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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激活贾毒士

    *

    杨彪知道他们家陛下把人喊走肯定要说悄悄话, 别人看不出来他还看不出来?那傻孩子就差把“总有刁臣想害我们家小将军”写脸上了。

    谁给他的错觉?到底是谁给他的错觉?

    杨太傅想不通,他承认荀明光那小子卖乖扮可怜的时候一般人扛不住,但是过了上头那段时间再一琢磨就能琢磨出来不对味儿, 然后就能冷静下来分析那小子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们家陛下可好,一直在上头,听到什么信什么, 从来没清醒过。

    私下里也没见他那么听话, 平时和朝臣相处也没深谙糊弄之道。就一个荀明光, 也不知道给他们家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 不见面的时候已经很过分, 见到面更是直接变成了小傻子。

    好在那小子也没什么坏心思, 被他迷惑总比被奸佞蒙蔽强。

    太傅大人踱着步子往回走,想想越来越不像话的王允,决定待会儿见到小年轻的时候态度好一些。

    不求他永远赤胆忠心,至少别像王允一样得志便猖狂。

    然后, 太傅大人就得到了荀小将军已经离开的消息。

    已经走了?

    小皇帝后怕不已,还好提前让小将军出宫了, 不然撞上吹胡子瞪眼的太傅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幸好杨彪不知道面前的傻娃儿在想什么, 要是知道的话怕是会脱口而出“老臣为什么会吹胡子瞪眼陛下不知道吗?”之类的质问。

    “太傅,朕和小将军离开后王司徒生气了吗?”小皇帝熟练的转移话题,“朕瞧着王司徒的表情不太好,应该是生气了吧?”

    太傅大人看看坐姿极为端正的天子,很是和蔼的回道, “陛下是君他是臣, 只要陛下高兴就好, 旁人高不高兴不重要。”

    小皇帝听的心肝儿颤,虽然不知道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看太傅这反应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救命,王司徒到底说了什么?怎么把他们家太傅气的连骂他都懒得骂了?

    “太傅,王司徒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一般见识。”小皇帝谨慎的开口,“朕可以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也没有什么,只是王司徒在陛下走后质问老臣平时是怎么教导陛下的。”杨太傅依旧面容和蔼,和蔼到让小皇帝瑟瑟发抖,“老臣说,虽然‘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但是陛下年幼读书少,宫里条件也不似司徒府上优渥,不能对陛下太过严苛。”

    小皇帝:……啊?

    那什么,他今天是有点无礼,但他真的学过《荀子》的《修身》篇,应该还没文盲到让太傅这么说的地步吧?

    宫里条件不似司徒府上优渥?不能对他太严苛?这真的不是当场打王司徒的脸吗?

    如果当时的场面真的是那样,他们家太傅应该是占上风的那个,不应该一回来就吹胡子瞪眼才对。

    唔,太傅刚回来的时候好像的确没有吹胡子瞪眼,是知道小将军走了之后才忽然变脸,难道……

    小皇帝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大概也许可能好心办了坏事儿,但是他不敢问,他怕问出来后连最后的遮羞布都保不住。

    念书,赶紧念书,他把《荀子》翻出来温习温习,希望太傅看在荀卿的面子上不要对荀小将军有误解。

    该讨厌的是王司徒,和他们家小将军没有关系。

    “陛下,虽然现在说有点早,但是还是得做好准备。”杨彪捏捏眉心,拦下拿出竹简自欺欺人的小皇帝,“将士在城外要消耗粮饷,以王允的作风很可能会借口颍川离京城近不发粮。”

    “他爱发不发。”小皇帝气哼哼,“他不发朕发,粮饷是正当消耗,朕有权从国库中支取钱粮。”

    他已经是个见多识广的天子,王司徒再离谱都没法让他惊讶。

    傀儡天子也是天子,国库是朝廷的国库不是他王司徒的私库,别的事情他不能管连国库都不能管还能得了?

    呵,怕他是小狗。

    杨彪:……

    现在让天子接触朝政还是太早,傻孩子还是继续念书吧。

    ……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颍川众人眼中,进京虽险但好处很多,以天子的大方谁跟着他们小将军进京事后都能满载而归。

    然而贾校尉不想要赏赐,他只想待在颍川安心种田。

    说句不那么谦虚的话,以他的本事想升官加爵易如反掌,平平无奇活到这个年纪就是因为不想折腾。

    他可以在颍川种田,可以在豫州种田,可以在中原种田。只要荀小将军有本事,让他种全天下的田都没问题。

    难得有个需要动脑子还不用和人勾心斗角的活儿,天知道他有多喜欢种田。

    其他官署都得和人打交道,不是欺上瞒下就是尔虞我诈,时不时还得忍受无脑上司的离谱任务,神仙来了都能烦的死回天上。

    当典农校尉就不一样了,虽然同样要头疼欺上瞒下,但是有什么问题他下田走一圈立刻就能发现,就算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问题,等到收获的季节一算收成也能看出猫腻。

    最需要头疼的不是和人打交道,而是这里雨太多那里太旱时不时还有哪儿冒出来蝗虫吓的耕种的农人心惊胆寒。

    颍川那么多良田那么多流民,人多了加地,地多了招人,来再多人他都能安排妥当。

    那一个个拖家带口到官署登记的都是财富,在他眼里和农田里茁壮生长的麦苗没有区别。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算了,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

    贾校尉很郁闷,马上就要开春,春耕迫在眉睫,是他去年干的不够好吗?为什么要让他到京城来浪费时间?

    日上中天,荀小将军从宫中回到屯兵之处,看到浑身散发着幽怨气息的贾毒士脚步一顿,在营帐门口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准备才没有直接转身,“先生,将士们可都安排妥当?”

    “回将军的话,都很妥当。”贾诩慢条斯理的回道,好像对现在的安排没有任何不满。

    随军而已,老本行了,将军不用担心他适应不来。

    呵呵。

    虽然贾校尉收回了周身的幽怨恢复成正常模样,但是荀小将军还是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

    问题不大,他是老大他说了算,挺直腰杆有点老大的样子,只要不像王允那样让贾毒士察觉到有性命之忧毒汁就溅不到他身上。

    荀晔清清嗓子,将刚才进宫发生的事情说给贾诩听,“陛下当众下了王司徒的面子,以王司徒的睚眦必报,接下来很可能在我们身上找场子。”

    他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谋士就要有谋士的觉悟,快来分析情况吐出应对之策。

    然而贾谋士只是装傻感慨,“没想到王司徒竟如此做派。”

    荀晔点点头,充满期待的看着满肚子坏水儿的聪明谋士,试图让他继续说。

    分析呢?对策呢?没了?

    贾诩无辜的对视回去,好似看不出他们家小将军的期待。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小将军打交道时的他,虽然至今依旧觉得他们小将军很玄乎,但是不耽误他该躲懒时就躲懒。

    不然怎样?还能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有什么不成?

    他们小将军心慈手软,可做不来那么血腥的事情。

    爽朗大笑.jpg

    两个人进京后的第一次交锋,贾毒士完胜。

    还没有熟练掌握驱使咸鱼技能的荀小将军很伤心,伤心的中午吃饭都多吃了两碗,然后他就等到了一个坏消息。

    王司徒派人到营中命他们立刻奔赴孟津和河对面的于夫罗对峙,自带粮饷的那种对峙。

    也可能是个好消息,因为他们家毒士听到命令当场就从装傻充愣变得咬牙切齿。

    荀晔挥挥手让人送走两股战战的传令兵,再次和贾校尉入帐商量对策,“虽说孟津离洛阳不远,但是若是去孟津驻扎,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了颍川。”

    春耕在即,回不去颍川可怎么办哦。

    贾先生有想法吗?

    贾诩深吸一口气,“将军,王司徒欺人太甚!”

    两次的回应说辞差不多,但是语气天差地别。之前是吃瓜看戏唯恐天下不乱,这次就是火烧到自己身上的怨气冲天。

    荀小将军端正态度,“请先生教我。”

    诶嘿,开工。

    贾诩看上去对朝堂纷争避之不及,其实一直在关注局势变化,不能把局势摸的一清二楚还谈什么躲避纷争?

    京城王允一家独大,执金吾何斌和卫尉张喜都是他提拔上来的人,光禄勋邓渊在董卓掌权时便立场坚定的只忠于天子不结党营私,如今王允掌权也没有区别。

    京师禁军总共就那么多,光禄勋不参与朝中争斗,执金吾和卫尉都对王允唯命是从,有三分之二的禁军整掌握在手中王司徒自然倨傲且目中无人。

    但是京中能打的兵都被带走的差不多了,现在的禁军都是绣花枕头,和地方精兵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朝廷真正的精锐都在关中。

    王司徒资历和岁数都够,可他掌权以来越来越不得人心,就算关中的精锐没有被西凉乱军牵制住他也调动不了那些常年征战沙场的精兵。

    巧了,他们小将军有兵。

    不光有颍川这些兵,还有并州的数十万大军可以调用。

    贾校尉皮笑肉不笑,“将军,王司徒倒行逆施,而将军您却为天子所看重。若能直接进城反客为主,未尝不能号令百官。”

    既然王允不识好歹,那他们也不用太讲理。

    兵者,诡道也。

    来的仓促带的兵少又能如何,玩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最迟明日并州援军就能把于夫罗打成丧家之犬,只要将军能得到天子的支持,干掉京师禁军对他们带来的精锐而言就是手拿把掐。

    颍川的春耕计划已经做的差不多,他不介意临时加上别的地盘。

    第92章 美人爹进京

    *

    贾诩没有开玩笑, 他在很认真的在提建议。

    京城的局势已经明了的不能再明了,小将军在天子那里有多少分量他们也都清楚。既然王允不做人,那他们也不用客气, 直接撕破脸开战就是。

    他们有兵,还有后续随时可以调动的精锐援兵,王允有吗?没有!

    就京城这点儿禁军, 别说王允只能调动三分之二, 就算全部归他又能如何?对付他们都不用出动并州援军, 他们自己就能砍菜切瓜全部解决掉。

    用个不太合适的类比, 他们小将军此时反客为主的优势比当初董卓进京时都还大。

    当初董卓的主力大军屯兵在河东郡, 最开始随他进京的只有三五千亲信, 那时何大将军刚死大将军府的兵力还在,京城不像现在这般空虚,三五千兵马在京城掀不起半点风浪。

    局势瞬息万变,慢一步都可能错失良机。董卓狼子野心, 肯定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然而调河东大军进京风险非常大,不被发现也就算了, 被发现的话非但可能被扣上谋反的帽子, 甚至还会被召他们进京的袁氏卸磨杀驴倒打一耙。

    袁氏是四世三公的庞大世家,高高在上目中无人,让他们进京是抬举他们西凉武夫,一旦觉得他们碍事立刻就能将他们踢走明哲保身。

    机遇与危机并存,局势那么紧张, 董卓愣是不走寻常路用那三五千兵马诳时惑众在京城站住了脚, 然后就是青云直上飞黄腾达。

    袁氏调董卓进京只是想借他的兵力撑场子, 董卓对袁氏也没有多少真心,时机一到便是踹掉袁氏单干。

    趁机进京的凶悍武将目标明确, 调兵进京的世家大族却傲慢的觉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最后落得那么个下场也不稀奇。

    利用武将容易被反噬,连四世三公的袁氏都落得族灭的下场,王司徒哪儿来的自信觉得他们会老实听话?

    听他个大头鬼!

    如今京城只有那些只能看不能打的禁军,朝堂对王允的意见也越来越大,最重要的是他们起冲突的话天子肯定站在他们这边。

    天时地利人和俱全,何乐而不为?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将军以为如何?”

    贾校尉语出惊人,听的荀小将军一瞬间以为他们不是来救驾勤王,而是杀来京师夺了鸟位的反贼大军。

    反客为主?号令百官?这是他们现在能干的事情吗?

    先生,进度有点快,兵行险着也不是这么行的,有没有稳妥点儿的法子?

    “稳妥点儿的法子?”贾诩遗憾不已,却也没说没有别的法子,“将军传信给并州的援军,让他们立刻捉拿于夫罗进京就是。”

    王允把他们打发去孟津是为了抵御于夫罗的进犯,只要于夫罗没了,他们自然没有奔波劳碌的理由。

    “此计甚好。”荀晔连忙点头,大概王允是贾诩开启搞事模式的必要条件,这不,轻轻松松就把贾毒士搞应激了。

    唉,安安稳稳对大家都好,你说你瞎折腾什么?

    荀小将军在心里对王司徒的失智之举指指点点,然后谨慎的让贾校尉稍安勿躁。他马上派人去通知并州那边包于夫罗饺子,京城这边还是稳一点更好。

    贾诩眸光微动,“王司徒离众叛亲离已经不远,只要将军振臂高呼,事后便能以大将军之尊坐镇京师,将军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富贵险中求,他觉得刚才的提议更适合他们。再说了,他们现在也没那么险。

    不用背负“挟天子令百官”的骂名就能执掌大权,再没有比现在更适合反抗权臣暴政的时候了。

    荀晔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大将军?他吗?

    “先生,那是王允,不是董卓。”倒行逆施众叛亲离的是董卓,王允虽然过分但是还没过分到那种地步,不要把形容董相国的词直接套到王司徒身上,人家罪不至此。

    贾诩眯了眯眼睛,“将军,在下说的便是王司徒。”

    什么罪不至此?打扰他种田就是罪大恶极。

    董卓当政的时候他天天被使唤的没有歇脚的空儿,稀里糊涂的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好不容易董卓死了还找了个合适的活儿,结果还没高兴几天王允又开始折腾。

    董卓当政他被折腾,王允当政他还被折腾,那董卓不是白死了吗?

    为了让董相国不白死,只好请王司徒也死一死。

    他能怎么办?他也是被逼无奈啊!

    荀晔一边听贾校尉诉说辛苦一边写信,贾校尉说的差不多了他的信也写好了。荀小将军让人快马加鞭将写好的信件送去晋阳,然后回来做贾诩的思想工作,“先生莫急,等过两日于夫罗被押解进京再做决定也不迟。到时若王司徒继续无理取闹,本将军便在满朝文武面前和他据理力争。”

    占理就据理力争,不占理就无理取闹。

    吵架而已,他长这么大吵过那么多架还真没输过。

    现在就入主京师是真的不行,他也没那个资历当大将军,换成吕布来也不行。

    为了不成为众矢之的被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朝廷还是得有个王司徒上蹿下跳当他们刷声望的工具人,不能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大将军会有的,地盘也会有的,所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

    黄河北岸的河阳津,冀州来的匈奴骑兵驻扎于此,军营周围近百里的村寨都已被劫掠一空。

    营帐之中,于夫罗烦躁的嘴角起了好几个燎泡,“有京城的消息了吗?”

    “如果没有在京城耽搁,传令兵半个时辰左右就能回来。”副将脸上有道疤,表情也不怎么好,“单于,我们真的要听命于王允?”

    虽然他也感觉跟着袁绍没前途,但是看京城的情况,那司徒王允也不是什么好鸟儿。

    “再等等,再等等。”于夫罗深吸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安抚旁边的人还是在安抚他自己。

    “我说过既然去了冀州就安心留在那里,现在可好,京城靠不住冀州也回不去,并州更是连碰都碰不得。”张扬苦着脸叹气,“留在冀州好歹能吃喝不愁,现在连养兵都得靠抢。”

    这些天周围的村寨已经被抢干净,等营中粮草再消耗干净怎么办?

    攻城是不可能的,他们就这么多兵,损兵折将去攻打注定攻不下来的城是得不偿失。

    不对,是只有“失”没有“得”。

    有安稳日子不过非要瞎折腾,你说你图啥?

    于夫罗捏紧拳头怒目圆睁,“你闭嘴。”

    张扬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被骂回来后哼哼唧唧继续当他的透明人受气包。

    要不是被胁迫同行他才不愿意在这儿待着,瞪什么瞪,再瞪也不是他主动跟来的。

    也不知道倒了几辈子的霉才被这个煞星给缠上,都说匈奴首领于夫罗是随他投奔袁绍,要不要睁开眼睛看看当家做主的到底是谁?

    真要是随他投奔袁绍的话当家做主的应该是他,他不愿意离开冀州还会硬绑着他走吗?

    好好的将领不做非要当丧家之犬,还拉着他一起当丧家之犬,真是无法无天、倒反天罡!

    气死他了。

    于夫罗已经焦头烂额,没空管张扬有没有生闷气,“要是王允真的靠不住……”

    要是王允真的靠不住,那麻烦就大了。

    他之前冲着袁绍的名望和张扬一起去投奔,到地方之后才意识到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

    袁氏对董卓挥之即来招之即去最终却被董卓反杀,但是袁绍好像并没有从其中得到什么教训,对待偏远边地而来的武将依旧是藏不住的轻蔑。

    既要用他还看不上他,看不上他还非要用他,这是什么道理?

    难怪之前麴义走的那么干脆,他要早知道袁绍是这个德性他也不去。

    千金难买早知道,好在现在跑也来得及。

    于夫罗抓抓乱成鸡窝的头发,坐立不安怎么着都难受,于是拿起长戟出去发泄精力。

    他是想带上亲信离开冀州,但是没想过会离开的这么仓促。

    王允说中原将有大变,只要他能联合凉州军牵制住关中的朝廷兵马再在河阳津做出要进犯京城的样子,事成之后便以朝廷的名义正式册封他为单于。

    中原会发生大变,并州也会重归七零八散,到时候他就能以单于之尊回到并州弄死休屠各胡的余孽拿回属于他的荣耀。

    怪他被朝廷的正式册封迷了眼,联络完凉州军后二话不说就弃了袁绍率军南下,若是当时冷静些多想想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进退两难的地步。

    要是事情顺利那一切都好说,万一王允那所谓的大变没能发生,凉州军可以拍拍屁股撤回西凉他去哪儿?他连个能去的地方都没有。

    袁绍那儿肯定行不通,冀州幽州打的激烈,他在战事正关键的时候带兵叛离直接导致袁绍节节败退,这是袁绍忙于应对公孙瓒没空搭理他,要是能腾出手肯定第一个打的就是他。

    朝廷也行不通,虽然不知道王允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是他们已经大张旗鼓的进犯京城,不管朝中掌权的是谁都容不下他。

    并州老家更行不通,先前作乱的休屠各胡被入主并州的荀氏拿捏的死死的,匈奴内乱的确没了,看情况匈奴也快没了。

    问题来了,荀家那小子已经率军前往京城,他的册封诏书什么时候到?

    张扬死气沉沉的走到营帐门口看某人胡乱发泄,等人发泄完停下来才有气无力的劝道,“其实并州也不是一点儿都不能碰,我和张辽有些交情,实在不行的话……”

    “休想!”于夫罗黑着脸打断他的话,“何去何从我自有打算,不用你多嘴。”

    张扬:……

    说的跟他想多嘴似的,不听就不听,只要能放他离开,他保证今后再也不和匈奴人说一句话。

    什么玩意儿?!

    ……

    晋阳城中,荀爽收到来自侄孙的加急信件已经能毫无波澜的拆开看完,然后再把臭小子他爹喊来收拾烂摊子。

    好吧,不是烂摊子,就是有点考验长辈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京城这事儿来的莫名其妙,关中凉州都和并州接壤,以防万一要在交接处的几处关卡加派兵马,免得于夫罗和马腾韩遂打着打着忽然目标一转合击并州。

    打仗要讲究名正言顺,但是这年头只有部分人会讲究师出有名,于夫罗是匈奴人不通礼数,马腾韩遂出身偏远边地从不讲究,几个刺儿头凑到一起干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好吧,现在看来,天底下最大的刺儿头不是别人,而是他们家那臭小子。

    荀悦第不知道多少次被单独喊到书房,进去后不用他们家叔父问罪就熟练的替儿子辩解,“京城乃是龙潭虎穴,明光年少资历尚浅,被人欺负难免沉不住气。子不教父之过,叔父若有气骂侄儿两句便是,莫要和孩子一般见识。”

    荀爽额头几道黑线落下,很想把这个被臭小子蒙蔽了双眼的侄儿发配回颍川老家让他看看他眼中年少无辜备受欺负的儿子有多厉害,但是他怕父子俩凑到一起更加没有分寸,只能遗憾的放弃这个想法,“来看看,明光刚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

    荀悦接过信件,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王司徒这是要干什么?明光已经冒险进京,他这般欺负一个未加冠的成童也不怕被人唾骂?”

    “王允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们远在并州他鞭长莫及,京城附近只有明光一个荀氏子弟,他不折腾那小子折腾谁?”荀爽看着鲜少如此情绪外露的侄子,道,“杨太傅送信过来说天子学问渐长,并州学政已然步入正轨,你可愿进京教导天子?”

    王允欺人太甚,他们若是再不反击只会让他得寸进尺。

    且京中局势不稳,他们在并州得到消息的速……度没那么快,只靠杨彪等友人偶尔提醒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有人在天子身边才行。

    之前总是觉得明光年少气盛沉不住气,现在看来还是得去争去抢。世道就是这么乱,他们不争不抢也会被别人盯上,既然如此也不用太守规矩。

    亏他活了这么大的年纪,最后竟然连孩子都不如。

    荀爽无声叹气,倒了杯茶一口饮尽,然后仔细的给子侄辈里学问最出众的侄儿解释为什么要他进京。

    进京和回颍川老家是两码事,别的不说,有仲豫在京城起码可以让那臭小子学会三思而后行。

    ……

    传信兵飞速离开晋阳官署,出了并州后兵分两路,一路去追已经出发援军,一路去往京城。

    兵贵神速,情报传到晋阳的第一天,凉州出身的麴义麴将军便两眼放光的领命前往京师救驾。

    并州这些领兵的将领几乎都有救驾之功,就他来得晚没赶上趟儿,这次说什么都得抢到机会把救驾之功给补上。

    凉州势力的混乱程度没比荀氏到来之前的并州好哪儿去,马腾韩遂等人惯会见风使舵,不会明知并州严阵以待还铁着头来讨打。

    再说了,驻守关中的朝廷大军也不是好惹的,盖勋和皇甫嵩都是凉州战场上摸爬滚打杀出来的猛将,打几支面和心不和的乱军绰绰有余。

    就像他一样,他打于夫罗那个二愣子也是轻轻松松。

    以前他在冀州的时候那家伙就跟没脑子似的袁绍让干啥就干啥,也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当上左贤王的,匈奴要真的让他当继位单于怕是得从四分五裂变成四五十分七八十裂。

    虽然不知道那二愣子怎么忽然想开了踹了袁绍单干,但是对于给他送功劳的前同僚,麴将军还是想真情实感的说声谢谢。

    第93章 反转再反转

    *

    残雪压枝, 冻雷惊笋,袁术的心情随着春天的到来也和天气一样明媚。

    老话说的好:时来运转,否极泰来。

    他就说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不可能一直倒霉, 如果他连着好多天倒霉,老天就会看不过去会帮他扫平前路上的障碍。

    这不,荀氏那小子刚从他手里弄走大笔金银, 坐镇京师的王允王司徒还有颍川地界儿的世家大族就都暗戳戳的派人到鲁阳说要和他共商大事。

    两边可能是不约而同, 也可能是提前通过气儿, 具体怎么样他不清楚, 反正到鲁阳见他的时候都表现的像是之前从来没见过。

    虽然两边好像没有提前商量过, 但是说的事情却非常一致, 都是来邀请他出面除掉颍川那个气焰嚣张的荀氏子。

    董卓进京扰乱时局,荀氏借此一步登天成为天下人推崇的忠义之辈还拿下了并州,荀明光那小子却在颍川老家大开杀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颍川全是董卓。

    既然荀氏长辈不加管束纵容小辈恃强凌弱, 那就别怪他们心狠手辣不给面子。

    呵,他们算什么心狠手辣, 荀明光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

    颍川以前多少世家大族, 那小子回来短短半年就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他到颍川到底是当太守还是当刽子手?

    以前朝廷严防死守不让本地人当主官是怕官员勾结地方势力欺上瞒下,他可好,身为颍川人当颍川太守先杀颍川世族助兴,这合适吗?

    残存的颍川世家敢怒不敢言, 因为豫州刺史乌程侯和那小子关系好, 豫州其他世家大族也怕被波及, 各大家族心照不宣的这儿打听那儿暗示,最终决定直接从源头解决问题。

    是荀明光那小子先不做人, 不能怪他们反击的太狠。

    颍川的世家大族损失惨重,荀氏总不能因为死个小辈就杀回来给那小子报仇。

    并州和豫州隔的老远,荀明光能拿下颍川还是因为他只是个半大孩子没人把他放在眼里,图谋豫州的各大势力也没想过荀氏在并州都没有稳定下来的时候就要染指豫州,多重缘由之下才让他钻了个空子。

    若当初来的是荀休若兄弟几个之一,他们肯定不会因为疏于防备被打压成现在这样。

    吃一堑长一智,接下来不管谁要来颍川他们都不会再掉以轻心。

    世家大族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姻亲师友各种关系顺下来能把所有大小家族连起来,豫州的世家大族不满头顶一直悬着尖刀,京城的王司徒见状自然不会闲着。

    只是王允身为当朝司徒要顾忌颜面,就算要插手豫州争端也不能明着来。他可以暗中牵线,但是不能让世人看出事情和他有关联。

    联合起来试图反抗荀氏暴政的颍川世家也不敢光明正大的闹事,上一波闹事的已经倾家荡产连小命儿都没保住,他们再想反抗也不想出头冒这个险。

    想弄死荀明光的不只一家,凭什么非要他们一家来承担这个风险?

    虽然被推举出来的只有一家,但所有家族都怕被推出来的是他们家。

    不行,得找个冤大头来帮他们出头。

    几番眉来眼去,最终就是双方齐聚鲁阳城。

    冤大头本人不觉得他是冤大头,还觉得这是他威望高的证明,听完双方的诉求后连考虑都不考虑已经拍板定下,等身边谋士们知道他们家主公又脑子一热干了什么后已经晚了。

    阎象唉声叹气,已经放弃和不听劝的主公讲道理。

    他们家主公独断专行惯了,对他来说顺耳的话才叫劝谏,不顺耳的话都是看他不顺眼要害他,这种情况下他还能说什么?

    爱咋咋,随便吧,日子总得过,战火别烧到他们自个儿家就行。

    疲惫.jpg

    袁术是真不觉得他是冤大头,他只看到豫州世家迷途知返弃暗投明,看到豫州重归他手上的光明未来。

    连袁绍那个婢生子都拥有整个冀州,他身为袁氏嫡系肯定不能只有南阳一郡,就算南阳一郡的实力堪比偏远一州也不行,一郡的地盘听起来就是不如一州威风。

    但是因为豫州让荀晔孙坚联手把持住,不管是孙坚还是荀晔都兵强马壮他打不过,这才不得不转向南方和刘表争地盘。

    他来南阳时主要靠的是孙坚的兵力,如今孙坚一走,南阳各县的兵力没有强势将领统帅只是一盘散沙,那只有千人的虎贲精锐用来耍威风还可以,派去战场却显得太少。

    好在他磕碜刘景升也没好哪儿去,刘景升入主荆州全靠地方世族,他好歹还有从京城带来的虎贲军,怎么看都是优势在他。

    荆南四郡至今依旧脱离朝廷管控,刘表拿下襄阳的手段和荀晔没什么区别,区别就是他是拉拢一些干掉一些,不像荀明光那么不讲情面敢闹事就全流放。

    刘表急于稳住现有地盘,他想南下扩大地盘,按理说他们应该打的昏天黑地飞沙走石,但是他们俩的兵力都不够用,打来打去愣是跟闹着玩似的。

    北边袁绍和公孙瓒都打的损失惨重,他们打了一个多月连兵力都没怎么损失。

    既然如此,那就等他把豫州抢回来再一鼓作气拿下荆州。

    袁公路在鲁阳大本营春风得意,等京城传来动手的消息后立刻派兵北上颍川。

    孙坚和吕布在东郡讨伐黑山贼,荀晔带着仅剩的并州精锐进京支援,如今的颍川只有几千郡兵,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南阳兵一路势如破竹,所到之处遇到的抵抗几乎没有,城中世族装模作样的派出家中部曲帮忙御敌,发现颍阴官署真的没有反应后立刻演出无力抵抗导致城破的样子让敌军进城。

    不到三天时间,颍川便只剩下颍阴、阳翟、长社三座孤城“苦苦支撑”。

    郭嘉兴致缺缺的趴在桌案上,实在想不明白世家是怎么想的,“我等在颍川那么长时间,他们就不觉得这城破的太容易了吗?”

    兵强马壮那叫势如破竹,实力不够的话还可能是瓮中捉鳖,对面好歹犹豫一下呢。

    刘晔慢条斯理的倒了杯茶,“温侯已经出发,想必很快就能传来好消息。”

    荀彧和钟繇在小声商议如何处置这次掺和进来的世家。

    上次那些被处理掉的家族主要是掺和进袁氏兄弟之争,言而无信反倒是其次,所以真正丢掉性命的是少数,大部分都被打发去并州当劳力。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在有太守的情况下作乱生事是为造反,此等罪名足以抄家灭族。

    人家已经光明正大的里通外敌搞事情,再网开一面只是流放就说不过去了。

    并州各郡的官署的确缺人,但也没到是个人都要的地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无法为他们所用,那就彻底断个干净。

    两个温润君子商量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温润,旁边,谨小慎微的毛玠毛先生想的事情也丝毫不谨小慎微。

    此番涉及到的世家比上次更多更广,不光颍川本地世族参与其中,豫州其他郡国的世家也不清白。

    毛玠两眼放空看似神游天外,实际上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估算这次有多少田产财物能充公。

    某县城外几百顷水田是谁家私有,某城城内大片房宅乃谁家所建,某郡某氏明面上多少财产实际上多少家底……

    可惜贾校尉被他们将军带去了京城,不然这活儿让贾校尉来更合适。

    郭嘉还在碎碎念,“怎么想的呢?到底怎么想的呢?”

    不是他看不起那些搞事儿的家伙,而是颍川身为四战之地乱了那么多年还没让他们看清形势真的没法让他瞧得上。

    《孙子兵法》有言: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

    所谓慈不掌兵,他们家小将军哪哪儿都好,就是年纪太小过的太顺风顺水狠不下心。

    先前在密县避难的时候如此,去了趟并州手段强硬了些,但是离心狠手辣还远得很。

    他们家小将军已经很心软,要是真的心狠手辣那些家伙根本没有第二次搞事的机会。留下他们的性命家产还要被骂滥杀无辜,有本事站出来说说被押上刑场的哪个无辜。

    全颍川最心软的荀小将军被他们当大老虎调走,殊不知留下来的这些各个都比荀小将军狠得下心。

    既然都不识好歹,那就只能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

    ……

    一夕之间风云变幻,颍川几乎易主,朝堂也是暗潮涌动危机四伏。

    王允下令让前来支援的颍川兵马到孟津直面来犯敌军,荀晔以京师更加重要为由拒绝前去孟津。主将不发话,麾下将领自然无人敢动。

    有人觉得王司徒欺人太甚,也有人觉得荀小将军不服管教,怎么想的都有,不过从来没人敢在明面上谈论这些。

    朝堂的气氛比于夫罗要打过来的时候还紧张,两边当事人稳如泰山的对峙,看的旁边的小皇帝急的跟什么似的。

    到底谁占上风啊?有没有人能说句话?

    小皇帝不敢再因为这事打扰他们家太傅,也不好特意招小将军进宫为他解惑,天天睁开眼睛就是派小黄门去打听两边有没有打起来,简直比董卓在京城的时候还要刺激。

    意料之外,京城的荀小将军和王司徒没有打起来,颍川先打起来了。

    小皇帝:???

    小皇帝:!!!

    救命!又有刁臣要害他们家小将军!

    小皇帝惊慌不已,然而还没等他慌多久,孟津又传来消息:并州派来的援军把进犯京师的于夫罗打的落花流水,援军主将麹义麹文泰已经带着俘虏于夫罗、张扬等人进京复命。

    小黄门面带喜色,“陛下,听说那位麹将军英武非常,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把那于夫罗的大军冲的七零八落。”

    两边都是精锐骑兵,可惜麹将军要带上首恶进京复命让于夫罗的部下逃了不少,不然肯定能剿灭更多无法无天的恶徒。

    与此同时,留守颍阴的荀彧也开始了反击。

    王允料定颍川没有兵力镇压世家的集体反扑,荀晔小儿得罪的是所有世家,别看那些世家大族平时明哲保身好像有点动乱就元气大伤,真要到了伤筋动骨的地步光他们的部曲就能让城里的官兵变成摆设。

    并州和颍川隔着司隶,远水解不了近渴,荀氏的残余势力被彻底赶出颍川后再想回来可没那么容易。

    果不其然,袁术的军队在颍川犹入无人之境,荀晔小儿不肯去孟津又能如何?就算得到消息也来不及救援。

    然而王司徒脸上的笑容只维持了一会儿,送到他府上的好消息只有一件,之后便是接连不断的噩耗。

    吕布在颍川!吕布竟然在颍川!

    第94章 带朕一起走

    *

    强龙不压地头蛇, 要治理地方就必须和地方豪族大户搞好关系,不然要推行什么政策都会寸步难行。

    这是全天下公认的道理,历来官员治理地方也都是这么做的。

    一力降十会是个好法子, 但手段太过强硬容易两败俱伤。朝廷和豪族大户经得起折腾百姓经不起,为了百姓能安稳过日子大部分情况下地方官只能怎么稳妥怎么来。

    前提:那时在太平盛世,百姓在官府不折腾的时候能安稳的过太平日子。

    这年头就算官府不折腾百姓也过不安稳, 上头打不打对百姓而言完全没区别。既然上头打不打对百姓而言没有区别, 那么究竟哪边占上风就看谁拳头大了。

    如果地头蛇真的能齐心协力和官员作对, 地方主官的确拿他们没办法。可惜齐心协力是不可能的, 各大家族就算抱团也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顺风时能气势汹汹一拥而上, 逆风时立刻就会审时度势做鸟兽散。

    世家大族最擅长权衡利弊,情况不对他们就撤。平步青云的前提是保住性命,要是连小命儿都保不住还谈什么飞黄腾达?

    识时务者为俊杰,干不过就服软不丢人。

    荀晔稳如泰山的留在京城看热闹, 不动脑子都知道闹事儿的那些家伙是怎么想的。

    ——再一再二不再三,他们才闹到第二次, 荀氏要脸, 不可能这个时候就对他们赶尽杀绝。

    切,袁术给他们的自信吗?

    不好使,别家的规矩在他们家不好使,他们家的规矩是闹到第二次就能斩尽杀绝。

    之前欺负他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算了,现在他们家文若叔也在颍川, 真当他们家的人看上去温文尔雅就没有脾气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荀小将军看热闹看的开心,在心里嘲笑完豫州那些放着安稳日子不过非要找事儿的地头蛇继续嘲笑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王司徒。

    凉州的马腾韩遂还有自冀州南下的于夫罗都是幌子, 王允知道马腾韩遂打不过关中守军,也知道于夫罗兵力少后继无力造不成大乱,老东西的目标一直都是颍川。

    巧了,颍川的天才谋士团已经预判了他预判,不管他想干什么都不会让他得逞。

    跟谁合作不好竟然找袁术,真当袁术在南阳很得人心啊?

    袁公路能以南阳太守的身份攻打颍川,他就能以颍川太守的身份反击南阳,要知道他们颍川能带兵打仗的不只吕奉先一个。

    颍川的战报送到京城不久,押着于夫罗的并州援军也抵达了京城。

    小皇帝高兴的很,没到上朝的日子硬要上朝,他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嘉奖立功的猛将。

    正经朝政他没法插手,这种论功行赏的事情必须让他来主持。

    于夫罗栽的仓促,关中那边马腾韩遂打了大半个月没讨到好处,看到于夫罗被俘虏后也撤的飞快。

    京师的危机跟闹剧一样来去匆匆,不管怎么说,没有来自外界威胁的群臣都松了口气。

    旭日东升,上朝的群臣看上去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然而朝会刚刚开始,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的群臣就变得和刚才两模两样。

    按理说麹义活捉于夫罗是大功,若是把吓跑马腾韩遂的功劳也算在他头上,此番进京更是少不了升官加爵。

    然而等文武百官齐聚崇政殿,王允却一口咬定麹义没收到进京的诏书擅自攻打于夫罗是越权,不但不给他升官加爵还要问罪于他。

    麹义:???

    荀晔:???

    小皇帝:???

    满朝文武:???

    众人面面相觑,一瞬间甚至觉得他们刚才听错了。

    是幻听对吧?王司徒出门不会忘了带脑子,肯定是他们听错了。

    然而一个人可以听错两个人可以听错,崇政殿中那么多人不可能同时听错。

    更可怕的是,王司徒说完他的理由,那些平时唯他马首是瞻的大臣立刻站出来表示“司徒所言有理”,一来二去直接把小皇帝给弄蒙了。

    什、什么情况?

    太傅!太傅救救!朕现在要说话吗?

    小皇帝以为他已经是个见多识广的天子,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能面不改色撑住场面,但是今天这场面他实在没见过,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杨彪深吸一口气,对上天子茫然的眼神,很想回以同款茫然。

    他不是王允肚子里的蛔虫,他也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忽然发疯。

    就因为颍川那些闹事儿的世族在顷刻间被忽然出现的吕大将军全部镇压?就因为袁术派兵攻打颍川却被打的落荒而逃?

    颍川的事情和他王司徒有什么关系?就算幕后黑手是他,只要没在明面上被人抓住把柄就行,他这般气急败坏岂不是昭告天下承认他心里有鬼?

    乱兵进犯京师,地方将领率军擒贼立下大功,到了朝廷却被以没得到发兵诏书为由问罪,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麹义感觉莫名其妙,扭头看向据说在京城很有人脉的荀小将军,满眼都是:平时和这些人打交道真是辛苦了。

    他麹文泰没什么忠君报国的想法,打仗就是为了功劳,捉贼就是为了升官,剿匪就是为了要赏赐。

    干活没好处为什么要干活?他又不是冤大头!

    再说了,干活拿酬劳天经地义,放在朝廷官署只是换了种说法,不能因为他当个将军就连当人的权利都给他剥夺。

    本来打于夫罗这活儿轮不到他,西河郡的匈奴各部是高顺带兵平定的,于夫罗也是匈奴人,一事不劳二主还交给高顺就行。

    但是并州那些将领都是天子亲封的将军,身上还都有除董救驾的功劳,就他一个是上表朝廷任命的将领,平时在一起感觉怪不合群的。

    现在面前有个现成的救驾之功,让他进京混个功劳再合适不过。

    经过和高将军的“友好”商量,这个能让他合群的机会终于让他抢了过来。

    可是这王允老儿怎么回事?怎么不给他加官进爵还要治他的罪?他抓住于夫罗打的于夫罗麾下兵丁落荒而逃何罪之有?

    麹义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眼睛一眯就要和不会说人话的王允吵。

    他大老远进京不是为了受欺负,连他的功劳都敢克扣,老东西活腻歪了是吧?

    “麹将军稍安勿躁,吵架的事情交给我。”荀晔见状连忙将人拦住,看着是在耳语,实际上声音一点都不小,反正王允听的清清楚楚。

    荀小将军捏捏手腕,上前一步气势全开,“诸位说司徒大人所言有理,请问理在何处?按照司徒大人和各位的说法,将来再有外敌进犯京师只要收不到诏书就不能带兵救驾勤王?大军压境的场面诸位见过没有?敌军里三层外三层把京城围的严严实实,谁有本事出去搬救兵?”

    小皇帝正襟危坐,模仿刚才那些人的样子当学舌的小鹦鹉,“小将军说的对。”

    都到救驾勤王的地步了肯定是看各路诸侯的自觉,要是必须有诏书才能发兵那还救什么救?这相当于把自救的路子给堵死了。

    王司徒活了这么大岁数不珍惜性命可以理解,他年纪小他还想再多活几年,休想让他自寻死路。

    荀小将军言辞犀利,再加上小皇帝一本正经的捧哏,一声声质问下来问的王司徒脸色青一块红一块,如果眼刀子能杀人怕是殿中君臣都要死一死。

    就算当官的脸皮都厚,被这么问下来那些说王司徒言之有理的家伙也有些撑不住。

    司徒大人见谅,敌人的攻势太过激烈,接下来只能由您亲自应对。

    那什么,他们现在也觉得吃相不能太难看。

    “擒贼平乱是大功,治罪功臣荒谬绝伦,事情传出去您王司徒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荀晔毫不客气的和王允对视。

    呵,凶残的眼神有什么好怕的,他的浩然正气足够把魑魅魍魉全部镇压。

    ——妖魔鬼怪快离开!

    崇政殿中剑拔弩张,好像刚进来时的和气都是错觉。

    都知道荀氏这位小将军不像荀氏其他人那般君子如风,但是朝会上这么不给当朝司徒留面子的后生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

    幸好率先发难的是王司徒本人,他们没有王司徒的定力,换成他们来挑起话题怕是早就羞愧到掩面而逃了。

    王司徒的定力的确很足,面对如此场面也只是脸色变了又变,没有哆哆嗦嗦说不出话,也没有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老血。

    荀晔单方面输出了好一会儿,眼看再让他说下去王司徒就从主政权臣变成想除掉陛下另立新君的第二位董卓,王允这才咬牙切齿的做出退让,“未有军令便率军入京的确有罪,念在麹将军心怀朝廷的份儿上便功过相抵。这次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下次再有这种事情定不轻饶。”

    麹义啧了一声,要不是朝会之上不能太放松他甚至想抓把果脯肉干舒舒服服的看戏。

    老东西不到黄河心不死,都被骂成这样了还不放弃给他定罪,他刨了老王家祖坟了吗?

    太原王氏在太原待的好好的,他们州牧大人都没对老东西的家族下黑手,他怎么好意思在京城咬着他们不放?

    老不修!不要脸!

    荀晔也很无奈,他们麹将军想拥有个救驾的功劳怎么那么难?迁怒也不能完全不带脑子吧?

    “司徒大人,您身为当朝司徒理应赏罚分明,麹将军无过,谈何功过相抵?”他刚说了那么多援兵进京救驾勤王没有错,王允再怎么强词夺理也还是没有错,别想和他玩文字游戏,“陛下,若司徒大人非要觉得麹将军有错,那就让麹将军将于夫罗放回去来弥补过失。但是如果于夫罗将来再整合势力危及京师,到时还会不会有人愿意前来御敌就只能看运气了。”

    有能耐威胁京师的不只于夫罗一个,但只要有立功被罚的前例在,将来不管哪个势力要对京城下手天下人都得想想有没有救驾的必要。

    打仗是要死人的,没有人乐意损失惨重立下功劳却被当权者找借口昧下功劳随意打发。

    张文远在信上说过新来的麹义平时不爱和他们一起玩,难得麹将军这次那么主动,为了让麹将军合群,今天这赏赐不给也得给。

    “朕觉得荀将军说的有道理,司徒若是觉得麹将军有错,那就让麹将军将人放走吧,朕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小皇帝眨眨眼睛,看着一个个大气不敢出的臣子,再看看打定主意要和擒获于夫罗的麹义将军过不去的王允,清清嗓子慢条斯理说道,“不过朕胆子小,为了避免将来京师有难却无人救援的局面,荀将军这次便将朕带走如何?”

    第95章 朝堂大乱斗

    *

    小皇帝面上不显, 心里却已经开始欢呼雀跃。

    京城不安全,长安不安全,天底下除了小将军身边哪儿都不安全, 他早就想光明正大的找小将军抱大腿了。

    感谢王司徒的无理取闹,要不是王司徒在这里胡搅蛮缠他还没法把话说出来呢。

    当他开玩笑也行,当他被气到瞎说也罢, 反正他说出来了。

    朝堂上都是人精, 肯定明白“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就是真心话”的道理。现在心里有点准备, 将来他真的跑去找小将军的时候就不能再骂他了。

    嗨呀, 他真是个有急智的大聪明。

    满朝文武都被他刚才的话给说懵了, 不过没关系, 他可以再解释解释,“洛阳城四面环山,又有黄河、洛水拱卫,看上去的确是易守难攻。但如今的形势诸位都清楚, 乱军层出不穷,谁都想来京城争一争, 朕年纪小见识少实在害怕, 京城的安危就全靠诸位爱卿了。”

    他们大汉没有天子必须一年四季都留在京城的规矩,偶尔也得让皇帝去行宫歇一歇。

    他在京城也是摆设,爱卿们可以当他生病外出休养就行,反正京城有他没他都差不多。

    这么想,他留在京城的话将来京城被围朝堂就会被一锅端, 他不在京城到时候还能远程帮忙写诏书求援, 不然让朝中大臣求援都没地儿求。

    他年纪这么小都知道人心靠不住, 爱卿们都是大人肯定比他更清楚这个道理。

    拍拍胸口想一想,如果没有朝廷的诏令就派兵进京解围要被问罪, 天底下几个人敢出头?

    何况现在这天下本来就没有多少对朝廷忠心耿耿的人。

    就拿这次来说,他前些天写了不只一份诏书,来支援的除了荀小将军就只有这位没收到诏书的麹将军。

    王司徒想闹就闹吧,看看最后没法收场的是谁。

    他觉得不是他,也不是他们家小将军。

    哈哈。

    荀晔也觉得没法收场的不是他,但是他感觉小皇帝待会儿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怎么说呢,都知道天子是摆设,但是这个摆设必须得有,不然就算朝廷文武官员齐全的不能再齐全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天子身边随时可以再拉起个名正言顺的草台班子。

    还有就是,就算京城不安全,天子也不能把害怕想跑之类的话放到明面上。朝臣不好是朝臣的问题,天子早早离开让京城的百姓怎么办?

    什么叫“京城的安危就全靠诸位爱卿了”?这是天子能说的话?

    这年头没有“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说法,但是皇帝也得有这个觉悟。刚才的话要是传出去不光小皇帝那原本就没有多少的威望会骤降,连太傅杨彪都得跟着受牵连。

    太傅天天进宫教导天子,就教导出这么个结果?

    看杨太傅那吃了十斤苍蝇屎一样的脸色,唔,祝陛下好运。

    当然,他非常欢迎陛下和他一起走,如果将来有机会也绝对不会将陛下拒之门外,但是这些事情他们心里知道就行,说出来真的会挨骂。

    崇德殿中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众臣看看还没有意识到说错话的小皇帝,一半怒视王允一半怒视杨彪。

    怒视王允的大臣想的是:都是这老不修的错,他要是安安稳稳的论功行赏不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情了?

    怒视杨彪的是不敢瞪王司徒的大臣,这波人想的是:反正今天司徒大人已经没法收场,能拖下水一个是一个。

    和胡言乱语的天子相比,年轻气盛不给老臣面子的荀小将军根本不是事儿。

    麹义饶有兴趣的看戏,怎么都没想到领个赏能领出来那么多事儿。

    京城这一亩三分地儿连支能打仗的军队都凑不出来,一群弱鸡竟然还斗的像模像样,今天这一会儿发生的事情足够他回去和人讲一个月,肯定能把那群没见识的同僚讲的一愣一愣的。

    朝堂局势他也看明白了,都不用动脑子想,看他们的反应也能看出来。

    大概都知道朝廷弱势管不住地方,外面诸侯拥兵自重,京城朝廷搞政斗也斗的很不走心。

    没有看错的话,朝中官员主要分两派。人多的那派听王允的话,另一派低调行事只做好分内之事其他什么都不管。

    天子?天子不重要。

    小孩儿才刚刚十岁,就算是太傅杨彪都没想过让天子亲政,总的来说这朝廷就是王允王司徒的一言堂。

    如果这次来的是个没脾气的软柿子,被王允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下来估计真的会忍气吞声。

    可惜他麹文泰不是受气的人,他们荀小将军也和软柿子不沾边。

    董卓死后的朝中争斗所有人都清楚,当初各方到底是什么想法已经不重要,反正荀氏已经成功在并州站稳脚跟。

    荀小将军的风格和其他世家子弟不太一样,大开大合很能得罪人,但是得罪人不意味着做的是坏事,要他说这世上比这小将军还有良心的人不多,能被他得罪的都得反思自个儿身上的问题。

    再说了,得罪人又能怎样?没能耐反击就老实受着。

    如今并州已经是铁板一块,颍川这次把有小心思的清理了一遍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有人敢闹事,朝中官员心中透亮,不少王司徒的拥趸都悄无声息的变成了观望观望再站队。

    都是滑不溜秋的泥鳅,心眼一个比一个多。

    还是并州好,简单粗暴没那么多事儿,就是骂人也骂的浅显易懂,不像这宫里连吵架都要引经据典咬文嚼字。

    大臣们懵了一会儿慢慢都缓了过来,然后在小皇帝的震惊中开始新一轮的互相攻讦。

    荀晔默默退回原处,这次是真的压低声音和麹义说话,“麹将军放心,功劳肯定不会少,但是得等到他们吵完才能出结果。”

    王允刚才和他吵是自降身价,现在互相发难的是底下人,不管是王司徒还是杨太傅都不会亲自下场指着对方的鼻子骂。

    说错话的是天子,他们也没法开口。

    麹义难得好脾气,“无妨,这朝会还挺有意思。”

    荀晔:……

    说实话,他也是第一次参加这么有意思的朝会。

    听说古代朝堂起争执的时候武德相当充沛,但是他只听说过明朝的朝会吵着吵着变成群殴,都是古代王朝其他朝代应该也差不多。

    下次阿飘爹来的时候问问,多打听打听没坏处。

    所以眼前能打起来吗?

    荀小将军煞有其事的想着,在场武力值最高的就是他和麹义,打起来也不怕。

    好在混乱没持续太久,小皇帝反应过来后满眼惶然的宣布退朝,退朝前还不忘让小黄门将早先准备好的封赏诏书宣读出来。

    两位将军放心回营,他回去挨骂了。

    荀晔:……

    麹义:……

    两个人看看蔫儿了吧唧的小皇帝,再看看默不作声的王司徒,压下心中的意犹未尽谢恩离开。

    朝会这么结束对王司徒而言也许算好事,至少不用再绞尽脑汁想怎么收场。

    就是可怜了天子。

    荀晔和麹义心有戚戚的出城回军营,城外驻军的地方是固定的,麹义过来后直接在荀晔旁边安营扎寨。

    两边营寨挨边,商量事情也方便。

    麹将军成功用于夫罗换来奖赏,虽然只是中规中矩的册封以及金银绢帛,但是有总比没有好,从今往后他麹义也是被天子亲自册封的将领了。

    天子亲自册封除了听着好听也没什么用,可是别人有的他也得有,管他有没有用有了就行。

    待回到军营,荀晔捏捏手腕,对心满意足懒散坐下的麹义道,“刚才朝会乱成一团,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会有诏书命我们离京。”

    杨太傅早就因为小皇帝对他亲近而心怀不满,今天小皇帝当众说错话他肯定还要受迁怒。

    迁怒就迁怒吧,毕竟他也没多清白。

    麹义点点头,问道,“于夫罗怎么办?”

    他收到的命令是活捉于夫罗然后进京领赏,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是该他干的活儿确实已经干完了。

    本来以为进京后于夫罗会有朝廷的人接收问罪,结果一不小心被问罪的差点变成他自己。

    现在那家伙还在大营里关着,交给朝廷还是再让他带走?

    于夫罗这人没多大本事,被他拿捏住的张扬也没多大本事,俩人凑在一起除了受欺负还是受欺负,属于活着没啥用死了就死了吧的那种。

    不过那家伙名不正言不顺的单于身份有点用处,临出发前张辽也和他提过张扬此人耳根子软但没什么坏心,言下之意就是能不杀尽量不杀。

    既然朝廷没说怎么处置俘虏也没人来找他交接俘虏,是不是意味着他能再把人带走?

    荀晔搓搓下巴,“是个问题,怎么没人来要俘虏?”

    两个人对视一眼,再次在心里唾弃不是草台班子胜似草台班子的当今朝廷。

    没见过搞事搞的连正经事儿都能忘的朝廷,京城足足三个统兵的官署,但凡有一个能想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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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俩人合计了一下,一致决定要是离京的诏书都送过来了还没人来说这事儿就把俘虏的于夫罗等人带回并州。

    并州外族部落众多,除了匈奴还有乌桓、鲜卑各种势力。让部族首领来管理部族有风险,但却是能最快稳定局势的法子。

    留在京城只有一死,回并州还能当个傀儡首领。傀儡首领也是首领,怎么看都是他于夫罗赚。

    ……

    另一边,盛怒的杨太傅和王司徒难得没有分歧,上午朝会结束,下午赏赐清点完毕送至军营,甚至等不到第二天,傍晚时赶人离京的诏书就送到了军营。

    依旧没人来要俘虏,但是同时送出宫的还有另一份诏书。

    ——天子顽劣,召荀氏仲豫进京侍讲。

    第96章 柔弱美人爹

    *

    ——天子顽劣, 召荀氏仲豫进京侍讲。

    划重点:天子顽劣。

    这四个字竟然能出现在诏书上,可见天子“顽劣”到了何种地步。

    荀悦进京之事是早就商量好的,荀爽已经和杨彪通过气, 等京城的危机解除便由杨太傅提议落实。

    万万没想到杨太傅会落实的这么快,遣词造句还这么不客气。

    等弄明白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后,齐聚荀爽府上的荀氏众人齐齐沉默。

    诏书用词已经不值得关注, 他们现在只纠结一个问题:这个京城真的有去的必要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为臣者权势再大也还是臣, 天子再怎么年幼失势也还是天子, 位极人臣依旧在天子之下。

    现在年幼的天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朝廷靠不住要和他们家明光离开, 虽然说的是事实, 但是听在朝中官员的耳朵里肯定不会太舒服。

    京城到底哪儿不好,天子凭什么这么戳他们心窝子?

    朝臣不敢直接对天子发火,他们家明光就得变成活靶子被群臣攻讦。

    杨太傅不一样,他老人家不用拐弯抹角的骂别人, 他能直接把天子当孙子训。

    荀谌思忖片刻,轻咳一声, “天子、额、天子童言无忌直言快语, 明光已经被推上风口浪尖,兄长此时入京只怕会乱上加乱。”

    好吧,那小子一直在风口浪尖上,只是现在被天子这么一说更出风头而已。

    所谓英雄出少年,他们家明光小小年纪便平步青云不知道招了多少人的眼, 被人嫉恨很正常。

    都觉得那小子是背靠荀氏才敢这么胆大妄为, 只有他们自家人才知道要是不顾忌家族名声那小子能更加肆无忌惮。

    不是所有荀氏子弟都好脾气, 他们家明光幼年异于常人,长大后第一次出远门接触的就是张辽吕布等并州武人, 所思所想跟常见的少年郎完全不一样。

    连他们家兄长这个当父亲的有时候都摸不清那小子到底在想什么,以为他和寻常这个年纪的少年郎一样好拿捏只有吃亏的份儿。

    之前让兄长进京是为了及时掌握京城的动向,他们家兄长满腹经纶学贯古今,教导天子绰绰有余,京城的活儿还能比并州轻松些。

    现在诏书写的那么不客气,他怀疑杨太傅那么利索的召兄长进京已经不是为了教导天子,而是为了留个人质。

    主要目的是将人扣在身边,有兄长在天子身边明光行事就不敢太放肆,教导天子只是顺便。

    荀悦收好诏书,“可若是不进京,明光的处境会更艰难。”

    王司徒以麹将军进京没有诏书为由发难,傻小子毫不客气的和他当堂对峙。他们没有亲眼目睹朝会上的场面,但是想也知道气氛能僵成什么样。

    前脚朝会上刚强调朝廷诏书为重,后脚他收到诏书就不闻不问,以王司徒的小心眼肯定要找茬。

    傻小子吵架的时候得理不饶人直接把王司徒比作董卓,董卓当年也是不奉诏,没有意外的话下一个被骂成董卓的就会变成他。

    荀谌叹了口气,“实在难办。”

    “明光和文若都在颍川,即便京城有变也来得及救援,放宽心便是。”荀悦倒不觉得哪里难办,甚至还挺期待接下来的京师之行,“为兄虚活四十余载,还从未体验过被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感觉。”

    荀谌:……

    行吧,兄长开心就好。

    荀谌愁眉不展,绕过两眼弯弯的兄长找他们家叔父接着愁,“杨太傅四世清德,乃海内所瞻之名臣,应该不会和王司徒那样公报私仇吧?”

    可是董卓进京之前也没人能想到王允能变成现在这样,会不会公报私仇还真不好说。

    荀爽摇摇头,温声道,“王子师醉心权术才党同伐异,杨文先没那么大的野心,他能和仲豫有什么私仇?”

    人的确都会变,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和王子师那么得势前后判若两人。

    杨文先如果真的有公报私仇的心思就不会送来这封语气恶劣的诏书,还能生气就意味着他只是迁怒,等天子服个软认个错就没事儿了。

    王允能舍得下老脸无事生非,杨彪可舍不得他弘农杨氏历代先人积累下来的名望。

    再说了,仲豫也不是吃亏不还手的性子,看上去好脾气不意味着能任人欺负。

    道理荀谌都懂,可是该担心还是会担心,“杨太傅之子和明光年纪相仿,听说也是个恃才放旷的少年郎。虽然那孩子不在京城,但是太傅应该已经习惯了这种不省心的感觉。”

    天子年纪更小,而且正平时看上去乖乖巧巧一惹事就惹大的,比随时可能闯祸的少年郎更让人提心吊胆。

    太傅见多识广,应该不会迁怒太久。

    荀悦展颜笑道,“明光平日再乖巧不过,这次是王司徒欺人太甚才不得不反击。太傅深明大义,肯定知道明光是个好孩子。”

    荀谌:……

    唉,多清亮的眼睛,怎么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年纪就不好用了呢?

    荀衍老老实实坐在旁边,很有自知之明的只听不开口。

    他自己多大能耐自己最清楚,让他守个城带个兵他能干的漂漂亮亮,让他冲锋陷阵勉强也能不落下风,让他和两个弟弟一样运筹帷幄就算了,他怕谋划到最后反而为敌人做嫁衣。

    琢磨对策这种事情就得交给聪明人,他没那么聪明就不浪费时间了。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没必要跟着瞎操心。

    是庸人,但是绝对不自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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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诏书快马加鞭送去晋阳,洛阳城外的军营里,荀晔得知他爹要进京后有些傻眼。

    天底下能教导天子的人那么多,太傅自己就是当世大儒,把他爹从并州喊回来真的不是当人质吗?

    荀小将军心里没底,让麹义收拾收拾准备回并州不用管他,然后把准备休息的贾校尉从帐篷里挖出来当树洞。

    他爹是个直白坦荡心无城府的读书人,平日里除了读书就是写书,京城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堪比龙潭虎穴,没见识过人心险恶的美人爹肯定招架不来。

    太傅迁怒可以把他留在京城,干嘛折腾他柔弱的老父亲?

    贾诩:……啊?

    贾校尉面无表情的抽了抽嘴角,虽然他和荀仲豫接触的不多,但是他觉得他们家小将军的眼睛可能年纪轻轻就有了问题,经历过党锢之祸的荀氏子弟会没见识过人心险恶?逗他玩呢?

    “我父亲四岁学《孝经》六岁诵《论语》,七岁读《诗》八岁学《尚书》,十二岁通读《周易》《春秋》,不到二十岁便遍通诸经著书立说,让他来教导天子是天子的荣幸。”荀小将军愁的说话都没有顾忌了,满脑子都是他在京城的放肆之举连累了他爹,“可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万一宫中出现变故谁来保护他?”

    天子和太傅小的小老的老,到时候估计还得他那本就没有多少自保能力的柔弱父亲分心看顾,这让他如何放得下心?

    贾诩瞅了眼真心实意发愁的小将军,低眉垂眼不搭话。

    他说话不好听他就不说了,免得待会儿小将军恼羞成怒把他赶出去。

    荀晔不知道贾诩在腹诽什么,说完担心的事情就眼巴巴的等满肚子坏水儿的贾毒士献策。

    王允的专横跋扈有目共睹,趁现在他爹还没进京还来得及阻止,等人到了京城再献计就来不及了。

    贾诩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话,“将军要不先问问长辈的意见?”

    退一万步讲,就算荀仲豫真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并州有那么多人能聚在一起商议对策肯定比他们俩在这里不顾现实的臆想强。

    荀晔拍拍脑袋,“先生说的有道理,我马上给家中长辈写信。”

    写!写两封!

    一封送去晋阳一封送去颍川,都来开动脑筋思考怎么保护他无辜受牵扯的美人爹。

    贾诩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平时多精明敏锐的小将军,怎么这会儿跟被下了降头似的?

    再说一遍,他那“温和柔弱”的父亲遇到变故不可能束手无措无计可施,并州那么多聪明人也不会让他没有准备就冒险进京,只要选择进京就一定是做足了完全的准备。

    “不管天下乱成什么样,京师天子都是重中之重。”贾校尉忍了又忍,看在这些日子种田种的开心的份儿上还是隐晦的提醒道,“将军,有没有可能,此时能有人进京留在天子身边是好事?”

    看王司徒如今的风光就知道,不提天子本身的意愿,只要能将天子留在身边就能正当合理的以朝廷的名义施政。

    王司徒无甚兵力尚能趾高气扬目中无人,荀氏坐拥整个并州、或许再过不久还要再加上豫州全境,如此兵多将广再加上天子在手,到时、咳咳、到时天下政令出自谁手还用明说吗?

    “奉天子以讨不臣,有天子在侧想干什么的确方便的多。”荀晔找出纸笔飞快写完两封信让人送走,然后继续唉声叹气,“其实本将军的学问也不差,虽然不能教导天子,但是和天子一起学习肯定没问题。”

    区区帝王教育,他都有真正的皇帝当老师了还怕太傅的教导不成?

    四个阿飘皇帝给他开小灶,定能让太傅大吃一惊。

    对不起呜呜呜呜呜,之前不该觉得贾毒士“反客为主干掉王允以大将军之尊坐镇京师号令百官”的主意不好,这主意可太好了。

    留在京城朝着大将军的位子努力,代价只是隔三差五和王允吵架而已,他不光吵得过还打得过,对面派多少人来都不怕,反正都吵不过他也打不过他。

    说多了都是泪,谁知道太傅生气不光教训小皇帝还喊他这个无辜倒霉蛋的家长,他也是受牵连的啊喂。

    第97章 进京探亲忙

    *

    贾诩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 他只想在乱世中明哲保身。只要火烧不到他身上,就算面前是血海尸山饿殍遍野他也能淡定路过。

    这世道好人不好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很可能会被好心当成驴肝肺, 更有甚者还会惹火上身搭上自家性命,傻子才在乱世中当烂好人。

    然而他们小将军朝气蓬勃良心未泯,和他完全是两种人。

    他路见不平绕道而行, 为求自保不择手段。他们小将军路见不平拉弓就上, 离得近了还能换虎头湛金枪一扫一大片。

    少年郎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 没有人能在荀小将军眼皮子底下干坏事。

    都知道有良心的人出门在外容易吃亏, 但是很明显, 荀氏长辈似乎不觉得放年轻气盛的小将军外出历练有什么不妥。

    让小辈出门历练就得做好孩子吃亏受苦的准备, 不是说身体上的苦,世道再怎么乱那些豪族世家也不会缺吃少喝,他说的是那种眼睁睁看着世道黑暗天灾连绵百姓流离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经历的越多越觉得这世间不值得,他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 那种感觉他也懂。

    不过他们小将军好像从来不觉得无能为力,从当初除董卓再到并州再到颍川, 什么时候都风风火火神采飞扬。

    遇到有人使绊子那就绊回去, 无能为力?不存在的。

    他们小将军身上有股子韧劲儿,和出身没关系,单纯是人的缘故。他和那么多世家子弟打过交道,也没见哪个和他们小将军一样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世家大族最看重传承,家中有如此优秀的后辈, 不信荀氏长辈没有别的心思。

    ——大争之世, 凡有血气, 必有争心。

    就算最开始没有,经历的多了也一定会有。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唯有德者居之。

    朝廷将天下治理成现在这个鬼样子都还理直气壮的觉得他们干的好,心气儿高的想离京拥兵自重再正常不过。

    如今各州的州牧郡守都在观望形势,抢地盘也不敢抢的太难看。但是朝廷土崩瓦解只在一瞬间,究竟是地方诸侯先撕破脸还是朝廷先撑不住还真不好说。

    中原世家心眼多,他早就说荀氏放弃京城远走并州没那么简单。

    若他是荀氏家主,在家族中有那么多经世之才的情况下拥兵自重割据一方都是小事儿,要是有人敢不长眼上赶着挑事儿,他随时可以借机更上一层楼。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想往上爬是人之常情,当家做主就得为家族谋长远,不信荀氏全族都是一颗忠心向大汉两袖清风无私心的纯臣。

    这年头当纯臣没前途,朝廷内忧外侮积弊已久,非一朝一夕能改变。

    所谓“不破不立,大破大立,晓喻新生”,说实话,大汉这辆破车他觉得已经没有救的必要。

    他们小将军小小年纪都知道安抚百姓与民休息,忙的脚不沾地也不忘琢磨各种小手段坑其他势力的钱粮来养自家将士,朝廷行吗?

    朝廷行个锤子。

    贾校尉皮笑肉不笑,他悖逆不道他承认,如果小将军再问,他还是要说直接踢掉王允留在京城号令百官是上上策。

    小将军本人年少资历不足,荀氏其他人呢?

    何况年纪小并不是缺点,当年冠军侯十八岁为剽姚校尉二十岁被任命为骠骑将军,只要他们小将军有能耐稳住朝堂,大汉就能有个十八岁的大将军。

    再一再二不再三,王司徒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给他们找麻烦。

    实在闲得慌可以去田里耕两亩地,自己不干活儿还耽误别人没法干活儿的人都该天打雷劈。

    既然小将军好脾气不肯和王允计较,那就只能荀氏长辈出面来给他撑腰。

    荀仲豫进京是当人质?大概吧,谁知道呢,反正杨太傅和王司徒共同草拟诏书将他们小将军的父亲从并州召职京城应该不是为了让天子给荀氏当人质。

    ……

    京城的闹剧很快传遍天下,看笑话的有之,无动于衷的有之,毫不客气的骂王允利欲熏心办事不过脑子的也有之。

    东郡官署,曹操已经解了黑山贼入侵之难,还狐假虎威借吕布和孙坚的兵力抄了几个跳的高的无脑世家。

    如今虽忙但忙的有收获,不像之前忙的他天天犯头风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京城的消息传到东郡,曹太守的表情一言难尽,隐隐又感觉有些头疼。

    这都什么跟什么?

    京师有难八方支援再正常不过,哪儿有援军事先没收到诏书就进京解围还要被问罪的道理?进犯京师的外族兵马真的不是王司徒安排的?

    得亏荀小将军据理力争没被拿捏住,不然朝廷才是真的没救了。

    曹操暗骂几句,找来程昱奇事共赏。

    黑山贼入侵之前东郡官署已经像模像样,可惜能放心用的只有半数,剩下那一半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不提也罢。

    他是很缺人,但是也不需要随时背叛他的人假惺惺的前来投奔。

    说的就是那陈公台!

    东郡无力抵抗黑山贼的大举入侵,情急之下他强征世族部曲御敌怎么了?守的难道不是他们的家?

    结果可好,山贼还没打进城,城里的世家先反了。

    幸好温侯和乌程侯的援兵来的及时,否则这东郡现在会变成什么模样他想都不敢想。

    黑山贼可没他讲道理,那些家伙烧杀抢掠的时候管你是世家子还是平头百姓。

    鼠目寸光!不识好歹!

    曹操想起来那些关键时刻搞事情的无耻败类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想想颍川有那么多兵力也和东郡同病相怜各种风波又诡异的松了口气。

    颍川的谋臣武将比东郡充裕那么多都难逃此劫,可见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

    不想了,糟心。

    曹太守收拾收拾心情,示意进屋的心腹谋臣在旁边坐下,“于夫罗被擒,马腾韩遂迅速撤兵,袁术进犯颍川不成反而元气大伤。王司徒这时候无理取闹,仲德怎么看?”

    京城转危为安是好事,王司徒却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怎么看都不正常。

    程昱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慢吞吞开口,“王司徒除掉荀小将军的计谋失败,朝堂上的发难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京城、关中、颍川三地的危机看似毫无关联,仔细一琢磨便能琢磨出三者绝对不可能没有关联。

    而将他们联系起来的,除了王司徒不作他想。

    如果颍川没能挡住袁术的进攻,之后袁术和那些事先已经和他结为同盟的颍川世家紧闭城门不应战,就算吕布和孙坚兵力再多也没法在短时间内夺回颍川。

    颍川落入袁术手中,荀氏主力远在并州也无能为力。

    至于忽然发难的凉州乱军和匈奴于夫罗,凉州乱军破不了关中守军的布防,于夫罗也不敢渡河南下,到时候王司徒随便派个人到阵前劝退乱军亦或是招降反贼就会变成皆大欢喜的局面。

    招降乱军反贼有代价,到时马腾韩遂带着朝廷的官爵赏赐返回凉州,于夫罗估计也能有个正儿八经的安身之处,甚至可能拿到他一直惦记的单于册封诏书去并州给荀氏添乱,王司徒得了平乱的功劳更是得大赏特赏。

    只有荀氏和关中守军倒霉的世界达成了。

    运气好点荀小将军能活着返回并州,运气不好的话那小将军怕是得把命留在京城。

    曹操摇头,叹道,“天下英雄何其多,我散尽家财起兵不为别的,只愿为国家讨贼立功,可是朝廷、唉……”

    程昱看了眼顶头上司,眸中划过一抹了然,已经猜到曹操单独见他的原因,“主公想学乌程侯依附荀氏?”

    曹操老脸一红,没想到程昱那么不客气的直接把话放到明面上,但还是努力挽尊,“并州虽强势,但荀公低调不曾表露野心,倒是留在颍川的荀小将军锋芒毕露,和其交好没有坏处。”

    他和袁本初的交情在这儿摆着,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转投荀氏,但是袁本初最近被公孙伯圭搞的焦头烂额,他为自保向别处求援也说得过去。

    什么依附荀氏?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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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与此同时,宫里的小皇帝正红着眼眶抽抽噎噎的趴在桌上抄书。

    他都说他知道错了太傅还是要罚他,以前调皮只是罚他抄书,这次竟然还体罚,他不要面子的吗呜呜呜呜呜。

    打手板就不要再罚他抄书了嘛,只有左手挨罚的话右手真的会有意见的。

    三千多字的《中庸》,小皇帝抄了两天才磨磨蹭蹭抄完,“太傅,小将军走了吗?”

    杨彪板着脸检查,检查完之后脸色也没有好转,依旧是走到哪儿都能吓哭小孩儿的样子,“麹将军已经离开,荀小将军说久不见父亲,特意请命说要等荀侍郎进京后见一面再走。”

    进宫侍讲不能没有名分,黄门侍郎乃天子近臣,虽然和荀明光那小子比起来不够看,但是也没办法,总不能他腾出位置让荀仲豫来当太傅。

    天地重孝当先,现在回颍川也没有要紧事要做,那小子多留几天是为了见父亲一面,就算是王允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小皇帝吸吸鼻子,将还在隐隐作痛的左手藏在身后,谨慎的问道,“太傅,小将军的父亲和您一样严格吗?”

    能教出他们小将军那么好的孩子,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杨太傅哼了一声,“荀侍郎美姿容性沉静,肯定比古板严苛的老臣更得陛下喜爱。”

    “太傅说的哪里话?”小皇帝立刻做正身子表明立场,“就算小将军的父亲特别特别特别好,朕心中最重要的依旧是太傅。”

    不要吃醋不要吃醋,他是个念旧的好孩子,就算接下来和太傅一起教他读书的是小将军的父亲也没关系,他肯定和太傅感情更深。

    所以下次犯错能打轻一点吗?

    先前在朝会上说不该说的话是他不对,可是他本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当皇帝,实话实说还有错了?

    朝臣骂他不战而逃有失天家风范,真到那个时候满朝文武又有几个能坚守京师?

    就算他真的该骂,有资格骂他的也绝对不是朝会时骂他的那些家伙。

    太傅都是退朝后才教训他,那些家伙凭什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毫不客气的朝他发火?是心虚吗?

    他们最好期待京城不会真的被围困,真要有那一天看看最先弃城而逃的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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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彪压下想要扬起的唇角,虽然知道天子是在哄他,但是能说出这些话已经足矣,至少说明他教导的是个爱憎分明的好孩子。

    如果不满脑子都是“小将军心里有朕”就更好了。

    杨太傅觉得天子对某个人念念不忘纯粹是见识太少,身为太傅不能由着事态发展,于是他准备让年幼的小皇帝多认识几个年轻人。

    他儿子就算了,那臭小子比荀明光还讨人嫌,留在弘农老家都挡不住有人千里迢迢写信送进京城找他告状,来京城的话他更没消停日子过。

    大司农士孙瑞之子士孙萌年方十五学问很好,光禄大夫周忠的从子前几日自庐江进京探望他,听说也是个卓然不群的好后生。

    就算不能留在宫里给天子当伴读,让天子多见见其他少年才俊也没坏处。

    ……

    城外军营,荀晔捏捏耳朵,“谁来求见?”

    “光禄大夫周忠周嘉谋之从子周瑜。”贾诩摸摸鼻子,难得多解释了几句,“在下和周嘉谋略有几分交情,昨日外出小聚,那人提到从子周瑜对将军颇为倾慕,特意托在下为之引荐。”

    荀晔尽量显得淡定如常,“快请。”

    第98章 不当冤大头

    *

    周瑜小小年纪在江东已是名气斐然, 乃是找遍江东也难得一见的天纵之才,而如今和他一样难得一见的天纵之才还有一个孙郎。

    孙策包袱款款前往豫州找他爹,没多久又写信接家人到豫州团聚, 事情看似合理,但是对周瑜来说非常不合理。

    好友离开庐江时气势汹汹,就算后来知道了“虎父无犬子”“上阵父子兵”的传闻都是误会也应该是先回庐江, 而不是那么快就决定举家迁居。

    孙家的家事他不便多问, 写信时提了几句得到的也只有“荀将军机智”“荀将军威武”“荀将军天下第一”之类的无脑推崇。

    怎么说呢, 更不放心了。

    孙家的底蕴不如世家大族, 教导子弟也无甚条理, 都是野蛮生长全靠自身, 有出息全家高兴没出息家里也养得起。

    谁的好友谁了解,在周瑜眼中,他的小伙伴诚心实意满腔热枕,和人相处时没多少心眼, 就算吃亏也是毫不在意的一笑而过。

    为什么他呼朋唤友出城游猎有那么多人愿意同行?因为他傻乎乎的吃喝玩乐全包。

    倒不是说舍不得那些钱财请不起客,而是如此大方难免混进些不怀好意之人。

    他能怎么办?他只能在出门的时候多留心周围的人, 免得好友被诓骗了还不当一回事儿。

    说句不太谦虚的话, 别说和他同龄的好友不如他成熟稳重,便是已经功成名就的好友之父乌程侯在稳重方面也可能比不过他。

    左思右想还是放心不下,那就找个借口去附近看看。

    庐江周氏乃江淮一带的名门望族,周瑜的高祖父周荣是章帝、和帝两朝尚书令,从祖周景官至太尉封安阳乡侯, 与名士陈蕃、李膺等关系紧密, 门生故吏也称得上一句遍布朝野。

    如今的周氏虽然不似当年显赫, 但族中依旧有不少长辈在京城和地方为官。

    好友和孙家伯父带兵去支援东郡,京城又遭到匈奴于夫罗进犯, 此时进京有些危险,但也不是不能去。

    朝廷再怎么动荡也还是朝廷,不是几千外族兵马就能撼动的,于夫罗肯定乱不了京城。

    他想不明白,孙家伯父见多识广,还是个一言不合就连杀两个上司的狠人,颍川那位荀小将军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会让那父子俩都心服口服?

    少年郎不着急赶路,一路从庐江慢悠悠穿过豫州抵达京城,亲眼看到颍川百姓安稳耕种生活官署屯田教化养寓兵于民,再想想别处看到的衰败凋零,是他他也愿意留在颍川。

    其实庐江也不差,中原的战乱没有波及到那里,贼匪也不像别处彪悍,只要地方官员别太黑心百姓就能安稳过日子。

    世荒民饥,这年头能让百姓安稳度日已是不易,颍川境内却不光能让百姓安稳度日官员各司其职,走进城里甚至繁华热闹的有种盛世气象。

    这是被黄巾贼和董贼接连屠戮的颍川郡?

    不愧是颍川荀氏,手段果然不同寻常。

    周瑜在颍川多留了几天,顺便将沿途几座城池转了个遍儿。

    他来的不巧,正好赶在袁术派兵攻打颍川然后被坑的血本无归的时候。

    百姓不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对他们太守很有信心,如果太守大人和别人起冲突那肯定是别人的错,他们老老实实该干什么干什么就是对太守大人最大的支持。

    颍川多灾多难,难得来了个能让他们不用担心半夜被抓出去砍头的厉害主官说什么都不能拖后腿。

    甚至在温侯带兵抄家的时候百姓都没有害怕的意思,他过去打听还反而被看热闹的百姓挤兑了一顿。

    ——他们吕大将军忙于征战,仗没打完还得抽空回颍川处理这些糟心事儿真是太委屈了。

    ——被抄家的都是犯了错的,怎么不抄别家就抄他家?

    ——打听什么?难不成也里通外敌给太守大人找麻烦了?

    ——呔!贼人休走!

    周瑜:……

    虽然过程很曲折,但是也让他真切的感受到了荀氏那位小将军在颍川的威望有多高。

    就是杀气有点重。

    不过连吕奉先都能变成勤勤恳恳为国为民的好将军,还有什么是颍川百姓不敢说的?

    在颍川耽误几天,正好京城的危机也解除了。

    周瑜大致摸清颍川的情况收拾收拾进京探亲,然后又不巧的撞上王司徒当殿发难,还没来得及和从叔说话就先听他在书房骂了小半个时辰。

    ……也能理解。

    他这堂叔命运多舛,当年灵帝驾崩董卓入京,两位堂兄得知洛阳生乱放心不下进京探望,然而却在路上被那凶残暴虐的董卓老贼派兵截杀。

    堂叔已是知天命之年却连丧两子,心中悲愤可想而知,庐江老家听闻噩耗连忙又让几个长辈进京帮忙处理事情,生怕他想不开直接找董卓拼命。

    荀氏乃诛杀董卓的大功臣,对堂叔而言就是替子报仇的恩人,王司徒仗势欺人本就不占理,这次又无端生事欺负年轻的荀氏子弟,堂叔看不过去多正常。

    也就是荀小将军直接当殿怼了回去,不然他叔估计也忍不到回家才破口大骂。

    策哥说的不错,荀小将军果然威风。

    周瑜在来的路上已经听了很多那小将军回道颍川后巡土田之宜、尽凿溉之利、除乡间恶霸、灭山中贼匪的事迹,很清楚那位小将军不是能随便欺负的人,但是也没想到他能在朝会上直接和王司徒硬刚。

    如此胆气,不愧是董卓最嚣张时都敢埋伏到吕布身边的荀小将军。

    正好堂叔和小将军麾下那位典农校尉有些交情,若是能帮忙引荐一番,过些日子同去颍川也能给小伙伴一个惊喜。

    ……

    不管荀晔有多懵,周郎都主动找上门了也能立刻反应过来扛起锄头就开挖。

    就说孙策已经来了周瑜肯定不会远,这不,神不知鬼不觉就冒出来了。

    策弟立大功。

    荀小将军高高兴兴的接待远道而来的小白菜,人才不嫌多,中坚力量有祖辈父辈,和他年龄相仿的有生力量也不能掉以轻心。

    如今拥兵自重的各路诸侯年纪都不小,但天下终究还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新鲜小白菜快快到碗里来。

    一个诚心相邀,一个有心相投,当天下午荀小将军就跟周瑜一起进城拜见没怎么接触过的周家堂叔。

    他们现在没有升堂拜母的条件,过两天他爹到洛阳可以来个升堂拜父。叔父也是父,两边没区别。

    周瑜、周瑜受宠若惊。

    这小将军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以为的荀小将军冷傲严峻寸步不让,实际上的荀小将军……感觉和他那单纯热情无甚防备之心的好友有点像。

    外面有人说说荀氏派小将军回颍川老家是为了胁迫朝廷,顺便让小将军在天子脚下拥兵自重圈地为王。

    这像是能露出獠牙威胁朝廷的人?

    不确定,再看看。

    周瑜谨慎的找熟悉京城情况的堂叔请教,事情有些出乎意料,他心里实在没底。

    “单纯?热情?无甚防备之心?”亲眼见过荀晔在崇德殿怼的王允说不出话的周忠表情古怪,“你说的是那位苑陵侯荀明光?”

    周瑜眨了眨眼,“难道不是?”

    周忠抚掌大笑,“是他是他。”

    年轻人还是看的不够深,殊不知看上去单纯热情好相处扭头也变成刺儿球来折腾人。

    周瑜不明所以,“叔父觉得苑陵侯为人如何?”

    “单纯、热情、无甚防备之心。”周忠摸着胡子摇头晃脑,说着说着又把自己给逗笑了,“这话要是让杨太傅听见,怕是要被他当场骂一顿。”

    周瑜顿了一下,试探道,“杨太傅也和王司徒一般看不惯荀小将军?”

    “这倒没有。王允急功近利欲令智昏,太傅明辨是非,可不像某人一样为了权势连脸面都不要。”周忠哼了一声,提起王允就没好气,咬牙切齿又骂了几句,然后才平复心情说正事儿,“杨太傅听说你这位在江东小有名气的周郎进京探亲,想要带你和其他少年才俊进宫面见陛下,老夫已经应了下来。”

    太傅没有明说他也能猜出是什么意思,天子身边没有几个同龄人,就是因为没有玩伴才被荀明光迷的七荤八素乱说话,如果能多认识几个优秀的少年郎也许会好一点。

    天子被忽悠住已经让太傅焦头烂额,如今他们家这位被特意选出来的优秀少年郎也被忽悠住,不敢想太傅到时会是什么反应哈哈哈哈哈。

    迷的小皇帝七荤八素乱说话的“罪魁祸首”对杨太傅的应对之策一无所知,他正满心期待等着他爹抵达京城。

    报信的士兵已经过来,他完全可以在他爹进宫面圣之前将人拦下。

    车队还没进城,在城外耽误一会儿多正常。

    天气转暖又没到盛夏,正是出门踏青的好时候,荀悦知道傻小子不会老老实实在军营里等着,早早就从马车里出来骑马赶路,“好像比离开时长了点肉。”

    荀小将军的激动定格在脸上,摸了摸脸感觉没什么变化,“胖了?”

    不可能。

    他还在长身体,每天都是正常吃饭,一天五顿也不是很多吧?

    “是长高了,不是胖了。”荀小将军笃定道,说完之后拉着他爹到亭子里说话,“阿父知道进京的风险吗?带的侍卫护院够多吗?需要孩儿留在京城陪您吗?”

    他刚才想好要告状来着,但是见到风尘仆仆的美人爹又感觉没必要让阿爹再为他担心一次。

    只是被王允老儿针对了而已,反正最后吃亏的不是他,要告状也是王允找到阿爹告他的状。

    这可是他亲爹,他会向着外人吗?肯定不可能。

    算了算了,今天心情好少骂几句,过两天回颍川之前再趁着离别之情使劲儿骂。

    荀悦轻笑道,“阿父进京是为天子讲经,不是进什么龙潭虎穴。”

    荀晔摇头,煞有其事的感慨道,“苛政猛于虎啊。”

    书里的“苛政”苦的是百姓,王司徒的“苛政”苦的是他王允看不惯的人。如今王允大权在握,京城对他们而言怎么不算是龙潭虎穴?

    不说那些糟心事,他先来给阿爹解释一下这边的情况。

    “阿父来的时候遇到麹将军了吗?麹将军带着于夫罗和张扬等人回并州,朝廷一直没什么反应,应该是默许他将人带走。”荀晔搓搓下巴,“于夫罗进犯京师和王允脱不了干系,他和咱家交恶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只要他自始至终不沾手,咱们从于夫罗口中审出什么他都能借口私人恩怨糊弄过去。”

    以王允的谨慎肯定不会留下对他不利的证据,于夫罗口说无凭又是戴罪之身,没人会因为他的几句话得罪执政权臣。

    凉州的乱军是被谁撺掇的不重要,只要关中有盖勋和皇甫嵩在他们就冲不破防线,倒是南阳的袁术这回吃了大亏估计还会搞事情。

    不过袁术接下来搞事情要头疼的不是他们而是王允,袁公路不会老实吃亏,大败之后来硬的不行肯定会有其他手段。

    自始至终理亏的都不是他荀明光,所以首当其冲的必定是将几方势力联合起来的王司徒。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还好他也不笨,不用旁人提醒自己就能琢磨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欺负不过他就把他爹弄到京城当人质,呵,也就只有这点儿能耐了。

    荀悦无奈,“在你眼里家中长辈就是引颈受戮的小可怜?”

    “肯定不是,叔祖阿父都厉害着呢。”荀晔肯定长辈们的能力,但也保留叮嘱的权利,“我这是关心则乱,阿父知道就行。”

    有用的就听,没用的就当他什么都没说。

    他们父子之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没有什么矛盾是骂王允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骂骂这【哔——】的世道。

    “好了好了,知道我们阿牞机灵的很,对上坏人也不会吃亏。”荀悦笑吟吟敲敲傻小子的脑袋瓜,“走吧,为父先进宫一趟,还有什么话等回来再说。”

    “好吧。”荀晔吹了声口哨将跑去林子里溜达的踏雪乌骓唤回来,骑马也不耽误他继续叭叭,“宫里的天子很好相处,太傅之前很好说话,这两天可能会迁怒,阿父要体谅老人家的不容易不和他计较那么多。”

    礼物他都准备好了,是上次进京没送到的精装书,伸手不打笑脸人,太傅收了礼物就不能再难为他没见过尔虞我诈的柔弱父亲了。

    天子也有,大型筒车已经造了出来,他特意让颍川的工匠造了几个小的加急送过来给天子当玩具,收了玩具就不能调皮捣蛋让他爹劳心,不然他就会生气。

    别看他看上去好说话,他生起气来真的会吃小孩儿。

    凶残.jpg

    ……

    冀州,渤海郡。

    公孙瓒势如破竹无往不利,打的新任冀州牧袁绍只剩下魏郡一地苟延残喘。

    袁本初流年不利,手下谋士拉帮结派互相攻讦,将领又接二连三的弃他而去,冀州本地世族见状态度也开始暧昧不明,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占不上。

    公孙伯圭原以为冀州是块硬骨头,没想到袁本初直接把渤海拱手让给了他。渤海郡物产丰饶,粮饷已经贴心的送到手里,不借机大肆出兵都对不起袁本初的煞费苦心。

    什么求和?献地那叫服软不叫求和。

    再说了,袁本初明白准确的提出“求和”“停战”的要求了吗?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是继续打的意思。

    渤海郡和平原郡交界处的磐河大营,公孙瓒嫌弃的将手里的绢帛扔到桌上,“袁公路要找我结盟?他现在连南阳都未必保得住谈什么结盟?”

    姓袁的果然没有好东西,拿他当冤大头啊?

    第99章 公孙瓒示好

    *

    荀悦在颍川隐居多年, 却也不是从未来过洛阳。

    他也有过年轻无畏的时候,少年时意气风发有着无尽的志气,可惜时运不济, 刚离家历练没几年就赶上了党锢之祸。

    桓灵二帝之前虽然也有宦官外戚把持朝政,但好歹还有忠臣贤良主持大局,世家豪族心向朝廷, 局势也没到不可收拾的境地。

    但是两次党锢之祸后清正的官员不是被害就是被禁锢终身, 宦官接连两次占得上风更加肆无忌惮残害百姓, 甚至因此酿成黄巾之乱。

    朝廷第一次诏告天下大肆逮捕党人时他还没比傻儿子大几岁, 当时被捕的多是天下名士, 他本人没怎么被牵连。但是第二次祸患来的更猛更烈, 凡党人门生、故吏、父子、兄弟中任官的一律罢免并禁锢终身牵连五族,荀氏元气大伤便是在那次的祸事之中。

    天下有道,君子扬于王庭;天下无道,君子自当囊括不言以避小人之祸。

    主荒政缪宦官专权, 贤臣忠良世家豪族皆与朝廷离心,即便黄巾之乱已经平定也挡不住群雄并起的大势。

    荀悦上次进京已是十多年前, 再次进京感慨万分。

    十多年里京城无一日安稳, 今后能不能安稳也不好说。

    荀晔贴心的将他爹送到皇宫门口,交代好出宫后去什么地方落脚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美人爹应召进京后的官职是黄门侍郎,他们家攸哥之前也当过这个官儿。地位足够高的官员在皇宫附近有固定住处,职位定下来后他就提前将分给他爹的宅邸打扫的干干净净,顺带着把仆从护卫也安排好了。

    如此贴心, 不愧是他。

    黄门侍郎隶属少府, 是可以出入禁中的天子近侍。

    如果天子是实权天子, 黄门侍郎身为可以出入禁中的外臣主要工作就是在皇帝和尚书令之间传达公事,甚至还能为皇帝监督尚书事, 身份地位很是特殊。

    如果天子是摆设那就算了,什么朝廷机要军国大事,都不存在的。

    黄门侍郎虽然可以出入禁中但是毕竟是外官,进出都有时间限制,日暮宫门关闭就能下班回家,不用操心朝政只教导天子的话这个工作时间还挺好。

    太傅是操心劳力的班主任,美人爹是只管教学的任课老师,到点就下班出宫,还没有加班的风险。

    天子调皮是太傅要管的事情,何况他们陛下并不调皮,除了偶尔叛逆一次外其他时候都乖的很。

    再说了,天子叛逆也是别人的错,要不是王允老儿不讲道义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乱吠他们陛下会叛逆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都是王允的错。

    他过两天就回颍川可以眼不见心不烦,美人爹要留在京城时刻面对那蛮不讲理的老东西真是辛苦了。

    好大儿忧心忡忡,趁他爹还没来过府邸再次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几遍,恨不得能留个分身在京城守着他爹。

    人家是儿行千里母担忧,他这是父行千里儿担忧。只要他爹孤身在外就哪儿都是龙潭虎穴,当儿子的什么时候都放心不下。

    见到爹之前焦虑,见到爹之后更焦虑。唉,后世二十四孝里没他简直是整个世界的损失。

    荀小将军在府上坐立不安,然而还没等他爹从皇宫出来,加急送到他手上的消息就让他没功夫焦虑了。

    颍川有点问题,他得赶紧回去拿主意。

    和京城差不多,傀儡小皇帝做不了决定但朝堂上必须得有皇帝,颍川是摆件太守脑袋瓜比不过众位神机妙算深谋远虑的谋臣但拿主意的必须得是他。

    忽略那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他们颍川就是翻版京城。

    吕大将军镇压完颍川之乱挥师南下,袁术的主力兵马之前已经折在颍川无力抵抗,于是仓促率众逃奔九江。

    南阳百姓欣喜若狂奔走相告,各级官署安安分分老老实实。

    吕大将军进入鲁阳城还没来得及发话,被袁术放弃的官吏们便强行顺水推舟宣布效忠。

    吕大将军:???

    这也行?

    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被百姓夹道相迎的吕大将军有点懵,这地儿的百姓平时过的是什么日子?怎么看到他都能这么高兴?他看着像是什么好人吗?

    吕大将军不觉得受宠若惊,他只觉得莫名其妙。脱掉盔甲换上常服进城转一圈,成功吓哭一群小孩儿之后才安下心来确定他还是那个穷凶极恶可止小儿夜啼的他。

    既然问题没有出在他身上,那就是袁术的问题。

    啧啧啧,汝南袁氏四世三公,袁术还以侠气闻名,就这?

    他吕奉先凶残猖狂名声差民间朝堂齐齐唾骂都没让百姓对敌军热情到这个地步,袁术的名声和他相比好上天了,结果这太守当的天怒人怨治理的地方民不聊生。

    难怪百姓在那家伙逃跑之后如此开心,估计就是想着下一任地方官再差也不会比袁术更差了。

    嘿,他上都比袁术强。

    吕大将军有些飘飘然,好在他知道自己多大本事,只飘了一会儿就立刻写信通知颍川的聪明文人让他们准备接手从天而降的南阳郡。

    他是带着大军打过来了,可是袁术没有抵抗直接落荒而逃,没来得及逃的官吏上来就效忠,那么大个地盘和从天而降也没什么区别。

    南阳啊,大汉十三州那么多郡中人口最多的一个郡,就这么轻轻松松到手了?

    而且袁术一走,汝南肯定也生不出抵抗的心思,相当于同时从天上掉下来两个郡,还是两个户数破百万的大郡,这和直接把全天下送到他们手上有什么区别?

    咳咳,扯远了。

    总之就是,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要干什么还得看上头的安排。

    是打刘表呢?还是打刘表呢?还是打刘表呢?

    南阳郡属于荆州,袁术之前和刘表打得有来有回,现在南阳归他们了应该继续打刘表没错吧?

    吕布自认为他的思路没有错,当即屯兵南阳治所宛城随时准备攻打刘表所在的襄阳城。

    有虓虎之勇的猛将在旁边虎视眈眈,吓的刘表立刻收拢兵马理兵襄阳,生怕一个不注意吕布就杀到了城下。

    袁术手底下无甚猛将,他们之前打来打去跟闹着玩似的重点都不在对方身上,吕布不一样,他说打是真打。

    吕布南下该紧张的是刘表,如果只有那边的事情颍川不会着急给荀晔写信,急着通知他是因为公孙瓒忽然派人到颍川示好,还特意点出说要拜见无往不胜的苑陵侯。

    白马将军公孙瓒,不到半年时间打的袁绍只剩下一个魏郡的公孙瓒,眼瞅着就能将袁绍赶尽杀绝的公孙瓒!

    荀彧等人摸不准公孙瓒是什么意思,在他们看来以公孙伯圭如今的势力完全不用对任何人示好。

    点名要见苑陵侯?怎么?找个年纪小的好忽悠?

    几人商量之后都觉得公孙瓒是来者不善,不过又都没有察觉到恶意,索性先写信说一声,等他们打探清楚公孙瓒为什么忽然对他们示好再决定要不要回应。

    要琢磨公孙瓒就不能只琢磨公孙瓒,要连袁绍和刘虞一起琢磨。

    幽州离得远消息一时半会儿传不回来,那就把重点放在袁绍身上。

    荀彧兄弟几人在邺城待过那么多天,离开邺城时布置了那么多后路,打听袁绍身边的消息对他而言再简单不过。

    不管公孙瓒到底想干什么,他们都能从容相迎。

    ……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

    有些地方生机盎然春耕正忙,有些地方路露白骨民不聊生。

    邺城官署,和煦的春风吹不进半分温暖。

    袁绍神色阴鸷,仿佛能将面前的舆图盯出血来。

    旁边的席位上,众位谋臣低眉顺眼不敢说话,都怕被喜怒不定的主公点出来回答“何时天降陨星砸公孙瓒大营”的问题。

    他们都是肉体凡胎,如何能有那般本事?

    郭公则已经去蓟县游说刘虞,刘虞也已经被他说动,最多半个月他们就能着手反击。

    公孙瓒兵强马壮气势汹汹,可还有句话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冀州各郡豪族世家恨不得把所有粮食都藏的掘地三尺也找不出来,没有刘虞给他输送粮草他迟早支撑不住。

    就近劫掠的确可以解一时之急,但也会惹得民怨沸腾,但凡公孙瓒还想要冀州就绝对不会蠢到这么做。

    成大事者不拘小胜小败,冀州早晚还是主公的冀州,何必只盯着那虚无缥缈的陨星?

    他们承认主公是挽大厦之将倾的当世豪杰,但也不能对标光武帝是不是?

    如今朝廷还没土崩瓦解,造势称帝也不能选在这个时候。

    前些天许攸还能用这些话来宽慰心情越发阴郁的主公,这几天连他都不敢再胡乱开口,官署其他人就加沉默。

    袁绍扫了眼惜字如金的谋臣们,眸中划过一抹冷意。

    州牧掌一州军政,有权开府征召掾属。

    如今朝廷式微,地方州牧大权独揽,任命属官完全不用考虑朝廷的意见。

    说句不客气的,上表通知朝廷一声是给朝廷面子,不通知朝廷的话朝廷也不敢挑他们错处。

    冀州各级官署在他上任后安安分分,州郡事务一如既往的送往邺城,似乎州牧是他还是韩馥都一样,官署里的官员只管干活不管上头的争锋。

    实际上呢,各郡县的太守郡丞国相都不安分。

    表面上老老实实恪守本分,私底下不少都在和周边各州眉来眼去。

    他袁氏门生故吏遍天下,官署中随便拉个人出来都可能受过袁氏恩泽,真当他是瞎子聋子傻子?

    别以为他不知道冀州本地的世家大族在打什么主意,想吃里扒外另谋出路是吧?他袁本初不是心慈手软之辈,荀氏小儿能以杀立威,他也不是下不了这个手。

    第100章 颍川喜相逢

    *

    荀晔很清楚这世道很乱, 并且会越来越乱。

    王朝末年都是这样,天灾人祸没完没了。就像他们现在,如果没有他这只小蝴蝶, 很快就能从诸侯割据演变成三分天下。

    有他这只小蝴蝶也差不多,只是从诸侯割据演变成一家独大改朝换代,四舍五入也没多大区别。

    因为董卓刚死没多久, 所以荀晔一直觉得各路诸侯还在遮遮掩掩的打, 和后期那种无视朝廷想怎么打就怎么打的情况还不太一样。

    后期无视朝廷是因为洛阳被焚毁长安年年天灾, 天子一会儿被这个劫持一会儿被那个追捕, 好不容易东归洛阳没过多久又被曹操迁至许县开启“奉天子以讨不臣”的时代。

    天子已经被曹老板掌控, 其他诸侯自然不会再在意那么多。

    但是现在, 大厦将倾还未顷,这时候就撕破脸不在意朝廷的死活肯定要被天下人嚼舌根。

    抢地盘可以,但是得提前找好理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最好是那种外人说起来都是迫不得已被逼无奈才不得不动兵解决问题的理由。

    瞒不过聪明人不是问题, 天底下没那么多聪明人,能让普罗大众觉得他们是正义反击而不是圈地盘就行。

    所以谁能告诉他公孙瓒和袁绍为什么会打出这么个结果?公孙瓒完全不在乎外人的看法了是吗?

    荀小将军皱眉思索, 以袁绍的名声以及汝南袁氏中原士族门阀之首的地位, 尤其还有袁氏全族被董卓屠戮这一感情牌,怎么看都不该是他袁本初落下风。

    公孙瓒兵强马壮实力雄厚不假,但幽州牧刘虞不是摆设,袁绍本身实力也不差,就算一时不察落了下风也不该狼狈的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魏郡。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没一觉醒来就是十八年后, 为什么一眨眼冀州就变成公孙瓒的地盘了?

    更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是, 公孙瓒还特意派人到颍川夸他是天降神将, 什么少年豪杰、盖世奇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之类的好话跟不要钱似的全安到了他身上。

    天降神将这个他承认,他的来历确实很神, 少年豪杰、盖世奇才之类的勉强也可以说是在形容他,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描述真的不是在瞎编吗?

    他!荀明光!大汉知名杠精愣头青!他要是能决胜千里之外还有家里那些谋士什么事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肯定有猫腻。

    荀晔收到颍川的消息后没有继续在京城逗留,安顿好亲爹后和天子还有杨太傅打声招呼便带上主动撞上门的小白菜离开京城。

    他要看看公孙瓒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

    颍川官署,荀彧看着邺城传来的消息,眉头紧皱。

    事情发生的突然打探的也着急,留在邺城的探子只仓促将明面上能探听到的消息送回来,但只看明面上的消息也能看出袁绍的处境有多凶险。

    郭嘉半死不活的从外面晃悠进屋,看到好友的模样咽下即将出口的抱怨凑过去看情报,看完之后腰不疼了腿不酸了甚至还能拉上比他还病歪歪的另一位好友直奔冀州当父母官。

    他说什么来着?袁绍就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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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本初空有虚名却气量狭小,麾下有贤才却不能知人善任反而任他们拉帮结派排除异己,冀州有这么个州牧能齐心协力御敌才怪。”郭鬼才毫不遮掩的幸灾乐祸,“公孙伯圭在北地是实打实的威望,冀州郡县望风而降太正常了。”

    如果袁绍没有将渤海郡拱手相让,公孙瓒或许还没那么容易长驱直入,偏偏他上来就把渤海郡让了出去。

    割地求和?拜托,那是公孙瓒,蛮横起来跟番邦外族没区别的幽州猛将,他会在占上风的时候接受割地求和?

    显而易见,割让的地盘可以收,仗依旧照打不误。

    幽州常年跟外族干仗,公孙瓒又是出了名的手段强硬,怎么想的啊竟然要和他讲道理。

    荀彧无奈抬眸,“公孙伯圭自恃武力不恤百姓,袁本初也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胜负尚未可知,奉孝高兴的太早了。”

    袁绍不好相处,公孙瓒占据冀州对他们而言也不是好事。

    左是狼右是虎,谁占据冀州他们都不能掉以轻心。

    郭嘉无所谓的摆摆手,“在紧张了在紧张了,我就是看袁绍倒霉嘲笑他两句,该正经的时候肯定比文若还要正经。”

    袁本初行事好歹有条理尚在他们的预想之中,公孙伯圭想一出是一出比袁公路还莫名其妙。比起想一出是一出的对手,还是中规中矩的更好对付。

    不过话说回来,冀州现在这局面却是有点出乎意料。

    “袁本初虽然没有识人之能,但也不是好糊弄的人。先前谋划推刘虞为帝已经犯了一回蠢,不会那么快就犯第二次。”荀彧看了眼不正经的好友,懒得和他计较,“渤海郡富庶兴旺人口众多,但青州徐州的黄巾贼近两年屡屡犯境作乱。袁本初表公孙氏为渤海太守看似求和,实际也打着让渤海境内黄巾贼牵制公孙瓒兵力的主意。”

    当年徐州黄巾作乱攻打郡县,陶谦陶恭祖奉命到徐州镇压黄巾,至今已有三年。

    他抵达徐州后任命泰山人臧霸及其同乡孙观等人为将打的徐州境内的黄巾贼四散而逃,之后臧霸、孙观被拜为骑都尉屯兵琅琊郡驻守徐州的北大门,算是祸水东引让原本祸害徐州的黄巾贼都祸害其他地方。

    董卓进京后关东郡县大兴义兵讨伐董卓,陶谦却关起门来对外界的纷乱不闻不问。

    短短三年时间,徐州便从连遭黄巾肆虐的荒芜惨淡变成百姓殷盛谷米封赡。

    和徐州相比,青州百姓的日子可谓是水深火热。

    徐州牧陶谦于大事优柔寡断,在治理地方上却还算有作为。青州刺史焦和在大事上果断,但在其他方面实在不行。

    董卓进京后为了拉拢士人任命了大批名士到地方为官,焦和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接受任命不意味着被拉拢,那些名士到地方后纷纷拉起人马讨伐董卓,焦和也是其中之一。

    关东诸侯联盟讨董,焦刺史二话不说就想带着青州兵马加入讨董联盟,结果因为他带走了太多的地方军导致青州本地兵力不足被黄巾军趁虚而入,之后整个青州就都乱了套。

    青州的兵马一共就那么多,焦和又要讨伐董卓又要镇压黄巾贼,偏偏他又迷信巫术崇尚空谈,最终折腾了一大圈就是两件事情都没做成。

    讨董联盟没赶上,青州黄巾也没能镇压。

    贼寇只知劫掠不思生产,抢完一处三年都恢复不过来,等青州郡县被他们劫掠一空,接下来肯定会侵扰其他地方。

    渤海郡和青州平原国相邻,袁本初离京之后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那里,他不会不清楚渤海郡富庶表面下藏着什么危机。

    割地求和是假,借公孙瓒之手帮他抵御青徐黄巾是真。

    只是没想到肆虐青州的黄巾贼近在咫尺却没了动静,愣是让公孙瓒从渤海郡出兵打下了大半个冀州。

    “冀州的情况文若也清楚,公孙伯圭能轻松拿下,换成咱们家小将军也能轻松拿下。”郭嘉耸耸肩,“只是拿下郡县不意味着能将郡县收为己用,袁本初将韩文节取而代之时也是轻轻松松。看现在的情况也知道,他那冀州牧当的甚至还不如只当个渤海太守。”

    冀州富饶,富饶就意味着油水多,各郡国的郡守国相都是肥差,能拿下这样的肥差在本事和家世上至少得占一样。

    在韩馥成为冀州牧之前,冀州刺史是位列“八厨”之一的名士王芬。

    厨,便是不惜家财救济世人的名士。

    桓灵年间宦官外戚交替掌权,士人在朝堂上落下风便琢磨着从别处讨回来,于是便有了“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这些名号喷涌而出。

    名士们激扬文字点评朝政,朝中大臣怕被他们贬损纷纷登门拜访,如此又使得名士们的名气越来越大。

    他没有说那些君子都是欺世盗名之辈,世人都觉得他们品德高尚堪为榜样那就都是榜样,毕竟里面真有君子,至于君子的含量有多高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咳咳,他郭奉孝乃是不为士人所容的悖逆之人,他觉得那些名士里真正的君子没几个。

    说远了,扯回来。

    两次党锢之祸导致清流名士四处躲藏,冀州的前前任主官王芬王使君第一次党锢之祸时便在废锢之列,后来灵帝第二次迫害清流大儒他又不得不再次逃亡,直到黄巾之乱爆发才被起用为冀州刺史。

    朝廷那么不讲理的迫害士人,黄巾之乱后被起用的名士们对朝廷也都没什么好感。

    大概来冀州当官后对天子的敬畏都会消失,王芬在冀州颇有政绩,但是不久便与人合谋废掉天子另立新君,后来事情败露后才自杀身亡,很难说袁绍推刘虞为帝不是从前前任那里得到的灵感。

    一州刺史与人暗谋废立,即便王芬已死造成的影响也非常大。

    朝廷要治罪地方要自保,太守国相治理郡县肯定不会任朝廷施为,如此一来朝廷在民间的威慑越来越小,冀州郡县各自为政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韩馥出任州牧中规中矩无甚出彩之处,袁绍踢走韩馥后想过将郡县长官全部换成他的亲信,但是一来没那么多亲信,二来各郡官署阳奉阴违也没那么好换。

    地方官多出自本地世族,上头的州牧一会儿一换一会儿一换他们也不会换一个就表一次忠心,在顶头上司稳下来之前多是只想明哲保身看热闹。

    看颍川的情况也能看出来,连本郡世家都不给面子,何况袁绍还是外来人。

    官吏不在乎州牧是谁,甚至不在乎郡守国相是谁,名义上拿下郡县跟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治理地方不能全靠外来士人投奔,落叶尚思归根,但凡附近有过得去的地方没人愿意背井离乡。

    所以拿下地盘有多容易,掌控地盘就有多难。

    不管冀州名义上归袁绍还是归公孙瓒对他们而言都没有区别,更可怕的是像青州那样主官折腾完吐血而亡只给旁人留下一地的烂摊子。

    袁绍敢把渤海郡让给公孙瓒估计就是觉得青州刺史焦和已死渤海必有大乱,没想到青州群龙无首的确大乱却一直没有乱到冀州地界儿。

    郭鬼才眯了眯眼睛,“青州黄巾没有北上扰乱冀州,也不敢南下攻打徐州,莫不是盯上了兖州?”

    公孙瓒名声在外,黄巾军惧怕他的威名不敢北上可以理解。

    兖州东郡刚打完黑山贼,虽然大半贼匪都被强行留在东郡干苦力,但还是有小部分逃窜到兖州其他地方。

    若青州黄巾此时发难,未必不能劫掠一番满载而归。

    可是兖州其他郡县也没动静啊。

    “奇哉,怪哉。”郭鬼才嘟囔了几句,想着青州离他们那么远对他们造不成威胁,于是继续琢磨公孙瓒到底是什么意思,“袁本初只剩下一个魏郡,就算刘伯安能不计前嫌帮他牵制公孙伯圭,公孙伯圭应对起来也不会太吃力。就算他应付不过来,找咱家小将军有什么用?还指望颍川能派兵去帮他打袁绍?”

    虽说兵书上有“远交近攻”之策,但也不是这么用的。

    他们接下来最要紧的是拿下豫州稳住南阳,而不是北上啃冀州这块硬骨头。

    打袁绍不难,拿下冀州却不容易,有那个功夫还不如把荆州从刘表手里弄过来。

    荀彧:……

    打荆州很简单?

    荀彧嘴角微抽,收起桌上的情报问道,“日当正午,奉孝此时找来可有事情?”

    “有,大事,正经事。”郭嘉端正坐姿,“小将军未时左右回来,可要出城相迎?”

    荀彧没有回答,只是将视线转移到旁边摞成小山的竹简上。

    此处无声胜有声。

    郭嘉眉开眼笑,“既然文若无暇外出,只好由嘉代劳。”

    “奉孝很闲?”荀彧语气温柔,“正好奉先将军刚送来许多战报,明光知道回家怎么走不劳奉孝费心,先来处理这些军务如何?”

    虽然豫州刺史是乌程侯,但是他们家小将军回到颍川后乌程侯就很干脆的将政务都送到颍川官署交给他们处理。

    现在乌程侯不在豫州,那些原本送去谯县的政务军务都送到颍川,还有温侯口中那“从天而降”的南阳、汝南二郡,这几天颍川官署要处理的公务都用马车来拉。

    “其实也不是很闲。”郭嘉的笑容僵在脸上。

    欲哭无泪.jpg

    什么战报?哪里有战报?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

    他就是不想再看公务才跑出来的呜呜呜呜呜呜呜。

    ……

    与此同时,从京城回来的荀小将军和从东郡回来的孙小将军在颍阴城外相遇。

    荀晔带了个周瑜,孙策带了个曹昂。

    孙小将军打马上前想解释为什么曹昂会跟着回来,万万没想到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久违小伙伴,当即眼睛一亮扔下新朋友就飞了过去,“瑜弟!”

    “许久未见,兄可安好?”周瑜同样露出大大的笑容,和赶路时的矜持完全不一样。

    两个少年郎很快旁若无人的叙起旧来,黏糊的样子看的旁边人牙酸。

    荀晔:……

    曹昂:……

    荀小将军歪歪脑袋,下意识看向对面的曹昂,犹豫要不要学着虎崽子来声九转十八弯的“昂弟”。

    虽然都是两个人,但是怎么就感觉不合群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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