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音顺着那只大掌看过去, 陆茂予神情不见波动,往他面前碗里夹了几筷子菜。
“别空腹喝。”
“我还以为你不让呢。”谢灵音将酒杯换成筷子,低头吃菜。
陆茂予:“在家想喝就喝。”
出门在外, 要不要喝, 得看谢灵音心情。
这次谢灵音如愿尝到烈酒滋味, 喝得太急太猛, 辣得脸蛋直皱,脸颊极速烧起来,他手背贴了贴。
“烫。”
陆茂予惊了,没来得及阻止, 见状好笑道:“没喝过?”
谢灵音摇摇头:“我家没这个牌子的酒,也没怎么喝过白酒。”
没喝过就敢一口下去三分之一, 陆茂予不知道该说谢灵音莽撞还是有意要醉,又添两筷子菜:“缓缓, 别喝了。”
伸手要夺走谢灵音那剩下大半杯酒。
“别啊。”谢灵音按住他的手, 侧头看过来, 眼神已不太清醒, “不能浪费, 这酒挺好喝的。”
陆茂予无言, 一瓶三千多再不好喝早倒闭了。
可这不是继续喝的理由, 陆茂予执意要拿走:“再好喝你也不能喝了。”
“为什么啊?”谢灵音不满, “喝你的水。”
就这一口快醉倒酒量,真全干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陆茂予哪里会让谢灵音在自己面前受伤, 三两下将那双不老实的手钳住, 顺利端走酒杯放到远远桌边。
“呜,你放开呀。”谢灵音皱眉,眼睛里水汪汪的, 央求着他,“你捏疼我了啊。”
陆茂予自觉没用多大劲,松开时却看见那双皓白手腕泛起与谢灵音脸颊相同的红色来,他叹了口气。
似乎岁月带给谢灵音的只有年龄增长,许许多多地方仍像从前。
谢灵音抿紧唇,看了会手腕的红,伸到陆茂予面前,对着那双只有自己的眼睛认真说:“你弄的,你负责。”
陆茂予盯着他半晌没说话,抓一下就要负责,这是什么新型碰瓷。
不想陆茂予这眼神在谢灵音看来是专注到令人心跳像小鹿乱撞,他脸颊酡红更甚,眼神迷离,大概也快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这还谈个什么东西。
陆茂予问:“睡觉吗?”
在此时谢灵音听来完全答非所问,他很不满意,把手腕几乎怼到陆茂予唇上:“要吹。”
陆茂予握住这双手:“我给你吹完就去睡一会。”
谢灵音眸光闪了闪没吭声,只一个劲抬手,示意他快点。
陆茂予捧住,另一个人熟悉又温暖的体温让谢灵音抖了下,死死盯着陆茂予的唇,有点渴。
很快火热肌肤上如同久旱逢甘露般迎来一阵轻微舒缓的风,卷走焦热,从内到外清爽不已。
但这仅是片刻,风扬过去,热度以更迅猛的攻势卷土重来,烧得谢灵音头脑发胀,浑身燥热。
“是不是该你履行诺言了?”耳边是陆茂予询问。
谢灵音摇头,他没答应,不需要履行。
好一个翻脸不认,果然男人的话信不得一个字。
陆茂予气笑了:“仗着喝醉耍赖是吧?”
“才没有。”谢灵音扯扯衣服领口,黏黏糊糊地说,“我没应,不是耍赖。”
要说喝醉了吧,就事论事还挺有逻辑。
陆茂予看这一时半会睡不了,便问:“那你想干什么?”
谢灵音睁着双水灵灵的多情眸看着他,半晌不受控制似的往他那边倒,喃喃的:“想和你酒后乱.性。”
陆茂予一口水差点呛在嗓子眼,饶是停得及时,还是偏头咳嗽好几声,嗓子都哑了:“这就是你猛灌自己的原因?”
“不是。”谢灵音靠在他肩膀,桌上那几盘菜在眼里乱飞,转得头晕,“你没吃饱吧,等你吃完再说,好不好?”
有时候陆茂予真佩服谢灵音,都醉到胡言乱语地步,还能冒出两句关心人的话,撩得人心惶惶。
“快吃呀。”谢灵音催他,“别不舍得动筷子,这都是我专门为你买的。”
陆茂予有些后悔,明知道谢灵音酒量不好,还纵容人喝白酒,太过了。
他偏头看枕着肩膀的谢灵音,闭着眼睛,长睫毛有些湿了,带着几分挥不去的脆弱。
心底无法抑制心疼,陆茂予声音温柔低沉:“难受吗?”
谢灵音蹭着脸颊下柔软毛衣,整个人软绵绵的:“没有,只是很多东西有重影在旋转。”
不想吐就好,陆茂予慢慢吃起东西,时不时投喂谢灵音,凡是送到嘴边的都吃下去了。
吃到差不多,谢灵音嗓音很低开口:“我找过明玟,他说和徐从闻就是简单炮.友关系,不知道徐从闻有没有得罪别的人。”
“我查过,没有。”谢灵音停了停,眼尾有点点湿润,“就好像他会死全因为那晚和我在一个房间。”
话音有细微哽咽,在为徐从闻的死难过。
“有人得知我要回来的消息着手对付我,这么多年没回国,有那么怕吗?”
“别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陆茂予说。
“如果这不算,那刘遇呢?”谢灵音侧着脸朝下,不让他看见自己失态,“当时我要是执意叫工程师做开跑准备,是不是就能避开这次事故?”
陆茂予沉默。
走访过程中他们问过相关人员,据说谢灵音提过差不多三次让工程师来,是刘遇非说自己跑过大大小小这么多赛事,早对开跑准备驾轻就熟,犯不着麻烦。
过于强势想要表现自己的强项,最后死在了赛场上。
这处细节公布出来,足以改写很多观念。
陆茂予抬起手,犹豫片刻,放在谢灵音后脑勺上,很轻很轻顺了几下:“有些已经发生过的事再做假设没意义,只会增加自己负担。谢灵音,出生在罗马不是你的错。”
掌心脑袋颤抖,肩窝温温热热的,他手往下滑,搂住谢灵音肩膀,无声给予支持。
房间里太安静,只余轻微抽抽声。
“喵?”
吃饱喝足跑完酷的芒芒垫着脚跑过来,歪着脑袋看似长在一起的两脚兽,发出疑惑叫声,这不能惊动他们,芒芒很喜欢漂亮两脚兽,感知他很难过,一鼓跳上他的腿,攀着衣服去贴脸。
从没享受过如此待遇的陆茂予:“……”
谢灵音让毛茸茸包围,睁开湿漉漉的眼睛,芒芒着急的喵喵叫,他内心悲伤一下子冲散了,情不自禁笑了声。
“不是说建国后动物不准成精吗?”
“它偷偷没让发现。”陆茂予看到谢灵音发红的耳朵尖,“还好吗?”
谢灵音没抬头也没敢看他,伸手抱住芒芒,瓮声瓮气的:“嗯,没刚才那么晕了。”
陆茂予没再追问,起身去厨房,找蜂蜜的功夫不时注意客厅里一人一猫。
有时候情绪积攒太多,憋在心里不是长久之计,像刚才那样发泄出来,对谢灵音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他想起谢灵音最近睡不好,想来和这接二连三与己有关命案带来压力和焦虑脱不开干系。
在真切目睹凶案前,谢灵音心理素质再强,也抵不住高强度冲击。
一朵温室里呵护浇灌长大的花,脱离保护罩,面临极端天气下的生存环境,起初难免会吃力。
再多磨磨吧。
陆茂予把蜂蜜水放到谢灵音面前,挽起袖子收拾残羹剩饭。
“放着吧。”谢灵音小口抿着水,眼睛红红,脸颊也粉粉,“明天有阿姨收拾。”
“顺手的事。”陆茂予看过厨房有洗碗机,剩菜放一夜,太不卫生了,“去那边沙发坐着吧。”
谢灵音端着水抱着猫老老实实过去了,大概哭一场,酒意也消散不少,起码走路是直线。
陆茂予目送谢灵音顺利坐下,这才继续忙。
处理家务对他是家常便饭,垃圾分类打包,空碟空碗放进洗碗机,又把厨房擦拭一遍,洗过手出去的时候,谢灵音侧身缩在沙发上似睡着了。
芒芒随谢灵音卧成长条,暖宝宝般贴着腹部。
比起人,猫的优先待遇过分高。
陆茂予放轻脚步靠近,没料到谢灵音唰地睁眼,直勾勾看着他。
“吵醒了?”
“不是,我没睡着。”谢灵音拢着猫,声音懒懒的,“我知道刘遇案子与徐从闻那个不同,能告诉我,你们查到哪了吗?”
陆茂予:“恐怕不行。”
谢灵音了然:“那我不问你了,不能让你违法纪律。”
陆茂予坐到旁边,看他摆弄着芒芒爪子,不急不躁的,刚才那么问,不像是无头苍蝇想找个方向,他语气微沉:“你查到幕后主使了?”
“怕我打击报复回去?”谢灵音撑着脸颊看他,“老实说,还在查。我这个异国归乡的新人想查地头蛇,免不了要走弯路。”
“金和玉不会赚绕路钱。”陆茂予直接点破他们心知肚明的事实,“他手里情报网能帮到你。”
他什么都知道,偏偏什么都没做,谢灵音饶有兴趣看着他:“就因为这个,你没追着他要狗哥的消息。”
陆茂予目光跟着谢灵音逗猫的手走,声音轻飘:“我不能强人所难。”
是金和玉明确拒绝,不是他不想知道。
谢灵音手指很灵活,穿梭在猫爪间:“行,你还是想知道的,对吗?”
陆茂予视线由手转到谢灵音狡黠眼眸上:“利于破案的线索没人会放弃。”
“好,不如来做个交易?”谢灵音就在等他一个肯定答复,眼里是他熟悉的天真笑意,“你想查案,我想抓住害我的小鬼,我们目标一致,合作是双赢,你觉得呢。”
这个提议就像往饥饿流浪者面前放上一锅热腾腾香喷喷的美味饭菜,无比具有吸引力。
阻止流浪者不敢去尝的原因很简单,天上不白掉馅饼,这有没有毒。
第42章 第四二章 “再陪我一会吧。”
久不出声, 谢灵音猜不透他到底感不感兴趣。
太过漫长等待折磨心智,谢灵音告诫自己不可操之过急,免得把他推远了。
不好明目张胆的催, 总能旁敲侧击:“怕我给你帮倒忙?”
“那倒不是。”
不管在哪个领域, 只要谢灵音想做, 不争顶尖也得是业内有名。
陆茂予不卖关子, 直言:“这份合作背后是你身处危险境地,我无法随时随地陪在你身边。”
原来他已经考虑到自己安全层面上,并非不愿意。
谢灵音让这两句话迷得晕头转向,差点脱口而出‘那我跟着你’, 理智及时刹车,没让粘人话冒出来。
谢灵音忍住心口砰砰跳的躁动, 一本正经道:“没事,我不是让你放下正事当保镖, 是彼此信息共享。”
陆茂予眉头很轻微皱了下。
谢灵音心道不好, 忘记刑警那行有纪律, 语气稍急改口:“我会把发生在身边异样事无巨细全告诉你。”
“嗯, 不涉及机密内容我会共享给你。”陆茂予没欺人太甚, 在这之前, 他得再确认些事, “你爸妈知道你留在桐乡的打算吗?”
谢灵音给芒芒顺毛的手缓了缓, 不动声色看向他:“知道,他们最近很忙, 我的事都由我哥参与。”
陆茂予眼睫半垂, 语气如常:“谢清石同意你以身犯险?”
不见得,那是他活十几年第一次见到现实真人版弟控。
有些毛病只会随着时间不断根深蒂固,谢家对谢灵音要求是平安长大, 健康顺遂。
现在谢灵音要做的事与他们期盼真真是背道而驰。
谢清石知道得第一个不答应吧。
“他做不了我的主,以前是,现在也是。”谢灵音意有所指,着重强调,“除非是些我不知道的事,否则他干涉不了我。”
这时候陆茂予没提出质问,谈正事时永远实际出发,他字斟句酌道:“这件事恐怕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谢灵音坐起来,离他稍稍近些,漂亮脸蛋上满是好学不倦的认真:“你怎么确定我没往深处想呢?陆队,我比不上你们专业刑警,但就像你说的,这和我小命挂钩的事,要慎之又慎。岂会儿戏?”
口舌之争方面,陆茂予胜不了,索性不争,又说:“你打算怎么做?”
浅浅板回一局的谢灵音扬起笑脸,得寸进尺往他面前贴,像只狡诈小狐狸:“这是要全权配合我吗?”
陆茂予不为所动,镇定如正人君子:“引蛇出洞重点在饵上。”
“以他们利用徐从闻毁我名声看,不想置我于死地,更多是想让我半道而回。”谢灵音视线下落,是陆茂予淡色的唇,“这是我最想不通的点,为什么容不下我呢。”
之前种种猜测全被推翻,谢灵音固执留在国内开创新事业,似乎没能探出个所以然来。
陆茂予:“或许是在观察你。”
谢灵音凝视着他的唇瓣走神一秒:“对他们有没有威胁吗?什么都不确定先给我个下马威。”
用人命当筹码,真是胆大妄为。
陆茂予从案件拆解角度出发分析得出个结论:“他们想先摸你的底。”
应变能力如何,谢家对这么个不听话跑回来的小儿子什么态度,谢灵音本人在本地圈内交友情况等等。
毕竟一旦传出和命案挂钩,等于名声扫地,这时候对谢灵音仍不离不弃的,绝对是挚友。
谢灵音有所感悟。
“这么说来,由着我折腾赛车俱乐部是想看我的手段。”
“不好说,当然这都是你我推测。”陆茂予不想谢灵音把这事儿当负担,“也许见到你和谢家施展雄厚能力,对方知难而退。”
谢灵音不信,难得见他宽慰自己,不禁抛开正事,揶揄着:“万一对方偏要置我于死地,怎么办?”
陆茂予平淡却有着令人信服的承诺:“我会在事情发生前,先一步将他们抓捕归案。”
谁也不能在我眼皮底下伤害你。
谢灵音心软了下,几乎感受到当年无可救药对他一见钟情的汹涌爱意,要冲破胸膛,大声说出来。
这么多年无论见过多少青年才俊,都没能让谢灵音忘掉陆茂予。
这个人就像人生旅途中最绚烂瞩目那一道风景,见之终生难忘。
谢灵音轻抽鼻子,在陆茂予身上汲取到前所未有足够安全感,他伸手去拂陆茂予肩膀根本不存在的脏东西,声音很轻:“我好像又有点醉了。”
陆茂予看向喝空蜂蜜水杯,动个脚指头都知道谢少爷想玩花招了,他瞥向那只撩完待在肩膀的手,似笑非笑:“哦?那我送你去睡会儿?”
“睡之前能有点别的事吗?”谢灵音期待地看着他。
“还是想和我……?”陆茂予问。
明明没说出来,谢灵音福至心灵补全了,耳朵有点红,眼睛含着点羞赧,小声说:“能不能别让我一个人睡啊?”
陆茂予看了谢灵音一会:“把网上说的助眠方法都试过吗?”
谢灵音轻轻唔了声,默认。
那天楼上像蹦迪,原来是在尝试疲劳助眠,多数时候人在锻炼之后更容易入睡。
陆茂予低头打开关注公众号,找出几篇文章分享过去:“也许有用。”
谢灵音不管,他在面前,要看那些纸上谈兵的东西干什么。
“你别走。”
“是不是还想我和你睡一起?”陆茂予问。
话到这份上,谢灵音理直气壮:“对啊,不然费心留半天,我睡卧室,你睡客卧,想气死谁呢。”
毫不遮掩对陆茂予心怀不轨,仿佛玄关处求欢不成只让他越挫越勇。
陆茂予拿他没办法,先将他的手从自己肩膀挪走,继而严肃重申:“这不行。”
“哦,昨晚可以,今晚就不行了?”谢灵音故作不解,“是不是怕合作关系变质,非要维持住边界感。”
明明很清楚原因,在这言顾其他。
陆茂予轻叹口气:“芒芒留在这陪你,我先走了。”
谢灵音一骨碌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我非你不可?”
惨遭抛弃的芒芒抬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猫脸茫然。
陆茂予伸长手将猫捞进怀里,语气未变:“没有,谢少爷仪表堂堂,风姿绰约,只要愿意,多得是门当户对谈恋爱对象。”
如果谢灵音不知道内情,只会认定他在嘲讽。
在有前情提要下,谢灵音刚刚的恼火就像迎面泼了罐蜜桃汽水,灭了还带着点酸酸的甜。
“才不要。”
谢灵音矮身往他腿上坐,再纤细身姿也是个成年男人,挤得芒芒连忙跳走了,这正合谢灵音意,抬起双手搂住他脖子,说话带着点软软尾音。
“我根本不在乎别人什么样,弱水三千,我只想要你这一瓢。”
陆茂予略感意外,把谢灵音原原本本看一遍,没看出小少爷转怒为乐的真正原因,人在怀里坐着还不老实,那手偷偷摸摸瞎碰。
他拍拍谢灵音后腰,嗓音微微喑哑了:“乖,下去吧。”
“别急。”谢灵音仰脸,和他四目相对,似要看进他的心里,语气很郑重,“我可以等。”
等到你甘愿将十年前分手全部遭遇全盘托出,等你愿意重新向我敞开心扉,不再有隐瞒。
也愿意等到我把自己对你的心全展示出来,只要结果圆满,等待不会苦涩。
但这一切有前提,谢灵音轻描淡写补充:“让我等期间,你不准和别人暧昧。”
陆茂予眉梢微挑:“不怕我变心?”
谢灵音冷笑:“就算你变心,我也要把你锁在我身边。强扭的瓜是不甜,却别有一番滋味。我生来没吃过的东西很少,尝一尝也无所谓。”
说得信誓旦旦,真有那么回事,不知道得闹成什么样。
陆茂予哑然失笑:“哦,我没看出来谢少爷会强.制爱。”
“你没看出来的多了去了。”谢灵音瞥见他脸上笑意,不禁板起脸,“你还敢笑?陆茂予,我没和你开玩笑。”
“好。”陆茂予赶紧顺毛,轻轻地说,“怎么舍得让你空欢喜。”
少年一诺千金,中年驷马难追。
谢灵音搂紧,脸颊贴着陆茂予脖颈,声轻呢喃:“你不要有太大压力,我就是喜欢你,改变不了的事实。”
陆茂予心里滚烫不已,微微低头蹭蹭谢灵音发顶,再多给他点时间,跨过那道心理防线,重拾与初恋破镜重圆的勇气。
这是两人重逢至今难有温馨氛围,熏陶太好,谢灵音脑袋发昏,情不自禁问:“那能亲我吗?”
退而求次的选择,谢灵音更想问,能不能留下抱着他睡的。
陆茂予没作声。
谢灵音额头落下很轻很软的触感,快到出奇,似夹杂着行动之人的害羞。
纵然没能如愿接吻,但这一个纯情到美好的额头吻也让谢灵音心满意足,他不自觉搂住陆茂予。
“再陪我一会吧。”
当晚,陆茂予独自回家,站到温热水流里,他仰起头,由着水不断拍打,冲走心里混乱。
良久,裹着浴袍出浴室,吹干头发躺进被窝,一阵清淡香味扑入鼻尖,恍然谢灵音拥抱着他。
楼上楼下,只隔一堵墙。
他给谢灵音发了个晚安,等来对方小猫飞吻表情包,这才安然入睡。
天阴沉沉没太阳,刑侦支队办公室不受影响。
孟千昼拿着文件进来,搁他面前:“赡养童鹏奶奶的是她弟弟家儿子叫闵图,家住云潭襄南镇,和老婆是厂里职工,有两个孩子,大女儿去年毕业进了育投金融,小儿子刚上大二。调查来看,闵图这家子没问题。”
陆茂予:“没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第43章 第四三章 “谁惹你了?”
孟千昼靠着桌子:“你说的固然有道理。我个人感到奇怪在于老太太怎么突然去找闵图, 当年这家子也暗中搅浑水想捞点好处。”
“她在闵图家暂时一切安好吗?”
“好啊,我特意让民警暗中观察一阵子,闵图和他媳妇的孝顺不像作假, 每天把老太太照顾的无微不至, 哪怕亲儿子也做不到那份上。”
陆茂予看完资料, 迅速有了个大概猜想:“世人无利不起早。闵图向来爱钱如命, 肯花功夫对老太太好,必有所图。”
孟千昼:“童鹏卖命钱属于赃款扣下了,那老太太手里有的是童鹏父母车祸赔偿金。”
“嗯,童鹏死了, 她也不想治病。”陆茂予皱眉,“虽是如此, 不可能便宜个会落井下石的小人。”
这件事大概不能这么算,孟千昼尝试感性看待, 他语重心长道:“有没有可能她看在闵图是她弟弟唯一儿子面子上, 想着做点好事?再不济, 那也是她亲侄子, 血浓于水。再者, 在她死后, 闵图能妥善安排后事。”
陆茂予看不像那么回事:“老太太明事理。”
这样的人往往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 她不会忘曾欺负过她们奶孙两的人, 也不会以德报怨。
孟千昼懂他的意思,不禁忧心:“这时候对闵图而言, 任何劝告都是忠言逆耳。”
况且老太太平和好相处, 没给人添乱,仅仅是餐桌上多添个碗的事,这一小事能得一笔横款, 闵图早鬼迷心窍。
陆茂予思来想去不能放任不管:“等老太太来了,我和她聊聊。”
孟千昼应了声:“希望只是你我想多。”
陆茂予短促笑道:“想多比不想好。”
起码在动脑子。
“对了,咱两再去趟朱亮家里。”陆茂予把结案报告整理打包给胡徵,转头和孟千昼打着商量。
“行。”孟千昼一口应下,“你有新发现?”
陆茂予神秘道:“秘密。”
这次是孟千昼开车,平稳驶进一个老小区,墙皮脱落严重,绿化一塌糊涂,卫生脏兮兮,四处可见垃圾。
“二十多年前老职工房子,朱亮爸妈留给他的。”
孟千昼避开水坑,给陆茂予指了指方向,简短扼要介绍这里情况。
“几乎没年轻人,街坊邻居彼此认识,像朱亮在职工小区挺有名,挣一毛花一毛,别人问起就是潇洒。”
“打零工消遣外都躺在家里,纹身大概是七年前有的。那时候屠宰场生意开始不景气,收入越来越少。”
直到屠宰场彻底倒闭,朱亮失业,大概过腻了每天上班受人指使的压抑日子,他选择打散工。
七年前……阿莹父母和哥哥出事差不多也在那个时间段。
没道理巧合到这份上,陆茂予站到旁边,等着孟千昼开门。
房子双向朝阳,久无人居住,散发着一阵阵闷出来的霉味,窗外灰蒙蒙,屋里光线也泛着暗。
孟千昼联系物业,等了十来分钟,临时供上电。
灯亮,沉闷与灰色如同褪色般被驱走,房内暖起来。
客厅悬挂一张笑容灿烂全家福,曾经三口之家如今一个不剩,有些乱,沙发茶几东西乱摆,不知道穿没穿过的衣服还扔在那,再也等不到收的人。
陆茂予没去翻,痕检地毯式搜过了,明面上的证据早摆在市局证物科里。
“你看,他家贴着的明星海报是杰伦年轻时候的,真追徐从闻,该在旁边再贴两张新的。”
那张歌手海报早泛黄褪色,透着不属于现时代的过时气息,陆茂予看见旁边还有几张不同歌手。
“这应该是当时随手买来装饰家里。”
“是,那时候这几个歌手都很火。”
家里电器不多,冰箱空空的,像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陆茂予突然问:“什么样的人买冰箱却不往里面装东西?”
孟千昼想也没想:“没有明天的人。”
是啊,都不知道明天在哪,留着食材饮品就像给自己留寄托。
朱亮独自生活十多年,没猫没狗也没谈过正儿八经恋爱,无牵无挂。
孟千昼似乎明白为什么朱亮过得有今天没明天,极尽享受生活了。
“我现在对幕后之人更好奇,他到底怎么做到让人心甘情愿去死。”
“以朱亮长达十几年没暴涨过余额来说,和钱无关。”陆茂予说,“强权镇压换不来真心,会适得其反,朱亮没留下任何线索,可见对方让他信服。”
最直观两者被排除在外,孟千昼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恩情。”
人情债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还清的东西,因为看不见摸不着,无法衡量,所以偿还起来格外艰难。
陆茂予边点头边转进两间卧室,一间保留着过去床单和摆设,床头悬挂一张老式黑白婚纱照,是朱亮父母。
这间房很干净,明显打扫过,另一间截然不同,与客厅不相上下的乱,处处邋遢。
里面有很多朱亮生活痕迹,人不是很讲究,将随性发挥到极致。
陆茂予翻到抽屉,一个有两个厚厚相册,装着朱亮个人及父母合影,每隔五年,就有一张朱亮单独留影。
现场带回来那支朱亮手机相册也装有不少生活照,比如品尝过菜,天空漂亮的云等,朱亮喜欢记录。
另一个就复杂多了,一堆证件和发票,看时间已经很有年岁。
当年职工分房,经过改革变成职工享受优先购买权,朱亮爸妈想让自己百年后儿子能有个住处遂买下。
在这上面有张退婚清单表,正反面写满东西,陆茂予一目十行扫过去,三金现金外加给女方买车付首付所有加起来超过三十万。
总价值下方签有双方名字,男方朱亮,女方姚欣,时间为2009年。
那时候朱亮父母刚意外过世不久,这三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是不是砸锅卖铁已难知。
能追回这么多钱,单凭朱亮一个人很难,得调查是不是因此欠下恩情。
陆茂予把这两样证件单独拿出来继续看,别的都是些零零散散发票,有些是外出车票,天南地北哪里都有,单这么看,像个无所事事旅游爱好者在集邮。
一般爱出行的人都喜欢留念,更别提朱亮这么喜欢拍照的人,可他家里没有照片,手机里也没有。
陆茂予按时间梳理车票,09年开始,直到上个月还去过一趟梅安,那是个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的好地方,就在徐从闻死的前两天。
返程时间刚好是徐从闻在体育场开演唱会那会儿,朱亮是徐从闻私生的谎言再次不攻自破。
一名合格私生不会错过任何见到偶像的机会,朱亮不仅没买门票还在演唱会时出行,与私生身份矛盾。
他把那些车票收罗起来,和刚才那两样打包带回队里,慢慢研究。
“走吧。”
两人下楼,陆茂予看了看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这里白天太空了。
陆茂予沉吟:“恐怕晚饭散步点咱两还得再来一趟。”
孟千昼无条件答应:“可以,现在先回队里?”
“嗯,理清楚这堆东西,晚上才能针对性走访。”
陆茂予扬起手里文件袋,这是揭开朱亮短短四十年人生跌宕起伏的关键,乃是当务之急。
*
阴风阵阵的天出门,对谢灵音是个挑战,要不是怕谢清石知道他住陆茂予楼上,不知分寸去犯当年的错,他就约在家里见面。
昨晚睡得不错,谢灵音等绿灯时降下车窗,刚伸手想感知温度,旁边传来一阵轻佻口哨声。
他轻慢看过去,是一张不知死活的脸,笑得很痞,见他没表情却给了个眼神,神情顿时流里流气起来,扬声:“美人,加个好友呗,晚上哥哥带你看烟花。”
谢灵音轻嗤,不屑地比了个中指,升起车窗正好绿灯亮了,他踩足油门,将那辆想追上来的车瞬间甩在千里外。
一个脏东西坏了他的好心情。
这导致他浑身煞气坐到谢清石办公室沙发上,惹得打电话的谢总裁三言两语结束通话,不明所以问:“谁惹你了?”
明明前几天见面还笑眯眯叫哥哥,一副听话乖弟弟模样。
谢灵音现在看谢清石也不太顺眼,没好气说:“怎么,知道谁惹我,你要去找他麻烦?”
“少看点霸道总裁哥哥毒段子,我们谢家做合法生意。”谢清石说,“但是呢,你不高兴,我肯定要让你出出气。”
“好啊。”谢灵音睨着谢清石那张俊雅的脸,看不出一丝对弟弟男友狂甩支票的影子,他沉着语气,“我想去蹦极,还想飞机跳伞,你陪我一起吧。”
谢清石:“……”
这是怎么了,谢灵音知道他恐高,以前从不喊他参加这些极限项目。
今天被夺舍了?
天杀的,把他乖顺暖宝宝弟弟还回来。
“我惹你不高兴了。”谢清石迅速想通,不知道错在哪,不耽误认错,“给你买辆新跑车?或者你想要什么。”
谢灵音心想,想要的搞不到,他无力瘫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无价之宝,你想吧。”
坏了,这次真因他生气,还气得不轻,一时半会哄不好。
事情严重性级别不断拔高,谢清石把最近他的琐事全部回想一遍,愣是没找到值得他生气的点。
不对,谢清石精神一振,试探道:“灵音,我劝你网恋不可取,也没强求你非和人断了。”
谢灵音撩起眼皮子凉凉看着谢清石,摆明不是这件事。
谢清石心沉了沉:“在怪我想带你回去?”
“你知道你带不走我。”谢灵音不答反问,“这次是我决定留下,别再打扰旁人,他不欠你。”
第44章 第四四章 “小孩才做选择,大人当然是……
话里有话。
谢清石多精明, 剑眉轻挑:“他主动和你说的?”
谢灵音的火蹭一下冒上来,这就承认了,他忍怒没发, 为陆茂予正名:“没有, 他不在背后议论人, 一般这人不行, 他当场就说了。”
谢清石无言。
“有时候你真该和姐姐学学,她不会随便插手弟弟们的感情。”谢灵音今天这趟来为表态,希望谢清石不要再成为感情路上绊脚石,“你比我大四岁, 自认比我成熟会看人,这我没法否认你。”
“以前我年轻幼稚, 你作为哥哥怕我受骗受伤,多做考量, 我能接受。但现在能不能让我自己做主?”
自他回国, 一切事宜都有人专门汇报给谢清石, 自然也知道他和陆茂予重逢有交集。
超出谢清石意料的是时隔这么多年, 他那颗小小心里仍只装着一个陆茂予。
今天这通火看似朝着自己发, 实际上是想让自己向家里转达, 无论多久, 他就是喜欢陆茂予。
谢清石有种白菜长腿非要送去给人啃的无奈, 重重叹息:“我知道了。”
谢灵音坐起来,认真道:“谢谢哥。”
这有什么好谢的, 谢清石神情严肃:“没关系, 我还是得重申一点,比起放养流谢清鸣,我多少算合格吧?”
谢灵音才不昧着良心打分:“我严重怀疑是你分走姐姐对弟弟的关心, 龙凤胎在某方面很互补。”
“没互补到这份上,谢清鸣不想操心,小时候你笑归她带,一哭就丢给我。”谢清石感慨,一眨眼他都成冲到面前叫着的大人,突然想起件事来,“你想和陆茂予复合,那网恋那个怎么办?”
谢灵音眼都不眨地胡说:“小孩才做选择,大人当然是全都要。”
谢清石倏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外还有些无法形容的复杂,大概没想到他在国外半点没想过谈恋爱,回国两个月不到,学会养鱼。
有心劝两句,架不住脑海里还回荡着他刚才真情切切恳求的几句话。
好半晌,谢清石吞吞吐吐地说:“你开心就好。”
谢灵音忍住不笑出声,故作正经:“嗯嗯,这事儿肯定以我为重。”
比起网上那个不知底细惯会花言巧语网恋的神秘男人,谢清石偏向如今是人民公仆的陆茂予,起码这位当年面对上千万诱惑,眼皮都没抬,可见人品之真,思索再三,他开口:“还是多珍惜眼前人。”
谢灵音佯装生气:“我不是说自己做决定吗?”
“好好好。”谢清石举手投降,“这是我建议,陆茂予更适合你。”
谢灵音轻哼:“再看看吧。”
谢清石纠正不了,会酿成现在这样不可把控局势皆因当初自己一念之差,很少后悔的谢清石难得多出几分悔不当初。
谢灵音见状,眼神里满是嘚瑟,悔去吧,让你尝尝煎熬痛苦的滋味。
“你什么时候回去?”
“催着我走?”谢清石低笑,“让你失望了,这次公司外派我到桐乡,起码要待半年。”
想到接下来半年还能时常见到这位净会添乱的亲哥,谢灵音一个头两个大:“是不是你找爸爸申请的?”
好待在桐乡,随时照应他。
谢清石立即阻止他发散思维,正色道:“不是,外派是出于公司总体发展需要,你这么大个人,我们相信你能照顾好自己。如非必要,应该不会找我们哭哭啼啼帮忙。”
谢灵音:“……”
“算我自作多情。”谢灵音待不下去了,“在爸妈面前,该多的嘴记得要说。”
解决完往后感情最大暗藏阻碍,谢灵音心情渐渐好起来,哼着歌路过总裁办,把秘书挨个夸一遍,哄得她们喜笑颜开,正要走的时候,前台领了个痞里痞气不太像好人的年轻男人进了一号会议室。
谢灵音认出那是吹流氓哨的下头男,扬起单纯笑容看向总秘:“姐姐,那是谁啊?”
总秘笑道:“广信证券投行部夏彦青,他眼光毒辣,是近两年金融新贵。现在是投行经理,大概年底还能升一升。”
“这么说年轻有为。”谢灵音说。
总秘摇摇头,小声带着点八卦语气:“工作能力出众,传言私生活混乱,是个男女不忌的主。”
谢灵音一脸吃到瓜的惊讶表情:“人不可貌相啊。”
就是不知道夏彦青来找他哥要谈什么,他不能问总秘,回头找他哥打听吧。
离开公司的时候,后面坠着个小尾巴,明目张胆跟着,好几个红绿灯甚至敢和他齐驾并驱。
谢灵音不怒反笑,像这种送上门来的讨打货色,他向来大方,瞥眼导航路况,他调转方向开向郊外——金和玉酒吧。
驶出市区,谢灵音这辆车优秀性能立竿见影,飙得低鸣声划破郊外翠绿一片空寂,仿佛宣告他到来。
不知何时,尾随那辆车换了,稍稍眼熟的车牌,谢灵音眯了下眼睛,寻个转弯甩出个一百八十度漂亮掉头,干脆利落加大油门朝着对方如流星般冲过去。
百米距离,眨眼将至。
那辆车似乎被他豪赌性子刺激到了,车速不降反升,大有与谢灵音同归于尽的架势。
两辆速度不相上下的豪车彼此冲锋,眼看着就要玉石俱焚,却在即将相撞那一刻,齐齐刹住,尖锐刹车声鸣成天下难得知己的乐章。
谢灵音挂掉谢清石语音通话,和对面驾驶座上的夏彦青对视,比起他的生冷不近人情,夏彦青笑得像朵花。
不多时,夏彦青开门下车,几步到跟前,靠着车屈指敲车窗。
谢灵音半降窗,脸色很冷,有着不待见的厌烦:“说。”
他越不给好脸色,夏彦青越兴奋,趴在那窗口侧着脑袋,仰慕道:“你和我以前遇见的人完全不一样,有没有兴趣做个朋友?”
“滚,没兴趣。”
谢灵音说完要升窗,不料夏彦青伸手进缝卡了下,这是在找死,谢灵音根本不留情。
“喂,没必要这么狠吧?”夏彦青连忙收手,想到刚刚差点被夹断的手,心有余悸看着他,“朋友而已,你不喜欢这个名字,那盟友呢?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在真相不明前大肆宣扬你杀了徐从闻吗?”
谢灵音看着夏彦青,做个口型:“不想。”
说完不理会夏彦青挽留,飞速开走。
直到后视镜再也看不见那道人影,谢灵音彻底冷脸,以后大概会频繁遇见夏彦青,对这么个目的不明的人,他可得擦亮眼睛。
进市区路过一家口碑餐厅,谢灵音突发奇想给陆茂予打个电话。
“喂,怎么了?”陆茂予低沉声音经过电流后带着丝温和磁性。
谢灵音耳根子发痒,轻咳几下:“今天几点下班?”
“有点晚,晚点要出趟外勤。”陆茂予说,“记得吃饭。”
谢灵音眼里不自觉有了笑意,压低声音暧昧着:“怎么办,陆队不在,要吃不下饭。”
陆茂予那边静了静,良久才低低道:“吃夜宵吗?”
还懂得补偿,谢灵音不客气:“吃啊,陆队请吗?”
“嗯,就是时间说不准。”陆茂予不想让谢灵音空欢喜,“等我这边结束和你说。”
“好啊,那我期待住了。”
挂断前,谢灵音隐隐听见电话那边远远有人开玩笑说陆茂予居然给人报备,很是稀奇。
把手机放桌上的陆茂予看眼刚起哄的南嫣和看好戏的孟千昼,他轻轻挑眉:“偷听违法。”
“我们没有。”南嫣力争清白,“是陆队的表情藏不住。”
共事这么久,他没在会议中去接过电话,还主动交代行踪,这是队里已婚同事才有的行为。
陆茂予不咸不淡看了她一眼:“你懂得倒挺多。”
南嫣担不起夸奖,赶紧说:“没,陆队,来说说姚欣吧?我查到她和朱亮闹掰了后火速结婚,到现在十七年都是家庭主妇,目前住在山月庄园,哦,她老公是□□超市经营者任苍,就是那个在咱们市开得遍地都是连锁。”
“灰姑娘摇身一变成为富家太太?”孟千昼看见姚欣年轻时候照片,“确实漂亮。”
“她能顺利嫁入豪门不单靠漂亮,是母凭子贵。”
这在见多奇奇怪怪案件的刑侦支队掀不起风浪,陆茂予反应平平。
倒是孟千昼有疑问:“她先认识任苍,后来和家里介绍的朱亮订婚,按理说有任苍在,她犯不着做吃力不讨好的两头瞒。”
南嫣轻轻唔了声。
旁听到现在的叶阔有不同见解,他说:“可能任苍过于优秀家世让姚欣父母害怕对方是和女儿玩玩,宁愿她和父母双亡的朱亮结婚过上粗茶淡饭的生活,也不想她毁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家里有女孩的,凡事都比男孩思考要多,更别提是事关半身的婚姻大事。
南嫣摇头:“这些细节恐怕得你们今晚去走访才能问出来,我查不到。”
陆茂予把这件事记下了,又问:“还有别的吗?”
“姚欣知道任苍在外面有人,她呢,背地里也养着一个小白脸,这大概是他们夫妻间心照不宣的事。”
叶阔这话一出,在座几人一脸‘逃不过豪门假面夫妇定律’的真相表情。
孟千昼:“就是不知道姚欣想要任苍的心还是钱。”
陆茂予用笔敲敲桌子,让大家别跑偏话题,他说:“朱亮自退婚后几乎没有关系特别好的稳定朋友,唯一一个见面频繁的红灯区工作者阿莹也消失了。扫黄大队已经把阿莹资料发过来,找一下她在哪。”
深挖朱亮是早该推进的事。
陆茂予看着眉头紧皱的队员:“别有压力,慢慢查。”
第45章 第四五章 “他都是一个人吗?”……
从朱亮冒死顶替能看出幕后之人手段可见一斑。
那么在寻找阿莹这件事上急是急不来的。
会议室透着沉闷。
南嫣憋不住, 是真想不通那种郁闷:“陆队,你说对方那么厉害,怎么恰恰在朱亮伪装成私生这件事上粗心大意?”
以他们偷梁换柱的本事, 想要做到滴水不漏也不过是心思问题。
偏偏朱亮这个人特征完美符合舒恒提供凶手模型, 背后漏洞百出, 这实在不合逻辑。
在初次询问孟千昼得知朱亮是个替死鬼的时候陆茂予就想过了, 他看着在座几双或已猜到答案的眼睛,平静道:“不屑,他们认为有个凶手堵在命案缺口上,其他不重要。”
“是藐视法律, 蔑视警方,当然, 不排除另一种可能,他们很自信, 认为即便做戏没做全, 我们也查不到。”
此话一出, 满室皆静。
陆茂予并不想借此机会给队员们打鸡血, 搞起些不必要对立纷争, 毕竟正邪永远敌对。
他神色如常, 自动跳过这一茬:“南嫣, 你和叶阔最近工作重点是排查朱亮这些年去过地方有没有发生特殊事情, 先从梅安往前查。”
南嫣情绪明显比刚才板正,她义正言辞:“保证完成任务。”
一问一答充满庄严肃穆感, 仿佛在进行某种涉及风险计划。
孟千昼轻叹, 引起大家侧目,他调侃着:“能不能别把工作意义拔高,搞得我都快配不上了。”
大家顿时哄笑起来。
陆茂予也露出个浅笑来:“对了, 查查朱亮父母的事,我和孟副队分析过,能让朱亮甘愿替死肯定是莫大恩情,也许是父母,也许是别的,总之不放过一个能查的线索。”
大家应了声,各自去忙。
陆茂予和孟千昼去了朱亮光顾多年的平价菜馆,离小区步行不到二十分钟,这一条街加后面红灯区,吃喝玩乐齐聚,距离合适也方便。
此时下午五点半,天边夕阳半挂,离彻底入夜有一会,天气转暖后白天明显增长。
菜馆不大,摆着八张宽窄桌椅板凳,桌面整洁,能直接看见后厨,里面擦得干干净净。
柜台前是个盘着头发上了年纪的女人,穿着黑色裤子红色毛衣,笑容和煦热情,正张罗着点菜,临近饭点,这里几乎坐满了。
两人对视一眼,来得不是时候,好在时间充裕。
排队到他们,各自点一份煲仔饭,这里不仅卖家常炒菜也有特色煲仔饭,价格实惠。
点完后找了张空桌子坐下,前后都挺热闹,不适合讨论案情,孟千昼闲谈起件事来。
“辛法医最近挺忙,推三阻四惹得沈老师不高兴,硬着头皮去了趟相亲宴,回来让人缠上了。”
“这世上还有她甩不掉的人?”陆茂予奇怪,他这几天似乎没见到辛蕊,忙不过来也没刻意打听。
孟千昼笑起来:“以前没有,这次这个不一样,听说热情似火,跟加胶水牛皮糖似的撕不掉。”
想到有这么个人让辛蕊分.身乏术,不再有空拿他刷八卦,陆茂予心情好起来:“那我是不是要提前恭喜她。”
“早上停车场遇见找我大吐苦水,说怀疑那男的是骗子,想骗色就算了,还想骗钱。”孟千昼说,“对方好像从事金融行业,在证券公司上班。”
“怎么个骗法?”陆茂予问。
“没直白说转钱,就是时不时邀请她去吃饭看展,那些个邀请函噱头都和钱挂钩。”
“她知道对方家底吗?”陆茂予不排斥理财,但像这样频繁推销确实不正常,“按理说老师推荐的,人品和家世都过关。”
孟千昼耸肩:“她没说,也不好意思直接和沈老师挑明。”
听到这里,陆茂予终于反应过来了:“不好意思和老师说,就好意思让你转达,她平时不是这么委婉的人。”
“这我不知道,可能另有隐情,总之,她看起来很焦躁,脸色不太好。”孟千昼只把所见所感说出来,帮与不帮看他,“我劝她不想搭理的人冷处理,可她吞吞吐吐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我觉得此事不对。”
法医室离刑侦支队几步路的功夫,再不济像这类经济诈骗可以找经侦大队,何故让辛蕊面对同个战壕的孟千昼说不出口的?
陆茂予:“我知道了。”
一般他这么说,晚些时候都会了解实情。
这时两份香喷喷煲仔饭送上来了,孟千昼边拆一次性餐具边说:“我和你一起处理她这事儿吧。”
陆茂予没拒绝,手动拌饭,在热腾腾水雾里问:“知道缠着她那人叫什么吗?”
“好像姓夏。”孟千昼没问出名字来,“广信证券投资部,这个范围不大,问问业内人好查。”
陆茂予找到从事这行的朋友,随手把这句涵盖个人指向的消息发过去,低头吃饭。
今天有事要打听,两人放慢吃饭速度,饶是如此没能拖太久。
用餐高峰期,老霸占着一张桌子,于理不合,索性去了后面那条红灯街。
经过前不久大力扫黄,不少店关着门,按着地址找过去,两人对着上有大锁贴着店铺转让的大门面面相觑。
孟千昼先给扫黄大队队长打了个电话,问清楚内情后,他眼神复杂看着陆茂予:“阿莹他们被放回来那天,店里人散了,老板就挂出转让。”
陆茂予:“看来是打草惊蛇。”
“不好说,也可能是达成挑衅我们的目的后扫尾了。”
孟千昼看向四周,两边开着门的很少,但走着走着‘不小心’进去的挺多,客流量算可观。
要以生意不景气来当转让原因实在牵强,转个头功夫,陆茂予已经在对着那张贴纸按号码了。
一阵呜哇哇铃声后,是道娇媚柔软的女声:“喂?哪位?”
“你好,我在宜坊街看见你这有门面想转让,什么价格?”
“一口价,十万一个月,如果能接受,咱们约个时间地点见面。”
“我想考虑下。”
“好啊,帅哥,这个价格不贵的,咱们那条街很容易赚的,等你盘下了开张就知道我没说谎。”
“既然生意那么好,你怎么转让不干了?”
女人娇笑起来:“哎呀,这是姐姐的私事,弟弟不要乱问。总之,那地方很好的,你考虑好给我打电话吧。”
陆茂予等着对方把电话挂了,这才看向在附近转几步回来的孟千昼。
“不说座无虚席,也是人来人往。”孟千昼证实那通电话的真实性,“约她见面聊聊?”
陆茂予:“嗯,等几个小时打,再转几圈。”
想接手店面的人会观察四周客流量,他们也不知道店老板搬走了会不会有朋友在附近,装样子就装到底。
只是这条街没那么好走,前面几家开门有生意,没派人在外站街。
往里走情况截然不同,随着天色暗下来,路灯朦朦胧胧的,阴影处浓妆淡抹看不出年纪的女人朝他们伸手,捏着把矫揉造作嗓音,叫着‘哥哥进来玩玩啊’。
孟千昼汗毛竖起来了,不住往旁边躲,硬着头皮和陆茂予不紧不慢走出去。
见到主干道上热闹红绿车尾灯,喧嚣尘世一下子扑上来,孟千昼自觉活过来了,他长出口气:“渗人。”
刚才那些人多数不敢招惹陆茂予,那双眼压迫太强,不像上床做.爱,反倒像一抓会把你扭送派出所的,碰都不能碰。
对比之下,孟千昼温和的像邻家大哥哥,那些毒手尽朝他去了。
陆茂予拍拍搭档肩膀,看眼时间:“去菜馆再看看。”
这会儿人没那么多,柜台女人闲下来,再过去问什么都方便。
孟千昼上前简单说明来意,给出朱亮照片,到底是老顾客,女人一看就说:“有印象,他每次来都点一荤一素,外加一小瓶白酒,基本雷打不动每天来,最近这阵子没见过了。”
“他都是一个人吗?”
“是啊,没见他带过人。”
“聊过天吗?”
“没有,他不爱说话,平时也都在饭点来,我们这忙得顾不上,最多就是招呼声来了。”
天天来早看眼熟了,这么招呼倒是没问题。
孟千昼谢过女人,和陆茂予坐进车里,出发去小区。
路上说起刚刚询问所感,孟千昼:“老板娘反应如常,对答没问题,店也没转让,她说的实话。”
“依她所言,朱亮生性孤僻,不善言辞。”陆茂予思忖,“和调查结果基本一致。”
“一个人始终没朋友,享受十几年孤独,他挺有本事。”
孟千昼走访过左邻右舍,多数长辈那年龄段的算看着朱亮长大,都说这孩子打小聪明,父母疼爱,一直是学校里好学生,以为将来是个干大事有出息的人,谁知走上一条完全没想到的路。
“他像团糊住的雾,我有预感不好查。”
陆茂予看了他一眼:“好查就不会跑第二趟。”
孟千昼乐了:“说得在理。”
纵然两人来之前,确定暗访打探话题,真正混到爷爷奶奶那堆人群里,发现这事儿还是没那么容易。
这一代的人多是和朱亮父母相识,而真正关系好的有些搬走了,有些因故去世,像他们这些不在同个楼层的知晓甚少。
何况当年朱亮父母去世对他打击很大,好好一小伙子从此萎靡不振,本来中间有一阵子容光焕发活过来了,没多久像霜打茄子似的迅速枯萎,关系没那么亲密,谁也没自讨没趣去问。
“这事儿我听到点风声,好像是谈了个老婆,结果老婆给他戴绿帽。”
“我也听说,女方不想退钱,有人帮他才要回来呢。”
第46章 第四六章 “他怎么在这?”
孟千昼惊奇道:“他朋友?”
一石惊起千层浪, 人群答话多起来。
“是啊是啊,外面是这么说的,事实到底怎么样, 咱们不清楚, 听个乐呵。”
“到底是不是朋友, 谁说得准呢?现在有花钱找人讨债, 那时候肯定也有。”
“要我说,那事儿是姚家不地道,一女两嫁,对不起朱亮, 那还不肯还钱很没道理。”
“你猜姚家为什么要选朱亮?还不是他无父无母,也没个兄弟姐妹帮衬, 真让欺负了,谁能帮啊?”
“说的是, 肆无忌惮吃绝户实在可恶, 朱亮咽不下这口气, 找人要钱出气, 应当的。”
越扯越远了, 孟千昼和陆茂予没打断, 耳听这帮爷爷奶奶们说到朱亮后来的事。
“就因为姚家这一档破事, 朱亮他啊, 再也没应过相亲。有人问他,他说没意思。”
“不是吧, 之前有次开玩笑问他要老婆不要, 他说有想法来着。”
“糊弄你的,哪个想正经找老婆的人天天在外面混,家里乱糟糟的。”
“别看他家乱, 有钱着呢,退婚有一笔,后来屠宰场没了,他在获赔名单里。”
这消息一出,吃瓜爷爷奶奶比他俩还激动,七嘴八舌起来。
“哪来的消息?不是说屠宰场老板捐款跑路才让开不下去,导致几十个员工失业。”
“是跑了,后来让人抓回来不是。”
“他嚎着叫没钱,登上失信名单成老赖,老蒋他们想破脑袋都没能从他手里捞到钱,朱亮能有那本事?”
最先透露消息的那位爷爷神神秘秘一笑,压低声音:“这你不知道了吧,我一个搞金融老友说的,背着那些人,他偷偷让投资顾问给朱亮转了笔钱,数额刚好和赔偿款对上。”
在吃瓜老一辈面面相觑的震惊中,孟千昼抱着谦虚语气开口:“那您那老友有说原因吗?”
“还能有什么原因啊,事关利益,有人压着要帮朱亮出头,他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忍痛割肉。”老爷爷说,“所以每次你们说朱亮没个交心朋友,我都在旁边淡笑不语。人家那哪是没朋友啊,是不交像咱们这样帮不上忙的普通朋友。”
老爷爷神情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感。
陆茂予不动声色观察起这位爆猛料的老爷爷,对方衣着朴素,气质儒雅,再结合刚才情况,这位年轻时候人脉很广,否则不会知道内幕。
孟千昼也察觉到了,往老爷爷那边挪了挪:“听起来他那位厉害朋友总在他需要帮忙的关键时候拔刀相助。”
老爷爷笑眯眯道:“肯在关键时候帮忙的才是真朋友,就是不知道朱亮有什么能得对方青睐。”
话糙理不糙。
许多时候交朋友也讲究门当户对,像穷小子和富二代当挚友,那是万里挑一才有的事。
身份地位差距太大,时间久了,桥归桥是既定结局。
而朱亮又有什么让对方帮了一次又一次。
孟千昼:“老爷子对他那位朋友有所耳闻吗?”
畅所欲言的老爷爷到这儿突然卡壳似的不说了,对上陆茂予和孟千昼两双直勾勾的眼睛,他左顾右盼好几下,发现这辆年轻人还不懂这番暗示,轻叹口气,有些无奈:“你想,这么多人都不知道朱亮有这样朋友,对方肯定不愿闹得人尽皆知。”
那自然是雁过无痕,连名字都干脆抹掉了。
老爷子知道内情,大抵是老友闲来无事随便聊聊业内趣事扯了两句。
孟千昼一脸认真:“那您老友知道吗?”
老爷子生怕会因此给老友带去麻烦,着急忙慌甩摊子:“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没听过,老友也没说过。”
事情到这地步,可就身不由己。
不过陆茂予和孟千昼没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亮出身份,免得招来非议,佯装信老爷子转头去打听别的。
他俩有意低调行事,架不住之前孟千昼来过,有好事者凑在老爷子身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说:“老许,要遭,这两是警察。”
老许脸色顿时微变,顾不上没闲扯够,悄然起身,偷偷摸摸要溜回家。
自以为做得无人知晓,特意兜兜转转绕几分钟路,岂料扭头一看,那两警察大摇大摆跟在后面。
老许有那么片刻崩溃,警察为查案子就像闻着猎物的虎豹能穷追不舍,在他们面前不管玩多少花招都没用。
万一真把警察惹毛了,直接传唤,事情闹大不好收场。
老许停下来,朝着那两人招招手,片刻后,三人在路灯下齐聚,互相看了看。
都不说,就等着他主动开口呢,老许真让这两狡诈小子气笑了。
“就算我告诉你老友是谁,也找不到当初帮朱亮的人。”
“只要人活着,就能找到。”孟千昼以为老许不信,“他能把手伸到证券过明路,我们就能查到。”
老许一脸朽木的表情。
陆茂予突然开口:“人死了。”
孟千昼愣了下。
“对,我老友提起这件事的契机就是这人葬礼后来我家,小区门口偶遇朱亮才想起来说的。”老许似乎脑子转过弯来,“是啊,人都死了,告诉你们又有何妨?他叫夏志诚,曾经投行传奇。”
“感谢配合。”陆茂予看出老许这次没隐瞒,有个名字已是额外收获,没必要和老许交恶。
老许糟心地摆摆手:“配合啥啊,是我自己祸从口出。”
这倒提醒陆茂予,他说:“最近再有别人找上门问七问八的,您老多注意。”
老许当即四处环顾,心里不安起来,和他们匆匆分别,沿着小路健步如飞,完全看不出七老八十的样子。
孟千昼网上搜索夏志诚,最先出来那条是三年前报道对方去世新闻,往下才是诸多人生高光。
履历精彩丰富,可以说是非常厉害的一位人物。
其中有几条关联到另一个人,孟千昼看了会:“夏志诚过世后,其次子夏彦青继承衣钵,入职广信证券。”
陆茂予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微顿:“你吃饭那会儿说缠着师姐那个男的姓什么来着?”
孟千昼失语,却在同一时间拨通了辛蕊电话。
直到自动挂断,辛蕊都没接,这在以往根本不可能出现,法医与刑警有着同样信念,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
孟千昼这边没办法,看向陆茂予,他当即给老师打。
这次倒是打通了,只是沈老师说话听起来不是那么清醒,带着微醺。
“老师,现在方便说话吗?”
“……你小子难得给我打电话,这次要问什么?”
“上次你给师姐介绍那个姓夏的青年才俊,他是什么来路?”
或许是陆茂予语气过于凝重,沈老师不清楚缘由,配合着说:“他是故友之子,前段时间意外相见,浅谈几句,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孩子,想着年纪也合适,就介绍给你师姐。说他可能没名气,他爸夏志诚肯定听说过吧?”
车载通话声回荡在两人耳边,孟千昼实在没想到事情能巧合到这份上,新鲜出炉的线索和在接触辛蕊的人挂上钩。
陆茂予:“有所耳闻。老师这两天联系过师姐吗?”
“没有,不过她现在在我这边,你知道我平时带学生偶尔开开小讲座,请你师姐来讲讲课,传授下社会经验。之前让你来,你不愿意。”
“抱歉老师,队里事情太多,下次一定参加。麻烦老师等会让师姐回个电话吧。”
陆茂予不喜欢参加讲座是学校和沈老师老喜欢拿他当例子,将他架起来当推崇榜样,他不想抗太多光环。
可夏彦青通过沈老师结识辛蕊这件事给他敲了个警钟,或许有必要去看一下参加小讲座的人。
“讲座要结束了吗?”
沈老师听出苗头,笑呵呵的:“没呢,开始没多久,大概要等到十点多结束,在我家附近茶室梅字间。”
“好,谢谢老师。”陆茂予临时更该导航目的地。
孟千昼眉头拧成麻花:“一个讲座值得她手机静音吗?”
陆茂予:“不会,有别的情况。”
如沈老师所说,辛蕊参加给学弟学妹开拓眼界小讲座不是一两回,加上工作性质缘故,手机静音可能为百分之零。
所以不接电话另有原因。
孟千昼:“去看看?”
陆茂予颔首,如果不去,他就不会多嘴问地址,择日不如撞日,他倒要看看今天这群听众里藏着何等妖魔鬼怪。
直到抵达茶室停车场,两人都没收到辛蕊电话,没见到当事人,不知道哪环节出了岔子。
陆茂予大步流星跨进茶室古色生香院内,孟千昼在后面低头尝试再联系。
流水潺潺声里夹杂着欢声笑语,前台躬身指向梅字间,路带到这,她转身回去了。
陆茂予看向孟千昼,对方朝他摇摇头,还是没回消息。
他抬手敲门,里面欢快交谈声稍稍停了停,沈老师笑中带着骄傲的声音略高:“辛师姐够让你们惊叹的,马上来的这位会让你们对职业了解更上一层。”
“老师又在卖关子。”
“就是就是,除非老师把那位常年稳居命案侦破第一线的陆学长请来,否则谁也担不起警界标杆这名声。”
起哄声太多了,沈老师笑骂:“你们尽会瞎胡闹。想见陆茂予是吧?”
这句问引起一阵齐刷刷的想。
沈老师搭着木门:“今晚让你们如愿。”
门一开,陆茂予先看向满屋子众多青涩脸庞,在最拐角里目光顿住,接连在那片来回转几下,眉梢微挑。
孟千昼也看清小讲座里的人员,轻轻咦了声:“他怎么在这?”
看着和夏彦青似乎还挺熟。
第47章 第四七章 “你也配。”
一段抑扬顿挫介绍, 少年们看陆茂予眼神肃然起敬,这就是活生生学习榜样。
‘学习榜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到角落,挨着那位长得很漂亮清贵男人坐下了, 随行好友则坐到次次来分享辛蕊身旁, 两两中间夹着个始终带笑的夏彦青, 几方看似初次见面的人莫名其妙坐在一起。
沈老师见状, 隔空轻点陆茂予,你小子还是一贯低调。
陆茂予扯了下唇,没去管重新和学生们热起场子的老师,轻瞥身旁顺毛年轻化某人, 一肚子问题。
显然这里不适合私聊,哪怕他躲在这, 影响摆在那,老有人往这边看。
陆茂予垂眸摸出手机, 上面有条刚刚收到消息。
‘意外见面, 你似乎不惊喜。’
‘谢少爷在桐乡旧识挺多。’
‘别吃醋, 他们和你比不了, 前者过客, 只有你是我的家。’
‘和夏彦青很熟?’
‘这个话题不如留到你请我吃夜宵再说?哥哥, 调.情中间穿插正事, 很容易萎的。’
‘可以现在和我谈正事, 夜宵再做别的。’
回完这句话,陆茂予神色如常关掉手机, 偏头对上旁边那道老是飘过来视线, 对方等待已久,丝毫没有抓包尴尬,很从容笑了下, 笑里掺着点坏,不像个正经人。
“陆队,久仰大名,我现在明白沈老师那句久闻不如一见。”
“多谢夸奖,初次见面,陆茂予。”陆茂予贴着谢灵音后背伸出手。
那手越得有些过,几乎卡在谢灵音胳膊边,从前面看,他像是把谢灵音搂在怀里。
夏彦青眼神微动,朝谢灵音露出个别有深意的笑,才握上充满占有欲的手:“你好,我叫夏彦青,对犯罪心理学特别感兴趣,计划下学期考沈老师研究生,现在过来提前学习。”
握完手,陆茂予没急着收回,顺势放在谢灵音手旁,他漫不经心道:“嗯,那夏先生多努力,老师收研究生分数只是一道门槛。”
“陆队言外之意是我不一定能如愿咯?”夏彦青问。
“单纯提个醒。”陆茂予深深看他一眼,“夏先生很喜欢交朋友。”
夏彦青看看左边闲聊的辛蕊,又看看右边低头沉思的谢灵音,莞尔:“是啊,我父亲生前总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嘛,没别的用处,就喜欢助人为乐。”
语调着重咬在后面四个字上。
陆茂予仿佛没听出来,诚心实意地问:“能和夏先生做朋友很幸运,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份荣幸,和夏先生交换个联系方式?”
“当然。”夏彦青欣然应允。
一分钟不到,双方好友列表多出个新人。
这时,夏彦青突然伸手贴在陆茂予手旁,倾身往他这边来,言笑晏晏:“陆队应该不是加完好友把人屏蔽了那种吧?”
陆茂予垂了下眼睛,小拇指有道温热触感轻拂而过,他抬眸:“不会。”
夏彦青灿烂一笑:“那就好。”
“两位聊完了吗?”夹在中间的谢灵音语气没起伏地问,熟悉的人该知道他已经不高兴了,“要是没聊完,不如去隔壁开间房慢慢聊?”
夏彦青丝毫不察:“我愿意,也得问问人陆队愿不愿意。”
“他加你好友,有意提点你怎么考自己老师研究生,这都不愿意,他费心思干什么?”谢灵音说完,回头看着陆茂予,似笑非笑道,“陆队,我没说错吧?”
三人动静略大,辛蕊和孟千昼也看过来,这两位纯看戏,半点不帮忙。
这时候不适合过分亲密,陆茂予身形微动要收手,手背一热,是谢灵音按住了,他偏头看过去。
谢灵音笑意不达眼底:“怎么,不舒服吗?”
陆茂予眸光微闪没再动。
如此光明正大亲狎,夏彦青不可能看不见,他玩味道:“两位早认识啊。”
“是啊。”谢灵音放过他,双手抱臂,不太在意道,“高中同学,算老熟人吧。”
夏彦青目光在毫无边界感的两人间来回转,没见过哪家高中同学摸手吃醋,话能骗人,肢体动作却骗不了。
这两以前必有故事,夏彦青突然后悔当时为装X没要那两份整理好的资料,将自己陷入个困惑境地。
不过问题不大,夏彦青眼波流转,故意问谢灵音:“那以你对陆队了解,我追他能成吗?”
“成不了。”谢灵音皮笑肉不笑的,“他不喜欢你这款,再说,你追他,那位姐姐怎么办?”
火烧到了辛蕊身上,她连忙摆手:“哎,我早认清我是孤寡的命,夏先生可以尽情追求幸福。”
这不能怪辛蕊不仗义,是这事儿仗义不起来,她有自知之明,降不住夏彦青这妖怪,险些被啃掉一层皮。
现在有更厉害的降魔师来了,她乐得拱手让人。
夏彦青轻笑:“别着急,我可以一夫一妻,只要三个人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辛蕊&孟千昼&谢灵音:“……”
陆茂予则一脸吃苍蝇遭恶心表情,他皱了下眉,想找个理由离开:“抱歉,我和同事联系不上师姐,临时找过来,有事需要她处理,我们要先走了。”
辛蕊配合起身,和沈老师辞别,再对着一室热情学弟学妹们说拜拜,迫不及待先行一步。
孟千昼浅浅点头,跟着走了。
轮到最里面的陆茂予,走之前看了眼没什么反应的谢灵音,对着夏彦青点点头,再挨个打完招呼,长腿跨出茶室,反手关上门。
这一走,学弟学妹们重点飘在了陆茂予身上,围着沈老师打听起来,主要想听些外人不知道的内情。
那边盛况空前,少了三个人的这边冷寂空荡,两人都很安静。
夏彦青刚要到两份资料,匆匆扫完陆茂予感情经历,心想果然如此,他再看谢灵音,眼神不同寻常起来。
“看什么?”谢灵音冷声问,“以为我今晚愿意应邀前来,就是把你当朋友?”
“我哪里敢高攀谢小少爷,再说……”夏彦青低头浅笑,神情近癫看着他,“这朋友注定当不成,谢小少爷见过谁和情敌谈笑风生呀。”
真是不知死活,谢灵音脸色更冷,单凭实力,他看不上夏彦青,轻蔑道:“你也配。”
等走到茶室停车场,谢灵音那股子邪火不将反升,长这么大,没几个敢舞到他面前强抢,是他太久不在国内,让人忘了他是谁。
他有点怪陆茂予,偏要在今天过来,还给夏彦青某些不存在可能幻想。
今晚这夜宵吃不消停了,他面无表情地想,临近车前,那道依靠身影扭头看过来,缓缓站直。
“这是哪位啊?”谢灵音点点陆茂予肩头,“让开点,免得我伤到你。”
陆茂予握住谢灵音的手,抓在掌心,往茶室那边侧下脸:“先离开这。”
谢灵音跟着用眼角余光轻扫过去,门边似有道人影,看不真切,他唇角微扬:“好啊。”
两人先后上车,很快开出停车场。
谢灵音:“想在哪吃夜宵?”
陆茂予在地图目的地输入个地址,随即开始导航,那是他家附近烧烤小吃一条街,夜生活持续到凌晨三点半。
“说吧。”谢灵音一点不和他客气,把‘我要生气’写脸上,“今晚的事。”
“临走前那句话不是借口,没想到会在那遇见你和夏彦青。”
谢灵音听着膈应,尤其经历夏彦青当面宣告要当情敌,放一起就不舒服,他目不斜视:“我和他没关系,以前没有,以后……”
陆茂予看着谢灵音:“以后最好也别有。”
话里有避开风险的诚实劝告。
谢灵音听出来了:“他有问题。”
“嗯,徐从闻凶手受过夏志诚恩惠,但夏志诚三年前死了。”陆茂予说,“他是夏志诚次子。”
陆茂予没吐露详细案情,简单说明他与夏彦青浅谈外加要联系方式的原因。
谢灵音拧眉。
“怎么了?”陆茂予问,眼里藏着笑意,一本正经道,“既然你两没关系,今晚这场小讲座你也为考我老师研究生做准备?”
谢灵音真服了,叫冤:“我想叫你学长用得着走弯路吗?在你没去前,我受夏彦青邀请去的。”
陆茂予轻轻挑眉,没急着追问,隐约猜到他们走后,谢灵音和夏彦青闹得不愉快,否则不会出来那么快。
简单两句话,能听出谢灵音憋着好多话要说,眼看要到地方了,不如等会坐下让小少爷安心吐槽。
这条街临近十点半,人声鼎沸,停车位能找五分钟,还是靠陆茂予指路,不然有得找。
下车后直观感受到喧嚣与夜间小吃的美味,路过炸串小摊,香得谢灵音抽抽鼻子。
“吃点?”陆茂予放缓步伐。
谢灵音摇摇头:“你定的那家烧烤更合我胃口。”
陆茂予无声笑了下:“就在前面,我和老板打过招呼,上二楼吧。”
那家店挂着北方著名烧烤大省名字,老板在门口烧烤架子前忙活,人高马大又手法灵活,标准北方汉子长相,看见陆茂予,自然打声招呼,对着谢灵音点点头:“老位置,想吃什么和小莱说。”
谢灵音感觉陆茂予慢慢松弛下来,像回到熟悉环境里表露自我的那种,他不由得再看眼老板,记忆里没见过。
进去后,一个半大小女孩扎着高马尾兴高采烈跑过来:“陆哥,你来了。”
“嗯,菜单给他吧。”陆茂予指指身后谢灵音。
小莱看见谢灵音那张脸,眼睛一下子亮了,忙递来单子:“哥哥,随便点,我请你。”
陆茂予神色微妙。
谢灵音轻笑:“下次吧,今天我想吃垮这位哥哥。”
第48章 第四八章 “不是!没有!我没点!”……
二楼临窗卡座, 欣赏夜景吃美食,小日子有滋有味。
陆茂予递过去一张湿纸巾:“似乎不论到哪,大人小孩都喜欢你。”
之前有金和玉, 现在有小莱。
走过来这一路他在看自己, 谢灵音以为他要说什么, 结果冒出这么句话, 谢灵音眨眨眼睛俏皮道:“不高兴啊?”
“没有,只是感慨。”陆茂予没那么吝啬,“你和夏彦青怎么回事?”
谢灵音刚好转心情瞬间变差,沉着脸把白天经历一五一十说了, 提到小讲座不欢而散,谢灵音戏谑:“什么感觉?”
陆茂予不理会, 并不认为夏彦青对他动了感情:“他故意在你面前那么说,或许是为试探你。”
“想知道我多在乎你吗?”谢灵音不以为然, “然后呢, 拿你威胁我?”
人一旦有了软肋, 就会被掌控。
陆茂予要来蒜, 慢条斯理剥起来:“我不是软柿子。”
随便来个阿猫阿狗打着为谢灵音如何如何旗号就能对他为所欲为。
谢灵音双手叠着垫在下巴, 视线落在他青筋微微突出的手背上, 思绪飘向远方:“哦, 但我认为夏彦青说做情敌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今晚在小讲座发现你我关系,对他应该挺有用。”
“那得看他想从我这得到什么。”陆茂予连扒几颗蒜, 手法娴熟, 看得谢灵音脸热,“他接近你想要什么?”
谢灵音揉揉耳朵:“想要一笔能填他手里窟窿的投资款。”
三天前,由夏彦青经手操控高位洗盘在即将收尾时投资方跑路, 导致洗盘失败,损失严重。
当初夏彦青空降广信证券,引起竞争者不满,对方沉得住气,终于等到打压他的机会,哪里会放过。
联合几方,要求监事会严查夏彦青,并勒令他调查清楚前停职反省。
这次失手或多或少影响到夏彦青手里项目,想要重新在广信站稳阵脚,夏彦青需要一个足够强大新投资方。
放眼整个桐乡,又有哪家能比得上具有全球知名度的谢氏集团?
之所以跳过谢清石私自接触谢灵音,是夏彦青动机不纯,想走捷径。
这是谢灵音最初推测,一切都在不久前统统推翻了。
陆茂予:“条件呢?”
“他说知道是谁往我身上泼脏水,想在徐从闻命案里将我塑造成个杀人犯。”
谢灵音事后请江宙帮忙,对方深谙娱乐圈门道,查来查去,只有一堆收到爆料想吃流量的无良营销号。
主动爆料那位早销号跑路,可谓效率高到吓人,他想知道,就给夏彦青可乘之机。
陆茂予理解:“那他今天故意对你那么说,有了新计划。”
“这已经彻底得罪我,还想要我说服我哥给他投资,脑子被驴踢了。”谢灵音轻嗤,“在他心里,我是多傻。”
陆茂予偏头笑了下,伸手接过小莱送来两大盘子外焦里嫩滋滋冒着热气的烧烤串子。
送来东西,小莱站着没走,直到谢灵音跟着道谢,小莱才欢天喜地下楼,隐约听见和她爸嘚瑟跟漂亮哥哥说上话。
谢灵音挑了串蔬菜吃,边吃边乐:“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陆茂予不答,分过去一半蒜:“好看。”
“是吗?”谢灵音闷声笑,“我也觉得自己很好看。”
笑得小虎牙藏不住,可见是真高兴。
受谢灵音情绪感染,陆茂予绷不住,也跟着笑起来:“好吃吗?”
“当然啊,我在国外最想念是你,其次就是这些吃的。”谢灵音对着他惯会甜言蜜语,哄人开心,“像那些高大上餐厅,应酬应酬还行,真要品尝生活百味,还得是这些小馆子。”
陆茂予把串放在炭烤架子上,扫眼情话说得很坦然的谢灵音,撬开罐饮料没应声。
谢灵音渐渐收起笑意,楼下人来人往没断过,一墙之隔不防音,周围闹哄哄的,衬得他俩安静到有些格格不入。
不到一会,小莱捧着两盘东西又来了,这次避开陆茂予要接的手,送到谢灵音那边桌子。
她看着谢灵音,声音很甜:“哥哥,你喜欢吃什么?我让爸爸给你烤。”
谢灵音不自觉看向陆茂予,他没吃串,拿着那罐饮料有一下没一下懒懒的偶尔喝口,眼神很柔和,比抱芒芒的时候还放松。
这让谢灵音意识到小莱不同,不过谢灵音长这么大从没特意讨好谁,面对小莱也是如此。
“我啊,目前吃的都挺喜欢。”谢灵音实话实说,后回答小莱,“今晚点得很多,再让你爸爸给我们烤,吃不完浪费啦,也不珍惜你爸爸劳动成果,这很可恶。下次我再来,怎么样?”
小莱满脑子都是他还会再来,猛点头,然后偷偷看陆茂予,靠在谢灵音旁边,用手挡着嘴,声音如常:“下次别带陆哥来,我单独请你吃独家秘制烤串。”
陆茂予轻咳,眼里铺满笑意:“小莱,我听得见。”
小莱撅起嘴哼了哼:“如果你和漂亮哥哥一起来,我勉为其难也请你吃。”
陆茂予忍俊不禁:“哦,那我提前谢谢你。”
“你应该谢漂亮哥哥,沾得他的光。”小莱说完,不好意思再看谢灵音,叫着,“爸爸在喊我,我先走啦。”
热场来了又走,徒留下卡座一方松快。
谢灵音这会儿能顺理成章问出内心好奇许久的困惑:“你经常来这?”
烤架上羊肉串逐渐冒出鲜辣香味,再多烤会失去口感。
陆茂予抓起那几串放到谢灵音盘子里,重新拿起几串蔬菜,见谢灵音吃了,这才轻声开口:“她妈妈是案件目击证人,出庭半年后被凶手家属报复捅了。”
“那时候她刚七岁,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五年过去了。”
谢灵音微怔,没想到他和小莱父女相识背后是一条鲜活人命。
“抱歉。”
“在此之前,凶手家属正常生活,也没来打扰过他们。”陆茂予咬着串吃得很慢,垂着的睫毛微颤,“她妈妈出事后,队里经常来这。”
一方面想多照顾生意,另一方面是想避免悲剧再发生,虽然案发时早将凶手抓捕归案,但怕有漏网之鱼,他们常来,能解决偶然概率事件。
有这样痛心故事,谢灵音吃到嘴的串都不香了,轻声问:“他们没想换个地方重新生活吗?”
“张哥说他们习惯这里,也想每次逢年过节能陪嫂子,不折腾了。”陆茂予回答。
谢灵音无声看着他,心里百转千回,那时候亲眼看见勇敢站出来作证的人变成一具冷冰冰尸体,他在想什么。
自责亦或者愤怒,谢灵音无从知晓,现在面前的他能心平气和讲述,不是遗忘,仍在铭记。
“留在这也挺好的。”谢灵音重新捡起串咬了口鲜嫩爆汁羊肉,配着蒜,心里发酸,嘴却尝到美味,“左右邻舍,亲朋老友都在,何尝不是一种生活。”
左顾言他说那么多,主要想安慰他。
只是谢灵音生平以来安慰人的次数少之又少,不好确定这番说辞和切入点能不能让他好受些,想要从素来平稳的人身上看出端倪,比雾里看花还难。
努力半天不见成效的谢灵音泄了口气,愤愤嚼着蒜和五花肉,越吃越香,语气很颓:“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别笑啊。”
陆茂予很少随心大笑,可这会儿真让谢灵音可爱到了,完全没想忍,唇角飞扬得厉害。
“谢谢你。”
笑完之后,陆茂予身心皆暖,哪怕这件事过去很久,这份宽慰归于迟到行列,可谢灵音的心不该无视。
他的眼神很沉,有着苦等许久终逢的珍视,仅仅对自己唯有的心意。
谢灵音脸颊一烧,心跳乱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不敢再看他,着急忙慌低头拿串:“这能吃了吧?”
太乱了,根本没看清拿得是什么。
陆茂予没直接抢,贴着谢灵音拿串地方,故作正经地问:“我记得你以前不吃这个,现在知道这东西的好了?”
谢灵音听出不对,抬起眼皮子飞快看一眼,脸哄得熟透了,手忙脚乱往他手里塞:“不是!没有!我没点!”
陆茂予忍笑,给谢灵音换两串红柳烤肉,语气如常:“嗯,没事,大概小莱上错了。”
哪家做生意的会给客人乱上菜,谢灵音瞪眼笑意还没散去的陆茂予,脸颊更烫了。
最后那两串腰子还真是陆茂予吃掉,收尾也是他来,谢灵音嘴上说着馋,胃口喵喵大,没吃上二十串开始摸鱼。
走的时候张老板和小莱忙碌之中不忘招呼,可见对陆茂予重视,而同时谢灵音发现他付款时没刻意多给,按账单结。
这似乎是他和这对因公正失去至亲的父女某种不必明说相处模式。
两人都没着急回家,站在便利店门口,分食刚买的口香糖,顺便散散衣服上的味儿。
城市光亮太盛,遮住璀璨星空,夜晚的风很柔,两人不约而同眯了下眼睛。
小区对面很多店陆陆续续打烊,陆茂予转身,谢灵音眼里有丝困倦,他询问:“回去睡觉?”
“走。”谢灵音不舍今晚美好相处时光,却更想他能充分休息,边走边说,“如果明天夏彦青找你,能不能告诉我?”
陆茂予想也没想:“他不会找我。”
“我一个偶尔穷到泡面分给猫吃的人,口袋空空,帮不了他。”
“你以为夏彦青看中你的钱吗?”谢灵音恼得想咬他,“想听我夸你可以直说,我能写一篇长达上万字作文满足你。”
陆茂予对夏彦青要追求他不感兴趣,但谢灵音夸他就不同了,满口答应:“好啊,你写我就收。”
第49章 第四九章 “你会买的。”
这就顺杆往上爬。
谢灵音哑口无言, 和陆茂予对视数秒:“你真想要?”
陆茂予还是那套说辞:“你给我就要。”
像玩笑话突然说中了某人心底事,不忍心在那张脸上看见失望。
谢灵音想了又想:“我记下了。”
没明说,话音里似乎透露着会做的那点意思, 含糊着如放长线钓大鱼。
陆茂予凝视谢灵音。
“怎么, 要我签个单子给你, 到时候凭单领吗?”谢灵音神采飞扬乱说完, 抬手隔空点了点陆茂予,“我只是打个比方。”
吃一堑长一智,谢灵音记性好着呢。
陆茂予单手插兜,神情放松看着如同惊弓之鸟的谢灵音:“不用, 我相信谢小少爷诚实守信。”
谢灵音才不戴这高帽,朝他撇脸轻哼, 往电梯那边快步走:“少捧我,这份东西我想什么时候给就什么时候给, 你急也没用。”
电梯来了, 两人先后进去。
谢灵音还记着正事:“我说真的, 夏彦青找你别瞒着我。”
不管出于何种身份, 谢灵音自觉这个要求不过分。
陆茂予‘嗯’了声, 在电梯到层后轻轻推了下操心的谢灵音:“回去睡觉。”
谢灵音这才注意到自家了, 跨出电梯前扭头看着他:“希望以后再一起吃口香糖能有点作用。”
撩完就跑。
直到电梯回到6楼, 陆茂予领悟到谢灵音的意思, 什么时候学会兜圈子了。
今晚和往常深夜归家不同,常常坐在玄关鞋柜上那只猫没在家, 陆茂予久违与寂寞重逢, 换好鞋在那站了会。
他走进阳台,养的几盆多肉趁主人来不及关怀,悄悄发芽长大, 他找出小喷壶装满水,开始浇灌。
即将凌晨,对面那栋楼亮灯不多,正对着他这层的漆黑一片。
明知不应该,陆茂予仍缓缓抬头看向那如深渊般的房间,太暗了,很难看清其内景象。
或许有人借着黑暗打掩护在看他,他从左看到右,那种若有似无偷窥感始终挥之不去,集中在那一层。
他搬进来的时候留过物业经理的号码,对方知道他职业,平时很客气,这会儿接到电话,语气也没半点不耐烦。
知道对面同楼层房子暂未出售,陆茂予提个醒,让对方明天带两个保安去看看。
他这番发言来得莫名,换做普通人只会骂他有病,物业经理非但没恼,还满口感谢,像他这样老道刑警,让去看必定有发现。
挂了电话,陆茂予浇完多肉,转身回客厅,把窗帘拉上了。
与此同时,对面楼层漆黑靠在窗边墙壁的两人久久没动,空气如同凝固般寂静。
呜呜呜——
深夜春风卷过窗棂,发出森林之王般低声怒吼,仿佛想镇住妄想乱作妖的小动物们。
一道黑影贴着墙面往窗外看,重点关注那两家皆拉上窗帘,避免暴露隐私,也宣告今晚监视结束。
“走了。”
“嗯?真是奇怪,他俩有那层关系在,还非要住楼上楼下。喂,是你们警察保持爱情新鲜感的小把戏吗?”
另一道黑影说话腔调尾音微扬,听着不像个正经人。
“闭嘴。”
“我说邓元思,你对我那么凶做什么?就算你没对象,也不能恼羞成怒啊。当然,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给你当两天男——呃。”
剩下的话全被扼在喉间那只手掐断了,窒息感阵阵上涌,快要呼吸不过来。
邓元思稍稍用力,居高临下看着近在咫尺那张痞气的脸,语气很冷:“夏彦青,我有没有说过离我远点?我对你这种骚.货没兴趣。”
夏彦青回答不了,眼看着进气少出气少,眼睛微微发白,邓元思面带厌恶,猛地将人掷到地上,拿出张纸擦擦手再丢到趴在地上,口鼻并用呼吸的夏彦青脸上。
“今晚坏我好事,别指望我帮你求情。”
“咳咳咳。”夏彦青一把挥开那张纸,脸红脖子粗地瞪着邓元思,嗓子哑哑的,“会被他发现是你技术不精。也是,如果你真是一名合格警察,当初怎么会被——”
话没说完就被浑身戾气的邓元思抓住头发,这比掐脖子更疼,夏彦青倒抽口冷气,嘴上不饶人:“你把我弄成这样,小心我告你强.奸未遂。”
邓元思心里直犯恶心,松开手,忍住想踢他的冲动,警告道:“管好你的嘴。另外,明天买下这套房。”
没个好脸色,还随意指使他干活,他夏彦青是多贱的人吗?
“凭什么?”夏彦青双手扶着脏兮兮水泥地坐起来,头皮和脖子疼得他没力气,“邓元思,你没资格让我无条件办事。”
邓元思和他共事不久,却很清楚他有多神经,像这种拳打脚踢沟通只会更难。
邓元思没那么多耐心,转身就走:“你会买的。”
夏彦青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回回谈不拢,都有人出面解决,还都是让夏彦青处下风,不论对错。
“我劝你老实按我说的做,上次高位洗盘的风头还没过去,你再闹着不配合,没好果子吃。”
夏彦青僵了僵,硬邦邦地说:“你总得告诉我理由。”
“以那家伙的习惯,这会儿肯定给物业打过电话,明天物业来这检查,发现房里进过人,那么,就会惊动他。”邓元思微微一笑,眼里是冰,“到时候你我都会暴露,你蠢死可以,别拉上我。”
今晚本是邓元思单独过来暗访,小区门口撞上临时过来的夏彦青,甩不掉跟屁虫,眼看快要没时间了,只好带过来。
谁知道这一带就出岔子,邓元思讨厌不长脑子的蠢货,更讨厌办事不漂亮的夏彦青。
“你激动什么?”夏彦青轻嗤,“我自有办法打消他的疑虑。但你能不能别把失败的锅丢给我?”
邓元思懒得多费口舌,头也没回拉开门走了。
夏彦青坐在地上,气得跺了几下脚,明明就是邓元思技不如人,那么能打能骂,有本事和陆茂予光明正大来一场啊,在他这逞英雄算什么。
夜里起大风,再到天明,温度有所下降。
陆茂予一进办公室听见南嫣他们在抱怨天气无常,突然升温又降,搞得人乱糟糟,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
没多大会儿,孟千昼带着份文件进来了。
“朱亮父母没特别发现,是那个年代能追溯到渊源的双职工,包括后来去世,也都没有疑点。”
“09年朱亮和姚欣退婚,同年开始出门旅游,这些年他去过大大小小将近十八个城市,这十八个城市在他逗留那段时间出过事死过人。”
这是个非常惊人的比例。
陆茂予让他们查的时候想到过有这种可能,真当结果摆上台面,事实远比料想要更残酷。
“现在什么情况?”
“小部分定案为意外,有部分抓到凶手,单看案情与朱亮并无直接联系,剩下的查到最后被迫成悬案。”
这些占比为2:6:2,那批悬案里有类似目击者只看见一道影子,或凶手裸.露在外特征。
陆茂予拨开地方警局根据目击者描绘出来的图片,是带纹身的左手。
乱舞似蛇图案。
和躺在法医冰柜里朱亮左手完全一致。
孟千昼:“如果朱亮背后的人再细致些,这些悬案也都顺理成章找到凶手。”
陆茂予拿着图片的手微微用力,目光似要穿透这张图与布局人对视,他沉声:“早在决定让朱亮‘杀’了徐从闻之前,他就在做准备。”
顶一个罪名是顶,再顶个作恶多端不过顺手的事。
布局者真是人尽其用。
孟千昼稍作思考便想通了,顿觉顺着徐从闻命案挖到现在仅仅是个冰山一角,他不禁浑身发凉。
“我看过这些案子受害者,他们之间没有联系,工作领域也没关联。抛开朱亮这个稳定因素,像随机作案。”
“你我都清楚,这个可能很低。”陆茂予说,“先把这些人资料收集起来,让南嫣多留意在朱亮去之前他们工作或生活里有没有重大事件在进行。”
人与人的矛盾多数始于利益。
生活上龃龉到拔刀相向的占少数,而根据徐从闻案来看,朱亮背后必定为利益驱使。
这是一场细心筛查的比赛,他们要在这些看起来毫不相关的案件间理出来一条主线,成功那刻,也就是他们抓住布局者小尾巴的时候。
孟千昼知道这事儿刻不容缓,转身要走前扫过电脑屏幕,脚步微顿,语气有些闷:“去小莱家吃烧烤不叫我啊?”
陆茂予实不相瞒:“昨晚请客。”
昨晚在小讲座金蝉脱壳说着要走,结果出来先把他和辛蕊打发走了,孟千昼一脸吃到瓜的表情:“喔,难怪,原来是过二人世界。”
陆茂予双手抱臂,微微仰着脸看过去,到底有没有正事了?
孟千昼长腿支地,搭着桌沿坐,低头问:“吃个烧烤,怎么把庄月灵的案子又翻出来看了?”
“没什么,你当我居安思危。”陆茂予关掉页面,扬起手赶人,“下去。”
孟千昼顺势站好,目光没离开他:“老陆,当初这案子责任不在你,再说该负责的人也离职了,你这么常看,我怕你会成为心理医生常驻客人。”
陆茂予扶额:“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发生这案子的时候,陆茂予刚进刑侦支队没多久,跟着老刑警破了几个案子,队里褒奖有加,又是警校优秀学员毕业,家里有个疼儿子老爸在,可谓顺风顺水,正是意气风发的好时候。
谁料狠狠当头一棒,将屹立山峦之巅的陆茂予瞬间锤到了无间地狱。
他忘不掉来自搭档的背叛。
第50章 第五十章 “没听说。”
庄月灵案后陆茂予心理出现问题, 执勤时不跟新搭档沟通,从群居变成孤狼。
当时他师父发现后先和胡局沟通,没明着说为他安排心理医生, 而是不断给他换搭档, 轮班制似的。
短短一年, 陆茂予和刑侦支队每名队员都做过同伴, 渐渐熟悉了解。
后来,云潭市局把沈商信塞了过来,那是位很有趣的人,专业又外向, 与之相处过的人很难讨厌他。
作为新人,他理所当然成为陆茂予搭档, 起初效果并不好,两人办案路子不同, 你说东, 他说西。
几句话不到, 陆茂予干脆沉默, 对一个不肯张嘴的河蚌, 沈尚信脾气再好也给气笑了。
两人因一件再小不过的事在训练室痛痛快快打一架, 精疲力尽后双双躺平, 胡乱说着彼此看法。
这一听, 才知道想法居然如此相似,只是表述与调查顺序不同而已。
有时候男人间友情来的迅速而莫名, 这一架后, 两人找到沟通的正确解法,合作越来越默契,破案效率屡创新高。
陆茂予心理那点阴影在这轮换搭档与沈商信带来的信任慢慢消失, 成了能说出来的场面事。
过去是过去,不代表陆茂予谈起背叛者能心无芥蒂,他许久不提那个名字,再说出来竟觉得发音有些生涩。
“邓元思后来有消息吗?”
“没听说。”孟千昼是刑侦支队出名暖心大使,不管是自主离开还是到年纪退休的,逢年过节会和他浅谈两句,像邓元思这种情况,孟千昼不会主动去问,即便对方来找,也给不了好脸色,自然就是没听说。
陆茂予:“那我现在让你打听打听,会不会很为难你?”
孟千昼掏掏耳朵,险些以为听错了,瞪着他:“瞧不起谁呢。”
陆茂予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人脉遍天下的孟大好人。
闲来无事的,他不会想起查人,孟千昼拧眉:“怎么想起来问他?”
事情没定论前,陆茂予不想引起过多讨论,包括孟千昼的关注,他只道:“你就当我突然想起来,怕他在外打着市局名声招摇撞骗。”
“有初恋在身边就是不同哈,都学会满嘴跑火车了。”孟千昼调侃,“这件事你放心吧,我来办。”
“嗯,和闵图约的几点?”陆茂予又问,今天闵图要带童奶奶回来给童鹏收尸。
孟千昼看眼挂钟:“十点,应该快到了。”
陆茂予放好资料,让电脑进入休眠模式,抬脚往外走:“去看看。”
刚到大厅,远远看见一身黑的贼头贼脑中年男人扶着童奶奶进来了,老太太比初见时清减不少,气色还可以。
陆茂予上前:“好久不见,童奶奶,近来还好吗?”
童奶奶朝他这边微微转脸,伸手来碰,陆茂予及时接住,老太太脸上有种着落的稳定感,语气很慢:“还好,就是有点想孙子。”
旁边搀扶着的闵图闻言撇嘴,眼神鄙夷,察觉到孟千昼和陆茂予都在看他,立即收起表情,垂着脑袋老老实实。
陆茂予看着闵图:“带他去做个登记,我领童奶奶去见见孙子。”
这是要支开他,闵图急了:“不行,我要寸步不离陪着姑姑,谁知道你要把她带去哪里?”
“这里是警局,能领去哪里?”孟千昼反问,“别废话,过来登记。”
孟千昼一凶,闵图就跟见到猫的老鼠似的焉哒哒,一步一步跟着走了。
支走那明显图谋不轨的大侄子,陆茂予引着童奶奶去法医室,失明老人脚步比不上同龄人,更比不上年轻人。
陆茂予有意放缓步伐,跟随童奶奶节奏,走上长廊,人声渐渐远去,搭在他胳膊上那只苍老如枯木的手轻轻拍了拍,他侧眸。
童奶奶那双没有光彩的眼眸仍看着前方,声音很轻:“警官,我在我大侄子家住得很舒服,他两口子孝顺,家里孩子对我也客气,不必担心我余生凄惨。”
“这是您所期盼的吗?”陆茂予问。
童奶奶笑了,笑容里说不出苦涩和悲痛:“我明白你的意思,鹏鹏不在了,那些身外之物失去原本意义,他们图财,我图他们能送完我和鹏鹏最后一程。”
有没有亲情不重要,闵图想要钱,她想要安定身后事,各取所需。
她能想得开,陆茂予不意外:“您不怨他们。”
“我快入土的人,前尘往事该忘就忘。”童奶奶风轻云淡,早已放下,“警官,我能问问鹏鹏的死吗?”
作为死者家属,自然想知道真相。
陆茂予不合时宜想起再去童家发现她不在家那天的猜想,垂下眼眸,提醒童奶奶小心脚下跨过门槛,到法医室。
虽然没第一时间等到答案,但童奶奶没失去理智再三追问,她朝陆茂予那边偏头,明明看不见,感知到些许征兆。
辛蕊不在,是法医助理给开柜认领。
童奶奶看不见,最先摸到的不是童鹏僵硬脸庞,而是一阵刺骨冰冷,她下落的手顿了顿,眼泪不由自主滚滚落下。
人死如遭屠宰牲畜,想要保存原样不生味,冷藏温度得达标。
童奶奶嗓子眼止不住发酸,触手是熟悉线条,只是再也不会笑着喊她,她将童鹏脸庞脑袋来回抚摸几次,完好无损。
法医助理在旁于心不忍,蓦然转头,怕老太太摸到死者喉咙处致命伤,缝合技术再好,也抚不平那道伤疤。
出乎意料,童奶奶没有继续往下,缓缓收回手,她扭头:“谢谢。”
陆茂予看见她眼睛恢复如常,好似刚才眼泪是错觉,但他清楚那是发生过的事实。
“殡仪馆大概二十分钟后到,您可以再陪陪他。”
“不用了。”童奶奶轻叹,“他躺在这里太久,我想让他早些落土为安。”
再过不久,他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不必强求阴阳相隔短暂相聚。
陆茂予沉默着将她引到旁边坐下,法医助理及时送来一杯温水,老太太喝得很慢,还望着童鹏方向。
“他在离开桐乡路上遭到灭口。”
这对什么都不知道的法医助理来说是句非常突然的开场白,小年轻惊悚地看着他,张着嘴巴忘了闭。
童奶奶捧着水杯的手不断摩挲,就像内心在博弈,原本到底哪方获胜很难决出,现在多了个场外因素。
这就得看陆茂予有没有能说动她的本事,童鹏死因仅是一个砝码。
“明码标价交易后对方没放过他,应该说从找上他开始,在对方眼里他注定是个死人。”
“这件事他怕你担心,始终没提过。相依为命这些年,他对你隐瞒过吗?”
两句话勾起童奶奶与童鹏那些年,她把事挑明:“警官,你们来找我那天早上有人来过。”
陆茂予给法医助理使个眼神,听故事没听明白的小年轻悟性挺高,手脚麻利弄来纸笔,充当起记录员。
“几个人?”
“两名成年男性,一个身高和你差不多,脾气不好不爱开口,另一个比你矮半个头,很爱笑,听着不像个好人,三十岁左右,身体都不错。”
“他们为什么上门?”
“说受鹏鹏所托,接我去个地方代为照顾一些日子。之后鹏鹏不忙了,再把我送回来。”
那个时候,她就有预感童鹏出事了,但没料到会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时再去查小区监控无济于事,第一次去就知道监控基本是装饰,处处能钻空子。
陆茂予深呼吸:“他们提到别的吗?”
“嗯,说稍后有人找我问鹏鹏的事。”童奶奶说,“当时我对你们没有说谎,因为他们没提任何要求,好像只是单纯来看看我。”
可在场三人内心清楚没人会专门跑一趟没意义的路。
或许是陆茂予和孟千昼即将到达让他们没动手,怕节外生枝影响到计划。
也或许是知道老太太命不久矣,与其多事,不如顺其自然。
这似乎完美诠释为什么他们走后没多久童奶奶离开了家,如她所说,想找个能送终的人。
陆茂予低声:“那通电话说了什么?”
童奶奶回想了下:“一个陌生人电话,他和我说鹏鹏死了。”
“我问他是谁,他没回答,就像专门打电话只为告诉我亲人死讯。”
而如今那个神秘电话早注销,陆茂予得知内容却像于无边黑暗中寻觅到一束照亮前程的微光。
他又问:“有没有明显特征?”
常年失明者观察力更甚常人,童奶奶更是佼佼者:“声音很粗,和天生不同,偏向受伤治愈那种粗哑。他很平静,像个机器人。”
“他应该在封闭空间打得电话,有轻微回音,当时有风拍窗。”
“只有他自己,没有别的呼吸声。”
这为摸不着头脑的凶手又添了一笔影像。
陆茂予眸光微沉:“您去到闵家,有陌生人再找过你吗?”
“没有。”童奶奶回答,“我一个瞎眼老婆子出门添麻烦,家里有猫有狗够消遣。偶尔散步多是晚饭后,村头村尾转转。”
农村就那么大,邻里邻居彼此相熟,这时候冒出来几张生面孔,会引来重大关注。
老太太真在那时候出事,嫌疑人想跑还真是个问题。
之前能过太平,是她没过多举动,现在她亲自来市局,回去后的平静日子能不能继续,无人能说定。
陆茂予提醒自己不是每个目击证人都贴着庄月灵影子,仍避免不了内心悸动,他稳住心神:“这次回去后,您出门时身边最好有人相伴。”
“放心,拿到钱之前,闵图不会让我随便少了人。”童奶奶笑了笑。
闵图怕她把钱给旁人。
人心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