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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房间 我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好了?……

    宴会厅门口, 温时熙的身体止不住晃动,沿着墙壁缓缓下滑。

    姜权宇推开挡路的人,一路跑到门口, 低身扶住温时熙的身体。

    突然发情的omega眉头紧锁间, 细汗从额头析出,直到察觉到熟悉的拥抱,才硬撑着睁开眼。

    微弱的眸光从眼缝中露出, 透着被剧痛侵蚀的狂澜。

    “哥……”温时熙咬着牙:“疼——”

    温时熙本以为, 有姜权宇在身边,他的信息素失调症已经恢复许多。

    可现在, 他疼得根本动不了。

    单薄身影依偎在宽大怀抱中,身体紧紧绷着,双唇苍白到毫无血色,指间因剧痛止不住痉挛。

    下一秒,意识猝然被撕裂, 落入崩溃尽头的昏迷。

    “时熙!”姜权宇感觉到温时熙突然松下所有力量, 眉头紧紧拧起。

    总是格外沉稳的脸, 露出慌乱与焦急。

    姜权宇收缩臂弯, 抱起温时熙的身体。

    温时熙还是很轻, 好像无论怎么养, 都干干瘪瘪的,没办法变得饱满起来。

    顾助理和陈家乐一齐赶到, 不远处,姜鹤礼也紧蹙眉头, 含着满脸问询,朝这边望来。

    姜权宇眉头紧锁,抱着温时熙朝后院走去, 边走边朝身后人喊道:“马上联系医生!”

    一场慌乱,姜权宇抱着人离开,剩下众人面面相觑。

    众人知道,就算温时熙再孟浪,也不会在发情期这样出门。

    一时间,宴会厅中连议论都没有,充满着不解与混乱。

    人群中,只剩姜鹤礼目光幽微……缓缓看向身边的姜敛-

    温时熙儿时住过的院落离宴客区很近,是处位于小路夹角当中的小院子。

    因距离宴客厅最近,此次宴会,管家特意命人打扫出来,给路远的客人留宿用。

    温时熙昏迷后,脸色仍然苍白。

    熟悉的房间里,姜权宇坐在床边,全身晦暗难辨,看向面前的私人医生。

    私人医生常年跟在姜鹤礼身边,透着波澜不惊的沉稳气质,一边看着检测仪上的数字,一边汇报道。

    “时熙少爷只是发情了,因为身体无法快速调节信息素,所以引发了习惯性的神经痛。”医生道:“您知道的,是老毛病了。”

    医生说着,收起手中的检测仪:“Alpha陪在身边的话,等他发情症状消退后,会很快恢复的,您不需要担心。”

    姜权宇:“可他的发情期在月底,刚刚过去不久,发情期也一向很规律。”

    医生想了想,答道:“导致发情期提前的原因有很多,身体素质下降、生病、甚至是心情,等等都可以。”

    姜权宇皱眉,似是不大认同。

    温时熙最近过得很好,完全没有这些情况。

    医生见姜权宇皱眉,额外想了想,又道。

    “又或者,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医生说完话,拎起东西,往屋外走去,打算去拿些止疼药。

    昏暗的房间内,一时只剩下两道身影,姜权宇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影,神情暗如深夜。

    温时熙儿时住过的房间,算不上宽敞,信息素在十几平米间不断累积,带着难忍的呜咽感,稍稍感受,就让人忍不住心疼。

    姜权宇脱下衣服,用西服盖在温时熙的身上,学着在维也纳时那样,用软毯与厚被,给温时熙搭了一个封闭的柔软巢穴。

    疼到昏迷的omega察觉到熟悉的味道,指尖无意识摩挲,慢慢抓紧衣服。

    不多时,姜权宇走出房间。

    跟来的陈家乐和顾助理见到人出来,从椅子上站起,目中带着询问。

    安静中,姜权宇站在一片阴影里。

    男人光是站在那,就仿佛一场即将到来的台风,已经能从海平面望见一隅。

    “查。”

    姜权宇看着两人,静静道:“温时熙刚才吃过的东西、喝的茶水、酒、都和什么人说过话,我全都要知道。”

    顾助理闻言,露出一点严肃的神情:“姜总,这……”

    姜权宇的嗓音一片寒凉。

    “去宴会厅,告诉所有人,今天到场的宾客,在我说可以之前,一个也不许走。”-

    十分钟后,宴会厅内的所有宾客看着前来转达的顾助理,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是什么意思?”一人问道:“难道姜权宇要把我们所有人关在这里,直到查出来温时熙为什么会突然昏倒吗?”

    另一人也道:“开什么玩笑,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顾助理一丝不苟:“姜总已经报警,他说,如果有人实在想要离开,他也可以给离开的人一个月时间,彻底地离开海港。”

    一名财大气粗的重工企业负责人喊道:“什么一个月?为什么我们要彻底离开海港?”

    顾助理轻轻呼出一口气,客气解释道。

    “这是以各位所在行业,经过计算得出的,最慢可以使各位破产的时间。”

    一时间,宴会厅中响起倒吸凉气的气喘声。

    顾助理见没人说话,视线环顾四周。

    他找了片刻,没找到想找的人,只好再次开口,问道:“请问有人看到,姜敛先生去哪了吗?”

    于此同时,宴会厅不远处,僻静的准备室角落,姜敛与一道黑暗身影站在角落。

    姜敛的声音压到最低,带着发狠的斥责。

    “你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那人连忙解释道:“大少爷吩咐去拿酒,我真没想到,那不是他拿给自己喝的。”

    姜敛简直气得发疯:“后院那个omega,马上找车把他送回乔家。”

    姜敛原本想得很好,等姜权宇喝了酒,就找个借口把人叫去后院,关到omega所在的房间。

    乔家与老爷子交好多年,家中的omega小少爷,是老爷子看着长大的,无论是家世、还是两家的关系,都可谓门当户对。

    一旦姜权宇失控,犯下这么大的错,乔家虽会帮忙遮掩,可姜权宇在姜鹤礼心中的地位,一定会彻底垮掉。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乔家一定会要求姜权宇要娶那名无辜的小少爷,以温时熙的性格,就一定会离开。

    这两个月以来,姜敛几乎每天夜不安枕。

    容雅澜死前给温时熙发的邮件,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姜敛的心中。

    可自从姜权宇回国,就一直找人看着温时熙,更不用提最近一段时间,两人同居以来,几乎每天黏在一起。

    姜敛原本想,等温时熙从姜权宇身边离开,他就有的是机会下手。

    可偏偏阴错阳差,那瓶被下了药的红酒,被温时熙喝了,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手脚麻利点。”姜敛阴沉着一张脸:“别再被人发现。”-

    温时熙在熟悉的味道里昏迷良久,痛觉终于稍稍减弱。

    知觉一点点复苏间,除去全身各处的钝痛,他感觉有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托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扬起。

    柔软双唇被一片温柔的碾磨覆盖,任舌尖一点点撬开,推进一颗麻涩的小药片。

    双唇离开,很快再度覆上。

    这一次,随着撬开贝齿,一道温热的液体顺着交错的唇舌灌入。

    温水淹过药片,带着苦味的吻格外缠人,像是连一寸皮肤也不愿放过,不断舔舐触碰。

    水痕溢出嘴角,留下一道濡湿的反光。

    很快,在舌尖的侵入中,喉咙溃不成军,轻轻咽动,将药片吞下。

    医生拿来了止疼药,可远远不够。

    止疼药只能帮助温时熙缓解疼痛,并不能解决关键的根本。

    宽大手掌松开温时熙的下颌,缓缓进入巢穴,从背后抱住温时熙的身体。

    肌肤隔着柔软的面料拥抱在一起,温时熙背靠着坚实的胸膛,格外舒服又令人安心。

    艰难克制的alpha轻轻靠近,轻嗅后颈处散发的芬芳。

    相似的味道带着滚烫,黑暗中,alpha看着温时熙后颈一侧的腺体凸起,缓缓张开双唇。

    在七年来的许多次标记中,时熙只喜欢 alpha从背后咬他。

    他不在乎那个人是谁,只要他看不见那张脸,是谁都可以。

    每当被侵入的感觉传来,他也不会有什么额外的表情,只轻轻蹙起眉,像是在极大的满足中,露出一点显而易见的不快。

    可姜权宇的标记,咬得实在太深了。

    嵌入的同时,像是要将他经过无数次的游刃有余一起撕碎。

    尖齿刺破的,远不只是腺体上的薄薄皮肤,而是刺穿了他整个身体。

    温时熙渐渐苏醒,轻轻挣扎,尖齿很快在挣动中更深一分。

    随着双眼渐渐睁开,温时熙看清面前的一切。

    他在从小到大居住的房间里……正在接受哥哥标记。

    一股难以言喻的扭曲与背德感,在支离破碎的脑海深处蔓延。

    黑暗中,来自身后的手掌,牢牢捂住omega刚刚睁开的双眼。

    温热的宽大手掌,几乎遮住半张脸,只留下一半苍白的皮肤。

    温时熙陷在一片黑暗中,身体被人牢牢固定,无法挣动分毫。

    他感受着信息素随着尖齿进入身体,失色双唇颤抖张开,发出细弱无声的嘶鸣。

    稍显凌乱的耳鬓一旁,姜权宇的那双眼,既深邃又锐利。

    他注视、感受着温时熙在怀中的每一个动作,把那些反馈一一掌控,接管温时熙的整具身体。

    温时熙过量接受信息素,紧绷的身体像泡在一汪无法浮出水面的温泉里,终于一点点绵软下来,乖顺与身后人浅浅贴合在一起。

    姜权宇见状,尖齿从皮肤中拔出。

    血痕蔓延,在凹槽中积蓄,留下一道血色的齿痕。

    姜权宇鼻翼轻动,嗅着那道腥甜的血液味道,与温时熙身上寒凉的海洋香气融合,像一抹殷红艳丽的血,经停在恒古不变的冰川深处。

    舌尖轻轻舔动,将腥甜卷入口中。

    姜权宇的目光露出黑暗,感受着属于温时熙的一部分进入体内,还想要更多更多。

    舔舐贴合伤口,发出剐蹭的轻痛,与酥麻交织在一起。

    温时熙想继续睡觉,下意识轻轻躲开,毛茸茸的脑袋在姜权宇的臂弯中不断蹭动。

    “时熙。”姜权宇开口,轻声道:“不要睡。”

    温时熙闻言,听出他不能再昏过去,会被哥哥吃掉。

    沙哑喉咙小声嗫嚅:“好疼……”

    可太疼了,还不如昏过去。

    温时熙声音晃动,认真道:“真的好疼……姜权宇,我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好了?”

    为什么会突然加重呢,医生不是说,可以好起来的吗……

    姜权宇闻言,眼中一片灰暗。

    男人的嗓音格外沉稳,像海底厚重的暗流。

    “会好起来的,时熙。”

    姜权宇轻轻亲吻温时熙的发丝:“哥哥向时熙保证,会没事的。”

    软声的轻哄,没有任何理由,只在安静间轻轻地不断念着。

    温时熙缓缓睁开眼,望向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在房间中渡过的许多日日夜夜,温时熙大多都还记得。

    姜鹤礼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回到你本来的人生——没有信息素失调症,也不需要alpha,自由又轻松,意气风发到拥有整个世界,那才是本来的你。”

    身后人的轻念中,温时熙眼底微凉,望着房内的一切。

    那双本就含不住春水的眼眸,似乎因为剧痛,显得比以往更干涸了些。

    很快,温时熙忽而动作,他忍着剧痛转身,一张脸轻轻埋进姜权宇的胸口。

    紧绷的十指拉住面前人的衣服,温时熙忍住剧痛的轻哼,眉心紧紧纠在一起,一时连呼吸都停了。

    姜权宇微微一怔,露出愕然与心疼。

    姜权宇不知道温时熙为什么突然转过来,只从温时熙忽而的窒息中,猜到温时熙一定很疼。

    一时间,一向翻手为云的alpha,猝然露出一点束手无策。

    温时熙察觉到姜权宇的停顿,待呼吸渐渐恢复,咬着牙开口。

    “哥觉得很对不起我吗?”温时熙嗓音沙哑:“那就吻我吧。”

    像要把他吃掉一样,让他能暂时忘了疼痛的,那样的吻。

    儿时的房间里,巢穴里再度响起绵长的摩擦声。

    姜权宇一点点低头,手掌捏着温时熙的下巴两侧,将那张令人神魂颠倒的脸扬起。

    柔软部位再次触碰,唇瓣轻轻贴合,缱绻又温柔。

    不知为什么,来自姜权宇的温柔,好像比那些强势与霸道,更能令人动心。

    温时熙很快陷入迷离,在儿时住过的房间里,缠上姜权宇的身体。

    被发情期影响的声音格外绵软,一声声邀请一般的轻唤,几乎让人疯狂。

    直到姜权宇实在无法控制,房内原本温馨的一切,连同儿时的回忆,被汹涌的爱意扯碎。

    记忆中柔软的小熊袜子、香甜的奶油蛋糕、坐在钢琴前爱哭的软团子,随着时间一点点消失,变为长大成人后的模样。

    氤氲相缠的爱意,伴随着潮湿粘合的信息素,心在相触中轻轻战栗。

    时间一秒秒推移,越过缠绵的步入。

    直到夜幕降临时,随着信息素大量释放,温时熙诱人的杏眼布满筋疲力尽,缓缓趋于安稳。

    他渐渐昏睡,体内因发病而裂痛的神经细胞,终于在不断安抚下,重新变得舒缓起来。

    热烈过后的沉寂中,姜权宇在属于温时熙的小房间里,轻轻吻过青年布满细汗的眉心。

    温时熙在巢穴中恬静睡去,眠于儿时的甜梦。

    一片黑暗中,姜权宇安静起身。

    他轻手轻脚,重新换上衣服,确认温时熙不会醒来后,缓缓走出房间。

    门外,顾助理等在矮桌边,见姜权宇出来,立刻朝他看来。

    夜幕中,灯火通明的院落,到处布满肃静。

    姜权宇全身寒凉,静默开口:“有什么结果吗?”

    顾助理翻看手边的问询记录及化验结果:“嗯,请来的化验公司和警方都确定,是温先生最后喝的那杯红酒有问题,被人放了通用型的催.情剂。我问过医生,医生也说,药物作用符合温先生今天的症状,会导致他的神经痛突然加重。”

    姜权宇闻言,眼底暗如深谷。

    “那,是谁,放进去的?”

    第102章 姜家 姜家,算什么东西?

    “人还没找到。”顾助理道:“没有人看到, 也没有人承认。宴客厅周围的监控坏了一部分,我去看过,是很久之前就坏了, 但因为宴会厅很久没用过了, 一直没有修,除此之外的古怪,就是后门监控, 监控文件全部丢失了……虽然警方的笔录还没完全做完, 但我估计,也许很难有结果。”

    既然做出这种事, 就一定有完全的准备。

    所以这事多半和来宾无关,是姜家人自己做的。

    顾助理说着,表情疑惑了些,又道:“还有,前来贺寿的宾客里, 和姜鹤礼先生关系很好的乔家, 从下午开始, 一直在说, 他家的omega小少爷, 在院子里丢了。”

    姜权宇听到“omega少爷”, 眉心轻蹙出一条细纹。

    姜权宇:“我父亲呢?”

    “几乎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顾助理道:“在和刘秘书商量怎么挽救同凌家合作的项目,除了吃晚饭, 没有出来过,不过刚刚, 被姜鹤礼先生叫去书房了。”

    姜权宇:“有人离开吗?”

    顾助理:“没有。有很多人抱怨,但没人真的离开。”

    姜权宇闻言,迈步朝门外走去。

    “走吧。”姜权宇道:“我们去见姜鹤礼。”-

    与此同时, 姜鹤礼的书房中。

    姜鹤礼气急败坏,扔出手中的平板电脑。

    平板电脑沿着抛物线飞出,砸在姜敛的脸上,砸得姜敛额头微偏,而后掉在脚边的地板上。

    平板电脑屏幕一角摔碎,透过裂纹,还在播放老宅后门的监控视频。

    一名一直在姜敛院里工作的佣人,背着乔家的omega少爷,一路鬼鬼祟祟走出后门,继而把人放进车里,开车扬长而去。

    姜鹤礼看着姜敛的脸,台灯暗光投射在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沟壑如刀刻一般。

    姜鹤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权宇的酒,你……你竟然不惜做出这种丑事!?到底想要做什么!”

    被责问的姜敛一脸阴沉,倾听着来自父亲的怒火。

    片刻后,姜敛阴恻开口。

    “父亲,我都是为了姜家。”

    姜鹤礼刚要开口反驳,这时,房门发出轻响。

    敲门声打断两人的话,老管家敲了几声门,随后拧开门把,推开门,毕恭毕敬朝两人说道。

    “大少爷从房里出来了。”

    “他正在宴会厅,叫两位过去。”-

    中午还喜气洋洋的宴会厅,此时经过收拾,长桌一一收起,宽敞的厅内,只剩一部分焦急等待的宾客。

    众人的视线正中,是坐在观景窗前,默不作声的男人。

    姜权宇坐在一片顶光里,手上捏着那只化验过的红酒杯,微微垂头,脸上一片阴影,透着无法言说的寒意。

    宽肩披着黑色大衣,露出内里剪裁合体的马甲,充斥着高贵的气质,却又从那双不耐的双眼中,透出阵阵令人胆寒的沉默怒意。

    温时熙被人下药,在大庭广众下发情,虽然因为剧痛,没露出任何失态,可姜权宇不会把这件事轻轻放过。

    姜鹤礼的寿宴过于浩大,来的全是海港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对姜权宇而言,姜鹤礼的身份实在碍眼,也需要一并处理掉,让所有人知道,到底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不多时,姜敛独自一人,踏着月色前来。

    姜敛走进宴会厅,站在门内不远处,看向玻璃窗边静坐的姜权宇。

    姜权宇见父亲到场,狭长双眼露出一丝尖锐。

    和他想的一样,爷爷是不会来和他硬碰硬的。

    一片安静中,姜权宇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肩上的长衣垂在身后,扬了扬手里的杯子。

    “关于时熙突然发病,警方的调查没有结果,但父亲有什么想说的吗?”

    随着话音落下,众人微微一顿。

    姜权宇这是……在当着所有人,为了一个omega,直接质问自己的父亲吗?

    姜敛面色微变,很快稳下心神,冷声问道:“难道家里的杯子,我会一一过目吗?”

    姜权宇目光锐利,看过姜敛不快的双眼,继而看向姜敛身旁的秘书。

    那个突然消失的omega少爷,不可能是为了温时熙准备的。

    在下药的人心里,该喝下催情剂的人,应该是某个alpha才对。

    姜权宇微微沉眼,看向手里的杯子。

    继而,他开口,俨然一家之主的模样,沉声道。

    “这种事发生在姜家,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来历不明的药品竟然可以混进主人的酒杯里,还找不到是谁做的——既然这样,就把家里所有的佣人全部换掉吧,包括今天出现在老宅里的所有人,爷爷的管家、父亲的秘书,一个都不能再留下。”

    姜敛闻言,双目微微睁开。

    ……姜权宇就这样越过他和姜鹤礼,决定了整个老宅所有人的去留。

    姜敛:“你这样草率的决定,父亲不会同意的。”

    姜权宇当着众人,淡淡道。

    “我不需要他同意。”

    男人淡漠的嗓音在厅内缓缓散开,像一道震耳的微风。

    众人闻言,轻轻倒吸凉气——姜权宇让所有人等了大半天,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们看到这一幕吗?

    姜权宇的视线,轻轻环过四周。

    他声音不高不低,只透着一股凉意。

    “我会委托专业的管家公司,派合适的专业看护,来老宅照顾父亲和爷爷的饮食起居。记得处理好辞退员工的赔偿款,这点小事,父亲还是能做到的吧?”

    姜敛一脸错愕,看着姜权宇不断开合的嘴唇。

    “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找人看着我们?”

    姜权宇没回答,只目光深暗,看着姜敛的脸,答案不言而喻。

    姜权宇从前没有这样做,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

    可既然事实告诉他有必要,他不介意,把所有人的自由统统都剥夺。

    姜权宇双肩微动,拉了拉肩上的外套。

    继而,他迈步,朝宴会厅门口走去。

    他不能离开太久,温时熙会找他。

    沉稳的步伐在众目睽睽下,说完想说的话,一路走出大门,迈进铺满月色的庭院。

    这时,一道仓促的脚步声,从大厅内快走追出。

    “权宇。”姜敛站在大厅门口的台阶上,对姜权宇的背影喊道:“你别忘了,你拥有的一切,都是我和爷爷给你的。”

    姜权宇脚步微停,站在亭台楼阁之间。

    长款大衣充满威仪,漆黑身形透着不可估量的深邃。

    他细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

    “父亲是这么认为的吗?”

    姜敛:“至少没有姜家,就没有今天的你。”

    月光中,姜权宇缓缓回头。

    男人脸上透着化不开的冷漠,看向姜敛及他身后跟出的人。

    “姜家,算什么东西?”

    姜权宇眼底盛满毁灭,一字一顿道。

    “回去告诉爷爷,如果温时熙再出任何事,不管是谁做的、和谁有关系,我都会让整个姜家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一切彻底消失。”

    男人说着,身影变得格外模糊:“你们知道,关于这一点,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做到。”-

    是夜,温时熙身上的高热终于褪去。

    因为alpha一直陪在身边,他的发情症状很快缓解,只仍然睡得很不安稳,总会因为钝痛轻轻皱眉,发出无意识的软哼。

    警方陆续取证结束,宾客终于纷纷离开,整个老宅安静下来,只剩下冬日的夜风。

    姜权宇回国后第一次留在老宅过夜,是抱着温时熙,一起躺在温时熙从小长大的房间。

    他轻轻把温时熙乱掉的头发别到耳后,抱着那具单薄的身体,轻轻摩挲温时熙的后脑。

    温时熙在半睡半醒间,感觉发丝被人轻轻拨动,耳边淡淡的沙沙声格外宁静。

    主楼的书房里,姜鹤礼一脸暗色,顽固地坐在书桌后方。

    姜鹤礼虽然没有亲去宴会厅,可姜权宇在厅里说的话,姜敛一字不差转达了回来。

    姜鹤礼睡不着,至少他想不通,姜敛为什么要这样做。

    姜鹤礼从书桌后起身,走到与书房相连的起居室。

    老人坐到茶桌边,摸了摸已经冷掉的茶壶。

    这时候,敲门声轻轻响起,姜鹤礼露出一点不解,看向房门。

    月色无法抵达的暗处,姜敛缓缓走入。

    姜敛:“父亲。”

    姜鹤礼见是姜敛,晲了来人一眼,飞快收回视线,冷冷道。

    “你又来做什么?”

    姜敛嗓音格外喑哑:“我只是想来告诉父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姜家。”

    姜鹤礼根本连听都不想听:“说什么为了姜家,你做出这种事,就算结果如了你的意,对姜家又有什么好处?权宇会娶乔家的omega?哈,笑话。”

    姜敛:“您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大张旗鼓为权宇相亲?”

    “我只是要温时熙离开!”姜鹤礼嘶哑着怒吼:“整个姜家没有人能像姜权宇一样,担负起整个家族的命运。”

    姜敛轻轻咬牙:“可您难道没有听见吗,他为了温时熙,甚至可以让姜家消失。”

    姜敛说着,神情无比阴暗:“温时熙根本不是问题——毁掉姜权宇,才能有机会,从他手中夺回属于姜家的一切。”

    “你疯了!”姜鹤礼道:“权宇是你的儿子!”

    姜敛闻言,冷哼一声,音调充满鄙夷。

    一时间,姜敛的眼底没有丝毫温情,甚至连一点光亮也没有,只冷漠地开口。

    “我也是您的儿子,可您是怎么对我的呢?”

    姜鹤礼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那还不是因为你当年——你、你!”

    老人说着,猝然噤声,眉头深深皱起。

    姜鹤礼因为激动,心脏发出绞痛,一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大口喘起气来。

    近一年以来,姜鹤礼一天比一天更清楚,自己已经老了。

    可无论是他和姜权宇之间的矛盾,还是他和姜敛之间的关系,都没有可能再挽回了。

    姜鹤礼沉在夜色里,在气喘中,露出一点垂暮。

    “我当年……”姜鹤礼缓缓道:“也许就不该护着你。”

    姜敛嗓音平稳,问道:“父亲护着我了吗?如果护着我的话,为什么会特意留下那些账目和权宇母亲录下的音频?”

    姜敛说着,双目盯在姜鹤礼紧握的胸口。

    “如果您没有留下那些东西……”姜敛道:“雅澜就不会看到,也就不会死了。”

    姜鹤礼闻言,一张脸猝然抬起。

    老人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你、你又——”

    姜敛垂着目,缓缓道:“既然权宇已经打算,把您和我软禁在老宅里……父亲,您就什么都不要管了。”

    姜敛说着,朝门外走去。

    “我会负责,把姜家抢回来的。”

    第103章 琴房 在日记里写了很多秘密。

    清晨的鸟鸣声, 带着扰人清梦的嘈杂。

    充斥着信息素的房间里,温时熙从梦中苏醒,缓缓睁开眼, 看向洁白的天花板。

    沉睡许久的脑子格外迟钝, 他望着儿时的天花板缓了良久,才慢慢记起,他已经长大很久了。

    人影缓动, 慢慢翻身, 看向房间四周。

    姜权宇不在屋内,只给他留下一个舒服又温暖的巢穴。

    鸟鸣间, 温时熙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

    随着动作,后颈处传来轻痛。

    日光透过纱帘,洒在初醒的青年身上,温时熙抬手摸了摸, 在腺体边, 摸到一层薄薄的血痂。

    温时熙轻轻皱眉。

    姜权宇这个人真的没轻没重的, 而且, 既然把人咬成这样, 一大早又跑到哪里去了?

    门外的小院中, 威风吹过干枯枝条。

    廊下,姜权宇正在接听跨洋电话。

    高桥洁一早突然联系顾助理, 说有重要的事情找姜权宇。

    顾助理硬着头皮,把姜权宇从房间叫出来, 电话一经接通,高桥洁很快提到那件姜权宇不愿回想的事。

    “车祸报告中说,你母亲是自己驾驶汽车, 因刹车不当,才侧翻冲出柏油路,导致的那起事故。”

    高桥洁的声音充满疑惑:“可前几天,我和一位曾经与你母亲十分要好的歌唱家一起吃饭……她说你母亲在前往欧洲进行巡回表演前,手腕受伤,应当是不会选择自己开车的。”

    廊下,姜权宇微微皱眉。

    对于当年事故前后的细节,很多姜权宇都已经回想不起。

    母亲的哥哥一直定居在巴黎,他和母亲一到巴黎,就一直居住在舅舅家。

    舅舅给母亲和他安排了车和司机……所以那次事故前,母亲的手受伤了吗?

    但在海港时,母亲就经常开车带他出门,也从没和他说过,手哪里受了伤。

    高桥洁:“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母亲的死……并不是事故。”

    冬日萧瑟的风中,姜权宇握着手机的手,轻轻握了握。

    姜权宇记忆中的母亲,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

    姜权宇:“我会请人调查看看。”

    高桥洁的中文仍然蹩脚,感叹道:“只是,已经过去二十几年了啊。”

    连姜权宇都已经不记得当年的事,还有什么证据,能时隔这么多年被留下来?

    房内,温时熙换上干净的衣服,披着羊绒开衫,一路走出卧室。

    空气中细微的凉意,轻触在皮肤上,带着一点舒缓的清爽。

    温时熙站在外屋的窗边,朝窗外望去,看向姜权宇站在廊下的背影。

    不知为什么,温时熙突然有种错觉,觉得那道背影十分独孤。

    让人不忍心离开,只想陪着他。

    微风吹过,温时熙微微垂目,视线望向下方。

    海港潮湿的冬风,仿佛湿冷的尖针,刺进心中柔软的地方。

    院中,姜权宇很快挂断电话,然后花了一点时间,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转身走回房间。

    姜权宇返回卧室,却没在房内看见温时熙的身影。

    小院另一角,与外间相邻的琴房中,温时熙站在阳光里,看向地板上留下的泛黄印记。

    他的那台钢琴,曾被长长久久地摆在这里,直到跟着他搬走后,只在地板上留下这样一道浅浅的痕迹。

    空气中的微尘,在柔光里静静飘浮。

    温时熙轻缓迈步,走到地板上的印记前。

    回忆中在这间琴房里练习的日日夜夜,好像还刻在脑中。

    他在房中转了片刻,最后站在小时候用过的杂物柜前,找到了很多当时没有搬走的杂物。

    有小时候在学校做的手工挂件、邻班omega同学送他的情书,还有许许多多没用的塑料玩具。

    安静间,针织衫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温时熙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轻划接通。

    宋南星打来电话,邀请温时熙参加自己的首个小提琴个人演奏会。

    “一首就好。”宋南星诚恳道:“学长来的话,我给你安排最好的钢琴。”

    温时熙刚刚取得国际大奖,却又因身体原因,连颁奖典礼都没去,更是拒绝了所有采访与演出,神秘到无以复加,格外引人注目,正在风口浪尖。

    宋南星原本没抱太大希望,可温时熙却想了想,提道:“什么时候?”

    宋南星:“下个月十五号,排练的时间可以完全由学长来安排。”

    温时熙:“我可以去,但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宋南星连想都没想,答应道:“当然没问题,只要我能做到。”

    两人在电话里商量了一下大致曲目,温时熙的嗓音因为初醒不久,带着一点轻哑,听起来十分温和。

    而后不久,就在两人说定排练的地点时,温时熙的声音忽而停止,一时没有回复。

    阳光四溢的琴房里,一道高大身影从身后接近,抱住温时熙的身体。

    温暖的拥抱带着一点不快,将温时熙牢牢圈在怀里。

    继而,一只手掌顺着衣服下摆伸入,握在腰侧的薄肌上,轻轻捏了捏。

    温时熙被弄得有点痒,刚回头,想让姜权宇等一下,双唇就被封住,下巴也被牢牢捏住,只能任人撷取。

    轻柔的吮吸,像慵懒的日光,既舒缓又温暖。

    温时熙心尖轻颤,露出一点迷离。

    姜权宇又这样,在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对他做这种事。

    和姜权宇在琴房中度过的场景历历在目,那时候的他还要仰着头,才能看到哥哥的脸,可现在,姜权宇就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轻轻地吻他。

    片刻后,唇瓣分离时,侵略的薄唇棱角分明,轻轻咬了一下温时熙的下唇。

    两人离得太近,姜权宇发出浅音时,含着呼出的灼热气息,打在温时熙含着水光的唇上。

    姜权宇:“是谁?”

    温时熙一脸冷淡,没理人,只举着手机,对通话那头的宋南星道:“没问题,我会按时到。”

    姜权宇闻言,冷峻的眉眼轻轻皱起,含着一点被忽视过后的不悦。

    温时熙:“好,那我先挂了——嗯,到时见。”

    姜权宇一动不动,一双眼睛注视着温时熙挂断电话,眼里的暗色仍然没有收敛。

    安静里,姜权宇幽幽开口。

    “你又要去见谁?”

    温时熙实话实说:“宋南星。”

    姜权宇:“……”

    温时熙说着,想起刚刚从杂物柜里找到的东西。

    他从姜权宇怀里稍稍离开,转向姜权宇,一手抬起,摊开手掌。

    干净的手掌里,躺着一只木雕的小玩具熊。

    温时熙:“送给你,你的办公桌上一件摆件都没有。”

    姜权宇看着温时熙手中的木头块,雕刻歪歪扭扭,看起来格外粗糙,木纹也乱七八糟,几乎毫无美感。

    姜权宇刚刚听到温时熙要去见宋南星,心情很不好,且一时不解:“这是什么?这么丑。”

    温时熙:“……”

    温时熙:“我做的。”

    姜权宇顿了顿。

    下一秒,姜权宇快速伸手,从温时熙手掌里拿走木雕。

    姜权宇:“我会摆的。”

    温时熙脸上透着一言难尽:“你不喜欢的话,也可以还给我。”

    姜权宇低头,亲了亲温时熙的脸颊:“从哪找到的?”

    温时熙转头,看了看琴房角落的杂物柜。

    “柜子里。”温时熙道:“还有很多我小时候的东西。”

    少了宾客,平日的老宅一片安静。

    安静的上午时光,两人坐在柜子前的软垫上,温时熙从柜子里一件一件往外拿东西,每随着他翻出一件东西,就能想起一点新奇的回忆。

    那些被遗忘、从而失去的童年,随着重新想起,回到他身边。

    不多时,温时熙微微停下,看向身边的姜权宇。

    那其中,还有他一度失去的哥哥。

    姜权宇见温时熙停下,看向温时熙的眼睛。

    “时熙,怎么了?”

    温时熙轻轻眨眼,重新看向柜子:“……没什么。”

    只是,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开心。

    很快,温时熙在柜子最底下,翻出他小时候写的日记本。

    温时熙轻轻翻看,刚看了一行,突然“啪——”的一声,快速阖上本子。

    温时熙回忆了一下,那好像是他刚上四年级的第一天。

    姜权宇亲自开车送他去学校,所以日记开篇第一句写的就是:希望哥哥都能每天送我上学。

    温时熙喉结微动……他的日记,绝对不要被姜权宇看到。

    姜权宇看到温时熙的动作,一手托着下巴,轻轻歪了外头。

    姜权宇音调长长的:“看来温时熙在日记里写了很多秘密啊。”

    温时熙淡淡道:“都是骂你的话,所以你不要看了。”

    姜权宇:“我不记得你那时有叛逆期啊。”

    温时熙从善如流:“我装的,其实从小就烦你。”

    姜权宇闻言,嘴角轻轻弯了弯。

    很快,姜权宇看着温时熙抱着日记本不撒手,抬手摸了摸温时熙的头顶。

    姜权宇看出温时熙很想继续看,也真的不想给哥哥看。

    姜权宇:“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东西?”

    温时熙抱着卡通日记本:“想吃点甜的。”

    姜权宇:“那我去吩咐佣人给你做,我先去忙一下,送来后我们一起吃。”

    温时熙连忙道:“好,你快去吧。”

    姜权宇闻言,从软垫上起身,离开前,又揉了揉温时熙的头发,把温时熙揉得乱糟糟的。

    姜权宇:“如果你有想带走的东西,可以整理出来放在一起,回家时一起拿走。”

    温时熙:“好。”

    随着姜权宇迈步离开,脚步声越来越远,琴房再次归于安静。

    温时熙朝着无人的门口看了看,才收回视线,看向手里的卡通日记本。

    继而,他翻开本子。

    说起来,其实属于温时熙的童年格外贫瘠,只有钢琴和突然出现的哥哥。

    姜权宇给了他足够多的东西,可正是因为这样,他一早就被姜权宇变成属于自己的形状,一颗心被困在狭窄的缝隙里。

    不多时,温时熙又从架子的最深处,拿出他的第一个日记本。

    而这本日记里的内容,就更加贫瘠了。

    温时熙看着日记里的内容,回想刚刚搬来老宅,没有姜权宇的那段日子。

    日记本中,除了看他可怜,所以偶尔给他一点关怀的雅澜夫人,日记里几乎连一个其他人名都没有。

    这时,随着翻动,温时熙手上微停。

    「2007年8月26日天气:晴」

    「1132416023」

    温时熙轻轻皱眉,看着那串十位数字,是与上方的日期与天气,截然不同的钢笔笔痕。

    温时熙从来都不用钢笔,就算姜权宇买了钢笔给他,他也很少用。

    更不用提这时候他刚刚搬来老宅不久,姜权宇根本还没有关注到他。

    温时熙看着日期,面色一时凝重。

    是有其他人……在他的日记里写了这些数字。

    第104章 药 哥哥也只靠我活下去。

    温时熙掏出手机, 在搜索栏里打入日期,想查查那天都发生了什么。

    众多嘈杂的新闻资讯里,一条儿童动画电影首演的消息, 猝而映入眼帘。

    一时间, 安静的阳光中,窗外微风吹动枯枝,树影轻轻晃动, 在墙壁上摇摆。

    温时熙看着电影名, 想了片刻,慢慢想起一件事来。

    不受丈夫重视的雅澜夫人, 和他一样,生活在这栋老宅里,和寄人篱下没有区别。

    十几年前的那天,温时熙练好了巴赫二部创意曲,去大伯院中, 想求大伯带他去找姜言, 弹奏给姜言听, 希望姜言能把他接回家。

    可他去的不巧, 只在院中见到雅澜夫人, 得知大伯不在家。

    雅澜夫人应是刚刚哭过, 所以眼睛红红的。

    她看到温时熙后,听温时熙说明来意, 想了片刻,带着温时熙出了门。

    雅澜夫人带温时熙去了附近的商场, 给温时熙买了新衣服,还带他看了新上映的动画电影。

    回家路上,雅澜夫人特意叮嘱温时熙, 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因为姜权宇,雅澜夫人被迫不能生育,为了平静的生活下去,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其实她很喜欢小孩子。

    那时的温时熙很天真,问道:“所以,也不能写进日记吗?”

    雅澜夫人一脸认真,回答道。

    “嗯,既然是不能被人发现的事,就留一页空白,不要写下来。”

    琴房里,温时熙看着手上的日记本,视线久久停留在日记本上。

    时隔多年,温时熙回想当时,好像就是从那次以后,雅澜夫人渐渐刻意疏远他,他就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阳光中,温时熙缓缓低头,再次看向那串数字。

    雅澜夫人在死前,曾经给他发过一封完全空白的邮件。

    在一片宁静中,温时熙的呼吸渐渐变轻。

    一股无法言说的微妙离奇,在心里忽而出现。

    片刻后,温时熙手上轻动,一点点撕下这一张纸页。

    他把撕下的纸张折叠好,塞进口袋里。

    继而,温时熙从软垫上站起,脚步平稳,走回主屋的洗手间。

    他把房间锁上门,站在马桶边,最后看了一眼那串数字,随即手上利落,把纸片完全撕碎,扔进马桶冲掉。

    温时熙冲掉纸片,又额外多按了几次冲水,确保那些碎纸片会随着水完全消失,才一边低头思考,一边慢慢走出卫生间。

    就在这时,温时熙刚刚走出卫生间门口。

    忽而一道白影从他身边掠过,温时熙本就出神,被吓了一跳。

    白影飞快跑到房间另一头,隔着老远的距离,回过头看向他。

    温时熙与一张毛茸茸的圆脸对视,沉默了片刻。

    ……是雅澜夫人的那只布偶猫。

    布偶猫像是也被吓到了,一时没有动作,一双蓝色的大眼睛直直望着温时熙,全身的毛微微炸着,看起来毛茸茸的,格外蓬松。

    只不过,它还和葬礼那天一样,是一副脏兮兮的、没人照顾的样子。

    片刻后,布偶猫认出温时熙,迈着小碎步朝他走来,试探过后,在他脚边蹭了蹭。

    十几分钟后,姜权宇进屋找人。

    温时熙已经把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堆在琴房门口的小纸箱里。

    姜权宇的视线轻移,看向小纸箱一旁的大纸箱。

    只见大纸箱敞开的口子里,正钻出一只可爱的猫猫头。

    姜权宇看向房内正在整理钢琴曲谱的温时熙:“这是哪来的猫?”

    温时熙头也没抬:“没人要的。”

    姜权宇回想一番,不确定道:“是雅澜夫人养的那只猫吗?”

    在姜权宇的印象里,整个老宅,只有雅澜夫人养过猫。

    温时熙闻言,认真道:“是没人要的。 ”

    姜权宇:“……你想带走养?”

    温时熙淡淡道:“哥不是喜欢捡没人要的东西回去养吗?”

    姜权宇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变成慈善家了。

    姜权宇低头,看了看箱子开口处露出的猫头。

    毛茸茸的脸上,一双杏眼气鼓鼓的。

    一时间,温时熙见姜权宇不说话,从琴谱里抬起头,看向姜权宇。

    “不行吗?”

    姜权宇:“没说不行。”

    温时熙:“那就是行?”

    姜权宇双手抱臂,看着温时熙的脸:“你能养好它吗?毕竟温时熙自己连吃饭都要人哄。”

    温时熙闻言皱眉,小脸写满不快。

    从姜权宇的角度看过去,和那只被困在箱子里的猫有一点像。

    姜权宇妥协道:“好吧,你可以养。”

    温时熙:“你干嘛不直接同意,非要惹我不高兴?”

    姜权宇:“我有说错吗?”

    温时熙:“我有好好吃饭。”

    姜权宇不置可否:“那你现在放下谱子,出来跟我去吃饭。”

    温时熙:“……”

    有个哥哥真的烦透了-

    阳光正好的午后时分,温时熙的发情症状没有再复发,拎着容雅澜的猫,和姜权宇一同离开老宅,返回他们的家。

    两人离开时,爷爷和大伯都没有出现。

    温时熙从顾助理的口中得知,姜权宇昨晚发了话,要把老宅里的佣人全部换掉,甚至还撤走了爷爷的老管家。

    返程的路上,容雅澜的猫好像是第一次坐车,看起来很紧张,一直缩在宠物外带箱的角落。

    一直到回到家,温时熙把猫从箱子里放出来,只见它站在陌生的别墅大厅,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慢慢朝房间角落挪动,藏进楼梯下房的暗处。

    整整一个下午,温时熙看似不在意,可几次蹲在楼梯边,低头朝里面看。

    直到傍晚时,姜权宇走到温时熙身边,把人从干净的地板上拉起来。

    “猫就是这样的。”姜权宇拉着温时熙的手:“别一直盯着它,给它点时间适应环境,很快就好了。”

    温时熙:“你又没养过猫,你怎么知道?”

    姜权宇领着温时熙上楼,答道。

    “我养过温时熙。”

    温时熙的警惕性也很强,还喜欢躲在黑暗的地方。

    姜权宇把温时熙安顿在床上,嘱咐他吃饭时再下来。

    温暖柔软间,温时熙躺在软枕上,看着姜权宇往门外走。

    一片安静中,温时熙目光平稳,忽而唤道:“姜权宇。”

    他表情平淡,像只是随口一问,问道:“十位数字……一般会是什么?”

    姜权宇闻言,回头看向床上的人影。

    姜权宇想了想,答道。

    “十亿位?”

    温时熙:“有零有整的呢?”

    姜权宇露出一点疑惑,觉得温时熙的问题有点奇怪。

    姜权宇:“你在哪里看到了有零有整的十位数?”

    温时熙默不作声,露出思量的神色。

    片刻后,温时熙摇了摇头:“唔……没什么,我再想想。”

    姜权宇略略停顿,不过随即很快道:“先休息一会,晚点再想。”

    温时熙:“你要去忙吗?”

    “嗯。”姜权宇道:“有几个合约洽谈不太顺利,我要亲自听一下。”

    温时熙往被子里缩了缩:“好吧,那我们晚饭时再见。”

    姜权宇听着温时熙的话,露出一点柔软:“嗯,我们晚饭时再见。”

    直到晚饭时分,温时熙在佣人的告知下,从楼上走下来。

    姜权宇还在客厅,和几名助理处理洽谈事宜,晚饭推迟了五分钟才开始。

    口味清淡的中餐,几味药膳熬得鲜美无比。

    药物带来的最后一点不适,让温时熙没什么胃口,他简单吃了些,又被姜权宇要求着多吃了几口,直到月色悄然露头。

    饭后,姜权宇返回书房,继续处理那些突然出现的状况,温时熙来到花厅,缓缓掀开钢琴上的软布。

    浪声轻柔,月色朦胧。

    温时熙找出要和宋南星合奏的谱子,练习到入夜时分,继而,翻出前天完成的曲谱,重新弹奏几遍,最后标注好节拍符号与节奏注释。

    时间在来来回回的反复斟酌悄然溜走,待温时熙完整调整好,时间已经来到深夜。

    温时熙渐渐回神,左右活动了下脖子,很快,他缓缓转头,看到那只躲了一下午的猫,正坐在他身前不远处的地板上,抬着头看他。

    花厅悄无声息,只剩一片和平相处的宁静。

    温时熙顿了顿,淡淡问道。

    “好听吗?”

    他的第一首谱子,是从和姜权宇一起看过的晚霞中,找到的旋律。

    可一时间,房内只回荡着空旷的安静。

    温时熙刚刚问出口,就觉得自己有点蠢。

    他干嘛要问一只猫,他的谱子好不好听。

    这时,一道男声从门口方向传来。

    声音含着轻哑,淡淡飘进耳膜。

    “嗯,好听。”

    温时熙闻声抬头,看向门边的身影。

    姜权宇站在门口,眼里含着零落的星辉。

    姜权宇忙完工作,下楼叫温时熙回房。

    男人嗓音平缓:“温时熙,你该睡觉了。”

    温时熙看了看表,阖上面前的谱曲本。

    他从钢琴前起身,看了看不远处的猫。

    布偶猫见温时熙起身,忽而朝他跑来,又在他脚下蹭了蹭。

    继而,布偶猫一路跟着温时熙上楼,跟着他走到房间门口。

    但温时熙很冷淡,拒绝猫咪进他的房间,低着头看它,开口道:“你要洗过澡,才能上床。”

    姜权宇看着温时熙一本正经拒绝一只猫,露出一点有趣的神色。

    可布偶猫不听话,越过温时熙直接走进房间。

    站在一旁的姜权宇眼看温时熙要去抓猫,拉住温时熙的手。

    姜权宇可不想在大半夜,让温时熙和容雅澜的猫打一架。

    姜权宇:“温时熙不洗澡,也可以上我的床。”

    温时熙:“我有自己的床。”

    姜权宇嗓音平稳:“现在是猫的了。”

    温时熙:“……”

    姜权宇拉着温时熙的手:“走吧。”

    两人拉着手,一路走到走廊尽头的卧室。

    姜权宇的卧室,到处充斥着属于alpha的淡淡信息素。

    姜权宇常常侵略温时熙的房间,但温时熙除了偶尔来这里找人,还从没在这间房间里睡过觉。

    两人说了一会话,零点到来前,姜权宇走进浴室去洗漱。

    温时熙一个人坐在床边,无聊环顾四周。

    最后,他的视线渐渐定格在床头的药瓶上。

    白色药瓶静静立在灯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

    温时熙记得,沈医生说过,姜权宇的药没有任何副作用。

    姜权宇除了依赖他,还需要从其他的东西身上,找到其他依赖。

    温时熙知道,沈医生是对的。

    姜权宇需要痊愈。

    就像他也还有机会……重新变回beta。

    不多时,姜权宇走出浴室。

    房间一片昏暗,只剩床头灯发出的温柔光亮。

    姜权宇见温时熙站在床头,出神看着床头柜上的药瓶,脚步微停片刻。

    很快,姜权宇重新迈步,走到温时熙身边。

    姜权宇伸手,从温时熙的视线里,把药瓶拿走。

    温时熙看到视线晃动,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看向身边人。

    此时的姜权宇,身上除了信息素的味道,还充斥着刚刚沐浴过后的温热气息,潮热的身体卷着微风,充满性感的味道,

    姜权宇轻声问道:“沈初霁和我说,你问了他有关停药的事……你很在意?”

    温时熙神情淡淡的:“没有,就是随便问问。”

    姜权宇闻言,随手拧开药瓶,倒了一粒到手心。

    “没有副作用,你不用在意。”姜权宇说着,走到房间另一边的桌边,用杯子接水。

    水声一时响起,温时熙听着姜权宇接水的声音,唇线轻轻绷起。

    继而,就在姜权宇抬手,要把药片吞进嘴里时。

    温时熙忽而迈步,朝姜权宇走来。

    他几步走到姜权宇身边,拉住姜权宇拿药的手。

    “……那就别吃了。”

    温时熙道。

    姜权宇露出一点不解,转头看向温时熙。

    “为什么?”

    温时熙仰着脸,轻轻蹙眉。

    姜权宇收购了可以让他变回beta的研究室,却没有和他说。

    姜权宇占有欲那么强,一辈子也不会放过他。

    那姜权宇也一样,不能好起来。

    “哥哥明明知道,我没有alpha的话,就没办法活下去。”温时熙问:“既然这样的话,哥哥也只靠我活下去,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第105章 钻石 到地老、到天荒。

    姜权宇闻言, 微微一顿。

    温时熙的脸逆着光,眼中沁满深夜的露色,朝面前人望去。

    他和哥哥都是病人, 是以彼此病症是始作俑者, 也是彼此唯一的止疼剂和舒缓药。

    一时间,温时熙的目光泛起波光。

    他眸中闪着令人痴狂的盼望,像渴求着一场颠沛流离, 诉说在云淡风轻的语调中。

    姜权宇沉默片刻, 在轻慢的浪声中,开口回答。

    “好。”姜权宇眼里含着寂寞的回光, 缓缓侧身,抬手将药片放在一旁的桌上。

    继而,姜权宇回头,垂目看着温时熙那双格外好看的眼睛。

    姜权宇:“我只要温时熙。”

    姜权宇说着,一手捧在温时熙的脸上, 另一手揽住温时熙的窄腰, 拖着后腰凹陷, 把人揽在身前。

    高大身体微微向后, 靠上长桌边缘, 半拥着温时熙的身体。

    鼻尖轻轻相触, 姜权宇又道:“但哥哥答应过时熙了,时熙会好起来的。”

    温时熙双手搭在姜权宇的双肩, 听着男人轻哑的语调,觉得相蹭的鼻尖痒痒的。

    一经靠近, 姜权宇身上刚刚沐浴过后的浓重水汽没入鼻翼,萦绕在呼吸间,像被人拉着, 一同跌进浅浅的温水里。

    温时熙眼中,姜权宇的眼渐渐充满暗色。

    姜权宇同样轻嗅着温时熙身上的味道,发情期最后的信息素,带着甜腻的尾调。

    温时熙轻轻阖眼,感官在心跳声中放大。

    身体贴合,不需要任何邀约。

    姜权宇像一个试探猎物的捕猎者,先用高挺的鼻尖蹭了蹭他的唇珠,再用嘴唇浅浅吻过,继而随着身体相嵌,一路吻过脸颊与颈侧,在耳廓边轻轻吮吸后,找到后颈那块最温暖的软肉,用牙齿轻轻咬了咬。

    “时熙。”姜权宇的唇轻贴着腺体,低声道:“想要哥哥吗?”

    被撩拨的omega双手微握,感受着耳边的气息,心脏不可抑制,泛出圈圈涟漪。

    “……去床上。”温时熙道:“姜权宇,你抱我。”

    姜权宇闻言,手臂向下,拖着温时熙的大腿,将人直直抱起。

    他的目光随着温时熙起伏的身体一同上扬,仰头看向托起的omega。

    温时熙双手揽在姜权宇的脖子上,目光淡漠而舒缓,却又诱人,像含着灼灼的花影。

    隔着朦胧的纱帘,两道叠合的身影,朝软床移去。

    月色笼罩在静谧的别墅,彻夜不休的海风推动海浪,一层又一层,此起彼伏地涌动。

    浪声时轻时重,拍打在寒凉的礁石上,泛出白色的碎沫,而后褪去,晕染在礁石的缝隙间。

    后半夜时,温时熙在放纵后猝然到来的疲惫中,陷入沉沉的睡眠。

    房内的信息素终于停止交缠,静静浮在床间。

    轻喘的alpha看向omega昏睡的眉眼,缓缓俯身,吻上那片沁着薄汗的胸膛。

    呼吸长长久久的休憩在爱人身边,心跳声隐于星光,夜晚安静又祥和。

    直到日出时分,清冷的晨光缓缓浮出海面。

    一道震动声忽而响起,像不速之客,惊扰房中依偎的身影。

    姜权宇在浅眠中,被手机震动声吵醒。

    他睁开眼,先看到怀中omega安稳的睡颜,心在朦胧的晨光中轻轻摇曳,缓了片刻,才慢慢放开温时熙的身体,转头看向一旁的手机。

    不多时,姜权宇披着外套,来到寒凉的露台。

    通话接通后,顾助理直接进入正题。

    “Mars想要毁约,拒绝我们的收购,可我查过,目前没有哪家奢侈品投资企业,愿意接手这个古早珠宝品牌。”

    露台上的漆黑身影迎着海风,衣摆轻轻摆动,口吻疏离而沉稳。

    “让投资部门算一下Mars的资金缺口,估算一下对手大致的收购金额。Mars这几年关了许多门店,目前还在营业的,大多是在我们投资的百货大楼,把门店清单也整理出来,按照利润额排好序,一起发给我。”

    顾助理得到指令,很快挂断电话去忙碌。

    一片晨光里,姜权宇远远看着阳光升起,返回房间,在一片晨起的鸟鸣里,静静换上西服。

    离开前,姜权宇站在门口,静静望了一眼床上的人影。

    睡梦中的omega,呼吸十分缓慢,透着让人安心的魔力。

    好像刚刚还令姜权宇不快的,那些永远处理不完的工作,都一齐变得甘之如饴。

    以往,姜权宇从未考虑过生活的意义。

    可忽而,就在这一刻,在清朗的晨光中,姜权宇望着温时熙的脸,很想永远就这样,和他的时熙生活下去。

    温时熙拿走了他的药,因为温时熙会留在他身边。

    他和温时熙,会有细水流长的漫长一生。

    到地老、到天荒。

    这样的未来听起来,比任何“痊愈”,都令人欣喜。

    男人的目光恋恋不舍,望了良久时间,不惜消磨时光,在这件最有意义的事上。

    继而,在阳光渐渐转暖间,姜权宇轻轻走出房门-

    车水马龙的上午时分,姜氏大楼顶层办公室。

    冷色调的办公室,沐浴在晌午的阳光里。

    姜权宇坐在办公桌后,身上的温情一丝不剩,只留冷峻与漠然。

    他看着手里的报表,沉稳道:“Mars应该知道,如果耍我,我不会让这些门店再经营下去。在短期内大量闭店,会影响整个品牌,就算得到更多注资,他们应该也不会愿意承受这样的结果。我看Mars的目的,应该是想再挣扎一下,从我这里得到一次重新定价的机会。”

    顾助理:“昨夜的邮件中,Mars方是提出,想和您在华盛顿的总店,再进行一次面谈。”

    姜权宇:“告诉他们,如果要谈的话,他们可以派人来海港,我短期没有回华盛顿的计划。”

    姜权宇正说着,不远处的房门被人推开。

    陈家乐溜溜达达走进办公室,继而在姜权宇和顾助理的注视下,一边朝沙发走去,一边问道:“什么华盛顿,你要回华盛顿?”

    姜权宇放下手里的文件,收回视线,冷冷道:“不回。”

    陈家乐知道顾助理这两天在忙什么,不过陈小少爷还是第一次对于姜权宇的收购露出不解:“Mars当年闻名世界的设计师都死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一堆没什么灵气的小辈,你买它做什么?”

    姜权宇头也没抬:“Mars的品牌主理人手里,有颗蓝钻。”

    陈家乐没懂:“钻石?就算是顶尖收藏品,但钻石这东西,好像没什么升值空间啊。”

    陈家乐说着,忽而一顿,飞快眨了眨眼,看向姜权宇:“……你不会要用那块蓝钻,给温时熙打个戒指吧?”

    姜权宇淡淡道:“镶不成戒指,那块蓝钻太大了。”

    陈家乐:“……”

    听这话的意思,姜权宇还真想过了。

    陈家乐:“你要钻戒做什么?……你要和温时熙求婚?”

    陈小少爷脑补了一下,立刻精神抖擞:“结婚?!你吗?和温时熙?!你要和他求婚?你能行吗,求婚是要下跪的,如果跪一次不答应,没准还要跪两次,如果跪一只腿不答应,没准还要跪两只。”

    姜权宇被陈家乐吵得不行,无视掉陈家乐的疯话,抬头对顾助理道:“你先去忙吧。”

    继而,姜权宇冷冷转眸,看向陈家乐:“如果你很闲的话,我可以把你送去工地做监工,正好你哥哥说,想让你学习一下基层管理方法。”

    陈家乐看着顾助理走出房间,一片安静里,稳稳坐在沙发上。

    “别啊。”陈家乐道:“我是来找你说正事的。”

    姜权宇:“正事?”

    陈家乐喜滋滋:“你之前不是说,让我帮你在美国找个人。”

    姜权宇闻言,眼底沉了沉。

    陈家乐继续道:“就那个叫唐弈的,我帮你找到了。”

    唐弈……

    一时间,蓦然提到这个名字,姜权宇的双眼彻底暗了。

    许多海港世家都记得,三十几年前,一个名叫唐弈的外乡人,在海港开过一家外贸投资公司,短短几年,就用骗了许多世家的资产,一路卷款出境。

    姜权宇对唐弈的全部印象,是很小的时候,曾经在父亲的办公室,听唐弈和父亲商量过很多投资项目。

    照理说,父亲与唐弈过从甚密,应该是唐弈的头号目标。

    可直到最后,姜家却是那场风暴里,受损最小的世家。

    接手姜家后,姜权宇在偶然间发现,唐弈卷款离开海港的时间,就在他母亲死前不久。

    所以他一直很想找到唐弈,问清唐弈和父亲到底一同谋划了什么,与他母亲的车祸又有什么关系。

    提到唐弈,陈家乐有点好奇,问道:“你为什么要找这个人?我是在费城找到他的,他有点疯疯癫癫的,好像是那边在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还有,他和你母亲有什么关系?我的员工一提到你的名字,他就说,不见到你本人,关于你母亲的事,他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姜权宇轻轻皱眉,声音一时发紧:“你说什么?”

    陈家乐见姜权宇忽而皱眉,一脸莫名,呆呆道:“啊?……就,他说不见到你,他是不会说的,我也不知道啊。”

    姜权宇眉头紧锁,唇线轻轻绷起。

    陈家乐慢慢看出,这件事好像很重要,立刻道:“但现在有个问题,唐弈的签证早就到期了,而且他在美国用的假身份正在被警察逮捕,你要是想当面见他,他可能没办法很快回国。”

    一片安静里,陈家乐默默道:“如果你着急的话,看来……你要回华盛顿一趟了。”

    第106章 想做的事 别难过,姜权宇。

    温时熙一觉睡到中午, 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手臂下意识在枕头边摸来摸去。

    他摸了片刻,没摸到熟悉的手机, 连床角也没摸到, 疑惑间,终于缓缓睁开眼。

    继而,他看着四周的陈设, 慢慢想起来, 他昨天睡在哥哥的房间了。

    手机在不远处的边桌上,温时熙揉揉眼睛, 挪动身体起床。

    不多时,安静的别墅中,温时熙拿着手机,一边走出房间,朝楼下走去, 一边查看未读消息。

    姜权宇发来简讯, 要他醒来后, 给哥哥打个电话。

    温时熙狐疑着拨出电话, 姜权宇很快接通, 熟悉的嗓音从听筒中飘来。

    “时熙。”

    温时熙走到客厅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 懒懒地晒太阳。

    “什么事?”温时熙问:“你有忘带的东西吗?”

    机场里,姜权宇坐在VIP等候室, 登机的播报声远远传来。

    姜权宇:“我有些事,需要回一趟华盛顿。”

    温时熙微微一顿。

    温时熙:“……你要回美国?”

    之前姜权宇刚刚回国时, 温时熙总是和姜权宇吵架,要姜权宇回美国。

    可那时姜权宇都说不会走,怎么突然又要走了?

    等候室里, 姜权宇捏着手机的指尖格外轻柔。

    姜权宇道:“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去一趟。”

    温时熙靠在沙发软垫上,朝后仰去。

    青年看起来懒懒的,下颌扬成一道漂亮的弧线。

    “哦。”温时熙道:“太好了,你终于回美国了。”

    姜权宇口吻沉稳道:“我几天就回来,别任性,乖乖在家等我。自己按时吃饭,别熬夜。”

    温暖的阳光里,温时熙轻轻皱眉。

    他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自己在家呆几天,还需要人特别叮嘱。

    温时熙塞了姜权宇几句冷言冷语,很快挂断电话。

    继而,他躺在沙发上,把手机扔到一边。

    今日多云,云层飘飘荡荡,不时遮住日光,把光线变得格外清冷。

    温时熙看着渐渐变暗的四周,听着身边安静的空旷,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原来这栋别墅,有这么大。

    安静里,温时熙走回房间换衣服,他今天本来和人约好要出门的。

    冬日萧瑟,降温寒流途径海港。

    温时熙换上那件他从维也纳穿回来的厚羊毛外套,开着车出了门。

    艺术中心的乐团排练室内,宋南星已经等在里面。

    温时熙走进排练室,看向宋南星和几个眼熟的年轻面孔。

    那天在老宅,温时熙在电话里答应宋南星一起演出,所提出的条件,就是要宋南星联系校乐团各声部的首席同学,并借用交响乐团的排练室,来帮他完成谱子的交响乐版。

    温时熙喜欢交响乐,但他接触不久,还没办法只凭想象,来完成一支曲子。

    温时熙和几人简单介绍了一下目的,然后把提前打印好的曲谱发给几人。

    不多时,宋南星大致看过谱子,渐渐露出一点不解。

    “学长……”宋南星捏着纸,看向温时熙,问道:“这是什么谱子?”

    温时熙表情淡淡的,看了一眼宋南星。

    “我写的谱子。”

    几人闻言,微微一顿。

    宋南星:“学长写的?!”

    “嗯。”温时熙走到钢琴前:“怎么了?”

    宋南星缓了缓,慢慢道:“不,没怎么,就是有点意外。”

    温时熙除了弹钢琴,竟然还会自己写。

    安静中,温时熙坐到琴前。

    窗外的日光从云中透出,从窗外照进,漫出圣洁的味道。

    温时熙:“我们先合奏一次,然后我再一点点做调整。”

    聆听过无数传世名作的排练厅,第一次响起一段完全从未有乐团演奏过的崭新旋律。

    温时熙的谱子,当他在浪声一旁用钢琴独奏时,像爱人静默对视的眼神。

    而当许多种乐器,与他一同共鸣时,那一道道曲调交织在一起,像一场格外浪漫的人生旅程。

    仿佛无忧无虑的彼得潘,生活在奇妙的梦幻岛。

    他可以永远和喜欢的伙伴一起玩耍,从日升到日落,最后看着晚霞入眠,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几人一同研究曲谱,因天资纵横、又各有千秋,有时一个小小的细节,都要讨论很久。

    随着时间推移,这支小小的多重奏乐队,沉浸在音乐的海洋里,一直演奏到天黑。

    担任校乐团首席长笛的同学,是一位十分文弱的女性omega。

    演奏过多次后,她在声部配合上,提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随即再度和鸣时,轻扬的笛声越过弦乐,与透亮的钢琴短音一同响起,高音碎光剔透光洁,好似给窗外萧瑟的冬日夜色,染上雪色的细闪。

    一场算不上练习的讨论,就像在棉花糖一样的七彩云层里,和同伴一同玩耍一样。

    按温时熙和宋南星约好的时间,几人一共会来排练室演奏两天。

    温时熙算着时间,等他确定好最后的交响乐版本,再睡一觉,姜权宇就会从华盛顿回来了。

    温时熙一心在演奏上,顾不上分心,去等姜权宇回来。

    他只是有想,如果姜权宇回来,他就可以和姜权宇一起,坐在家里的餐桌边,一起吃晚饭了。

    直到第二天排练结束后,温时熙收好录音设备与最终确定的组谱,开车回到家中。

    他的耳边仿佛还有属于其他乐器的共鸣声,踏着月色走到花厅的钢琴一旁,露出一点恍惚。

    属于他的晚霞,分为独奏版本和交响乐版本的谱子,他已经在自己的努力、和其他乐手的配合下,全部完成。

    温时熙久久没有说话,只双眼微微下垂,看着手里的谱子。

    在孤儿院时,那些经常陪孩子们一起玩耍的大人,总是喜欢问小孩子,长大后,想成为怎么样的大人呢?

    温时熙总是没有答案,因为他好像没什么想要的,所以有关未来的一切形状,他一点也看不清楚。

    没有和程轩一起离开的那天,站在登机口,温时熙第一次问自己。

    温时熙,要成为一名什么样的钢琴家呢?

    他的心经过反复犹豫,终于在现在露出清晰的痕迹。

    所以也许,从今天开始,当他找到自己未来的那一刻,属于温时熙的人生,马上就能开出灿烂的花来。

    一片安静中,温时熙口袋里的手机忽而震动。

    响声打乱温时熙的思绪,温时熙拿出手机,看向屏幕里的人名。

    继而,温时熙一路走出花厅,脚步格外轻快,来到可以拥抱海浪的露台。

    今夜月色皎皎,一片银光洒向海面,浪花格外清晰,令人心旷神怡。

    温时熙接起电话,一片安静的通话中,男人的声音格外深邃。

    姜权宇:“吃饭了吗?”

    温时熙看着海,双手搭在栏杆上。

    “还没。”

    通话那头的姜权宇闻言,轻轻沉默片刻,继而开口,声音听起来很不自然,带着幽暗的落寞,却额外收敛,只小心翼翼地,缓缓轻声问道。

    “为什么不吃?”

    温时熙察觉到姜权宇声音中的异样,下意识看了看手机。

    “我刚回来。”温时熙吹着海风,难得没和姜权宇顶嘴,只是道:“等下就吃。”

    两人相隔七千英里的距离,几乎是地球的两个顶点。

    温时熙想了想,问道:“你怎么了?”

    他的嗓音格外爽朗,含着一点缱绻的关心,声音飘飘荡荡,顺着电波,来到费城最混乱的街区,降临在幽暗的地下室里。

    站在黑暗与烟雾中的男人,身影格外晦暗,轻轻阖上眼。

    “温时熙。”

    姜权宇轻轻道。

    “乖乖吃饭。”

    与温时熙身边的明月清风相比,姜权宇所处的地方,就像一团根本无法被光线照亮的黑雾,隐匿在混乱的最深处。

    姜权宇找了数年的唐弈,此时就匍匐在不远处的角落。

    十几分钟前,唐弈被毒.瘾逼到发狂,终于崩溃,说出有关当年的过往。

    二十几年前,姜敛与唐弈合谋,通过境外商贸,吸引海港各大世家投资,实际运营的走私码头,就在温时熙父亲工作过的海边砂石工厂。

    后来,姜敛走私一事,被自己的枕边人发现。

    母亲希望姜敛迷途知返,不惜收集证据要挟。

    姜敛因此被迫关闭工厂与走私航线,把唐弈一并送出国。

    本以为事情可以结束,可姜敛却仍然不安心,他要姜权宇的母亲永远闭上嘴,给了唐弈一大笔钱,趁姜权宇的母亲在欧洲巡回演出,策划车祸杀掉了自己的爱人。

    是母亲提前将走私的证据,所有名目与录音,托人转交给姜鹤礼,姜鹤礼才会舍弃掉不惜杀人的儿子,给整个姜家,换一位接班人。

    而几个月前,容雅澜在主楼里发现了姜鹤礼没有销毁的证据,并把那些证据偷偷藏了起来。

    所以姜敛才会故技重施,杀死了自己的第二位夫人。

    难闻的霉味中,姜权宇微垂着头,看着房间的角落。

    他不是不能接受,原来就是他的亲生父亲,杀死了他的母亲。

    他只是,突然好像没办法迈动脚步,离开这里了。

    唐弈在混乱中,仍然完整讲述了所有善后的细节,不管是车辆的销毁、还是已经被火化的尸体,就如同顾助理所调查的那样,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再有证据留下了。

    就像笼罩往事上那片昏沉的黑夜,永远无法再迎来日出,就连是他,也仍然无计可施。

    尽管一切有迹可循,可光是“过去”这两个字,就带着无法撼动的力量。

    姜权宇连母亲的脸都已经记不起来了,只剩一些泛黄的记忆,本不该难过。

    可他还是很难过,难过到忘记岁月给他的一切成长,回到稚嫩的童年,一个人站在巴黎的街头,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头,心里一片空荡。

    宁静的月下海边,温时熙听着姜权宇浑浊的嗓音,忽而开口,声音含着星光初亮的温柔,莫名道。

    “别难过,姜权宇。”

    姜权宇闻言,双唇轻轻张开。

    温时熙看着海平面上的月亮,眼底一片与云层月影格外相似的朦胧。

    温时熙觉得好奇怪。

    不知为什么,他光是听着姜权宇像要哭出来的声音,就觉得心脏传来轻痛,要陪着哥哥一起流泪了。

    温时熙声音软软的,几乎与浪声合为一体。

    “既然这样,告诉你一件开心的事吧。”

    轻诉浅浅传来,一字字道。

    “我找到我喜欢做的事了。”

    “我想成为一名作曲家。”

    话语中暗含的温柔,飘进姜权宇寒凉的心。

    温时熙好像格外没心没肺,在这样的时候,和姜权宇分享自己的喜悦。

    可仿佛,他又像是格外懂得姜权宇,才会知道,姜权宇不需要人哄,却会因他的喜悦,而真正高兴起来。

    昏暗的地下室内,姜权宇听着温时熙轻快的嗓音,呼吸渐渐安静。

    他的时熙,找到了自己的梦想。

    他荒芜的乐园,也能孵化出这样绚丽的未来。

    “是吗。”沙哑嗓音混合着沉重的思念,认真道:“温时熙,怎么这么厉害?。”

    幼稚的夸奖,带着深邃的喜爱,一点点透过海浪,朝温时熙轻柔涌去。

    温时熙听着姜权宇的哑音,看着大海,眼角微弯,轻轻露出一点笑意。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地下室里,姜权宇听出温时熙的询问,好像一道催促。

    男人静静做了个深呼吸,终于朝前迈步,向门外走去。

    “下午的飞机,大概要明天傍晚才能回到家里。”

    温时熙觉得很好:“那我们要一起吃晚饭吗?”

    姜权宇欣然答应:“让阿姨做你喜欢的菜,我会准时到家。”

    温时熙:“如果航班延误的话,我只等你一小会儿。”

    姜权宇无声轻笑。

    “不会让时熙等的,哥哥很快就会到。”

    轻柔的海面,像一片闪着碎光的银河。

    两人声音浅浅的,又说了几句话,挂断时,温时熙额外看了看手机屏幕。

    “姜权宇”三个字停在屏幕上,棱角分外明朗。

    温时熙看了片刻,才指尖微动,缓缓挂断电话。

    虽然很想知道姜权宇为什么难过,但温时熙觉得,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他不想窥探姜权宇的伤口,看到姜权宇身上鲜血淋漓的样子。

    温时熙想了想,靠在露台的栏杆上,给姜权宇发消息。

    “给我带条巧克力,我听说美国的巧克力很好吃。”

    姜权宇刚去美国的那些年,温时熙见到美国两个字就过敏。

    后来他看到有人说,美国的巧克力非常好吃。

    他在进口食品店买了美国产的巧克力,回家尝过后,却觉得一点也不好吃。

    姜权宇很快回复:“知道了,快去吃饭。”

    温时熙看着手机,指尖在手机边缘蹭了蹭。

    微风中,温时熙迈步,缓缓走回花厅。

    不多时,他正巧上楼,突然听见门铃响起。

    温时熙站在两节台阶上,探头朝玄关看去。

    只见佣人快步走到大门口,打开门后,与来人交谈几句,很快回身,朝他喊道。

    “温先生,是老宅的司机,来送猫咪的用品。”

    温时熙闻言,重新迈下台阶:“哦,那你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老宅司机抱着两个打包好的大纸箱,从外面一路走进来。

    温时熙让人把纸箱放在茶几上,佣人取来小刀,划开纸箱上的胶带。

    姜家老宅换了一批新佣人,正奉了姜权宇的命令,打扫老宅各处。

    这些收拾出来的用具,都是容雅澜生前买的,还没来得及开封的。

    温时熙第一次养猫,没见过这么多五花八门的宠物玩具,一个个拿出来看了看。

    继而,他在箱子最里面,找到一个绒布盒。

    绒布盒大约手掌大小,像是个项链盒。

    果不其然,打开后,里面是一串非常漂亮的钻石链,只是比起寻常的项链,链条竟然是打了褶的蕾丝花边,粉粉嫩嫩,摸起来软软的,圈口也似乎小了很多。

    温时熙拿着首饰盒看了看,莫名道:“这是雅澜夫人的首饰?你们装错了吧。”

    司机道:“没错,原来的老佣人交接时说,这是雅澜夫人特意给猫咪定做的项圈。”

    温时熙:“……给猫的?”

    看来雅澜夫人,是真的很喜欢这只猫啊。

    温时熙放下首饰盒,又从纸箱底部,翻出两份折叠起来的印刷彩纸。

    彩纸上写着大小不一的英文,温时熙定睛看了看,看出这是两份GIA钻石证书。

    他不解问道:“为什么是两份证书?”

    司机传话道:“老佣人说,这两颗钻石,是雅澜夫人前年从香港带回来的,其中一颗之前参加慈善活动,捐给了一家儿童福利院,但证书不知道为什么还在这里,他们分不出来哪份才是这颗钻石的,就一起拿过来了。”

    温时熙露出莫名神情,看了看两份证书的钻石编号。

    安静的客厅里,温时熙捏着两份证书,两串编号靠在一起。

    他的视线停留在那些数字上,继而,瞳孔轻轻一缩。

    心跳忽而漏拍,泛出意外的杂音。

    美国宝石学院GIA推广钻石鉴定,近百年来,几乎垄断了全球的钻石矿场。

    全球统一的钻石编号,除去开头的“GIA”字母,余下恰好是十位数字。

    温时熙认出,其中一张证书的编号,和有人留在他日记本里的数字完全一致。

    「1132416023」

    心跳声中,温时熙缓缓抿唇,露出一点沉思。

    整个海港市,只有一家公立孤儿院。

    孤儿院在前些年,正式改名为海港市儿童福利院,所有设施都重新翻新过,听说姜家还出了钱。

    也就是那家,他小时候住过的孤儿院。

    温时熙抬头,看向司机:“雅澜夫人……是什么时候捐出钻石的?”

    第107章 巴赫密码 雅澜真的没有告诉你密码吗?……

    “这个我没问。”司机说着,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我马上打电话回老宅问一下。”

    温时熙连忙拦住:“算了,不用,我就是随口问一下。”

    温时熙不知道雅澜夫人为什么要特意给他留下钻石编码, 他只觉这应该是一件很隐蔽的事情, 最好不要再让更多人提起了。

    温时熙:“没事了,你回去吧。”

    司机礼貌道别,很快离开别墅。

    佣人也回去房间, 只剩温时熙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看着箱子里的玩具。

    不多时,布偶猫一扭一扭走到他身边。

    佣人白天给猫咪洗过澡, 全身的长毛看起来更蓬松了。

    布偶猫走到近前,圆圆的猫爪伸出来,扒拉扒拉温时熙手里的玩具球,温时熙看了看,把玩具球朝远处扔去。

    眼看布偶猫追着玩具球跑去, 温时熙一手托腮, 露出一点沉思。

    看来, 他得回孤儿院一趟了。

    是夜, 温时熙一个人躺在床上。

    他总是忍不住想, 雅澜夫人为什么要特意把一串已经捐出去的钻石编号, 留在他的日记本里。

    这么看来,雅澜夫人当时给他发那封空白邮件, 好像就是想引着他想起那页空白的日记。

    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如果不是跟姜权宇回老宅看到, 他根本不可能想起来。

    关于雅澜夫人的死,是在临市出了车祸,警方最终认定为意外事故。

    温时熙想着, 眉心忽而皱起。

    等等……车祸?

    姜权宇的母亲,不就是在巴黎出车祸死的吗?

    而且她在临死前,还对姜权宇说了很莫名其妙的话,告诉姜权宇不要相信那些围绕在身边的家人。

    这么说来,姜权宇也曾经警告过他,要他别回老宅,因为容雅澜的死可能不是意外。

    温时熙想着,从床上坐起。

    姜权宇今天在电话里的声音,实在过于奇怪。

    温时熙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让他的哥哥感到痛苦的人,大概没有几个。

    除了他之外,也许就只有儿时失去的母亲了。

    思绪一时乱乱糟糟,可将姜权宇母亲去世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出生啊,他还能做什么?

    温时熙缓缓呼出一口气,重新扎回枕头里,清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疑问,催自己快点入睡。

    第二天清晨,日光透过薄云,洒进安静的卧室。

    温时熙一夜睡得格外不安稳,天刚亮就早早起床,穿戴整齐,开车出了门。

    海港市儿童福利院,位于滨海大道和市郊国道的夹角,从前只是一片灰扑扑的矮房,每天都要忍受国道堵车时的噪音,还有旅客们的喧闹。

    自从十几年前,附近的高速公路修建完毕后,靠海的临海公园也顺利完成,孤儿院自己也进行了扩建,终于变成一片适宜孩子成长的地方。

    温时熙带着自己小时候的身份证明,和门口值班的门卫说明来意,自称是来捐款回报福利院,顺利进入院内。

    穿过宽大的院子,由平房改建而来的小楼格外洋气,暗棕色的外墙搭配着白色横梁,既沉稳又干净。

    正值起床时间,院子里的孩子手里端着水盆,跑动时,水花溅出盆沿,水珠被日光一照,一时格外晃眼。

    温时熙由人带领,一路请进会客室。

    他坐在茶几一边,因为来的早,多等了一会。

    不多时,一位相貌柔和的年迈女士走进房间,刚一进门,便与温时熙远远对视。

    几秒后,年迈女士犹犹豫豫道:“你是……时熙吗?”

    晨光中,温时熙起身站起:“院长好。”

    院长见状,连忙朝温时熙走来,一脸温和的慈爱。

    “真的是你,刚刚老师联络我时,说来的是一位姓温的年轻人,我就在想,会不会是你。”院长眼里沁满笑意:“你在钢琴比赛得了奖,我看到了,恭喜你。”

    温时熙闻言,微微一顿。

    院长不光还记得他,竟然还知道他刚刚得了奖。

    温时熙:“您,还记得我?”

    院长走到温时熙对面,两人相对而坐。

    院长:“当然记得,我们现在的这栋教学楼,就是当年收养你的姜家捐的。”

    温时熙微微抿唇,露出一点明了的神色。

    孤儿院每年有那么多孩子前来,又有那么多孩子被领养走,果然还是因为姜家,所以院长才会对他这样印象深刻。

    却不料,院长说着,忽而又道:“还有雅澜,从前也总是和我说起你,一开始总说你在姜家过得不好,后来又说,家里有人照顾你了,所以你过得还不错。”

    温时熙闻言,眼睫微扬。

    温时熙疑惑问道:“雅澜?是雅澜夫人,容雅澜吗?”

    “是啊,她偷偷帮了我们许多忙。”院长露出失落神情:“真是可惜,这么好的人,竟然会出那样的意外。”

    温时熙掌心微握,想了片刻,认真道:“我今天过来,除了想捐给福利院一笔钱,还有件事,想问一下院长。”

    院长欣然道:“嗯,什么事?”

    温时熙顿了顿,开口问道:“雅澜夫人是不是,曾经捐给福利院一颗钻石?”

    一时间,安静的房间,只剩窗外孩子玩闹时发出的轻快童音。

    院长露出考量,将温时熙的脸深深看过。

    院长的声音含了些郑重,音调微变,答道:“没错,雅澜是捐过一颗钻石。”

    温时熙:“那颗钻石后来被谁买走了?雅澜夫人有说过什么话吗?”

    院长听着温时熙的话,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所以你今天——”院长问:“不是单纯来捐款的,是不是?”

    温时熙一张脸露出凝重,心里一片疑问。

    温时熙:“关于某些事……您知道什么,是吗?”

    院长放下茶杯,莫名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的?怎么来的?”

    温时熙:“嗯,我一个人开车来的。”

    院长点点头,从沙发上站起。

    她最后想了片刻,低头对温时熙道。

    “你跟我来。”

    院长领着温时熙,一路从会客室,来到院长办公室。

    整洁的办公室内,两人站在一扇内间隔门前,院长刷开一旁的门禁,又验证过指纹,才走进房内。

    房间窗帘紧闭,弥漫着一股尘封的味道,一排排档案架紧挨着摆放,过道十分狭窄。

    “这里是档案室,还有放了一些贵重的奖章和奖杯。因为档案里面包含很多个人信息,所以平时防范很严。”

    院长说着,站在门边,待温时熙走进,关上了档案室的大门。

    继而,她带着温时熙走到档案架最深处。

    一个小型保险柜立在墙角,院长打开保险柜后,从一众东西里,拿了一只铁盒出来。

    铁盒约莫文件夹大小,扁扁的,并不高,但看起来很结实,开口处嵌着一片十分高级的电子密码锁。

    院长看着手里的盒子:“这是雅澜留在我这里的东西,她说如果你来福利院,就把盒子给你。虽然我和她说过,你自从被领养,一直没有回来过,可她说她会想办法叫你来,我就一直在等,等你什么时候会来。”

    温时熙:“这里面,是什么?”

    院长把铁盒递给温时熙:“我也不知道,不过雅澜说,如果你能打开密码,就让你带走,如果不能,就要还给我,让我把它沉进大海里。”

    温时熙接过铁盒,微微皱眉,看向盒子。

    经过特别定制的铁盒,看起来严丝合缝,格外精密。

    密码盘上,除了液晶显示屏,还配备了格外繁琐的全键盘,看起来十分智能。

    温时熙按亮密码显示屏,数了数可以输入的位数。

    ……又是十位。

    温时熙抬头,看了看院长,继而,他重新低头,手上轻动,将容雅澜留给他的钻石编码输入进去。

    下一秒,密码装置发出红光。

    液晶屏显示出密码错误的提示,不断重复闪动。

    “Password error. Password error.”

    温时熙微微皱眉,愣了片刻。

    怎么不对?难道不是钻石的编号吗?

    液晶屏上的提示英文闪了几下,继而提示温时熙,他还有四次输入的机会。

    院长露出不解,开口道:“我以为雅澜说要把它沉进海里,只是一句玩笑话,难道,雅澜真的没有告诉你密码吗?”

    温时熙略略沉思,继而道:“让我想一下。”

    温时熙觉得,既然是容雅澜特意留给他的东西,他就没有理由不知道密码。

    而且设置了限次,就证明一定是一个有强因果关联的密码,与他、与钻石有关联。

    这时,福利院恰好来到早课时间。

    上课的提示铃缓缓响起,是一首非常欢快的熟悉乐曲。

    温时熙微微停顿,在原地听了片刻。

    巴赫平均律钢琴曲集No.1,C大调前奏曲。

    温时熙闻声,眉心轻轻蹙了蹙。

    “这是……巴赫的钢琴曲?”

    院长想了想:“我不太懂这个,不过说起来,这也是雅澜提议的。原本的上课铃声太生硬,我们有时在办公室聊事情,铃声响起,她总是会被吓一跳,我想她都会被吓到,孩子们应该也很讨厌,后来和雅澜聊到这件事,她出面帮福利院找来了这些可以随意使用的音频,现在用的,应该是她生前最后找人送来的一些乐曲片段。”

    舒缓的解释声中,温时熙的心一点点安稳下来。

    容雅澜带他出去玩那天,他就是练习了巴赫,去找大伯院中找人的。

    巴赫有个非常著名的逸闻,是巴赫的音乐密码。

    巴赫在晚年,编写在《赋格的艺术》时,于第239小节突然戛然而止,只留下音调“Bb、A、C、B#”。

    若将四个音符转换成对应的音名,正好是巴赫的名字“BACH”。

    因曲谱最终未完成,这首杰作与最后的音节,成了音乐史上一则格外神秘的过往,被人们称为“音乐密码”。

    也一并是,容雅澜认为,只有温时熙能想到的密码。

    虽然次数有限,但温时熙觉得可以试一试。

    他回想那串数字,将对应的音阶,在心里化为等同的音名字母。

    轻快的旋律中,修长食指再次一个个摁过机械按键。

    下一秒,铁盒应声而开。

    第108章 儿童福利院 比起我爱的人所承受的事情……

    同一时间, 姜家老宅。

    昨夜前往海边别墅送猫咪用品的司机,被叫到姜敛的院中。

    姜敛坐在正厅里,身边盆景修剪相宜, 映着雕花的隔柱, 到处贵气十足。

    姜敛知道,姜权宇为了不留人口舌,让新来的佣人们格外用心, 几乎挑不出一点错处。

    院内景观水流潺潺, 姜敛一张脸却格外阴暗,看着面前的司机。

    “你说, 你把那颗钻石,拿给温时熙了?”

    容雅澜的那颗钻石价值几十万,当年执意要给猫做项圈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被人直接拿走了?

    司机不卑不亢,回答道:“是姜总特意吩咐, 要把雅澜夫人那只猫的宠物用品全部整理好, 一起带到别墅去的。”

    姜敛自从被解除职务, 又要在家里看着陌生的人进进出出, 把一切汇报给姜权宇, 性情变得格外阴暗。

    一时间, 姜敛被人顶撞,将手边桌上的水果盘掀翻, 直直站起身来,寒声道:“取回来!谁同意你们这样取走主人房里的东西了!”

    他说着, 一点点朝前走去,眼里闪着癫狂的光。

    “姜总?哪个姜总?”姜敛寒声问:“在你们的眼里,是不是只有姜权宇是姜总?”

    司机微微低头, 不想和姜敛起冲突:“您当然也是。”

    姜敛闻言,刚要继续发火,这时,他刚刚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而响起。

    手机的金属边缘因为震动,在木桌上发出低鸣,声音格外明显。

    姜敛回头,看了看手机,压下火气,走回桌边拿起手机。

    已经被免职辞退的刘秘书,在姜敛身边干了几十年,不会真的因被姜权宇辞退而离开。

    通话接通后,刘秘书很快汇报道:“姜总,您之前让我跟着温时熙,温时熙在今天一早,突然去了之前住过的儿童福利院。”

    姜敛闻言,阴森的脸露出不解,拿着电话朝内屋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儿童福利院?”

    “对。”刘秘书犹疑道:“……我记得您的夫人,之前因为孩子的事和您闹翻后,是不是也总去这家儿童福利院?”

    姜敛想了想:“我没听她提过,只知道她之前参加慈善活动,捐了一颗钻石到——”

    姜敛说着,声音忽而停下。

    卧室中,姜敛一脸严肃。

    容雅澜那两颗钻石,是一起在香港买的。她捐了一颗钻石到福利院,而温时熙在得到另一颗钻石后,第二天一早就也去了那家福利院……这实在不能简单看做是巧合。

    “盯着温时熙。”姜敛阴恻道:“正好,趁着姜权宇不在国内……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吃过午饭后,阳光四溢的福利院一角,院长正在带温时熙参观院内新盖的科学种植角。

    颇为简易的“大棚”内,几十个小花盆挤在一起,嫩绿的枝丫舒展在空气中,虽然是寒冷的冬天,仍然充满生机勃勃的色彩。

    温时熙拿着银行卡,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院长淡淡道:“卡里有十二万六千,是我上大学时攒的钱,本来有别的用,但现在用不到了,捐给福利院的话,也算是我用这笔钱,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院长低目,看了看温时熙手里的银行卡。

    “你确定吗?”院长问:“如果是上学时攒的,应该很辛苦吧。”

    温时熙闻言,微微垂目。

    暖阳照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毛茸茸的亮边。

    “其实……也不怎么辛苦。”

    温时熙已经看过容雅澜留下的东西,知道姜权宇在为什么而痛苦。

    除去那些账目明细、录音和照片,在容雅澜留下的亲笔信里,容雅澜还告诉了他有关七年前的某些细节。

    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姜权宇喝下的咖啡里,含有可以促使alpha进入易感期的激素药。

    是姜敛给姜权宇下了药,又告诉姜权宇,温时熙准备了很多钱,要和其他人一起离开。

    容雅澜怕温时熙在得到这些文件时,仍然不肯原谅姜权宇,所以将这些秘密一并告知。

    可即使如此,也许是容雅澜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姜权宇自己以外,就只有温时熙,会替哥哥守护这些东西。

    温时熙曾经以为,姜权宇如此霸道、不讲道理,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加害者。

    可原来,姜权宇也是受害人。

    温时熙静静道。

    “比起我爱的人所承受的事情,算不上辛苦。”

    院长微微一笑:“你的确长大很多啊,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总是不说话,只有附近中学的音乐老师来做义工,带着大家弹琴唱歌时,你才会露出一点兴趣。”

    温时熙闻言,还是很不解:“福利院有这么多孩子,这些我小时候的事,您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院长闻言,露出一点怅然。

    两人来到种植角一旁的长椅上坐下,微风拂过,院长转头,看向院里跑来跑去的孩子们。

    “我接手这家福利院这么多年,其实只有你,不算是孤儿。”院长道:“你应该不知道,其实你当年在福利院时,总有一个男人跑来福利院门口,隔着那扇铁门看你。”

    温时熙闻言,双目微微睁开。

    “那应该是你的父亲,可他看起来十分瘦弱,衣服也总是破破烂烂的。一直以来,我尽全力照顾这些孩子,其实很憎恶那些不负责任的父母,可就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突然想……也许这些孩子的父母,的确是有什么无计可施的原因,才会离开自己的孩子吧。”

    院长说着,微微扬了扬头,看向远处。

    “不论怎么样,我都希望这些孩子,能生活在充满爱的环境里,愿意去相信爱。”

    对温时熙而言,关于父母的回忆,刻在记忆里最无关紧要的角落。

    却忽而,又在冬日寒凉的阳光里,变得鲜活起来。

    温时熙低着头,淡淡应了声:“是吗,就是可惜,我完全不记得有人在铁门外看过我了。”

    一直以来,温时熙的父亲,都是那个刻薄的大提琴家温尔昀。

    不过还好,他还记得那个陌生的男人,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所以,温时熙可以用想象的。

    温时熙转头,朝不远处的新大门看了看。

    温时熙忽而觉得,这么说来,他好像比许多人都幸运。

    因为爱他的人,好像比他知道的,要多出许多。

    光线透过干枯枝丫,洒在白皙的脸颊,映出晃动的树影。

    院长抬手,拍了拍温时熙肩膀:“走吧,我们去办捐款手续。”

    院长说着,从长椅上起身,慈祥笑道:“如果你想看的话,我还可以给你看看你雅澜阿姨之前的捐款记录,真是好大一笔钱,帮了我很多忙呢。”-

    因时差而错乱的时间里,豪华的私人飞机翱翔在云层之上。

    姜权宇坐在宽大的沙发里,微微歪头,看向面前的珠宝盒。

    盒子盖大敞着,内里的黑色绒布上,静静躺着那块举世无双的蓝色钻石。

    火彩闪着无数碎光,在机舱的天花板上,投射出一片绚丽的光影。

    沙发一旁,同行的陈家乐躺在按摩椅上,调侃道。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价值十位数的珠宝,感谢姜理事带我开眼。”

    姜权宇嗓音平稳:“不是你说,谈恋爱要送珠宝吗?”

    陈家乐差点笑出声:“照你这个送法,我还没跟omega滚到床上,我家老头就得杀了我。”

    陈家乐说着,从按摩椅上坐起来。

    他走到姜权宇身边,抬手拿起钻石的鉴定文件看了看。

    姜权宇为了得到这块钻石,花了十六亿收购Mars品牌。

    陈家乐指着鉴定文件上其中一条GIA编号,乐了:“编号也是160开头,这下谁还分得清哪个是编号,哪个是价钱?”

    陈家乐说着,放下鉴定文件。

    陈小少爷:“我得去睡会了,待会吃饭时,你记得叫我。”

    随着陈家乐离开,姜权宇看着面前的钻石,沉默了片刻。

    刚刚陈家乐的话,让他莫名想起,前几天,温时熙好像莫名和他提起过一次“十位数”。

    姜权宇抬手,看了看手表。

    此时国内应该正值下午,温时熙昨天和他说好了,今天应该会在家,等他回去一起吃晚饭。

    可姜权宇有点忍不住,现在就想听到温时熙的声音。

    宽敞的机舱里,姜权宇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耐着性子,处理了投资文件、核对了乐园进度、又看完了财务部门提交的年度报告,终于没事可以做了。

    安静中,时间将等待拉长,变得格外磨人起来。

    窗外的云层,像晴日的倒影。

    姜权宇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拿出手机,给温时熙打去电话。

    海港正值午后的慵懒时分,海面波光粼粼,水波卷着细沙,到处宁静安详。

    温时熙办好捐赠手续,又处理好容雅澜留下的文件,和院长道别后,一路走出儿童福利院,回到自己车上。

    他发动汽车,听见手机响起,拿起手机看了看,连上车载中控,通过蓝牙接通电话。

    车辆缓缓起步,温时熙不解问道:“你落地了?”

    姜权宇:“还要四个小时。”

    温时熙扶着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道:“那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姜权宇:“我没落地,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我在开车。”温时熙道:“你要是没事我就挂了。”

    午后的阳光溢入车内,温时熙嘴上说着要挂,表情却含着一点淡淡的柔和。

    冬季的沿海城市,没有旅客到访,滨海大道格外冷清,只有零星几辆客车经过。

    机舱里,姜权宇坐在窗边,声音一片低缓:“怎么哥哥一走,温时熙每天都要往外跑?”

    幸福的微尘弥漫在车内,温时熙回应道:“嗯,姜权宇,我要趁你不在,看看有没有更好的alpha。”

    他口吻自然,像是笃定要惹姜权宇不开心,不过很快,他又自己接道:“我真的不跟你说了,我在开车,等你一会回来我们再说吧,我正好也有事想和你说。”

    姜权宇听到温时熙的声音,心里的焦渴浅浅化解。

    两人三天没见,就算温时熙要惹姜权宇生气,姜权宇也没办法真的生气。

    他好想温时熙,像一个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从灵魂深处、到每一寸肌肤,都在渴求着哪怕一丁点干净凉爽的水。

    安静中,姜权宇静静沉默片刻,克制地低声道:“好,那你先开车,等我回去说。”

    车辆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一时间,温时熙没注意到一辆越野车,正从他身后接近。

    越野车里的人面色阴鸷,看向道路两旁的监控杆,当路过一处监控摄像后,用力踩下油门,行驶到白色宾利的身边。

    继而,车头忽而一转。

    轿车内,温时熙突然感觉到一团阴影从侧面靠近。

    剧烈的刹车声和碰撞声骤然响起,回荡在宁静的海边。

    姜权宇还没挂断,突然听见通话中响起一道巨大的噪音,伴随着尖锐的铮鸣,像刹车紧急制动的摩擦声。

    而后,通话骤然中断。

    机舱顿时如同死寂一般,姜权宇将手机拿到眼前,手指快速点动,再次给温时熙打去电话。

    片刻后,听筒中传来机械优美的提示音。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与此同时,滨海大道一旁,滚滚黑烟直上天际。

    白色轿车被越野车挤压,与道路侧栏相撞,一路拖行数米,车身严重变形。

    满地断裂的金属碎片,混着玻璃碎屑,日光照耀下,格外刺眼。

    离汽车很近的位置,几片玻璃片,泛着殷红的血色。

    远远望去,驾驶舱内的身影一动不动,倒在方向盘一侧。

    第109章 失踪 我已经把东西拿走了。

    机场停机坪, 一行人从私人飞机上走下,脚步急促,略带慌乱。

    行走间, 为首男人的身影晦暗莫名, 像能吞噬一切的海上暴风雨。

    身后的顾助理一遍遍核查所有信息,额间一片细汗。

    “道路监控中只拍到温先生开车在滨海大道上行驶,可行驶到中间一处监控盲区后, 他的车就没有再出现了。”

    “所有能找的地方都已经命人去看过了, 和温先生有关联的人我们也都已经派人问过,都没有消息。”

    “被破坏的道路栏杆上, 那些被蹭上的车漆,4S店已经确认,是温先生车上的定制车漆。”

    姜权宇双手紧握,手背一片青筋。

    姜权宇知道,电话中最后的噪音……温时熙一定是出事了。

    他不应该离开的, 也不应该允许温时熙一个人出门的。

    姜权宇:“老宅呢?”

    顾助理:“姜鹤礼先生一直在老宅里和家庭医生下棋, 姜敛先生大概两小时前出了门……还没有回来, 电话关机, 找不到人。”

    “找到姜敛。”姜权宇道:“这件事, 一定和他有关。”-

    冬日的日落时分总是浓艳, 一处紧邻铁路的废弃工地里,裸露的钢筋水泥间, 位于地下室的暗间格外昏暗,几乎不见天日。

    布满尘土的角落, 一道消瘦身影被双手反绑,由粗绳子捆在木椅上。

    刺骨冷风吹过,从缝隙没入地下, 拂过初醒的身体,人影轻轻颤抖。

    温时熙在一片剧痛中,缓缓苏醒过来。

    眩晕蚕食意识,从全身各处传来的胀痛格外清晰,只稍稍动弹,就觉得像是有小针埋在骨缝,不断刺痛最深处的软膜。

    那张一贯白皙干净的脸上,额头和脸颊上都有大块擦伤,血液淌出伤口,沿着皮肤下滑,又几近干涸,形成一道道黏腻的血痕。

    半昏半醒间,一道熟悉声音伴随着耳鸣,模糊飘进耳中。

    “当时已经在车里找过了,真的没有。”

    温时熙微微皱眉,仔细辨认,好像是……大伯身边的刘秘书。

    刘秘书继续道:“现在滨海大道上都是警察,如果是车祸时遗失了,只能晚点再去那附近找找。”

    姜敛一脸阴寒:“如果是车祸时掉在那里了,还能等着你去找!?难道警方这样地毯式的找人,会找不到一份文件吗!?”

    温时熙听着两人争执的声音,缓缓睁眼,看向自己所在的地方。

    废弃工地的地下室格外昏暗,除了几盏应急灯发着幽暗的绿光,只剩不远处靠近门口的矮柜上,放着一盏小台灯。

    姜敛与刘秘书站在灯前,从温时熙的角度看过去,两人皆是一片漆黑的剪影,轮廓格外狰狞。

    这时,姜敛看到温时熙的头微微抬起,抬手打断刘秘书的话。

    寒冷裹着人影,朝温时熙走来。

    姜敛走到温时熙面前,将温时熙有气无力的眼皮看过,发出一声冷笑。

    “醒了?”姜敛道:“你放心吧,好歹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几十年,我不会杀你。”

    温时熙微微张口,喉咙一片剧痛。

    他的思绪格外迟钝,喃喃道:“大、伯……”

    姜敛微微俯身,捏着温时熙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你身为一个破落工人的儿子,叫了我十几年大伯,难道还想要继续叫下去吗?”

    温时熙轻轻抿唇,一时默不作声。

    很快,姜敛像是嫌脏,收回捏着温时熙下巴的手。

    温时熙失去支撑,整个人毫无力气,头重重低下。

    他的口中全是血液的腥甜味道,黏黏的,连张开都十分费力。

    青年全身只剩一片单薄的苍白,以往被呵护至极的身体,遍布由车祸带来的暗伤。

    瑟瑟颤抖的睫毛映着微光,脸上的血痕,蔓入凌乱的发间,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温时熙轻轻咬牙,撑着力气抬起头,缓缓道。

    “姜敛……”

    姜敛看着温时熙越来越清醒,对身后的刘秘书道:“把东西拿过来。”

    刘秘书拿起矮桌上的铁盒,一路走到姜敛身边,把盒子交给姜敛。

    姜敛接过盒子,放在温时熙面前,直白问道。

    “密码是多少?”

    温时熙看见容雅澜留下来的密码盒,双眼微微停顿。

    很快,他轻笑一声,嗓音干涸到破败,淡淡道:“说什么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几年,所以不会杀我……原来留着我的命,只是为了密码。”

    姜敛戏谑道:“你只要乖乖说出密码,我就放你走。”

    温时熙不置可否,只道:“这盒子你是从哪来的,我应该还给院长了。”

    姜敛轻笑:“我只说用那些孤儿的命做要挟,她就很快把盒子给了我。”

    温时熙轻轻蹙眉,缓缓道:“我真没想到,你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姜敛:“快说吧,密码是多少?”

    温时熙眼睫扬着,双唇轻轻抿动,眸中全是执拗。

    他静静道:“盒子里是空的,东西我已经拿走了。”

    姜敛目光深暗:“你拿走了?你刚出福利院,就出了车祸,你能拿到哪去?”

    温时熙口吻波澜不惊,缓缓道。

    “我在福利院待了整整一个上午,可以用任何方式,把盒子里东西,送到任何地方去。”

    姜敛双眼轻眯,目光下移,看向手里的盒子。

    时间慢走中,姜敛想了片刻。

    继而,姜敛道:“我知道,你这么说,无非就是想骗我放弃打开盒子,这样一来,你随便说个地方,我就要派人去找,不光可以拖时间,姜权宇也能从那些地方察觉出异样,就会来救你了,是不是?”

    温时熙知道姜敛很难骗,可姜敛的反应,比他想象还要快。

    他本一片凌乱的脑子,因为刚刚出过车祸,比以往更加沉重。

    温时熙一张脸轻轻绷起,看着姜敛的眼睛,坚持道:“我说了,我已经把东西拿走了。”

    姜敛看着温时熙紧绷的脸,声音发狠道:“我再说最后一次,把密码告诉我。”

    温时熙失色的软唇轻轻扯动,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那个密码锁,大伯试了几次了?就算我真的说出一串密码,你又真的敢试吗?”

    姜敛闻言,心中一片寒凉。

    姜敛试过两颗钻石的编码,全都不对,要想正常打开密码箱,只剩下三次机会了。

    姜敛可以直接把整个密码盒毁掉,可如果不打开看一眼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姜敛终究不能安心。

    姜敛:“你别以为我真的需要密码才能打开,这样的盒子,我随便找个切割厂——”

    “那大伯为什么不去找?”温时熙问道:“是哥哥找我找得太狠了,所以大伯连门都不敢出吗?”

    温时熙明明像一块残缺的破布,被人绑在椅子上,就连抬头都是费劲,可他的语气实在太过嚣张,让人愤然生恨。

    姜敛怒极反笑:“你真的以为只要有姜权宇在,你就一定会没事吗?”

    温时熙:“我没这么想。”

    姜敛点点头,狠狠道:“好,那我就让你明白,姜权宇是没法来救你的。”

    老者回头,朝刘秘书使了个颜色:“把他的嘴堵上。”

    刘秘书得到指令,走到温时熙身边,辖制住温时熙的身体,一只手掌捂在他的脸上。

    Alpha动作粗鲁,宽大手掌几乎捂住温时熙半张脸。

    温时熙用力挣动,却只能发出“唔唔”的软声。

    另一边,姜敛掏出备用手机,站在温时熙面前,给姜权宇打去电话。

    在残阳中灯火通明的警部大楼,姜权宇看着手机上的陌生数字,飞快接起电话。

    姜敛的声音隔着电波,含着往日的慈祥,缓缓传来。

    “权宇,听说你在找小熙?”

    姜权宇的嗓音一片冷然:“温时熙在哪?”

    一时间,安静的地下室里,温时熙听见姜权宇的声音,用力地挣动。

    可温时熙全身都痛,也根本挣不开身后人钳制的力量,只能眼看着姜敛缓缓开口,说道。

    “你不用找了,小熙已经去新西兰了。”

    温时熙微微一愣,眼中写满不解。

    姜权宇的声音隔着距离,从听筒中漫出,带着毁灭的意念。

    “我再问一遍,温时熙在哪?”

    姜敛低头看向手机,露出无奈,对姜权宇道:“你难道没想过,爷爷为什么会和温时熙一起出现在寿宴上?是温时熙已经答应爷爷,去新西兰接受手术,重新变回一个beta,并且永远的离开你。”

    肮脏的地下室,温时熙眼睁睁看着姜敛一字一字说出口,双眼渐渐睁大。

    他没有。

    他真的没有答应姜鹤礼。

    单薄的身体用力挣扎,却没办法发出一丁点声音。

    那双不断晃动的眼睛,眸中渐渐浮出破裂的碎光,盛满令人望之心碎的慌乱。

    姜敛说着,凝望着温时熙的眼睛,对姜权宇继续道。

    “反正你门路多,如果不信,你可以去查查,温时熙有没有出境记录。”

    姜敛说完话,在温时熙的视线中,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温时熙眼看着通话断开,无法阻挡,眼中的光亮一点点暗下。

    挣扎声飘荡在一片回音里,一点点变小,最终归于寂静。

    一阵死寂里,姜敛看着停止挣扎的温时熙,嘴角慢慢勾起。

    姜敛仰头,朝刘秘书摆了摆手,示意后者放开温时熙。

    温时熙身上诸多力量一一消失,捂在嘴上的手掌离开后,呼吸重新顺畅起来。

    寒凉挤入肺部,带着剐蹭一般的细痛。

    可温时熙只是静静坐在那,眼底一片薄薄的极寒。

    温时熙轻轻咬牙,哑声道:“我没有答应爷爷。”

    “我当然知道。”姜敛说着,朝温时熙一步步走来。

    老者站在温时熙面前,双眼轻轻眯起。

    姜敛一字一顿道:“但你也没有拒绝,不是吗?”

    温时熙双手紧握,看着姜敛阴凉的眼。

    姜敛嘴角勾着渗人的笑容:“没有你的默许,爷爷怎么可能会偷偷为你办理出国手续,我还以为你有多爱姜权宇,看来你还是更爱自由啊。”

    随着姜敛的话,温时熙回想那天在爷爷的房中,他与爷爷的谈话。

    当爷爷说出他还能变回beta的那一刻,他真的从来没想过,还可以这样。

    他的确没有拒绝……他只说会考虑看看。

    他是仗着哥哥爱他,想过也许即使他变回beta,哥哥也一样会爱他。

    可他真的没有答应爷爷,也没想过要一声不吭的离开。

    “姜权宇不会相信的。”温时熙的喉咙一片刺痛,静静道:“他不会相信你的话。”

    “是吗?”姜敛问:“可如果我找了和你样貌相似的omega,让他拿着你的所有身份证明,在一个小时前,坐上了前往新西兰的航班呢?”

    温时熙闻言,眉心死死拧起。

    他眼底盛满乱琼碎玉一般的绝望,目光不断晃动:“你说什么?”

    姜敛:“你猜姜权宇会不会亲自飞到新西兰,去抓你回来,他这样来回一跑,至少需要十几个小时……小熙,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你还是乖乖说出密码,把东西交给我。”

    温时熙眼里的光一点点淡去,被困在无法挣脱的困境中,眼底一片只剩黯然。

    姜敛重新戴上伪善的笑容:“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配合,把密码告诉我,让我拿到东西,并且把它们全部销毁掉,我就会放你回去,和姜权宇团聚。再或者,你想去新西兰,在爷爷的帮助下变回beta,我也会帮你。”

    循循善诱间,温时熙一言不发,看着姜敛那张故作慈祥的脸。

    温时熙知道,就算他交出容雅澜留下的东西,姜敛也不会放过他。

    如果姜权宇找不到他,他大概会死在这间地下室里,然后被姜敛扔到冰冷的大海里,就像那些大海里永远回不来的人。

    温时熙不害怕死,他只是有点难过,他没办法回到哥哥身边了。

    他知道姜权宇不会相信姜敛。

    ……可如果姜权宇信了,姜权宇又会有多痛苦呢?

    他拿走了姜权宇的药,可他也回不去了。

    温时熙微微仰头,看向那张令人憎恶的脸。

    轻哑嗓音淡极了,像黑夜间的落雪:“姜敛,你装出这幅样子,不累吗?”

    一片安静中,姜敛的脸,如同一片充满暗涌的深渊黑水。

    像目不可测的礁石浅滩,尽是致命的危险。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直到对视的最后,姜敛耐心消耗殆尽,温时熙的眼底仍然没有任何杂质。

    良久后,姜敛默默道:“小熙的嘴,真是太硬了。”

    姜敛说着,转身朝门外走去,给刘秘书留下一句话。

    “想想办法,教教我们这位娇生惯养的omega,让他学的乖一点吧。”

    第110章 似海浪的心跳 再听一次,一次就好。……

    紧邻海岸线的无人园区, 因为废弃,到处一片寂静,沉睡在寒潮的海风中。

    不远处的火车铁路上, 一辆满载着煤矿的火车徐徐驶近。

    姜敛迈着台阶, 从地下室来到地面上。

    刚刚要挟福利院院长时,院长说,容雅澜留给温时熙的信息, 就是那串钻石编码。

    虽然院长没看到温时熙最后输入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但有提到,温时熙是听到广播里播放的巴赫, 才突然想到正确的密码。

    姜敛沉着脸,望向远处的薄云。

    在这世界上,可不止温时熙一个人了解巴赫。

    温时熙大可以不配合,只不过让自己变得没有价值而已。

    姜敛想着,从口袋中拿出手机。

    他拨出电话, 目光变得锐利。

    不多时, 电话接通, 姜敛开口, 仍是往日慈爱的声音。

    “喂, 小叙。”-

    滨海大道上, 灿烂的晚霞渐渐暗淡。

    暗沉的夕阳映着一望无尽的海面,波光此起彼伏, 像一块不断反射光线的深色宝石。

    黑色轿车飞快行驶,来到事故封锁的隔离桩外。

    姜权宇走下车, 站在萧瑟的寒风里。

    4S店确认车漆后,警方终于正式立案。

    被破坏的栏杆,正处在一处海崖的顶点, 警方在断裂的栏杆外找到车辙,很快在海崖下的海底深处,从冰冷的海水中,找到那辆几乎报废的白色宾利。

    起重机将轿车的残骸从水中拉起,里面没有任何人影,属于温时熙的一切,只剩柏油路的缝隙间,那一丝丝混着尘土的血液。

    姜权宇双手紧握,看着那片汽车残骸,朝着询问的警察点点头,确认那是温时熙的车。

    不断暗下的夕阳,像浓稠干涸的血色,经停在众人的头顶。

    姜权宇的呼吸格外迟缓,到达忍耐的最边缘。

    温时熙……

    你到底在哪……

    这时候,顾助理从身后追来。

    “姜总,警方刚刚说,的确在出入境记录里找到,温先生在一个小时前,上了前往新西兰的飞机。”

    一时间,冬日的寒风漫过心底,姜权宇微微一顿。

    顾助理嗓音微沉:“警方发来了机场监控视频,您要看一下吗?”

    姜权宇掌心微握,一时没有回答。

    那间研究室调查的课题,姜权宇当然知道。

    可那只是他对付姜鹤礼时额外的一点收获,课题进展也没有达到可以临床应用的标准,远远不能把温时熙变回beta。

    但或许,他该告诉温时熙的,这样一来,也许温时熙就不会自己想着离开。

    姜权宇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相信姜敛……可在某个瞬间,失忆症忽而侵袭,与温时熙相处的回忆渐渐模糊,姜权宇好像突然记不清,温时熙说会等他回家一起吃饭时,用的是什么样的语气了。

    温时熙真的在等他回家,一起吃饭吗?

    温时熙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真的,拥有温时熙了吗……

    残阳照着朦胧的人影,将一切拉长,变成扭曲的形状。

    继而,在心脏疼痛到无法呼吸的瞬间,温时熙的声音,在无数错乱的回忆中涌出,映着维也纳灿烂的烟火。

    “姜权宇……我们,可以开始相爱了吗?”

    姜权宇深深阖眼,紧皱的眉,露出一点痛苦。

    当天空变为一片漆黑,星光却黯淡,隐匿在暗色间。

    姜权宇转身,朝车上走去。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

    初亮的星光下,姜权宇微微停顿一瞬。

    继而,他仿佛条件反射一般,从口袋中快速拿出电话。

    下一秒,屏幕上显示的人名,让姜权宇刚刚亮起的神情忽而暗下。

    “正在来电 –唐叙”

    姜权宇轻轻呼出一口气,指尖滑动,将电话挂断。

    唐叙已经返回华盛顿,开始准备新一轮巡演。

    所以姜权宇不知道,唐叙为什么会突然给他打电话,也没有兴趣知道。

    车辆稳稳起步,姜权宇实在没办法继续等结果,和司机交代,打算回老宅看看。

    老宅中属于姜敛的院落,已经被他下令翻了个底朝天,可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车辆起步不久,安静的车内,顾助理的手机突然响起。

    顾助理坐在副驾驶,接起电话,简单几句对话后,露出一点疑惑,举着手机,转身对后排的姜权宇说道:“姜总,唐叙先生说找您有事,他说刚刚,您的父亲给他打了个电话,好像有点奇怪。”

    姜权宇闻言,眉心轻轻蹙起。

    很快,姜权宇接过顾助理手中的手机,放在耳边,快速问道:“姜敛和你说了什么?”

    听话那头,唐叙微微一顿。

    唐叙听出姜权宇的声音含着慌乱,简洁答道:“姜叔叔问了有关巴赫的事,还给了我一串数字,问我是不是什么有关巴赫的曲谱,或者在曲调里应用时,有没有其他排序。”

    姜权宇眉头紧锁:“什么数字?”

    唐叙看着手上的便签:“1132416023。”

    姜权宇微微皱眉,轻轻念了一遍,让顾助理去核对。

    电话里,唐叙口吻犹疑,继续道:“姜叔叔好像,很确定这串数字与巴赫有关,并且隐含了什么信息。”

    姜权宇:“为什么特意打电话告诉我?”

    唐叙嗓音温和:“因为姜叔叔最后说了一句话,让我有点在意。他说如果我能看出这组数字隐藏的意思,他会让温时熙消失,让你和我在一起。”

    唐叙说着,口吻变得无奈了些:“可你那么喜欢温时熙,温时熙也说过,不能没有你,所以我觉得有点奇怪。我刚刚给温时熙打电话,他没接,我听你的口气……怎么,是出什么事了吗?”

    姜权宇没有回答,只问道:“这串数字和巴赫有什么关联?”

    唐叙徐徐道:“或许,你知道巴赫密码吗?其实就是指音调对应的英文字母。”

    姜权宇喉咙发紧:“你把内容告诉姜敛了?”

    唐叙顿了顿,听出姜权宇的声音格外严肃,答道:“没有。”

    唐叙既然觉得古怪,就没有告诉姜敛,只说自己需要想一想。

    “果然是出事了吧?”唐叙皱眉道:“如果是巴赫密码的话,数字对应的英文,是CCEDFCAHDE。我没有告诉姜叔叔,我是先给温时熙打了电话,可他没有接,我就打给你了。”

    姜权宇微微皱眉:“你,为什么……”

    位于华盛顿的艺术中心,唐叙正准备登台。

    唐叙坐在柔软的沙发间,灯光照在他身上,散发着徐徐暖光。

    “你可以相信我。”唐叙道:“因为,温时熙帮过我。”

    而且,唐叙看过温时熙在钢琴比赛的演奏视频,也真的很喜欢温时熙的演奏。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真的很想和温时熙一起演奏四手联弹。

    轿车内,姜权宇轻轻呼出一口气,问道:“姜敛给你打电话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唐叙闻言,仔细回忆了一番,答道:“……我不太确定,不过……好像有铁路经过的鸣笛声。”

    姜权宇闻言,飞快打开电脑,根据资料,寻找姜敛所有子公司与项目的所在地。

    唐叙说着,又叮嘱道:“只是,虽然我没告诉姜叔叔,可或许拖不了多久,他随便问一个了解古典乐的人,应该都能想到。”

    随着唐叙的话,姜权宇看着地图里其中一个描点。

    那是姜敛几年前入手的,一块位于近郊特区的废弃写字楼群。

    姜敛把那块地买下来,本打算投资改建成高新智算科技园,却又因为资金,迟迟没有完工。

    而就在园区的北边,就是一座货运火车的装货经停站。

    姜权宇看向司机。

    “调头,去城北。”-

    昏暗的地下室,轻喘声交杂着顿挫,呼吸时断时续。

    嘴角血痕一路下滑,漫过小巧的下巴,一滴滴滚落,落在胸口的衣襟上,发出一下下轻响。

    姜敛拿着密码盒,重新返回房间,来到温时熙身前。

    刘秘书稍稍停手,让出位子,走到一边。

    巨大的耳鸣声中,温时熙听见有人靠近,红肿的眼睛微微扬起。

    迷离的眸中,布满被痛意折磨的血丝。

    姜敛居高临下,看着温时熙摇摇欲坠的身体,口吻充满胜利者的高傲。

    “是把数字看作简谱,再关联对应的音阶字母,没错吧?”

    温时熙闻言,轻咬下唇。

    说到底,雅澜夫人留下的密码,只要拿到钻石编号,再得知与音乐有关,就一点也不难解。

    姜敛站在温时熙面前,将对应的字母一个个输入进去。

    电子锁发出轻响,应声而开。

    姜敛眼底浮出笑意,缓缓掀开盒盖。

    可短短几息后,一片阴冷的地下室里,姜敛突然挥手,用力将盒子扔到温时熙的脚边。

    他冲上前来,两手拉住温时熙的衣领。

    “东西呢?”姜敛质问道:“里面的东西呢!?”

    那个密码盒里,什么都没有。

    温时熙几乎被姜敛拎起,用力咳喘起来。

    全身的痛意一起发作,早已被冷汗浸透的身体颤颤发抖。

    除了疼,温时熙没有任何知觉。

    姜敛告诉刘秘书,不要把温时熙打死,因为他是姜权宇的命。

    可温时熙倒是觉得,他疼成这个样子,大概离死也不远了。

    单薄的身体在重伤中近乎失温,像冬日的树叶,随手就能轻轻捏碎。

    “我告、告诉过,你了。”温时熙缓缓道:“东西、东西我拿走、了。”

    姜敛恨得咬牙切齿,几乎目眦欲裂。

    “东西在哪!”

    温时熙紧闭着嘴,眼底透着冷然,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含任何恐惧。

    姜敛眼中布满血丝,恨意盘踞脑海。

    如果姜权宇的母亲没有留下这些东西,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也不想杀人的,可他更不想坐牢。

    “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姜敛的嗓音阴寒至极:“不怕疼是吗?可如果你还不说,我就把你的手指一根一根掰断,让你这一辈子,再也弹不了钢琴。你好好想一想,那些陈年旧事的证据,真的比你的一双手还要重要吗?”

    温时熙闻言,轻轻咽下口中的血沫。

    温时熙偶尔觉得,钢琴对他而言,比他的生命还重要。

    那些泛黄的老旧文件,与一直陪伴他的钢琴相比,好像的确不值一提。

    就更不用提,他才刚刚找到自己的梦想。

    可安静中,温时熙却平静看着姜敛狰狞的脸,轻轻道。

    “嗯,重要。”

    当年被害死的人,是姜权宇的母亲。

    他不想再听姜权宇,发出那样悲伤的声音了。

    细弱嗓音虚弱无比,用尽所有力量,一点点道:“那是我、要给姜权宇的东西,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交给你。”

    就算姜敛要掰断他的手指,他也不给。

    姜敛一张脸由红转青,渐渐布满狠毒。

    “那就从左手开始,我倒要看看,你被姜权宇千呵万护,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姜敛说着,松开温时熙的衣领,微微转头,看向一旁的刘秘书。

    失去拉力,温时熙顿时朝身下倒去。

    刘秘书站在温时熙身边,扶住omega孱弱的身体,解开他被绑在身后的双手。

    继而,粗糙的手掌,握住温时熙左手白皙的尾指。

    毫无反抗之力的身影,被人扼住命运的喉咙。

    姜敛像是额外享受这一幕,身为可以主宰一切的至高权利,用睥睨的目光,看向温时熙布满伤痕的脸。

    “对了。”姜敛尾音露出疯狂,含笑道:“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你真的和你父亲年轻时长得很像。哦,当然,我说的不是温尔昀,是你的亲生父亲。”

    一时间,温时熙迟钝的双眼,慢慢露出一时不解。

    “只是他没有你漂亮,五官透着一股敦实。”姜敛的恶意毫不遮掩,一字一句道:“他为人也很老实,所以当我告诉他工厂效益不好,没办法赔偿他那么多钱时,他只犹豫了几天,拿了医药费就走了。”

    姜敛说着,看向温时熙布满不解的眼:“怎么,姜权宇没告诉你吗,就是因为那场意外,你父母最终才会走投无路,把你抛弃在路边的。”

    姜敛说着,口吻变为令人作恶的无奈:“其实我还是很可怜他的,只不过,后来你被权宇变成omega,被关在医院治疗,他却一直来老宅吵闹,说如果姜家不让他见你,或对你做了什么,他就会把当年工厂里发生的事,全部报告给警察。”

    姜敛说着,露出轻蔑的笑意。

    一片昏暗中,姜敛的声音,蒙着往事厚重的寒凉,没入温时熙的耳中。

    “所以,我就骗他你在远郊的疗养院。他居然想都没想,就跑去找你,远郊人烟稀少,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找人伪造了车祸。”

    温时熙轻轻愣住,脑中一片空荡的残响,是对父母为数不多的记忆,寻不到任何温度,却还能忆起那天灰蒙蒙的天色。

    那个曾经躲在孤儿院铁门外看温时熙的可怜男人,也曾躲在姜家老宅的铁门外,向他无法触碰的地方张望。

    姜敛此时的剖白,像恶魔的低语。

    他要让温时熙痛苦,直到温时熙彻底绝望,作为对温时熙不乖的惩罚。

    温时熙死死咬牙,心里一片灰暗。

    姜敛毁掉了他的一切,无论是从出生时开始,毁掉了他的家庭。

    还是七年前,害死他的父母,拆散了他和哥哥。

    姜敛说完,朝刘秘书递去眼色。

    不久前温时熙获奖时,曾有周刊评论温时熙的手,是不可复制的瑰宝,是古典乐的崭新乐章。

    是由金色大厅为他加冕,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下一位梦幻的传说钢琴家。

    而就在此时的日落时分,白皙的尾指被人用力握起,朝掌外掰去。

    迷离间,温时熙一声不吭。

    痛觉已经太多太多,多到早已超出负荷。

    当绝望蔓延,视线变得模糊,温时熙终于轻轻闭上眼。

    黑暗中,不断累积的难过,像一片无法逃离的深海。

    爱和恨在这样的时候,统统变得麻木起来。

    可如果可以的话,温时熙还想最后再看看姜权宇的脸。

    大伯应该会把他的尸体,扔进冰冷的大海。

    那在和哥哥无比相似的深海里,他也许还能感受到熟悉的拥抱。

    一寸一寸的贴合,像海浪一样的心跳。

    而海上的微风,也会像姜权宇的声音,每每轻抚海面,都像是在一声声地,呼唤他的名字。

    他好想……再听一次,一次就好。

    安静中,指骨关节发出即将崩溃的轻响,濒临摧毁的边缘。

    就在这时,几道混乱又沉重的脚步声,突然从空白中响起。

    跑动声由远及近,越过恍惚的边界。

    下一秒,跑步声猝不及防,直直闯进地下室。

    漆黑的身影带着席卷一切的风,卷入狭小阴暗的房间,如飓风过境般可怖。

    随着闯入,来人看向房内的一切。

    不见天日的房间,没有任何颜色,只剩房间角落的人影,带着刺目的血色。

    那道单薄的身体,被人挟持着,似乎已经没有任何鲜活,只剩一道千疮百孔的残躯。

    “时熙!”

    姜权宇冲进房间,越过一脸震惊的姜敛,朝着房间角落那道身影奔去。

    沉入深水一般的迷离中,温时熙飘飘荡荡,听见熟悉的声音。

    孱弱的双眼微微睁开,看向跑近的人影。

    是,哥哥……

    转瞬间,姜权宇一把拉开温时熙身边的刘秘书,接住温时熙倾倒的身体。

    下一秒,温时熙靠入熟悉的胸口。

    混沌的意识中,耳边的心跳声,与他想象中的海浪一模一样。

    温时熙缓缓开口。

    嗓音模糊不堪,像被水浸透,触及不到的远方。

    “……姜、权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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