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鲤第一时间意识到,水晶球里出现的黑山羊只是诅咒聚成的幻象,并非他的本体。
不过,他既然能对她下咒,那就证明他百分百恢复了肉身。
魅魔懒散蛊惑的气息从身后贴上来,指腹缓慢地沿着她的肩膀抚到小臂,虚虚触碰。
他修长的小拇指攀上她的手腕,像是灵活绞滑的蛇。
虞鲤咬住下唇,压抑溢出的一声轻吟。
加百列眸中升腾金焰,十字架上的圣人俯视着她,如同神像般庄严。金色的锁链桎梏着他的行动,绷得极紧。
然而,在恶魔的觊觎下,他失去了那受刑时的驯静。苍冷有力的五指深深填进她手指的缝隙,青筋毕现,虞鲤沾着气味的手心被迫张开,颤抖地痉挛。
黑山羊轻笑,下巴搭着她的肩,虞鲤的脸颊肉被魅魔有着明显纹路的角抵着,陷下去一点。
虞鲤偏头,想要躲开,却又被迫紧密地贴着加百列。而魅魔也缠缠绵绵地追了上来。
……虞鲤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奥利奥的画面。她是那个利。
三个人就这样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加百列的净化其实还差最后一点收尾,神圣系的精神力温暖地抚慰她的脑部,像是全身的筋骨都缓缓舒展。
为了杜绝后患,虞鲤隐忍下来。
“怎么,亲爱的?”黑山羊含笑道,“泰坦海一别后,我可是朝思暮想,想要再见您一面。”
“您忠心的狗叼着绳子来献身了,您对我好冷淡啊,圣女大人。”
虞鲤蹙着眉,逼迫自己忽视魅魔强烈的存在感,“你的忠诚,就是给我下咒吗?”
“狗虽然偶尔会犯贱,会自卑,对同类生出嫉妒心,但我觉得他们依然是忠诚可爱的动物。”
“如果我没有发现,你是不是还打算做更加过分的恶行?”虞鲤话音的颤抖越发冷静下来。
净化快结束了,再坚持一会儿。
“但您不觉得,正是这样丑陋的占有欲,才显得格外忠诚?”
男人编织的银发流泻在她的肩颈,黑山羊盯着她冷淡的神情,低哑地笑了一声,轻捏起她软软的苹果肌。
血玉色泽的眸抬起,恶魔看向加百列。
“你也见到了吧。”
他绽放出美丽而又恶意的笑容:“我知道你无视无刻不在看,教皇圣下。”
黑山羊第一次侵入加百列的梦境时,他膝盖缠着荆棘,跪坐在长着尖刺的藤条上,大腿以下血肉模糊。
双臂高高拴在十字架上,双眼紧闭。
他面前那颗巨大的预言水晶球中,切割成无数个细小的棱面,每一片都展现出他和圣女不同世界线中的相处。
连身为魅魔的黑山羊,以情爱为食,都鲜少见到那样堕落的,靡乱的景象——
天使长金发垂散,清俊的眉峰紧紧拢起,面庞浮现出隐痛的忍耐。
他在疼痛的煎熬之中,忏悔着并未犯下的罪,并数年如一日的保持苦修,对神祈祷,同恋人能迎来圆满的结局。
多么守礼克制的圣座啊,任何人都会这么认为。
但黑山羊知道他在看。
精神世界中,所有事物都能充当加百列的眼睛,穹顶、地面,甚至垂下洞悉一切的目光,俯瞰着加百列的高耸神像。
他们日复一日地注视着和圣女的画面,神性令他为此赎罪,而人性却又让他无法自控地、提前深陷其中。
虞鲤是这个时代的奇迹,身边注定了不会只陪着一位男人,在所有世界线中,圣女和教皇,总有一个人崩坏。
黑山羊知晓加百列必然不会放弃圣女,他所能做的,就是选出一个代价最小的结局。
“我是你和圣女相遇的契机,你看见的画面里,也有我和你共同服侍圣女大人的结局吧?”
“为什么,我们不能合作呢?”
黑山羊慢悠悠地笑着,指尖从她的腰侧绕到小腹,沿着那块皮肤,勾画着契纹般的图案,“比如说,关起来,只让我们独享她的恩泽。”
……差不多够了!
加百列紧紧攥握她的掌心,鼻音低沉黏着,终于结束了治疗,诅咒解除。虞鲤脑域涌动着丰沛清明的精神力。
她眸中亮起蓝紫交加的光芒,压抑许久的精神力喷薄涌出,连发丝笼上了一层光晕。虞鲤通过标记借用了加百列的治愈能力,两份对恶魔特攻的净化技碾下来,直接粉碎了黑山羊的幻象。
黑山羊的精神体重创,对本体也会造成一些损害,虞鲤打算乘胜追击。
“谢谢你,我先回到现实,抓住黑山羊的本体。”
虞鲤缓了一下,抬起手,和他的身体分离。
但他们的另一只手还交握在一起,加百列低眸看着她。虞鲤眼眸水泽莹润,疑惑地和他对视,那双璨金的眼瞳凝望她片刻,箍着她的力道缓慢解开。
“等解决了黑山羊,我再来见你。”虞鲤轻声说。
加百列羽睫低垂,沉默地颔首,给予她离开的许可,虞鲤眼前的教堂消失。
虞鲤最后看了一眼加百列被绑缚的画面,垂落的金发阴影挡住面容,染血的高大身影孤寂落寞,仿佛被困在这方了无尽的岁月。
她一怔,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感受。
一回到现实,虞鲤立马在脑域里呼唤吹笛人。
吹笛人总是莫名其妙地被她气毛,自从收了三头犬之后,他又是几天没出现,虞鲤这两天总感到暗地里窥视她的视线,但她不敢说。
要不然小乌鸦又该恼羞成怒了。
虞鲤急得半死,夺命连环call,一连画了几个大饼。身边的空气总算浮现出一道涟漪,黑洞打开,吹笛人冷冷的红眼睛出现在她面前。
虞鲤抱住他纤细的腰:“呜呜我的鸦你总算来了,你知道黑山羊恢复了肉身对不对,快带我去找他!”
吹笛人削瘦的颧骨边染上一点红晕,不动声色,拿着笛子敲敲她的额头:“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去做,真把我当成你的狗了?”
虞鲤气鼓鼓:“你的好同事对我下了诅咒,还差点在精神世界和我搞三人行!”
吹笛人血眸眯起,愠恼道:“走。”
他手掌搭上虞鲤的肩,瞬间带虞鲤走进黑洞,连失重感都没有感受到,虞鲤脚底陷进绒密的地毯。
这是一间极尽豪奢的卧房,每一处布置都可见主人的品味与富有。
坠着帷幔的床榻上,黑山羊穿着帝国军装,衣领敞开,坐姿懒散斜倚,乌黑的手指间把玩一颗金苹果,长而耀眼的银发蜿蜒在身后。
男人唇角挑起抹笑意,对她轻眨了眨眼。
虞鲤眼眸点亮荧光,脑域里属于吹笛人、囚徒、萨尔坎的脑域印记纷纷亮起——刚才在水晶球中,虞鲤可以借用加百列的技能,是因为她正接触着他的意识体,并且两人都拥有治愈和净化的能力,共性极佳。
这会儿只有吹笛人在她身边,虞鲤用不了深渊系的技能,但只要他们回应,她就可以将自己的精神力强度增幅至原来的数倍。
虞鲤的粉发在强烈的精神波动中散开,她身侧,吹笛人一挥笛子,同时召唤出数个黑洞,围绕在黑山羊四周。
萨尔坎极为护食,感知到虞鲤这边的情况,已经在往黑山羊这里赶来。
意识到这场战斗的胜算有八成以上,虞鲤平静地走向魅魔,黑山羊优雅地卸下腰带旁的佩剑,舌尖舔了舔唇,带着迷离的笑容看她。
“被发现了,您要怎么惩罚我,圣女大人?”
虞鲤站在他身前,蹙眉,厌恶的目光被他精准捕获。魅魔额心亮起纹路,伸出舌,瞳仁兴奋地颤动。
虞鲤厌恶地扬起手掌,给他了记巴掌,这一下打得她手心火辣辣的疼,虞鲤冷眼看着魅魔的反应。
银发凌乱地遮住侧脸,黑山羊低喘一声,随后俯身,湿润的触感舔上她的指尖。
“非常的……”他颤抖着喟叹道,“再奖励我吧,亲爱的。”
魅魔没有“忠诚”和“背叛”的概念,黑山羊的观念是欢愉至死,无论是囚禁主人,还是被主人当作骑宠,他都有兴趣尝试。
虞鲤全身发麻:?!
好不爽啊啊啊,感觉怎么做都会奖励他。
“轰!”
房门突然被暴力踹开,整扇门在巨力的作用下扭曲变形,萨尔坎竖瞳阴寒暴烈,长腿迈了进来,走到黑山羊旁边,手掌扯住他的一头长发。
“*货。”
他喉间滚出一声暴戾的龙语,像是龙族特有的脏话,虞鲤没听懂,但小龙既然主动消音了,那应该骂得很脏。
拳头揍上去的前一秒,虞鲤忽然想到什么,“等等。”
迎着黑山羊痴迷的目光,虞鲤将主仆烙印打进他的脑域,显形在了他俊美的脸庞上。
“以为我缺人用,就会给你标记吗?”虞鲤对黑山羊温柔笑道。
她直起身,在魅魔凝固的神情中退后一步,“知道你是无论被怎么对待都能尝到甜头的类型。
在你学乖之前,先当个角落里的旁观者,看着别人怎么取悦我吧。”
……
虞鲤将黑山羊的本体交给了萨尔坎和吹笛人看守。
虞鲤并不知道黑山羊嘲讽过恶魔七处唯二的纯情处男,只是觉得他们单纯互相看不惯,但问题不大。
她嘱咐了一句,自己留着黑山羊还有用,别直接杀了就行。
解决完这些,虞鲤让吹笛人传送自己回到房间,跟小乌鸦解释了一句,便再次拿到水晶球,请求和加百列见面。
……或许是最后瞥的那眼印象深刻,虞鲤想要再见他一面,对他说些什么。
眼前场景变换,她再次来到了水晶球中的世界。
仍旧是神像、寂静的教堂,染血的十字架,虞鲤抿了下唇,走近他。
加百列眼眸金芒黯淡,像是即将熄灭的余烬,听到虞鲤的脚步声,他微微抬眸。
“事情都解决了,”虞鲤踌躇着,缓缓将心里的想法吐出,“虽然我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我觉得,你不要对所有事情都怀有罪恶感。”
“在我看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黑山羊的羞辱是毫无根据的,你别放在心上。”
“然后,也不要把自己惩罚得这么……”虞鲤看了一眼他被血液浸透的白袍,丝绸布料黏在如同雕塑般的身躯上,每一块肌肉的起伏都蕴有力量美,垂下眼睛。
“我有罪。”加百列注视着她的脸,嗓音平静。
虞鲤还想劝他,便听到加百列道,“恶魔的猜测属实,我的确知晓每一条世界线的发展脉络,但我和黑山羊从未同流合污。”
“我默许他的指控,是因为我提前知道,你会因为我受刑的画面,以及黑山羊的挑拨,对我心生怜惜。”
“……我忏悔罪孽,”金发的天使眸光沉暗,轮廓分明的五官染着赤红的血迹,血泪顺着他的眼角流淌,“却并不想洗清它。”
虞鲤怔怔地反应过来,为什么加百列明明只有膝部以下受伤,他脸上,胸口却都沾着血。
他流了无数次的血泪。
为濒临破碎的信仰,为从小养成的贞洁观,也是为了明知后果是什么,也依然期待到来的结局。
他们挨得很近,教廷的熏香淡雅传来,天使绵柔修长的羽翼合拢,像是将她拥在怀中。
锁链应声解开。
加百列顺着她的脖颈吻落,哑声说,“可以么,圣女?”
第242章
束缚加百列四肢的金链崩裂,他半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膝下绞缠的荆棘深深没入体肤,深红的血迹蔓延。
他金发尾端沾血,俊美而疏离,像是无暇的天使。而狼狈的下半身,又使他像是虔诚追随主人的金毛,膝行朝她靠近。
每挪动一分,尖刺便更加嵌入血肉,在身后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加百列的金眸清邃而专注地凝着她,仿佛他的使命不再是赐予北地庇佑,爱戴子民,而是生来就是为了亲吻圣女,同她亲密。
他的双臂按上她的腰肢,白皙立体的五官陷入她的小腹,洁白的双翼温顺垂拢。
虞鲤有些错乱,心惊,还有一丝无法忽视的怜惜,她的手不知道放在哪里,最后只得轻轻地搭在加百列的发顶。
“我从来不知道,未来我们两个人会……”她混乱地嘟囔。
从加百列和黑山羊的对话里,她大概明白过来炽天使拥有着预见未来的道具。
高高在上的教皇因她而失去对神的忠贞,听上去是很爽,可加百列是虞鲤熟知的同伴,她没有想要主观地毁掉他。
那么她对他有异性方面的好感吗?
以前是完全没有的,但看到加百列流出血泪的模样,几乎是以献祭般的虔诚深深跪伏在她身前,虞鲤难免生出动容。
“值得吗?”虞鲤心情复杂。
“如果我没有去到北地,也许……”她下意识地想反省自己,随后又想到北地当时那个局面,如果不去,可能会有更多平民惨死。
怎么样都是无解的。
虞鲤毕竟不像加百列那样,看过千万条世界线的分支,她心中的感情,比起加百列轻如鸿毛。
假如说这是命运,他真的甘心失去自尊,变得人生彻底依附于她吗?
加百列手腕悬着破碎的链条,双腿岔开,认罪般的温驯,“这不是你的原因。”
“是我渴求,是我背叛,是我欺骗。”
他如同泣血般的鸟儿扬起脖颈,骨节分明的手指攀上她的衣角。
虞鲤被他的矛盾搅得一团混乱,连拒绝都没能说出。
……明明在诉说着自己的罪,却无法停下自己逾矩的试探吗?
像是那种渴求爱的人格,越是在压抑保守的环境下长大,就容易打破礼教的那条线。欲永远大于神明庄重清冷的表象,一边忏悔,一边沉沦。
虞鲤静默片刻,伸出双臂,轻轻拥抱了他。
加百列的眸光一点点亮起喜悦的金芒,羽翼倏然将他们包裹,雪白的绒羽覆下温暖的黑暗。
他的呼吸灼热,低低地、颤哑道:“是我引诱了你。”
……
结束了和加百列的见面,虞鲤返回现实。
水晶球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里的不一致,哪怕在里面和加百列度过了几天几夜,在现实里也不过十几分钟。
回到卧室时,夜色静悄悄的,虞鲤仍有些恍惚,直到她抬眸,对上一双暗中观察的红眼睛。
吹笛人从容地站在床头柜上,黑手套黑风衣,冷谧地斜着她。
乌鸦这种小动物,是不是就没有不能落脚的高处?
虞鲤暗中抹了把汗,笑着抬手和小乌鸦打招呼:“你还在呀,我以为你最近很忙。”
吹笛人懒得理,靴尖无声点地,来到她身前。
恶魔手套包裹的修长五指圈住她的细颈,另一只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冰凉的气息洒在她的颈间,深深嗅闻。
虞鲤面上笑着,实则冷汗都快落下来了。
幸好意识体的接触不会染上气味。
“打探我的动向,方便你去包养男模?”没发觉异常,吹笛人清秀的眉毛微微展开。
虞鲤保证:“我绝对没有多看别的男人,说话也都是点到为止的!”
“外面的交流没有,里面呢?”
吹笛人疑心不减,抬了抬苍白的下颌,示意虞鲤怀里那颗水晶球:“这是加百列的东西,他什么时候送你的定情信物?”
“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你也知道,我最开始去北地的目的就是标记加百列吧……”
迎着恶魔越来越冷的目光,血色几乎快要从那双眼眸溢出,虞鲤的声音小了下去,扯扯他的衣摆。
“好啦,我现在和你关系最好,而且我们只见了……”虞鲤扭头看了眼挂表,“不到十五分钟。”
她笑眯眯,捏捏他烦躁扇动起来的耳羽,“你觉得十五分钟能干些什么吗?”
吹笛人闭上眼,语气和缓下来,松开她的脖颈,搂着她的腰,将她按坐到自己的大腿上。
“你眼光够差的话,也不排除。”
小乌鸦防备心重,又容易破防,自从和小鸟签订终身的契约后,他每见到虞鲤身边一个男人,就总会炸毛,再吃两口醋。
他不是张扬恣狂的个性,也不会像以撒那样闹得她精疲力竭才罢休,只是默默记仇。比如虞鲤在飞艇上遭遇了囚徒,就算小乌鸦和她还置着气,也依然飞过来了。
当然,事后要好好安抚吹笛人。
虞鲤不觉得哄男人有什么憋屈的,更何况在他们的关系里,给台阶和受委屈的那方总是小乌鸦,哄得他飘飘然了,还会从羽毛里洒洒金币。
他们还要在一起很久,虞鲤既然认定了这些男人,就会有足够的耐心来维护他们之间的感情。
两个人抱了一段时间,虞鲤把玩着他的袖扣,说,“我想要拜托你一件事。”
吹笛人倦怠地“嗯”了声,“什么?”
“我接到消息,阿尔法的飞艇昨天出发,我想要你去暗中护送。”
吹笛人半阖的眸睁开,隐隐翻涌着晦暗的杀意,他修长的骨节暴凸,哑声道,“……你敢再说一遍。”
无论是政治还是私人恩怨,阿尔法的男人都是吹笛人最想杀了的敌方。
尤其是那只红发的猫。
虞鲤缩了下脖子,有些害怕的样子,双手合十,“拜托啦,这是我最后请求你的一件事。”
“联赛马上就要到了,我不想提前暴露你们,那会让你和萨尔坎也惹上麻烦。”
“反叛军既然敢用你们这些恶魔,就代表他们手里一定有限制你们的手段。”
虞鲤亲了口他的耳羽,顺顺毛,说出自己的担忧,“前两次刺杀失败之后,反叛军到现在也没动作,不显山不露水才是最可怕的。所以联赛前中期,我希望你们尽量不要出手,让我带着自己的哨兵去试探。”
“你们是我的底牌,而且,你也是我的……”迎着吹笛人直视自己的目光,虞鲤难得老脸一红,凝噎,干脆跳过这个话题,
“总之,这是我联赛前最后的请求了。”
“我是你的什么?”吹笛人冷淡追问。
虞鲤咽了下口水,张嘴,却又紧紧抿住,牙齿咬住一点粉嫩的唇肉。
虞鲤沉默了多久,吹笛人就执着地盯了她多久。
房间里静得仿佛只能听见两人都变得急促的呼吸。
虞鲤自嘲想,人类真的很虚伪,平时对恶魔甜言蜜语,百般哄骗。到了关键时候,连那短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虞鲤捂脸,咕哝了一句,“干嘛这么快要知道答案啊,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再告白不好吗?”
“什么时候?”恶魔冷冰冰地问。
“就……联赛赢了之后?”
“哦,”吹笛人淡淡地应了一声,瞥过眸,用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陈述道,“你是德米安费伦斯的爱人。”
虞鲤霎时抬头,睁大眼睛,看进堕天使平静的眼底。
“一句承认而已,不是难以出口的诅咒。”吹笛人白皙俊秀的面孔沉静,没有他一贯的嘲讽,仿佛他说出的,只是心底所想的事实。
“如果你现在说出来,觉得有压力、心虚或愧疚。”吹笛人看见她暗戳戳地摸了下鼻尖,脸越来越红。薄唇微启,覆下纤长的眼睫。
“……联赛结束之后,我会等你。”
……
这一晚的坦白过后,吹笛人终究还是听虞鲤的话,去护送阿尔法的飞艇了。
此时距离联赛开始还有六天,联赛开幕式还有四天。虞鲤第二天起床,挂着两轮黑眼圈,把最后要处理的事项做了个规划。
首先,一定要想办法稳定三头犬总是半夜嚎叫的本能!!
孽舌住在她的隔壁,白天还好,晚上他总是异常的兴奋。就算吹笛人下了空间禁制,隔绝了大部分的噪音,虞鲤也遭受了极大的精神摧残。
连住在楼下的小婧都朝她不止一次地抱怨过。
昨天恶魔的诅咒明明解除了,虞鲤却也没能睡个好觉。她握着终端,突然想起来论坛里的都市传说。
女妖、人鱼,和精灵的歌声都有特殊能力。女妖是纯攻击型,人鱼则是和海洋生物交流,而精灵是森林之子,歌声是纯净的恩赐,能够打动一切陆上生物的心灵,平息他们的躁动和恶念。
她正好认识一位精灵啊!
而且,囚徒现在打算在虞鲤身边混日子,泽岚想要的东西,说不定虞鲤能帮他问出来。
当初他们有合作的意图,所以留下了彼此的通讯号码,虞鲤联络了泽岚,他说下午会到。
下午,虞鲤叫上红龙,以及精灵,来到三头犬的房间。
虞鲤把自己的请求简单地对精灵说了一遍。
泽岚目光扫过乖巧蹲在原地的三头犬,单眼皮微微下压,“我大致明白了。”
“我不想惹上多余的麻烦,身为合作者,你需要提前告知我,为什么你会和三头恶魔扯上关系?”
虞鲤笑着解释,“中间发生了很多事,现在他们都是自己人,你不用担心。”
泽岚眉梢微挑:“像那头乌鸦恶魔一样的自己人么?”
……对了,飞艇上的那三天,精灵也全程在场!
察觉到萨尔坎的目光压向他们,虞鲤的笑容僵了僵。
“发生什么了?”萨尔坎军靴迈到他们身边,皱眉。
“什么自己人不自己人的,怎么才算。”
精灵观察向他们,颇有学术性地分析:“大致需要满足同榻而眠的条件,以及一些深入的陪伴运动。”
“哦,你没有和她做过,既然你们的关系并非那般,是我多问了。”
萨尔坎竖瞳拉成直线,尾巴甩来甩去,像是发现了新奇玩具却装起冷漠的幼龙,“做……什么乱七八糟的。”
精灵走到三头犬身前,和孽舌进行初步的交流。
而虞鲤刚想跟上去,便猝不及防被拽进带有硝烟气息的披风,红龙高大的身躯抱着小鱼,偷偷藏到墙角。
“他刚刚说要做什么,才能成为‘自己人?’”
炙热的岩浆气息笼罩下来,萨尔坎的麟尾圈住她,鼻息粗重咻咻,有些委屈地要求,“我也要。”
虞鲤:???
第243章
虞鲤离开红龙的那段时间,他恶补了不少异性之间的知识。或许是觉得之前在她面前出糗,最近,他总是骄傲展示着自己侵略性浓重的雄龙气概。
这是虞鲤礼貌的说法。
萨尔坎目前就是处于那种开窍了一点,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然而完全不懂细节的状态。
就像是运动系男大,会逞凶地说一些粗口,狠狠报复曾经欺辱他的女性。但自己的恨意还没完全表达出来,便躲开她的眼睛,嘴里叽里咕噜,耳朵率先红得不成样子。
他面上还要维持军团长的威严,背地里用尾巴圈着她,闷声要求,“我也想要。”
虞鲤眼里的惊讶消失,眉眼弯起,努力忍住笑。
“你笑什么?”红龙单臂托起她的大腿,薄唇下掀出尖尖的犬齿,抵着她的颈侧,低声,“不准嘲笑我。”
“没嘲笑,我只是觉得……咳咳。”
他们身躯紧贴,隔着两层外衣也能感受到红龙灼烫的体温,虞鲤觉得胸口有些闷,想踢踢他,却发现自己被单臂提起,脚尖堪堪才能抵到他黑色的靴面上。
虞鲤低头看了一眼,突然沉默。
对着这样能轻易将她放在掌中揉玩的体格,怎么也没办法说出“可爱”这种形容。
红龙的竖瞳在阴影中缩成一条线,紧盯着她,像是蛰伏的冷血动物。
灼热的男性吐息喷洒在她的颈侧,酥酥麻麻,虞鲤全身的神经叫嚣着危机感,呼吸也钝了几拍。
虞鲤侧开他的注视,气氛沉默了一两分钟,泽岚的声音将她解救出来。
“我能听见你们的对话,无论你们打算做什么,我都没有当观众的兴趣。”他瞥来一眼。
虞鲤回神,剧烈地咳嗽着,拍拍小龙的胸肌,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那你先给三头犬唱歌,我们出去等。”虞鲤脸颊升温,揪着萨尔坎的袖口准备离开,脚步忽然停顿。觉得自己又没和小龙说过分的话,为什么要心虚?
于是虞鲤正经道:“孽舌的情绪不稳定,防止意外发生,我们还是留在这里吧。”
“反正只是唱歌而已嘛!”
泽岚沉默一刻,金发高束成马尾,纤薄的尖耳有些透红,“我不喜欢别人看着。”
听到他这么说,虞鲤只好识趣地退出房门。
虞鲤觉得有些奇怪,冷漠美丽又善乐律的精灵,天生就是成为顶流的好苗子。如果身边有观众夸赞他们的歌喉,那他们应该会开心才对。
话说,刚才泽岚带竖琴了吗?
虞鲤正想着,突然听到门内传来哗哗啦啦的锁链挣扎声,夹杂着虞鲤隐隐约约听见的,棒读般毫无感情的男中音歌喉。
没有感情,没有技巧,只有一腔信念感。
门内传来孽舌暴躁的咆哮:“难听死了,给老子闭嘴!”
一声巨响,像是有人用弓臂砸上了孽舌的脑袋,三头犬发出一声小狗被踩痛尾巴的“汪唧……”
随后,那令人无法评价的歌声再次响起。
虞鲤:?
大约重复这样的几次循环之后,折磨终于结束,房门打开。
虞鲤不由自主地吞咽一下,看着精灵凉薄的神色,迟疑地问:“……你确定,打动孽舌了吧?”
“是的。”
白衬衫的袖口挽起,手臂绷出流畅的肌肉线条,拳击时出的汗水浸润青筋,藏着暴力的美感。
泽岚喉结滚动,手指轻扯了一下领口,平静地回应,“我[打动]了他。”
……
虞鲤聪明地没有提起刚才她听到的歌声,进门观察孽舌的状态。
他耷拉着耳朵和尾巴,额头青肿,一见虞鲤,他便哼哼唧唧抱着她的腰,棕毛脑袋在她的小腹处拱来拱去。
虽然委屈,但他既不呲牙示威,双眸里也没有血丝了。
……精灵的天赋貌似是一种自然规则,无论歌唱得多灾难,只要旁观者听完,就能起到宁静心灵的效果。
虞鲤心有余悸地起身,对精灵道谢,承诺自己会向囚徒问出他想要的那件物品下落。
囚徒当年抢走的,是泽岚成年时,教他巡林狩猎的师父赠予给他的护符——并不算昂贵的道具,也对战力没有增幅,只是会使人的梦境安宁。
如果携带者心怀执念,那他们将会在梦里见到最为思念的人。
虞鲤隐隐明白,为什么囚徒会抢走精灵的道具,又为什么会在为当年的“家人”复仇之后,十年如一日地沉溺在梦中了。
而泽岚为了这枚道具追杀了囚徒十年,可见它对泽岚也拥有着特殊的意义。
在这个世界上,谁不想要再见一次,再也没机会见到的人呢?
哪怕是在梦里。
“对了,虽然我们交情不深,姑且还是提醒一句,少和深渊系接触。”
萨尔坎留在房间看守三头犬,虞鲤送泽岚离开时,他长靴驻足,淡淡地道,“他们是反叛军的人,你对他们付出感情,不会得到好的回报。”
虞鲤一怔,随后笑道,“我明白,但我也有自己的考虑。”
“看来你十分确信了。”
虞鲤说:“虽然不能说完全相信,我和其中的几人还处于磨合的阶段,但我既然做出决定,心中就有把握,也有承受后果的准备。”
泽岚金发清透,偏头审视着她,“神话系哨兵一般不受攻击型向导的精神控制。”
“但如果自身有欲望,是容易被情绪驱使的种族,譬如七大罪的恶魔,”泽岚点到为止,“他们或许无法免疫攻击型向导的影响。”
而姬家培育的攻击型向导,以神官为例,在精神控制和洗脑上的造诣堪称登峰造极。
虞鲤心跳瞬间加快,顷刻间意识到,这可能就是反叛军预埋的炸弹!
“……谢谢你的提醒。”虞鲤张嘴,气音迟了一刻才干巴巴地挤出,哑声回应道。
……
送别精灵之后,虞鲤心烦意乱,回到房间,和红龙和三头犬又玩了一段时间。
“喂,从她怀里滚出来!”
看见这狗小子在虞鲤的怀里磨蹭,几乎让她全身都快沾染了野犬的气味。
萨尔坎额头青筋暴跳,伸手提起他的领子,暴怒地要将他甩开。
孽舌可怜兮兮地用爪子勾着她的衣角,“姐姐……”
虞鲤失笑,拍拍红龙的手臂安抚他,“你怎么反应这么大啊?就是普通的抱抱而已。”
“他在拱你的胸,”红龙浓眉压低,血膜阴戾,森白的獠牙外露,“那是我的……”
“什么,”三头犬歪着头,无辜地说,“难道是你吃饭的地方吗?”
龙尾焦躁的拍打顿住,萨尔坎满含压迫感的神情僵在脸上。
龙族崇尚力量,被说‘你像个吃奶的龙崽’,几乎是最恶毒的咒骂,但萨尔坎第一反应并不是愤怒。虞鲤好笑地看见他的龙尾缩了缩,心虚般地疯狂打转。
萨尔坎狭长的眼裂偷瞄着她,深蜜色的脸庞漫出绯色。
半开窍的处男是这样的,一句无心的打趣就开始幻想起废料,估计短短几秒,他连龙蛋的名字都取好了。
“我不是故意的,姐姐。”
萨尔坎松开孽舌的领子,他又黏黏糊糊地蹭到虞鲤的怀里,“你知道,我从小就没有母亲,你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我喜欢你。”
“嗯,”虞鲤揉揉他的脑袋,“能让你开心一些就好。”
孽舌红瞳浮现出晶亮的水光,尾巴“嗖嗖”摇得飞快,毛茸茸的脑袋乖巧地埋在她的心口。虞鲤觉得有温热的液体淋湿衣物,像是眼泪。
她心中一软,浮现出怜惜。
孽舌碎发遮住眼底的阴影,鼻翼翕动着,深吸着气,晶亮贪婪的唾液从犬牙边一滴滴砸落。
好香。
好想吃啊……
……
时间一天天过去,虞鲤和萨尔坎、孽舌的关系越来越亲近。女妖没再出现,而囚徒今天便会再次清醒。
虞鲤这几天一直在觉醒者论坛上搜罗类似的梦境道具,她打算为囚徒另寻一件替代品,说服他归还泽岚的东西。
梦境类的道具虽然不贵,却很少见。加上虞鲤的工资几个月没发下来了,一时间很难办成这件事。
直到今天醒来,她看见镜子里的小蝴蝶,突然灵机一动:“对了,小梅,你是不是可以构建美梦来着!”
“了不得,小姐,”小蝴蝶慢悠悠地扇动翅膀,声音通过精神力传送到她耳边,“您是如何想到让S+级的幻境哨兵,服务于您的另一个哨兵的?”
虞鲤开心地拍拍脸颊,笑起来:“物尽其用嘛。”
相处下来,虞鲤觉得梅菲斯特就像那种美貌但没什么用的牛郎,但让他办点小事,以及给她提供情绪价值这方面是没的说的。
省了一笔开销让她的心情愉悦,阿尔法小队明天就会到达中央白塔,她走路轻飘飘的,内心装满期待。
明天就是开幕式了,今天不用训练。下午,姬竞择发来消息,告知她带着阿尔法小队下楼,接她们到联赛会场,排演明天的流程。
虞鲤叫上了小婧她们。
她找回幼年的记忆之后,便改口了对姬竞择的称呼,远远看到对方的身影,她下意识地张口:“哥——”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姬竞择身旁,那道白发盲眼的身影,清晰地倒映在少女骤然放大的瞳孔中。
情绪的洪水淹没了她的心脏,酸意涌上眼眶,声音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哥哥。”
第244章
“你叫谁哥哥?”
迦洛十六岁的某一晚,他侧躺在床上,背后贴上了一个雏鸟般毛茸茸又温暖的身躯,听到她嘴里嘟囔的梦话,迦洛没睁眼,蓦然冷声质问道。
话语如坚冰,房间内的温度仿佛都瞬间下降了。小女孩浅浅地惊醒,睫毛抖了抖,胳膊却抱得他更紧了。
这时虞鲤马上十二岁,再过八天就要迎来自己的生日。距离元帅毁灭实验基地,他们开始逃亡的生活,只剩八天——
虞鲤八岁半被元帅带入实验室,也是那一年她在火化炉边捡到了迦洛,两个半大的孩子相依为命已经快要四年。
这四年他们很少争执。濒死过一次,被这女孩的血救回来之后,迦洛心底隐隐出现了消极的厌世心理,仿佛意识到了自己是怎样的怪物。那时候,他对于身边的人或事总是感到厌恶和疲倦。
然而虞鲤像只精力过剩的麻雀般缠上来。迦洛懒得理,又不能赶,只好默默烦一会儿,自己做自己的事。然后第二天在胸口前发现一张睡熟的、流着口水的可爱脸蛋。
后来,经过虞鲤持续不懈的努力,他们关系渐渐亲密。
小鱼会在他出门前给他备好早饭,也会在他伤痕累累地从训练场回来时,抹着眼泪给他上药,两个人在寒凉的夜里自然地拥抱,虞鲤会依恋而又亲昵地一遍遍喊他“哥哥。”
这是他们唯一一次冷战。
起因是上周虞鲤和元帅见了久违的一面,不知道这对父女间说了什么,一回来,虞鲤就兴冲冲地告诉他:
“迦洛迦洛,我可以见到哥哥啦!”
想到她当时被喜悦照亮的脸,以及当时自己咬着绷带,听见这话后骤然僵硬的神色,迦洛就感到一阵无名火起。
他几乎没有表情,也很少对身边的人显露出情绪,从小就像块雪山里的石头,又冷又硬。
表面上他仍然循着往日的习惯行动,但虞鲤和他在一起这么久,知道迦洛就是生气了——他哪怕失血到脸色苍白,也不让自己碰他的伤口,半夜睡觉时,直接转过身背对她了。
虞鲤不知道自己晚上会说梦话,但她从小就是心思敏锐的孩子,慢慢就悟透了迦洛不理她的原因。
面对着迦洛的质问,她弱弱地说,像是小鸟啾鸣一样,“是你,迦洛哥哥。”
“前天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一边说,她软软的手指头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迦洛唇线苍白抿紧,没说话。背后窸窸窣窣,贴上了温软的触感,带着热热的潮意。
“我们以前约定好了的。”她抽泣了两声,很假,但迦洛就是对她这样的撒娇没有办法,“我前两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对你许的。”
“我九岁的愿望是希望你不要死。”
“十岁的愿望是,无论发生什么,迦洛都不能不理我,不会生我的气。
虞鲤被孤独浸透的孩子。
也许是小时候,一个人在阁楼上关了太久,她很向往能带给她安全感和温暖的人。虞鲤的精神寄托最初是她的双亲,后来是姬竞择,她拼命想要抓住的人就这么几个,可最终也像指缝流逝的沙子那样消弭了。
迦洛不知道的是,他此时在虞鲤心里的地位远比他想的重要。
“我身边只有你。”虞鲤指尖扣着他的衣角,闷闷地说
迦洛沉默许久,感受背部的湿痕慢慢扩大,像是夏夜的骤雨。他不再说什么,转身,手掌扣在她的腰上,将小女孩按在怀里。
青春期的男生,肩膀不知何时变得又直又宽,几乎是透不过气的拥抱。
“去见他之后,还回来么?”迦洛听到自己低哑问道。
“嗯嗯,爸爸没说让我搬到别处,所以我以后还和迦洛一起睡觉。”
“……”迦洛是反叛军的从小养成的实验品,但十六岁的少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听了这话,他短暂沉默,随后跳过这个话题。
“你以前有个亲哥哥……他也这么和你。”
迦洛的话音顿住。
在基地的这些年,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一件最完美的兵器,他们舍弃个人的意志和情绪,不需要竞争意识,只需无条件服从指令。
而这个基地的主人,无疑是元帅和他的独女。
这是让迦洛自己也陌生的……情绪,这个问题超过了允许他踏足的部分。迦洛有些束手无措,可他下意识地想要知道那个先他一步的“哥哥”,对她怎么样。
……她也会给那个“哥哥”上药,让“哥哥”抱着她睡觉么?
一种灼痛的,明知无意义,却无法遏制的情绪盘踞在胸腔里发酵。
虞鲤想了想,认真地说,“我们没有在一起睡觉过。”
姬竞择从没留在她的阁楼里过夜,不过他们白天会互相亲吻额头和脸颊,亲后像是做了坏事,捂着嘴,悄悄注视向对方,气息不知道是幸福还是害羞地微微颤抖。
不大的一对兄妹十指相扣,每滴相似的血仿佛都活了起来,欢快奔涌。
迦洛没有问这样的事,就没有必要对他说了吧!虞鲤埋在他的怀里,心虚地做出决定。
虞鲤“哥哥疑云”暂且解决,两个小孩没有睡觉,简单地聊了一些未来的打算。
基地虽然冰冷,至少给了他们一个能说悄悄话的安全夜晚,这时候,他们的未来还是只限于明天、后天,最多展望到一周之后的平凡小事。
“今年生日,想好怎么过了么?”迦洛问。
“……爸爸会派人给我送生日蛋糕,对了,我已经申请取消了你那天的训练哦。”
实验品的训练,包括了疼痛耐受,实战测试,还有各项身体数据的观测。虞鲤偶尔一次抽完血迷路,见到那群研究员命令异种,活生生斩下迦洛的手臂,并冷静地记录他何时完成血肉再生。
断肢抛空,泼洒的鲜血溅出弧形,摔落地面。
虞鲤当场吓得尖叫了起来,指甲紧紧抓着玻璃窗,神情惊恐,满脸泪水。
那次看见的画面,给虞鲤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虞鲤虽说是大小姐,其实她心里早意识到,研究员们只将自己当成比迦洛更珍贵一点的血包。小女孩内心敏感,怕自己会被爸爸讨厌,所以尽管每次抽血很痛,还是憋着两泡泪配合了。
看见迦洛的惨状以后,虞鲤抽血时再也不会哭泣。
她一年年乖巧地配合实验,从不任性。只希望迦洛能在自己生日的这天,她可以使用小小的特权,让他稍微休息一下。
时光一晃而过。
虞鲤生日前一天,元帅挑在迦洛训练的时间,单独和他会话。将反叛军,虞鲤特殊的体质,以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付给了这个瘦削的少年。
他吐出每个字都很艰难,身躯佝偻着,发出几欲震裂肺管的咳嗽,眼眶爬满密集的血丝,颧骨枯槁地凸出,脸色是死人的苍白。
迦洛静静地听完一切。
总结,这个男人快要死了,他没有余力再在反叛军的高压之下,发展自己的野心。他决心彻底销毁自己的基业,抹去证据,只留下了三颗种子。
虞鲤,姬竞择,以及迦洛。
和异种融合之后,迦洛的身体机能只能支撑他活到三十岁,在死之前,他需履行兵器的使命。
迦洛的命本来就是虞鲤赋予的,他没有反驳,没有质疑,记下了元帅嘱咐的每条细节,只在离开前,问了这位老人两个问题。
“你说让她在生日这天见到‘哥哥’,也是假的?”
老人嘶哑地道:“许久没见小鱼,哄她开心的玩笑话罢了,你为她洗脑之后,她记不得阿择,也不会再记得我们。”
迦洛道:“那你要去见她最后一面么。”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凝固。长久的沉默后,他嘴角牵动,不知是想做出什么样的神情,话语呛在喉间。他弓下身去,剧烈地咳嗽着,几乎像是要把内脏都呕出来。
“……我知道她怨我。”他颓然地挥挥手。
迦洛从来没对虞鲤说过,其实元帅时常来到基地。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抽血室外,远远看着他的女儿。
野心吞噬了元帅身边所有的亲人,在拿妻子的兄长,妻子,甚至女儿,一一将他们推到深渊,成为覆灭反叛军的祭品后,元帅仍然坚信这是为了人类的命运,内心某处却感到了羞愧。
他不敢冠冕堂皇地出现在女儿面前。
“你也要习惯这种事的,迦洛。”元帅对他叹道。
迦洛沉默几秒,道:“她想要的,只有亲人陪在身边而已。”
虞鲤十二岁生日当天,距离基地爆炸还有两个小时。
她期待了这天很久。迦洛说,等她许完生日愿望,爸爸就会带着姬竞择,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世界上和她联系最紧密的三个人,都会陪她一起度过这个生日,虞鲤一整天都挂着笑,心里充满着甜丝丝的喜悦。
房间灯光暗下,蛋糕上插着十二支蜡烛,虞鲤有些怕黑,察觉她的呼吸微微紧促,迦洛习以为常地将手掌盖住她的手背,手指严丝合缝地嵌合。
迦洛看着她,生疏地为她唱着生日歌。
女孩合着眼,睫毛在蜡光中拢下蝶翼般的阴影,珍重而虔诚地许下了今年的生日愿望:
“希望今年,以后,都和我的家人一直在一起。”
每一年,虞鲤的生日愿望都是直接说出口的——用她的理由讲,如果神明只是因为她将自己的愿望分享给了亲人,就不帮她实现,那神明未免太小气了!
受虞鲤的影响,迦洛也有着这样的习惯。
他们每一年都会在对方的生日上额外许下一个愿望,这样他们一年就有两个愿望的份额。
虞鲤没有睁开眼,嘴角弯弯,等着迦洛说他的愿望。
精神力波动扭曲空间,巨大的触手虚影浮现在他的身后,那如一团白色蠕动的肉状物,又似原初的天使。
迦洛轻声道:“忘记我们吧。”
第245章
虞鲤轻轻倒在迦洛的怀中,双颊微红,唇瓣微张,像是睡熟了。
迦洛臂弯托着她,快速地抓起昨天收拾好的包袱。基地是资源配给制,几件换洗的衣服就是虞鲤的全部家当,而迦洛所拥有的财产就更少得可怜,除了一身伤痕,就剩下后背紧贴的这点温度。
他单膝跪地,背起自己最珍贵的宝物,推开卧室门。
这座基地名义上是姬家的,元帅决定炸毁实验室,姬家忠诚元老会的那脉肯定会派人调取录像。
此时距离爆炸还有一个半小时,少年佩戴眼罩,仅剩的红瞳亮起,游曳的精神丝线为他探查每个角落。他精准地踩着红外线的死角,一路悄无声息地抵达实验基地的大门。
夜色异常安静,他分出一根触手输入元帅给予的密匙。
验证成功的‘滴’声响过,那如同铁笼般的大门缓缓开启,清凉自由的夜风满满地接住了他们。
看见外面的簌簌树影,少年蓦地回想起虞鲤撑着下巴坐在窗边的画面,像是窥着外界天光的鸟儿。
只是基地内没有她描绘的那些鲜花和风景,只有一面又一面的铁壁,但她仍然不厌其烦。
她问:“迦洛,如果以后你能离开实验室,想要去做什么呢?”
迦洛从小就在实验室长大,他天赋不错,如果不是没经受住最后的异种融合,反叛军也不会将他废弃。
现在他又是第一个成功的实验品,更如同困兽,陈述道:“他们不会放我离开实验室。”
虞鲤竖起一根手指:“我是说万一啦,万一!”
迦洛穿着病服,四肢不是打着钢板就是绷带。少年独眼转向她,没有说话。
虞鲤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听见他淡漠道:
“我不会离开。”
虞鲤弱弱地问:“你是自愿的吗?”
“嗯,自愿。”他说。
一切都毫无意义,迦洛习惯了被操控的人生。
训练,战斗……某一天为了她死去,这就是迦洛给自己预设的结局。
哪怕是亲眼见到了虞鲤向往的风景,他心中也没有感触。迦洛径自出门,没有回头。
在他远离基地大约二十公里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火龙直窜向天空,撕裂漆黑的天幕。他生长的地方,一切人和物在那瞬间汽化,火海中树木坍缩,像是焦黑挣扎的人影。
鸟雀乍然惊飞,迦洛面无表情,而虞鲤似乎被那声巨响扰了甜梦,轻哼了一声。
迦洛脱下衣服,包裹住衣着单薄的女孩,让她的脸颊埋在自己怀里,隔绝那些噪音。
五天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南境的小镇,再向前,就是边境线。
虞鲤睡了两天,醒来后,她乖乖地待在这个哥哥的背上,看着他侧脸的目光怯生生的。她不记得迦洛了,却又潜意识地感觉很熟悉。
为了躲避姬家后续的搜查,他们三天三夜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包袱里装了那块虞鲤没吃完的蛋糕,这几天他们的食物就只有这个,哪怕一天只掰一小块,也支撑不了两个半大孩子的热量需求。到了第四天,虞鲤的大脑已经饿得发昏了。
路过镇上面包店的橱窗,里面摆放着精致的甜点。虞鲤牵着迦洛的衣角,黄油和面粉的香味让她小小的鼻子抽动着,步伐变得缓慢。
迦洛注意到了她的眼神。
一整排精致的奶油蛋糕,马卡龙,她连看都不敢看。只敢小心翼翼而又渴望地盯着橱柜最下层的普通面包——但那也是身无分文的他们付不起的价格。
迦洛顿了顿,问:“饿了么?”
虞鲤赶紧摇了摇头,躲在他的背后,“不饿的!”
一觉醒来,虞鲤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和身份,身边只有这个哥哥陪着她,虞鲤无依无靠,一直表现得很乖。
话音落下,虞鲤的肚子便发出一声响亮的饥鸣,她的小脸顿时害羞慌乱地红了起来。
迦洛握着她手心的力气重了些。
他看着橱窗里的精美食物,又低眸瞥见她卷边脏污的衣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虞鲤从没有借着大小姐身份度过一天快乐的日子,但她以前至少衣食无忧。
“小哥哥,我们走吧。”
他们挡住了面包店的大门,看到店员面带不耐地走过来,挥着手驱赶。虞鲤自己也觉得她和迦洛格格不入,紧张地小声道。
迦洛看了一眼那名店员,发丝后的红眸蛰伏着扭曲的线,仿佛蠕动的触手。
对上这少年目光的刹那间,店员面孔扭曲,像是看见了不可名状的怪物,冷汗如瀑,双膝扑通跪地。
手上的托盘打翻了隔壁桌点好的菜品,滚烫的浓汤飞溅,引发连串的惊叫。
他平静地收回视线,带着虞鲤走到另一条路上,语气轻淡笃定,“别在意他们,你会拥有最好的。”
虞鲤把自己沮丧的脸揉开,笑了,知道小哥哥是在安慰她,可拥有“言灵”力量的迦洛从不说谎。他找了个废弃隐蔽的民居,让虞鲤乖乖待在这里,虞鲤缩在角落,手臂抱着小腿,把脸埋在膝盖间。
从白天到黄昏,最后一丝夕烧消失在地平线后,星光填补了空缺的天幕。
时间在黑暗里被拉得极长,虞鲤不知道究竟过去多久。
她有些后悔没跟小哥哥说,其实她不想要精致的甜点,也不想要新衣服,就只是想让人陪在她身边而已。
夜深时分,木门‘吱呀’响起,虞鲤双眼亮起,惊讶地跳了起来。
迦洛说到做到,果然带回了很多食物!
其中还有一小盒奶油醇香,甜蜜的草莓蛋糕!
虞鲤饿得头晕眼花,饥饿和食物的香气让她疯狂分泌出口水,可虞鲤克服了生物的本能,像是只依恋的小鸟一样,跌跌撞撞地飞到了他的怀里。
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的瞬间,虞鲤怔住了。
血腥味。
浓重的血气萦绕着他,虞鲤的手心霎时触到一片湿黏。
“小哥哥,你受伤了?!”虞鲤眼睛霎时涌出泪花,愧疚和自责如潮水般袭来,没有安全感的性格,让她下意识认为迦洛是为了给自己带回食物,才受的这些伤。
“哭了?”迦洛淡淡地反问一句,却用指腹拭去她的眼泪,“不是我的血。”
“也没有别人受伤。”迦洛了解她多愁善感的个性,解释,“是异种。”
“你遭到怪物袭击了吗?”虞鲤放心不下,抽泣着问。
“没有,去接了个委托,很轻松。”
破瓦房里很暗,今晚也没有月亮,虞鲤看不清迦洛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毫无波澜的声线慢慢稳住了虞鲤的慌乱。
两个小孩靠在一起,汲取着彼此的体温,分享那些食物。
虞鲤珍惜地舔掉指尖最后一点奶油,鼓起勇气,“小哥哥,你以后出去做委托,我可以跟你一起吗?”
他的嗓音冷下来:“你体质太弱,在据点等我,我会回来找你。
虞鲤还想要争取:“可是——”
他不容置疑,“听话。”
虞鲤这时候没有他们相处四年的记忆,因为害怕被丢下,所以虞鲤会无条件听从神官的指令。
这也是元帅和迦洛共同商量的计划。只要迦洛仍在她身边,他便要定期清除虞鲤的记忆。
因为没有记忆和感情,未来的她才会毫无负担地做出决断,踩着他的尸身,登向万众喝彩的高台!
第二天早上,虞鲤迷迷糊糊地醒来,想要看迦洛到底有没有受伤,可身边的位置早已没有那个人的余温,只留下了一张他出任务,晚八点回来的字条。
虞鲤很寂寞,可无法否认的是,迦洛哥哥从未食言。
——直到那场意外发生。
迦洛出身实验室,他们逃命时,元帅自身难保,没来得及给他们安排合法的身份,他们的年龄也注定干不了正经的工作谋生。
迦洛是无可置疑的天才,他飞速汲取着人类社会的知识,一边照顾虞鲤,躲避姬家的搜查,同时干一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脏活。
这往往收获巨大,但也伴随着风险。
迦洛从不在意,他总会在蚂蚁污染虞鲤的视线之前,将他们如数清除。
他们出逃以来,一直很顺利,虞鲤一天天被他养得气色红润起来,只是心事重重,仍然不太爱笑。
他们攒下了一些钱,迦洛按计划带她离开南境,却在越过边境线的前一天,少年推开房门,里面空空荡荡,没有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今天将她安置到了一家安全性尚可的宾馆,对面就是警局,迦洛为她准备了阻门器、报警器,以及防身的电棍。
可她还是被带走了,房间内衣物散乱,地板拖着道残缺的人形血迹。
宾馆员工、保洁员包括店长都表示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虞鲤如同凭空消失,迦洛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的表情走到了街上。
白发遮住他的红瞳,所有和迦洛擦肩而过的行人,都莫名感觉到了一阵湿滑而又阴冷的危机感。
庞大的克拉肯虚影在空中狰狞展开所有触须,深海巨兽的阴影沉沉笼罩。史无前例的精神力滂沱扩张,海啸般席卷了城镇的每个角落。
每条街道,每一处拐角,每一寸阴暗的下水道。
温馨的一家三口,吵架的情侣,公园年迈的老人——
城镇的生机在这一刻停止流动,迦洛眼瞳猩红,发疯似的在脑域里呈现的地图中搜寻着虞鲤的痕迹。
终究一无所获。
第二天破晓,他回到了旅馆的房间。
少年坐在床边,戴着单边眼罩,弯着腰,白发垂落,窗外投落的日光在他的脊背上打出苍白的光晕。
花了一夜时间,迦洛搜寻了附近三个城镇,杀了他曾经间接得罪过的黑街成员九十七人,但她仍然杳无音信。
迦洛几乎是个血人,大多是别人的,他神情漠然,像尊年轻的修罗神,新血从他苍白修瘦的手腕流落。
一整夜,他都用自残的方式令自己保持冷静。
他手中握着的刀片深深贯开皮肉,露出白骨,这已经超过了自虐的限度,再稍微施力,便能割破自己的动脉。
“……迦洛?”
衣柜轻轻打开,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迦洛骤然抬头,神经质地盯着虞鲤的方向,凌乱的额发下露出一只可怖的独眼。
虞鲤似乎刚睡醒,睡眼惺忪。看到浑身是血的迦洛,她吓得瞬间清醒,不像街上的任何一个躲开他的人,她义无反顾地跑过来,抱住了他。
“你怎么……弄成这样。”虞鲤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哭腔。
“你去哪里了?”他哑声说,“我找不到你。”
闻言,虞鲤既后怕又庆幸地回忆起昨天的事,“昨天下午,我听到门外一直有脚步声,你不在时,我一直都很小心,所以提前藏到了衣柜里。”
“他们闯进房间,我从缝隙里看到他们找到了你给我留的零用钱,那几个觉醒者说你一定是个大少爷,不可能只有这点财产。”
虞鲤声音发抖:“然后,中间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开始争执,越说越上火,其中一个人失手砸死了另一个人。”
“用什么武器?”
虞鲤嘴唇发白,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锤子?”
迦洛将额头靠在她的胸前,并无波动地回想起他杀了的某个黑街成员善用巨锤。
他们为财而来,失手杀了同伴后着急处理尸体,无心再翻找财物。虞鲤提前藏在衣柜里,躲过一劫。
小鱼蜷缩在衣柜里,等暴徒走之后也不敢出来,在提心吊胆中渐渐睡着了,所以昨天他误会了她被人劫走。
迦洛沉默听着,指节收紧,握上了女孩伶仃的手腕。
也许是她的失踪,打碎了他的自以为是。迦洛被浓重的孤独和负罪感包裹,他并不强大,甚至连她的恐惧都从未察觉。
少年第一次违背了和元帅的约定,出于自己的私心,短暂恢复虞鲤的记忆。
他期待听见一句责备,或者埋怨。
如果虞鲤对他表达不满,他就有理由放弃救世的使命,带着她隐居,藏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角落,永远不让她感到孤独或者不开心。
“……对不起。”迦洛声音极低地道。
“没关系。”
晨光倾洒在虞鲤的侧脸,她眸光渐渐清明,不再有惶恐。娇小的女孩子大张开手臂,环抱着比她高出许多的少年,毛茸茸的碎发挠着他的下巴。
雏鸟也想努力给疲惫的鹰筑一个可以安全的、好好休息的空间。
“谢谢你一直照顾我,”虞鲤温柔地亲吻了他的眼睛,“你做得很好了,迦洛。”
……
仔细想来,迦洛极端的掌控和保护欲,就是从那天初见端倪的。
他们离开了南境,辗转来到阿尔法军区,那一年迦洛还没入职阿尔法白塔,却在办好身份证明的第一时间借了高利贷,将小公主养在高塔。
除了照顾她的两个仆人,这里足够偏僻,足够隐私。没有外人会踏足,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时间流逝,迦洛逐渐拥有了“神官”的称号,本名很少被大众提起。
随着年龄和攻击性增长,神官更加发挥他的独占欲,从虞鲤的吃穿住行,到她的内衣——甚至连她的沐浴露牌子都要一手挑选!完完全全将她打造成了神官喜欢的模样。
他们在一起时,神官常常恢复虞鲤的记忆,她对神官这样的独裁很不满。
“我哪里都要按照你的心意去做,难道你要把我养成你的专属宠物吗?”某年虞鲤生日的时候,她挑出一件不太喜欢的内衣,扔到了青年的脸庞上。
“不,我是你的侍从。”神官捡起她的衣服,指尖划过布料,平静否认道。
“出差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着接吻,互赠内衣,连对方的痣长在哪里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虞鲤盯着她这位竹马,语气微妙,“你知道什么关系,才会像我们这样吗?”
没等神官回复,虞鲤便倾身靠向他,手指攥住他白色西装的领带。
男人的视线被眼罩遮挡,他下颌紧绷,喉结微微滚动。
第一次让神官失控,那是虞鲤十八岁的成年之夜。
第246章
虞鲤记得很清楚,十五岁那年,神官第一次和她接吻。
神官是阿尔法白塔晋升最快,同时也是最年轻的神级向导,上万人的军团在他的精神操控之下沦为杀戮机器,仿佛战场是由他主宰的审判台。
民众称赞神官每场战斗表现出的冷酷意志。其实虞鲤隐隐察觉到,神官并不是完美的指挥官,他有严重的心理创伤。
如今人类方占有优势,可只要是大型战场,总会有哨兵牺牲,战士们临死前反馈给迦洛的痛苦和绝望感,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精神。
很多人在濒死时朝他求救,很多人的遗言留给了他。
[我不想死、谁来救救我,好疼啊啊!!]
[妈妈……对不起,我应该听话陪在您身边的。]
[好想再见她一面……]
那段时间,十九岁的神官处于晋升的关键期,奔赴向一个又一个大型战场,用强势至极的精神力碾杀异种。
他时常全身像是从血水里打捞出来,麻木地赶回这座偏僻的阁楼,垂眸伫立在她的床前。
虞鲤在睡梦中嗅到逸散的硝烟气息。青年西装染血,指尖抵上她的额头,自然地恢复了她的记忆。
“回来了?”虞鲤迷迷糊糊地问,安心地翻了个身,面对着他,睫毛困倦地轻眨。
神官没有回答,佩戴骑士手套的手掌桎梏她的下巴,俯下身,吻住了她。
意识到他在做什么,虞鲤的睡意瞬间被吓没了。
冰凉的薄唇贴在她的唇间,带着浓郁的血气。唇珠被他轻轻含住,男性略显粗沉的呼吸喂进她的嘴巴里,酿出不清白的水声,不知何时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虞鲤像是只被吸的猫,微张着唇,被他含着吃,几乎被亲懵了。
“等一等……呜,迦洛!”
青年又亲又咬,起初带着几分狠劲,后来变成了时而用力的碾磨。她的唇色变得艳丽,虞鲤浑身的力气流失,抵着他胸口的手臂,无意识地缠上了他的脖颈。
迦洛的体温永远都是偏低稳定的,此时他西装下的身躯却有些发热。他微微喘着气,结束了这个溺水般的吻,压在虞鲤身上,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里。
虞鲤扯着他的发根,异样的悸动令她头皮发麻,不是恐惧和厌恶,而是另一种让她羞涩的……湿润。
少女盯着黑暗的天花板,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你受伤了吗?”
“……没。”迦洛道。
“你在战场……”腰间收紧的手臂让她停住了话音,多年的默契让虞鲤意识到了什么,不再追问,用力抱住了他。
“不要再想了,我会陪着你。”虞鲤将脸埋在他的领口处,“好好睡一觉吧,迦洛。”
迦洛从小就有些虚无主义,不是随波逐流,或是像个疯子一样追逐酣畅淋漓的大战后死去。在实验室里就见惯了同伴接连被“废弃”焚烧,死亡对他而言不过是个客观的概念。
少年时,他出自求生本能咬了一口虞鲤,用她的血获得了新生。他生命的意义是被虞鲤重新赋予的。
虞鲤的陪伴让他的自毁倾向减轻,可成为指挥官后,无意义感和抑郁不断积累,他又从不对虞鲤倾诉,每一次他从战场归来,虞鲤都会感觉都跟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那段时间,虞鲤只能想办法分散他的注意力。
最初只是拥抱和亲吻……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在床上的事。
十八岁那晚,虞鲤有些害羞,但迦洛是她的暗卫,照顾了她十几年的哥哥,她的半身。她说不出拒绝,也无法否认自己喜欢他具有掌控欲的触碰,他们的汗水被彼此的气味浸染,就像是他们互相将对方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迦洛将她囚禁在阁楼,其实他的人生又何尝不是被虞鲤束缚了。
虞鲤主动的引诱之下,迦洛近乎是失控和粗暴地闯过了底线。
汗与水交融间,她颤抖着摘去他的眼罩。多年之后,虞鲤再次看到了他当年被异种啃噬的眼睛,残缺、破碎,盛满渴欲,让人心神战栗。
结束后,虞鲤将那晚上得到的眼罩保存起来,这是她征服神官的战利品。
虞鲤的成年礼之后,迦洛三个多月没来看她。他们再次见面的时候,又是一个深夜。
“我强迫了你么?”
他从背后抱着她的腰,低声问。
原来是在愧疚啊。
恢复记忆后的虞鲤平静地反问:“为什么这么觉得?是因为你是睡了上司的女儿,还是用领带绑住了我的双手,最后用言灵增强了我的敏锐度?”
每说出一个字,迦洛的吐息便微微加重。
虞鲤就是在挑逗他的理智,狡猾地勾起唇角,故意打着哈欠说,“是我先把你推倒的,反正我不在意,我们以后该怎样还是怎么样好了。”
“你是我唯一的……”
迦洛喉结滚动,嗓音低哑冷涩。成年之后,他变得比少年时更加寡言,连亲密时刻都只会喘和动腰。
“我是你唯一的什么,”虞鲤兴致勃勃地侧身问,“亲人、爱人,最重要的人?”
这是他们之间最漫长的一次静默。
虞鲤不记得最后迦洛回答了什么,这个可恶的男人直接逃避问题,用言灵让她睡着了!
其实虞鲤逼迦洛确定他们的关系,也是想给他一个锚点。
小时候她觉得迦洛是她的所有物,一切都要听她的。可是长大之后,虞鲤发现,她不了解迦洛了。
虞鲤不知道迦洛和元帅的计划,也不知道迦洛在走向自毁的道路,迦洛从不向她透露有关自己的事。她觉得迦洛离她那么近,却又好像很远。虞鲤在他怀里沉睡时,总是做起双亲和姬竞择离开她的噩梦。
那时她总会紧紧抓住迦洛的手臂,她希望自己能真正留住一个人。
虞鲤十八岁的一整年,他们只见过寥寥数面。虞鲤迎来十九岁,神官为她庆生,那一天,虞鲤做出妥协。
“我不逼你做出选择了。”烛光中,虞鲤按住他的手背,而后整个人坐进他的怀里,双臂环住他的肩,声音很轻,
青年的呼吸一滞。
“迦洛,我从小对你就只有两个愿望,”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虞鲤想要掩饰,眼眶却忽然酸涩,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莫大的悲伤如同海潮,不讲道理地占满,随后冲溃,撕碎她的心脏,就像迦洛这个人一样。
“不要死。”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不理我。”
虞鲤想,这样的要求,至少他做得到吧!只要两个人一直待在阁楼里,又会有什么危险分开他们呢?
就像是小时候他把她弄丢那次,迦洛眼罩下的视线虚无地望着她,许久后,道:“对不起。”
他将虞鲤拥进怀里,清瘦修长的手臂紧箍住她的腰,力道几乎挤尽她肺腑里的空气。虞鲤泪水止不住地滑落,大口大口呼吸着,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虞鲤哭得更凶了,她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迦洛的肩膀,几乎咬出两排血印,当做惩罚。
那一天,她只以为迦洛意识到了错误,安抚她的悲伤。
从没想过,他是因为早已决定毁诺而道歉。
……
汹涌的记忆袭来,虞鲤短暂失神几秒,很快冷静下来,看向面前的两个男人。
她从来没想过姬竞择和神官会出现在同一个场合,巧的是,这两个人,她都叫过哥哥。
虞鲤刚才恍惚地叫了声“哥哥”,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两个人都没听到。
虞鲤硬着头皮,绷着正经的表情,装成和谁都不熟的样子问好:“姬首领,神官,好久不见。”
姬竞择一身白金军装,戴着军帽,单边披风从肩旁坠下,自然而然地牵起虞鲤的手。
“见谅,家妹在外人面前,有些拘谨和害羞。”
他笑意疏冷,朝神官略略颔首。
神官被遮挡的目光,定定望着虞鲤声音传来的方向:“刚才,你叫谁哥哥?”
第247章
神官不常开口,出口的嗓音低沉涩哑,但虞鲤仍听到了。
本就隐隐流淌着不和谐的氛围,因为神官的提问显得越发凝滞。路婧离虞鲤比较近,看看神官,又看看姬竞择,目光如炬,对小鱼投射八卦的目光。
四周围着十几名姬竞择和神官的属下,此时都不约而同地噤声。
待在阁楼上的十二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只要神官恢复了她的记忆,只要他轻声说一句‘我回来了’,虞鲤就一定会回答他。
虞鲤看着神官,下意识地动了动唇。掌心传来一股执着的力道,姬竞择握紧她的手,将她从回忆里拽到现实。
“虞领队是我父亲好友的女儿,我们曾是青梅竹马,”姬竞择神色自若,帽檐压下黑色碎发,衬得眸如点漆,“我之前记忆缺失,最近才和她相认。”
虞鲤是元帅亲生女儿的身份还需要掩饰,姬竞择用的是当初恶鬼掩饰他们治疗关系的那套说辞。
神官眼罩覆面,淡淡评价:“姬首领不仅实力是双S级,运气也很好。”
姬竞择微勾了勾唇,笑弧冰凉:“或许是我们之间心有灵犀,童年时便与他人更加亲密。”
中央白塔最强的神级向导和唯一的双S哨兵簇拥着她,走向官方安排的悬浮车。虞鲤肩头沉甸甸地感到压力,尴尬而专注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姬竞择为虞鲤拉开车门,虞鲤坐在中间,姬竞择和神官一左一右地坐在她两侧。他俩都有一米八五以上,还算宽敞的后座瞬间逼仄,雪松和海潮的气味密不透风地包裹着她。
虞鲤不自在地动了动腿,触到神官西装裤的面料,温热紧实。她稍稍侧身,肩膀抵着姬竞择被军装包裹的身躯,双肩宽阔,腰身劲瘦。
神官表情平静,而姬竞择手臂护住虞鲤的另一侧,将她往怀里稍稍带了一些。
“你越过职权了,”神官面朝前方,手指轻叩着腿面,“我是高层指定的迎接代表。”
姬竞择道:“她毕竟在前来中央塔的飞艇上受了惊吓,这属于高层监管不力,我作为兄长,总要多照顾她。”
“称职的兄长。”神官的语气没有波澜,虞鲤却隐隐觉得像是冷嘲。
称职到明明立誓绝不和家族内的女人扯上关系,却在第一次见面,就对自己的妹妹求婚。
悬浮车启动,封闭的空间像是隔绝了氧气,显得格外窒息。虞鲤张嘴,却又闭上,她不知道在这种场合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前面坐着反叛军的司机和摄影师,虞鲤抬眸看向后视镜,恰好和摄影师的目光撞上,对方装作看向外面的风景,余光瞄着后座。除了他们,车厢里还不知道藏着多少个摄像头。
这么多监视的眼睛之下,虞鲤还能做什么,久别重逢,激动地和神官抱头痛哭吗?
本来这个人就活不长了,如果曝光他们之间的关系,那神官就更是死路一条。
她心情纷乱,说不上来的憋闷,瞪了一眼神官,气得抓住自己的衣角。
成为神级向导前,神官便已经能用精神力观测四周了,比肉眼所见更加细微详尽。以前虞鲤每次生气,他都会从被背后抱着她的腰,额头轻抵着她的肩颈,什么也不说,只是那样静静陪伴着的感觉就很好。
这一次,他却如同没有察觉。
后半程的路途,神官白发垂落在眼罩前,空气粘稠得如同胶质,黏住发声的喉道,于是他们没有再交谈。
今天下午的安排是前往明天开幕式的会场排练流程,签到,以及拍摄宣传照片。神官作为反叛军的代表,从头到尾都很尽职尽责。
他们阿尔法是五塔里最不被重视的选手,因此在开幕式上也没多少需要露脸的环节,只随波逐流地跟着走个过场就算结束。
小婧忿忿不平,但虞鲤倒不太在意,他们的目的又不是在联赛上偶像出道。
虞鲤和北塔的向导们一起下台。北方塔的领队是一位斯拉夫姑娘娜斯佳,淡金长发白肤,总是一副厌世脸,虞鲤看见过她在食堂干白酒的豪迈姿态,最擅长近身格斗,是少数能在没有龙化的萨尔坎手下撑过十五分钟的战士。
但她的精神体居然是西伯利亚森林猫!
中央塔和北方塔虽然来往不多,但彼此一直惺惺相惜。训练期间,中央塔、东明和荒坂三塔和他们分为两派,虞鲤和娜斯佳很聊得来,她还提醒虞鲤,萨尔坎教官身上有魔鬼的气息,最好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虞鲤心想确实。
不过她要防备的只有反叛军那边对恶魔的洗脑。现在的萨尔坎对她没有威胁,只是头出任务爱上卧底,军训时爱上学员的恋爱脑龙。
台下,神官和姬竞择一同等待着她,空气凝固如冰。
娜斯佳的猫眼警惕地扫着他们,诚恳询问虞鲤:“这两个男人看上去要决斗了,需要我保护你吗?”
虞鲤无力地说:“不用了,谢谢你娜娜,你带队回去休息吧。”
娜斯佳拍拍她的肩:“好的,伙伴,你要注意身体。”
娜斯佳一撩长发,爽快地带着队员离开了。
“接下来的安排是拍宣传照。”神官对她伸出手,骑士手套包裹修长分明的指节,只露出手腕处的一点苍白的皮肤,“跟我来。”
虞鲤看着神官遥遥的手势,他并没有和她肢体接触的打算,只伸了一下手便放落。
姬竞择军靴上前,扣住她的手指,语气带着浅浅的笑意:“我为你准备了礼服,不用麻烦神官,跟在哥哥身边吧。”
“你未免保护过度。”神官道。
姬竞择:“我知道她的穿衣品味,此外,我也知道去更衣室的路,不必再劳烦。”
神官抬起下颌:“双S级当她的哥哥,只会打杂么。”
姬竞择伸手抚摸虞鲤的发丝。仿佛要弥补那缺失的数十年光阴,他总习惯般这样亲密地触碰她的脸颊和头发,此刻像是一种安慰,“总好过某些让她伤心的混蛋,不是么。”
“……”
虞鲤沉默,细碎的额发遮掩眸底的情绪,路婧看着小鱼有些低落的神色,挥挥手,招呼同伴们先离开,别杵在这当电灯泡。
神官的精神力注视着她,也或许没有,沉默良久,他的语气仍然毫无波动。
“节省时间,我只剩半个小时陪你们玩过家家的游戏。”
冷漠的嗓音落下,神官带着下属们离开。
姬竞择看着她低垂的脸庞,松开握着她的指尖,手掌合拢,覆住她细密轻颤的眼睫,如一簇被打湿的鸽羽,掌心传来细微的湿润感。
“原谅哥哥,”他俯身道,“神官明面上和你是敌对立场,他不会害你,但是他想要在计划里完全取得信任,必须在反叛军的眼下,对你采取实际行动。”
“我表达了支持你的立场,他们的人也看见了,神官日后针对我,也能取得信任。”
虞鲤尽力维持冷静,干哑地说:“……嗯,我明白。”
虞鲤刚才就意识到身为被盯上的猎物,跟着反叛军的向导首领独自离开,会发生什么。
他也许会精神控制她,也许会将她囚禁起来,宣誓对反叛军的忠心——
可他刚刚和姬竞择的对话,除了达成带走她的目的,就没有一句,是出自迦洛本身的意志吗?
好吧!虞鲤不觉得神官会猜不到姬竞择守在她身边,如今的局面都是神官一手写成的剧本。姬竞择是唯一的双S级,中央塔又有一半地盘都是他的,神官就算放开跟他打,也对虞鲤造不成什么影响。
啊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绑走这个可恶的男人!
宣传照很快就拍完了,虞鲤没再见到神官,姬竞择开车送她回到古堡。
“明天阿尔法的飞艇便会抵达中央塔,明早我来接你去见他们,今晚好好休息。”
姬竞择送小鱼到房门前,虞鲤打开房门,顿了顿,回头认真地对他道谢:“谢谢你,哥哥。”
以前虞鲤唤他哥哥,都带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感,但今天她的语气很自然。
姬竞择眸光乌沉,眼睑淡淡垂着,如可靠的兄长安慰她,“不要想太多,神官的本意,也不是看见你为此受到影响,但你要从现在开始疏远他。”
“嗯,好,”虞鲤拍拍脸,打起精神应下,“哥,你在决赛前多陪在我身边吧。”
“元老会只在决赛的颁奖仪式上出现,我一直很紧张,担心会出现意外。”
“不会出现意外。”姬竞择手掌穿过她的发丝,拥抱了她,男人的胸膛传来沉稳的心跳声,“我们从生下来,就是最契合彼此的搭档。”
是的,我们被命运吸引。
只信赖我,对我的关注要远胜过任何赝品。
世界上,只有哥哥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
下午出发前,虞鲤让小蝴蝶给囚徒构建美梦去了。虞鲤和姬竞择道别,刚关上房门,便听见一声轻佻的“哟”。
虞鲤抬起眼睛,梅菲斯特难得变成人形,笑容甜蜜,慵懒地倚着窗边的栏杆,招手,“总算回来了呀,小公主。”
离开监狱塔后换上的私服松松垮垮,领口永远系不整齐,露出瓷白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线条。轻浮绵长的声线,配上他的神情,让小梅像是半夜翻进贵族小姐的闺阁,偷情的浪子。
虞鲤心情不怎么好,但梅菲斯特擅长讨女人欢心,虞鲤习惯地接了他的话茬。
“你今天好好工作了吗?”
梅菲斯特踱步走近她:“当然哦,小姐吩咐的我不敢怠慢,我催眠了巨熊,让他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虞鲤叹气:“你怎么又偷工减料。”
梅菲斯特耸了耸肩:“让他做美梦,对他来说真是好事吗,你应该知道囚徒的过往吧,小公主?”
“他杀了所有从小相依为命的‘家人’,是地下赌场唯一的幸存者,每当清醒,他都会处于现实和梦的交界,再度回忆起手上沾的鲜血。”
梅菲斯特虚情假意地叹息,“无论是噩梦还是美梦,都是揭开他伤疤的行为,为何不让他沉沉睡去呢?”
“好吧。”虞鲤被说服了,“这次就不扣你的工资了。”
梅菲斯特笑意盈盈地弯眸:“我真的还能得到包养的尾款吗,小姐?”
虞鲤看天看地:“会有的……不过你要是总这么摸鱼,就没有太多了!”
“好吧,有点可惜,不过您也满足了我的一些趣味,所以我和小姐暂时两清。”
梅菲斯特坐在床边,单手撑在她身侧,床垫随着他的动作下陷,男人身量修长柔韧,带着庞然的阴影,笼在她的上方。
“您今天的心情好像很不好,”梅菲斯特低笑道,绚烂的眼眸流出暗色,倒映出她微红的眼眶,“看起来好可怜啊,小公主,要哭了?”
他的眼眸和复眼一同凝视着她,仍然带着笑意,却像是披着漂亮的外表,蛰伏在暗处观察她的野兽。
随意的、漫不经心地接近她,看着她的坚强的挣扎在各色危险之间,享用了她所有美味的情绪,最后再优雅地、将这具娇嫩的身体也吞吃入腹。
“需要额外服务么,我可以带您做些快乐的事,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抬手,朝她伸来佩戴作战手套的指尖,似是要亲昵地摩挲她的脸颊。
虞鲤心跳重重一颤,转过头去。
“我今天没有心思和你开玩笑,梅菲斯特。”她略显冷硬地说。
换做平时,虞鲤应该会反调戏回来,然后小蝴蝶会很菜地红温。但今天,直觉提醒着她危险、危险!脊背攀过麻痹的电流,小腿发麻,促使着她回避梅菲斯特的凝视。
……虞鲤不清楚梅菲斯特想做些什么,这个人太游离了,轻飘飘的,仿若没有存在的实感。
当初她向小蝴蝶发了offer,以为是用离开监狱塔的条件和薪资打动了她,但现在想想,应该是欺诈师有什么恶趣味,能够在她身上得以实现。
“真遗憾,您今天看起来很成熟,也格外美味。”
梅菲斯特颇有绅士风度地收回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吻去她眼睫挂着的泪珠,舌尖细细舔舐过她的眼球。
这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湿热拂过密集的神经,虞鲤感到一阵颤栗。
“再继续挣扎下去吧,小姐。”他喉结滚动,细细吞咽了一下,轻笑道,“如果下一次,您再吐露这么美味的液体,我会真的将您吃掉的。”
……
虞鲤麻了。
等梅菲斯特变回迷你蝶,藏进她的头发里,虞鲤脑海中隐约浮现她第一次去监狱塔的记忆。貌似梅菲斯特那时候就说过,他喜欢观赏人类沉溺在情绪和欲望里的模样。
虞鲤那个时候等级低,实力弱小,但意志始终坚定,梅菲斯特因此对她生出兴趣。可今天因为神官产生的情绪波动,勾起了小蝴蝶的恶念。
连她脆弱一下都不行,还给不给人喘口气了!
小蝴蝶还有用,虞鲤忍着把他翻出来拆掉翅膀的冲动,气闷地洗漱。
吹笛人暗中护送阿尔法的飞艇,明天才回来,囚徒则一直待在她的房间角落里沉眠。安全起见,这几日虞鲤在睡前把三头犬也牵到卧室的沙发上。
第二天一早,特别关注的铃声将她吵醒。
虞鲤的胸口被男性沉重的身躯压着,她迷迷糊糊地看见吹笛人俊秀沉静的睡颜,睫毛纤长,耳羽搔着她的脸颊。
小乌鸦回来了……?那队长他们也应该到了!
她费劲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按下接听键,光脑那边传来以撒带着电流的熟悉轻笑。
仿佛就在门外响起。
“老婆,开门,我来找你了。”
——房里同时有四个男人,而以撒就在门外,虞鲤瞬间清醒了!
第248章
完了……!
更糟糕的是,精神不稳定的孽舌被这敲门声惊醒,双臂撑在张开的膝盖前,冲着门外龇出犬牙,喉间滚出低沉的“呜呜”声。
以撒指节屈起,不紧不慢地敲着房门,似乎捕捉到她房内有不和谐的音符,停了半秒。
虞鲤大脑疯狂拉起警报,脸色煞白,她慌忙摇醒吹笛人。
德米安被绸带束起的微卷发凌乱,眯开红眸,睡意未消地看着她。
休憩时的小乌鸦褪去了阴鸷狠毒的外壳,男人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轻吻了吻她的唇角。
虞鲤屏住呼吸,猝然被他近距离地美颜暴击。
好甜……不对,不要这个时候媚她呀!
他亲了虞鲤一口,耳羽抖了抖,同样听见那扰人的敲门声,伏在她耳畔,气息冷沉:“是那只猫?”
虞鲤颤抖地“嗯”了一声,求救般地看着他,同时又指了指自己房间另外两只恶魔。
“扰人清梦。”他烦躁地呼出一口气,耷着耳羽起床,系上凌乱的衬衫纽扣,随后拿起长笛,前半截笛身没入展开的小型黑洞,隔空重重敲打孽舌的脑袋。
孽舌:“嗷!谁锤老子!”
孽舌大耳朵趴下,狠狠扭头怒视吹笛人。没等他继续发疯,吹笛人便懒散地按住笛孔,将他传送到隔壁房间。
“瞒得了一时,也总要向你的男人们坦白。”
吹笛人红眼睛注视着她,薄唇微启:“我是第一个被你标记的恶魔,我要你亲口向他们承认,你对我做了什么。”
门外听不到声音了,虞鲤心扑通扑通地跳,觉得下一刻以撒就会翻窗进来抓情夫。
“我标记了你,会对高层解释你的身份。”她声音渐渐低微下去。
“只有这个么。”
吹笛人眸光微沉,反问道。
“算了,给你时间。”吹笛人执笛敲了敲她的额头,没用力,“别想装傻蒙混过去。”
下一刻,吹笛人和角落的囚徒消失在骤然浮现的黑洞中。
三楼的落地窗突然洞开,清晨凉爽的气流涌入,窗帘掀卷纷飞,一道热烈的红发身影跃进她的眼中。
其实从以撒敲门到现在也才过去了不到半分钟,但他连这几十秒都不想等。就像是他下飞艇的第一秒,其他同事还在和中央塔的高层寒暄,以撒从小鱼发来的照片中定位了她的宿舍位置,一路叼着项圈飞奔过来。
猫的眼里只有他的主人。
晨光耀目,虞鲤的感官里只剩一道熟悉至极的、太阳晒过野兽皮毛般的气味。
男人呼吸粗重急促,跪坐下来,张开结实的双臂,胸怀炙热地将小鱼拥进怀中。
滚烫的体温透过衣料熨帖她的肤肉,提供给她温暖可靠的栖身之所,仿佛连灵魂都找到了归处。
虞鲤心中的不安与慌乱瞬间平息,在信任的人面前,独自在外面受的委屈突然有爆发的迹象。她眼眶发热,指尖拽紧以撒的红发,用力回抱向他。
言语无法表述这一刻如山洪倾泻般爆发的情感,思念和爱都藏在两个人变得同样凌乱狼狈的吐息间,他们紧紧相拥,用疯狂的触碰和抚摸确认彼此的温度。唇舌纠缠,搅动出“咕啾”的水声,粘稠的雨丝沿着下巴打湿肩带。
以撒指侧的粗茧爱怜地抚弄她微红的膝头。
等等,这个不行……!
虞鲤突然惊醒,喘了一声,眼角挂着泪珠,无力伸手,按下他。
吹笛人是恋巢的性格,肯定没传送远,说不定就在她的隔壁偷听。
以撒红发蹭着她的脸颊,有些刺痒,埋在她的锁骨处一拱一拱,微厚的唇不间断地给她烙下标记。
“好想你,老婆。”他嗓音沙哑,几乎是喟叹地说。
虞鲤缓缓平复着呼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打滚躲开大咪黏糊的揉捏,“我也想你……好啦,不要闹。”
她避开以撒,以撒便膝行着追上来抱紧她。虞鲤被他压倒在床上,水眸明亮,抬手摸他的发丝,问:“沃因希和枭队他们都来了吗?”
闻言,以撒表情阴沉下来,报复性地吮吻她的脖颈,“嗯,全员到齐。”
想到大家一起来中央塔的画面,虞鲤心跳加快,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到他们身边。
“别在意没用的男人了,老婆,”以撒的恶魔瞳锁住她的侧脸,握着她的指尖,触到自己的腹肌,“旷了半个月,想不想吃肉?”
虞鲤脸红地缩回手,“大早上的,别说那么荤的话。”
以撒笑着看她,恶魔瞳温和。虞鲤有些受不了他这么纯爱的神情,犹豫地侧过身,开始换衣服。
“对了,老婆。”他用双臂圈住小鱼裸露的肩,仔细嗅着她的发香,突然停顿了一下。
随后,他观察四周,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刚刚敲门时,听到了你这里有狗叫声。”
“你背着我们,养了新的小狗?”
虞鲤脊背僵硬,余光悄悄瞥着旁边的墙壁,“呃……隔壁住着一位三头犬哨兵,你可能听错了,不是从我房间里传出来的。”
“哨兵怎么会和向导住一起?”以撒脸庞贴着她的耳垂,语气蓦然低沉,“你答应过我,不在中央塔标记野哨兵的,老婆。”
灼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颈侧,虞鲤感到危险般抖了一下。
以撒抱着她那么久,起初的激情之后,肯定闻到了她身上的气味……
这几天吹笛人不在,囚徒沉睡,萨尔坎还有当教官的副业。算起来,她和三头犬相处的时间最多。
“我没有标记他,不过他住在我隔壁,我偶尔会去找他玩,你介意吗?”虞鲤灵光一现,以退为进地安抚道。
“我相信你。”以撒盯着她的眼睛,轻笑,犬牙抵咬了一下她的唇瓣,”所以,是你们小队其他人养的宠物?”
“嗯、嗯……是啊。”虞鲤不自然地回道。
听了精灵的歌声后,孽舌的精神状况有所缓解,但因为种种原因,虞鲤的确没有标记他,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才十几岁,可能刚成年,是实验犬,很可怜的。”虞鲤说,“我觉得他很有希望加入我们这边,回头我可以带你们见见他。”
“哈……当然可以,记得叫上沃因,还有那条狼犬。”以撒悠闲地拍了拍手掌,大笑,“让这群成年犬看看,一个没被标记的小毛崽,是怎么把主人身上的气味染得比整个犬科组都浓的。”
“装大度的下场,就是狗群的主人找了同种族的小男孩。”
虞鲤无语,觉得以撒这恶意满满的看热闹神情,不会是觉得她找了犬科组的代餐,想看沃因希失态吧?
当初小乌鸦学舌复制了以撒的技术,让他炸毛应激——这个男人就是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也想把别人的伞都折断啦!
……
虞鲤换好衣服,带着以撒下楼,
令她惊喜的是,刚踏出古堡,便正好和白塔大部队撞上——队长他们没比以撒慢多少,必要的入塔登记之后,所有人都第一时间围到了她的身边。
看见熟悉的身影们,虞鲤鼻尖酸涩,像是找到了归宿的小鸟,第一时间跑去拥抱了沃因希。银蓝发军装的男人单膝抵地,与她平视。
狼王手臂虚揽着她的腰肢,如同霜雪般沉静,只是看上去平静的狼王,背对着众人,稍微露出牙尖,轻轻含咬着她颈侧的印记。
“我很思念你。”他低声说。
狼王没有多问她身上的狗味,还有以撒喵喵咪咪乱啃留下的吻痕,浅尝辄止地碰了一下她的唇角,深蓝眸望进她的眼底。
他整齐的军服领口微微鼓动,撒撒探出一对蓬绒的猫耳,漂亮的猫眼闪亮,冲妈“喵呜汪!”了一声。
虞鲤本来有些想哭,听到撒撒这久违的汪汪外语,忍不住破涕为笑。
“接下来,我们不会再分开了。”虞鲤同样亲了一下他的唇角,笑着承诺。
按照标记的顺序,汪汪队接下来就是潜入组。斯莱瑟代替艾德里安上前,微卷的黑发垂落,执起她的手,颇有成熟男性韵味地对她行了个吻手礼。
斯莱瑟道:“辛苦您一路走来,我将带领潜入组成为您的后盾,辅佐您继续成长。”
艾德里安学着蛇副的礼节俯身,冰冷的蛇信舔了舔她的手背,平淡道,“他们是你的盾,而我会是你最听话的刀。”
艾德里安具有一半的兽血,不拘泥于人类的善恶,并且也没有那么多个蛇想法,是虞鲤最好驱使的暗刃。
……因为虞鲤喜欢毛茸茸,本能恐惧着光滑粗大的巨蛇,所以,艾德里安会伪装成猪鼻蛇贴贴她。因为缺少常识和经验,这点小心思最后也露馅了。
虞鲤忍俊不禁:“辛苦你了,蛇副。也谢谢你,艾德里安。”
接下来按顺序本应该是空战组,但修伊气势汹汹地杀过来,劫走了小鱼。虞鲤被修伊扛在肩上,双脚无助地悬空,在克雷亚面前轻轻落地。
海战组热热闹闹地围着她,克雷亚轻咳一声,蹲下身,伸手整理着她的领口,捋平被修伊揉乱的发丝。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很长,修伊,你不该急躁。”
长须鲸队长拍了拍她的肩,“我会好好管教这群臭小子,去吧。”
“没关系,枭队不会在意这点小事,”虞鲤点点修伊的额头,“我本来打算用一下午的时间带海战组参观中央塔,没必要针对别人呀。”
“哥哥知道啦,”修伊的黑白脑袋凑过来,开朗地蹭了蹭虞鲤的脸,“可现在那几个带头的西装男又不在。”
虞鲤疑惑:“枭队他们呢?”
修伊恶劣地咧开尖尖的鲨鱼牙,“因为以撒那头猫没登记就闯进中央塔的核心区域,相当于非法侵入,是要吃牢饭的,所以鸟人组去为以撒处理烂摊子咯。”
虞鲤:……还真是贵公子天团啊,连在中央塔发生的事故都能摆平。
话说,以撒和枭的冲突可不是一两句就能概括的,现在的枭队,已经能心平气和地处理以撒惹出来的祸了吗?
虞鲤斜了一眼身后那只拆家的肇事咪,心中对枭队和双子的好感倍增。
空战组,果然是女人的荣耀!
……
联赛开幕式早八点开始,七点半,虞鲤和阿尔法一众成员抵达联赛会场,她去往后台准备,临近开始前十分钟,她的光脑收到了枭的信息。
[小鲤,以撒队长的麻烦我已经处理妥当,不用担心。]
虞虞鱼:[辛苦了,非常感谢你,枭队!]
枭发了个温和微笑的表情:[不辛苦。]
[只是,今早没见到你,令我有些低落。]
晚上的社交舞会,你可否把时间,留给我和双子?]
第249章
联赛开幕典礼持续今明两天,主要是预热造势,公布赛程,众多明星选手还将随机抽签对手打表演赛。随着联赛商业化,为了拉拢贵族,虞鲤晚上还需要出席高层名流们举办的社交晚宴。
后天早晨,礼花响过,联赛将正式开场。
联赛发展到第五届,早已演变为全民关注的爆火赛事。虞鲤提前十五天来参加了封闭集训,又是死里逃生又是和恶魔周旋,基本上处于断网状态。
从五塔的人气投票开始,每天都有关于联赛的词条窜上网络热搜,而觉醒者论坛的首页更是持续盖起上千条回复的高楼热帖。
讨论战力,粉黑打架,拉应援,抽卡玄学……
顺便一提,以前的觉醒者论坛是没有最后那一项的,这要多亏了站哥海战组。
人类在污染末日的阴霾下挣扎了三百多年。如今安全线扩张到人类从未探索过的领域,虽然元帅姬竞择脑域重创,暂时离开前线,但中央白塔人才辈出,在神级指挥官的率领之下,大型战场频频大获全胜,人类方的士气空前高涨!
民众的生命安全不再受威胁,就开始追求精神上的寄托。
虞鲤不太关注,但其实从前年开始,民间就有“造神”的潮流。
无论从资历还是战功来说,中央塔的神级向导们在民间都最有名望,每一位都有规模庞大的粉丝团体。当年阿尔法白塔的神官卷成劳模,名声也只是堪堪和中央白塔最末尾的指挥官持平。
今年,神官调任中央白塔,中央白塔的官方发布公告后,引起民间居高不下的讨论度。人气逐渐有成为向导第一人的趋势。
连九尾前辈那样图清闲的性格,都能将荣誉证书当作签名的纸张送给她,神官的战功只会更夸张。甚至有极端的唯粉,认为是阿尔法塔的哨兵素质拖累了神官,不然去年那一届他就可以直接拿到冠军封神。
仅是调任都能让神官的名望直达巅峰,这间接说明,以前中央白塔对阿尔法的舆论打击十分严重。
虞鲤在后台准备时,拿出光脑打开论坛,首页二十个讨论帖有十五个在讨论神官,三个讨论中央白塔的其他向导,两个在黑她。
骂她的无非就是拿“花瓶”“炒作女明星”几个词来来回回地贴标签,虞鲤对这些言论早已淡定,她扫了一眼别的贴。
【理性讨论,神官今年拿第一毫无悬念了吧?!】
【神官大人,我是您的粉丝!!我和我的家人曾经被您指挥的军团拯救过,祝您的前途似锦呀!】
【某TOP终于弃暗投明了,说实话,阿尔法真没发展前途,今年还捧出一个花瓶圈钱,我们的税都在养这种人?】
在真心喜爱神官,支持他的粉丝眼里,今年会是神官封神之年,他的前途远大,会越来越好。
……一眼望得见神官未来的人,只有她自己。
虞鲤的表情渐渐淡了下去,眼眸映着屏幕荧光,文字化成一团团不甚清晰的数据点。她越看心情越乱,干脆关掉了光脑。
休息室有投屏,可以看到会场里的盛况。今年的联赛光是占地就有上千公顷,环绕式的观众台大约有三十层楼高,乌泱泱地挤满人潮。最前方的数十排坐满了军政界大佬、商界人士与世家贵族,军装与礼服交错,像是一幅权与力的图画。
能来到联赛现场的不是上层社会里的顶尖名流,就是千万里挑一抢到票的幸运儿,与此同时,联邦几十亿人通过网络直播,热切地关注着现场。
偌大豪华的场地被闪光灯映照得犹如白昼,无数飞行摄影机穿梭在山呼海啸般的喝彩之间,各种网络或者独家新闻报的记者扛着长枪短炮争抢着好机位。
主持人激昂的开场白之后,中央白塔的向导队伍第一个出场,将原本热烈的氛围推向了至高潮。在现场氛围的带动之下,所有人的肾上腺素飙升,呼喊撕心裂肺到破音。
这比虞鲤前世见过的追星现场狂热百倍,因为民众应援的并不只是他们喜爱的明星,更是受过指挥官们的保护和拯救,坚信他们所信仰的战士,能为人类开辟新的未来。
所有人都无言地看着投屏,休息室静默下来。哪怕只是直播画面,台上是自己的宿敌,也不禁让虞鲤升起一股心境沸腾的感动。
渐渐的,杂乱的声浪默契地汇聚成洪流,有节奏地呼喊着同一个人的名字——
“神官,神官,神官!!!”
每一声呐喊都有同伴的回应,被千万人接力。就连平时内向的人也放开矜持高喊着,所有人都疯狂了。
“好了,不要受影响。”虞鲤击掌,拉回众人的注意力,“我们等下还要打表演赛,别先被对手的气势打倒了。”
虞鲤虽然和神官有着千丝万缕的过往,但同时也是阿尔法的领队,这时候只有她能鼓舞起大家的士气。
“除了神官,我们还要注意中央白塔其他两个神级向导。”虞鲤点击投屏前方的一男一女两道人影,将他们的影像放大,简单分析了一下情报。
“[梦呓]和[海德拉],都是我们要重点关注的选手,女性向导的精神体和神官是同源,没有显现出过实体,有触手的拟态。男性向导的精神体是九头蛇,进攻性极强,要小心。”
小婧忍不住皱眉,“他们中央塔的精神体……怎么都这么异形?”
虞鲤胃痛地猜测,这两名向导,约莫也接受了反叛军和异种融合的实验,不知道是不是成功了。
路婧知道一些内情,但接触不到这么核心的情报。
这次联赛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路婧是她重要的朋友,而所有战士都是冒着生命危险陪同她深入敌人的大本营,虞鲤打算回头和季前辈商量后,对他们坦白,自己必须对队员的安全负起责任。
一有压力,虞鲤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不再去思考神官的事。
九点,工作人员敲门,通知阿尔法准备上台。虞鲤点头应好,带队离开休息室,走进向导通道。
走廊出口的日光热烈,空气中浮动着激动人心的热意,随着脚步即将走出廊道,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裹挟着热浪扑来,越发鲜明。
虞鲤不由自主地吞咽,脚步沉重起来。
她回想起自己在北地,在万众瞩目之中拿着巨人钥匙夺取政权的时刻,才不至于让自己那么紧张。
虞鲤终于踏出走廊,视野因直射的日光眩晕片刻,熟悉的身影们映入眼帘。
赛场的另一条通道上,阿尔法哨兵队伍同虞鲤会合,沃因希落后她一步,以撒和沃因希并肩,浩浩荡荡几十人一起站在了联赛台上。
与其他白塔统一制式的军装不同,犬科组的军装和单兵队的低领衬衫、潜入组的紧身衣、空战组的西装和海战的机械义肢,年轻的哨兵们聚在她的身后,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刃。
这是联赛主持人介绍参赛势力的环节,民众的喝彩声越热烈,证明这个白塔在民众间便有多高的声望。阿尔法前面是荒坂白塔,观众的应援声还算热情。
荒坂下场,阿尔法上前,观众的声音明显可见地冷淡下来。
以前阿尔法白塔的名望倒不至于冷场,只是今年中央白塔对阿尔法实施了舆论战,又有神官调任和虞鲤乘坐的飞艇坠毁案,经过中央白塔有意炒作,民众难免会困惑。
摄像机的闪光灯不断怼着她的脸拍,似乎是想拍到虞鲤这个领队,尴尬或不满的丑态。
也许是因为身后有了同伴的托举和支持,虞鲤始终得体微笑。
“今年打破常规的是,自攻击型的指挥官走上战场数百年,我们的联赛举办到第五届——”他拖长语调,嗓音尖锐地提高,”终于迎来了第一位治愈型向导选手!”
刚刚的热场令这位主持人满面红光,他亲切地笑问道,“请问虞领队,您是否会作为战士,真正登上赛场?”
“还是说,你会肩负起更重要的任务,在后台治疗您的队员们呢?”
这已经不能算是暗讽,而是过于明显的羞辱。
强烈的光线下,以撒的圆瞳拉成一道竖线,而护短的海战组也一个个蠢蠢欲动。
虞鲤侧身,挡住以撒饱含杀意的视线,轻眨了一下眼,“感谢您的关心,但各队的作战计划都是保密的,是不是也该让我们保密到比赛开始之前?”
观众席有死忠粉喊着虞鲤的名字,也有观众发出刻意的嘘声,主持人“哈哈”笑道,“表演赛马上就要开始,虞领队能否提前满足我们的这一点期待呢?”
“那就请各位等到表演赛开始吧?”虞鲤大大方方地笑道,“保持悬念,比赛才会精彩嘛。”
虞鲤没有正面回应,引起台下更大的讨论声。
即便身在中央白塔,阿尔法平时积累的人缘也起到了效果。观众席的嘘声有多大,粉丝便会不服输地用更高的应援声压过黑子。虞鲤忍俊不禁地看到,就连荒坂队伍里,都有一名向导对她高高竖起大拇指。
——是南方战场那次,和虞鲤合作过的一米九姐姐!
开幕典礼是全联邦直播的,她又是这届热点,不用想都知道那些滚动堆叠的弹幕上都在统一黑她。
【女明星又装起来了哈。】
【治疗系了不起呗,也就脸长得不错,在塔里被当成摇钱树捧着,以为全联邦都买她的帐。】
【期待打脸。】
【期待+1,话说以前有A级敢来参赛吗,也就她是个例外,是不是阿尔法搞黑幕了?】
偶尔也有两条不和谐的弹幕飘过:
【呜呜呜虞小姐,您的特典婚纱卡会不会出直购普通版,倾家荡产打投了两千万,最后还是没比过富哥。】
【婚纱卡直购我不抱期望,孩子只想等个复刻渠道。】
【……楼上是韭菜成精吗?别在这里发癫。】
主持人显然是没预想到这长相温柔的少女有这么良好的心态,笑容顿了顿,随后又说了点场面话,便请北联白塔上台。
虞鲤走进通道,脚步一下子变得轻快,神清气爽。
后台还能隐隐听到赛台上的声音,主持人询问娜斯佳,“北方塔的队员多年没进入前三,娜斯佳领队这次是否有信心取得个好名次。”
娜斯佳冷冷嗤道:“管你什么事,地中海,闲的?”
虞鲤和路婧对视一眼,道德和笑点在打架,最后都“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十点整,赛台开始进行第一轮表演赛的抽签。
在主持人激昂的声音落下后,屏幕渐渐停止滚动,看清巨大显示屏定格的两个人名之后,无论是主持人还是观众,守在直播画面前的几十亿民众,都爆发出了兴奋的吼叫——
第一轮:中央白塔神官vs阿尔法白塔虞鲤
中央白塔和阿尔法塔最近因为飞艇坠毁事件,冲突白热化。而人气最高的神官和争议最大的虞鲤,是联赛最具看头的两个热点!
第一场表演赛就有这么大的冲突,直接引燃了全场,喧嚣的声浪直冲云霄。
看到抽签的结果,虞鲤毫不意外地起身,路婧反复叮嘱虞鲤不要紧张。虞鲤离开后,她焦虑地打开光脑,点进直播,一秒刷过千万条弹幕,联邦规模最大的视频网站直接卡顿。
技术员紧急修复之后,画面里的虞鲤已经站在了赛场上。少女流淌的发丝如同花瓣,背影纤细笔直,外表脆弱,骨子里却有股坚韧的气质。
【我高喊666,联赛方真会啊!!】
【神官大人教她做人!】
【激动,兴奋!!有没有佬开盘啊,包赚的,哈哈。】
万众瞩目之下,虞鲤抬眸,平静地看向对面的神官。两个人没有对话,没有表情,仿佛站在赛场上的是一对命中注定的仇敌。
表演赛是3v3,虞鲤选中出战的哨兵是:以撒,狼王,枭。
而神官手下的哨兵分别是戒律天使,龙裔,羽蛇神,三个顶尖的神话系。
S+级攻击系向导对A级治愈系,神话系哨兵对猛兽哨兵,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虞鲤都没有胜算。
比赛开始。
神官白发白西装,静默地等待着,而虞鲤也毫不客气,眼眸亮起蓝紫交织的光芒,小水母“噗扭”一声,踩着漂浮的小浪花,羞涩而又优雅地在她身周翩翩起舞。
【咦,这小东西这么圆,还会跳天鹅湖?】
【还挺可爱啊哈哈哈。】
弹幕如雪纷纷,跳完自己的出场动画,果冻状的萌物突然膨胀、膨胀,不断变大——
十几米高的巨型狮鬃水母出现在虞鲤的身后,透明的伞盖折射出流彩,剧毒的触须层层叠叠铺在身下,近百米长。
虞鲤抬起纤细的手腕,而那如同深海霸主的水母,和主人一起伸出触须。
净化的荧光从她的身躯里爆发,减伤技覆盖了以撒他们。同时,狮鬃水母的触须射出暗紫色的毒液,[虚弱]发动,毒精神力瞬息侵袭了对面四人。
治疗系技能和攻击系技能,同时使用!
史无前例的双系精通向导!!
热闹的联赛现场如同一瞬间被消除声音,休息室里的路婧,台上的主持人,衣冠楚楚的军政界精英,贵族,甚至守在屏幕前的几十亿民众,此时的表情都是同样的不可置信——
刹那间,全网沸腾!
第250章
这是虞鲤和阿尔法高层共同商讨出的决策——
不再隐瞒,不再躲藏,开场直接把自己的特殊性展现在世人眼中。反叛军的谋划是反人类的,既然无法共存,那便直接掀翻棋局!
而且,虞鲤一直忍让,也不见得反叛军收敛,从飞艇事件到后来恶魔的追杀,哪一件不是把她往绝路上逼。
得知反叛军有可能洗脑她的恶魔,是最终的导火索,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虞鲤站出来,为阿尔法掌握主动权赢得了时机。
——联赛方授权的全联邦最大新闻网站后台,最精锐的技术团队刚修复了网站爆火的延迟,一息间,检测屏幕上的访客数量突然飙升,在本就吸取了大盘流量的情况下,一秒激增十万人。数字不断飞闪,刺眼的数据光斑令人眩晕。
网站再次濒临崩溃。
上千公顷的场地犹如被神明之手按下了暂停键,因为过于震惊,有人失神地惊叫,却被口水呛得疯狂咳嗽起来;有人高举的应援牌重重砸到脚面上,却浑然不觉,没有人注意到身边人的窘态。
最前排的独立席位,大部分政客和贵族保持着体面,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交谈,有人挂着难以揣测的完美微笑,有人则脸色阴沉地握紧扶手,视线凿进赛场。
宛如一层虚假而又昂贵的油彩从他们的脸上剥离,流露出真实的众生百态。
一位年轻的贵族眼中闪着狂热,站起身。
“坐下。”他的父亲怒不可遏地拄着拐杖,低喝道,这年迈的家主或许不懂战场,但政治嗅觉十分敏锐——这种时刻表露出站队的态度,对一个底蕴不足的家族是灾难性的。
“父亲,新的时代要来了……”年轻的贵族如同朝圣般,渴慕地望着赛场上的人影,低声喃喃道。
近几十年前线战局缓解,末日网络技术发展迅速,已经能毫无负担地承载爆炸性新闻带来的流量。可就连姬竞择脑域重创,还有南方战场那次,都未曾让全网陷入这种几乎瘫痪的局面。
起先是联赛方授权的各大视频网站,虞鲤同时使用了双系技能后,如雪崩般盖住画面的弹幕和暴增的访客量挤爆了服务器,让所有负责人和技术人员欲哭无泪。
紧接着便是“阿尔法”和“虞鲤”两个关键词瞬间占满了前十的网络热搜词条,一个都点不进去。再之后,各大社交论坛,乃至觉醒者论坛也纷纷沦陷。
数十亿通过网络收看联赛直播的民众,都痴狂地想要通过一切途径查到关于联赛的消息,同家人、同亲友分享,拉动身边所有人关注这场前所未有的赛事。而现场的观众,亲眼见到虞鲤奇迹般的能力,陷入极端的震撼。
而这一切也不过是短短几秒间发生的事。
对战时,比赛场地周围自动升起保护屏障,虞鲤听不到外面的噪音,也没有刻意关注观众的表情。她心无旁骛,暴涨的精神力让她的粉发变长,垂落至脚踝。
发丝轻盈舒展,像是海葵的触手花瓣,虚虚在空中浮游着。
甜美娇小的少女,背后却浮现出一只十几米高的巨型水母,庞大的伞盖遮天蔽日,将大半个赛台都笼罩在阴影之下,有种魔异的神性。
各大视频网站的技术部辛勤地维护着服务器,直播画面恰好停在这一帧,无数人按下了截图保存键。
虞鲤眸中光芒愈盛,就在她即将使用下一个技能时。保护罩陡然亮起,周身覆上一层无形的重力,压制了她的精神波动。
联赛方启动了暂停程序。
同时,赛场上传来冷漠的广播音:“经评委团判定,检测到虞鲤选手的精神力级别达到了S级,和官方资料不符。当场内出现以下情况,如故意伤人,或选手采取作弊手段获胜时,赛事方有权中止这场对战。”
“中央白塔方强烈怀疑虞鲤选手被他人冒名顶替,同时认为虞鲤选手有使用违禁药物提升精神力的嫌疑,现要求虞鲤选手立即接受身份核查与药检!”
通告声如同一根银针,刺穿了赛场的静默。
全场哗然!
虞鲤看着对面如同雕塑般的神官,放下指尖,心想中央塔会刁难她,这件事他是不是也料到了。
中央白塔扣来好一口黑锅!
虞鲤官方网站的等级没有更新,是因为她从天空海之后,执行的都是秘密任务。白塔公开的行动记录里从来没出现过她的名字,又一直低调地没出现在大众眼里,自然就没有上报自己的最新等级。
在大众和普通觉醒者眼里,A级以上每跨越一个小级别都很困难,像她半年不到,便从A级晋升到S-,甚至快要突破到S级,的确匪夷所思。
有需求就会有市场,地下市集里当然流通着那种短暂提升实力的违禁药品的,只是副作用特别大,不仅会透支使用者的潜力,更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若是强行使用药物,从A级提升到S级,效果只会维持一两个月,而且下半生就别想有晋升的可能了。
虞鲤知道中央白塔是想转移大众对她的追捧,借机抹黑一波,但没想到他们会用这么可笑的理由。
赛场中央重复了三遍表演赛暂停的讯息,各大视频网站的置顶条也纷纷滚动播放着这条紧急通知。
虞鲤余光扫了眼神官,转身跟随抹着冷汗的主持人返回休息室,短暂的中场休息让各大网站的服务器得以喘息。
几个有实力有技术的大平台,紧急维护过后,已经能勉强播放联赛画面和弹幕。
【搞什么啊,我换了个七八个网好不容易爬上来了,现在告诉我暂停比赛??】
【强烈抗议,强烈抗议!!!虞鲤选手使用双系技能全联邦都看见了,至少先确认了她是不是我们联邦历史上唯一的双系向导,否则,我们也有理由怀疑中央白塔故意针对阿尔法白塔!!】
【纯路人,刚才陪着妹妹看直播震惊了,我以前不关注联赛,就想请教一下觉醒者,半年时间能从A级升到S级吗?】
【不正常,绝对不正常!我A-级五年了还在耗。】
【我是楼上,我酸了我承认,但明眼人都知道现在的重点绝不是这个问题,她的双系技能是怎么回事,中央塔怎么不派人确认,高层都在干什么?!】
【有没有人记得这个向导今年在南方战场活跃过,当时她能净化三个负面状态的视频闹得沸沸扬扬。】
【是的,异种本身不可怕,前线的兄弟姐妹们都知道我们因为负面状态死了多少战友!】
【火大,能不能快点继续比赛啊?!】
虞鲤跟她的哨兵们待在一起,等待所谓的药检时,随手刷了几个帖子。
网上的舆论并未像反叛军设想的那样发展,中央白塔傲慢久了,在这样的划时代事件中,这样忽视民意无疑是引起众怒。
民众对强者自发的追随和支持,源于虞鲤的舅舅——初代黑暗向导和姬竞择打下的良好基础,一位优秀的领袖能够为人类的胜利揭开序幕,可惜的是前代黑暗向导和姬竞择并不生在一个时代。
虞向岚是平民出身,从没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知名度不高。虞鲤想,要是舅舅是那种追逐名利的人,中央塔或许会顾及舆论,不至于将他逼死。
……不过那时候的情况很复杂,前任元帅和反叛军之间有着情报差,老元帅率先发现了黑暗向导的血能够让人与异种完美融合。虞鲤当时已经出生,继承了舅舅黑暗向导的资质。
为了保护她,同时也是为了人类的存续考虑,元帅亲手杀了已经落入反叛军掌控里的虞向岚,是唯一解。
没有人做错什么,可虞鲤的亲人确实都一个个离开了她。
虞鲤晃神,额头落下狼王宽厚的大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
虞鲤抬起脸,蹭了蹭沃因希的掌心,对他笑:“我没事,队长。”
在后台也能隐隐听到会场内的骚动,主持人数次出面恳请观众冷静,甚至带着中央塔的人气向导上台举行活动,都被观众骂了回去。
不断有人高声叫着她的名字,刚刚神官的待遇在她身上复刻了一半,观众席出现暴动的趋势。
这是中央塔从未遭受过的待遇。
“真热闹啊,不知道会不会见血。”以撒穿着黑衬衫,恶魔瞳愉悦弯起,仿佛已经迫不及待,指骨捏得噼里啪啦,手背鼓曲青筋。
“鸟人,你不是有很多合作伙伴,不叫他们来凑凑热闹?”
“优秀的商人懂得把握时机,”枭肩披西装,整理了一下作战手套,微笑道,“该有人请我们上台了。”
会场里的动静越来越混乱,尤其是还在全网直播,发酵成中央塔平息不了的丑闻。
又过了两分钟,负责给虞鲤的“药检”的工作人员没到,满头大汗的主持人匆匆带着两名评委代表赶到休息室致歉。
“这次是我们的失误,阿尔法方给我们发送了您每月的体检报告,没有任何问题,是我们这边主观判断了,所以,您看能不能重新上台……”
主持人讪讪地笑着,表情苍白,看上去心有余悸,而两个评委代表则眼神避开她,态度有些耐人寻味。
虽然只是中央塔的棋子对她低头,但真的迈出这一步,虞鲤只觉得爽!
虞鲤坐在沙发上,单手支着下巴看他们,看到对面的人都感到不自在时,视线低过了虞鲤平视的目光。
她这才无所谓地说,“好啊。”
主持人如蒙大赦,不敢再得罪这尊大神,一路护送着阿尔法几人重新上台。
虞鲤重新回到赛场上,与仿佛没有离开过赛台的神官遥遥相对。
虞鲤眸中点亮荧光,粉发游散开来,而神官白手套扶上剑柄,缓慢拔出了腰侧的十字剑,剑尖指向虞鲤。
两人的精神体同时浮现在身后,同属水系的精神力磅礴爆发,水母的触须与章鱼粗壮的腕足根根交缠。
它们互相撕扯,彼此吞噬,两头巨兽几乎融进宿敌的身体里,带着致命绞杀的力道,却又仿佛跟久别重逢的爱人紧紧相拥。
十几分钟过去,各大网络的直播画面均恢复了正常,比赛重启的那一刻,疯狂空降的弹幕霎时淹没画面,几乎刷到画面再次卡顿。
【卧槽,水母和章鱼打架,你缠我我缠你的,看起来怎么那么涩啊!】
【听说章鱼有生殖腕,不知道会不会也缠在小水母身上,嘿嘿www】
【啊啊啊,双水组,好帅!!】
【这么看,虞鲤的精神力还是比不过神官,是我的错觉吗?两个人驱动精神力的习惯有点相似。】
【冷静下来想想,每个向导天赋再高,觉醒的技能也只有两三个。】
【她刚才展露了一个攻击技,据说还能净化三个负面状态,虽然罕见,但也比不上姬首领的天赋。】
【这人S级了,说不定能治愈姬竞择呢,搞不好人家就是这个目的,一套炒作,就是想嫁入豪门咯!】
神官操控的三名神话系哨兵摒弃痛觉,各项身体素质被大幅度提升,绕开以撒,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切向后排的虞鲤。
虞鲤眼眸郁紫色深邃,在几十亿人的关注中,发动了第二个攻击技。
——时间停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