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脖子在见到沈昭陵之前,有无数的疑惑。
她知道他是沈家金尊玉贵的大少爷;是为了一个淮城南连自尊都宁可不要,哪怕知道对方看不上自己,仍要死缠烂打的恋爱脑;是会和救命恩人淮映勿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的白眼狼。
小银却说沈昭陵恐怕就是保加利亚小玫瑰。哪怕这份推测有理有据,长脖子也还是不信。
而当沈昭陵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不信,也得信了。
沈昭陵从酒吧门口走进来的时候,还是弱不禁风的,被淮映勿紧紧护在怀里,像是一个住在水晶球里人。
但站在台上之后,仅仅只是随意这么晃动两下,身上有一种挑逗的、不屑的、浪漫的、暗黑的气质。
就那个自在独行的台风,彷佛已经在星球演出了至少十年有余。
伴随着那朦胧的音乐响起,长脖子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一定就是保加利亚小玫瑰。
……
她转头看去,发现现场所有宾客都放下了酒杯,情不自禁地给予其注目礼。
连捧着酒托的猫女郎都站在了角落里一动不动。
而淮映勿凝神看着他,就像在看一朵自己养了很久的花。
——自沈昭陵来到垃圾星和淮映勿同居以来,也有三个月了吧。沈昭陵这盆花也就被他精心养育了三个月,直到现在,才拿出来见人。
随着音乐渐渐走向停止,汹涌的蓝色海浪,与热烈孤独的感情也从舞台上渐渐退潮。
美的感受和爱意是沈昭陵给予的,被给予给在场所有人,而现在又被他收回了。
那些看不见的蔚蓝色的波纹,从空中飘回,收拢,最终笼回了沈昭陵一个人的身体里。
沈昭陵微微垂眸,颔首,而后下台。
灯光熄灭,他的身影重新隐入黑暗中。
看着那片黑影,长脖子突然有一种怅然所失的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刚刚得到的东西似的。
心里空落落的。
她回头看向小银,看见那个银发少年竟然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往肚子里吸气。
眼神里全是震惊,似乎想说点脏话,但是又觉得不妥,最终憋住了。
“卧槽……”她知道小银是想这么说,她也是。
也许是太安静唯美了,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结束之后,只有几个稀稀落落的掌声,哗啦哗啦地响。
长脖子觉得现在如果不拦住沈昭陵,等到沈昭陵回到淮映勿身边的时候,她今天就再也不能和沈昭陵独处了。
于是她站起身,从路过的不知道谁的桌子上的花瓶里,抽出来了一朵艳红色的玫瑰花。
那朵玫瑰花瓣微微卷曲着,上面还滚动着露水,颜色和沈昭陵的头发很适配。
她把玫瑰花小心翼翼地藏起来,藏在身后。趁着沈昭陵从幕后走出来的时候,走了过去。
一个环抱一整朵红玫瑰花束的猫女郎却先长脖子一步,把玫瑰花送给了沈昭陵。
再说了一句话“这是客人让我送你的”之后,就走了。
沈昭陵先是惊愕,然后捧住那一大捧玫瑰花。
从花朵上面抽出了一张白色的小卡片,看了一眼。
——长脖子猜测,那卡片上面写了赠花者的名字。
沈昭陵看过之后,放下卡片,而后把目光投向了淮映勿和小银他们所在的方向,轻佻地笑了。
微微低头,鼻尖轻碰花瓣,嗅了一下花朵的芬芳,格外动人。
长脖子:“……”
她觉得身后的这朵孤零零的玫瑰实在有点寒酸了,于是把它藏得更深了,想要先转头,找个机会赶紧走。
沈昭陵却把她叫住了:“你有话要对我说,对吗?”
“……”长脖子被突然点名,心脏猛然揪紧了,紧张地转头,看着他。
抿紧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用眼睛看着他。
在一个月前的自由市场上,她还出言嘲讽过沈昭陵,被淮城南甩了拉黑了不要了。
她不相信沈昭陵会就此忘了。
“那个……”她局促道,有些惴惴不安。
“你那朵花是?”沈昭陵垂眸,眼神很锐利,看见她刚才藏在身后的花。
长脖子的秘密被发现,几乎绝望般地把花拿了出来,举在他们两个中间:“……送你的。”
“哦,”沈昭陵微微笑了一下,“很好看,我喜欢。”
然后一下子用右手接了过去,将那朵孤零零的红玫瑰,插在整束玫瑰的最中间,让它比其他玫瑰都高上一截。
那是最显眼的位置。
长脖子看着,觉得就好像自己也受到了重视一样。心脏又抬高了很多。
沈昭陵:“不过你送我花干什么,我们认识吗?”
“嗯——我——”长脖子用最轻的话语说,“小玫瑰,我可以单独和你说句话吗?”
“……”
他看见沈昭陵沉默了,也许是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识破他的身份。
总之,沈昭陵第一时间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用稍显戒备的眼神看着她。
她记得不久前,小玫瑰在网上还很亲切地叫她“仙女姐姐”,一步一步不厌其烦地教她如何写出鬼故事。
而现在沈昭陵这种戒备防范的神情,让她感到很受伤。
就像是突然被玫瑰花花茎上面的刺扎到了,从手指肚蹦出了几滴红宝石一样的血。
伤口不大,血却殷红。
可是……他们现实里的关系确实不怎样……也许还很糟……
“我是长颈仙女,”她退缩着,说出了自己的网名,然后继续囫囵地解释道,“你的身份是我猜出来的。但我没有敌意,我只是想问你一些……”
“我记得你。”沈昭陵突然出言打断了她。
“!”
等她再次抬头,看向沈昭陵的时候,发现沈昭陵眼神里的戒备已经荡然无存了。
现在那个浅蓝色的眸子里,只有些许的惊喜和困惑。
“你还记得我?!”
沈昭陵歪着头,似乎在回忆:“嗯……你是写服装店人偶的那个。初赛的时候,你想写一个在夜晚,服装店里的模特人偶突然活了过来的鬼故事。好像叫什么《服装店夜谈》,对吗?”
“嗯嗯嗯嗯!!!”长脖子点头三连,脸都因为激动而烧红了。
她没有想到小玫瑰还记得她!而当时提问小玫瑰的人有那么多,小玫瑰怎么会专门记得她呢?
沈昭陵:“你想问什么?”
“额……复赛。”
“走,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去楼上。等我一下。”沈昭陵说完,用右手拍了一下长脖子的肩膀,让她先去楼上等着他。
而他一个人,直冲着淮映勿那边过去,将那一大束玫瑰花扔给了淮映勿,让他先抱着,便很快回来了。
*
长脖子在夜猫酒吧的四楼,开了一个酒店房间。而后,她坐在阳台那里等他。
作为情侣酒店,这里的阳台是露天的,围墙用玻璃砌成,围墙里面种了很多的绿植。
墙上面,还垂了很多月亮和星星形状的灯。在那里一闪一闪的,格外浪漫。
长脖子就坐在阳台的空地上,拿了一个抱枕垫在身下,看着远方沙漠上方的天空。
那里已经有很多星星了。
以前的她在晚上要不然就是宅在家里一个人看小说,要不然就是出去,和朋友们胡吃海喝。
像这样安静坐在这里,欣赏星空这种事情,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了。
不久后,房门响起,紧接着脚步声逐渐靠近,一个深蓝色的身影,坐在了她的左边的地上。
她没有回头看,就知道是沈昭陵。或者说……小玫瑰。
而后她转头,看着沈昭陵的样子,还是有点不确定:“你真的是小玫瑰吗?”
沈昭陵这次没有隐瞒她,很坚定地点头告诉她:“我是。”
让人感觉到很安心。
“哦。”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觉得曾经向往的人如今就在眼前,很是忐忑。
沈昭陵先说:“你想问我什么,关于复赛?”
长脖子:“我有点写不出来了。其实我是能写出来的……只是觉得不够好,尤其是……只有三天,时间太紧了。”
沈昭陵看着点头:“嗯,我能理解。”
长脖子:“我不像你一样,仅仅用一上午的时间,就可以写完《茧镇》然后交稿,我通常要想很久,然后想的也不是那么周到……我得反覆改很久的稿子……而后……有点不够用。”
沈昭陵的眼神充满安慰,轻轻把手放在她头发上,撸了一下她发尾的卷,好像在抚摸一只猫。
“截止明天二十四点交稿,时间还是来得及呢。还有一天呢。一天,快点的话,写一万字,足够了。”
“不,是在那之后的事。现在只有三天了,”长脖子还是有点退缩,将胳膊叠起来放在膝盖上面,而下巴搭上去,把身体蜷成一个球,好像这样,她能有一些安全感,
“决赛,只会时间比这更紧。就算我能侥幸通过复赛,之后也肯定是不行的,我想东西很慢,而且……我总是想不出来什么好的点子……我可能没有什么天赋。”
沈昭陵像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一样,很惊讶,冲她挑眉:“天赋?”
“就是写作的天赋。所有人都说写小说需要天赋,天赋决定上限。我就没有这个。我不像你,我编故事很慢,总是卡文想不出来剧情,写得故事也很平。”
“嗯——”沈昭陵既没有第一时间安慰她,也没有认同她的说法,反而那玻璃球一样的眼珠转动像是在考虑着什么,“你喜欢看小说吗?”
“嗯……”长脖子吃惊,“嗯?”
她不知道沈昭陵为什么会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个地方。
沈昭陵又重复了一遍,继续撸她的头发:“喜欢吗?”
“嗯。当然。”
“有多喜欢?”
长脖子回忆起过去来:“从十年前就开始看了吧……刚开始在小学的时候,喜欢看一些有关爱情的,看帅哥美女谈恋爱。或者搞笑的小说,笑一笑,会感觉到很放松。
“当然,那时候我很小,没有钱,也没有什么版权意识,看的也是网页的盗版。后来我越看越多,自己赚了钱,也找到了正版的网站,就继续看,也有了一些喜欢的作者。”
“都有什么?”沈昭陵像是对她的事情很感兴趣。
“看了很多……世界末日的、机甲战斗的、星际冒险的、贵族豪门的。得有至少一千本小说了吧,我已经数不清了。当然,你这种恐怖类型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我觉得很有意思。”
沈昭陵又问:“你喜欢故事,对吗?”
长脖子觉得奇怪,回:“这是当然。”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喜欢看故事呢?”
“……”
长脖子还是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她有些卡壳,想了想之后反问,“因为有意思?”
沈昭陵的声音很柔软:“因为小说当中的人物、情节,它们可以打动到你。它们让你哭,又让你笑,让你忧愁,又让你感动。你喜欢这样,对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这个答案。听起来心里暖洋洋的。
她想说的就是这个,但是她总结不出来。
“对!”这次长脖子万分确定地答应。
“那就证明你的心对于故事很敏锐,所以你很有创造故事的天赋。”
“……”
“你说,我说都对吗?”沈昭陵再一次反问她,目若晨光。
过去,她觉得天赋这种东西,是天才们束之高阁的东西,高高地挂在她的头顶,就像头顶的星星一样,只让她看见,却不让她摸。
所有人都说,有些人生下来就有,有些人生下来就没有。
生下来就有的人无论如何挥霍这种天赋,也不会变得平庸。而没有天赋的人如何如何努力,也达不到那种天赋。
而现在,沈昭陵说,天赋是很平常的东西——
任何喜欢故事的人,都有一颗对故事敏感的心,也就都有创作故事的天赋。
这句话那么荒诞,那么反常。
而她,却否认不了。因为好像有一些逻辑在里面。
“也许……?”
她试探着回答,觉得不知道晚上似乎有一些冷,而她穿少了;还是对这种颠覆她人生观的话让她有些退缩。
总之,她身子冷不丁地颤抖了几下。
但很快,沈昭陵解下自己西装外套的扣子,给她披上了。
而在披上衣服的过程当中,沈昭陵说:“创作,不是一个从0到1的过程,而是而是一个从无穷到1的过程。”
长脖子眼神疑惑了一下,她不是很能听懂这句话。
沈昭陵则反问她:“你觉得创意很重要吗?”
“那当然,”长脖子说,“谁都知道,这个很重要,也很宝贵。
沈昭陵:“那你猜一个作者,一天能想出多少创意?”
“嗯……一个?也许几个吧?有时候可能一个都想不出来。”长脖子觉得她就很难想出来这种东西。
“不,是无数个,”沈昭陵再次颠覆了她的认知,“只要他想,他就能想出很多的创意,而且完全没有上限。这取决于他愿不愿意。”
“……有这么夸张吗?”
“这并不夸张,而是一种常识。只不过有的创意更好,有的更差,有的是全天下独一份的。而有的作者自以为很独特,其实早就被别人写过了。有的创意写起来很麻烦,可能限制于作者的写作技巧,根本写不出来。”
“嗯……”长脖子觉得,这种想法还是很颠覆。
沈昭陵看她不信,眼神真诚,诱导她:“比方说,我们俩现在想一个,就现在。就以“信息或者技术”为主题,想吧。”
长脖子喉咙里发出闷响:“额……”
临场发挥这种事情,有些为难了。
沈昭陵:“比方说,你听今天的现场音乐,就是一种信息。你是用什么身体部位去接收到音乐这种信息的?”
去接收音乐信息……
听音乐当然是用耳朵,不过也能用眼睛看见现场漂亮的舞美……
长脖子眼睛转转,试探回答:“耳朵,和眼睛?”
“嗯,它们是同步的吗?你看见的我的动作,和你听见的我的声音?是一起的吗?”
“那当然!”
沈昭陵突然话题一转:“但如果它们不是呢?比方说,你现在夜猫酒吧听见我的音乐。但你看见的是阿尔法星的事情。或者是这个酒吧三天前发生的事情。”
长脖子:“你是说……一个人接受到的声音和画面在时空上并不统一?”
“这种现象,有点像人体另类的“音画错位”。音画错位就是在剪接声画拷贝时,声音与其相应影像对不齐,”沈昭陵解释道,“对,你的眼睛和耳朵接受到了不同的信息,你会不会很迷茫?”
长脖子喃喃道:“那当然了……”
一个人明明在安静的教室里,却听见了一百年前的飞机爆炸声。明明身处沙漠,却听见了海浪。
这件事怎么想都很诡异,甚至有些恐怖了……
“而假如这种音画错位是由一种超自然力量引起的。那么,我们的创意不就想好了吗?就这么简单,你看只用了不到一分钟。一篇名为《音画错位》的鬼故事就想出来了。”
沈昭陵安静的淡蓝眼眸里,溢满了鼓励与期许。
长脖子:“……”
确实很简单,而且感觉写出来会很有意思。
看着沈昭陵垂眸时,那煽动的长睫毛。
那一瞬间,长脖子看着沈昭陵的眼睛,想起来不久前淮映勿的一句话:
——“什么都说呗。他(沈昭陵)爱让我给他读书,哄他睡觉;我爱让他给我讲故事。毕竟他的小脑袋瓜里,一天有可多想法了……”
淮映勿说过,他很爱和沈昭陵聊天。
两个人可以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彼此坐在床边,什么都不做,光是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就很有意思了。
好像比世上的任何事情都有意思。
淮映勿仅仅是在他们面前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眼里都全是温柔的色彩。
这下子,长脖子终于相信了……
阳台的冷风一吹过来,她又拢了拢身上的这件蓝色西装外套,觉得好像暖和了许多,好像身边架起了一个篝火。
而那看不见的火焰,是从左边燃烧过来的。
第212章 欢迎进入小玫瑰的世界
那一天,沈昭陵身体力行地告诉她,创意这种东西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一抬头就能看见。
既不存在想不出来创意的情况,也不存在创意被人类穷尽的情况。
他好像在说,对于任何人来说,写故事都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你可以做到,你不要害怕。”
沈昭陵侧脸轮廓分明,高鼻深目,又极其明艳。
而玫瑰信息素的味道,是一个藏在沈昭陵雪白天鹅颈之后的盗贼,近乎暴力地向她袭击过来,撞在她脸上,让她感到头晕目眩。
“音画错位……是、我是有了这个想法了,这个创意很好,然后呢?我怎么根据这个编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来?”
沈昭陵的眼神很平静,倒映着阳台上的星星月亮灯,瞳仁显得黄澄澄的,“嗯,我刚才说过,创作是一种选择。不是从无到有,而是从多到少。作为接受到一个作者,你在接受到“信息或者技术”这个主题的一瞬间,你脑子里已经有几种甚至几十种的创意了,而你只需要选择一个,你能写的,且你最想写的。现在我们选择了“音画错位”这个创意,然后我们往下选。开始选择剧情。”
“……”长脖子有点迷茫,她觉得这实在是有点太简单了,按部就班的,有条有理的,“可以这样进行选择吗。就跟玩游戏的时候创建人物一样?”
“嗯对,”沈昭陵反问她,略显狡猾地眨了一下左眼,“写作不就是玩吗?”
“……”
长脖子一直觉得写作是一件很累的事。
一本几百万字的小说,可能要耗费作者几年的时间,在计算机桌前面每天辛辛苦苦地每天按时码字,绞尽脑汁,身心俱疲。
包括她自己,也是这样的。
但看沈昭陵这样轻松的邀请她一起玩游戏的样子。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好像就连这个反逻辑的事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对的。
“……可能吧,”长脖子犹豫道,“那要怎么进入下一个选项才行?”
长脖子知道,剧情的种类有很多种。但是上一次萤直播的时候说:
“两百年前有一个剧作家××根据戏剧基础模型研究,发现这世上的戏剧其实只有36种基础故事核。[1]
“而其他的剧情都只是这36种故事核在不同背景和人设之下的变体。这就像是数学当中的基础题,与变形题之间的区别。”
而后,萤又在直播间里讲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戏剧学原理》。
那个剧作家的名字,长脖子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萤说过,那36种剧情当中,包含哀求请托、救人离祸、伐罪复仇等等……
有很多,但选择多不代表就好,多了反而容易滋生迷惘,从而选择不出来。
*
“你看一下星空。”沈昭陵用下巴,指代了一下阳台前方的天空。
长脖子在犹疑当中,把眼神重新投射到天空之上:“我看见了,然后呢。”
远方的星群如此灿烂,像是大大小小的珍珠散落在深蓝色的丝绸之上。
银河竖着在其中穿过,那里又穿起了无数的星星,都是白白小小的。
星空的辽阔无垠,让她一时又被震慑,很快放松了下来,只是坐在这里,欣赏宇宙的浩渺。
这是垃圾星,以前叫远航星,生她养她的星球。
“你要写的故事,是由无数的星星做成的星座群。而创意,只是其中的一颗星。你看见了吗,就是那颗。”沈昭陵伸手,指了一下。
手腕上泛着星光,像是凝结了白白的霜。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了好多的星星,其实这么多星星挤在一起,也根本分辨不出来具体到底是那颗。
但她还是说:我看见了。”
因为她选出了她心中的那颗最亮的星星,觉得那就是沈昭陵手指指出来的,那就是音画错位。
“然后呢?”
“我们得以这个创意星星为起点,连接之后的人物、情节、立意、情感等等星星,形成一个更大的故事星座。我要求它是最好看的。那它得怎么去连?”
“嗯……”
用星星连接图案吗?有点像是上小学弟时候,连接数字的那种简单题目。
沈昭陵把故事看作星座,把故事当中的元素看作星星。元素组成了故事,于是星星也就组成了星座。
这属实……是一个很奇特的比喻。
也是长脖子今生听过的最美丽的一种。
“是啊……很漂亮……”
她的黑色瞳孔当中闪动着星光,发觉到了一种鬼故事当中的独有的——
美丽的感悟。
把自己从一个作者,想像成了一个画家,而眼前的星空,是她笔下的幕布。
“图案要很美丽才行,比如……六芒星、或者鲸鱼、漩涡、那些图案,”她当然不会忘了,“哦,当然还有玫瑰花。”
仅仅是说出来,这些图案就已经在她眼前的星空当中画好了,那些星座的熠熠闪光的样子如此鲜明,近在眼前。
长脖子:“不过怎么去界定这些元素呢?”
“那很难。准确的控制的图形需要一些长时间的习惯和瞬间的直觉。你很难一瞬间掌握这种技巧。但是最吸引人的星座,除了‘美’之外,也可以往另一种方向发展,那就是——”
“大?”她抢答。
“对。”
“嗯。”她明白这一点。
如果一个星座在天空当中占用的面积最大,哪怕它只是很简单的正方形,那它也会很引人注目。
她可以把星座画的尽可能大一些,但那又代表着什么?
沈昭陵像是看出了她内心最深处的疑问:“代表着,你已经选择的元素,和其他未选择元素如何组合,才能爆发出最强烈的戏剧冲突。”
戏剧。
她注意到,萤和小玫瑰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这个词。
那是一种古老的、不知道几万年前就存在的舞台表演艺术。
离她也很远。她……
这垃圾星上可基本没有什么戏剧,她也从来不看剧本,更不了解戏剧学。
可是她知道,戏剧有人物,有剧本,有情节表演,它很像小说。
“元素只见的戏剧冲突最强烈,就代表着两颗星星之间的距离最远。”沈昭陵又说,“那它们相撞的时候,爆炸是最强烈的。”
他好像很擅长这些奇妙的比喻和联想。
就像szl115一样,把抽象的信息茧房,联想成具体的虫茧。
于是在长脖子眼前,天空的两颗遥远的星星之间,就画出了一条白色的连接数,就像是数学的几何。
“嗯,我画好了。”她能感受到。
沈昭陵:“好,现在我们选择了“音画错位”,你觉得主人公在什么情节之下,才能让他身上的音画错位的戏剧感最强?”
“嗯……”
刚才的说法比较晦涩,沈昭陵换了种说法:“如果主角得了一种听到的和看见都东西不同步的病症,那么在什么条件下,这个病症对于他影响最大?”
她的脑海开始转动,当她看见沈昭陵玫瑰色发尾的时候,就想到了他的忧郁而深沉的歌。
长脖子:“舞台表演?”
如果在一场很重要的演唱会上,一个歌手在唱歌的时候,看到了现场的观众,但耳朵里却听不见自己耳返里的回声,听见另一种别的音乐,肯定会造成很严重的现象事故。
会唱歌跑调。
他会被观众痛骂,被音乐人批评,甚至有可能因此被经纪公司解约,丢掉音乐事业。
如果他还欠了巨额债务,家里有个生病的老母亲的话,那就更完蛋了……他可能会跳楼自杀……
长脖子忍不住想到,一连串的后续剧情就都出来了。
沈昭陵赞同她:“很好的想法。还有呢?”
“还有……在辩论的时候?演讲的时候?”
总之,一切跟眼睛和耳朵有关的行为,都会因为主角得了这种音画错位的病症,而变得很糟糕。
“在一个侦探断案的时候,如果他可以在犯罪现场,听见一年前凶手和被害者的声音。就可以帮助他重新判断尘封旧案的侦破方向,找到凶手。”
“啊!对对对!”长脖子连连点头赞同道。真是很有意思的想法。
还没等沈昭陵说,长脖子就把原因给想到了:“而主角之所以获得这种能力,是因为受害者死后蒙冤,他们变成了厉鬼,获得了这种怨力。为了让主角帮自己沉冤昭雪,就把怨力赐给了他!”
沈昭陵好像看出,她已经明白了这一点,继续问:“那主角呢?主角是个什么样的人?”
长脖子时刻记得“戏剧冲突”这个词,说道:“主角他是个糊涂侦探!他总是办错案子,所以即便他有了鬼赐予的超能力,也根本没有人相信他!警察都让他滚远点!办案现场一定糟糕极了!”
“嗯,很有趣。”沈昭陵看着她,笑着点头。
“主角最好还是个聋子!有点耳聋幻听的症状!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所以他分不清,那些凶手和被害者之间的声音,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他的幻听。”
“对!”
长脖子已经越说越来劲了,好像她就看见了这个故事似的:“而因为他总是在犯罪现场徘徊,潜藏的真正凶手已经悄悄盯上了他!要把他作为下一个受害人置于死地!糊涂侦探夹在警察和凶手之间,简直两难了。”
沈昭陵接着她的话:“但被凶手杀害的鬼魂会悄悄地帮助他,让他使用音画错位,从而提前看见自己一天后即将遇害的一幕。”
“对对对!哈哈哈哈……”
她情不自禁地捂着嘴笑了起来,感觉很开心,很放松。
到这里,一个侦探悬疑的鬼故事构思已经基本要成型了。而……就是如此轻易。
当她看着沈昭陵温柔似水的眼神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就是这样。
一个星座已经被铺在了天幕之上,画得很大很大。而这完全没有什么困难的,她完全可以做到。
沈昭陵可以轻易地捏住她的迷惘、她的焦虑、她的自我怀疑、然后把那些烦恼随意地从窗口抛掉,抛向天空。
它们像彗星一样在星空当中划出美丽的弧线,燃烧出小尾巴,又在与大气的摩擦当中,慢慢地消失不见……
“……”
笑声过后,她的眼眶有点湿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她又怕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小玫瑰会觉得谈话已经终止,然后抛下她,就此走了。
她还想听更多的东西。
想让小玫瑰像对待淮映勿那样对待她,哪怕她们两个,就坐在酒店房间里,什么都不做。
只是一起喝喝酒、聊聊天、看看星星就好了。
聊一聊那些独属于小玫瑰的故事,那些小玫瑰式的想像和悬念;那些黑暗的人物和伤痛的结局;那些隐藏在其中的象征和比喻。
今天晚上,还是很凉啊。
“小玫瑰。”她又叫了他的笔名。
“嗯?”沈昭陵上一秒还在看着远方的星星,下一秒转过头来看她。
他的脸因病弱而没有血色,脸颊两侧有些许红褐色的雀斑,曾经她觉得这些雀斑看起来像是脏污的斑点,如今看起来,倒像是……
星星。
长脖子深吸一口气,又问:“剧情和人物都想好了,那我该怎么写这个开头呢。”
“先建构一个戏剧场景。比方说,就以——糊涂侦探误判案情开始吧。前两天发生了一起连环凶杀案。侦探在酒吧里面信口胡说,推测凶杀案情,说的很真实,闹得人心惶惶。而后警察以为他是案发现场的目击证人,闻讯赶来。结果发现只是个大酒鬼胡说八道,就把他骂了。——让我们借助这个初始场景,展示凶杀案的细节、主角的身份、性格特点与社会关系。好吗?”沈昭陵说。
长脖子:“好。”
当然好。
很好的场景,剧情引入简单易懂,又热热闹闹鸡飞狗跳的。
她看沈昭陵好像根本就没有思考,就说出来了,或许这就是……熟练。
沈昭陵很熟练、很轻易地就能在头脑里拼凑任意戏剧情节,然后把它们组成连续的故事。
不过,她相信她以后也能办到。
长脖子:“我们就引入夜猫酒吧的场景吗?”
“对。现在想像一下,一个糊涂侦探,正坐在吧台上喝酒,并和大家讨论著凶杀案的细节……想像一下——他的外貌细节、服饰、表情、握酒杯的姿势、然后醉醺醺跟大家信口雌黄的样子。”沈昭陵引导着她的想法,让她闭上自己的眼睛,想像着那个场景。
“嗯……”
眼前一片黑暗,但她感觉自己有点想法了。
那个侦探那么糊涂,业务肯定不行,肯定很穷,所以穿了一身不合身的旧西装。
他经常喝酒,定然有着啤酒肚,皮肤也不太好,眼下青黑,可能还有点秃顶。
她眼前,渐渐描绘出一个中年男人的样貌,一个黑色的背影,坐在酒吧深蓝色的屋顶之下。
“想像一下前几天淮映勿喝多了之后,在你们大家面前吹牛逼,说小玫瑰和他网恋还爱而不得的样子。”沈昭陵突然冷不丁插入了一句。
长脖子:“……”
眼前中年秃头的侦探和淮映勿年轻俊美的身影相重叠。
最后她实在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哈哈哈哈……”她睁开了眼睛,问,“淮映勿他知道你是小玫瑰吧?”
“知道。”
“所以你俩真的网恋了吗?”
“你猜呢?”沈昭陵眼神狡猾,扯了扯唇,皮笑肉不笑。
“……这不可能!”长脖子看着他的脸摇摇头,“他根本配不上小玫瑰你,更别说你还为他要死要活的。”
沈昭陵低头,抿嘴,略显害羞地轻笑了一下,像被风吹过的莲叶,在水面上荡起一阵涟漪。
“我们继续想吧。然后进来了几个警察,就案情的细节开始大声质问侦探,问他是不是目击证人。你能想到那个场景吗?”
人数一多,要建构的东西也就变多。
侦探的反应、警察的反应、酒吧里其他人的反应。
当时警察身上的警服、粗暴的动作、厉声的质问、严肃的表情、脸皮的跳动、锐利的眼神,依据身份的细节走位等等,这些都要想到。
长脖子为难道:“嗯……有点复杂了。警察从门口走进来……几个人?三个?他们按照客人的指引,冲着吧台走过来,一把揪着糊涂侦探的后脖颈,把他从卡座上提起来,问他……问什么呢……”
那一瞬间同时发生的事情有很多,那她应该按照什么样的顺序去描述这个场景?先写什么?后写什么?
她以求助般的眼神看向沈昭陵。
沈昭陵沉默着,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好像他可以想像出那个场景,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又或者说起来太麻烦,他觉得很累。
长脖子:“……”
抱歉。
还没等她说话,就看见沈昭陵低头,从自己胸前的白衬衫口袋里面,掏出来了一个什么东西,攥在手心里,放在长脖子的眼前。
“什么?”
一张开手掌,发现里面是一个金色的小东西,两头尖,中间圆,有点像一个果核。
“这是记录兽的种子。”沈昭陵说。
记录兽?
她知道,记录兽可以记录白天一天的视觉和听觉,作为纪录片存储起来。
到它们晚上休息的时候,再用自己的身体去播放纪录片。这就是一个轮回。
而它们身上的种子,就可以连接两个物种脑海里的视觉和听觉。
沈昭陵抬眸,把那个东西,用手指轻轻沾在了长脖子的额头上。
然后右手按住了她的后脑,脸颊对准了她,闭上眼睛,逐渐靠近。
“……”
感受到那逐渐灼热的呼吸和气味。
长脖子身体直接一僵,眼睛瞪大,身子直接蹭得燃烧起来了,怕得去躲。
沈昭陵眼中是笑意:“别害怕,我只是贴你的额头,然后把我脑海中的场景传递给你。你放松就好。”
“……”
长脖子心慌慌乱地眨眨眼睛,左手在阳台地板上,抓挠了一下,才忍住让自己没有去躲。
然后,她闭上眼睛,让沈昭陵按住她的后脑,靠近她。
直到一个奇怪的触感,伴随着额头的碰撞,从她的额心传递过来……
一个恐怖美学诡异世界,裹挟着无数的鬼怪与尸体,像是海浪一样,汹涌磅礴地朝她的大脑奔涌过来,将她的识海紧紧包裹住。
“额……”她的眉头蹙起又展平。
切割着她、幻想着她、冲击着她、分类着她、融合著她、组装着她,并告诉她……
欢迎进入小玫瑰的世界。
一个记录兽的种子被两个人的额头挤碎,从当中留下来金色的液体,在额心上冰冰凉凉的。
就像一个吻。
第213章 沈昭陵,在垃圾星,过得很好。
老石,几天前奉淮城南的命令,要把沈昭陵秘密从垃圾星带走,带回阿尔法星,带到淮城南的身边。
二十年前,老石他就是淮家的保镖了,负责随身保护淮城南。
自然也算是看着沈昭陵,和淮城南长大的。
俩人从小关系亲密,沈昭陵比淮城南小三岁,在淮城南身边看起来小小的,一头沈家祖传的红头发,眼睛大,皮肤白,长得可爱,挺招人喜欢的。
那时候,沈昭陵经常来淮家串门,找他未婚夫淮城南玩,跟着后屁股撵。
其实他能看出来淮城南不怎么喜欢沈昭陵,在大人面前淮城南会装作很照顾这个“未婚妻小弟弟”的样子,但私下里总是爱答不理的,还总是想着法地捉弄他,用他的笨拙和听话来取乐。
沈昭陵在淮城南面前却一直很乖巧懂事,无论淮城南怎么对他,他都不生气,只是私底下会伤心、会哭、会砸东西。
沈昭陵在外人面前,尤其是他这种下人面前,有点贵族阶层与生俱来的的娇纵少爷的脾气。
从来没有尊重过他们。
沈昭陵被淮城南惹生气了之后,为了维护自己在未婚父面前的形象,不敢当着淮城南的发火。——也许是太喜欢了,心疼,不想跟淮城南生气,也说不定。
沈昭陵只会把怒火牵连到其他倒霉下人,让他们在太阳底下挨打、罚站、罚钱,来给自己出出气。
不过……
沈昭陵倒也并不算太坏……
首先,沈昭陵的力气有限,打人也不疼。
第三,沈会罚钱,但是高兴了也会给下人赏钱,逢年过节还想着给他们送礼物,很大方。
第三,平常的时候,也会礼貌地叫他们叔叔、阿姨,说话比较客气。
比起圈子里其他经常处于违法犯罪边缘的少爷们来说,沈昭陵,算是好的了。
至少他不干什么杀人强。奸吸。毒的勾当,所作所为都在限度以内。
老石一直觉得。
沈昭陵可能……
只是单纯的任性、从小被爸妈护得太好,导致心智上一直没有长大,情绪外泄,像个孩子。而且有点蠢。
这样的人,不管以后能不能嫁给淮城南,都不会有好日子里。
老石深刻地知道,他的少爷,淮城南,就是匹狼。
又狠毒阴险。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折手段,翻脸无情。
在商场倒是上是雷厉风行,叱咤风云。但在感情里,那就是……
从小到大,老石已经不记得淮城南背着沈昭陵,让他护送过几个情人回家了。
沈昭陵这种小白兔都不知道,或者说,沈昭陵知道了也没有办法,只能装不知道,把日子过下去。
……
“沈昭陵当淮少爷的妻子,把握不住。但当个本本分分的小情人,还是不错的。
“至少沈昭陵家世清白尊贵、相貌漂亮、而且对淮城南是真爱。青梅竹马,相伴长大,知根知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要是沈昭陵以后在淮城南身边,老老实实的,不乱吃醋,不管闲事,淮少爷对他也不能亏待了。”
——接到命令,来到垃圾星之前,老石一直是这么想的。
他甚至把沈昭陵以后的生活都给想好了。
觉得沈昭陵在淮城南身边当个被秘密包养的情人,锦衣玉食,就是沈昭陵现在最好的归宿了。
所以这次的任务根本不会有什么苦难。
但是昨天晚上,老石在神庙的二层阳台见到沈昭陵和淮映勿的样子,他有点不确定了。
当时,老石离得远远的,他只能看见沈昭陵在很细心地摸着淮映勿的脸,轻轻揉着,两个人的影子在石壁之上交缠在一起,影影绰绰。
虽然凭这些,也不能说,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过分亲密的关系。
可是,这种动作,除了沈昭陵父母、淮城南之外,他就没见过沈昭陵对第三个人这么做过。
那么温柔、那么细心、不像在胡乱地按压淮映勿的脸,反而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抚摸一件瓷器。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从石屋里面散发出的金黄色光芒,照亮了,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在老石这边看,他们只是两个黑色的逆光剪影。可身形的轮廓,却蒙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
……
整得老石当时就愣住了那里,差点都以为,他们下一秒就要干点什么……
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的事情!
但是、竟然、没有……
他们很快就松开了,而后进入了神庙,很久都没有出来。
一A一O,大晚上地去封闭的地方,能干点什么事情,老石不用想都知道。
他很难想像沈昭陵用二十年去爱淮城南。结果来到这里,只过了两个多月就就移情别恋了???
老石心中又是猛然一颤!
他知道,淮城南是有点洁癖的。掌控欲很强。
和什么人逢场作戏,淮城南倒是无所谓,但是妻子、哪怕是长期情人,那肯定得干干净净的。
如果淮城南知道沈昭陵被别人碰过,可不一定会再要他了,就算要,只要想起沈昭陵背叛过他,也不会对他态度有多好!
就不说淮城南,谁能接受一个仰慕照顾了自己二十多年的未婚妻,突然自己戴绿帽子!
别说淮城南,老石自己都接受不了!
所以沈淮之间的关系,他必须搞清楚,这关系着任务的具体内容。
于是在原地犹豫了差不多十分钟之后,老石找个机会,从侧面进去,进入了神庙。
*
神庙。
他站在神庙窗户的一角,往里面偷偷地望去。
夜很凉。
神庙窗户的石壁也是凉的。他把手搭在上面,瞧瞧往里面望去——
地上,有好多帐篷一样的薄膜在一起一伏,就像是在呼吸一样。
薄膜是肉色的,里面发著金黄色的光。当它被光穿透的时候,就像是用手电筒照自己的手掌一样,带一点红色。
它们运动着、呼吸着,发出不同的声音。
很多声音组合在一起,在这个夜晚构成了一种奇妙的交响曲。
很迷幻。
老石一时之间有些呆住。
他认得那叫记录兽。
多年前他来垃圾星的时候,见过这种生物。这是独属于垃圾星这种污染区才有的变异物种。
而一个暗金色头发的青年,就带着一个红棕头发的青年,在那里……游荡……
他们在一个记录兽面前停下,然后,驻足观看,淮映勿指着那记录兽身体上的影像,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然后轻轻拉起沈昭陵的手,放在记录兽的薄膜上面,去感受那记录兽身体的起伏。
沈昭陵先是害怕地退缩了一下,而后在淮映勿对着他笑,挑了挑眉,像是在鼓励他,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神气。
沈昭陵这才同意把手,轻轻放在那薄膜之上。
薄膜不断膨胀、收缩、膨胀、收缩……
离沈昭陵的手掌也就不断变近、变远、变近、变远……
一次一次给他温暖和柔软的感觉。
于是记录兽的生命——记录时光的影像,在沈昭陵手心之下轻轻地滑过……
记录兽记录的影像,在他和淮映勿的脸上变幻着各种形状,就像是……有光线穿过透明的水晶又照在了他们的脸上。
真的是……很美丽、很美丽的图案。
他不需要去沙漠的其他地方,就可以和淮映勿在这里,看到千里之外的风景,听见千里之外的风声。一切都那么新奇又不可思议。
然后,他笑了……
沈昭陵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一个孩子发现了新鲜的玩具。
他忍不住抬头,和淮映勿对视了一下,两个人相视而笑。
不知道彼此在想些什么,又一起高兴地说了什么。
“……”
那一刻,老石彷佛看见沈昭陵的年少时光,看见了几岁的、无忧无虑的沈昭陵。
那个时候的沈少爷,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没有把自己绑在淮少奶奶这个身份上。
他不用每天想着如何讨淮城南的欢心,去消化那些淮城南带给他的负面情绪。会每天都像今天这样,笑得很开心。
老石心里一咯噔。
完了……
虽然老石看出,两个人之间一直保持着安全距离,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
淮映勿的手也一直很礼貌地放在沈昭陵的肩膀、手腕等地方,并没有触碰腰臀之类的。证明俩人并不是情侣。
但是,他觉得这下子沈昭陵可能不会老老实实地跟他回阿尔法星了。
这是个惊人的、他不敢告诉淮城南的事实:
——沈昭陵,在垃圾星,过得很好。
第214章 你让淮城南拿聘礼跪在我淮映勿家门口,跪到我满意为止。
之后,老石看着沈淮两个人在神庙里面,看了很多很多的记录兽。
他们闲庭信步的样子,不像是在观察某种生物,倒好像是在逛博物馆。
走一走,看一看,走一走,看一看,又上手摸一摸,偶尔沈昭陵把耳朵靠在那薄膜上面听一听,看着淮映勿笑。
两个人靠近,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老石在窗户外面一直观察着他们,冻得已经够呛。开始搓手心,对着掌心哈气,贴在自己脸上。
而沈淮,竟然就像忘记了外面的温度似的,就这么在神庙那边看记录兽,看了足足差不多有一个小时。
而后俩人才跟随机车族们一起骑车,回到家……
*
老石一路跟了过去。
跟到了淮映勿的那座房子前面。
说实话,那房子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三层小破楼,连楼梯都歪歪扭扭,好像随时要倒的样子。
甚至感觉里面会有蟑螂老鼠从半夜里钻出来!白给他住他都不住!
跟之前沈家大宅的别墅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凭沈昭陵那娇惯的身子,肯定受不了这里。难怪他听邻居说,沈淮那边总是传来吵架哭闹的声音。
可是当晚,他看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楼梯上去了,明明是沈昭陵在前,淮映勿在后。
结果沈昭陵到了门口却不走了,只在那要一侧身,看着淮映勿。
淮映勿低头,给他开门,又扶着他的后背把他请了进去。
就跟他爹的伺候祖宗一样。
当时沈家的下人,就是那么尽心尽力地伺候沈昭陵的。弯腰给他擦脸、蹲在地上给他系鞋带、穿衣服梳头。
当然,那是沈家有钱的时候。现在沈家都被封了,佣人也被遣散了。
谁还来伺候他?
可现在落魄的沈昭陵,竟然看起来比以前风光无限的他还要娇惯一些,连门都懒得自己开了……
之后两个人一同进入了三楼。
很快,三楼的窗户里亮着昏黄色的灯。
两个人住一个房间吗?那还能有好?肯定搞到一张床上去了!
完了……
老石心里又一咯噔。
但很快,淮映勿就自己出来了。他从进去到出来,也就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这点时间,连脱衣服都不够的……
而后淮映勿自己下楼,进去了一楼,当晚再也没出来过,不知道住哪了。
*
之后,老石当晚去找了一家旅馆住。
想着既然沈昭陵和淮映勿之间没事,淮映勿还跟小玫瑰网恋来着。那他去请沈昭陵这个电灯泡回来,总该顺顺利利的吧。
结果第二天——
“铛铛铛!”
老石趁着太阳刚出来,去淮映勿三楼那边重重地敲门,喊道,“沈少爷!”
虽然在他心里,沈昭陵早已不是少爷了。不过他是来求人沈昭陵跟他回去的,得拿出个求人的态度。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态度好点总没错。
沈昭陵听他的声音,总能认出他的吧!
老石心里有点不确定,又补充道,“沈少爷,我是老石,淮少爷派我来的,你还记得我吧。”
没想到,却从里面出来的,是淮映勿。
他上一次在淮家看见淮映勿的时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时了。
那时候淮映勿也就几岁大吧,不过是个到他膝盖高的小豆丁,小小呆呆的,被沈昭陵推到台阶下面之后,撞坏了头,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没现在站在他面前,竟然还要比他高上半头,穿着黑色的无袖,露出两条胳膊,身材魁梧有力。
可五官极为秀丽,漂亮到让人睁不开眼。
淮映勿倚着门站在那里,上下扫了他一眼,看样子还没把他认出来呢,结果一开口就是一顿骂:
“你他妈谁啊!你别敲了,说话小点声!沈昭陵还在里面睡觉呢。吵醒了你给哄啊?”
“……”
老石抿嘴。
看来淮映勿还真是如大家所说的,性情乖戾。
“我是淮城南少爷派来的,”老石如实回答,“刚从阿尔法星过来。”
而后,他看见淮映勿从刚才懒懒散散的状态回笼,突然站直了,眼神还要锐利许多,问:“你说什么?!”
“我是来接沈少爷回家的,”看淮映勿不言不语的样子,又补充道,“沈昭陵。”
“淮城南让你来接沈昭陵?为什么?接他回去做什么?”
淮映勿并没有对他动粗和谩骂,这几句话说得都很平静,可不知道为什么,周身爆发出一种很难说的冷厉气场。
有点像是……精神力压制……
他记得淮映勿明明没有精神力的,从小到大都没有。
可当时这种气场让人感觉很难受,老石瞬间有种有股胸闷气短的感觉。
“那个……淮少爷念及旧情。想接沈少爷回去,去阿尔法星,好好住一段时间。毕竟两个人曾经是……那种关系。”
“呵呵。”淮映勿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好笑的笑话,冷笑了两声。
“还念及旧情……沈昭陵家里破产的时候,怎么没见我那个好哥哥出来过,替他还债?他在阿尔法星流落街头无处可去的时候,怎么没人让他落脚呢?现在你跟我扯什么……”
淮映勿从鼻腔里长叹了一口气,像是不太想和他辩论这些事情的样子,直言,“滚吧。我不想看见你,我家昭陵更不想。赶紧滚回去!”
而后就要把门关上。
老石还是拽住了那个门的侧边,不让门彻底合上。
“哎——等等,是,我们这边做的是有些不到位,可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不管怎么说,这种事情,你还是得问沈昭陵的意见吧。你怎么替他做决定?”
淮映勿冷着脸,没有回他。
他就继续说:“你告诉沈昭陵,淮城南想和他再续前缘,这次,真的娶他回家了。”
淮映勿还是不说话,就这么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
不知道怎么的,他总感觉淮映勿这小崽子像是能看出来他撒谎似的 ,嘴角似笑非笑,彷佛还带着一点嘲讽?
呸!不过是一个垃圾星的穷小子!在这里装什么装!要不是强龙难压地头蛇,这边没有他的人。
而淮映勿又是个体型健壮看起来不好惹的alpha,他才懒得和他好好说话呢!
淮映勿弯了弯唇,阴阳怪气:“那几年前,淮城南怎么不想着早结婚啊?等沈家破产了才结?怎么,怕当时娘家帮衬他啊?我哥果然是清新脱俗,有志气哈~”
“……”
这崽子说话可真够气人的。
老石应付道:“感情方面的事我也不懂,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个捎话办事的下人。不管怎么说,请你把话给沈昭陵带到,剩下的,让他跟我去阿尔法星自己去问淮少爷吧。”
哪成想淮映勿直接开口拒绝:“带不了。沈昭陵现在是我的。我养了他两三个月,废了好大劲,才把他给养好,你就要抢人。而他还欠我钱呢,有本事你让淮城南亲自拿钱来赎人。”
老石感到不可思议:“还赎人?!”
“对!”淮映勿的冷眸几乎穿透他,“让他拿聘礼跪在我淮映勿家门口,跪到我满意为止,我就把沈昭陵还给他,否则免谈!”
“你……”老石这下子真生气了,目眦欲裂,满脸涨红,一口气在胸腔里不上不下的。
他好心好意来拉沈昭陵去过好日子,没想到遇到这个神经病,在这里异想天开。
让他主人受这种欺负,就为了一个沈昭陵?
老石直接破口大骂:“就他也配!还三媒六聘来娶他,想的倒是美!”
“砰!”
这话还没说完,老石的面中心就狠狠挨了一拳。
疼得火辣辣的,感觉鼻子像要被揪掉了一样,已经没有任何知觉。
那一瞬间,他用手一捂,摸到了很多湿湿凉凉的东西,再手心朝上一看,全都是红色的。
流鼻血了……
一抬头,是淮映勿那张冷峻分明的脸庞:“你敢再说一句呢?”
“操……你个没爹没妈的小崽子。敢打我,我弄死你。”
他来到陌生的地方,自然随身带了武器。
不过作为保镖,他也懂得一些格斗技巧,觉得自己光凭藉拳脚,就能把淮映勿这小崽子给打趴下,所以直接上了手。
左手直接拽住淮映勿的肩膀,朝腹部打了一拳,打出很沉重的闷响声,这一下绝对打得不轻。
不过淮映勿像没有感觉到似的,只是闷哼了一声,就咬着牙,直接借力,照着他的大腿,踹了他一脚。
这阳台的金属栏杆又矮又稀疏,差点把他从阳台上踹下去!
他往下一看,双臂展平握住栏杆,深呼吸了一下,心脏砰砰直跳。
也给了淮映勿膝盖一脚。
两个人打了几下,不分上下。
也许是动静太大,把里面人吵到了。
很快,有一个声音从门内传出来:“臭弟弟,你干什么呢?大早上的,拆家啊……”
声音还混合著鼻音,带着一股慵懒劲儿,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被吵醒。
老石动作瞬间一顿。
他听得出,那就是沈昭陵的声音。
听此,淮映勿也立刻松懈了掐住他脖颈的右手,跟沈昭陵回:“没事,不过是路过一条狗而已,把垃圾桶踢翻了。”
“狗?这还有狗?”
“嗯,嫂子你接着睡吧。早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待会做好了叫你。”
“嗯……海参小米粥吧。”
“你怎么就爱整这些沙漠里没有的海鲜,是不是什么贵你吃什么。”
“呵呵,给你吃破产。把你老婆本都给吃没,让你一辈子打光棍呢。”
沈昭陵说完最后一句,就再也没有动静了,像是重新躺下睡觉了。
而在沈昭陵这句话之后,他看见淮映勿的脸上明明还带着自己的鼻血,眼底同样猩红而可怕,凶神恶煞的,却突然……
嘴角上扬了一下。
第215章 撸撸猫耳
但淮映勿那笑容很快就落下了,转而看着老石,换成了刚才嗜血暴虐的样子。
“赶紧滚!”淮映勿骂道,而后放开掐住老石脖颈的手,并往后这么用力一推。
老石一被他松开,向后踉跄几步,大喘了几口气,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知道再和淮映勿这小子打架,绝对占不到什么便宜,就红着眼睛,撂下一句狠话:“你小子给我等着!”而后走了。
*
老石意识到,只要有淮映勿在身边,沈昭陵就不可能被他带走。
别说沈昭陵可能不知道自己来了这件事,就是知道,凭沈昭陵那个武力,也绝对无法违背淮映勿的心愿。
唯一的办法就是,只能趁着淮映勿不在沈昭陵身边的时候,把沈昭陵劝走、或者……
干脆给沈昭陵直接弄晕,带走算了。
懒得废话!反正他带了麻醉枪!
他一直等待这个时机,也就等到了今天晚上——
*
夜猫酒吧,晚上六点半。
老石知道他们要来这里,提前乔装打扮,戴上帽子墨镜,在这里静候着沈昭陵。
直到沈昭陵进来之后,在台上唱了一首歌。
唱的什么也不知道,反正老石根本听不懂音乐!应该是流行抒情歌曲吧,不懂。反正慢悠悠的,听着想睡觉。
但听那曲子,和声音竟然还挺好听的。而且好看,自信从容,舞台看着挺唬人的。
他也有点陷进去了似的,跟在场的客人一起,悠哉悠哉地听了几分钟。
期间大脑一片空白,就感觉好像身子在海里飘荡一样,飘飘悠悠的,像是浸入了夜晚的海水当中。
只是沈少爷什么时候还会这种东西了?
老石明明记得他五音不全,连唱生日歌都跑调来着。莫不是经历了重大变故,连性子和爱好都变了?
不解。
不过无所谓。
打晕带走就是了。
他看着沈昭陵下了舞台之后,被一个头上戴着猫耳朵,身穿黑色皮衣的性感女人拦住,送了一大捧红色玫瑰花。
告白呢?
不知道。
但那猫女郎跟沈昭陵说了两句话之后,很快就走了。
而后又是一个黑色大波浪御姐走上前,扭扭捏捏地又送了沈昭陵一朵红色玫瑰花。
虽然比起之前那一大捧玫瑰略显寒酸,不过……
沈昭陵什么时候这么招女生喜欢了???
老石记得,以前沈昭陵可没有什么女生追。
虽然他长得绝对算精致,但谁都知道他未来淮家少奶奶的身份,再加上那个非淮映勿不嫁的态度。导致沈昭陵的情缘一直都不是太好。
怎么落魄了之后,反倒追求者变多了?
不解。
不过无所谓。
打晕带走就是了。
接着,沈昭陵把玫瑰花扔给淮映勿保管之后,和那个性感大波浪坐电梯去了楼上。
刚到这里的时候,老石勘探过这里的地形,发现这酒吧一楼是吵闹的歌舞大厅,二楼是纯粹的酒吧卡座,三楼是KTV小包厢,四楼就是宾馆酒店了。
而看玻璃电梯外层的玻璃显示屏上显示的楼层,为:
4。
沈昭陵和那女人,竟然一路去了四楼,好像……
开房去了。
*
“……”
不是,沈昭陵现在这生活作风?这么浪荡?得个刚见面的女人就和她睡?果然是疯了!
“还玩上一夜情了,卧槽。”
他忍不住站起身来,决计跟着过去瞅瞅。
只是临行之前一转头,看见淮映勿站在墙角,一个身穿红色短裙,腿上黑丝的性感猫女郎妖娆地走过去,给他倒酒。
淮映勿没接她手边的酒,却专门盯着猫女郎头发上的猫耳朵看。
那玩意红彤彤、毛茸茸的,一看就是假的,估计是个发箍。
可淮映勿就那么看着那耳朵,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都要入迷了似的。
把猫女郎都给看得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底下了头。
过会竟然还上手摸了一下!
淮映勿昨天不是还说和小玫瑰正网恋呢吗?今天就在这里和女人调情???
呸,这踏马也是个渣男!沈昭陵肯定是被这淮映勿给带坏的!
*
老石在心里骂了他一句,就跟着沈昭陵的后面坐电梯上了楼。
这边墙壁上也是粉紫色的霓虹LED灯光,地下铺着粉红色的毛茸茸地毯,踩在上面软软的。
进来之后,有种像大厅一样眼花缭乱的感觉,老石觉得眼前都要出现重影了,眼睛有点睁不开。
空气中混合著信息素的味道,闻起来香飘飘的,浑身燥热。
走廊中,甚至时不时地传来些许不堪入目的叫。床声。
暧昧感简直爆棚,果然是情侣酒店。
他看着沈昭陵的蓝黑色背影消失在405房间,门“砰”的一声关上。
他就在那门口等着,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紫色的房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走,还是该怎么的。
这要是沈昭陵和那妞办完事,怎么也得半个小时吧。
他总不能一直在门口站着,累腿不说,主要是这边来来回回地也有不少客人,他在门口站着,还挺惹眼的。
毕竟干这种绑架的事,总得小心点才行。
但好在,右边的走廊尽头里还有一个公共局域,放了几个圆形的小酒桌和椅子。
他过去,在那边坐着。而后把头瞥向右边的窗户外面,装作赏风景的样子。
然而仅仅是差不多十分钟之后,沈昭陵家出来了……
这时间也太短了……
沈少爷是不是肾不行啊?
他根据那个红棕色的波纹卷发认出来了沈昭陵。
但却只有沈昭陵自己出来,那个女人不见踪影。
而且……
沈昭陵外套没了,只穿了个白衬衫,被灯光映衬成了暧昧的粉色。
衣服肯定是脱在房间里面了。至于那女人……也许是累睡着了吧。
随后沈昭陵走向了走廊的左边,而那边的尽头,只有一个公共厕所。
老石不知道沈昭陵为什么要在公共领域上厕所,而不在刚才他刚才出来的那个宾馆上。
这不是多此一举、舍近求远吗?
不解。
不过无所谓。
打晕带走就是了。
于是他跟了过去,亦步亦趋,就在沈昭陵的身后走。
他看着沈昭陵突然在原地站住了,而后他就也站住,被吓了一跳。
但沈昭陵只是蹲下,系了一下自己的皮鞋鞋带。然后去洗手池旁边站着,洗手。
水流哗哗地淌着,沈昭陵背对着自己,洗了洗手。
老石想,现在自己戴着帽子和墨镜,沈昭陵应该认不出自己。
只需要不经意间靠近他,把麻醉枪打在他后脖颈上,沈昭陵就会当场晕倒。
之后,装作扶着醉汉的模样,把沈昭陵运到酒吧后门出去即可。
那里有自己今天早上去黑市下任务单,提前准备好的车,还有一个临时同夥准备随时开车。
只要那沈昭陵上了车,就可以想办法带他离开垃圾星。
管他那Omega多么坚韧贞洁的性子,只要拐上了床,被A标记了,就是不老实也得乖乖老实。
倒时候,还不是淮城南想怎样就怎样。
他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沈昭陵……
右手已经准备好了麻醉枪,藏在了袖子里面。
沈昭陵抬头,用濡湿的手指,对准镜子轻轻蹭了蹭自己的额头。
不知道为什么,沈昭陵额头那里有一块金色的痕迹。
等沈昭陵蹭干净额头之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又像是对着镜子里的老石,眼神锐利,露出一个堪称诡异的笑容来: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啊?”
“!!!”
老石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发现,当时就心头一震,手腕抖了一抖。
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这厕所里没有人,沈昭陵也只是个体弱无力的Omega,就算提前发现了他,也不能怎么样。
沈昭陵转过头,后腰倚靠在黑色玻璃洗手池的边缘,挡住了镜子的一部分。
双手撑住那里,看着他,嘴角挂着游刃有余的笑。
而他狠了狠心,拿出了麻醉枪,对准了沈昭陵的胸前。
“沈少爷,对不住了。”
“砰!”
还没等他开枪,身后突然传来一脚,把他往沈昭陵那边踹了过去。
“哐!”
沈昭陵微微一侧身,他就直接砸在了洗手台的边缘上面,头磕在水龙头上,瞬间疼得不能自已。
墨镜当场碎了,分成两半,掉在水池里。
“哗啦呼啦——”
水龙头感应到他的温度,自动开始放水,整个洗手间简直乱作一团,噼啪乱响。
“啊……”
他右手捂住自己的额头,闭着眼睛,头离开了水池,缓慢地直起腰来。
“啪嗒!”
右手却抽搐着,一时不稳,麻醉枪掉在了地上。
直起身后,他看见镜子里,站在他背后的,是一张淩厉而又俊秀的脸。
正是淮映勿。
问:“又是你,跟踪我嫂子干什么?”
而后淮映勿听见那麻醉枪落地的声音,一转头,瞧了一眼地面,看见了那个还没有用过的麻醉枪。
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眼皮跳动着。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就右手抓着他的头,重新撞在了水池台上。
“砰——砰——砰——”
老石没有力气了,现在被先发制人,他很难摆脱。只能任凭淮映勿一次又一次地折磨他。帽子也早已被甩在了地上。
“沈少爷,救、救我……”
他只能求求沈昭陵,念着以前伺候过他的情分上,能让淮映勿放过自己。
但……
沈昭陵看着他的眼神,很陌生,彷佛从来没有见过他一样。
那么冷漠、那么让人心寒。
“好了,别打了,把他绑起来吧。”
沈昭陵只是说道,并顺手向额头两边捋了捋自己几根不听话的头发。
这并不是因为同情他,沈昭陵的那一双狭长凤眸里可没有同情,眼尾不耐烦地向上一挑,好像只是觉得这种暴力行为让他很厌恶而已。
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势,美艳绝伦,又冷血无情。
好在,淮映勿很听他沈昭陵的话,及时松了手。
而后三两下拽掉自己领口前的黑色领带,把瘫在水池边上的老石的两只手扯到背后,从背后将两个手腕绑上了。
“啊……”
老石彻底倒在了地上,眼前直发黑,快要晕厥了。
在晕倒之前,他看见沈昭陵站在那里,俯视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你怎么上来这么快?你在下面就发现他了?”
“不,嫂子,因为他今早上接他黑单,准备和他一起绑架你的那个车主,其实是我朋友。”
“……”
沈昭陵挑眉,看了淮映勿一眼,眼里不知道是赞赏还是无奈。
而淮映勿满满走到沈昭陵的身边,露出一个天真又邪恶的笑容来,从自己的黑色皮衣内兜里,偷偷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趁沈昭陵不注意,立马戴在了他的头上。
老石看见,那好像是一个发箍,红彤彤的,倒是和沈昭陵的发色极为相配,就好像天生长在一起似的。
而看那发箍上面毛茸茸又尖尖的样子,好像正是他刚才在楼下一直忘情摸着的……
那猫女郎的耳朵。
第216章 其实淮映勿自己也不知道
“第一,要知恩图报。
“第二,要心胸开阔。
“第三,要照顾弱小。
“尤其是那些身子骨弱的omega,以后可能要当你媳妇的。凡事让着点人家。记住没,儿子?”
淮映勿早已经不记得这三句话,是他妈妈在什么时候告诉他的了。但是这三句话的内容他还记得。
而沈昭陵,就完美符合这全部的三点。
是他恩人的儿子。得知恩图报。
是霸淩过他的仇人。得心胸开阔。
还是个举目无亲体弱多病的omega。得照顾弱小。
“要不是看你是个Omega,我早踏马把你扔出去了,让你在外面自生自灭。”
几个月前看着沈昭陵的时候,淮映勿曾无数次在心里这么想过。
可他也知道,像沈昭陵这种极其漂亮又无依无靠的O,落到外面会是什么下场——
不是被卖到窑子里,就是被别人掳走拿链子绑上,从此再也别想见到外面的太阳。
如果不是看在沈昭陵是Omega的份上,他才懒得照顾沈昭陵呢。
他会在沈昭陵发疯摔东西的时候,直接给他一脚,踹翻在地,打得他老老实实的。
他还天天管沈昭陵吃不吃饭?
爱鸡。吧吃不吃,不吃就饿死!
当然,他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因为这样肯定会刺激到沈昭陵,让他从好生生的状态再度陷入崩溃。
而且,沈昭陵这样也是有原因的。谁在在家破人亡之后,都会留下了一些心理疾病。
他虽然不喜欢沈昭陵这个人的个性,却也不能假装不知道沈昭陵的困境。
而且那是以前的想法了,现在他和沈昭陵的关系还不错,至少这一个月以来,他再也没有这么想过。
沈昭陵变“好”了——不吵架了,不哭了,不摔东西了,不骂街了,不天天嚷嚷着想爸爸妈妈、想回阿尔法星找他的未婚夫了!
变得安静稳重了许多。
不仅能够和他坐下来,心平气和地面对面交流了。
而且还是现在最炙手可热的鬼故事作者,保加利亚小玫瑰。
两个人之间还偶尔能聊一些关于创作和文学上的事情,分享一下彼此的见解。
晚上睡觉之前,沈昭陵还能给他讲鬼故事,各种各样的。那些鬼故事会带他去那奇异的另一个世界去旅行,好像说也说不完。
会让人觉得,夜太短了。
时间有时候变得无比绵长、又无比短促。一会快一会慢,一会咸一会淡。
简直是不可思议……
*
今天早上,当沈昭陵吃完早餐之后,回到三楼,去书房里拿了一本诗集。
然后坐在客厅的棕色沙发上面,把书放在腿上,低着头看书的时候。
他那细细长长的手指,静静翻阅著书页,发出一种听起来感觉白白的声音。
手背的肤色也简直和白纸一样。
阳光淡淡的,从遥远的窗户进来,晃着他的脸,照亮他眉下的眼窝。
而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那一页书,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不知道到底在读什么诗歌的时候——就在这个时候——
淮映勿好像自己在家里养了一朵花。
柔弱易折、赏心悦目,又香气四溢。
*
说实话,沈昭陵的那些爱好都有些虚浮而不落实处。他爱写作、爱音乐、爱诗歌。而这些爱好和优势都不足以让他在垃圾星稳定地养活他自己。
因为淮映勿说过,文学艺术向来都是有钱人的玩具。
过去沈昭陵是沈少爷的时候,他可以住在高高的玻璃城堡里无忧无虑地做任何事。
但现在他不是沈少爷了,他得有一点,更实际的技能。比如出去卖力气、比如圈地种点菜、或者在家做家务。
可沈昭陵显然都不会这些。
他就像是个轻飘又华美的……
轻飘又华美的什么呢?花瓶?
不,沈昭陵也不是完全的花瓶,他其实也可以依靠自己独立生存下去,而且甚至可能在某一方面颇有建树。
但要说沈昭陵是个在哪都能活的野草,在哪都坐得稳的磐石,肯定也不是。
淮映勿琢磨了很久,才琢磨出来一个准确的形容沈昭陵的词,那就是——
沈昭陵是一个“银鎏金”式的人物。
有人会说他好看,却不中用。
不过,淮映勿想说,“好看”不就够了吗?
“我就要沈昭陵好看就行,”淮映勿当时心里这么想,“就这么一直好看下去,其他的则都不用。不用去外面抛头露脸地赚钱,也不用在家里洗手作羹汤。反正老子我能养活他,无非是多双筷子多张碗的事。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虽然沈昭陵看着美,但是闻着也香啊。
淮映勿时不时喜欢调戏沈昭陵一下,也纳闷,怎么觉自己一天不调戏沈昭陵就难受。
于是他走过去,和沈昭陵坐在一起。当沈昭陵看书的时候,他就揪沈昭陵的头发,绕着自己的手指头。
很有意思,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沈昭陵也转过头来冷眸质问他:“淮映勿,你一天天是不是闲的?老是手贱。”
而后放下书,把自己的头发从淮映勿手里抽出来,使劲推了淮映勿一把,让他滚远点,“嘴也贱。”
当时淮映勿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凑过去,把书拽过来,拽到两个人的腿中间。
揽住沈昭陵的肩膀,让他老老实实地挨着自己,而后陪他一起看那本诗集。
“沈昭陵他长那个狐媚样子,就欠调戏吧。他一天天的,连信息素抑制剂也不用,顶着个香味在alpha到处乱走,这和在我面前裸奔有什么区别?这不就是在勾引我吗!”
淮映勿当时心里是这么想的。
沈昭陵被他调戏,那全是沈昭陵自找的,活该。
调戏沈昭陵,对不起他的良心;可不调戏沈昭陵……又对不起他的本性。
*
甚至在现在的夜猫酒吧,侥幸把红棕色的猫耳朵,戴在沈昭陵头上的时候。
淮映勿也是这么想的。
以前他来过夜猫酒吧很多次,那时候也有性感美丽的猫女郎主动靠近他,给他敬酒。也顶着那种毛茸茸的猫耳朵。
他也扫了一眼,却没有注意,只觉得这东西假的很,造型也挺奇怪。
但今天一看到那个毛茸茸的红色猫耳朵,他就瞬间怔愣了一下,觉得……
这东西……
好像和沈昭陵的发色挺相配的,如果沈昭陵戴上,肯定会好玩,蠢蠢萌萌的。
他的手就控制不住地冲着那耳朵摸了上去,果然摸起来软软糯糯的,很丝滑。
然后在猫女郎低着头,含情脉脉的眼神之中,直接把猫耳发箍拽掉了。
“姐姐,这个能送给我吗?”他摇晃着右手上拿着的猫耳朵,问那猫女郎。
猫女郎先是震惊,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羞涩起来,冲着他抛了个媚眼,说道:“好啊~小淮爷~”
“谢谢。”淮映勿也就高高兴兴地,把那猫耳朵揣进了衣服兜里藏着。
给沈昭陵戴上。
果然好看。
红色的猫耳,配上灰蓝的眼珠,像一只尊贵撩人的猫咪的一样。
他一时之间移不开眼睛,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笑了。
“什么东西?”
沈昭陵意识到自己脑袋上戴了东西,忍不住摸了一下头发,把那玩意从脑袋上拽下来,拿在手里看,然后脸色就黑了。
“你……”沈昭陵看着他的脸,冷笑,“好啊,淮映勿,你又想挨揍了是吧?”
“你别给它拽掉。好看的,我送你的礼物。”
沈昭陵把猫耳朵向他扔了过来:“滚!我不要这玩意,神经病,要戴你自己戴!”
淮映勿:“……”
接住猫耳朵,握紧,心中或许稍微失落了一下。但决定还是先解决眼前关于老石的事再说。
他直接调用AI:“北辰。”
左手的手环显示屏立刻亮了起来,里面一个俏皮男孩声音“嗯?”了一声。
淮映勿没有低头看自己垂下的手腕,说:“调用老五,让他上楼,把这人从四楼厕所拖下去。开车运到我家仓库里,我等会和嫂子回家。”
“嗯好!”北辰接到命令,显示屏又再次熄灭了。
在等待那个叫老五的人上来之前,淮映勿问沈昭陵:“你和常安上来干什么了?开房了?”
常安,长颈仙女的真名。
沈昭陵没有什么耐心地白了他一眼,似乎很不想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否认道:“没有。”
“我就说嘛,你不能这么快吧……”
淮映勿看着沈昭陵那张冷漠的脸,又忍不住想要调戏他,开开他的玩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打破沈昭陵那平静冷淡的表情。然后看沈昭陵脸上各种各样的微小的神态变化。
无论是开心的、生气的、害羞的、悲伤的、害怕的,都好。
反正只要这些表情在沈昭陵脸上出现,而是是沈昭陵对着自己出现的。那就都是好表情。
果不其然,沈昭陵轻蔑地用眼神扫了一下他的下半身,看着他那个地方,嘲笑道:“你以为我像你呢。”
“……”
他发现沈昭陵似乎一直很歧视他的性。能力和性吸引力。草!到底为什么!谁说他不行!他很行!
难道是沈昭陵觉得,没有精神力,就是没有雄性激素?
这全校倒数第一的小文盲,果然是读书读少了,总会在脑子里产生一些可笑的谬论!
淮映勿捏他的脸,往外扯着他的脸皮,没好气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不行,你试过啊?”
“哎,你别碰我!”沈昭陵拽开他。
“你说你们两个到底干什么了。你不告诉我,我待会问常安,也会知道的。”
似乎是对淮映勿的问题感到不耐烦,沈昭陵也没有隐瞒:“就说了一会话。”
“你俩有什么可说的。她又不认识你。”
根本不熟悉的两个人,开房,就为了私下里说一会儿话,谁信呢。
但沈昭陵显然没有想和他解释的意思,跟他摆一张臭脸:“你爱信不信。”
然后冷哼一声,就自己先抬腿走了,留下淮映勿自己在公共厕所里。
淮映勿:“……”
真是一副欠打的样。
要不是看你是个娇俏可爱的omega,老子早就一巴掌扇你了。
他默默地想。
很快,那个名叫老五的人上了楼,淮映勿赶紧跟他交代了几句,就快走几步,追上了沈昭陵。
两个人并排走。
在这种特殊的场合,他忍不住迎着粉紫色的萤光灯看向沈昭陵。
发现沈昭陵的脸被粉紫色的灯光晃着的时候,很是奇异浪漫。有点像赛博朋克电影里的男主角。
他嘴角弯了一下,然后发现沈昭陵额头正中心似乎有点淡金色的痕迹。
就像一个漂亮的黄金花钿。
“这是什么?”他用左手拽住沈昭陵的胳膊,指了指自己的额心,“你这里?”
“什么?”沈昭陵先是疑惑的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随口说道,“没什么,记录兽的种子罢了。”
“……”
淮映勿沉默着,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记录兽的种子——那是他和沈昭陵昨天晚上从记录兽体内取出来的东西。
可以在两个人脑海中传递信息,分享彼此的内心世界。
这个东西当晚他就想和沈昭陵用,但沈昭陵似乎有所戒备,不愿意让别人轻易窥探自己的脑海。
之后他连哄带劝地游说沈昭陵很久,可沈昭陵都没有同意。他尊重沈昭陵的想法,也就没有强迫他,就此作罢了。
而现在……
察觉到淮映勿那很难看的表情,沈昭陵随口问:“你怎么了?”
“你和谁用的。”
“常安啊。”
“为什么。”
“就传递信息啊。”
“为什么是她而不是我。”
“她需要啊。”
“她需要什么。”
“她……”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再不说出真相不行了,沈昭陵很耐心地解释道,“我不知道她怎么认出来的,反正她知道我是谁了,然后来找我,说她是我的粉丝。想问我一些关于复赛的事情。”
“然后。”
“她说她写不出来鬼故事,也建构不出来小说里的场景,然后我就教她,并用这个种子,把我脑海中的画面传递给了她。”这下子,沈昭陵认为自己已经解释得够清楚了,就这点小事总该过去了吧。
结果淮映勿却脸上挂着很冰冷的笑容,唇角甚至略带嘲讽,反问道:“哦,就这?”
“……”
走廊里,墙壁里面充满了叫声。很多人在隔壁的房间里做。爱与狂欢。
空气中传来信息素、与劣质香水的味道。甚至走廊左边的卫生间还隐隐飘来鲜血的味道。
而在艳粉色的灯光之下,两个人互相对视着,却都没有说话。
他们已经数不清彼此之间到底对视了多少次了。之前每次对视的时候,都会有一方忍不住想要笑出来,然后随口骂对方一句,把视线引开。
但这一次,没有之前那种,只需要看对方一眼,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一定在想和自己一样的事情的安心感和揶揄情绪。
现在他们彼此之间只有对对方的疑惑与不解。
又或者说……有什么彼此之间都心知肚明,却又没有宣之于口的东西,终于要不得不放到台面上来说了。
“淮映勿,你到底怎么了?”沈昭陵皱着眉头,明明表情很紧绷,可眼神当中并没有一丝责备的情绪,更像是在试探着,“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
其实淮映勿自己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情,非得让他和沈昭陵之间纠缠这么久。
哪怕沈昭陵今晚就是和陌生人一夜情了,或者被渣A骗上床了,怀孕了。
他顶多是埋怨沈昭陵两句,替他报仇,再回来规劝安慰他一下。
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纠结。
但看着沈昭陵额头上那个还没有完全消失的金色痕迹,却有一种近乎失望的心痛感。
胸腔里酥酥麻麻的,觉得有什么地方落空了一样。
他原来觉得沈昭陵心里有个门,那个门只有他能看见,所以也只能是为他打开的。
沈昭陵也肯定明白这一点,总有一天会放他进去看看。沈昭陵可以暂时不放心地关着它,不让他进去,他可以等。
但没有想到,只是一溜烟的功夫,他离开了片刻,回来之后,这门把手上,就留下了别人的指纹。
“……”
他只是近乎委屈地觉得,自己像被背叛了一样。
面对那双淡蓝色的眼睛,而他却沉默着,无法把这个奇异又荒唐的想法说出口。
当然,沈昭陵也没有说,只是看着他,喉结滚动,像在紧张地吞咽着什么。
粉紫颜色的灯光晃得他们有些晕眩。
淮映勿的眼皮不安地跳动着。
越看那个金色越不顺眼,下一秒,他就拽着沈昭陵的手,把沈昭陵强行拽入了旁边开门一个酒店房间里。
那里没有开灯,没有锁门,也就无人。
在沈昭陵惊魂未定之际,直接把他推到墙上堵住,而后“砰!”的一声把房门砸上。
他的左手近乎颤抖地往口袋里重新拿出一颗种子。心脏咚咚咚狂跳不止。
在黑暗当中,右手捧住沈昭陵的脸摸索着,试图找准沈昭陵额心的位置,找准之后对准沈昭陵的脸……
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
第217章 这不是肉。体上的交。配,而是精神上的做。爱。
昨晚。
淮映勿从记录兽那裸色的表皮之下里,取出来一种小小的金色物体。
两头尖尖的,形状有点像纺锤,闪着金色的流光。
它很小,只有小拇手指甲那么大,放在淮映勿手心里的时候,彷佛海面上漂浮着的一尾小小的船。
然后,淮映勿把它递给沈昭陵看。
沈昭陵问:“这是什么?”
“这是记录兽的种子。”
“种子?”
“也是袍子,相当于人类的精。子和卵。子,是记录兽之间用来繁衍的。记录兽只有一种性别,因此,只要两个记录兽重叠在一起,然后用这种东西相互触碰、磨合。那么一个月之后,它们就能生孩子了。不偏不倚,一人怀一个。”
“……”
沈昭陵没有说话,只是表情不太自然。
而当自己露出这种极其无语的表情的时候,淮映勿就会看着他弯弯那殷红色的唇。
他就知道,淮在笑他。
“你拿这种东西做什么,变态,”沈昭陵骂道,“快扔了,脏死了。”
“这有什么?花粉不也是花的精。子吗?蒲公英的种子、葡萄里的葡萄籽、还有你吃的石榴籽?不是吗?”
“……”
沈昭陵沉默着,知道淮映勿说的倒是很有道理。种子这种东西,好像也确实没有什么,很正常。
于是他又重新把视线瞥向了那记录兽的种子。
“你嘴里没尝过精。子啊,”淮映勿还在笑盈盈地问,凑近他,注视他的眼睛,“石榴籽你没含过?你不是挺爱吃的?”
沈昭陵:“……”
变态玩意。
沈昭陵脸色变了变,直接照着他的胸口给了他一拳,然后快走了几步,离这个流氓远点。
淮映勿右手握住记录兽,捂住胸口,快走几步,追上他。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往自己这边过来,沈昭陵没有回头,看着另一个记录兽身上记录的一对正在接吻的情侣,说:“淮映勿,你再敢说刚才那种话,你要挨揍了,听见没?”
“嫂子,你一天都打了我三回了,可别打了行吗,给我身上留点好地方。”
“谁一天打你三次……”沈昭陵刚要出口反驳,转而在心里想起。
第一次,是今天下午他在书房里玩音游的时候,淮映勿送他糖果,他以为是恶作剧,于是直接拿糖砸了淮映勿的额头,砸青了。
第二次,是淮映勿在野餐当中说,自己和小玫瑰网恋,各种上天入地地吹嘘小玫瑰对自己的一往情深。气得他直接扇了淮映勿三巴掌。
第三次,就是刚才。
好像自己确实是一天之内打了淮映勿三次。
沈昭陵:“……”
沈昭陵眼睛溜向一边,不说话了,打算就此把此事掩盖过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淮映勿还凑近他,非要看他的脸:“你说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有暴力倾向?”
沈昭陵无所谓地轻轻摇晃了一下头,眼神轻蔑:“那都是你自找的,问问你的嘴,怎么这么贱。”
淮映勿轻笑了一下,没否认也没承认。
沈昭陵看他那样,似乎有些不太服气的样子,反问:“你还要打回来不成?”
“嗯,我确实不太喜欢别人跟我动手,也没有人敢和我动手……”淮映勿仔细地端详了一下他,“要不是看你长得这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话,我肯定不能这么轻易饶了你。”
“……呵呵。”沈昭陵干笑了一下。
油嘴滑舌。
不想理他。
淮映勿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这种种子除了繁衍之外,还有什么作用?”
沈昭陵并没有多好奇的样子,声音平静:“什么。”
“就是,可以沟通两个人之间的精神世界。只需要把种子贴在两个人的额头中间,就可以完全分享两个人脑海中的所见所想。相当于在两个人大脑中架了一座桥。”
“?”沈昭陵这次终于忍不住把眼神瞥向他,眼睛向上挑着他。
得到了他想要的反应,淮映勿像是很得意的样子,继续说:“这也叫作,信息共享,就跟把两个人的脑机连接在一起一样。只不过脑机是科技手段,而记录兽是生物手段。”
“嗯——”沈昭陵漫不经心地拉了一下长音。
这东西,好像确实有点神奇,但也只有一点,他可不是很好奇。
他在心里说。
淮映勿接着介绍:“这种信息传递依据精神力控制,可以让A把信息单向传递给B,也可以AB之间互相传递。A可以选择在识海开一条缝让B一窥其真容、或者直接门户大开,把B彻底迎接进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哦——”有点颠覆沈昭陵的认知了。
好吧,这东西确实很有意思。在蓝星上茧镇闻所未闻。
他看向淮映勿用手指捏着的那个金色的小东西,觉得自己也想拥有一个,至少一个。
淮映勿看他那专注渴望的样子,更来劲了,问他:“你知道这种信息共享行为还有个更形象的名字吗?”
“什么?”
淮映勿缓缓靠近他,几乎是咬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说了句:“神交。”
“……”
沈昭陵瞬间瞳孔一滞。
淮映勿的热气还在喷洒着他的耳朵,烫得他耳廓发红,磁性的声音穿透耳中的隧道,一下下击打在那鼓膜之上:“不是□□上的交。配,而是精神上的做。爱。精因为神世界是很私密、也很脆弱的东西,会被窥探、被破坏、被欺骗、甚至是被重新建构。所以这般重只有两个特别亲密、特别信任彼此的人才会和对方做的事情。”
沈昭陵听得直皱眉,感觉到浑身不适,忍不住偏头,躲了一下。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淮映勿故作神秘,“你猜是什么?”
“什么。”沈昭陵舒了一口长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是要对对方的内心世界很好奇。否则就根本没有必要神交。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
沈昭陵没有开口,默认了。
对,当然对,淮映勿确定的事情,很少有错。
他已经完全知晓了这个东西的作用,觉得淮映勿不必再说了。但看着淮映勿那跃跃欲试的眼神,他觉得淮映勿不会轻易地放过他。
果然,在解释完这些之后,淮映勿说了一句:“嫂子,你想和我试试吗?”
“……”
“就在这里,就现在,我和你。”
“……”
他看向淮映勿,发觉淮映勿的那双乌黑的桃花眼里面,还是那样玩世不恭的样子。
淮映勿轻易地说出这种事情,就好像是一个浪荡惯了的花花公子,随意和他看上的一个美人提出上。床一样。
莫名其妙地让人觉得很不爽。
“不要。”
所以沈昭陵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何况他也有一些,这辈子都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但淮映勿好像很意外的样子,还反问他:“为什么?”
沈昭陵端起架势来:“不要就是不要,没有为什么,没兴趣。”
“你……你不想进我的脑子看看吗?你对我不好奇吗?”淮映勿脸色有点变了,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非得要问他。
“一点都不好奇。”沈昭陵竭力地试图甩开他。
“我不相信。”淮映勿却直接说,“你肯定对我很好奇。”
“……”
沈昭陵无语了一下。
发现淮映勿这个人,简直是自信到有点自负了。
也确实。
淮映勿年轻,外表俊秀,有钱,还能打。自身是理工和机械制造的高端人才、同时画技和艺术水平一流。
文武双全、文理双修、名声在外,博学多识,这人设简直逆天。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淮映勿不知道、和做不到的事情。作为一个Alpha,除了精神力缺失之外,基本没有什么显著缺点。
这样的人,不管外表上表现得有多么谦虚和善,骨子里也是骄傲的。
可是……
沈昭陵自己也是这种人,也是这么被别人看待的。在他二十五岁之前,他也觉得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他知道这种天才是这么想的,就向来很喜欢很打破淮映勿这种天之骄子的自信心,让他摔一个狠狠的大跟头。
于是他很冷漠地直视淮映勿的眼睛说道:“我对你一点都不敢兴趣。”
“……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什么?你就跟初中学校外面那些早早辍学、闲着没事干的黄毛二溜子一样,成天不是调戏小姑娘,就是网吧包宿打游戏,再不就是聚众打架。满脑子稻草,有什么可好奇的。”
“……”
这话或许是说得有一些重了。
他看见淮映勿先是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而后脸色有些难看,眸子里像结了一些冷霜,眯着眼睛骂他:“草你爹,沈昭陵。”
“……”
沈昭陵没有说话,只是很淡漠地拨弄了一下自己额前的头发玩。
“这一个月给你点好脸了是吧,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嗯哼。”
“你给老子过来。”淮映勿强迫地用手掐住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好像要强行靠近他。
“你别弄我。”
“你一天事怎么那么鸡。吧多,矫情。”
“你滚蛋!”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也就没有下文了。
淮映勿也没有勉强,只是收集了很多种子,然后陪他继续看记录兽。
*
在今天下午沈昭陵演出之前,淮映勿替沈昭陵系领带的时候,把一颗种子塞到了他的衬衫口袋里面。
沈昭陵问他:“做什么。”
他笑笑说:“嫂子你随身带着,迟早有一天你会主动和我用一次的。要是哪天气氛到了,你想和我用的时候没有,那该怎么办。”
“……”沈昭陵无语地撇了撇嘴,“神经病,你说的踏马好像避。孕。套一样。”
“也差不多了,”淮映勿低头,很认真地捋了一下他胸前的黑色领带,眼睛盯着那里,“不过你想和我用那个以后再说吧,我现在对你可没有那个性。趣。”
“有病,我更没有性。趣,而且,要找我也不找太监。”见淮映勿帮他整理好了衣服,没有用了。沈昭陵就推了他一把,让他滚远点去。
*
他以为,那个小小的种子放在他的口袋里面,只是个摆设,他可能这辈子不会用。
他更不知道,今天晚上,在见到常安的那一刻开始,他竟然就轻飘飘地就把那颗种子给用掉了。
当时,常安问他如何根据一个主题,确定一个创意。
他当即想了一个还算有趣的设置来举例,那就是“音画错位”。
音画错位,是指视频在编辑或者播放的过程当中,画面和声音对不上。比如观众会发现某些电影的剧情和演员的口型好像对不上,前后差了一分钟,这就是某种音画错位。
沈昭陵想的设置是——一个人看见的东西,和他听见的东西,不在一个频道上。
主角眼睛能看见一百年前发生的事情,耳朵却只能听见一百年后的声音。
他的眼睛和耳朵之间的时间,差了将近两百年。
但是他没有告诉常安,反而说了一个比较简单的设置——
主角是个侦探,他仅仅能听见几天前发生的事情。要面对的不是两百年的差距,只是一桩简单的凶杀案。
这并不是因为他藏私,珍惜这个创意,想要自己留着。
相反,他觉得创意这种东西一文不值,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一抬眼就能看见,完全没有什么藏的必要。
他只是觉得,第一,两百年这个时间段写出来,要完全解释清楚,剧情会比较长,可能会超过短篇故事所规定的限制字数。
第二,常安这个新人作者,写作水平和技术还比较低。再宏大的设置给她写,她应该也写不出来。
还是从简单的设开始写比较好。
可是没有想到,常安连这个简单故事的脑海场景也建构不出来。
这……
场景这种东西,具有画面感,用语言来形容比较费力,画出来则会省力很多。
他就立即想到了自己口袋中的记录兽的种子,如果用这个把自己脑海中的画面传递给常安,会更加直接。
当时他也没有想太多,用了就是用了。反正是淮映勿给他的东西,给了就是给了,他自己能做主。何况淮映勿也没有说过,不让他和别人用。
但出来之后,面对走廊里,淮映勿情绪失控,质问他的那些话。
以及听他耐心解释完之后,淮映勿那声冷淡的嘲讽:“哦,就这?”
不知为何,他却有一丝心虚的感觉……
就算是他有错在先,淮映勿的反应也有些过激了,在那里纠缠不休。
粉紫色的灯光之下,他看着那双幽深如井水一样的冰冷眸子之时,他或许有点不懂。
也可能是心里隐约明白,但他不太想去深入思考这件事,所以就装作不知道。
他想等着淮映勿主动来说。
“淮映勿,你到底怎么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砰!”
淮映勿没说,却把他拽进一扇黑漆漆的门。门骤然被关闭,他也被某人按在坚硬的墙壁之上。
粗暴、又冰冷。
那个人一只手按住他的脸,另一只手要把一个什么东西,硬要往他额头上放。
旋即,他感觉到脸颊上有一个呼吸,向他逐渐靠近。
“不,淮映勿,别……”
第218章 最刻骨铭心的羞耻
沈昭陵感觉到一个呼吸正在急促而灼热地靠近自己,随后他一扭头,让那个人扑了个空。
在黑暗之中,那个的头错过自己的脸,落在了自己的左肩之上,能感觉到头发摩擦过来,耳朵也贴着自己。
到现在……
那已经变成了一个近乎拥抱的姿势。
沈昭陵深呼吸着,跟他说:“淮映勿,你冷静一点。”
那个人没有说话,但他能听见对方很剧烈的心跳声。
在黑暗之中,那心跳声就像一个跳跃的小火苗,能把那一块都燃烧起来。
热了很久。
好像照亮了什么似的。
沈昭陵的力气很小,淮映勿治愈限制住他,他就根本动弹不了。
所以他只能劝说对方道:“你先放开我。”
“不放。”那个人说。
声音是在他耳畔响起的,一个那么近的位置,彷佛只要淮映勿侧过脸来,就能吻上他的耳朵。
湿润而柔软。
但是没有……
他们互相之间保持着,一个很有规矩的距离。
除了淮映勿用左手捧住他的右脸之外,他们再也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了。就连腿也是交错开的,下半。身根本没有粘贴。
能感觉到的,只有头发的摩擦、呼吸以及心跳。
“……”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沈昭陵既不想跟他解释,也不想开口道歉。
他觉得那些宣之于口的东西,都太过于流俗了。他和常安之间只是刚刚认识,什么都没有,就如此简单。
淮映勿肯定也能明白这一点。
“我当然明白,但是你惹得我不太高兴。”淮映勿说,好像真能读懂他的想法似的,除了左手之外,右手也上去,再次按住他,让他偏离过去的脸,又一次更靠近自己。
那滚烫的呼吸顺着他的额头,从上而到下,烫过鼻梁、烫过嘴唇、烫过下巴,淮映勿像是捧着他的脸闭着眼睛闻了一遍似的。
又问他:“嗯,嫂子,你说该怎么办。”
那沉冷的声音,像是上位者的警告。
又像是少不经事的孩子,带着一点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成长路上的烦恼似的,在征询他的意见。
“……”
“你说,你觉得怎么我才能高兴起来。你告诉我。”
宾馆的门似乎没有关紧,还溜着一点窄小的缝隙,像是一条粉红色的线。
那一条线映射在酒店房间里的地毯之上,也成了一条水平的粉线。遇到床铺向上弯折,弯折在了床单之上。
那条光线它太暗了,照不亮淮映勿的脸,只能找照见淮映勿的黑色皮衣冷硬的线条。
以及告诉沈昭陵:
就在淮映勿身后,就是一张床。洁白的床铺之上,横陈着很多的薄薄小小的红色,好似铺上了红玫瑰花瓣。
而从那线外面的走廊之外,偶尔“踏踏踏”的几下,把那条线偶尔遮挡又让开,让这个房间不断全黑和昏暗。
又在告诉他:
走廊外面有很多人,门也没关紧,只要随便什么人一推门进来,就能看见他们现在的这幅不得体的模样。
让人说也说不清。
“你先放开我……”沈昭陵近乎请求道。
“我没有问你这个。”
“那我跟你道歉行吗。”
“……”
淮映勿很久没说话,好像是默认了。
虽然很不想说,但如何随便敷衍一下,能让这件事情过去,沈昭陵也丝毫不介意稍微低一下头。
“抱歉,”沈昭陵不情不愿地说,“放开我吧,外面还有人呢。”
接着推了一下淮映勿的前胸,也没有推开,看样子还没有哄好。
“……”果然没有那么简单,沈昭陵在心里叹了口气,“你怎么耍赖啊。”
“没耍,只是觉得不够。”淮映勿又说,“除非你现在跟我试一下那个,就我们两个,现在,在这里。而且你还得说,你很想很想和我那个才行。”
“……”
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种过分的话,沈昭陵一点都不想说。
但还没有开口拒绝,放在他脸上的两只手,就已经逐渐远离,流经他的下腭,向下。
淮映勿冰凉的手指贴在他的皮肤上,更是冷冷的,他被冻得颤抖着。
“你要说,你对我是个很有趣的人,所以你我我很好奇、很有兴趣、你很想了解我。”
“……”
流经脖颈,划着他颈部的线条。那手明明很松弛,却让他有一种紧绷的窒息感,好像在掐着他的咽喉。
沈昭陵快上不来气了。
“你要说,你有时候觉得我们两个在某些方面是一样的、比如创作理念、比如我最能懂你、审美意趣和你相同。”
“……”
流经他的肩膀,往下轻轻压着。
实际那双手还是很松弛的,但就是让沈昭陵觉得很沉。好像淮映勿整个人,裹挟着自己的灵魂,都向他压了过来似的。
他腿站得有些不稳,身体向后靠着,倚靠着墙壁。
“你要说,你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但是你不敢说、因为你很害怕,又恐惧。你怕你以为错了,怕我们两个其实不一样,怕你自己自作多情,怕我觉得你无聊,对你不感兴趣。”
“……”
流经腰线,弄得他有些痒。
“你要说,你现在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藉口,那就是——记录兽的种子。你要假装对那种感兴趣,而不是对我。你用你拙劣的谎言在我面前表演,而我没有拆穿你,于是你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和我试试了。”
“……”
之后淮映勿双手的力量这么向外一使劲,就搂在了他的腰上,把他朝着自己那边轻轻掂了一下。
让他身体猛然为之一振,不得不从刚才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当中清醒过来,面对现实。
“好了,嫂子,你把我刚才说过的话重复说一遍,一句话都不准落下。我现在要听。”
“……你……”
淮映勿这个人很喜欢和他交流。好在淮的想法又多,又轻盈,和他说起话来不仅不累,还觉得很有趣。就是淮总是喜欢调戏他,并且看他愤怒无语的样子为乐。
但今天这番话,总觉得不是调戏那么简单。比起随口脱出的花言巧语,这番言论好像有点太……太真实了……
就像是一个人隐藏很深的心路历程。
嗯,他好像有些懂了——
沈昭陵微微垂下睫毛,凝神似乎透过黑暗去看向淮,但只能想像到那个人的轮廓。
他的嘴角微微上翘,语气很是轻蔑的样子:“淮,这不会是你想说我的话吧。”
“……”
这句话一落下,沈昭陵感觉到握紧自己腰上的手瞬间颤抖了一下。
因为料想对方同样看不清自己脸上的表情,沈昭陵嘴角的笑意更大了,这次变得温柔了很多:
“淮映勿,你对我很好奇,对吗。你一向这么聪明,这么自负,觉得自己能轻易参透人性,而这个世界上没有你看不透的人。然后你遇见了我,每次你判定我是怎样的人,可我总是能很快能颠覆你的想法。你发现我是你这么多年以来,你第一个看不透的人。”
“……”
对方沉默着,不过搂紧他腰的手臂松了很多。
但这一次,沈昭陵反而主动,搂上了淮的后颈,要离淮更近一点,非要在他耳边说:
“于是你会躲在角落里,像一只阴暗卑鄙的老鼠一样偷偷观察我。又变态、又可怜。你成天到晚地研究我,也研究不用白。你想我想得睡不着觉,你都快疯了,恨不得扒开我的脑子,看看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到底对你感不感兴趣,到底喜不喜欢你,对吗?”
“……”
对方呼吸显然急促了许多。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你太过于孤独了。你想要有个人能理解你的想法、倾听你说的话、一直陪伴你,和你站在一起,最好还和你站得一样高。”
“……”
他听见那个人吞咽口水的声音,竟然也开始偏头躲避他了。
“承认吧,你又孤独又自恋又可怜,”沈昭陵就更加主动地凑上去,眼神里的恶意几乎要抑制不住了,可声音反而更加温柔了,“乖,嫂子不会瞧不起你的。”
“……”
房间里看不见的地方,似乎有一种暧昧缠绵的杀意在涌动。
沈昭陵能听见淮的心脏跳得很快,像是一记重鼓,从胸腔里不断传出来,传到他这边,震慑着他。
但其实,他自己的心跳得几乎也和淮映勿一样快,紧绷得有一种几乎呕吐的感觉。
他隐约之中知道他自己很欣赏淮映勿,也觉得淮这个人很强、很有意思,总是能情不自禁地吸引他的眼光,愿意和他携手去往一个又一个缤纷绚丽的世界。
可……他并不想承认。
比起两个孤独的人抱在一起,互相舔舐伤口,靠近取暖。
他觉得他更想摧毁淮映勿、看淮映勿崩溃的样子、更真实更脆弱的一面。
但为什么,他不知道。
于是他告诉自己,也许他沈昭陵就是本性恶劣吧。
可淮映勿,果然没有让他那么简单地就能如意。
……
很久,很久之后。
他听见那个人笑了。
呵呵呵呵几声,笑得恶劣又鄙薄,让他让他骨髓生寒。
骂了他一句沈昭陵在淮映勿嘴里听过的,最脏最脏的脏话:“你可怜我?我看自恋的那个××是你吧,××的东西!”
听见那种称呼,沈昭陵的脸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要给他一巴掌!教教他好好说话!
结果出来淮映勿反倒是先一步霸道地朝着他的后。臀狠狠拍了一巴掌,让他整个后腰都发麻,疼得忍不住闷哼一声。
而这一巴掌“啪的”一下,响到比隔壁房间叫。床的声音还大。
彷佛要给予他沈昭陵此生,最刻骨铭心的羞耻。
第219章 啪啪啪
那一天的结尾,因为房间里是全黑的。
AI北辰也就什么都没看见,却连续听见房间里传来了三个连续的“啪!啪!啪!”的响声。
很重,好像是皮肉的击打声。
俩人打架了……?
谁打谁……?
根据之后两个人对话的情况,北辰可以推测出来,竟然是淮映勿跟沈昭陵动的手。
自他们同居三个月以来,这还是淮映勿第一次跟沈昭陵动手。
之前他们俩怎么争执、怎么动怒、怎么厌烦对方,都没有打起来过。
最严重的一次,是沈昭陵刚到垃圾星差不多一星期的时候,直接用椅子摔碎了玻璃窗,把椅子从房间里面往外面的走廊那边扔了出去!
椅子差点砸到了楼下,“哐当”一下,把路过的行人都给吓得腿软了。
——高空抛物,太过危险。就因为这个,淮映勿才用铁丝网,给沈昭陵的仓库焊了一个新“窗户”。
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了,但北辰想说的是。
那已经是沈淮两个人之间争执最严重的一次了,当时淮映勿也没有跟沈昭陵动过手,只是不理他而已。
还怕沈昭陵被破碎的玻璃碎片割破了手,所以深夜的时候,趁沈昭陵终于睡着安静了,偷偷过来把玻璃碎片都打扫干净了。
它知道它的主人,淮映勿,脾气是相当好的——仅限于对Omega,好看的Omega加倍。
怎么今天……?
不是说A不打O嘛。
小淮爷一直很听他妈妈的话,十九年来也从不跟任何omega动手。今天,可算是为沈昭陵破戒了。
暴力啊。
但是听起那个击打的声音来,倒不像是打脸,应该是其他的地方。可能是后背、前胸、大腿之类的?
总不能是打屁。股吧……
那也太流氓太变态了……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总之,事后沈昭陵就愣住了,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似的,质问淮映勿。
“你——淮映勿,你敢——你敢!!!”
那种惊诧又耻辱的感觉,让沈昭陵一句话都说不全,恨得牙根痒痒一样。
回手也反击了几下,骂了几句难听的,不过依照北辰对它主人淮映勿厚脸皮程度的了解:
沈昭陵这种有教养的少爷,在最生气的程度下能骂出来那些脏话,对于淮映勿来说,也根本就不痛不痒。
所以淮映勿根本就没有在意,反而呵呵冷笑了几下,嘲讽意味直接拉满了:“就这啊?嫂子?你看你气得,话都说不明白了。快消消气吧。”
“……”
“哎,对了,我刚才打你你听见了,好听吗?响吗?要不我再打一下?”
“啪!”于是淮映勿还真的又来了一下!
北辰听见了,确实很响。
“淮映勿!我××××××!你别碰我!”沈昭陵显然要被气疯了,“×××的,我要杀了你!”
“啪!”
“滚!你别碰我!我今天必须整死你!”
“……”又来了好几下,这下北辰也分不清到底是谁打谁了。
只听见每次沈昭陵骂淮映勿的时候,淮映勿也不反驳不回击,只是笑,而且说一些意味不明的话,什么“很软”啊,“手感真好”啊,反而让沈昭陵更生气了。
“砰!”中间甚至有摔到床上的声音。
两个人竟然从地上,打到了床上。
“哎,轻点,嫂子,你别磕着了。没事吧,来起来我看看!”
“哐!”
“滚!草你爹,狗××”
“哐当!”
“哗啦!”
这一顿下来,北辰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动静了。
反正应该是互打吧,但俩人真要是动起手来,就凭沈昭陵那个身体,小淮爷肯定是不可能吃亏的。
“哎,嫂子,你别扒我裤子啊……你说你这是干什么……”
“淮映勿……”是沈昭陵很粗重的喘息声,看起来这一架还打得累得不轻,“你给我露出来!让我打回去!快点!!!”
“不是,你——”
“吱呀——”
接着,房门突然不知道被谁打开了。
走廊的光瞬间倾泻进房间里面,照亮了室内,北辰才得以看见房间内的场景。
而在意识到有人进来的那一瞬间,酒店房间的白色被子,被淮映勿从身下猛然抽出来,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盖在了沈昭陵的身上。
而淮映勿,则由半躺在床上的状态,坐了起来,用左手捂着被子,不让里面的人出来,以不容质疑的语气说了句:
“别出声。”
淮映勿自身却衣衫不整,外衣甩在床尾,白衬衫胸前的的扣子开了,裤子的皮带也被抽出来了一截。
头发乱糟糟的趴在额头上,剧烈地呼吸着,脸上还不知道粘上了从哪擦出来的血痕。
地上,则有着碎裂的玻璃杯、红色玫瑰花瓣和水晶摆件。
像是打架了,又像是玩嗨了……
——当房间外面突然有人进来的时候,那个人,和北辰看到的就是都是番场景。
所以直接愣在了原地。
“小淮爷……?”一个在头顶纹身的秃瓢试探着问道,认出了淮映勿。
“简崇?”
“啊,就是我。上回在场子看见的,你还认得我?”那秃瓢眼睛闪着光。
但淮映勿显然没有跟他叙旧的意思,反而质问:“你进来干什么。”
“不是,这没关门啊,我在走廊外面寻思谁整那么大动静呢,跟杀人了似的?我就进来瞅瞅,原来是您……”
那个秃瓢发现了淮映勿的被子底下还盖着一个人,俨然露出了些许暧昧的神色,伸出长长的舌尖,舔了一下嘴角,探头要去看看。
“滚出去!”淮映勿骂道。
“……”秃瓢愣住。
“怎么,你要和我一起啊。”
“……”看出对方有些生气了,秃瓢反驳道,“不是不是,我这就走,这就走,你们俩继续。”
然后出门,把门彻底关上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黑暗。
一个掀开被子的声音。
“来,嫂子,出来。没事,他根本没看见你,”是淮映勿的声音,“我一会让他出去别乱说,行吗。”
沈昭陵并没有回答他。
一个下床的声音。
踩到玻璃碎片的声音。
整理头发和衣服的声音。
“回家吧,”沈昭陵这次打开门,背对着淮映勿说,走廊里的粉色的光线穿过他修长的身形,勾勒出他衣襟的深蓝色轮廓,将那染成另外一种黑色。
“淮映勿,我回家再收拾你。”
沈昭陵走出,甩上了门。
淮映勿哼哼两声,下床,站着重新扣紧了自己的皮带,跟着出去了。
……
俩人下楼,淮映勿去一楼的酒吧前台,腰支付居住酒店和赔偿物品的费用。
老板恰巧在旁边,听见了,说到就这点小事,无所谓,不用付钱。
沈淮于夜色中一起骑机车回家。
而这一次骑车,沈昭陵没有搂淮映勿的腰。
第220章 沈昭陵可以冷冷萋萋地来,但必须风风光光地回去。
那一天,北辰以为沈淮两个人怎么也得再打一架,正担心着呢,怕房盖再被两位爷给掀了!
毕竟这两位爷,生气起来可是一个比一个脾气大。房子前不久还没收拾好,再拆了可就完了。
它还在犹豫,要不要擅自做主,联系街坊邻居来劝架。
谁知道沈淮俩人回到了家之后,就跟没事人一样。
下车。
上楼。
淮映勿去厨房做饭。
沈昭陵去书房观看自然风光摄影集。
晚餐做好了之后,俩人像往常一样面对着面用餐。
俩人像是约定好了一样,权当刚才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竟然谁也不开头提一句。
黑色方桌之上的黄铜电子烛台,所散发出来的虚拟烛光,照亮了两个人的脸,和桌子上还算丰盛的晚宴。
人脸被映衬得暖黄暖黄的,下面的两盘青菜也多了一些好看的菜色。
北辰把自己的赛博灵魂,移到了具有实体的机械盒子小人上面,就坐在桌子边上。
观看他们两个优雅吃饭的模样,聆听那种筷子不断合并又收拢的声音。
沈昭陵、淮映勿,带着北辰它自己,倒也像是个一家三口。
忘掉刚才夜猫酒吧里的那些冲动和火热,沉浸在这一刻里面,竟然让北辰觉得,有那么一点温馨……
北辰看着他俩,有一点发了呆。
发觉其实沈淮俩人不“争斗”的时候,好像还是挺好的。彼此间的生活作息、工□□好,既相似,却又互补。
唯独在餐桌上,淮映勿夹起一块白色豆腐,放在嘴里嚼了两下,神色自然地说“手感不错,很软”的时候。
沈昭陵立刻“啪”地一下,放下手中的筷子,摔在金属碗之上,瞪了淮映勿一眼…!
俩人之间似乎有种看不见的暗流汹涌。好像要再一次进行点“争斗”似的。
不免让北辰有一些紧张。
淮映勿却只是自顾自地又重复了一遍说:“口感不错,豆腐很软。”
并在听见沈昭陵坐在那边,迟迟没有动筷子的声音的时候,这才恍然大悟一样地抬起头来问:“怎么了,嫂子。怎么不动筷子,不好吃?”
淮映勿的眼神很是单纯善良,不含有一丝杂质。彷佛天底下最无辜清澈的人,谁对他生气,只要看见他那双眼睛,都会觉得是错怪了他。
只见沈昭陵冷笑两声,剜了他一眼,似是警告对方,然后把筷子重新夹了起来,继续好好吃饭。
这只是餐桌上一个不太重要的小插曲,在两个人的生活里凸起一个不太明显的疙瘩之后,那涌动的暗流就很快没有了。
害得北辰无辜担忧了一场。
*
这还不算奇怪。
唯独奇怪的是,以前每到九点十点的时候,不管淮映勿在做什么,看书也好、画画也好、建模也好。
淮映勿都会很快放下手中的工作,去往沈昭陵所在的三楼。
——九点十点,也差不多是沈昭陵躺在床上,打算睡觉的时间。而淮映勿在这个时间让北辰订了一个闹钟,专门提醒它。
九点之后,淮映勿会在三楼外面敲敲门,叫上一句:“嫂子,睡不着。”
“你又干什么。”
“你能和我说会话,讲故事哄我睡觉吗。”
“……”
沈昭陵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淮映勿推门而入,两个人在床边夜聊、读书、讲故事。一直聊到沈昭陵睡着或者累了为止。
而后淮映勿会走过去,给沈昭陵盖上被子,再自己从三楼出来,独自去往地下室住。
这一周以来,沈淮就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
虽然北辰也不知道淮映勿在图什么,非要上杆子和沈昭陵度过每一个睡前夜晚,但显然淮映勿挺高兴的,且乐此不疲。
反正主人愿意做的事情,它作为一个AI也管不着,爱干什么干什么吧。
它只是觉得……
淮映勿在沈昭陵面前,会主动提很多,在别人面前不会提的古怪话题,例如:
“嫂子,你说,你知道恒星会死亡吧。”
当时他们两个人,一个坐在椅子上面,一个躺在床上,正在讨论世纪掌纹杯评委选题的风格。
上一秒还在各种分析比赛,结果淮映勿只是不经意间看了沈昭陵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突然把话题转到了“恒星死亡”上面。
对于任何人来说,淮映勿这句话都很突如其来。
只有十五岁以前的小淮映勿,才会这样天马行空。会不顾及别人的感受,突然想到一种东西,然后把话题转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面,并强迫性地展开新话题。
但现在十九岁的小淮爷,不会在外人面前这样了。
北辰陪他一路走过来,知道淮映勿已经成熟了很多,养成了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
学会了察言观色,只聊别人感兴趣的话题。并且尽量不伤害别人的自尊心,戳他们的疼痛过往。
但十五岁之前,别人就会根据淮映勿的话,很纳闷地回他一句:“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别人那种震惊的突兀感,会让淮映勿眼神错愕一瞬,觉得自己好像很奇怪一样。
但沈昭陵只会挑眉,立刻跟上他那新话题:“恒星,是类似于太阳那种吗?会发光的?”
“对,”淮映勿再把这个话题接下来,“低品质的恒星,在耗尽内核氢燃料后,之后会逐渐变成红巨星,然后外层气体被抛射,形成一团行星状的星云,而内核最终只会留下一个致密的白矮星。”
沈昭陵彷佛已经看见了那种景象,认真地反问他:“很漂亮,然后呢?”
淮映勿:“然后——如果恒星也是有生命的,那么星球们死之后,变成的鬼,会是什么样子的?有多大?是星云那样子的吗?会有收留星球们的灵魂的阴曹地府吗?那这个地府是不是得有宇宙那么大?才能容得下它们?”
北辰:“……”
在听见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之后,北辰都有些把持不住了。这是在网站搜索上都找不出来标准答案的问题。
因为它本身就是个空想,没有任何意义。
提问它,没有任何意义。讨论它,更加没有任何意义。
但它看见沈昭陵竟然貌似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回淮映勿:“嗯——星球们死了之后会进入另一个空间吧。也许有一个专门的平行世界,是作为星球们的地府的。在那里,也有很多死去的行星和小卫星的灵魂排着队等着过奈何桥……”
“那它们用喝孟婆汤吗?”
“应该不用吧,问题是星球没有嘴,怎么喝?”
“可是星球应该也是有记忆的。像海市蜃楼那样的记忆,那是属于光影的记忆。所以它们应该也需要遗忘一些东西。”
“你说的对,不然记忆对于死去的星球来说,太沉重了。那它们的孟婆汤,应该是降临在这个星球上的一场淋漓尽致的大暴雨!”
“会不会黑洞就是,星球去往地府的一个隐秘信道?表面上星球被黑洞吸引了,实际上是星球的寿命到了?”
“胡说八道!那什么物质是锁魂的黑白无常啊?哈哈哈哈……”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着这个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讨论了很多没有问题的意义,过了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夜晚。
至少在北辰看来,是这样的,没有意义。
沈淮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像这样,说一些无意义的话,做一些无意义的事,度过一些没有意义的时间。
好像除了浪费时间之外,沈淮便没有其他的什么了。
说这些没有意义的事干什么呢,还能聊得这么开心,它又不懂了。
每当它不懂的时候,它也会怀疑自己,这不是一种只属于人类才有的“特殊的感情”。
如果有,那这又叫什么呢。
……
但淮映勿却在关上三楼的门,离开沈昭陵之后,反问北辰:“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北辰:“什么?”
“如果你能在浪费时间当中获得乐趣,那就不叫浪费时间。”
北辰:“……”
好像、似乎、隐约之中,有些道理。
也许不必那么功利心,让每一刻的时间都有用?
它又想不明白了。
不过它还是注意到了一点:“小淮爷你是说,你现在这样很快乐?”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淮映勿,像是茧镇里那些,被问到信息茧房之外问题的镇民一样,突然卡带了。
表情怔住,用右手摸了一下眼皮,很平淡地说:“也就一般吧。”
而后转身下楼离开了。
即便北辰看见淮映勿的眼皮之上,好像什么都没有。
过去一周,沈淮的夜晚都是这样度过的。
但今天,他们没有这样。淮映勿没有主动去找沈昭陵。
*
晚上九点半。
淮家地下室。
“小淮爷,都九点多了,”北辰还是很称职地告诉他到这个时间了,“您还去三楼吗?”
毕竟沈淮今天,在夜猫酒吧里发生了点“不愉快”。
北辰实在看不透沈淮俩人之间的关系,所以它都不知道今天这事对于他俩来说,到底是叫做“不愉快”,还是“愉快”?
毕竟它可从没见过,和谁打完架之后,淮映勿不是一脸戾气,反而是笑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
沈昭陵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再也不开口提了。
这是……和好了?
而那时候,淮映勿正坐在地下室二楼的沙发上发呆。
淮映勿吃完晚饭之后,什么都没做,就坐在沙发上面瘫着,瘫了好久。
头躺在米白色沙发左边的橙色抱枕之上,右腿放在沙发上,左腿则垂下来,透过楼梯口看着地下室一楼的天花板。
那里的天花板什么除了石头之外,什么都没有,北辰也不知道他是在看什么。
“他说我对他感兴趣,我有那么感兴趣吗?”
淮映勿突然问了句,那双黑眸失去了以往锐利晶亮的色彩,反而雾蒙蒙的,一副很费解的样子。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沈昭陵。
“嗯……”北辰不知道怎么说,结合这段时间的事实来看,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但看淮映勿现在的状态,它觉得它最好应该否认。
淮映勿很烦躁的样子:“我成天到晚在研究他、偷窥他?躲在角落里,像一个阴暗变态的老鼠?”
“嗯……”北辰继续拉长音,不下结论。
它只是一转头,看向了沙发左边的木头茶几。
那茶几上面放着一厚摞复印的白纸,整整齐齐的码在一起,看起有至少有五六百页,并用大订书器在侧边装订在了一起。
里面是一本小说,因为目前市面上没有公开纸质版,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把小说打印出来。
虽然纸张看起来还是崭新雪白的,但是书页已经被翻得折页了,还染上了一些颜料污渍。
更重要的是,里面用黑色的钢笔,圈出来了各种错字、逻辑错误、常识错误、结构调整和批注。
但凡是空白页,全都被写满了随性张扬的字,做的简直比学生的考试笔记还要认真!
而这本小说集的最上面的封面处,却只有一个图案——
一朵玫瑰。
用黑钢笔水随手画的。
虽然是随手,却也能看出很漂亮,跟保加利亚小玫瑰的头像上的玫瑰一模一样,都出自同一画师之手。
……
北辰收回了看那本书的眼神,用冰冷的机械音确认万分地说道:“没有,小淮爷,你根本没有研究过他。你一直忽略他,完全是沈昭陵在自作多情,胡说八道。”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还是你看得明白。”淮映勿默默地说,依旧仰躺在沙发上。
“那当然。”
“我看起来很孤独吗?很想找个人陪我一起?听我说话,最好还和我站得一样高……”
淮映勿又喃喃重复了一遍,酒店里沈昭陵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好像很是耿耿于怀的模样,
“还和我站得一样高,他也配?就沈昭陵现在那点写作水平,也就糊弄糊弄你们这种外行还行,毛病一大堆,连剧情都节奏拍子都打不好,自己还没看出来呢,嘚瑟,去参加决赛第一轮就被刷掉了。”
“……”
小淮爷刻薄的时候,那还是很刻薄的。
写作上的事情它不懂,小玫瑰的水平它也评判不了,所以它不管淮映勿对沈昭陵能力上的疑问。转而回:“你不孤独啊,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
“嗯。”淮映勿向头上一伸手,把站在淮映勿头上面的北辰揽到了怀里,摸了一摸。
北辰知道,自己被淮映勿制造出来之后,最大的使命,就是陪伴淮映勿。
第一,是陪伴。
第二,是保护。
第三,才是服从。
——这是淮映勿设置的北辰内置命令顺序。同时也代表了,这三种价值,对于淮映勿心中的次序。
恍惚间,那个十二岁的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再次出现在北辰眼前。
那是淮映勿第一次试着激活北辰,在光脑显示屏上,看它的虚拟形象时的样子。
当时淮映勿坐在计算机桌前,明明人很小,却很是威严的样子,跟它一本正经的说: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私人AI了。你叫作北辰。我知道你级别还比较低,还没叠代升级,所以我对你的要求也不高。”
北辰很是好奇地问:“主人,那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嗯——”那个金发少年蹙眉思忖了很久,烦躁地挠了一挠头发,才回答它,“反正以后我和你说话,你能回答我就行了,别装作没听见啊。”
“嗯……好……”
*
记忆如烟尘一般在北辰硬盘里散去。
“你不孤独的。”北辰再次确定道。
“那当然,”淮映勿把北辰拿在手里,举起来,用手掌轻轻擦拭了一下它身体上的灰尘,“他沈昭陵什么东西,他自己都那样了,也配同情我?”
“寄人篱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还低头?他都快骑我头上了。你没看出来?我看他哪天能把我从家门赶出去,自己鸠占鹊巢呢。咱这家都快姓沈了。”
北辰:“……”
想笑。
北辰:“嗯,那你今天晚上还去找他吗?”
“当然不去,谁稀罕他,无聊,没意思。”
也许是终于想通了什么,淮映勿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起来,终于从沙发上直接翻身下来,拿着它,走到了旁边的画室里面。
*
画室。
木质地板,和白墙。
入门右边是摆放颜料和画具的架子。地上各种夹起来的画架。墙壁挂着各种油画、水墨画、铅笔画、蜡笔画……
到处都是色彩、图形和颜料。画室总是这样,脏污又绚丽。
摆在最前方画架上的画,明明在最显眼的位置,上面却欲盖拟彰地盖着一块黑布。
如同某种被隐藏起来的、不可见光的欲望。
看不清画作的样子,只能从没有被盖住的右下方的一个角,看见了些许……
红色。
淮映勿走过去,隔着那块黑布,摸了一下那副画,却没有揭开。
只是走到了墙壁的角落,把堆放在那里的,已经快要落灰的很多画作一一拿了出来。
那些都是淮映勿几年前的画了,画出来之后,等颜料干了,录入电子版,发布到网上。便堆放在角落里,就再也没有拿出来过,像是被忘记了一样。
如今淮映勿再次把它们挨个拿出来,擦拭干净,倒很是稀奇。
连北辰也忍不住:“小淮爷,你要干什么?”
淮映勿继续用抹布轻轻擦掉画边框上面落的灰,语气平静:“我打算把这些画都卖了,去阿尔法星之后,全部卖掉。”
“……为什么?!”
这些画以前从来没有卖过,就连给小玫瑰的插画,本质上也都是无偿赠与。
只进行纯粹的艺术,不参与商业的活动,也是萤区别于众多画家的个人特色之一。
正是这种“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行为,在众人面前为他增添了一丝神秘与清高的艺术家色彩。
北辰很难想像,淮映勿为什么要突然打破这一形象。
而且这么多画,光搬运过去也很不容易。简直有百害而无一利!
“缺钱了。”但淮映勿只是淡淡地解释说。
北辰:“……”
它想了一下淮映勿那高达七位数的存款,觉得淮映勿现在还没有缺钱到那种地步吧?!
北辰大声质问:“你有钱啊!这些钱,都够你自己在垃圾星花个几十年的了。你缺什么缺?”
“那能一样吗,听说总决赛是在阿尔法星的环星城进行。你不知道那边消费有多高?”
环星城,是阿尔法星的艺术中心。
但凡和“艺术”这俩字沾边的,那就没有不花钱的东西。
环星城那边的人均消费水平极高,甚至个经济中心的城市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是,在经济中心城市买东西,你能清楚地看出来钱花在哪了 ,能看得见摸得着,觉得物有所值。
但在艺术中心城市买东西,你可能钱都花完了,结果就买回来一张白色画布,上面沾了俩点蓝墨水。
别问为什么这两点墨水的画就卖这么贵,只能说“艺术无价”。
淮映勿的担忧不无道理,这还是淮映勿十几岁独立出来之后,第一次考虑经济问题。
因为垃圾星的物价低,淮映勿的物欲也低,所以他们俩之前从没有考虑过用钱这个问题。
以至于连北辰都忘了,淮映勿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富豪,还做不到真正的经济自由。
北辰提醒:“消费高,那你就少花呗。那不就行了?”
这点自律对于淮映勿来说,还是很简单的。
“我能管住我自己,我能管住沈昭陵吗?到时候他看中什么,非要我买,不买就赖着不走,搁那又哭又嚎的,满地撒泼打滚,该怎么办?”
淮映勿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个回答,但北辰却觉得莫名的荒诞好笑。
沈昭陵会做这种丢人事?这不太可能吧……
不过想起来沈昭陵刚到垃圾星之时的泼辣行径,好像倒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北辰还是搞不懂:“那你就不给他买呗,让他自己掏钱,他不是自己有钱吗。”
“那,”淮映勿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想法一样,手边收拾画的动作都顿了一下,“那怎么能行……Alpha出门怎么能让Omega花钱,这是什么道理?”
北辰没明白:“出门怎么就不能让Omega花钱,这是什么大Alpha主义?”
沈淮充其量只是室友,最多算朋友,又不是夫妻,远远还没到财产共享的地步。
“……”淮映勿停下来想了一会,似乎不知道该找个什么理由解释自己的行为,想了很久之后,才突然来了句,“我妈妈以前说的。说A要给O花钱。”
呵,又把你妈妈搬出来了是吧。
以前淮映勿基本上不会跟别人主动提及他的母亲,可自打沈昭陵来了之后,它看淮映勿快成“妈宝男”了。
三句话不离妈妈的嘱托,尤其是其中关于Omega的那些。
北辰:“阿姨是说过,Alpha尽量照顾着点Omega,也没让你养活人家吧?什么都伺候?”
再三逼问之下,淮映勿模样有些不耐烦,直接甩脸了,一松手,画框的一角磕在了地上,啪的一下,怪吓人的。
淮映勿冷脸:“我就愿意养活沈昭陵,用你管?!我就愿意给他花钱!看他长得好看、看他香、看他像朵花!看他笑起来甜!行不行?怎么,我现在做事还需要征求你的意见了是吧?”
“……”
这怎么还生气了呢,莫名其妙。
不过也终于说实话了。
北辰看着他恼怒的样子,沉吟片刻:“你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淮映勿立马骂道:“放屁!”
“那?”
“我只是……”淮映勿挑起眉眼,拉长了语气,“我只是不想让别人以为他跟了我以后,过得很落魄而已,毕竟他以前是世家少爷,成天吃香的喝辣的。结果嫁给我之后,连口汤都喝不上,你让别人怎么想我?你让我面子往哪搁?”
“……”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北辰应和:“嗯,小淮爷您的面子最重要。”
“那自然,”淮映勿语气坚定,目光凛然,像是对它,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沈昭陵可以冷冷萋萋地来,但必须风风光光地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