何处?”

    何斌顿了一下,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王允,然后斟酌着回道,“军队入城会惊扰百姓,应是屯兵城外。”

    杨太傅点点头,继续问道,“荀小将军远道而来,朝廷可曾准备好粮饷?”

    王允冷声道,“颍川到京城只要半天,士兵出发前会准备好粮草,此事不用太傅操心。”

    此话一出,不只杨彪等人,连何斌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召地方军入京御敌却还让人家自带粮草,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

    颍川离的近不是这么用的,京城不缺粮,不至于在粮草上落人口实。

    众人面面相觑,很快三三两两离开。

    尚书台就在皇宫之中,三公九卿的办公之处被归于外朝移出了宫城。

    按照规矩的话杨彪这个太傅也不能时时留在禁中,但是现在天子年幼大权旁落也没人管那么多。

    王允带上亲信回尚书台,大司农士孙瑞慢下脚步,等身边只剩下杨彪一人才低声道,“于夫罗雷声大雨点小,王子师召荀家那小家伙进京到底想干什么?”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于夫罗不敢渡河南下,那些匈奴骑兵嘴上叫嚷着荡平京师,实际上比谁都知道分寸。

    但凡他们敢兵临城下,不用朝廷特意下诏求援,周围的诸侯自会派兵过来抢这个勤王救驾的功劳。

    原因无他,于夫罗的兵力实在不够看。

    当年那么多人打着诛除董卓的旗号追名逐利,如今现成的勤王救驾的功劳在面前摆着,不来抢的那是傻子。

    没有董卓的本事还想学董卓率军入京,不如提前选块风水宝地进去躺着。

    王允出身太原王氏,太原郡在并州,南匈奴扎根的西河郡也在并州。主政权臣对天下人的吸引力不可小觑,他能悄无声息的将于夫罗收为己用很正常。

    可借于夫罗的威胁诱荀明光入京目的是什么?

    士孙瑞实在想不通,荀氏主力都在并州,他王子师单单针对一个小辈是什么道理?

    就算他不要脸面设计害了那年轻人,岂不是正好给荀慈明发难的理由?

    人家长辈给小辈报仇是天经地义,怎么看怎么占理。要是荀慈明真的以此为借口回京,到时候朝堂究竟是谁家天下还真不好说。

    杨彪眉头微蹙,“那小子用书本换了不少银钱,之前抄世家给招降的黄巾余孽以及涌入颍川的流民分田也得罪了不少人。稚子抱金过市容易惹人垂涎,就算颍川兵多粮足也挡不住贪心之人的觊觎。”

    士孙瑞难以置信,“荀小将军已经献出耕犁造福百姓,王子师难道连那造纸印书的法子也不让他留?”

    不是,要不要这么欺负人?

    杨彪对某人的人品已经不抱希望,至于真相是什么情况还得等过些日子才能知道,反正他现在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

    荀氏那小子有了好东西不知道低调还大喇喇的拿出来换钱,他敢肯定天底下觊觎那造纸印书之法的绝对不止王允一人。

    他自己都心动,别人还用说吗?

    第90章 陷阱变馅饼

    *

    士孙瑞和杨彪在崇德殿外的长道上说话, 越说越觉得日子没盼头。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算了,不该他们操心的事情他们不操心。

    荀氏那小子看上去行事毫无章法, 实际上也不是个吃亏的人,荀慈明都不着急他们跟着急什么?

    杨彪也不想管这些糟心事,他对天子耳提面命说荀明光没有看上去那么好欺负, 可是到朝堂上看到王允那副嘴脸又忍不住想刺两句。

    都是王允的错, 他要是不针对的那么明显不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两个都不年轻的老臣唉声叹气, 一个回帝王寝宫看俩少年郎凑到一起能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一个回宫外官署处理公务。

    江山再怎么风雨飘摇, 日子也还得继续往下过。

    章台门旁尚书台, 王司徒想着如今的局势心里很不是滋味,就算面前的竹简堆积成山也无心处理政务。

    上天总是那么不公平,他宦海沉浮大半辈子才爬到今天这个位子,荀氏却能儿戏一样拿下整个并州, 甚至连颍川这等富庶之地也被他们所掌控。

    地方势力太大不是好事,单一个并州对朝廷而言已经很危险, 再加上颍川乃至豫州, 将来朝廷还能管得住他荀氏?

    纵虎归山是大患,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现在找补还来得及。

    执金吾何斌和卫尉张喜都在,旁边还有其他王允的亲信和几位尚书台的属官。

    司徒大人不说话,其他人也都不敢开口。

    他们说什么?说荀氏去并州是您王司徒一手促成的, 现在看人家混的风生水起又有意见是没事儿找事儿?

    别了, 他们不想去大牢和老鼠作伴。

    有些事情心里知道就行, 说出来容易招致祸端。

    王司徒当初大方的分出并州牧之位给荀公是觉得并州乱成那样没人降的住,让吕布随行是觉得吕布狼子野心肯定会弑主, 要是知道会是现在的样子他当初肯定不会那么干脆的让人离开京城。

    那可是并州,一旦大军挥师南下就比幽州凉州更容易威胁京师安全的并州,他疯了才会把那么重要的地方拱手让人。

    更何况那儿还是他王司徒的老家,就算没有肆虐的胡人部落没有不服管教的吕奉先,只太原王氏联合并州世族给荀公使绊子就足够让他举步维艰。

    别说王司徒本人,当时整个朝堂都觉得荀氏远走并州是去受罪,包括他们。

    荀公年纪也不小了,可能用不了半年就得永远留在并州,也没人能想到他老人家能老当益壮到这种地步。

    但是事已至此,后悔也没办法。

    如今的王司徒心思越发难猜,也不似以前那样好相处,要是不小心说错话连求饶的余地都没有,官员不得不选择明哲保身。

    其他人可以保持沉默,被司徒大人一手提拔上来的执金吾何斌和卫尉张喜却不能,硬着头皮也得开口,“大人,颍川援军已到京城,接下来要怎么办?”

    “让他们去孟津防备于夫罗。”王允神情莫测,“匈奴粗蛮,孟津兵力不足,京城有禁军防守,派他们去孟津再好不过。”

    这话所有人都没法接。

    要是京师禁军靠得住就不需要让人家进京,直接去孟津还省事儿。

    现在兵马到京城了又说京城有禁军用不着他们要让他们去孟津和来犯敌军隔河相望,真的不是故意找茬吗?

    何斌实在猜不透王允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他知道这么明显的针对肯定不行,“大人,于夫罗不敢渡河,且诏书上写的是命荀明光支援京城,再把人派去孟津会不会不太妥当?”

    张喜也谨慎的开口,“大人,将人派去孟津可能会被群臣诟病。”

    王允已经拿定主意,自是不许再有不同的声音,“京师之危来自于夫罗,荀明光麾下皆是精兵,孟津乃灵帝所置京师八关之一,八关都尉统营八关军政拱卫洛阳,让他去孟津如何不算支援京城?”

    京师之危来自于夫罗,于夫罗会不会渡河他很清楚,现在需要做的是把荀明光和他的兵调的远远的免得坏事儿。

    颍川离京城很近,近到快马加鞭半天就能赶到,但是只要消息封锁的好,就算荀明光和吕奉先都在颍川周围也于事无补。

    闹事的是颍川境内的世族,他们能杀一家两家还能将人杀光不成?

    ……

    寝宫之中,气势汹汹的小皇帝挥退伺候的宫人,跟泄气的皮球一样瞬间蔫儿了下来,“小将军,朕有话想对你说。”

    荀晔跟在后面,不太清楚天子今天为什么这么刚,稳妥起见还是把那句“陛下,臣也有话对您说”收了回去,“陛下请讲,臣在听。”

    “是朕不好,朕要是仔细一点就能提前和小将军打招呼,小将军提前知道就能早做准备,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王司徒欺负。”小皇帝满眼愧疚,像个大漏勺一样见到人就把知道的消息全部漏了出来。

    不管太傅和他强调多少遍,他依旧觉得他们家小将军备受欺负。

    本来就是在受欺负嘛,不能因为小将军有本事欺负回去就说他没被难为。这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唉,京城就是龙潭虎穴,受苦的有他一个就够了,小将军能不来还是不要来。

    荀晔被说的有点心虚,虽然他确实喜欢在天子面前卖惨装可怜,但是被天子当面这么说还是感觉怪怪的。

    大概是之前用力过猛,天子口中那个备受欺负的小可怜真的是他?

    也、也行吧。

    他赤胆忠心荀明光,满腔热忱不顾自身安危救驾勤王,找个对他没有偏见的史官来写这一段,肯定能把他们写成堪比刘备诸葛亮那样的君臣典范。

    陛下说的都对,他就是这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耿直忠义小白花。

    小皇帝唉声叹气说完,接下来就是荀小将军愁眉苦脸诉衷肠,“陛下,臣也有话对您说。”

    “小将军请讲。”小皇帝打起精神,“朕能帮得上忙的话一定帮。”

    “并非要陛下帮忙。”荀晔从角落里找出他落了灰的良心,语重心长的说道,“臣知道司徒大人心怀不轨,也明白京城不安稳。但不入虎穴不得虎子,抗旨不听是大罪,进京还能看看司徒大人到底要干什么。只要陛下不被奸人蒙蔽,臣带着那么多兵肯定有自保的法子。”

    对不起了王司徒,鉴于您最近各种失心疯的行为,这个“奸人”的名号您当之无愧。

    陛下也不用心里过意不去,该愧疚的不是您。

    权利之争向来各凭本事,胜败乃兵家常事,不管谁胜谁败都和参与不到其中的天子没有关系。

    殿中没有外人,他就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今王司徒针对他针对的毫不遮掩,将来若是他占了上风希望陛下不要骂他是乱臣贼子。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他有他的事情要做,不可能一直分心防备随时可能射到身上的冷箭。

    小皇帝郑重点头,“将军放心,朕明白。”

    小将军肩上是颍川的上百万百姓,将来可能还会有更多的百姓,他要将心思用在造福百姓上,不能被迷恋权势的家伙绊住手脚。

    如今朝中对王司徒的意见很大,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能在董卓死后把持朝政,自然也能有别人将他赶下台。

    权臣嘛,风水轮流转今年到别人家很正常,能雷打不动一成不变才奇怪。

    “……臣先谢过陛下。”荀晔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就算他不说这些天子也能自我攻略给他找好理由。

    难怪历来权臣都喜欢扶持听话懂事的小皇帝上位,这感觉真不赖。

    听话懂事的小皇帝已经脑补出“荀小将军忍辱负重对朝廷的命令言听计,不料主政的王司徒得寸进尺,荀小将军忍无可忍为求自保不得不反杀王允成为新任权臣”的曲折大戏,“不管小将军做什么,朕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小将军已经那么努力,他这个摆设天子当然要自觉的听从摆布不拖后退,不然全天下的百姓都会有意见。

    有权臣如此,君复何求啊?

    他果然还是那个运气绝好的他。

    荀晔:……

    他们两个的脑回路真的在一条线上吗?

    荀小将军和天子“密谈”许久,在宫人上前通报说太傅回来时告一段落。

    小皇帝慌里慌张的让他们家小将军赶紧离开,最好走另一条路别和太傅遇上。

    太傅最近脾气不太好,小将军私下遇到太傅可能要挨骂。

    好吧,太傅要是知道他和小将军说了那么多的确会生气,但是最大的可能是好声好气送走荀小将军然后回过头来骂他。

    家丑不可外扬,教训他和教训其他小辈不一样,他再怎么着也是天子,教训他得关起门来教训。

    荀晔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绕远路离开皇宫。

    话说回来,杨太傅又不是王司徒,最近事情多略有些暴躁应该也不会拿无辜的他泻火吧?

    不明白,搞不懂,但是他是个乖巧听话的臣子,天子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就是希望杨太傅不要介意。

    荀小将军摇摇头,出了皇宫和留在宫外的亲兵会和,然后往城外屯兵的地方而去。

    既然不用深夜悄悄赶回颍川,那接下来朝廷怎么安排都没关系。

    他带着贾诩一同进京,虽然贾校尉离开农田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是他相信他们家毒士到关键时刻肯定能支棱起来。

    颍川不能没有亲信兵马驻守,他之前想着学习董卓趁夜搞事,然而说出来后身边一群谋士叔都不同意,于是最终变成让吕大将军掩人耳目悄悄返回颍川。

    东郡最难的日子已经过去,曹操的本事也不是说着玩儿的,之前搞不定东郡世家是手底下的人被挖的差不多以及能调用的兵力也不够,各种因素叠加才导致他处境艰难,不意味着他没能力拿下东郡。

    他们曹老板是货真价实的文武双全,手底下缺谋士他能自己动脑子,手底下缺武将他能亲自上阵杀敌,只要兵力能跟上就算手底下没有豪华的谋士天团东郡世家也不是他的对手。

    要是连小小东郡都拿捏不住还说什么三分天下?小瞧谁都不能小瞧他们曹老板。

    有乌程侯还有迫不及待剿匪立功证明自己的江东小霸王在,再加上曹老板和曹老板身边的宗族武将天团,即便东郡世族和颍川世族一起集体谋反也没关系,武夫们的铁拳会让他们再一次体验一力降十会的感觉。

    说实话,不怕世家光明正大的闹事,就怕他们憋着满肚子坏水儿悄悄使坏。

    悄悄使坏防不胜防,不如趁这个机会把隐藏的炸弹全部引爆。

    颍川有吕大将军坐镇不用担心,大本营没有后顾之忧的话他和他的兵也能安心留在京城看热闹。

    于夫罗肯定不敢渡河南下,而且最多三天并州的援兵就会抵达黄河以北的河阳津,到时候于夫罗有没有命逃跑都不好说,更没有办法给京城造成威胁。

    这么一来,他还得感谢王司徒让他不用打仗就能再拿个救驾之功。

    功劳这东西谁都不会嫌多,来点儿功劳就能从国库里扒拉点儿东西回去,还能让身边的将士都升官加爵领赏赐,王司徒多算计他几次他甚至能把之前没来得及搬去并州的董贼遗产全部弄回颍川。

    只要他足够有本事,他就能把陷阱变成馅饼。

    天上自个儿有馅饼掉下来他为什么不接?

    呵,来多少他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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