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权宇的发问格外鲜明, 温时熙看着车窗外,沉默了片刻。
很快,温时熙答非所问道。
“你不是不愿意标记我吗?”
一时间, 姜权宇双唇轻抿, 心跳声在轿车行驶的低沉轰鸣中放大。
心乱得不由自主,像一道自欺欺人的噪音。
温时熙这话说得轻巧,就像他一贯的作风。
他会接受任何人, 其中也包括姜权宇。
……可姜权宇不想这样。
姜权宇:“我说过了, 说你再也不会接受其他人的标记,我就给你。”
温时熙淡淡道:“别说的好像我很想要哥哥的标记。”
就像高桥洁说的那样, “家人”已经是两人之间最便利的关系了。
不再继续添加其他称谓,好像才是对的。
不管他曾经对姜权宇做过什么朦胧的梦,也不管两人之间充满多么旖旎的纠缠,好像也不能再往下走了。
静谧的月光照在干涸沙漠,城堡中的王子, 不会渴求不属于他的国家与尊荣。
汽车在姜权宇的沉默中飞驰, 朝着前方疾行。
整场晚餐, 温时熙都没怎么再说话。
一直到回到家, 温时熙迈步上楼, 钻进自己的房间。
他在浴室中冲掉一身的粘意, 而后披着浴袍来到房间,坐在落地窗前的长绒地毯上。
落地灯照耀下, 温时熙一边看宋南星发来的二重奏组谱,手上无意识动来动去, 揪长绒地毯上的绒毛。
不多时,地毯秃了一块。
由月光编织的寂静夜晚,海浪像爱人的臂弯, 无数次拥抱海岸上的礁石。
入夜前,安静中,房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片刻后停在房间门外。
温时熙闻声,微微转头,看向房门方向。
一片安静中,呼吸变得和月光一样轻柔。
可房门一言不发,直到脚步声再次响起,朝着走廊另一端走去,越来越远。
温时熙微微敛目,看向脚边的地毯。
饱受摧残的地毯凹凸不平,被揪得坑坑洼洼。
温时熙有点烦,放下手上的谱子。
深夜时间,温时熙在莫名的烦闷中睡去。
直到日出东方,清晨的曦光中,温时熙在一道轻痒中苏醒。
一道来自耳后的呼吸,仿佛还沉睡在浅眠中,均匀而平稳地轻扫着敏感的耳廓。
温时熙皱着眉睁开眼,一边抬手摸动耳朵,一边转身,看向身后的身影。
姜权宇的脸近在咫尺,干涸的嘴唇微张着,穿着居家服躺在被子外,将温时熙连人带被子,一起揽在怀中。
辗转半夜的身影,在重新陷入焦虑的窒息前,于无法入梦的尽头,不请自来。
温时熙的动作,吵醒身边人影。
姜权宇缓缓睁开眼,看向温时熙疑惑的眼底。
继而,姜权宇前探,贴上温时熙的侧脸。
“时熙。”姜权宇重新闭起眼,轻轻念道:“温时熙。”
嗓音温柔沙哑,分不清是梦中混乱的呓语,还是入骨的轻喃。
温时熙在被子里愣了片刻,什么也没说。
好似任何的言语,都会搅碎那双手臂所拥抱的梦。
温时熙很清楚,其实光是渴求着某人,也是一种痛苦。
清冷的晨光,在太阳浮出海面前,将一切关在昏暗里。
而后的日出,照耀着水花透亮的海岸。
温时熙再次苏醒时,身边人已经不见踪影。
他从大床上坐起,看了看安静的房间。
除了遗留下的信息素,一切就像姜权宇从没有来过。
温时熙坐了片刻,起床洗漱,继而走出房门。
一层餐厅里,佣人准备好早餐,站在柜台不远处,一边看候温时熙吃饭,一边传话道。
“姜总说,既然您今晚有演出,他也不回来吃晚饭了。”
温时熙咽下口中的煎蛋:“哦。”
“需要为两位准备夜宵吗?”佣人亲切道:“您去演出的话,需要准备便当吗?”
温时熙:“不用了。”
吃饭这么麻烦的事,要不是不吃饭会死,温时熙一顿也不想吃。
吃过早饭,温时熙换上衣服出门。
今天要表演的晚宴,是海港新起互联网大亨,家中小儿子的订婚宴。
晚宴厅一早包下,他可以在上午直接到达酒店,和宋南星一起排练。
宋南星选取的二重奏的确很难,温时熙也没有把握可以直接视奏到完美水准。
宴会厅后台的准备室里,宋南星已经等在里面。
温时熙走进准备室,与宋南星迎面对视。
继而,他一边脱外套,一边问道:“我们直接去宴会厅排练吗?”
宋南星见状,露出一点复杂神情。
宋南星本以为,温时熙一定不会帮他的。
宋南星开口:“学长,谢谢你能来。”
温时熙呼出一口气,淡淡道:“我又不是为了你。”
难道梁敏老师一把年纪,还要为了一场二重奏操心吗?
愿意把温时熙当孩子疼爱的人不多,勉勉强强都算上,梁敏老师对他来说,是最像母亲的人。
宋南星解释道:“其实今天本来不该是我来表演的,主办方联系了唐叙和唐叙的小提琴搭档,但不知道为什么,唐叙突然拒绝了演出,主办方是我父亲的朋友,就找到了乐团来帮忙。”
温时熙不解:“唐叙为什么要突然拒绝?”
“好像是身体原因。”宋南星道:“他让经纪人取消了近两个月的所有演出,对外都说是身体原因。”
温时熙露出一点不解,不过也没放在心上。
随即,温时熙道:“去排练吧。”
他放下外套,转身朝门外走去,这时,他身后的宋南星突然唤道:“学长,等一下。”
温时熙回头,看向宋南星欲言又止的脸。
“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温时熙想了想,明白道:“如果是你隐瞒身份接近我的事,我完全不在意,你不用再耿耿于怀,也不用再过多解释了。”
宋南星闻言,露出一点不明所以的低落。
不过很快,宋南星轻轻做了个深呼吸,神情变得十分专注,开口道。
“虽然你不在意,但有些事,我还是想和你说清楚。”
温时熙露出不解,问道:“什么事?”
宋南星:“我是骗了你很多事,可那间出租屋,不是我租来骗你的。”
与许多世家一样,即使只是经营交响乐团这样的普通中产家庭,也一样充满许多不能被外人知晓的辛密。
“那是我母亲留下的房子。”宋南星道:“那的确是我的家,学长也是我唯一带回家过的人。”
第82章 二重奏 温先生……你爱姜权宇吗?……
宋南星说着, 微微垂头。
“我就是在那里长大了,母亲死后,我花了很多时间, 才能名正言顺回到宋家。”
温时熙微微皱眉:“你是, 私生子?”
“嗯。”宋南星道:“被有钱人接纳是件很难的事,学长应该比我更明白吧,所以我真的很抱歉, 那时听从家里的安排, 处心积虑欺骗了你。可我不会再那样做了……我真的很喜欢学长。”
宋南星抬头,看着温时熙的脸:“能再给我个机会, 和我相处看看吗?”
温时熙微微停顿,想了片刻。
继而,温时熙不解问道:“我好像从来也没说过,不想和你继续相处啊?”
温时熙是真的不在意。
怎么相比起来,骗人的人好像更难释怀。
宋南星闻言, 拘谨的眼睛终于亮起一点点。
很快, 温时熙双手抱臂, 嗓音散漫, 好奇问道:“不过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 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在你家人的眼里,我值多少钱?”
宋南星听见温时熙问这个, 再次露出一点尴尬。
很快,宋南星坦白道:“嗯……两个亿。”
温时熙:“……”
温时熙沉默了片刻, 揶揄道:“你还真敢啊。”
因为坦白,宋南星身上拘谨尽数散去,表情露出一点原本的生动, 与一直潜藏的狡黠。
年轻人口吻微凉,像是嘲讽一般道:“不过不管是多少,都不过是泡影罢了。”
温时熙看着宋南星,从宋南星的脸上看出一点韬晦。
“走吧。”温时熙道:“排练。”
温时熙说着,重新转身朝门外走去。
这一次,宋南星跟上他的脚步,边走边开玩笑道:“所以之前说的标记,下一次,学长会给我打电话吗?”
温时熙按照以往的经验,随口道:“如果我想起你的话,会联系你的。”
两人说着,来到走廊上,朝晚宴厅方向走去。
宋南星:“如果我每天给学长发消息的话,学长想忘记也很难吧?”
温时熙:“很难说。”
两人随口说着,没注意到身后拐角处,一道纤细人影格外晦暗,正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
订婚晚宴在入夜时分开始,随着即将开场,温时熙换上表演用的晚礼服。
纯白礼服贴合在他的身体上,头发再次被发胶固定在耳后,只在一侧留了一簇格外恰到好处的碎发。
说起来,其实温时熙很适合这样的造型,小巧五官完整露出,浅色的柔软双唇轻抿着,杏眼含着一抹显而易见的认真。
不多时,温时熙与宋南星一同从准备室走出,来到晚宴厅。
随着晚宴开场,整个流程格外顺利,两人的演奏也完美无瑕。
之后的跳舞时间,两人再次合作了一支圆舞曲,整个晚宴沉浸在订婚的美好中,气氛融洽又浪漫。
直到一曲终了,之后的配乐由音响接管,两人的工作顺利完成。
温时熙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向不远处的搭档。
宋南星的额头微微出汗,看见温时熙看自己,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两人恰到好处的配合,尽数落在在场人的眼中。
宴会厅另一侧的人群里,陈家乐站在姜权宇身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
“你听到了吗?”陈家乐凑在姜权宇身边,嘀嘀咕咕问:“叶家和方家的两个蠢货都在跟身边人打听,那个弹钢琴的omega是什么来历。说真的,温时熙这样在外面招蜂引蝶,你一点也管不了吗?他好像都没看见你,我们要不要往那边凑凑?”
姜权宇斜眼,晲了一眼喋喋不休的陈家乐。
陈家乐实话实说:“哪个omega像他一样,过得比beta还自由?”
和alpha一起演出、眉来眼去,当年的姜言和温尔昀也就到这种程度了。
姜权宇:“闭嘴。”
陈家乐从善如流:“好的。”
很快,陈家乐又道:“不过凌霄真有一手啊,还能攀上李家的omega小少爷,竟然又活过来了。”
上次凌霄连同姜敛,算计过温时熙后,整个凌家陷入税务丑闻。
本以为很快就要破产解散,却以外爆出联姻的消息,硬生生力挽狂澜。
姜权宇不置可否,只淡淡看向舞池正中。
然而,他却一时发现,舞台上好像已经没有了凌霄的踪迹。
同一时间,宋南星与温时熙在回准备室的路上被主办方拦住。
宋南星身为乐团的继承人,没办法脱身,只怕要客套上好一会。
温时熙见状,随便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独自回到准备室内。
偌大的准备室里,温时熙刚刚脱下晚礼服外套,突然听见门声,本以为是宋南星回来了,却不料,很快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你还会来我的订婚宴演奏。”
温时熙闻声,皱眉转身,看向来人。
凌霄穿着一身合身的浅色西服,经过修饰,看起来格外英俊。阴鸷的眼睛盯在面前的omega身上,充斥着妄图沾染的靡色。
温时熙不解:“你都订婚了,还要来惹我吗?”
凌霄笑道:“只是普通的商业联姻而已,那个omega,怎么能和你在我心里的地位相比。”
温时熙一阵恶寒,坦白道:“凌霄,你真的很令人恶心。”
凌霄不疾不徐道:“我听说了,姜家已经和你划清界限了,现在只有姜权宇一个人还认你当弟弟,可他和姜老爷子的关系跌破冰点,已经很久没回家了。我知道我家的税务丑闻,是他透露给媒体的,我现在没办法找他算账,可他还能风光多久?护着你多久?”
温时熙露出一点轻蔑,认真道:“以你的能力,还是不要妄图计算我哥哥了。”
凌霄被讥讽,不怒反笑:“可如果我要在这里对你做什么,你哥哥赶不来吧?”
温时熙皱眉:“今天的晚宴,可是你的订婚宴。”
凌霄身为主角,真的要在今天,跟他开这种玩笑吗?
凌霄:“就因为是今天,所以更没有人会相信,是我强迫你的,对吗?”
一个是被世家抛弃的养子omega,一个是重新处于上升期、还刚刚订婚的alpha,大家会相信是谁爬了谁的床呢?
就在这时,凌霄身后的房门再次传来轻响。
两人露出一点意外,看向房门。
房门缓缓打开,一道消瘦人影站在门外。
来人像是忍无可忍,很快摘下遮挡面部的墨镜与口罩。
一时间,温时熙看着来人,露出一点意外。
突然现身的唐叙看向门边的凌霄,眉头紧紧蹙着。
片刻后,唐叙道:“凌先生,我会去告诉李绫,你刚刚在这里都说了什么。”
凌霄愣在原地,眼里露出慌乱。
他的婚约对象李绫在华盛顿留学时,和唐叙是很好的朋友。
凌霄看向唐叙,扬声道:“喂喂,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没必要这样吧?”
温时熙见状,温声道:“我可没觉得,你刚刚在和我开玩笑。”
“你!”凌霄气急,一脸狰狞看向温时熙。
唐叙站在门边,面色的确如宋南星所说,带着一点病容,双唇有些苍白。
唐叙抬头,看向凌霄:“不管你是不是开玩笑,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李绫的。”
凌霄露出一点急色,再度转头,拉住唐叙的胳膊:“唐叙,我们聊一聊。”
唐叙见状,朝身后躲了躲。
“你说什么也没用。”唐叙道:“这是为工作人员预留的准备室,能请你马上离开这里吗?”
凌霄见状,眉头紧锁在一起。他看看唐叙,又回头,看了看房内的温时熙。
这些omega抱团在一起,真是烦都烦死了。
凌霄不死心:“唐叙,你开个价吧。”
“我不需要你的钱。”唐叙道:“请你马上离开,否则我要直接喊保安了。现在有我在,有人可以作证,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霄不可置信地看向唐叙,轻轻咬了咬牙。
他看出唐叙完全不为所动,马上道:“好好,我走,我走就是了!”
凌霄说着,回头留给温时熙一个意味深长的怒视。
继而,凌霄大手一挥,径直摔门而去。
巨大的摔门声响彻房间,蔓延出袅袅回音。
待回音消褪,温时熙目光平稳,看向唐叙。
温时熙有些不解,唐叙明明已经拒绝了演奏,却为什么还会出现在准备室。
温时熙知道,刚刚就算没有唐叙帮忙,凌霄也不会真的敢对他做什么。
可温时熙还是道:“多谢。”
安静中,唐叙摇摇头。
继而,唐叙看向温时熙:“你没事吧?”
温时熙:“当然没事。”
唐叙想了片刻,回想起刚刚进门时,温时熙的眼里没有一丝恐惧,莫名微微一笑:“不用谢,好像我不来也没有关系。说起来,你对所有事都能游刃有余,还真是厉害。”
温时熙不知道唐叙怎么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疑惑地随口应道:“也没有,还是多谢你。”
唐叙腼腆一笑:“既然凌霄已经走了,我……能和你聊聊吗?”
安静的准备室内,却好像比刚刚更多了一丝微妙的沉重。
温时熙:“和我聊聊?”
“嗯。”唐叙口吻轻柔,说出的话却格外有力。
“我想和你聊聊,有关姜权宇。”
与此同时,宴会厅内,顾助理给姜权宇发消息,确认有人看到凌霄往后台方向去了。
姜权宇眉头紧锁,迈动脚步,往准备室所在的方向走去。
准备室中,温时熙眉心微动,问道。
“你要和我聊,姜权宇?”
唐叙:“你不是他的弟弟吗?”
温时熙的目光,一点点变得锐利,他看着唐叙,问道:“嗯,所以你想和我聊有关姜权宇的什么?”
唐叙露出一点犹豫,神情变得有些难过,又异常坚韧:“我听见你和宋南星在走廊上说的话了,你答应了宋南星下个月的标记。我知道你在游轮上帮过我,我本不该这么做的,可是很抱歉,我和很多人了解了有关你的事……我想问问你,你和权宇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温时熙听着唐叙的话,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微微握起。
他漠然回答:“就是你了解的兄弟关系。”
唐叙轻轻咬牙:“可权宇哥对你,好像不是这样的。”
看向替身的眼神,唐叙可以分辨得出。
在华盛顿的那些年,姜权宇的视线曾经无数次落在他的身上。
可就算姜权宇再失神,那双寒凉的眼里,也始终没有映出过属于他的影子。
唐叙一度不懂,姜权宇到底在透过自己、透过那许许多多的钢琴家,望向哪一道不能相见的人影呢?
说到底,他也许连替身都算不上。
他与所有人,对姜权宇来说,都不过是一道毫无意义的缩影。
唐叙的眼中充斥落寞,静默开口:“我知道这样问,也许很唐突。”
“可,温先生……你爱姜权宇吗?”
第83章 缝隙 离不开对方的那个人,是我。……
莫名的发问中, 温时熙看着唐叙的脸,眉心用力拧起。
整个房间沉默着,唐叙目光灼灼, 静候着温时熙的回复。
片刻后, 温时熙平静开口:“我想知道,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这个问题的?”
唐叙微微低头:“我好像是没有个资格,问你这个问题, 可我想说……”
唐叙说着, 轻轻咬唇。
举办沙龙音乐会那晚,唐叙见过姜权宇最黯淡的背影。
唐叙终于知道姜权宇的目光始终注视在谁的身上, 痛爱的又是谁。
如果温时熙回望姜权宇的那道眼神,唐叙什么也不会做。
可温时熙没有。
温时熙不会爱惜那份,他连触碰都不曾触碰过的感情。
唐叙呼出一口气,认真道:“既然你不爱姜权宇……就从他身边离开,把他让给我吧。”
门外飘来听不清楚的喊叫声, 隔着厚厚门板, 只剩一片模糊的异响。
温时熙微微敛目, 继而淡淡问道:“让给你?”
唐叙轻诉道:“你从小有权宇哥在身边, 一定不能理解, 一个人孤独长大的感觉。我知道, 虽然权宇哥是因为父亲的嘱托才会对我多加照顾,可我, 真的……不能没有他……”
一道无助,渐渐萦绕在唐叙的身上。
唐叙也不想这样的。
可如果他握不住的人, 和他一样不幸,他能不能有一点可能,再去试一试。
没有温时熙的话,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的某一个音符、某一道琴音,也可以打动那道深邃的目光。
唐叙的手因为倾诉,微微颤抖着。
对望的另一头,温时熙看着那道晃动的身体,神情却渐渐淡漠。
温时熙忽而发觉,姜权宇这个人的优秀和稳重,好像天生就能在任何时候,让身边的人拥有心安的力量。
屋内的潮湿,在窗外冷空气的作用下,结出大片的白霜,将世界模糊。
平静中,温时熙轻轻呼出一口气。
温时熙沉静问道。
“那你怎么知道,我就可以没有他?”
唐叙闻言,轻轻愣住。
温时熙说着,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桌边。
他身上的礼服衬衫随着腰肢轻动,勾勒出优雅的身躯,细闪的面料叠成一片片风琴褶,称得青年格外清冷。
“我的确不爱姜权宇。”温时熙的嗓音不含一丝情绪,双唇缓动,认真道:“但这和他只能对我一个人好,一点也不冲突。”
温时熙不管姜权宇在华盛顿是怎么照顾唐叙的,但姜权宇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哥哥。
温时熙双手抱臂,环在胸前:“你如果喜欢他,可以按你的方式去追求你的幸福,我不会妨碍你的。”
一时间,唐叙听着温时熙冷漠的话,布满病容的脸微微绷起。
唐叙不懂:“为什么?你既然不爱他,为什么不肯把位子让出来?”
温时熙:“如果你找我就是想说这些,我的答案就是这样。”
温时熙一早就知道,唐叙看姜权宇的目光,和从前的自己一模一样。
倾慕、钦羡,心向往之,闪着堪比星辉的炫光。
可那又怎么样,会爱上哥哥的人那么多,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已经让步了,如果不是哥哥的话,他连一句话都不想和唐叙聊。
唐叙看着温时熙疏离的脸,神情渐渐染上焦躁:“你明明不是这种人啊,为什么要——”
这时,一道门响,打断唐叙的话。
准备室的房门打开,再度迎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姜权宇站在门口,屋内的灯光照在那张冷峻的脸上,表情却仍是一片晦暗。
姜权宇开口道:“唐叙,可以了。”
姜权宇对唐叙说着话,目光却始终凝望在房内的温时熙身上。
男人的眼里一片迷茫,像海上骤起的海雾,遮挡住一切阳光,只剩翻涌的黑水,静静沉在雾中。
温时熙回望那道目光,露出一点意外,在无形的压迫中,渐渐直起身子。
片刻的僵持后,姜权宇渐渐敛起暗色。
沉稳嗓音响起,问向温时熙:“凌霄刚刚来过?”
温时熙沉默片刻,答道:“嗯。”
姜权宇微微皱眉,将温时熙上下看过。
继而,他见温时熙从上到下没有任何异样,才终于渐渐放心。
凌家不管和谁联姻,都不可能撑到明年,这是不容更改的事实,只有外面那些蠢货看不出来。
这样的困兽挣扎,姜权宇本来没想再插手,可没想到凌霄竟然这样阴魂不散。
不过好在,不管怎么样,温时熙没有出事。
很快,姜权宇转身,看向唐叙。
男人的双眼布满不悦与沉静,薄唇开合,对唐叙郑重道:“之前发出公告,我以为以你的聪明,应该能看懂我的意思,可也许,我需要再澄清一下——”
姜权宇望着唐叙混乱的双眼,全身的睥睨之感到达顶峰,像一道任谁也不能触碰的存在。
但同一时间,就是这样一个人,话中却含着缱绻的卑微,低到最深暗的峡谷裂缝中。
“温时熙不能离开我身边。”
姜权宇收回视线,重新望向温时熙。
目光缓缓流动,低沉道:“因为,离不开对方的那个人,是我。”
一时间,随着话音散开,房内悄无声息。
唐叙的呼吸一点点停下,继而,散在大梦初醒的转瞬间。
安静的空气写满不甘,像遗憾,像错失,像爱而不得。
姜权宇已经把话说得格外清楚,没有为别人、甚至为他自己,留下任何一丝余地。
原来姜权宇是这么的……喜欢着那道,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身影。
原来自甘做替身,也是一种自大。
唐叙在原地站了片刻,一点点低头,又无奈地抬起。
“嗯。”唐叙道:“打扰两位了。”
唐叙转头,看了看温时熙:“我还要去找李绫,说刚刚有关凌霄的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在一个无法挤入的地方,离开是最狼狈、也最体面的唯一选择。
温时熙顿了顿,答道:“好。”
唐叙迈步,朝房门走去。
直到唐叙的身影消失,房门关闭得悄无声息,只剩两道交错的呼吸。
来自姜权宇身上的晦暗,一点点散在房中。
两人站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既能看清对方的脸,又仿佛无法看懂对方的眼睛。
温时熙在没来由的僵硬中,停顿良久,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
姜权宇:“我在受邀的来客名单中。”
温时熙嗓音迟缓:“那你在门外……听了多久?”
姜权宇双唇微抿,抿出一条生硬的缝隙。
继而,姜权宇答道。
“从那句,‘我的确不爱姜权宇’。”
温时熙闻言,双手微握。
时间被拉扯成格外漫长,灯光明亮的准备室,一时令人不安起来。
短暂的安静后,姜权宇微微垂目,阖了阖眼。
继而,男人迈步,朝温时熙走来。
很快,脚步停在温时熙身前,带着一点仍想靠近,却已经无法再继续靠近的酸涩。
姜权宇微微俯身,沉稳道:“你都忙完了?”
温时熙冷淡地“嗯”了一声。
姜权宇看着温时熙的发旋,问道:“那我们回家吗?”
温时熙抬头:“你不生气?”
姜权宇一脸平静:“我要生什么气?”
温时熙欲言又止,心经过反复疑问,生出一点无措。
沉在骨子里的漠然,让温时熙突然很想退到远处。
他希望一切事都变得和自己没有关联,这样他就不用生出这么多烦恼,也不用再因为姜权宇,体会那么多令人不快的心情。
温时熙嗓音微冷,莫名道:“唐叙好像真的很喜欢你。”
姜权宇一时疑惑,没懂温时熙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温时熙的声音不含一丝波澜,继续道:“唐叙这么温柔的人,像阳光一样,很适合哥哥。你们生活在一起,一定不会吵架的。”
姜权宇皱眉。
温时熙的表情说不上认真,但格外沉静,说道:“姜权宇,你去找唐叙吧。”
他不想再经历这样莫名其妙的经历了,唐叙如果愿意,让他好好去爱姜权宇吧。
姜权宇的眉心死死拧在一起,看着温时熙冷淡的脸。
片刻后,姜权宇问:“温时熙,你这是气话,还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温时熙道:“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好好替哥哥着想过,才会这样说的。”
他没法给姜权宇的,唐叙如果可以,正好可以结束这荒唐的一切。
此时的宴会厅里,陈家乐正在和打听温时熙的alpha们解释,刚刚那个弹琴的漂亮omega,是姜权宇的弟弟,姜权宇会亲自替他选合适的结婚对象,大家不要再问了。
众人闻言,纷纷感叹。
温时熙的领养关系已经结束了,姜权宇却还这样对他。
“这两人之间的兄弟情谊,还真是深厚啊。”
而几墙之隔的准备室里。
深吻化作深渊,吞噬着岌岌可危的理智。
本就勉强维系的呼吸被一再夺走,被逼入困境的意识分崩离析。
尖齿无意识咬破温时熙的下唇,舌尖在侵占时,舔过那道殷红的血痕。
纠缠不休的水声弥漫在房内,直到分离,牵连出一条暧昧的银丝。
“温时熙。”姜权宇的声音沙哑至极,放任着冷静的崩塌,在近在咫尺的距离,阴暗道:“我在你心里算什么?小朋友之间可以随便让来让去的玩具吗?”
温时熙大口呼吸着,感受着唇边的细痛。
姜权宇会咬他身体上的任何地方,只唯独不肯标记他。
温时熙轻轻咬牙,质问道:“我说我不爱你!你没听到吗——”
姜权宇单手捏着温时熙的脸,眼里一片雾霭。
静谧的海洋深处,海雾悄无声息,将无人之地隔离在世界之外。
姜权宇低沉答道:“我听到了。”
在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比温时熙的爱,更难得到的东西。
比起像唐叙一样温暖的阳光,温时熙是只会淋湿他的大雨。
像沉浸在乌云密布的海面,无论是沉在海中的身体,还是露在海面外的脸,都是寒凉的冷水。
可就算永远沉浸在寒凉的雨中,姜权宇也愿意。
姜权宇轻捧着温时熙的脸,声音带着隐忍:“你实在生气的话,可以换任何方式来气我。”
只是,别这样推开他。
第84章 疤痕 这是我救下来的手。
温时熙:“我没有生气。”
姜权宇:“嗯, 你没有生气,你只是又不想要我了。”
姜权宇说着,眼底一片寒凉, 浅笑显得寂寞极了, 再度开口替温时熙说道:“说错了,你没想要过。”
温时熙眉头紧锁,刚要开口。
突然却被姜权宇托着后腰, 用力抱在怀里。
“温时熙。”姜权宇的双唇停在温时熙温软的耳边:“你别解释。”
姜权宇不想再听温时熙的话, 所以就到此为止吧。
姜权宇:“回家。”
拥抱外的高大身体,比梦境还要易碎。
温时熙的手几经抬起, 最后轻轻拉住姜权宇的衣角。
他呼吸着哥哥身上的味道,眉头紧锁地闭起眼。
太奇怪了。
心跳得不由自主,在可以承受的边缘不断回响。
无论是相依的时光,还是这样争论不休的瞬间,姜权宇都带着不可拒绝的气势, 让他变得越来越奇怪。
返程的路上, 海港再次飘雪。
雪花飘洋在漆黑的长街, 与昏暗融为一体, 变成一片昏暗的噪点, 只有途径路灯时, 才映出片刻雪白的残影。
沉闷的车内,司机坐在前方, 驾驶得非常小心。
温时熙与姜权宇分坐在后排两侧,中间隔着很远。
但温时熙不想再耗费什么精力, 去思考有关姜权宇的事了。
三天后,他就要飞到维也纳参加比赛,他还有许许多多没有看完的比赛视频和资料。
像今天这样的工作, 之后也许还会有,他也想再试着与各种各样的乐器配合,都需要提前准备。
还有他写的谱子,许多细节也没有定好,都需要再想一想。
温时熙好像从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渴求过工作。
他需要任何能让他不再变得奇怪的事情,所以做什么都好。
回到家后,温时熙一句话也没说,径直钻进房间。
他洗掉发蜡和一身的寒冷,早早钻进被子。
平板电脑播放着前年总决赛选手的演奏视频,手边放着新买的五线谱本。
平板电脑里的音乐声十分微小,可熟悉的脚步声没有再来。
温时熙靠在床头,在一时分心中,粗略地想了想。
姜权宇说不生气,其实还是生气的吧。
所以才不会来找他,甚至都不想听他说话。
深夜时分,别墅陷入寂静。
一道微暗的身影走出房间,来到一层露台前的花厅。
经过涂涂改改的五线谱本,摆上钢琴的谱架。
很快,如水的琴声在指尖流淌而出。
声音与窗外的雪影交融,点亮一小片纷杂的海岸。
温时熙本不想在今天继续弹琴的,可他看不进视频,只能找些能更令他专心的事做。
琴声一时温柔,又灿烂而盛大,像那日乐园的晚霞。
姜权宇那栋荒凉的乐园,在不久的未来,会被建设成五光十色的温馨模样。
他好像……也不是想推开姜权宇。
他是真的觉得,唐叙更适合哥哥。
现在的他,一点也不想为了哥哥而改变,所以他不爱哥哥。
但如果是唐叙,用那样温柔而坚定的陪伴,也许姜权宇的心,也能像那所乐园一样,变得可爱又温暖——
重音沉沉落下,音符戛然截止的那一刻,厚重的瑕音散在空气中,像将安静的午夜撕开一条口子。
博兰斯勒特有的共鸣弦,将这道错音渲染的格外浓郁,像嘲笑他的失误。
悬在琴键上的手轻轻握起,钢琴面板的反光中,紧蹙的眉心,就像忽而缩起的心。
同一时间,突然停下的音符,惊扰到二层书房中一道同样没有入睡的人影。
微弱的台灯下,姜权宇坐在书桌后,听着模糊的琴声骤然停止,慢慢露出一点沉思。
雪影交织在透出微光的窗外,姜权宇起身,慢慢走到窗边。
细雪照着心事,将一切变得细细无声。
不多时,安静的花厅里,温时熙口袋中的手机发出一声震动。
温时熙缓缓低头,看向震动的部位。
继而,他缓缓抬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之前偶尔有联络的钢琴买家发来消息:“我已经提交钢琴订单了,再次感谢你的推荐。”
因温时熙不打算卖琴,又觉得自己三番几次打扰有些无理,所以帮这位和善的买家推荐了喜欢的钢琴系列。
一来二去,因为对方的态度一直谦逊有礼,问题也很多,温时熙和对方添加了即时聊天好友。
喜欢博兰斯勒的人很少,至少就温时熙所知,几乎所有钢琴家的固定选琴,都是世界第一钢琴品牌施坦威。
就连唐叙,也不止一次在采访中说过,他只喜欢施坦威完美的音色。
温时熙回复道:“不用谢,你认为合适就好。”
买家:“你怎么这么晚还没有休息,不好意思,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温时熙:“没有。”
买家:“既然这样,你也早些休息吧。”
一片安静的花厅中,温时熙微微抬眼,看向钢琴面板上的英文刻字。
温时熙想了片刻,发消息问道:“既然有这么多预算,为什么没有选择买台施坦威呢?”
买家很快回复,直率道:“我觉得博兰斯勒更好一些。”
因是二手买家,温时熙自觉将对方想象成一名需要攒钱换琴的钢琴家:“如果是施坦威的话,同样的价格,也许能买到更好的二手琴。单从应对来说,施坦威的演绎也更全面一些。”
不多时,对面人的消息稍晚一些,一连回复道。
“可我只喜欢博兰斯勒。”
“我不需要施坦威。”
模糊的海岸线沉浸在玻璃外,温时熙望着手机里的消息,一时没有动作。
他莫名觉得对面人说话的方式很熟悉,不自觉地轻轻笑了一下。
原来真的还有人,能像姜权宇一样不喜欢讲道理。
渐渐地,温时熙看着手机里的文字,感觉心一点点静下。
陌生人的这句话,就像是在重复那晚姜权宇说过的话。
“我不需要家人,我只要温时熙。”
温时熙好像找到一点,姜权宇无法生气的理由。
姜权宇不要唐叙,不要任何人。
无论是什么像阳光一样的omega,还是温柔可人的伴侣,全都不需要。
五线谱翻过页面,温时熙对手机那头的买家打字回复道。
“嗯,我也很喜欢博兰斯勒。”
温时熙想了想,又问:“或许,你还不困的话,能帮我听一段旋律吗?”
对面人回复问道:“旋律?”
关于温时熙自己的谱子,他不想在未完成前,给梁敏老师或任何人听,更不想给姜权宇听。
可他想要一点反馈,想知道别人能不能从他的旋律中,听出他想表达的一切。
温时熙:“我录给你。”
手机录音功能打开,静谧的琴音再次响起。
宛如灿烂的光影,映着薄云与潮汐,与深海共鸣。
录音短短几十秒,只有一部分小节。
随着语音消息发出,二层书房中,握着手机的身影轻停在窗边。
耳机中的琴音,每一个音符,都像盛开在骨髓中的浅吟。
迎着落雪,姜权宇的双唇微微张开。
温时熙从没告诉过他,为什么会在突然之间,就创造出了一首曲子。
所以姜权宇原本还以为,温时熙只是想在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前,进行各种各样的尝试而已。
就像温时熙加入交响乐团、报名参加比赛,都只是他选择的一部分。
可耳边的旋律,好像远不止这么简单。
花厅里,温时熙等了良久,对面的回复才终于传来。
雪光照着钢琴前微愣的身影,世界忽而安静。
“这大概是我听过最好听的钢琴曲。”
短短的回复,带着浓浓的眷恋。
“像我和家人一起看过的晚霞。”-
去维也纳参加比赛的最后三天,温时熙一直泡在钢琴前。
他和姜权宇的关系没有变好,只是谁也没有再提那天的事。
就像两人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可以被毁掉的东西,所以也不需要修复。
直到出发的前一天,温时熙的手腕因为过度练习,一度发出刺痛的悲鸣。
他忍了半夜,一早起来找辅助护腕,被姜权宇发现,险些被关在房间里。
家庭医生恰好前来复查姜权宇的腿,确认腿上的伤已经完全恢复,不会再有任何问题。
很快,医生来到楼上,敲门进入温时熙的房间。
比起劳损刺痛,医生先拆掉了温时熙手腕上的纱布。
他手腕上的烧伤终于愈合,纱布被完全拆下后,剩下一道无法避免的难看伤疤。
继而,医生给温时熙按摩了使用过度的手腕,勒令他至少今天一天,千万不要再让手腕受力了。
姜权宇见状,只好推掉原本的会谈,在家看着温时熙。
医生走后,温时熙一个人闷在房间里,躺在床上听唱片机。
姜权宇稍晚一些,处理完所有要紧事,上楼来到温时熙的房间。
窗帘紧闭的卧室,到处一片昏暗。
温时熙躺在床上,什么也没做,只是眼睛微微睁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权宇站在门边,看着床上那道萎靡的身影。
温时熙像株躲在阴暗和潮湿中的避光植物,就连姜权宇前来,眼皮也没抬。
姜权宇双手抱臂:“航线已经预定好了,明天顾助理会送你去机场,帮你办好所有登机手续。”
一早提前保养好的私人飞机,连涂装都重新喷过,舱内陈设既舒适又奢华。
温时熙:“……哦。”
姜权宇听出温时熙又在闹脾气,问道:“你不是也听到医生的话了吗,你的手需要休息。”
“所以我正在休息。”温时熙淡淡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特意留在家里看着我,我是犯人吗?”
姜权宇歪了歪头,他和温时熙之间不咸不淡过了几天,温时熙好像更任性了。
姜权宇没找到理由,走到床边坐下。
他看了温时熙片刻,眉心忽而一动,把温时熙的手从被子里拉了出来。
温时熙也不抵抗,一脸漠然,任凭姜权宇拉出他刚刚拆下纱布的手臂。
残留在白皙皮肤上的丑陋疤痕,在格外昏暗的房内,仍然十分明显。
温时熙一点表情也没有,一言不发,看着天花板。
姜权宇握着温时熙的手:“所以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温时熙不说话。
虽然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他应该十分庆幸才对……可烧伤造成的疤痕,真的太难看了。
温时熙只能自己安慰自己:疤痕是男人的功勋章。
一片昏暗中,姜权宇见温时熙不说话,拉着温时熙的手向上抬起。
手臂上扬间,一道轻痒,触碰在疤痕上。
温时熙转头,看向自己的手。
只见姜权宇轻轻俯身,吻上那条难看的浅痕。
闭合的双眼轻轻颤抖,睫毛轻扫过空气,露出一点虔诚。
姜权宇吻过,双眼轻轻睁开,看向温时熙微睁的眸子。
“这是我救下来的手。”姜权宇口吻高高在上,声音沉稳,一点点道:“不会有人敢觉得难看,就算是温时熙自己也不许。”
第85章 航程 约会?和谁,莫扎特吗?
随着话音落下, 温时熙的眼睛浸在昏暗里,轻轻眨了眨。
片刻后,温时熙道。
“痒。”
姜权宇放下温时熙的手, 指尖在疤痕上蹭了蹭。
姜权宇:“离比赛场地最近的酒店已经预定好了, 会有人在机场接你。”
温时熙看着姜权宇的脸,思考了片刻,问道。
“姜权宇, 你不去吗?”
姜权宇:“你想让我去吗?”
温时熙:“不想。”
温时熙必须拿到名次, 是因为有皇家音乐学院推荐,他才能跳过原本的预选, 不能有任何失误。
但如果姜权宇在身边,他也许没法完全按照自己的步调,来生活和应对。
姜权宇双目微垂,看了看温时熙的脸。
“我知道。”姜权宇道:“所以如果你能照顾好自己,我就不去。”
温时熙:“我当然能照顾好自己, 我是去比赛的。”
姜权宇对温时熙这句话十分怀疑, 露出一点沉思。
温时熙见状, 认真道:“你别跟着我。”
姜权宇目光深沉, 将不快隐藏在眼里最深处, 口吻淡漠:“知道了, 我不去。”
姜权宇说着,握着温时熙的手, 轻轻捏了捏。
像是很幼稚的报复,一点也不疼。
如果赛程顺利, 温时熙一直进行到最后的总决赛,他会在维也纳待上半个月的时间。
即将到来的分别,将两人之间因争吵造成的冷淡氛围悄然抹去。
一股温柔的缱绻, 飘荡在房内,姜权宇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温软手掌。
自从姜权宇回国,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要和温时熙分开这么长时间。
未知的焦虑,在心中蔓延,随着安静愈发膨胀。
姜权宇面色如水,沉静开口:“你那个在维也纳的学长。”
温时熙闻言,靠着枕头歪了歪头。
姜权宇:“联系过了吗?”
“嗯。”温时熙坦然道:“学长说会带我在维也纳好好转一转。”
姜权宇:“……”
温时熙见状,口吻平静,提醒道:“是你自己要问的。”
片刻的停顿后,姜权宇发出一声轻笑。
姜权宇一度觉得,温时熙也许是这世界上最恶劣的人了。
很快,姜权宇把温时熙的手放回被子里,从床边起身。
姜权宇朝窗边走去,边走边问:“午饭想吃什么?我让人端上来喂你。”
温时熙皱眉:“我还没到不能拿筷子的地步。”
随着姜权宇走到床边,他手臂扬起,拉开紧闭的窗帘。
霎那间,阳光溢满房间,照向床上的人影。
温时熙顿时眯着眼,微微起身,声音满含不解与冷意:“为什么拉开我的窗帘?拉回去。”
姜权宇站在光里,转身看向温时熙皱皱巴巴的脸。
他一言不发,走回温时熙的床边。
姜权宇站在床角,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抬手一点点解开领带,从领口抽出后,随手扔在被子边缘。
温时熙实在不解:“……你又要做什么?”
姜权宇不说话,解开衬衫最上的两颗扣子。
继而,他上床,把温时熙裹在被子里轻轻抱住,同样靠在床头。
温时熙只晚了一点才挣扎,就又不能动了。
被裹好的大号猫咪寿司卷一头雾水,仰着头看了看身边的男人。
姜权宇想了想,口吻平静,回答道。
“给生病的温时熙晒太阳。”
姜权宇的答案十分简单,像是在进行某种可爱的养成类游戏。
名叫温时熙的养成对象,需要水、阳光、养分,既好养,又格外不好养。
温时熙动来动去:“我不要晒太阳。”
姜权宇皱眉:“别动。”
姜权宇说着,怕温时熙再乱动,淡漠的威胁随之而来:“你再乱动的话,我就和你一起去维也纳。”
温时熙烦透了:“你不要去,你会打扰我的约会。”
姜权宇:“约会?和谁,莫扎特吗?”
温时熙愣了几秒没说话,眼里透着清澈的愤怒。
“啊。”温时熙道:“我会找个和莫扎特一样性感的奥地利alpha,一起浪漫地共度良宵。哥哥就留在国内,给我看房子吧。”
温时熙说完气人的话,终于不再动弹。
姜权宇丝毫不为所动,只朝温时熙凑了凑。
两人躺在一片阳光里,阳光照在奶白色的被子一角。
“温时熙。”姜权宇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安稳道:“我正努力克制着不让你从我身边离开的欲望,不光没有像邪恶的童话故事那样,把你关在城堡的高塔里,还替你安排好了一切。所以你别再张牙舞爪的,安静陪我待一会。”
认真又慵懒的尾音静静散开,温时熙顿了顿,抬起眼皮,朝身边人看了看。
姜权宇闭着眼,一张脸沉静又安详。
可姜权宇刚刚话中的认真,又像是在静静陈述着,无论姜权宇从外表看起来多么正常,对于温时熙,他也仍然是偏执又疯狂的。
温时熙沉默片刻,睫毛在阳光中眨动,眸光忽闪忽闪的。
空气中的微尘随着安静,在阳光中漫无目的地飘荡起来。
温时熙呼吸姜权宇身上的味道,忽而发觉,当姜权宇的信息素掺上阳光,会变成一股非常好闻的味道。
像站在度假海岛的浅水沙滩上,低头看向清澈的波光,海洋的潮湿与清朗的微风交织在一起,在鼻翼间一点点蔓延。
温时熙声音淡淡的,小声道:“反正,我很快就回来了。”
姜权宇闻言,手臂轻轻用力,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阳光中,姜权宇的心跳一点点沉下。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温时熙在哄他。
那些长久以来,一直束缚在心脏上的细线,深深勒进血肉,早已和心脏融为一体。
却又在一句轻描淡写的安抚中,从血肉中撕扯而出。
只是心脏并不会这么简单,就变回本来的样子,姜权宇也并没有好一点,他只是仍然愿意承受。
“嗯,我知道。”姜权宇轻柔道:“所以温时熙想去的话,就如愿地去吧。”-
温时熙在床上躺了一天,直到傍晚时,手腕终于不再一动就疼。
但他没有再练琴,只是坐在床上,随便看了些比赛视频,打算早点睡觉。
姜权宇在深夜时分,结束一天的工作,来到温时熙的房间,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影。
温时熙已经迷迷糊糊睡着,平板电脑和乱七八糟的曲谱本还摆在床上。
趁着月色明亮,姜权宇收走所有杂物,又把温时熙的手塞回被子里,最后才踩着落寞的清辉,离开安静的房间。
第二天清晨,出发的日子,微风格外和煦。
温时熙一早起床,下楼后,在客厅见到等候的顾助理,问过才知道,姜权宇已经离开去公司了。
温时熙知道,哥哥不会亲自送他离开的。
对于哥哥来说,能什么也不做,只让他安安稳稳的离开,都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
温时熙坐在餐桌边,一边听顾助理说旅程安排,一边吃完整个奶酪三明治。
继而,两人一同出发去机场。
姜权宇的私人飞机宽敞又舒适,在上午十点准时起飞。
温时熙觉得早上起得有点早,起飞后,在姜权宇的酒柜里选了一瓶看起来很好喝的甜味葡萄酒,又躺在机舱卧室的床上睡了一会。
整个飞行耗时八个小时,但因为时差的原因,落地时,维也纳正值小雨淅沥的午时。
走下飞机,温时熙远远看见前来接他的酒店管家。
机坪上的风声很大,搅动着温时熙的软发。
他站在机组人员稳稳撑起的伞下,墨镜遮挡住清冷的眉眼,整个人裹在厚厚的风衣里。
姜权宇的飞机、姜权宇预定的酒店、姜权宇安排的随行与管家,简直就像姜权宇亲自要来维也纳一样。
温时熙也不知道哪来的心安理得,甚至穿的都是姜权宇准备在飞机里的厚外套。
静候多时的轿车把温时熙从机场一路送到酒店,提前一月预定下来的顶层套房,装潢到处充斥着属于音乐之城的复古与优雅。
温时熙迈进房间,视线游弋,最后定格在落地窗前的两架钢琴上。
一架温时熙喜欢的博兰斯勒、一架大赛指定专用的施坦威。
温时熙站在软毯上,感觉自己很满意。
甚至想,要不要给姜权宇带个纪念品回去。
同一时间,海港正值傍晚。
姜氏大楼中,姜权宇坐在一片夕阳里,收到随行人员发来的消息。
“姜总,温先生已经安全抵达酒店房间了。”
姜权宇放下手机,看着面前电脑里的报表,轻轻呼出一口气。
接下来的十五天,姜权宇要在没有温时熙的海□□自渡过。
这时,敲门声轻轻响起。
姜权宇喊了一声,门外人得到回复,很快推门走进。
顾助理手里拿着一沓材料,稳重地走到办公桌前。
“姜总,这是您要的,有关凌氏集团所有子公司的资产清单。”
姜权宇接过文件,一边看,一边问道:“有什么需要留意的重点吗?”
“的确有。”顾助理道:“凌氏集团有许多子公司,在业务往来和资源共享方面,与您父亲的房地产公司有很多牵连。”
姜权宇:“这我知道。”
顾助理:“如果我们断掉凌氏集团的供应链,您父亲的建设项目,大概也会被迫停摆。其中包括一些境外合资项目,可能会对您父亲造成很大影响。”
姜权宇想也没想:“没关系,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就按原定计划处理吧。”
姜权宇说着,一边翻看手上的资料,确认没有其他遗漏,一边问道:“之前让你查找的,有关我父亲年轻时创业的资金流向,有结果了吗?”
顾助理:“有一部分结果,我还没来得及和各大国际银行确认。”
姜权宇:“没关系,先说说看。”
“大约三十年前,您父亲在海港临岸开了一间砂砾加工厂。”顾助理道:“那间加工厂明面上没有太大的问题,唯一的纠纷,是因车间规范不当,造成几名工人患上肺尘病,并且也没有按照行业规范,对工人进行赔偿,只赔付了一部分医疗费用。”
“可是……我查过,那间工厂的营业与收支完全对不上,好像只是个假壳子。我找了一些前辈,结合当年的海港情况分析,预估能造成这么大资金流动,却又没有影响本地市场的产业,大概率是借着港岸……在进行非法走.私。”
玻璃反射着昏暗的流光,与夜色相接。
一时间,宽大的办公室里,姜权宇的脸一片阴沉。
他放下手上的资料,一言不发,沉默了片刻。
海港商界没有人知道,姜鹤礼为什么会突然放弃儿子姜敛,转而培养起自己的孙子姜权宇。
虽然那时的姜权宇刚刚失去母亲,可这样突如其来的看重,根本不可能是因为可怜一个孩子痛失亲人,这样温情的理由。
姜权宇慢慢看向顾助理:“既然是这样,调查时要再小心一些。”
顾助理点头:“好的,姜总。”
姜权宇一点点道:“再找人好好查一下那间砂砾加工厂,如果是走.私的话,除了资金账目,肯定还会留下其他信息,一旦确定,马上告诉我。”
第86章 想你 但我也许没办法不想你。
到达维也纳的第一天, 温时熙在酒店弹琴到很晚,按原有的作息来看,几乎熬了个通宵。
第二天一早, 温时熙迷迷糊糊还没醒, 姜权宇给他安排的管家前来敲门,问他早餐想吃什么。
温时熙打发掉来人,眉头紧锁, 坐在外间的软凳上给姜权宇打电话。
通话很快接起, 温时熙省去所有开场白,口气冷冰冰的:“把你安排的人都撤掉。”
大洋这一头, 姜权宇正在和合作商签合同。
众目睽睽下,姜权宇举着手机,听见温时熙的声音,正要落笔的手微微停下。
“六个小时的时差,你还没起床, 再不吃饭, 胃会难受的。”姜权宇淡声道。
温时熙眉头紧锁。
姜权宇又来了, 又在让人监视他。
温时熙:“我说过了, 你不要监视我。”
会议室中, 姜权宇的笔尖悬在纸面上面, 四周一片安静,连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坐在一旁的合作商盯着笔尖, 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到底是谁到现在还没起床。
很快, 姜权宇继续签字,边写边道:“你不是说,可以照顾好自己吗?”
“姜权宇。”温时熙板着脸道:“我们明明都说好了, 你别这样管着我。”
姜权宇签完字,阖上文件夹,将其中一份递给身边的合作商。
继而,他朝一旁的秘书点点头,示意会议可以结束了。
随着助理小声送客,姜权宇从软椅上站起,走到会议室光洁的落地玻璃窗前。
人群陆续走出会议室,房间安静下来。
“嗯。”姜权宇看着窗外的城市,平稳道:“我们是说好了,所以我等下会联系维也纳那边,让他们没事不要吵你。可温时熙,你得按时吃饭。”
温时熙:“我肚子饿的话,会自己找东西吃的。”
“你太瘦了。”姜权宇道:“就算一个人,也吃点像样的饭吧,不要只吃面包,那和吃垃圾没有区别。”
温时熙一大早被人吵醒,又被唠叨了一通,一张脸难看得要命。
他觉得哥哥才应该少说点和垃圾没有区别的话。
温时熙想了想,反正他要说的都说完了,直接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单方面结束通话。
会议室中,姜权宇听着耳边传来的挂断声,眉心微微蹙起。
维也纳今日格外晴朗,桦木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中午时分,程轩来到酒店。
一开门,程轩看着门内熟悉的脸,朝温时熙张开双臂。
温时熙歪了歪头,和程轩浅浅拥抱。
程轩环着温时熙的身体,轻轻拍了拍温时熙的头。
如果不是昨天有排练和演出,直到深夜才结束,程轩早就过来了。
程轩时隔一个多月,终于再次触碰到喜欢的身影,语气温柔而喜悦:“好想你。”
温时熙没回应,只礼貌地从面前的怀抱中抽离。
短暂的拥抱后,两人走进房内,一路来到钢琴前。
程轩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和温时熙简单聊了聊,又看过温时熙的选曲,最后指了指钢琴。
温时熙准备的第一轮参赛曲目,包括一支主办方规定的巴赫前奏曲,还有一支自选的莫扎特奏鸣曲快板乐章。
等过了第一轮,接下来半决赛和决赛,他就可以更自由一些,演奏浪漫主义时期不限形式的曲子。
即使程轩已经进入维也纳著名乐团,更是听过许多登峰造极的音乐,却仍然觉得温时熙的手,是一双会魔法的手。
音乐中丰沛的起伏,将房间渲染得格外梦幻。
温时熙弹完,看向一旁的程轩。
程轩稍缓了片刻,微微笑起。
程轩:“老实说,我觉得你已经不用再练习了。”
对于温时熙的演奏能力来说,即使是专业比赛,好像也和普通的游戏没什么区别。
程轩托着腮,轻快道:“穿上外套,我带你去艺术史博物馆玩吧。”
温时熙所居住的贝森多夫大街,入冬时节满目萧瑟,斑驳的红砖墙透着冷色,充满岁月流淌的厚重味道。
温时熙拒绝了程轩的邀请,把游玩的计划定在初赛结束之后。
几日后,比赛如期举行。
温时熙的号码很靠后,在准备室里坐了大半天,终于轮到他上场比赛。
站在观众和评委面前,温时熙没有什么多余的紧张。
他只觉得舞台上的顶灯过于耀眼,甚至还有额外的心思,在登台时,看了看旁观席上坐的人都长什么样子。
他结束演奏后不久,傍晚十分,夕阳透过窗子,初赛结果的名次公开,比温时熙预料得还要好。
温时熙已经长大,不会再因为得第二名生闷气。
而现在的他,也已经不会再得第二名了。
因为完全没有名气,温时熙站在人群里,几乎没人认得他的脸。
几名媒体在不远处,对着名次榜上排名第一位的中文名字发出疑问,温时熙听着那些议论,带着墨镜,一路走出比赛馆。
回到酒店时,天色已经暗下。
温时熙推开房间门,房间内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随着迈步,他走进房间,这时,脚步声微微一停。
房间正中的茶几上,一束茂盛又美丽的鸢尾花束,闪着露水的微光,在灯光中静立。
温时熙神情微动,在原地站了片刻。
继而,他继续迈步走去。
温时熙来到茶几前,微微附身,嗅了嗅花束上的植物香气。
安静的房间,在闻到馥郁花香的一瞬间,温时熙突然觉出一点空荡。
他慢慢直起身,朝左右看了看,莫名发觉,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在这么大的房间里生活了。
可距离他和哥哥重新住在一起,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几天而已。
这时,温时熙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名字。
“正在来电 - 姜权宇”
温时熙轻轻抿唇,一时没动。
这还是上次早上他挂断姜权宇的电话后,姜权宇第一次给他打来。
温时熙想了想,没接,直接把电话挂了。
继而,他把手机放在茶几上,走到浴室去洗澡。
温时熙今天很高兴,初赛很顺利,拿到了第一名。
所以他懒得去想哥哥为什么好几天没给他打电话,只送来一束很漂亮、却不痛不痒的花。
要说恭喜的话,已经有太多人给他发消息说过恭喜了,哥哥甚至都排不上号。
温时熙洗了个十分放松的热水澡,从浴室出来时,全身还散发着徐徐热气。
他走到茶几边,重新拿起电话,看向消息通知栏。
可除去他刚刚挂断的,没有其他未接来电了。
安静围绕在周围,温时熙皱眉,拿着手机走到沙发边坐下。
一时间,他望着空荡的房间沉默片刻,一张脸轻轻绷起。
温时熙有股说不上来的奇怪。
他只挂了一次,姜权宇就不再打了。
稍晚一些,温时熙吃完管家送来的晚餐。
他站在顶层套房最漂亮的观景玻璃前,眺望远处的街景,想了想,重新换上衣服出门。
夜色中的贝森多夫大街,淡黄灯光照在街区,空气中的寒冷干裂围绕在鼻翼间,温时熙拉紧围巾,打了辆车,来到横跨维也纳的多瑙河畔。
霓虹中,温时熙在国家公园一旁下车,站在异国的街头,隔着长街,望向远处泛着点点波光的深暗河面。
路灯照在他的发丝上,给他染上一点岁月的痕迹。
不知从何而来的音乐声,好像异乡人听不懂的童谣小调,慢悠悠地,随着多瑙河流淌到他的身边。
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再次应声响起。
温时熙低头,看了看震动的口袋。
他拿出来看了看,看到一个意料之中的人名。
通话再次被挂断,却与刚刚不同,执着地再次响起。
温时熙见状,对着湖面,无言地呼出一口气。
姜权宇这个人真的很病态。
他乖乖待酒店,乖乖去比赛,姜权宇能好几天不联系他。
可他一旦出门,姜权宇连二十分钟都受不了。
温时熙走到长椅边,坐在椅子上,看着湖面,接起电话。
突然接通的瞬间,通话中一时无声。
按照时差来算,国内此时应正是深夜。
通话中一片安静,像是需要一点时间,来安抚乱动的心跳。
温时熙等了片刻,开口淡淡问:“干嘛给我打电话,又不说话?”
对面人沉默少时,终于开口。
姜权宇的声音听起来很苦恼,像干哑失效的咒语,答道:“原本想问你冷不冷,但管家说你出门时穿得很多。”
姜权宇不喜欢说废话,但他思来想去,其实他所有想和温时熙说的话……好像都是无关痛痒的废话。
姜权宇想问温时熙今天都吃了什么,手腕还有没有再疼,还有温时熙现在在哪里。
可这些话的答案,跟在温时熙身边的人,都有按时向他汇报。
温时熙:“你就是想跟我说这个?”
别墅里,姜权宇坐在深夜正中,安静听着耳边那些温时熙听不到的海浪声。
“当然还有。”姜权宇静静道。
河边,温时熙坐在长椅上,头轻轻歪着,一边等姜权宇继续说,一边摆弄着刚刚在路边领到的城市纪念品。
一枚小小的圆形徽章,中间是由钢琴、小提琴、竖琴等乐曲组成的图案,代表着音乐之都维也纳最著名的特色。
迎着微风,姜权宇的声音顺着电波,跨越无法估量的距离,远远传来。
“我……很想你。”
摆弄纪念品的手忽而停下,安静的瞬间,就连多瑙河上的波光,仿佛也停了片刻。
温时熙坐在长椅上,默默愣了片刻。
那些飘散在空气中的,听不懂的奥地利童谣,忽而带上一点温暖的,属于家人的味道。
既然都是没用的废话,姜权宇索性选了一句最没用的。
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姜权宇真的很想温时熙,电脑中永远打开着航班信息,总是只在最后一步,硬生忍下飞去找人的念头。
晃动的波光中,温时熙轻轻抿唇。
几秒后,温时熙淡淡道:“我不是听到情话就会小鹿乱撞的omega。”
姜权宇的声音一丝不苟,问道:“你不喜欢我这样说?”
温时熙:“……”
温时熙低着头,继续拨弄金属徽章的边缘。
“不喜欢。”温时熙淡淡道:“你也别想我。”
虽然温时熙知道,哥哥会一直想他。
可知道与听到,好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验。
姜权宇微微停顿,想了片刻,缓缓道。
“好吧。”
温时熙:“……”
温时熙闻言,却又皱眉。
一时间,迎着河水的脸皱皱巴巴,好像忽而不快到了极点。
姜权宇说好吧,又是什么意思啊?
温时熙:“我挂了。”
他果然不该接哥哥的电话,只会莫名其妙的生气。
夜风寒凉,催促着行人的脚步。
电话那一头,姜权宇闻言,安静了一会。
继而,姜权宇忽而开口,语气含着认真思考过后的沉稳。
“但我也许没办法不想你。”姜权宇嗓音浅浅的,问道:“怎么办,哥哥刚刚都答应时熙了,还能食言吗?”
第87章 关机 明天跟我去趟奥地利。
温时熙捏着手机, 安静坐在长椅上。
他说不上开心,也没有再生气。
心情怪怪的,像维也纳干松的空气, 似乎使人很充盈, 却又觉得哪里还不够,想要继续被填满。
温时熙:“就算我说不行,你也还是要食言对吧。”
反正他答不答应, 姜权宇都会想他的。
姜权宇浅浅道:“嗯, 没错。”
温时熙无奈起身,一边沿着河边走, 一边对姜权宇问道:“国内很晚了吧,你怎么还没睡?”
姜权宇看了看手边的文件:“我刚刚开完会。”
温时熙:“是alpha都不需要睡觉吗?”
“等忙完这一阵,也许会好一点。”姜权宇想了想,问道:“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到时候带你出去玩。”
温时熙想了想, 还真想到个地方。
南极。
姜权宇从前答应过他, 在他十八岁过生日后, 带他去看企鹅的。
温时熙边走边道:“看企鹅。”
电话那一头, 姜权宇微微停顿。
片刻后, 姜权宇道:“好。”
温时熙得到答复, 很快道:“我手好冷,我要挂了。”
灯光微亮的别墅, 伫立在海岸上,黑水轻轻翻涌。
姜权宇:“早点回去。”
温时熙:“知道了。”
温时熙挂断电话, 朝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晚风带着寒凉,温时熙把手塞回大衣口袋。
远远传来的喧闹与音乐声中,温时熙望向道路两旁的黄色灯光, 轻轻做了个深呼吸。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温时熙就很期待,有一天能来到维也纳。
这里汇聚着无数和他一样,热爱着古典乐的人。
可当真正来了这里,温时熙又觉得,这好像是一座很孤独的城市。
每一首钢琴曲,都需要漫长的、不断的练习,才能弹奏成优美的乐章。
就像要先花光全部力气,翻过贫瘠丑陋的山丘,枯燥无趣地走完每一步,才能看到早就可以预料到的风景。
路途漫长又孤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有太多太多人放弃,甚至在每时每刻。
可温时熙还是觉得,属于他的孤独旅途,好像还不错。
古老的奥地利童谣伴随着群星,围绕在每一个街头巷尾的行人身边。
温时熙走走停停,自己逛了许久,在深夜返回酒店,躺在宁静中安稳睡去。
第二天一早,小雨再次笼罩在窗外的城区上。
温时熙被电话声吵醒,是程轩叫他起床出门。
程轩下午还要回乐团排练,所以只有上午有时间,能带温时熙去艺术史博物馆逛逛。
作为导游,程轩十分尽职尽责。
博物馆陈列着无数藏品,是哈布斯堡王朝花费数百年,从各地收集而来。
而比起展品,整座博物馆都像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高拱的穹顶气势非凡,奢华又巍峨。
展馆内,温时熙一边走,一边听着讲解,一时有点走神。
他掏出手机,十分好奇,给姜权宇的助理发去消息。
“是哈布斯堡家族更有钱,还是姜权宇更有钱?”
时差另一边,正在国内努力工作的顾助理收到消息,沉默了片刻。
姜总的弟弟对钱是真的没概念啊?
不多时,顾助理回复道。
“哈布斯堡家族。”
温时熙:“那姜权宇也不怎么厉害啊。”
顾助理:“哈布斯堡家族是欧洲历史上最强盛、统治版图最辽阔的王室之一,一度统治过许多国家。”
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问题。
顾助理面无表情,继续给温时熙回消息:“不过请您放心,我会继续努力,为姜总再多赚点钱的。”
中午时分,温时熙和程轩在博物馆附近的小餐馆,吃奥地利当地特色午餐。
温时熙难得很有食欲,还点了奥地利的国宝级甜点萨赫蛋糕。
程轩坐在小桌对面,一时抬头,温柔看着温时熙吃东西,渐渐露出一点笑意。
因为下雨,窗外的日光看起来清冷又浅淡。
温时熙这个人,从前就像下雨天的阳光。
可今天的温时熙,看起来很不一样。
温时熙穿梭在那些艺术品里,表情时而专注,又时而漫不经心地看手机,整个人格外生动。
程轩一时好奇,温时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时熙。”程轩开口,问道:“蛋糕好吃吗?”
温时熙:“还行。”
厚厚的巧克力外涂下,是绵软的蛋糕,还有香甜的果酱和奶油。
程轩指指自己的嘴角,扬了扬眼睫:“这里沾到巧克力了。”
温时熙闻言,很快拿起手边的手帕擦了擦。
程轩满眼温和:“我一会就要去工作了,送你回酒店?”
温时熙想了想,放下手里的手帕,问道:“如果方便的话,我能去看你们排练吗?”
说到交响乐团,温时熙还没接触过程轩任职的这么专业的乐团。
程轩露出一点意外,很快欣然笑道:“当然可以。”
莱森交响乐团作为维也纳的老牌乐团,有着几百年的历史。
位于老街区一角,交响乐团拥有自己的小楼,用于固定演出与排练。
程轩带着温时熙来到乐团时,许多成员都对温时熙充满好奇。
很快,有几人走到两人身边,用德语笑着同程轩打招呼。
高大的异国alpha突然靠近,就像要把人团团围住。
温时熙默不作声跟在程轩身后,听不太懂几人在说什么。
不多时,程轩回头,看向温时熙,解释道:“你别紧张,他们只是认识你,所以很好奇我们是什么关系。”
温时熙昨天比赛的视频,已经飞快传遍各大乐团。
突然冒出来的青年钢琴家,完美而投入的深情演奏,几乎像个炸弹一样,在维也纳骤然引爆。
开始排练前,程轩把温时熙安顿在排练室一角旁观。
程轩拿出指挥棒,对一旁乖巧坐好的温时熙道:“我和他们说你是我关系很好的弟弟,所以你可以一直待在这,如果觉得闷的话也可以出去透透气,不会有人管的。”
温时熙闻言,忽而顿了顿,不知道在想什么。
继而,他声音干涩,答道:“好。”
程轩闻言,伸手在温时熙的头上揉了揉。
温时熙感受着手掌上的触感,心里蓦然产生疑问。
片刻后,温时熙望着程轩远离的背影,托着腮,默默思索起来。
的确相比姜权宇,学长这些年在他身边,两人相处的模式,才更像是关系很好的哥哥和弟弟。
虽然有过一次很短暂的标记,但一直以来,程轩都很有分寸。
至少,传统意义上的哥哥不会强吻弟弟,更不会一发疯,就把弟弟咬成omega。
那……姜权宇不像哥哥,又应该算什么呢?
不多时,温时熙听见弦乐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乐队。
稍显严肃而不太快的快板——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
温时熙听着恢弘的音乐,慢慢露出一点专注。
淅沥的小雨从一早下到现在,空气中带着潮湿的余味,比起维也纳,更像他生活多年的海港。
随着排练,练习的小节很快打乱进行。
交响曲第三部分,如诗般的极柔板中,温时熙轻轻闭上眼。
世界顶级的弦乐声部,柔美琴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场永不需要苏醒的梦。
弦音中,温时熙的嘴角忽而上扬。
温时熙突然很想知道——
姜权宇的小提琴,到底会有多难听呢?
是不是真的像锯木头一样,既嘶哑又没有音调?
姜权宇的耳朵那么挑,本该一个音节都忍耐不了。
看来姜权宇的爱,根本就把他折磨成了一个怪物啊。
随着音乐,温时熙拿着手机,走出充斥着每秒音乐的排练室,来到老楼的走廊上。
他靠在灰白的石头栏杆一旁,算了算时差,很快拨出电话。
可就在这时,温时熙微微一愣。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干嘛要一直想起姜权宇,还要给姜权宇打电话?
温时熙忽而一顿,手指微动,瞬间把拨通的电话挂断。
突然消失的电波另一端,姜权宇刚刚拿起手机,眼看通话页面从屏幕上消失,只剩一条根本来不及接的未接通知。
姜权宇目光深沉,眉心轻轻拧起。
雨中,温时熙听着自己莫名加快的心跳声,站在窗沿边冷静了几秒。
总不可能,是因为姜权宇说了会想他,反而让他变得会想姜权宇了吧?
这种好像被鬼附身的感觉,温时熙感觉很陌生,不想再体验了。
这时,他手里的手机忽而震动。
温时熙抬手看向屏幕。
“正在来电 –姜权宇”
温时熙:“……”
不远处的排练室内,传来第九交响曲中最著名的欢乐颂小节。
温时熙听着熟悉的音乐,一时没有动。
随之而来的定音鼓重音,一下下都像敲在心上。
温时熙露出一点焦躁,抬手抓了抓头发。
他好不容易可以看这样等级的交响乐团排练,到底为什么要烦恼这种事?
随即,温时熙挂断电话、关机,选择直接断联。
比起遥远的欧洲,亚细亚大陆一角,此时刚刚天黑的海港,姜权宇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听着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关机提示音,眉心死死拧起。
顾助理抱着一厚沓报表,忙得有点顾不上礼仪,直接推门走入:“姜总,这是华盛顿投资部刚刚反馈过来的预选项目。我已经按各国法令,筛选了有政府支持的环保科技产业,这些企划案,您可以详细看看。”
顾助理说着,眉眼中难掩憔悴。
自从姜总的弟弟去维也纳,姜权宇又恢复到之前的工作狂模式。总裁里办公室的所有人刚刚过上半个月稍显轻松的日子,就又回到七年以来的地狱模式。
顾助理说着,走到办公桌前。
房内灯光明亮,衬着窗外霓虹,格外纷乱。
姜权宇看着走近的人影,微微后仰,靠在宽大的皮椅上。
姜权宇静静开口,口中含着威压:“顾助理。”
顾助理:“……嗯?”
“我不看了。”姜权宇道:“你直接选好合适的,就回复华盛顿那边吧。”
顾助理知道姜权宇最近也很忙,想了想,答道:“好的,我明白了。”
“还有。”姜权宇的声音如同潜藏暗涌的夜海,幽暗道无以复加:“在今晚,处理完你手上的所有工作。”
顾助理一愣:“……今晚?”
又通宵?
姜权宇:“嗯。”
姜权宇给过温时熙和音乐独处的时间了。
就连温时熙挂他电话、不接电话,也没有发火。
可他的忍耐好像突然就用光了,在温时熙关机的那一刻。
分不清担忧、不快、生气,哪种情绪更多一点。
只想马上找到人,抓到身边看管起来。
姜权宇淡声道:“然后收拾行李,明天跟我去趟奥地利。”
第88章 巢穴 姜权宇、的味道…………
维亚纳的寒凉小雨带着萧瑟, 温时熙看过排练,和程轩一起吃完晚饭,又留在剧院看完了当晚的演出。
世界首屈一指的交响乐团, 所精心呈现出的贝多芬, 既瑰丽又盛大。
不少人留下眼泪,又在柔缓的慢板中,得到前所未有的救赎。
直到回家的路上, 程轩仍然意犹未尽, 和温时熙讨论卡拉扬大师在指挥时对定音鼓的运用。
小雨终于停下,只空气中还透着潮湿。
酒店入口处, 程轩停好车,与温时熙一同上楼。
安静的电梯里,程轩看着温时熙略带疲惫的眉眼,表情格外轻柔。
手臂微抬,程轩握住温时熙微垂的手。
指间重叠, 带着暖人的热意。
温时熙不解, 抬头看向程轩。
程轩:“上次在机场, 你说你想先留在海港, 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要成为什么样的钢琴家, 现在有答案了吗?”
温时熙想了片刻:“还没有, 不过也许快了。”
等到比完赛,回到家后, 他就可以腾出时间,好好写完自己的谱子了。
到时候, 也许他会知道自己想做的事。
房间门口,程轩随温时熙一起进门。
半决赛就在明天,尽管有些累, 但程轩还是要帮温时熙听听看,给出一些可能存在的建议。
可就在两人刚刚迈步进门时,温时熙突然脚步一停。
耳后传来的细细刺痛,让温时熙顿时眉头紧锁。
程轩见温时熙站在原地,朝他看去,问道:“时熙,怎么了?”
温时熙:“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可以不弹了吗?”
程轩露出担心,站在温时熙身边,忧虑问:“不舒服?哪里不舒服?要去医院吗?”
“只是一点点,但我想休息了。”温时熙轻轻咬牙:“学长能先离开吗?”
程轩皱眉道:“你明天就要比赛了,如果不舒服,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
“不用。”温时熙微微皱眉,道:“我休息一会就行。”
程轩见状,慢慢露出一丝疑惑。
“你确定不用去医院吗?”
“确定。”温时熙语气认真。
程轩闻言,想了想,见温时熙也没有其他异样,轻轻点了点头。
程轩抬手,用手背贴了贴温时熙的额头。
温时熙一点也不烫,看起来的确像只是有点累了。
“好吧。”程轩向来有分寸,尽管疑惑,但他还是道:“那你先休息,如果难受加重,记得马上联系我。”
温时熙点头:“好。”
随着程轩离开,房门关闭后,一片安静中,温时熙张口,缓缓呼出一口气。
如果没感觉错的话,他好像……要发情了。
之前因为火灾昏迷,导致发情期延迟,现在距离上一次发情才不过十几天而已。
温时熙靠在玄关的墙上,慢慢抬手,碰了碰耳后的腺体,露出一点疑惑。
难道他每月发情的时间,没有跟着一起延后,仍然固定在月底吗?
可他明天还有比赛,绝对不能在那之前发情。
温时熙快步走进浴室,淋浴蓬头开到最大,冰凉水流打在身体上,带着入骨的寒意。
骨缝中含苞待放的热源,在冷水中重新蛰伏,剔透水珠从发尾滑落,沿着白皙皮肤蜿蜒流下。
按温时熙以往的经验,从他察觉自己快发情,到发情期真正到来,会有一两天时间。
他只要尽避免情绪波动,等到明天比赛完后,再找alpha标记,就不会有问题。
温时熙仰头,任冷水不断下落,像寒凉的雨滴,浇灭体内萌动的欲望。
不多时,温时熙穿着浴袍走出浴室。
纤细人影微微颤抖着,赤脚在地上留下一串水痕,走回卧室床边。
温时熙胡乱擦了擦头发,一头扎进床上,强迫自己什么也别想,快一点入睡。
可越是这样,他好像越没法入眠。
房间就像凝固起来,空气中一点淡淡的味道,带着招摇的意味,在静止的空气中漂浮,触碰着床上潮冷的身体。
不多时,温时熙起身,朝着味道扩散的方向看去。
卧室一角的小型衣帽间,那件从飞机上穿下来的羊毛大衣,静静挂在角落。
大衣内的纤维深处,残留着最后一点属于飞机主人的信息素,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深暗又幽静。
一片昏暗中,人影走到衣帽间,皱着眉摘下衣服,一路拿回床上。
温时熙坐在床上,□□,把自己裹在哥哥的外套中。
羊毛大衣光洁柔软的内衬面料贴在皮肤上,既柔软又舒服。
温时熙慢慢躺下,又朝大衣里缩了缩。
黑暗中,仿佛是来自本能的慰藉,宽大外套包裹着单薄的身影,只剩两条消瘦的小腿,从衣摆中露出,透着无限旖旎。
新巢穴十分温暖,浅浅的信息素味道,与酒店床品原有的香气混淆在一起,杜松混合着茉莉,温柔浓重,情愫旖旎。
绵软的舒缓感一点点渗入血液中,温时熙轻皱的眉终于渐渐松开。
布料轻响中,修长十指无意识捏住衣角,慢慢送到面前。
衣料蹭到鼻翼,触碰出一点轻痒。
姜权宇、的味道……
维也纳的深夜,到处一片静谧。
同一时间,日出的金光,正洒向大洋另一端的海港机场。
停机坪一望无垠,东升的旭日格外灿烂。
一辆低调黑车顺着指示线,停在一辆小型客机一旁。
姜权宇走下车,横风吹动衣摆。
他沉稳迈步,来到舷梯前,一步步登上台阶。
顾助理跟在身后,正在用便携笔记本确认集团持有的美股股价。
两道器宇不凡的人影迈步登机,随着机舱关闭,客机滑行进入跑道。
十个小时的航程,姜权宇坐在书桌边,一边工作,一边看表,计算温时熙起床的时间。
温时熙的半决赛时间在上午,因为人数骤减,中午前就能拿到结果。
可姜权宇要下午才能落地,只能去酒店抓人。
关于这个,姜权宇还有最后一点犹豫。
他不想吓到温时熙,也不想让温时熙说他言而无信,虽然事实的确是这样。
姜权宇静静坐在宽大的皮质座椅上,一手拄着下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漫长航班格外枯燥,好在和上班也没什么区别,几个小时后,飞机飞入欧洲领空,姜权宇同时收到消息。
温时熙半决赛的评分结果,是第二名。
姜权宇皱眉,一时觉得有些不对。
以温时熙的实力,参加这种比赛,不应该只拿到第二的名次。
详细的汇报很快传来,是有评委认为,温时熙今天的演奏,透着一点隐隐的急躁。
对面人一同发来视频文件,姜权宇看过,露出一点沉思。
继而,姜权宇想了片刻,掏出手机,披上一层友好的外皮,给温时熙发消息。
对于他这位“很有品味的买家”,温时熙一点也没起疑。
“之前听你说,要参加维也纳的莫扎特国际钢琴大赛,我恰好也在维也纳,刚刚旁听了比赛,很抱歉用这种方式认识你,但你刚刚的演奏,似乎不是很投入,是有什么心事吗?”
信息发出后,温时熙久久没有回复。
姜权宇也不着急,虽然不知道温时熙在为什么事焦躁,可他知道温时熙拿了第二名会不开心,所以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约莫一个小时后,温时熙终于回复。
只是温时熙回复的内容,让姜权宇有点不解。
温时熙:“你在维也纳的话,我想请问一下。”
“你是alpha吗?”
姜权宇看着手机屏幕,渐渐地,眉心一点点蹙起。
如果他是alpha,温时熙要做什么?
很快,姜权宇的脸一片阴暗。
姜权宇抬手,唤来机组配备的服务人员,再次确认了一下落地的时间。
继而,姜权宇给温时熙回复。
“我是。”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有什么事吗?”
顶层套房里,窗帘紧闭的昏暗正中,温时熙正缩在自己搭建的巢穴里,身体止不住颤抖。
刚刚比赛结束,他甚至只看了结果一眼,就躲开对他围追堵截的记者和经纪人,在彻底陷入发情前,从比赛馆跑了回来。
越发灼热的体感,带着熟悉的痛觉,蔓延在体内各处。
温时熙双手紧握,一下下打字。
他还能有什么事,就是想找alpha来咬他一口。
可在信息发出前,温时熙却突然停了下来。
温时熙也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停下来。
姜权宇说过,只要他能接受别人的信息素,他可以按自己习惯的方式来。
这位买家很有礼貌,从这段时间的了解来看,既没有结婚,也没有交往中的对象,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至少在维也纳,除了那些长得像莫扎特的异国alpha,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放弃最简单有效的方法,突然考虑起要不要忍耐——这一点也不像他。
可手指就像不听话一样,心在止不住的痛感中,一点点违抗着意识。
十几分钟后,降落的颠簸中,姜权宇收到消息。
温时熙:“没事,随便问一下。”
姜权宇一张脸看不出阴晴,对着手机沉默了少时。
温时熙的“没事”,又是什么意思?
不多时,飞机在指定区域停稳。
机舱外,早已准备好的客梯车与舱门稳稳对接。
宽大的客舱内,姜权宇还没想好怎么回复,手中的手机忽而响起。
姜权宇看着屏幕上的人名,接听后,把手机放在耳边。
恰逢机组人员前来,站到姜权宇身边恭顺道:“姜先生,我们要准备下飞——”
这时,姜权宇听着耳边的声音,抬起一只手,制止了机组人员的话。
片刻后,引擎熄灭,机舱一片安静。
只剩耳边似有若无的喘息声,从耳边的听筒里缠绵飘出。
“哥哥……”
温时熙的声音绵软,带着丝丝甜意,混杂着凌乱的低喘。
“唔……嗯……”
阳光从舷窗外溢入,姜权宇听着那道呓语,喉结轻轻滚动。
渐渐地,一道规律的轻蹭声,与轻喘一同传来。
一下一下,像缠在被褥间不断耸动,发出勾人的轻音。
姜权宇双眼轻眯,声音是一片干涸的低沉,问道。
“温时熙,你在做什么?”
通话另一头,窗帘紧闭的幽暗房间,空调吹着令人干痒的热风。
宽大床上,一片由软毯合围的狭小空间里,单薄omega一人躺在大衣深处,手机落在脸颊一旁,屏幕微光映着脸颊,羽睫不断晃动。
逼仄的空间内,盈满了熟悉的信息素味道,渴求与释放混杂在一起,扭曲着每一道呼吸。
往日孱弱的腺体高高肿起,在巢穴中吐露着丰沛的淡香。
姜权宇的味道,还有姜权宇的声音……
指间传来的触感带着滚烫的温度,渐渐泛出黏腻。
温时熙用仅剩的理智,听出姜权的声音简直沙哑极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哥哥不快,他好像抖得更厉害了。
姜权宇听出通话那头只有温时熙一个人的声音,声音软了一点,再次唤道。
“时熙。”
低沉男声充满无奈与宠溺,落在温时熙耳中,像儿时吃过轻柔又香甜的糖果。
昏暗中,绵软身体忽而蜷缩。
痛觉如同毁灭一般,交织着蚀骨的战栗。
温时熙实在承受不了,落在大衣外的脚趾用力张开,眼中泛出空洞。
“姜、权宇……”
很快,意识被痉挛痛击,几乎摇摇欲坠。
染满浅粉的身体朝一侧歪去,轻浅的喘息,回荡在幽闭中,充满靡艳的颤音。
刺痛与酥麻,包裹住每一寸皮肤,耳鸣不断回响,心跳热烈而汹涌,一下一下,连血流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安静的机舱里,姜权宇听到温时熙的声音在尖锐后忽而消失,眉心渐渐轻蹙。
“时熙?”
没有任何回应的通话,一时陷入漫长的安静。
姜权宇眉心拧起。
“温时熙?说话!”
第89章 交汇 像两片徐徐交汇的大洋。
梦境古怪又迷离, 是大片的彩色炫光,像缀在晴日间的彩虹近在咫尺。
意识破碎到极处,苏醒显得格外困难,
待炫光一点点消褪后, 黑暗重新占据视线,安静中,似有若无的水滴声从黑暗中浮出, 身上到处都暖暖的。
温时熙觉得自己好像醒了, 却又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梦境中。
深夜的月色如水般静谧,流淌进充满信息素的卧室。
凌乱的套房内, 宽大床上,埋在alpha怀中的发情omega眼睫微颤,终于苏醒过来。
漂亮的双眼缓缓睁开,在昏暗中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又冰冷的脸。
眼前不知在什么时候侵入巢穴的alpha, 眼底沉着无法言说的幽暗。
温时熙的体温仍然高热, 脑子一片浆糊。
他缓缓挣动, 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 慢慢挪到面前人的脸侧。
指间泛着浅粉, 轻轻碰了碰姜权宇的唇角。
“好奇怪的幻觉。”温时熙一边戳动, 一边自言自语道:“我不要哥哥,换一个alpha。”
姜权宇听着温时熙的胡话, 眉心微蹙,抬手握住温时熙乱动的指间。
“不要谁?”姜权宇朝前探了探, 口吻一片幽暗。
温时熙听见回应,随着感官一点点复苏,愣了片刻。
被人牢牢握在手中的手指无法抽出, 充满不容逃离的霸道。
温时熙眨眨眼:“……姜权宇?”
姜权宇轻轻“嗯”了一声,又问了一遍:“再说一遍,不要谁?”
温时熙双唇微张,迟钝的大脑反应了几秒,诧异道:“我昏了这么久吗?”
姜权宇得到消息赶来,至少也要十几个小时。
温时熙说着,手臂撑着床,从沉睡的巢穴中起身。
姜权宇见状,手臂用力,将人牢牢环住。
温时熙身上没力,被人重新拉回怀里,一张小脸也被大手牢牢握住,掰回原来的位置。
“别乱动。”姜权宇虎口微张,牢牢捏着温时熙的两侧脸颊,淡淡道:“你手臂上有点滴。”
说着,姜权宇微微起身,看了看温时熙手臂上的点滴装置,还好没有任何异状。
温时熙被捏着脸,冷静了一下,连忙问道:“现在几点了?今天几号了?”
姜权宇微微蹙眉,顿了顿,答道:“刚入夜,你只昏迷了六个小时左右。”
温时熙闻言,缓缓松了一口气。
软毯中,两人的下半身紧紧贴合,纤细双腿在安心下来的无意识中,轻轻缠住alpha的小腿。
姜权宇见温时熙不再挣扎,口吻一时听不真切,问道:“知道不会耽误比赛,所以就放心了?”
姜权宇说着,眼底一片冰凉。
“时熙。”姜权宇语气低沉,一字一句问:“谁教你打那种电话的?”
温时熙双唇微张,继而又轻轻抿了抿。
他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温时熙微微垂眸,眼尾还含着一点发情的艳色:“……没人教我。”
姜权宇薄唇缓动:“没人教你,你又是从哪学来的?”
温时熙牙尖嘴利:“说了没人教我,那时……想着给你打电话,也许会更舒服,所以就打了。”
温时熙没有找其他alpha,可他也不想委屈自己。
姜权宇的声音会让他很舒服,所以就打了。
至于发泄时突然昏过去,温时熙自己也没想到。
他本来只是想自己缓解一下,然后就马上发消息给管家去医院的。
温时熙想了想,问道:“因为是特殊服务,哥哥要收费吗?”
从前碰到缠人的alpha,温时熙实在受不了,就会说这样略带折辱的话,让对方自己离开。
一时间,姜权宇听着温时熙的话,听出话里的意思,是指当时电话里的他,和市面上那些自.慰时用的小玩具没有任何区别——温时熙想用,所以就用了。
还从没被人这样随意取用过的天之骄子,眼底露出一点暗涌。
“你真的要挨骂了。”姜权宇淡淡道。
姜权宇说着,指间缓动,指腹轻轻蹭过温时熙的下唇,问道:“明明还在发情,每一个呼吸都在缠着我,嘴巴却还要这样挑衅人,你真的想过后果吗?”
温时熙听着姜权宇沙哑的声音,感觉姜权宇的指腹似乎比他正在发情的体温还要烫,抚摸在唇瓣上时,酥麻感带着炽热。
出于本能,温时熙知道被alpha侵占巢穴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会造成什么后果。
可本就敏感的身体被轻轻蹭过,温时熙的脑子里乱乱的,突然只想要一个吻。
默不作声间,温时熙不想主动亲姜权宇,只不自觉朝着姜权宇的薄唇望去。
姜权宇见温时熙视线包含欲望,眼中渐渐漆黑一片。
“别再这样看我了。”姜权宇问道:“还难受吗?”
医生说温时熙打过点滴,有alpha陪着,应该不会再有问题了。
可臂弯里,温时熙点了点头:“难受。”
很快,姜权宇看着温时熙的眼睛,分辨出内里的含义。
姜权宇:“又说谎。”
温时熙:“……”
姜权宇问:“为什么没在第一时间告诉管家,你要发情了?”
温时熙的口吻格外漫不经心:“我以为能撑到比赛后,想着到时候随便找个alpha标记,就可以解决。”
一时间,姜权宇没说话。
温时熙想了想,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权宇:“你关机了。”
温时熙没懂:“所以呢?”
姜权宇唇线轻动,声音一再压低。
“不在我身边的时候,不可以关机。”
温时熙不以为意:“不要,我没答应过你。”
姜权宇:“那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温时熙皱眉,看着面前的alpha。
温时熙终于想起来,提到:“那你现在就从我的被子里出去。”
他自己搭好的巢穴,没有同意姜权宇进来。
可姜权宇闻言,却忽而非常莫名地轻笑了一下,
安静中,温时熙露出一点不解。
很快,姜权宇探身,朝温时熙的额头靠去。
唇角锋利的薄唇停在眉心正前,轻嗅发丝上的味道。
“让我出去?”姜权宇问:“你身上都是我的味道,时熙,你没发觉吗?”
那股没有味道的信息素,渐渐变成一股似有若无的海洋气息,原有的清凉混淆其中,像一片被冰封的寒凉海域。
温时熙微微一愣,轻轻吸了吸。
两道交缠在一起的信息素格外相似,像两片徐徐交汇的大洋,泛出相同的波纹,本就该融为一体。
……他变成姜权宇的味道了。
温时熙轻轻皱眉。
片刻后,意外之余,一股无法言说的无所适从,突然从温时熙的心中深处冒出。
从前温时熙做了那么多年beta,虽然姜权宇强行把他咬成omega,可对他而言,不管什么标记,都不过是为了不再疼痛的手段罢了。
他不能像omega那样生育,信息素也没有味道,除了月底的疼痛,和beta没有区别,也一直是这样活过来的。
但他的信息素……为什么会突然有味道了?
姜权宇见温时熙忽而不说话了,连表情也变得十分古怪,抬手捧住温时熙的脸。
“时熙。”姜权宇道:“你的身体没事,医生说信息素发生变化的案例,在全世界不算少数。”
温时熙闻言,仍然皱着眉:“因为是你把我变成omega,所以我的味道才会像你吗?”
姜权宇:“也许是。”
温时熙声音闷闷的:“你应该十分惭愧,姜权宇,如果不是你把我变成omega,我根本不用担心这些事。”
他这幅破破烂烂的身体,姜权宇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姜权宇知晓,后悔没有任何意义:“嗯,是我。”
几个小时前,当闯进房门的那一刻,姜权宇看见温时熙用他的大衣筑巢时,就已经发誓,再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温时熙心情差极了,嘴巴抿了又抿,扁着嘴道:“我不想要哥哥的味道。”
姜权宇:“小时候不是说过很好闻吗?”
“香水是很好闻。”温时熙道:“可……”
抱怨的软声戛然而止,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从小到大,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他后来在姜家受到的照顾、甚至他一路成长来的所有组成部分,都是姜权宇给他的。
他是姜权宇一手养大的,不想连信息素,都是姜权宇的味道。
那就像道烙印,烙在他的身上,象征着他永远都属于另一个个体。
安静中,姜权宇徐徐问道:“时熙,在想什么?”
温时熙皱着眉,认真道:“在想我没有你,也可以活的更好。”
姜权宇听着,觉得温时熙这话没头没脑的。
姜权宇:“所以呢?”
温时熙认真道:“无论是自己工作,还是找到一个愿意一辈子照顾我的alpha,我都可以做到。”
随着话音落下,姜权宇沉默了片刻没说话。
继而,姜权宇淡淡道。
“嗯,我知道。”
温时熙:“所以即使我身上都是你的味道,我也——”
“温时熙。”姜权宇轻轻开口,打断温时熙的话。
骤然安静的房间里,姜权宇看着温时熙写满不甘的眼睛。
姜权宇大概能猜到,温时熙在因为什么不开心。
“那换个说法吧。”姜权宇道。
莫名平稳的语调中,姜权宇轻轻揉动温时熙的软发,嗓音一片轻哑。
“你看,哥哥的身上,都是时熙的味道。”
更换了前后顺序的话语,好像没什么变化,又好像充满变化。
温时熙双唇微张,眨了眨眼睛。
姜权宇恰到好处的轻哄,让温时熙受用极了。
两人不时低语,声音浅浅的,在狭窄的空间里贴近。
发情期的温时熙,有时不说话,只盯着姜权宇看,眼里布满令人无法自控的黏腻。
不多时,姜权宇见温时熙忽而闭上眼,问道:“困了?”
温时熙闭着眼,没什么睡意,只淡淡问道。
“好想要,姜权宇,你还是不想标记我,也不想和我做.爱吗?”
温时熙的语气太淡了,让人根本听不出他发问的本意。
是因为发情、还是因为不被渴求从而产生的不快、亦或是因为真正的想要,统统没法分辨。
另一边,姜权宇的脸沉在夜色里,同样分不清情绪。
良久后,姜权宇道:“我说过了,只要你说,你再也不会接受其他alpha的标记。”
温时熙不懂,姜权宇为什么非要给这件事加上这样的条件。
他轻咬下唇,很快,皱着眉睁开眼。
“那你呢?”温时熙嗓音暗沉,语速微快,不悦地反问道:“作为alpha,你有想好,这辈子只有我一个omega吗?”
承诺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作用?
就算几经宣誓的效忠,就能保证不会背叛吗?
可就在温时熙的发问中,姜权宇的眼却忽而暗下。
那道目光变得格外寒凉,如同能吞噬一切的漩涡。
姜权宇没有回答,只格外缓慢地,一字一顿道。
“温时熙,你说呢?”
男人的语气漠然又高傲,像是在说,温时熙的发问实在可笑。
情愫纠葛在幽暗深处,想要把眼前的温时熙拖进末日,只允许温时熙爱他,不允许任何的置疑和看轻。
温时熙也知道自己问得可笑,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娇柔omega。
隐藏在被子里的双手轻轻握起,温时熙视线转向别处,冷声道。
“那是你的事,我怎么可能说得出?”
视线一经分离,时间变得漫长。
姜权宇看着温时熙疏离的表情,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短暂过后,姜权宇轻轻呼出一口气。
姜权宇知道,温时熙在发情,他不该和温时熙吵架。
姜权宇默不作声,抬头看了看点滴瓶。
一眼望去,瓶中只剩最后一点液体。
姜权宇见状,想起身去叫医生,可他刚刚起身,还来不及坐直,就莫名停在原地。
随着拉力传来,姜权宇低头,朝自己的手臂看去。
浅粉色的指尖揪住衬衫布料,视线之内,温时熙拉着他的袖子,眼中一片措不及防的焦急。
“你要去哪?”温时熙皱着眉问。
他没同意姜权宇离开,姜权宇怎么能想进来就进来,想离开就离开?
姜权宇认真道:“我不走。”
温时熙:“你就是要走。”
姜权宇:“我真的不走。”
温时熙轻轻咬牙,松开姜权宇的袖子:“那你走吧。”
一时间,姜权宇自认在商界多年,谈判桌上,几乎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却还没见过温时熙这么不讲理的。
温时熙莫名其妙生了气,一头扎回被子里。
他挪动身体,整个人缩起来,藏回温暖的巢穴里,只剩一点发梢留在外面,显然是不打算理人了。
床上拱起的被子,像一只洁白的蚕茧。
姜权宇头疼至极,一手连忙拉住晃动的点滴管,冷声道。
“温时熙,出来。”
蚕茧纹丝不动,一点回应也没有。
姜权宇耐着性子:“你手臂上的点滴打完了,我是要去叫医生给你拔针。”
听到姜权宇这样说,蚕茧里面动了动。
温时熙躲在幽暗里,顺着入针的方向,自己扯下针头。
继而,他掀开被子一角,把针头扔了出去。
拔针时带出的一点血迹,随着针头蹭在洁白的床单上。
一瞬间,姜权宇见到温时熙扔出针头,大脑瞬间充血。
“温时熙!”
姜权宇是真的生气了,松开点滴管。
他扯开温时熙身上的被子,握住内里两只猝然挣扎的手,把那张皱皱巴巴的脸从幽暗中拉出。
一时间,躲在巢穴中的omega被迫辖制在明处,温时熙的脸色终于变了。
“姜权宇!”温时熙一边挣扎,一边露出一点无法控制的慌乱,道:“不要,不要——”
第90章 因为喜欢 干净、剔透、熠熠生辉。……
巨大的力量悬殊, 使温时熙根本挣脱不开束缚。
姜权宇在欺负他。
姜权宇怎么能欺负他?
温时熙不断扭动,闹喊着:“你放开我!”
姜权宇拉着温时熙的手臂,看着血珠从针孔中流出, 脸色难看到无以复加。
继而, 温时熙眼底的慌乱,轻轻刺入姜权宇的眼眶。
姜权宇眉头紧锁,手臂上的青筋轻轻蠕动。
很快, 他一手握住针孔位置, 一手用力,把温时熙压在胸前, 一起倒回床上。
两具身体忽而贴合,陷回温暖的柔软。
姜权宇抱着温时熙乱动的身体,双眼微阖,声音既轻又缓。
“时熙。”姜权宇哄道:“没事了,我不动你了。”
抚摸后背的手, 不断上下轻抚。
“别怕, 是我错了。”
几秒后, 温时熙稍稍冷静。
继而, 温时熙微微一愣, 觉得自己有些没听清。
……姜权宇刚刚, 是说他错了吗?
温时熙嘴唇微张,紧紧地贴合间, 信息素透过闷热的体温挤入呼吸。
心跳一点点平复,重新回到迟钝又混沌的状态。
片刻后, 温时熙慢慢感觉到,姜权宇抱着他不断用力,朝他耳后的腺体探去。
温时熙微微一顿, 忽而朝后撤了撤。
他躲开姜权宇的靠近,眼里浮出疑惑。
“做什么?”
姜权宇眼中微暗,像是经历过思考,承认了自己才是输家。
“给你想要的。”姜权宇道。
虽然姜权宇一直在逃避,对温时熙来说,他的标记和其他人没有不同,都只是可以利用的止痛剂。
姜权宇有时痛恨这样的接纳,他宁可温时熙仍然讨厌他,像从前一样,说所有alpha都可以,只有他不行,至少这样可以证明,他是那个唯一的特殊。
从小到大,属于姜权宇的东西,他从来不会和别人同享。
如果他标记了温时熙,温时熙却最终选择其他alpha,他也许会疯,会再坍塌成不可预估的样子。
但如果温时熙需要……他也可以不要他的自尊。
姜权宇轻轻道:“别躲,不会疼的。”
温暖的怀抱中,温时熙听着那道沙哑的声音,忽而有种不明来由的混乱。
明明他才是那个要被标记的omega,姜权宇到底在为什么而痛苦呢?
安静中,温时熙在姜权宇的唇瓣即将触碰到皮肤时,忽而开口。
“不要了。”
温时熙闷声嗫嚅道:“就、再……晚一点吧。”
再给他一点时间,看清姜权宇的心。
姜权宇闻声,停在原地。
温时熙低着头,抵在姜权宇胸前。
“你刚刚弄疼我了,好痛。”
姜权宇呼吸轻微,没再直接起身,和温时熙商量道:“我去叫医生过来,看看你拔针的地方,好不好?”
“不要。”温时熙皱着眉道。
温时熙本能的,不想让其他人靠近,只嘟嘟囔囔:“我按一会就没事了。”
姜权宇想了想,把被子重新整理好,与温时熙一起缩回被子里。
姜权宇发觉,发情期的温时熙有点粘人。
像只脾气不好的猫,不许人走,扭动着腰肢,但一言不合,又要亮出小巧可爱的尖爪。
温时熙的决赛在五天后,大赛给了选手足够多的准备时间,对于温时熙而言,刚好可以用于渡过发情期。
由于没有标记,姜权宇必须时刻和温时熙待在一起。
医生给姜权宇拿了alpha专用的安抚药片,可以帮助他不被温时熙变化后格外汹涌的信息素影响。
温时熙偶尔被发情期控制,陷入无法自控的渴求,那时触碰在他身体的上每一道触觉,都会带上毁灭的快感。
不论是姜权宇温热潮湿的唇舌、还是略带粗糙的指腹,都如同切割一样,将沉沦在情.欲中的意识不断撕裂,再通过拥抱与安抚,将它们重新粘合,变成愈发冶艳的形状。
随着肌肤贴合,信息素在整个房内越积越多。
整个温热的房间,渐渐都变成可以令温时熙安心的巢穴。随后,姜权宇会偶尔起身,抱着温时熙一起来到露台一旁的书桌前工作。
棕红色的皮质座椅中,高大alpha稳坐其间,怀里的omega趴在胸前,时而发出呓语。
温时熙大多时候,更喜欢喊姜权宇的名字。
偶尔失神,也会用颤抖而迷茫的声音,无力地喊哥哥。
有时恶劣,他会软绵绵伏在姜权宇耳边,喃喃着,轻含水声与轻喘。
“哥哥……哥哥……”
——只是想看姜权宇为他发疯。
这时,姜权宇会把人抵在冰凉的露台玻璃上。
滚烫的皮肤被冷意触碰,白皙的胸膛贴在透明的玻璃上,血色被挤压,干净得发出柔光,洒满月色清辉。
身后的人影高大结实,如同暗夜中无法逃脱的禁锢,把纤弱失控的omega牢牢掌控在方寸之间。
靡乱中,两人的皮肤总有部位连接在一起,像两片无法剥离的黏膜。
高热在第三天下午褪去,温时熙又睡了几个小时,醒来后,半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愣了一会。
安静下来的夜晚,带着混乱过后的宁静。
姜权宇躺在一旁,正借着床头的灯光,看一本厚重的纸质原文书。
过了一会,姜权宇低头,恰好看到温时熙微睁的眼睛。
“时熙?”姜权宇唤道。
温时熙闻声,抬眼看向姜权宇。
“嗯。”
姜权宇见状,放下手里的书,朝温时熙转去,侧躺着问道:“还睡吗?”
微弱的灯光里,温时熙一时没说话。
他静听着空气里微尘漂浮的声音,轻轻道。
“姜权宇,我做了一个梦。”
在格外心安中,温时熙在香甜的睡梦里,做了一个很好的美梦。
他梦见他得了决赛的冠军,成为了很多人喜爱的钢琴家。
姜权宇:“是一个美梦吗?”
温时熙想了想,声音浅浅的:“应该算是。”
姜权宇觉得温时熙的说法很微妙,问道:“为什么应该算是?”
温时熙想了想:“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美梦。”
他好像没有很高兴。
但也应该高兴。
“姜权宇。”温时熙看着天花板,问道:“如果那天,在老宅的琴室,我真的放弃弹琴,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那一晚,哭成泪人的软团子,一边大口吃哥哥送来的蛋糕,一边说着自己不要再弹琴了。
温时熙那时还不懂事,可那时微妙的感觉,是他想要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永远不会成真的魔咒,除了放弃,没有其他的方法了。
一片安静中,姜权宇的双眼露出温和。
“温时熙。”姜权宇道:“你会弹的。”
温时熙闻言,静静转头,看向姜权宇的眼睛。
姜权宇缓缓道:“人类很奇怪,只会被喜爱的人或事牢牢束缚,虽然有时会因为痛苦而认输,放弃或遗忘,但,正因如此,喜爱会变得更加深刻,成为心尖的刻痕。”
姜权宇说着,抬手蹭了蹭温时熙的脸颊:“你只是喜欢弹钢琴,才会一步步走到这里的。不是因为你是个天才,或者是为了什么人,不是吗?”
自从温时熙搬到老宅,那道难听的噪音,姜权宇听了三年。
这让姜权宇渐渐发现,属于温时熙的喜爱,是一件格外漂亮的东西。
干净、剔透、熠熠生辉。
所以姜权宇才会格外霸道地,想把那样东西据为己有,让温时熙为他而弹琴。
温时熙看着姜权宇的眼睛,里面沉静又幽暗。
温时熙得到了一个与预料完全不同的答案,却没有难过。
姜权宇没有哄他,告诉他不论他怎么选择,哥哥都会疼他。
姜权宇只是单纯的,认同了属于他的价值。
就像名为温时熙的他,并不是因为姜权宇的疼爱,而变得格外珍贵。
而是他本身就足够珍贵,才会得到疼爱。
温时熙抿了抿唇,想了想,缓缓道:“我饿了。”
姜权宇:“有什么想吃的吗?”
温时熙:“吃什么都行,吃完之后,我要练琴了。”
钢琴比赛的选手,比他想象还要厉害,就算是他,即使失误,也是会拿到第二名的。
姜权宇轻轻笑笑。
宽大手掌轻抚过耳畔,姜权宇道:“好。”
维也纳是座历史悠久的旅游城市,可温时熙其实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到各个街区逛一逛。
发情期的症状消褪后,他在房间弹了两天琴。
而后的清晨,温时熙早早起床,和姜权宇一起吃过早饭后,又在房中听了半天的古董唱片。
慵懒的午后时分,温时熙换上整洁的演出服。
轿车一路途径暖光,把今晚的主角送到音乐之友协会大楼。
今晚的钢琴大赛,将会在协会大楼中最负盛名的维也纳金色大厅举办。
加上温时熙,一共有十六位晋级到决赛的参赛选手,将会为今年的钢琴大赛,呈现最后一场精美绝伦的表演。
日落比预计来得更快,比赛在暮色余晖中开始。
温时熙穿着一身十分正式的黑色礼服,坐在后台等待上场。
程轩通过关系,跑来后台来陪他。
一片紧张的准备室里,所有人正盯着巨幕电视机观看。
前台选手正在表演的画面,会通过实况转播,在电视机上同步播放。
温时熙眼看着那名在半决赛时超过他获得第一的选手再次超常发挥,微张的双唇轻轻闭合,眼底一片沉静。
程轩见状,也露出一点认真,轻轻皱了皱眉。
在维也纳,最不缺的,就是努力的天才。
不多时,工作人员前来喊人。
“Mr.Wen.”
温时熙闻言,从椅子上站起。
程轩见状,微笑着朝温时熙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温时熙点点头,又轻轻呼出一口气。
继而,他朝着门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