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楼大会议室。
很意外的, 不仅是家长联盟的成员，今天所有在学园里的人都聚集到了会议室里。
包括学生们，兴趣社团的教授们，景区的原本员工们, 甚至还来了几位丽景小区的代表居民。
学园很少举办活动,或者说,压根就没举办过任何活动，所以像这样召集这么多人一起开会还真是头一次,大家难免都充满好奇。
主持会议的是方慧兰。
作为曾经的事业型女强人，当主持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唯一麻烦的仅仅只是她要宣布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果然,等她将东洲即将迎来怎样灾难的事情说清楚后，会议室响起了一阵喧哗之声。
虽然消息来自学园, 大家不应该质疑的, 可还是有人忍不住连连发问确认, 大家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到了一旁的校长身上。
宁昭打了个响指, 现场霎时安静下来, 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她没有用话筒, 可她的声音却清晰响彻在每一个人耳边。
“恐怕这是真的, 甚至有可能情况会更糟糕。我能感受到, 灾厄在不断逼近, 而学园尚未拥有能终结它的力量。”
她的第一句话就让大家的心重重沉了下去。
“当然，学园和乐城不会有事，可整个东洲，还有许多拥有魔法力量的孩子们处于危险之中，于你们而言，还有很多同胞的生命岌岌可危。”
“很遗憾, 作为一位退休的校长，一所临时的学园，我无法回应你们的期待，作出能保护住东洲的承诺，我必须实话实说地承认——单靠学园，是无法帮助整个东洲渡过这次危机的。”
这位在众人心中颇为神奇，仿佛无所不能的校长如此坦白，又让不少人的心情更加沉重，甚至难免的，感受到了一丝失望。
但这失望只是一瞬间，大家打起精神，更仔细地倾听校长接下来的话。
尤其是几位丽景小区的代表，他们其实都还很糊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参与到这样一场看起来很重要的会议之中，他们甚至都没有学园的职位呢，能做的事情很有限，也无法在这种大灾难中给予什么好的建议吧？
“大家知道，我只是外来者，所以接下来有一个问题，只有你们自己能回答——”
“你们认为这件事应该告诉你们的同胞吗？告诉整个东洲？”
现场又是一阵哗然，只是因为被施加了静音魔法，并没有真的喧闹起来，然而众人的表现无不证明，他们有很多话想说。
看口型就知道，几乎是下意识的，许多人都在回答“当然要说”。
“大家不必着急回答，之前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我看到了一些有趣的幻象，这未必是真实的，但也有可能发生。”
宁昭将自己曾经在“锈日神教”的编织梦境中看到的“故事”，用幻象的方式展现给了在场众人。
她展示的是“混乱”。
在灾难面前，一但引起恐慌，将引起怎样的连锁反应。
就像是一但出现“挤兑”的苗头，恐慌可能真的让一家银行从假破产变成真破产；就像是许多大型集会时，可怕的踩踏事故；就像是逃生时，所有人都急着出去，于是通道很容易被卡死。
宁昭担忧的从来不是这件事说出去是否有可信度，或者是否会为学园引来非议，她担忧的是“次生灾难”。
小说里描述过这样的灾难，在第二洲的天上出现锈日之时，恐慌逃离的人们自己造成了许多的死亡事故。
她不觉得那位大概率是元凶的X先生在选择加速灾难时，会考虑不到学园能发现危机，更有可能的是，就算学园知道了他也有恃无恐。
这当然是因为学园目前无法救下整个东洲。
也是因为，学园就算要那么做，很可能也只是引起恐慌罢了。
为了囤积能度过这场灾难的物资，比起建设，很多人难免会考虑的是破坏。
繁城就是一个例子。
宁昭并不希望在大灾难还没有真的降临之前，仅仅因为“真相”被揭露，就引起新的危机。
但是，隐瞒就一定对吗？
她不觉得，所以干脆将选择交给东洲人自己。
随着幻象结束，会议室里的众人再次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宁昭撤销了静音魔法，离开会议室，给予大家一些思考的时间。
她打算去喝杯下午茶，休息会儿，晚点再来看结果。
可仅仅才半个多小时后，方慧兰就敲响了她的房门。
“校长，大家有决议了。”
于是，宁昭再一次来到会议室，她看到会议室的白板上，写满了正字，似乎是大家投过票，而结果是127：13。
胜出是“告知”。
“作为一位普通居民，我希望在关乎我生死的事情上，我有知情权。”最先举手说明想法的是丽景小区居民，“我们不害怕危险，我们害怕的是被愚弄。”
跟着，是一位新生家长举手发言：“东洲人被屏障隔离的事情，已经让我们失望过一次了，校长，我们不能成为我们曾经讨厌的那种人。”
然后，学生代表也站了起来：“虽然我这么想可能有点理想，但恐慌真的是真相引起的吗？有没有可能，恐慌的来源是缺乏信任与沟通呢？”
最后说话的是作为家长联盟代表的方慧兰：“校长，哪怕真的会发生次生灾难，至少我希望，在危机来临前我能作为知情者为活下去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大家的眼神都很坚定。
于是，宁昭笑了起来，她甚至忍不住“啪啪啪”鼓起了掌。
“很好，看来大家想法和我一致。东洲人的命运，由东洲人自己选择。”
宁昭挥手，白板上出现了一张东洲地图：“那么接下来我来说说学园可以做到些什么。这需要每个人的参与。”
“单靠学园，是无法度过这场危机的。”
“所以，让整个东洲，为自己而努力吧!”
*
“早啊，小王秘书。”
“早，小张部长。”
早上八点不到，乐城市政府大楼又在晨光中逐渐热闹起来。
虽然作为人民公仆又要开始一天的辛勤工作，但大家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容。
尤其是路过迎宾大厅时，见到摆在中央的乐城沙盘渐渐按照规划换上新的模样，所有人都会慢下步子。
“咦，七区也建好了吗？”有人数了数上面的格子，发出惊呼。
“真快啊，六区不是昨天才完工吗？”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咱们的魔法泥砖厂现在可是有60多条生产线呢！魔法泥砖的生产数量上来了，建设可不就加速了吗！”
“哇，那又要抽签了吧。很多居民等着搬到新房子里呢。”
“早就抽好了，依照现在的速度，等完工后才抽签那就有点慢了。”
“其实现在建设速度上来了，麻烦的反而是迁移的问题，魔力车还是不够多，想要搭车去新区还得排很久的队，最近各庇护所都在组织民众自己迁移，交通部为此可头痛了。”
“不是说魔法版红绿灯已经在试运行了吗？好像学园那边还给做个强制'停车'用的魔法机关。现在路上的车也不多，应该也没有很头痛吧？”
“车是不多，但为了早点搬家，民众们都开始溜冰了！天天都有撞人事故呢！还好基本都是菜鸟，溜的不快，事情不算太严重，可老因此吵架报警的，交通部怎么能不烦恼！”
“唉，冰面虽然魔法车好走，人确实是难了点，还不如雪面呢。只能说两难吧。不过之后不是要用魔法泥砖重新铺路吗？到时候就有真正好走的路了，私家车也能重新开起来了吧？”
“这温度就算私家车能开，油从哪里来？我感觉还是得靠魔力车，过去的科技产品真的很不耐低温。”
“啊说起来，你们有没有觉得最近温度降的好快啊……”
在这样的闲聊中，政府人员很快进入了各自的办公区域，声音渐小。
小王秘书低着头，脸上有着与众人截然不同的忧虑神色，当然，他总是这样忧心忡忡的，大家见怪不怪了，可小王秘书却清楚，他这一次的担忧，和他的性格没有太大关系。
而且很快，市政府上下，不，整个乐城上下，恐怕都会和他一样的表情了。
谁让昨晚魔法学园把他们接过去，通知了那么大一个“惊喜”呢！
进入市长办公室的时候，小王秘书正好看到齐市长正在对着镜子调整自己的着装。
他看了眼桌上的魔法录音机，问：“市长，您打算现在就说吗？”
“总是要说的，早一点比晚一点更好不是吗？”
齐市长确认自己的着装足够体面后，坐到了桌前，拿起那个像喇叭一样的魔法录音机。
——实际上，这是件魔法家具。在魔法大陆用来播放音乐用的，有点像是蓝牙音箱与蓝牙麦克风的组合。
不过两者之间不是靠蓝牙连接，而是靠已经在乐城逐渐建立完善的魔力网络。
它现在被当成一个临时的魔力广播站使用，在录音机的这头播放音乐或者说话，处于远处几个新城区里的魔力喇叭就能自动共享这边的声音。
于是很快的，齐市长的声音在七大魔法新城区的上空响起——
“亲爱的乐城市民们，我是乐城市现任市长齐海明，接下来，有一件重要事情宣布……”
政府大楼的工作人员也纷纷停下工作，有些意外地听着喇叭里的声音。
随着齐市长的讲述，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喇叭下，露出了担忧表情。
甚至有人在听完灾难的信息后，忍不住腿软，一下子坐倒在地。
这样的多半是还有亲属或重要的人，在其他城市的。
不少人忍不住捂住想要惊呼出声的嘴。
就在大家感到茫然，不知道市长为什么要讲这些的时候，沉重的话题终于转向——
“经过与魔法学园协商，乐城将联手繁城、黎城全力援助东洲建设十处大型魔法庇护所，并开始'大迁徙'计划。”
“而这需要非常非常多的物资。”
“为此，作为乐城市市长，我不得不向大家宣布一条临时法令——”
“即日起，乐城将延长每人的工作时间至10小时！”
“同时，我们将组建十个新的远征队，请有能力及意向的市民们踊跃报名！”
第112章
市长讲话在乐城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但乐城民众瞅瞅地上的魔法车专用冰道,瞅瞅各种各样的取暖设施，瞅瞅逐渐普及的魔法水龙头，瞅瞅餐桌上越来越丰盛的食物，原本有些恐慌的心就逐渐安定了下来。
除了部分为远方亲友担心的, 大部分乐城人民对于自己能熬过这场考验充满了信心, 于是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到了援建计划上。
这么寒冷的天气,就算有魔法，工作所消耗的精力和体力也比过去要大的多,一天八小时已经是大家咬咬牙在坚持了。
调整到十小时……也不是不可以。
这是为了更多素未谋面的同胞呢，如果只是多劳作一会儿, 就能救下一条生命, 大家甚至觉得，劳作时间还可以再长一点。
不过民众的反应现在不是齐市长最关注的,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首先当然是将市政府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下去,重要部门的领导已经在昨晚紧急参加过会议,通过气了,但他还需要站出来在内部再进行一番动员,安抚自己人的情绪,也调动大家的积极性。
这个工作不算困难,亲眼见到乐城是怎样一步步重新好起来,并且深度参与其中的各位公职人员,比普通民众要坚定许多，虽然每个人的肩上都多了不少压力，可这种时候他们不上，谁上呢？
然后还得组织市长办公室的人员对外展开联络工作。
现在的条件很难组织起一场多人在线的线上会议了，网络通讯在持续低温下甚至失去了抢修的可能性，就连卫星电话也未必能打通, 导致乐城能联络上的其他城市非常少。
还得花时间一一确认各城市地区的政府机构是否能正常运转，通知他们即将迎来的灾难，并确定十座魔法避难所的位置。
魔法避难所，这就是学园与乐城接下来的工作重心。
但虽然说是避难所，实际上是十座魔法化都市，是否能够尽可能多的救下东洲的幸存者，就看这十座魔法化都市能容纳多少人了。
在宁昭的想法里，既然没法让每个城市都能实现自救，那就只能将避难点分散到东洲各地，然后通过“大迁徙”，在三周时间将其他没有避难条件的城市居民，迁移到各处离自己最近的避难点。
这恐怕是学园唯一能为东洲做的了，而是否能完成，需要看东洲民众有多高的配合度。
魔法避难所就不用说了，短时间内要建立起来，需要大量的人手投入，为了建立起自己的生存物资生产线，尽可能多的容纳其他地方居民，被选中的城市居民恐怕需要比乐城人民更长的劳作时间。
而参与大迁徙，更是非常非常艰难的挑战，缺乏运输车辆的情况下，注定大多数人只能靠走，而现在的低温并不适合人们在外长时间行走，需要沿途设计好取暖点进行休息和接应，并安排好夜晚的居住点。
而这一路上还得带够生存物资，光这一点，就足以让许多人却步了，带上宝贵的物资尝试一场不知道是否能成功的冒险，需要莫大的勇气。
更别提要将整个计划完成，还需要强大的组织力，并让尽可能多的人知道这个消息。
*
首先出击的是在校生们。
大家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来制作傀儡乌鸦，只为了将梦网的消息传递出去。
为了协助学生们尽可能多的制造出这种飞行傀儡，穆志远组织起了一个会木工的团队，协助他们完成了大部分的雕刻工作。
行家出手，虽然还是没法和乌噶相比，但至少这一批的乌鸦比最初那批好看了许多，乍一看也有了点以假乱真的味道。
大家也懒得一起放飞了，制作好一只，就塞上宣传单放出去一只，于是一整天，学园上空不时可以看到乌鸦飞过。
任何事情一直重复，就会变得枯燥，制作傀儡乌鸦也不例外。
加上要消耗精神力，学生们很快就有点精神不济，而看着这场景格外心疼的王大厨，则带着厨师团队不停制作着魔力饼干等提供buff的魔法食物。
吃下后，学生们很快又能生龙活虎，继续投入工作。
……总有种资本家在奴役劳工的味道呢。
虽然学生们并没有怨言。
*
于是整个东洲从这天起，开始不断有人目击到魔法乌鸦。
——人们并不清楚那不是乌噶，许多人看到会飞的木头乌鸦，第一反应就是和曾经在网上爆红的魔法乌鸦联系起来。
但这并不影响这件事带来的震惊感。
有的人是艰难在外寻找物资时，被傀儡乌鸦们吓一跳，然后被它们嘴里吐出的宣传单吸引了注意力。
有的是被“咚咚咚”敲击窗户的声音惊到，然后和傀儡乌鸦来了个面对面的惊喜。
也有没有看到乌鸦，却在路边意外捡到宣传单的。
不管是用哪种方式，总之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梦网。
*
于是第二波肩负起重担的，自然是梦网管理员们。
当天晚上，注册人数就再创新高。
经过一段时间的优化，如今的梦网已经将同时在线人数提升到了1000人。
为了尽可能多的让新用户参与进来，现在限制每个人每晚只能上线一次，新用户一次可以在线2小时，老用户只有1小时。
很快地，刘燕妮和她的同事们就被叽叽喳喳的“新游客”们淹没了。
还好登陆大厅在这些天里不断优化，增加了引导功能。
比如所有人登陆后，手里会多出一本“梦网”使用指南，上面记录着梦网的基础使用办法。
空中有了许多文字引导及指路箭头，甚至参考游戏设计思路，所有人多了个新手教程，跟着流程走一遍就能快速理解掌握梦网的各种指令。
而今晚的用户中，还多了一群特殊的人。
他们头顶的昵称是金色的，前面还有VIP字样，看起来和网游氪金用户挺像的。
这当然不是什么氪金用户，而是经过一系列手续确认后，各城市的官方人员，或者是目前的“领导者”。
除了昵称外，在线用户们头顶还显示着所处城市，比如其中一个VIP ，现在显示的就是——
【VIP 齐海明乐城】
这位自然是初次登陆梦网的乐城市市长了。
已经看过纪录片的在线用户们见到这全球首座魔法城市市长，竟然有了点看明星的味道，不少人上前将齐市长围住，甚至有人忍不住偷偷打开“拍照”功能，在齐市长身旁比了个“ V” 。
齐市长：……
他“咻”一下在众人面前消失了。
“啊，齐市长隐身了吗？好可惜哦，没截图到合影。”有人忍不住嘀咕。
但还有闲心玩闹的到底是少数，很快人们就各自散开，开始交流起彼此的信息。
尤其是今天的梦网更新了“东洲大迁徙”这个大型任务。
嗯，宁昭将整个计划命名为“东洲大迁徙”，并以“任务”的形式展示给了在线用户们。
她制作了小型的幻境来说明接下来东洲会遇到的艰难挑战，讲述了学园牵头的迁徙计划，并将其间会遇到的困境也展示给了幸存者们。
刚刚还在为纪录片欣喜感动的新用户们，下一秒就遭遇到了雷击。
但或许是因为这里太梦幻，纪录片太美好，而困境也清晰地被展现在了眼前，甚至学园将来会做什么，整个计划是如何进展的，也都明明白白可以看到，竟然很快的，这些人就平静了下来。
担忧和恐慌还是有的。
可是，大家看到了希望，那是会带给人们勇气的东西。
而另一边，随着VIP用户的陆续登陆，很快就到了“会议”时间。
*
领导们在惊讶过后，按照指示来到了009号梦境世界。
那是一个巨大的，存在于宇宙中的宫殿，领导们陆续出现在宫殿的某个大型房间里，围着一张圆桌坐下。
桌上放着东洲的地图，已经标注好了学园与乐城的位置，以及学园大道的走向。
经过各方一天的努力，如今汇聚在这里的有近百人。
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可观的数据了，虽然它仅占东洲所有城市数量的五分之一。
这里也不全是和齐海明市长一个级别的领导，有接近一半的人，只是因为各种原因赶鸭子上架的领导者。
就像是被选为繁城新市长的孟宇，本来就已经很为管理繁城胆战心惊了，此时参加这种级别的会议，更是浑身不自在。
但是，他必须要来。
或许会有比他更合适的人，可此时此刻，受到信任的，或者因为幸运有了这种机会的那个人，是他。
那么，他得承担起这份责任。
“大家应该已经清楚这次会议的目的了。”齐市长清了清嗓子，担任起了主持的工作，“我们需要选出十座魔法庇护所的建立地点。”
“希望大家清楚，这不仅仅是一个机遇，也是一份巨大的责任。”
“魔法庇护所要承担的是千万……甚至上亿级别的人命。”
“学园是因为相信我们东洲人不会放弃同胞，大家愿意齐心协力拯救东洲才全力提供帮助的，我们得对得起这份信任。”
“因此我请求诸位同僚摒弃个人私欲，从全东洲的角度出发，贡献你们的智慧，一起来作出这个最重要的决定。”
……
这是一场漫长的会议。
虽然齐市长事先强调了最好从整体出发，可大多数人，还是难免想要为自己所在城市争取。
比起挑战充满了未知的大迁徙，还是原地进行魔法庇护所建设更容易。
但要成为魔法庇护所选址地，也并不是只要张嘴申请就可以的。
首先，这十座庇护所要尽可能均匀地分散在东洲各地，保证其他要进行大迁徙的城市不需要走太远的路。
其次，这十座庇护所必须有一定的建设基础，还存在可以立刻调动起大量劳动人口的秩序，有充足的劳动力，并且有一定的物资储备。
最后，这十座庇护所的领导者必须是值得信赖的。
虽然初步核实了彼此的身份，可在末世里人是容易变化的，相应的城市现状究竟如何还需要去核实，齐市长和学园都很担心在完成庇护所建造后，该城市直接反悔或者用消极怠工的方式对待即将前来的迁徙者。
这不是救人，这是杀人。
还好学园有学园的办法。
不仅仅是可以从同城选出来的随机梦网用户处了解城市现状，还有柯里这个大杀器，能够对人选进行最后筛选。
只是这一点暂时没必要告诉在场众人。
随着天光亮起，梦网逐渐迎来关闭倒计时，这场会议终于在拉扯中结束了。
一份包含了20个城市的名单出炉。
这里不仅仅有在场的城市，也有那些尚未取得联系的城市。
接下来，就是将名单上报学园，进行最终的选择了。
第113章
学园的选择工作并不难做, 至少有了梦网、柯里以及可以快速飞到东洲各地的乌噶的帮助下，十座城市不算难选。
第二天，这份名单就被确定了下来。
其实相对于广袤的东洲而言，十座魔法避难所显得有些太少了, 毕竟如此恶劣的条件下出行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除了附近的城市圈, 其他稍远一点的地方很难保证在三周内完成迁徙。
但魔法避难所并不是唯一的庇护之地。
学园大道同样是一条预留出的求生之路，乐城已经联合沿途的城市在组建大型修路队, 在学园大道附近设置小型避难点，接应因为各种原因没能抵达避难所的幸存者。
这多少减轻了一些避难所的压力。
但就算如此, 还是无法保证所有愿意迁徙的人都能及时抵达, 毕竟有的城市确实离的太远了。
*
望北市。
黄婉桃熟练地挥舞橡胶铲子，从积雪中刨出一颗树的树干。
一旁的叶佳拿起消防斧吭哧吭哧开始砍树。
虽然冻得有些哆嗦, 但两个女孩的动作都很迅速, 在工作一段时间后, 赶紧抱起砍的柴火撤到不远处的雪屋里, 烤火驱寒。
雪屋里不仅有她们,还有一些庇护所的熟人,大家很默契地一起维护着这个小小的火堆,并不计较该谁往里面添柴了。
虽然末日题材的故事里, 总是强调人性沦丧, 人们应该互相提防，但其实很多时候，人们也愿意互相协作。
“唉，这温度不会还要降吧？”性格活泼一些的叶佳冷不丁开启了话头。
虽然有火，但到底还是冷的，为了节约体力大家其实都不怎么爱说话。
这让场面显得有些冷。
作为好友的黄婉桃接话道：“差不多要到极限了吧, 上次大降温也是到零下60就停下了好长一段时间，应该不会一直降。”
“希望吧。”叶佳望着雪屋的洞口，忍不住嘀咕道，“那些科研队到底行不行啊，这么久了，还没有弄清楚这破屏障怎么破除。”
“不是说快了吗？”
“每次问都是快了快了，我看在他们嘴里还要一天也是快了，还要十年也是快了。”
叶佳重重叹了口气，在场的众人，脸上也难免带了点难看的神色。
望北市是很特殊的一座城市，或者应该说，靠近边境线的城市都有点特殊。
最初在屏障被发现，视频发到网上时，他们和东洲其它各地的人们一样对官方充满了失望情绪。
因为不想见到仅一线之隔，就是天堂地狱的画面，很多人虽然居住的离边境线近，但压根不怎么愿意去那边搭理外洲的救援队。
直到愤怒和恐慌的情绪稍稍退却后，才又陆续有人前往那边。
是的，依然有人前仆后继前往洲际线。
甚至不仅是极寒初期，至今为止的末世里，陆续能看到有幸存者从其他地方赶来。
人们还是希望官方能找到办法，解救自己。
而各大洲也确实在为此努力。
全球顶级的专家们早已经齐聚洲际线，两个月的时间，边界处甚至形成了一座横向铺展开的狭长小城市。
各种高精尖设备都出现在这里，每天有无数人忙忙碌碌，用尽办法破除屏障，可从未成功过。
但是看到外界的人在努力，给了这里的人们莫大的鼓舞。
至少一开始是这样的。
如此规模的研究队伍，让原本对被欺骗充满怨恨的东洲人，重新有了被重视的感觉。
他们甚至能看到每天的动态新闻，由北洲那边的人做成电子板循环播放，让他们了解研究动态。
具体的研究内容看不懂，但是来了XX院士、投入了XX巨额研究资金等信息，还是能懂的，全球一直在密切关注东洲变化，并表示绝对不放弃受难民众。
这就是希望。
人们为了这渺小的希望，聚集在这里。
他们亲眼看到了曾经在电视上、报道中才能看到的领导、专家，渐渐生起信心，又或者是单纯出于期待，开始相信屏障能够被破除。
所以像望北市这样临近洲界线的大城市，很少见的，是末日里人口在增加的城市。
但是望北市的生活也并没有那么美好。
靠着洲际线上顶尖专家的指导，这边倒是很快建立起了末日农场，科学的水源处理线，高效的供暖设施等，可随着能寻找的资源逐渐被搜刮完毕，大家的生活条件是在不断下降的。
一日三餐是万万不可能的，能有两餐，已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
就这两餐，量也非常少，很多末世前的胖子都快速饿瘦了。
在习惯了饥一顿饱一顿后，水也在限量，每天幸存者们能分配到的水量，也只能保证不渴死。
洗澡几乎是不可能的，实在臭了只能化一点雪水珍惜地擦擦身体。
大家还很快学会了用雪洗衣服，虽然不算干净，但至少不用老是臭烘烘的。
条件是真的不算好，但望北市的幸存者们也知道，和东洲其它地方比起来，他们这儿已经算是不错了。
这里秩序依然存在，官方在努力带领大家求生，属于有组织有纪律的地方，很让人安心。
那些陆续从附近过来的幸存者们，可是描述过他们所在城市的混乱呢。
如今的望北市，大家只有一个共同的心愿——熬！
熬到屏障被破除，他们被拯救的那天！
就连对研究进程感到失望的叶佳，也是同样的想法，直到她抬起头，在雪屋上……看到了一只魔法乌鸦？
*
魔法乌鸦的事情在叶佳两人的庇护所引起了一阵小轰动。
实际上不仅他们看到了，这天的望北城，来了有三、四只魔法乌鸦，它们撒下传单，确认被幸存者们捡走后，才重新拍拍翅膀离开。
叶佳作为被乌鸦投递了传单的幸运儿，回到庇护所就被众人围住了。
魔法传单还没来得及给家人们也都看看呢，就被上级领导收走了。
叶佳很无奈，但她作为一只小虾米，也只能配合。
还好她、她的朋友黄婉桃，以及当时在雪屋里的人都看过了，并且将上面每一个字都牢牢记了下来。
——不过，这会是真的吗？
望北城不属于被赐予了枯萎树的城市，但是在网络还未完全中断时，有不少人是看到了魔法学园的信息的。
黄婉桃就是其中之一。
对于魔法学园，她是有那么点好感的，于是她对好友说：“我们晚上试试。”
打算试试的不仅是两个小女生。
很不幸的，黄婉桃的父母在末世初期丧生了，是叶佳陪着她度过了最初的痛苦时间，鼓励她重新坚强起来。
但这座庇护所里，还有黄婉桃的舅舅舅妈一家，只是大概是怕她缠上他们，舅妈强烈反对将黄婉桃接到他们那边，理由是黄婉桃已经是个大人了，而他们还有老人和孩子要照顾。
所以黄婉桃在末世后，就这样和叶家人混到了一起。
叶佳是个幸运的女孩，不仅父母没事，亲戚们也少有出事的，在庇护所里还能和和气气互相帮扶。
所以，像魔法网络这种稀奇事情，他们也不打算独享，而是又一一告诉了亲戚们，连黄婉桃的舅舅一家也没落下。
加上其他雪屋里的人也各有关系网，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当天晚上，整个庇护所有一大半人选择了早早入睡，想要尝试登陆所谓的梦网。
可惜的是，梦网的承载能力有限，这里绝大多数人都没能成功登陆。
而少数幸运儿的其中之一……
就包括黄婉桃。
*
黄婉桃曾经也是和叶佳一样活泼开朗的性格，但到底经历了大难，现在的她在心态上其实比叶佳显得要成熟。
至少，她完全没有在更衣室浪费时间，注册了昵称后，果断登陆到大厅。
眼前的场景带给了她极大的震撼，但很快，她就按捺住想要参观的心情，顺着指引完成了一系列新手任务。
其中最让她意料不到的，当属两部纪录片。
她以为望北城生存条件已经够好了，可现在才知道，东洲有别的城市生活条件比他们那里好上一万倍。
她和所有初次看到纪录片的人一样，都想多看看，可视线右上角的倒计时提醒她，不可以这样浪费时间。
而人群里更是有让她在意的声音——
“快快，公告栏那边公布十座魔法庇护所的位置了，我们赶紧去看看。”
“希望我们城市能选中，不行的话，至少离我们近点。”
她跟着露出急切神色的一群人，来到了“大迁徙”计划的展示处。
这里是学园专门为这个最重要任务开辟的全新公告栏。
不仅已经标注了所有魔法庇护所的位置，在庇护所的上方甚至出现了一行注释。
黄婉桃很快顺着地图找到了距离望北城最近的魔法庇护所，那上面飘着的说明是——
【陵城魔法庇护所，建设进度0%，专属交流空间001号梦境世界】
“这个专属交流空间是什么？”有人问出了她的疑惑。
“相当于各魔法庇护所的专属聊天区域，毕竟这么多人都挤在这里太乱了，而大迁徙计划是分区域的，所以学园专门腾出来10个梦境小世界给我们，这样方便各区域内部协作与调度。”
“哦哦，那我们快去003号梦岛看看。”
因为这样的分流，很快的，聚集在“大迁徙”计划总公告栏下的人陆续散开，进入大厅周围的梦境小世界，简称梦岛中。
黄婉桃快速了解完大迁徙计划的内容，然后疾步转身，按照指引箭头进入了001号梦岛。
那是一个海底世界，有着非常梦幻的海洋场景。
可黄婉桃来不及欣赏风景，很快走到了海底世界的公告栏处，这里已经聚集了大约二十多位用户。
他们头顶上显示的城市因为离望北城较近，黄婉桃很快就在脑海中复盘出地理位置。
然后，她终于在人群里看到一个望北城的同伴。
那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性，黄婉桃挤了过去，对方看到她头上的城市坐标，对她点了点头，轻声询问：“你是哪个庇护所的？”
“C13庇护所。”黄婉桃回答。
“我是D07的。”男性这样介绍了一句后，皱起眉望着公告栏上的地图。
这里显示着以陵城魔法庇护所为中心的区域地图，可以更直观看到周边信息。
“太远了。”男性声音很沉重，“望北城离陵城直线距离有490公里。”
黄婉桃明白他的意思，心也跟着重重往下坠。
一般人步行速度为每小时4-6公里，如果徒步前往陵城，需要大约82-123小时，假设一天行走8小时，需要11到16天。
可那是末世前，有路，不会迷失方向，不缺物资，且没有极寒天气的情况下。
……极寒天气里，恐怕走上一个月都未必能到。
“怎么办？”到底是个才出社会不久的小姑娘，黄婉桃在这个事实下感受到了茫然。
中年男人没有回答，或许他也不知道答案。
而他们身旁其他人的声音因此变得清晰——
“哇，我不用迁徙了！居然在我们陵城！太走运了！”
“好羡慕啊，我在崎县，离你们那里50公里呢，唉。”
“50公里好近啊，你们应该一周内就能完成迁徙，我们那儿离陵城170公里，我现在都不知道要不要参加迁徙了。”
“听我说，你想活就必须参加，准备足够的物资，你来得及的。”
“……”
虽然不应该这样想，但他们的对话此时听来，刺耳极了。
大概是察觉到黄婉桃的失落，中年男子抬起手轻拍了下她的肩，露出笑容：“别怕，说不定是假的呢？情况或许不会那么糟糕。”
“嗯，而且好好准备的话，望北城应该能熬过去吧。”黄婉桃说。
可两个人都知道，这只是安慰彼此的话罢了。
在线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迎来了终结。
*
黄婉桃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听到早一步醒来的叶佳再和父母抱怨：“我试了好多次都没连上那个什么梦网，不会是假的吧？”
“没事，我们也没连上。可能就是个噱头。”父母安慰。
见黄婉桃起床了，叶佳几步跑了过来，好奇询问：“桃桃，你有没有连上梦网？”
她只是随口一问，本以为会和庇护所里其他人是同样的答案。
可下一秒，好朋友却擦了把脸，声音有些发颤道：“我倒希望我没连上……”
“怎么办佳佳，好像，要出大事了！”
第114章
听完黄婉桃的讲述, 叶家人都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叶母先开了口：“哎呀，有没有可能婉桃你是睡糊涂了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能睡前就记着这事了，所以做了个这样的梦吧。”
叶母虽然是很明显的质疑口吻,但她语气很温和,还带了那么一点点自我催眠的味道。
夜父拉了拉她的衣袖, 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转头一脸温和道：“没事, 先吃早饭。如果是真的，你不是说还有其他人也成功登录梦网了吗, 一会儿你们核对一下信息就知道真假了。”
叶佳没有多说什么,给了好友一个拥抱，拉着她简单洗漱后,一起去食堂吃早餐。
因为能源有限,这里可没有什么24小时食堂,每天早上8点,晚上6点,只开放一小时的用餐时间,错过领不到食物没人补给你,所以大家的作息都变得很准时。
食堂永远是人最多的地方, 而且需要排队, 好在大厅够暖和，除了味道闷了点难闻了点，并没有太多可以指摘的地方，而这些天下来，幸存者们也早对这样的味道习惯了。
但今天的队伍和往常相比，多了一些浮躁,很快就连叶家人也听到了人们在喧哗什么。
“你听说了吗，梦网那件事。”
“知道啊，我没连上，估计是假的吧。”
“有人连上了，而且那人说，马上要出大事了，据说……”
“怎么可能，真那样除了咱们这儿，有几个人能活啊，别传谣了。”
队伍里的叶家人互相看了一眼，原本还能勉强维持的笑容都消失了，所有人心事重重。
消息传播的很快，早餐过后，上面就派了人下来将几个“谣言源头”请走，并当众提醒大家“不信谣不传谣，梦网的事属于几人瞎编，请勿制造恐慌”等等。
黄婉桃自己也跟了过去，她和“传谣”的两人被分开带到不同的房间里问询，核对口供，几乎一上午都耗在那边。
等门再次被打开，他们三人见到了基地的领导。
“再问一遍，你们真没有说谎？”
三人坚定摇了摇头。
“好，就算梦是真的，那个魔法学园可靠吗？”领导说，“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可疑，是不是受到了诱导，那些其他城市的用户确定是真人吗？他们是不是故意想骗我们离开这里……”
黄婉桃忍不住打断领导的话：“那个，要不您问问市政府那边？”
领导的长串问题停下了。
“学园好像在主动联络官方，也许市长那边已经联系上了呢？”
“……我问问。”
最终三人又很快被放了出去，但离开前，还是被警告了一番不许乱说，不要引起恐慌，一切先等官方核实。
黄婉桃因为是自己主动上报的，倒没有引起多大注意，剩下两人几乎一出去就被众人围上了，七嘴八舌的询问，还是官方派了人驱赶解围才没有再次引起骚乱。
而黄婉桃也很快见到了自家舅舅以及叶家人，她只能按照官方的叮嘱表示暂时不用担心，等官方消息。
可是，真的应该这样被动等待吗？
天上的锈日在一天天变黑，最近变黑的速度越来越快了，这无需任何人提醒，关注着可怕太阳的人都看得见。
黄婉桃不希望学园的说法是真的。
可内心有个声音告诉她，你现在已经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
*
“东西都带齐了吗？”
“带齐了，孙叔，你不用担心，我有出行经验的。”
孙宏杰看着和自己女儿一个年纪的秦知恩，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责怪道：“可是你这次去的也太远了，万一出点事，唉。”
乐城的十组远征队以超高效率组建完毕，优先入选的，自然是参加过上一次远征的人员。
这里面就包括在法律意义上，已经无父无母，属于孤家寡人的魔法骑手秦知恩。
他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不过毕竟是高中男生，还能长也很正常，而且这也侧面说明了乐城的魔法化建设做的不错，市民的营养算是跟上了。
只是就算身高已经超过了自己，可在孙宏杰眼中他依然是个孩子，没法不为他担忧。
尤其这次他加入的远征队要去的是陵城，十座魔法庇护所里最远的一处，光是路上就不知道要花多久，而结合上一次远征队在繁城的遭遇来看，也很让人担忧还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我又不是一个人，这次还是张队长带队，不会出事的，您放心。”秦知恩说，“倒是您，注意点身体，别熬夜。”
秦知恩的担忧也不是出于客套礼貌。
如今的乐城处处都在忙碌，处处都在加班，可要说加班最凶的，当属魔法工业区的魔法泥砖场。
毕竟这次大迁徙计划里，最最急缺的物品就是魔法泥砖。
看似大降温考验的是物资储备能力，实际上还有个很容易被忽略的点，就是暴风雪对建筑物造成的压力。
东洲的暴风雪太诡异了，上一次仅仅3天，就落了5米厚的积雪，如果真的要迎来长达一个月的暴风雪……很难想象积雪量会到达怎样的程度。
大多数普通建筑恐怕都难以承受这么重的雪层，尤其是地上的庇护所，将面临着坍塌的危险。
这还只是其一，另外一个必须要考虑到的危机是，厚重的积雪会不会造成被掩埋的庇护所缺氧。
繁城的王老大就刻意利用过这点杀人抢劫。
其实缺氧危机是一直以来，被东洲忽略了的问题。蓝星氧气的主要来源是光合作用，陆地植物供应了约30%的氧气量，海洋的藻类生物是氧气来源的大头，大约供应了70%的大气氧气含量。
可现在，东洲范围内的海洋已经冻结，这大大减少了来自海洋的供氧量，而陆地植物也因为低温导致光合作用效率降低，不知不觉间氧气含量其实一直在下降。
只是这一点缺氧的感受被困于庇护所，和低温身体不适掩盖住罢了，但随着逐渐不用为活下去发愁，有了闲暇的教授们已经开始研究这个问题。
这或许也侧面说明了，屏障甚至隔离了气体的流通。
但这也是当然的，否则不可能产生那么诡异的，一边是炎炎夏日，一边是极寒凛冬的现象。
如果不是东洲植被覆盖率高，还能勉强支撑住一部分大气循环，恐怕这个问题会比极寒还要严重。
总之，在综合了众人的意见和智慧后，魔法泥砖就成为了重要战略物资，它的承重能力是现在的东洲所急需的，建筑师和兴趣小组的指导老师们为此设计了好几种魔法庇护所的援建方案，具体如何实施还得等远征队抵达后因地制宜。
为了提升魔法泥砖的最大产能，孙宏杰的工厂实行了3班倒，一天24小时都在工作，生产线每天都在加建，这让作为厂长的孙宏杰往往忙得都没什么时间休息。
这次还是秦知恩主动过来和孙叔道别，毕竟这是位非常关心他的长辈，已经没有亲人了，这样的长辈就是秦知恩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支点。
“放心，我有好好休息。嘉虞给我买了魔法学园的枕头，倒头就能睡，睡眠可好了！”提起女儿，孙宏杰眼里就忍不住带上了笑意。
“那就好。”秦知恩说着，微微转过身体，对他挥手，“那我走了。”
孙宏杰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最终，他只能顺从年轻人的意愿。
“嗯，一路平安。”
*
远征队的车并不是一起出发的，陵城由于距离最远，也是最早离开的。
所有随队人员都只能草草和亲友们道别，然后带上行李，踏上这趟漫长旅程。
要说一点也不担心会遇到危险，那自然是假的。
这一次去的可不是黎城那种算得上邻城的城市，而是跨越了大半个东洲，就算是魔法学园，都难以快速支援的地方。
好在远征队享有优先级最高的供给。
不说这次他们带了更为丰厚的物资，甚至每个人都有套简单的魔法装备，单是梦网的VIP待遇，就够成员们开心了。
梦网的事情虽未完全在乐城传开，但消息灵通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这样一个魔法网络的存在，只是为了将在线名额尽量让给远方的同胞，乐城可以登陆梦网的居民非常少。
远征队成员就是这少数群体之一。
他们的金色头衔是【VIP 个人昵称（魔法庇护所编号）远征队】，不仅享有无需排队的登陆权限，及2小时夜晚在线时间，甚至就是白天，都可以连入梦网。
是的，为了保证通讯及时，宁昭特意开辟了白日梦网。
没有夜晚那么大的规模，同时在线人数上限也只有50 ，但至少是个随时可以登陆的魔法网络。
为了增加这个白日梦网，宁昭向乐城剩下的预备役魔法师租借了他们的天赋。
可惜梦境亲和确实是个非常稀有的属性，整个乐城除了安琪外，只有另外一位老年女性有这个天赋，等级还只有C。
不过支撑白日梦网还是够了。
唯一麻烦的仅仅是入睡问题，所以车上还有可以助眠的魔法熏香，入睡效果没有魔法枕头那么立竿见影，但对于需要登陆梦网的人而言恰到好处。
除此外，成员们身上还各自带了一瓶安眠药作为应急物资。
秦知恩还是第一次拿到这种管制药品呢。
他们的队伍编号是001 ，和陵城所属梦岛编号一致，这一趟将全速出行，跟车有三位司机倒班，一路不停前往陵城。
为此车上还加装了几组远光灯以及防撞装置，尽量保证晚上行车的安全性。
不得不说，被选入001号远征队的司机是个野的，刚一启动就是飙车的速度，好多人差点跌倒。
就连已经习惯了冰舞叶这种魔法植物速度的秦知恩，也小小晕了一下。
张队长忍不住拍了拍驾驶室的门，提醒：“看路，别光飙速度，走岔道了就麻烦了。”
车内传来司机愉快的声音：“好嘞~”
……怎么感觉还是不靠谱呢？
不过好在他们这次出行将主要沿着学园大道开，听说学园开路队的车已经快要抵达最北边，算是替他们省下了不少寻路的时间。
张队长嘀咕了几句，就转头去了一楼的休息室。
这里还有一位特殊的“乘客”。
一个小小的，魔法炼金傀儡。
这也是“租借”了魔法天赋后，新制作的。
会配备这样的炼金傀儡，是为了弥补魔法庇护所炼金力量的不足，虽然能带上的东西都带上了，可要支撑那么多人的生活，一辆车的魔法物品也是远远不够的。
主力还是得靠现场生产，可没有那么多合适的魔法师。
植物魔法A班的学生们有向宁昭主动请缨，想要跟车一起去往魔法庇护所，这样将大大提升建设速度。
可这个方案还是被宁昭否决了。
倒不是她舍不得学生们外出，而是要支撑这次的大迁徙计划，需要消耗的魔源量也是非常大的。
学生们依然是学园主要的魔源来源，短期内，宁昭没法放他们外出。
于是替代方案就成了增加炼金傀儡。
好在准魔法师们，尤其是错过入学年龄的那些，都非常通情达理，在得知不会给自己造成损伤，且天赋还能还回来后，很多人都选择了“出租”自己的天赋。
于是，每辆远征车上，都有小傀儡跟队。
这让乏味的车程多了不少乐趣。
咳，就算是大老爷们，也有喜欢娃娃……哦不对，是喜欢“手办”的权利啊！
何况这是会动的、懂魔法的、有智力的手办呢！
这只魔法傀儡被大家起名叫“北北”，因为它要去的是最北边的魔法庇护所，为它提供天赋的是一位中年胡子大叔，可小傀儡的脸上是看不出胡子的。
性别也不明显。
这导致张队长拿出给它穿的小裙子后，大家最为关心的不是傀儡的性别问题，而是——
看不出你是这样的张队长！
居然还有小裙子！
说，是不是偷偷养过同人娃娃！
“看我干什么，这是我老婆买的！”张队长被众人盯得脸都红了，“她末世前买了很多娃娃的衣服呢。”
“啊，您结婚了？”
“……我就长得这么像光棍？！”
玩娃娃的时间真的很愉快，但，也很短暂。
作为远征队唯一的非人类，也是唯一的正式魔法师，北北是很忙的。
它不仅会炼金，还会制作魔力饼干，制作岩浆茶，这些配方当然不属于炼金傀儡的出场配置，是出发前紧急培训的成果。
学园目前已有的、能制作的配方，都被教给了傀儡们，某种意义上它们是全车最厉害的“人”。
所以它们当然很忙。
如果不是不会说话，北北很想对老是围着它动手动脚的人类们说：你们真是烦死啦！
*
远征队出发的消息暂时影响不到遥远的望北城。
可早上的谣言，到底还是在庇护所内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肉眼可见的，观察锈日的人变多了。
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后，许多人都偷偷开始清点自己的物资。
庇护所没有要求大家上交东西，不少人是带着物资来这里的，不容易放的要么早早吃掉用掉，要么拿来和庇护所交换东西。
比如叶家人，就把容易坏的肉类蔬菜等食物，和庇护所交换了干粮或者巧克力等东西。
这些至今还作为应急品，被他们小心地藏着。
黄婉桃知道叶家有藏物资，但并没有询问，怕引起一些不好的误会。
可今天，她还是忍不住悄悄拉过好友叶佳，询问他们的食物能够支撑一家人存活多久。
“……半个月吧。”叶佳犹豫了下，回答。
“那你们可能够了。”
“够什么？你还在想大迁徙的事情吗？”叶佳苦笑，“不行的，我想了一天了，半个月根本到不了。”
“如果我们明天就出发呢？”
“那也很难。想要活着抵达陵城，最重要的不是食物和水，而是柴火。这样的温度，我们走不了多久就需要停下来烤火，否则一定会冻僵。”
“要烤火，最好是有雪屋，因为我们带不了那么多的柴火，路上我们还得花时间砍柴。”
“还有，水也需要花时间来获得。这意味着我们每天能用来赶路的时间就更少了。”
黄婉桃也知道这些，可还是忍不住问：“如果弄辆雪地车呢？”
因为处于北方，望北城的气温是比乐城那种南方城市要低的，一年里有不少低温时间。
这也是望北城居民适应极寒比其他城市快的原因之一。
在这种情况下，望北城很多有车人家，都有适应雪地行驶的雪地轮胎，甚至有人还有雪地车。
“那我们需要至少四辆车。”叶佳说。
他们家人挺多，如果要离开，亲戚们应该会一起离开，这是个庞大的队伍，哪怕再怎么挤也得四辆车才坐得下。
“但是我们中只有大姨家有车和轮胎，而且，没有足够的汽油。”
“其实那车还能不能开，也是个未知数呢。”
没有希望了。
怎么想都没有。
就算大迁徙计划是真的，可望北城……太远了。
该怪魔法学园吗？如果魔法庇护所再多一点，建的离望北城再近一点，或许她们还可以试试。
可是两个女孩都知道，这不是学园的错。
学园尽力了，那座叫做乐城的魔法都市，也尽力了。她们只是很不幸，在地理位置上处于劣势。
这没什么好怨天尤人的。
就像某种意义上，望北城其实又占据了地理优势，如果没有这场终极暴风雪，他们其实能这样撑过很多日子。
“没关系，我们还可以相信官方。在望北城也一样可以活下去。”最后，黄婉桃这样安慰朋友，也这样安慰自己。
*
这天晚上，黄婉桃继续尝试登陆梦网。
或许因为她是注册用户，很容易连接上了，只是这一次需要排队，前面居然有2455个人在等待登陆。
黄婉桃叹了口气，感觉今晚自己或许等不到了。
其实她还登陆梦网干什么呢？
再经历一次看着别的城市居民，兴高采烈讨论迁徙计划的事情吗？
这种明明看到了希望，却碰触不到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黄婉桃有那么一个瞬间，想要退出排队。
但她还是选择了等待。
……再看一次。
如果真的没有解决办法，就放弃，安心待在望北城。
在这样的想法驱动下，她等了快4个小时，很折磨的4个小时。
然后，黄婉桃重新进入登陆大厅。
她没有再去看纪录片，也没有关注大厅的公告栏上在讨论些什么，只有一个小时，她疾步来到1号梦岛。
这里的人比昨天还要多，可是，一眼望去，只有她一个望北城的。
……其他人放弃了吗？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这么想，又摇摇头，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就算昨天来过的人放弃了，也会有新人进来，没看到只是因为时间错开了而已。
她站到公告栏前，抬起头，试图看着地图再试试寻找解决办法。
然后，她看到了一条置顶的公告。
不，不算是公告，因为那是一个被很多人人工顶上来的热帖。
标题让黄婉桃非常意外——
《致望北城的同胞们》。
第115章
那是一份计划书。
【经过我们讨论,仅靠望北城居民自己，无论如何都很难完成此次迁徙……】
黄婉桃怔愣地看着计划书在最开头，将她和好友讨论过，以及没有讨论过的迁徙办法都列举了出来。
【因此, 我们安市、义县、祁城、凤城、崎县共五城联合决定, 尽最大努力帮助远方的同胞们寻找一条更易行走的迁徙之路……】
计划书附带的地图上,一条略有曲折的线将望北城与陵城连了起来，其间恰好穿过这五座大小城市。
【我们将各自负责自己路段,在迁徙途中，沿途建立可供取暖、休憩的临时落脚点,并尽可能为你们留下一些必备物资……】
黄婉桃呆住了,意识到什么后，心脏不由怦怦狂跳起来。
【望北城到安市距离约80公里, 这是最难的一段路, 只能靠你们自己克服困难, 如果决定迁徙, 为了保证能及时抵达, 请你们尽快出发……】
是的, 如果单纯靠他们自己, 一路上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寻路、砍柴、找掩蔽处取暖、寻找可以夜宿的地点……根本无法专心赶路, 他们会耗在路上，最终拖死自己。
可如果，这是一条已经有人走过的路呢？
如果一路上，前人已经规划好路线，建立好合适的休憩点，甚至能少量地给予他们帮助, 省却一些收集柴火或水源的时间呢？
说不定……说不定这样就来得及了。
【安市到义县距离约100公里，很遗憾，由于安市也相对较远，我们能提供的帮助可能没有那么多，但路线以及休憩点，这些是可以完成的……安市人留。 】
安市一样是一座有些危险的城市，仅仅比望北城少了80公里的路，所以他们只能做出最简单的承诺。
【义县到祁城约90公里，我们时间相对宽裕，且附近多森林，魔法学园曾经提供给我们枯萎树苗，在我们的保护下如今有一大片枯萎树林，我们不会全部砍伐，或许你们能在此额外获得一些取暖物资……义县人留。 】
黄婉桃也记起来了，那是一片森林地带，沿途有观光铁路，属于登上过旅游路线的地方，如果抵达义县再往下走，将大大减轻取暖压力。
更别提义县人说有枯萎树林，更轻盈耐燃且高温的枯萎树，是后续降温情况下取暖的关键保障。
【祁城到凤城约110公里，这是最长的一段路，我们这里有北方最大的粮仓，因此可以尝试提供一些食物补给，但因不知会有多少人经过，无法保证每个人都能拿到……祁城人留。 】
粮仓之城，确实是获得食物补给的好地方。
【凤城到崎县约60公里，一个好消息与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等你们抵达这里时，或许温度已经非常低了，你们将面临的挑战更大。好消息是，我们两座城市之间有地下铁。这段路我们建议从地下走，但由于地下很多设施无法使用，这很可能成为一段充满“气味”的路，希望你们不要介意……凤城人留。 】
【崎县到陵城约50公里，这是最后一段路了，我们有着充裕的迁徙时间，因此将尽可能的多给你们留一些基础物资，我们陵城见……崎县人留。 】
至此，五座城市以各自的方式，对望北城表示了支援。
有很多人在这份计划书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就在相应的城市后面。因为能登陆梦网的人不多，每一份名单都显得很短，看起来就像是同意参与的人少得可怜。
可黄婉桃还是忍不住有点感动。
原来望北城并不是一座孤城。
不管这计划的可行性有多少，但在绝望之时，发现自己并没有被遗忘、被抛弃，有人愿意帮助自己，真的太好了。
只有望北城，是绝对无法完成迁徙计划的，可实际上东洲并不是只有望北城。
1号魔法避难所，是一个区域，在这里所有城市都是命运的共同体，当看到这一点时，就看到了希望。
黄婉桃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如此短的时间，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时候，这么多人对望北城伸出了援手。
“其实这也是学园的提议。”身旁有人咳了一声，说道。
那是个不认识的，凤城的幸存者。
“大厅的公告栏你看了没？那边有任务，在集思广益寻找完成迁徙的办法。这只是初步的计划，但学园说，这既是一场迁徙，也是一次接力。”
“有点太疯狂了，但好像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每一座城市都为上一座城市开辟着通往希望的路，这样就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离得越近的城市，可以做的事情也越多吧，我们会争取让这条路越来越好走。”
“当然这只是非常理想化的想法，实际能否完成很难说，可我真心希望，它能让你活下来，望北城的同胞……时间不多了，祝你好运。”
对方说完，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挥挥手就告别了。
黄婉桃重新望向那条线路，深吸了一口气后，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尝试记住更多的细节。
计划的内容并不单单只有这些，还有许多诸如用什么方式指引方向的琐碎细节，这只是很初步的讨论。
她还在公告栏上看到望北城居民的留言。
是她昨晚见到的那个中年男人，对方表示，他已经组织了一支先锋队，明天就会出发。
【没有时间犹豫了，望北城养活不了这么多幸存者，必须有人尝试开辟一条生路。我们会在沿途留下记号，虽然我们无需为上一座城市做出贡献，但是我们可以为自己人指引方向。 】
【如果此计划不可行……或许，剩下的人还来得及退回去。 】
她将对方标注的路线和记号，也牢牢记在了脑子里。
最后，黄婉桃回到大厅。
她在全网的公告栏处看到了大迁徙的任务板块，里面果然还有许多相应的讨论。
面临着距离难题的显然不是只有望北城，表示将参与“接力”计划的还有许许多多的城市，大家激烈讨论着各自的困难和解决办法。
她站在这里阅读，直至倒计时结束。
*
望北城如今的管理者姓颜。
实际上，他甚至参加了齐市长主持的那次选址会议。
颜市长竭尽所能试图说服大家将魔法庇护所设在望北城，可最终还是落选了。
他非常失望。
理智上，他知道望北城并非合适的位置，可情感上，他认为这就是抛弃。
颜市长觉得陵城实在太远了，而学园的迁徙接力计划，和儿童的胡言乱语差不多。
这可是末世，光是组织这么大规模的迁徙，就已经是天方夜谭，还要在这个过程中给别的城市提供帮助？
要不要看看你们在说什么？
当然，让他如此排斥这次计划的原因还有，他觉得望北城过的还不错。
虽然临近洲际线导致他其实多少受到了一些制约，那些科研人员还有讨厌的媒体，总是试图拍摄这边的画面，都末世了，他却不得不顾及城市形象，至少在表面听从更上层领导的建议。
这让人很窝火。
但顶尖专家是很有用的，至少望北城的生产线建立的挺顺利，物资每天是在减少，但只要人不继续增多，还是可以活下去的。
所以……
望北城其实，没必要参加大迁徙，对吧？
如果终极大降温是真的，剩下的时间与其用来赌运气，还不如用来囤物资。
先从所有人口粮再次减半开始，大家会理解的，现在挨饿，是为了三周后的暴风雪里，大家能一起活下去。
同时，那些不是很关键的工作都停下，接下来要全力收集取暖物资，用专家指导的办法，将木材变成木炭等，然后所有人再挤一挤，咬咬牙，也能撑过去。
说的再明白点，就算物资不够所有人熬过那一个月，至少作为领导的他，以及他的家人，不会是熬不过去的那批人。
他是全城，最无需离开的那批人。
不过他依然将魔法学园的事情，和大降温的事情汇报给上面了，包括那玩笑似的大迁徙计划。
专家们评估过后，给出了一份物资清单，如果事情是真的，他需要囤够相应的物资才能养活目前在望北城的所有人。
那是个目前的望北城无法完成的数字。
尤其是取暖物，远远不够。
至于是否参与大迁徙，上面表示由他灵活决定，组织相信他。
这其实多少有点打太极的意味，外界的媒体似乎也听到了风声，正在关注这件事情。
这牵涉到很多条人命，望北城有近400万人口，其实不管怎么选都会死人，死人就会需要人背锅，显然，外界不打算背这个锅。
这个指示是在今早下达的。
颜市长看到后，都气笑了。
笑过后，他也冷静下来，然后向所有庇护所下达了相同的指令。
公布终极大降温的事及迁徙计划。
并且，由居民们自由选择要不要离开。
*
于是，黄婉桃带来的消息，和庇护所公布的信息，是前后脚传入叶家等人耳朵里的。
庇护所整个沸腾了。
就算是已经听到了风声的人，也颇有种被打的措手不及的感觉。
紧随而来的，就是饮食减半，及工作时间与内容的调整。颜市长将物资任务分摊给了每一个庇护所，由他们自己筹措所有东西。
庇护所也没有隐瞒，将现有物资量和目标量，如实公告。
稍微一计算，大家就明白，事态其实很严峻。
如果所有人都留在庇护所，结果很可能是所有人一起冻死。
离开，尝试迁徙，或许才有活路。
……但如果离开的人足够多，炭火的需求就会相应减少，留下来的人活下来的几率就会变大。
这又让留下成为了一个可以被选择的选项。
到处都在讨论这件事，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在发表各自的想法，至少这个上午，大家都有点无心工作。
可别看讨论的这么激烈，真正行动起来的人几乎没有。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要迁徙，早一点出发，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可能。
黄婉桃舅舅舅妈一家挤了过来，询问叶家人：“怎么样，你们离开吗？”
曾经因为黄婉桃的事情闹得有些不愉快，可现在却像是没那回事一般，舅妈一副热切样子打听。
“还没决定，你们呢？”
“我们也没决定呢，我看这架势，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留下吧。感觉还是离开更安全。要做决定，就得早点，最晚明天就得走吧？”
舅妈说：“你们不是有车吗，其实有优势的，能开多远开多远，剩下的路再用走的，这样能比别人快许多呢！”
这也是叶家在讨论的事情。
如果五城接力真的能够实现，他们最大的困难就变成了去安市这条路，共80公里。
有车的话，或许能减少至少一半的路程。
那么，迁徙可能真的可以尝试。
可风险还是太大了，叶家人不敢赌。
“所以你们也倾向于离开？”叶家人问。
“如果有条件的话，我们是想离开。”舅妈说，“你看看这么多人做不了决定，留下来和等死没区别吧。”
听起来很有道理。
最终，叶家人又聚集在一起讨论了许久，由叶父拍板——迁徙！
“先到安市看看，如果……如果真的存在'接力'，我们就继续。不行的话，掉头回来也来得及！”
“时间不多了，明天早上就出发。你们赶紧看看，还能不能弄到几辆车和油。”
于是所有人分开，开始准备路上要用的物品。
他们的行动自然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随着不同的人前来攀谈，最后，竟然还有十几人表示愿意同行。
而黄婉桃的舅舅舅妈，最终拒绝了一起离开。
“我们也想走，但是我爹妈熬不住啊，”舅妈叹着气，一副孝顺女儿的样子，“老人要怎么迁徙呢，想来想去，我们还是只能留下。”
这也是大实话。
黄婉桃虽然对舅舅很失望，但这依然是她唯一的亲人了，最终，她和舅舅一家最后拥抱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离开。
自此，踏上两条分岔的命运之路。
不仅仅是黄婉桃和叶家人，这一天，还有许多城市上演了同样的抉择。
偏远的城市时间窗口实在短暂，无论人们有没有意识到，今天、最迟明天，就是最后的选择了。
由东洲人自己作出的选择。
*
在所有人都在忙碌的时候，宁昭再一次离开了学园。
她从书灵那里又拿到了一个新配方。
魔力源质节点探测器。
制作花了点时间，还消耗了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一些奥术金属，宁昭是有些肉疼的。
但是，还挺值。
比如，她还真没有发现，就在乐城，就藏着一个魔源节点。
“我是根本没怎么离开学园，你整天乱飞，怎么也没发现？”宁昭决定追究乌噶的责任。
“嘎，我哪里乱飞了！每次都是被你差遣做任务好吗，哪有时间注意这玩意儿！”乌噶叫的很大声，但仔细听，是有些心虚的。
“而且这个节点这么微弱，靠的不够近，我也没法发现啊！嘎！”
两人已经抵达节点所在位置了。
那是一栋高楼，名叫程辉大厦的写字楼。
节点就在最高层的某个房间处。
但是来了才发现……这好像是乐城锈日神教的老窝。
不仅如此，通过乌噶的监测，它找到了“使者”，同时也是那位骗子老师的身影。
“离得可真近啊，这算不算是灯下黑？”宁昭再次咋舌。
她隐身进入了写字楼。
这里还有教徒在活动，自他们中间穿过，宁昭总有点毛毛的感觉。
虽然这不是第一次和这些疯子打交道了，但总感觉，这里的人更疯一点，哪怕表面上看不出区别。
他们双目无神，行为显得非常呆板。
在乐城如此忙碌的现在，这里居然聚集了一群不怎么劳作的人，本身就是一件很怪异的事情。
齐市长没有对这里展开清理，主要是因为实在腾不出手。管理疯子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有点不对。”乌噶突然小声道，“这里的人好像……”
它不确定地说。
“被'污染'了。”
第116章
最近宁昭确实在恶补有关黑魔法的知识, 这里面自然也包括“污染”。
魔法大陆对于黑魔法的排斥，倒不纯粹基于“善恶”之分（虽然黑魔法通常确实比较邪恶），还有其污染属性的原因。
缺乏抵抗力的普通人与黑魔法等相关物品接触久了，心性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影响, 变得偏执、阴郁、暴戾……心中的负面情绪无限放大。
这就是“污染”。
黑魔法就像是精神上的致癌物, 正常人都不会对致癌物放任不管。
至于污染源……
宁昭很快就看到了那个微弱的节点。
它已经变成了黑紫色。
*
何逸凡觉得这个世界很不公平。
他明明比很多人都更聪明, 更有能力，却因为出身不好, 处处都低那些有钱人的公子小姐们一头。
拼尽全力抢到的交换生名额，公子小姐们动动手就有了。
在大公司实习时为了留下, 每天都在加班熬夜, 可公子小姐们上来就直接空降领导层。
……他只能忍。
一直以来他都告诉自己，吃得苦中苦, 方为人上人, 想要出人头地, 得比别人更能付出, 也更会低头。
既然这个社会并不存在公平,那么他至少不要成为被牺牲的那群人,他也要挤入最上层的那个圈子。
为此,他从高中时就在刻意结交讨好所谓“上层阶级” ,工作后,更是凭借个人魅力成功交到了白富美女友。
人生本该就此直上青云，锈日出现了。
白富美女友和他分了手，拍拍屁股跟随家人一起离开了东洲。
起初他当然恼火，只觉得那一家人有毛病，轻信末日说，脑子有点傻。
可当冰雹降下后他才发现, 傻的是自己。
他怎么会认为，以他的出身，会比那些权贵们更有见识呢？女友一家一定是知道了末世的准确消息，才丢下在这边的家业，匆忙离开的。
他不过是个可笑的井底之蛙，只配被愚弄的傻瓜罢了。
这种念头在他发现家人遇难后更甚。
哪怕他跪下来请求，都无法为母亲寻求一条活路，只能在医院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如果是那些权贵们在这里，一定又不一样吧？如果女友还在，他大概能借助她的关系，救下母亲。
可没有如果，他只是个可怜虫罢了。
之后，他失魂落魄从医院出来，站上了这个曾经工作的写字楼的天台，就在打算坠下去时……
他的命运终于来了。
他在无形中，感受到了召唤。
那是一股他从未见识过，超出他想象的力量，他找到那个发光的物体，看到了许许多多的画面……或者说，是“过去”以及“未来”。
他感觉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而他是被选中，揭穿真相的人。
他甚至得到了一本书，一本破旧的，记录了神秘力量的书，从此他学会了操纵梦境。
自此“使者”诞生了，他很坚定，他是命运的宠儿。
原来一切的磨难都是为了这一天，他作为“使者”，用超出这个世界认知的力量，改变这个不公的世界。
天灾不是为了毁灭。
是为了新生。
哪些人可以留在即将诞生的新世界里，由他决定。
……可为什么，还会有意外呢？
*
使者有些惊悚地看着出现在房间里的陌生女性。
陌生的发色，异域的长相……他几乎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她的身份。
“你是魔法学园的校……！”
下一秒，他被一根从她手里抛出的藤蔓紧紧缠住，然后，嘴里被随手塞了一团纸。
事情快到直到被连同藤蔓一起束缚在椅子上，使者才回过神。
“唔唔！”
他很愤怒，想要发表抗议，可对方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然后使者眼睁睁看着她拿出了什么，将悬浮在房间中间，来自神祇的“恩赐”包裹起来，接着——
恩赐消失了。
使者睁大眼，几乎要昏厥过去。
她怎么敢！
不，她怎么能做到的？
使者陷入了深深的混乱以及惊恐之中。
他当然知道，魔法学园也是超出这个世界力量的存在，可难道不应该只是和他差不多的层次吗？
那本书、那本书上的笔记也是这么说的！
【魔法学园只是借助了外力的愚蠢存在】
……这是神赐予的书，上面写的笔记虽然未必是神的箴言，但自然也应该是真理。
“你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女性将成功装入魔力瓶里的节点收好，转头对上他的视线，突然问。
然后，给他拿掉了口里的纸。
“你这是渎神！疯了，竟然窃取神的力量！”使者大声斥责，“我才是被选中的人，我才能使用神的力量，你……”
纸团被重新塞回了他的嘴里。
女性叹了口气，随意地掂了掂手中的瓶子，怜悯的视线落到他的身上。
“你在说什么呢？这玩意，只是个快要耗空的污染节点啊。”
……污染节点？什么东西？
“你是不是因为它看到了一些幻象？”
幻象？你在胡说什么？
“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那只是你自己内心的投影罢了。啧，你也够离谱的，还真信这玩意啊？”
使者……不，应该说名为何逸凡的人类瘫在了椅子里。
他从未像此时这样恐惧。
不是因为魔法学园的校长好像出乎他意料的可怕，而是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个宛如小丑，十分狼狈的男人的身影。
……那怎么可能是他呢？
他怎么会依然是一个普通的、弱小的、可笑的凡人呢？
何逸凡突然借力站起，踉踉跄跄带着椅子，朝着窗户冲去。
其实他早该坠下去了，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满腔怨愤与失望。
他闭上眼，等着撞击与坠落。
却再一次地，被阻止了。
转过头，是那位魔法学园的校长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还有用。”
何逸凡的眼睛亮了起来。
所以，他果然是不一般——
“反正你也不需要了，天赋我就收下了。哦，还有我的弹力藤。”
女校长拿出匕首，对着他挥舞几下，又伸出手，将绑住他的藤蔓收了回去。
何逸凡狼狈地摔倒在地，用期待地目光看向她，指望着对方再说点什么关于他的话题。
“可以了，现在你想跳就跳吧。”
她却如此说。
*
“看不出来，你还有把人气晕的本事。嘎！”乌噶忍不住吐槽道。
这里的事情解决，但放任这些家伙不管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宁昭最终还是通知了市政府派人来接管这里。
她自己则在政府人员抵达前隐身离开。
“怪我吗？一句实话就气成这样，是那家伙气量太小了。这种性格，搞什么邪教啊，一点都不合适。”宁昭理直气壮。
乌噶懒得和她争吵，话题转到了后续的问题上，愁眉苦脸道。
“嘎，费了半天劲儿，居然是个污染节点，还几乎被抽空了，想要净化和恢复得好久呢。白干了一场。”
确实挺让人失望了。
自从发现X先生的目的可能是收集节点后，宁昭就想着截胡了，能提供魔源增加学园经济收入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还想多建几个魔法信号塔，增加一下梦网的覆盖面呢。
现在能连入梦网的人还是太少了，这对于大迁徙计划非常不利。
“算了，至少又弄到了梦境亲和的傀儡。”
此时她已经回到了学园，很快就将从那位使者身上切下来的天赋属性做成了傀儡，今晚的梦网，又可以加带宽啦！
“哦，还有本书。”
宁昭将一本显得有些老旧的魔法书籍拿了出来，思考半晌后问：“你有没有觉得，这本书有些眼熟？”
半晌后，乌噶抬起头，不确定地说：“这好像，是约伯的那本书啊。”
只是附着在上面的书灵，已经被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消灭了。
当然，也可能纯粹是时间过去太久，支撑书灵的力量流失了而已，毕竟约伯是个无魔者，它是纯靠外力成为书灵的。
约伯很快被找了过来。
他围着这本书飞了半天，终于确定，确实是自己的那本书，只是封面被涂改过，还写满了乱七八糟的笔记。
“难怪对方用的符文术式和我书上的一模一样。”约伯忍不住道。
宁昭将书翻开，想从上面的笔记上再寻找一些线索，突然地，约伯大叫一声：“等等！”
他的声音都有些抖了：“扉页上那个印章！难道是——”
印章？
宁昭将页面翻回去，果然在右下角找到了一个浅浅的印章，那是一个眼睛的形状。
被动静惊扰的柯里也飞了过来，有些懒洋洋地询问：“你们在干……”
话音未落，他也看到了那只眼睛。
然后“啪”一下，摔到了地上。
好半晌，柯里才哆嗦着重新飞了起来，他躲到了宁昭的身后，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的校长大人，您、您这是从哪里……找到深渊学园的书的！”
深渊学园？
宁昭在记忆里搜寻了会儿，终于想起来，哦，是魔法大陆曾经的TOP1，导致了百年黑暗纪元的那所学园啊。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这是深渊学园的校训，所以，他们的校徽……是一只眼睛。”柯里哆嗦着解释。
啊……
宁昭望了望手上的书，露出了苦恼表情。
啧，怎么感觉有点晦气。
*
黄婉桃一行人有点出师不利。
虽然顺利弄到了车，可光是打火就花了很长时间，等到可以出发时，已经接近中午了。
这支庇护所的迁徙队伍最终有十辆车，大约50人左右。
有的车点火快，已经先一步开到了前面。
剩下的陆陆续续跟在后面。
有人带路，只要跟着车辙印就不怕跑偏，因此出发后还算顺利。
幸好这是燃油车，暖风主要靠发动机冷却系统的自循环，倒是勉强能为车内带来一点热量，可气温实在太低，对于众人而言，这点热量杯水车薪罢了。
所有人裹着厚厚的棉被，哆嗦着缩在座位上。
坐在后座的黄婉桃和叶佳、还有叶佳妈妈，则挤在一起取暖。
开车都这样挨冻，没有车可怎么办哟？
才出发一会儿，众人就有点忐忑起来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路面原本的松雪，经过这些天的沉淀与前方车的碾压，变得还算踏实，轮胎没有那么容易陷入雪地里。
但为了防止打滑，以及出现一些预料不到的意外，所有车辆都谨慎地将车速限制在了15公里/小时以内。
顺利的话，完全天黑之前，他们有望抵达安市。
随着车辆往大家在梦网上约好的出口开去，他们又陆陆续续，看到了其他的一些在外活动的人。
人们用复杂的眼神注视着显然是要离开的车。
最终，愿意迁徙的还是极少数。
但随着离出口越来越近，同行者也逐渐出现，不属于他们车队的车辆有时候会从旁边的路上开过来，或开到前面，或跟在后面。
车队只是一方面，他们还看到了拖着雪橇，雪橇上放着行李，在路边对着他们拼命挥手的人。
……打算迁徙的人不是所有的都能找到车辆，有的人在时间有限的情况下，决定步行。
里面甚至有老人孩子。
“……其实我们车上还可以再坐一个人。”叶佳说。
“最好不要。”前排开车的叶爸爸说，“你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叶佳叹了口气。
爸爸是对的，不是因为他们心肠坏，或者把人都想得太坏，而是他们承担不起风险。
参与迁徙已经是非常冒险的决定了，每一个选择都必须小心再小心。
这不是想的太多。
随着车开出望北城，正式踏上迁徙之路，不可避免的，开始出现状况。
大约两个小时后，他们看到了第一辆在路边抛锚的车。
好像是轮胎不小心被雪坑卡住，车上的人在吭哧吭哧地试图推车。
这场景在窗外一晃而过。
他们没有招手请求帮助，而显然，也鲜有人会停车给予帮助。
三个小时后，有车停在了路边，油已经耗尽，车上的人拿出雪橇，背上行李，开始徒步。
这画面让大家都有点心情低落。
在这种低落的情绪中，叶家的车也第一次出现故障了，叶爸爸和叶叔叔跳下去检查了会儿，确定只是发动机熄火了。
跟在后面的叶家亲戚试图停下来帮忙，叶爸爸远远地就对他们挥手，指着前方喊：“继续！我们会跟上的！”
不能停车。
这种温度，一但停车，想要再次开起来又要花费很大力气，还耗油。
大家早就商量好，一路上遇到这种问题，每辆车只用管自己的就好。否则只会互相拖累。
于是，叶家亲戚担忧地开着车远去。
这次打火总算是比之前顺利一些，在叶佳和黄婉桃帮忙点燃篝火，供长辈们取暖后不久，车再次发动了。
两个女孩赶紧扑灭火堆，收起还未燃烧完的木炭，上车。
庇护所虽然不阻止居民离开，但也不打算提供多少帮助，允许以一定比例将木材换成木炭，已经是勉强挤出来的福利了。
毕竟离开的人越多，剩下的人才能过的越好。
昨天他们可是砍了很久的柴，才终于换到了这些更容易携带的取暖物。
下午四点左右。
有人从路边冲了出来，为了避让对方，叶爸爸将车紧急打弯，下意识踩了刹车。
车滑出去一段距离，幸好周围没有什么障碍物，叶家人在车里人仰马翻，最终有惊无险地停下了。
对方是一家三口，男人厚着脸皮来敲窗户，询问：“能带我们一程吗？”
叶爸爸没有理会对方。
在检查了一下车辆，尤其是油缸后，他当着那一家三口的面，冷脸宣布：“油不够了，带上东西下车吧。”
虽然比预计的早了点，但对这情形有心理准备的叶家众人，还是各自拿上各自的行李包裹，从车上下来。
拦车的一家三口有些讪讪的。
但没有人想浪费时间和他们吵架，查看了下地图，又结合车上的里程数计算了会儿，叶爸爸说：“没事，还有大概不到10公里，我们走快点晚上应该能到。”
于是，他们重新出发。
而那家人犹豫着，最终没有跟上，而是继续守在路边，等候下一辆车。
黄婉桃看了他们一眼，和叶佳一起往前走。
叶爸爸在前方带路，后面的人跟着他的脚步，这样走路会更快。
不过很快的，他们就在路边找到了其他人留下来的脚印。
这让原本有些心情低落地众人又再次振作起来。
更让人雀跃的是——
他们在路边找到了雪屋。
黄婉桃第一时间想到了那条来自望北城同胞的留言：【……必须有人尝试开辟一条生路……我们可以为自己人指引方向。 】
会是对方吗？
无论是不是，这个发现都让人重新积蓄勇气。有了现成的雪屋，他们中途停下的时间就可以缩短许多，晚上前抵达安城，有望！
锈日渐渐落下。
就在众人以为今晚赶不到了时，眼尖的叶佳拿着望远镜，指着前方开心喊道：“到了到了！我看到安城了！”
原本已经快累瘫冻瘫的众人，一下子又重新有了力气。
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安城的入口。
“冷死了，今晚赶不了路了，赶紧找个地方休息。”叶佳哆嗦着嘀咕。
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大大打了个喷嚏。
“没事吧？”黄婉桃关心询问。
“没事没事。”叶佳连连摆手，“快找找哪里有标记？不是说跟着标记走，能找到休息的地方吗？”
在众人分散开，去寻找标记时，叶佳忍不住悄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然后心悬了起来。
她好像……有些发烫了。
第117章
叽叽咕咕,叽叽咕咕。
好吵。
季维康翻了个身，将脑袋缩到厚厚的棉被里，可依然抵挡不住越来越大的喧哗之声。
终于，有人推了推他, 催促：“维康, 起来啦！不早点去一会儿可看不到魔法车进城了！”
魔法车进城有什么好看的？
有美美的懒觉重要吗？
“不去了, 我昨晚没睡好。”季维康在被子里闷闷出声。
外头传来女友1号无奈的声音：“行吧，不过你只能再多睡一会儿, 马上就是晨起的时间了，被抓到起晚了要扣分的, 而且小心赶不上发早餐。”
“嗯嗯。”
敷衍地应了几声后, 至少这间屋子里，勉强算是安静了下来。
季维康又拿手捂住耳朵, 再次美美沉入梦乡。
……然后果然起晚了。
没办法, 往常会督促他起床的女友1号去接魔法车了, 他一个不小心就会睡过头啊！
面对前来查寝的执勤小姐姐,季维康露出像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眼睛,叫了好多声“姐” ,才好说歹说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唉,又不是在学校或者军队,怎么连人什么时候起都要管呢？
季维康快速拾掇自己的时候, 在心里不断哀叹。
但也只是抱怨几句而已，虽然查寝也有督促众人及时上工，勤劳苦干的作用，但另一个层面，也是为了防止有人不声不响死在夜里，无人知晓。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庇护所这种人员复杂,众人混居的地方，死了人首先要考虑的倒不是治安问题，而是环境卫生和防止疫病。
理所当然的，等季维康到了发放早餐的食堂，已经恰好是要关门的时间了，往常这种时候，要么只能拿到少少的残羹冷炙，要么只能饿肚子。
但，季维康的11号女友恰好调到了食堂工作。
见到他过来，对方笑笑，给他递上早餐：“喏，就猜你是起晚了。”
“谢谢姐，呜呜，你人太好了。”季维康接过还有余温的馒头，露出感动表情。
——女友，在季维康这里，特指“女性朋友”，而非“女性恋人”。
作为一个末世前就靠姐姐们吃饭的小白脸，末世后，季维康仍然选择了路径依赖，成为了四处结交“女友”，来获得一些小特权的贫穷版小白脸。
别以为这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季维康敢很自信的说，这间庇护所里，就没有比他还干净的男人，甚至整个陵城都未必会有。
小白脸要会哄人，提供情绪价值，除此之外，当然还要赏心悦目啦！他在后者上下的工夫，从来不比前者少。
比别的男人都好看，干净，又嘴甜贴心，姐姐们怎么能不爱他呢？
尤其是那些比他大了十几岁，甚至几十岁的“姐姐”，感受过这种可可爱爱会撒娇的小奶狗的热情，怎么舍得不多疼爱他一些呢？
他就这样在末世里混着日子。
生活嘛……还不赖。
吃完早餐，季维康去领取了今天的工作任务，在女友7号的帮忙下，他分配到了相对轻松的整理房屋的工作。
不是整理庇护所的房间，那叫打扫卫生，他要做的，是和同事们一起，排查附近普通居民楼等建筑的问题，为即将到来的“迁徙者”们提供居住空间。
其实对于季维康这样，从未连上过所谓魔法网络，甚至连连接办法都不知道的人而言，大迁徙计划听起来简直异想天开。
啥呀，他们这要建魔法庇护所？怎么个魔法？有什么用？
而且人已经够多了诶，再来那么多人到陵城，不觉得会又脏又乱吗？
光用想的，就觉得窒息。
如果不是这是那位厉害的女市长的命令，他真想投出反对票，告诉大家，人要脚踏实地，别这么容易上当。
可姓刘的女市长……是真的不好惹。
不如说，陵城的女性们，都很不好惹。
陵城没有内乱，各区域按照庇护所形成了各自的安稳小窝，就是因为这里有一群雷厉风行的女性们。
她们很多都是末世前不起眼的妈妈们，一手把握家庭内务，把全家老小的吃喝拉撒安排的明明白白，自然的，末世后也能扛起管理庇护所的大旗。
季维康不知道全城到底有多少女领导，但反正挺多的，她们嫌弃陵城的大老爷们儿太糙，太磨叽，还爱耍心眼，直接掀桌子自己来做主了。
……她们往往还很能打。
啊这不是说陵城的男人们光长个头不长力气，而是，当这群姐姐、妈妈拿出和你拼命的架势，你就算打得过，也要掂量下，万一自己受了伤，去哪里看病的问题啊！
不如认怂，反正女人们要的，也只是管理权，大老爷们儿乐得清闲。
这就是陵城如今的生态。
所以，季维康觉得也不能全怪自己好吃懒做，谁让姐姐们就是如此能干呢！
刚吭哧吭哧地爬上十几层楼梯，季维康累的要死时，就听到同事们惊呼的声音：“快看，那是不是魔法车？！”
哗啦啦，一群人各自找了窗口，往外看去。
于是，季维康头一次见识到了魔法。
长在叶子上的怪房子，看起来华丽极了。
叶子所经之处，留下宽阔的蓝色冰面，那么迅速，那么轻松，像一只鸟一样欢快离开。
“……他们要去哪儿？”原本对魔法车不感兴趣的季维康，忍不住问。
“去预留好的工厂和农场区域吧。”身旁的人回答。
“去那里干嘛？”
“当然是修魔法工厂和魔法农场啦。”对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这都不知道？”
“咳，不是很了解。”季维康弱弱说。
他压根不相信有魔法，自然也没有关心过这些，就算听过，也很快忘了。在他的世界里，多睡一会儿懒觉，少干一会儿活，多吃一口饭，都比魔法重要。
“我跟你说，魔法可神奇啦！我看过纪录片呢！”对方居然还是个登陆过梦网的幸运儿，因为这份幸运，还挺爱和人科普梦网里的见闻的。
周围人都忍不住围了过来，听他神乎其神的讲述。
“最重要的是，你们知道魔法庇护所要怎么建吗？”那人得意洋洋地指了指天上，“据说，是最简单的办法，在陵城上方搭一个盖子！”
“哈？！”
别说季维康了，其他人也觉得吃惊。
“想要建成能容纳那么多人的魔法房屋，三周根本不可能，所以才要最大限度利用咱们陵城原本的建筑，不然你们以为我们清理房间是干嘛？”
“这里面最大的问题是建筑物抗压和积雪危机，所以学园才决定，直接在高空用魔法平台拦截积雪。而下方，只用进行基础的魔法水、电、热源等的改造就够了。”
季维康忍不住提出担忧：“盖子？！万一掉下来怎么办！而且这怎么可能办到呢！那么大、那么重的东西，肯定会塌的！”
“哈哈哈所以你不懂魔法泥砖的神奇啊！”
对方又详细描述了一番魔法泥砖是什么东西，听得所有人合不拢嘴。
“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魔法再怎么神奇，能把一个城市都给罩起来？！”季维康无法想象。
“唉，兄弟。”对方拍了拍他的肩，一副很理解的样子，“有机会的话，你真该上梦网看看，魔法可以做到的事情，很多很多呢！”
*
确实很多。
所以作为陵城的负责人，刘市长在远征车抵达后，只简单寒暄了几句，就直接登上车，大喊着“走走走”，给远征队引路去工业区了。
那着急又自来熟的样子，让带队的张队长都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
她一点必要的客套都没有，噔噔噔就将魔法车参观了一遍。
看到满满几箱的魔法物品，就双眼放光：“啊，这就是我们的魔法物资吗？”
看到挤挤挨挨的史莱姆动物们，甚至忍不住吸溜了下口水：“啊，这就是陵城的魔法动物！”
……就，太接地气了。
在刘市长嘴里，恨不得魔法车都是她的了。
等抵达空置好的地点后，远征队更是看到了满满的人头，下了车的刘市长小手一挥：“这边，是弄那什么魔法泥砖流水线的，小赵啊，快带着这位魔法师小姐过去，争取晚上前先建个十条八条的。”
随车的魔法预科生，脚都还没站稳呢，就被急匆匆的陵城人拉走了。
差点拉下的物资箱，也被人火急火燎地搬走。
“小孙，你们赶紧上去，把魔法动物们接走，小心点啊，一只都不准跑！”
然后哗啦啦，又是一群人登上车，虽然眼睛偷偷瞟着车内的装潢，但还是很迅速地一人抢了一只魔法动物，抱起来就跑。
远征队成员：“……”
就一会儿功夫，远征车都快空了！
“还有什么来着，哦，这边是建筑队，谁来教教他们，怎么用魔法泥砖搭盖子？”刘市长又指着一堆人问。
负责这件事的乐城队员刚举起手，人已经被淹没了，连口都没来得及开就被架起来拉走。
张队长忍不住有点头皮发麻，脚微微后退一步。
“哈、哈哈，刘市长真有效率。看来陵城已经做好了准备呢。”
原本远征队还觉得，自己没日没夜飙车，两天半就到了陵城，已经是很高效了，但见到了风风火火的陵城人，又觉得自己那点效率好像也不算什么。
刘市长捋了下耳边的鬓发，笑容明媚道：“嗯，早一点开始，说不定就能多救一点人呢。”
“咱们陵城没别的特点，就是不磨叽。”
张队长瞬间对这位市长，对陵城充满了好感。
他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蓬勃的生命力，这在末世里，太难得了。
“还有一件事，请尽快安排对全城人员进行魔法资质普查，有魔力的人可以为很多魔法设施提供临时的魔力，这样建设启动速度能快许多。”张队长提醒。
这也算是对准魔法师们人尽其用。
从学园带出来，加上路上制作的，只有大约300朵寒冰莲，想要支撑起整个城市的魔力运转，还是远远不够。
准魔法师们就算什么魔法都不会，也能派上用场。
“行，保证今晚之前，全部排查完毕。”刘市长信心满满道。
“对了，还有一笼特殊史莱姆。”张队长想了起来，“是学园新孵化出来的。”
那是出发一天后，由魔法乌鸦临时送到远征车上的。
张队长挥手，示意队员们将单独“关押”的史莱姆拿出来。
那是一只雪白雪白的史莱姆，Q弹可爱。
刘市长只见过已经变成动物的史莱姆，还是第一次见到史莱姆的原型，难免有些惊奇。
没等她询问，张队长就开口介绍：“雪地史莱姆，据说是唯一耐低温的史莱姆，可以吃雪，并产出一种特殊黏胶……”
说着，张队长将一团雪透过笼子塞给里面的小雪团。
小雪团“啊呜”一口将雪吞下，片刻后，吭哧吭哧，最终“噗”一下拉出了一坨淡蓝色的软弹凝胶。
还微微冒着热气。
“咳，虽然看起来很像排泄物……呃，某种程度上确实是排泄物，但是趁热把它压平，等冷却后，它能变成一种特殊布料，可以用来制作衣服或被子。”
张队长面无表情地伸手，将那堆排泄物捏捏，变成了扁平的样子。
过了没一会儿，再递给刘市长时，果然有了布料的触感。
“这种布很轻盈，而且有棉衣的保暖度。”
刘市长：！ ！ ！
“如果是在还未完全冷却时就捏好形状，甚至无需裁剪。”张队长笑了起来，“是的，有了它，大家可以换新衣服了。”
不仅仅是新衣服那么简单。
手套、帽子、围巾……各种布制品，都可以换上既轻薄，又保暖的。
尤其是手套，这样的天气，大家不戴上手套根本没法工作，分分钟手就会冻伤。
可手套大大干涉了手指的灵活度，也阻碍了工作效率。
想到这点，刘市长看向小雪团的眼睛忍不住放光，只觉得这叫做史莱姆的魔物简直可爱到爆炸！
……然后她就眼见张队长将小雪团从笼子里取了出来，给它套上了很明显是用它产出的布料制作的包裹全身的衣服。
衣服上留了两根长长的绳子。
刘市长不明所以看着这一些列动作，小雪团在张队长的手里瑟瑟发抖，看起来害怕极了。
——因为张队长，咳，拿出了一根魔法藤做的鞭子。
啪！
张队长在刘市长震惊的目光中，抓住那两根绳，虚空作出抽打的模样。
“是这样的，校长说，既然这种史莱姆不怕寒冷……”
“或许，可以驯服后用来拉雪橇？”
张队长的话尾带着疑问。
既是因为魔法学园也还在驯化小雪团子中，也是因为他其实还未试过，毕竟一直在赶路。
“……”
刘市长看看鞭子，又看看十分可怜的小雪团。
忍不住，深深地倒抽了口气。
……这位魔法学园的校长是魔鬼吗？出这种主意？ ！
但如果真能行——
哇，那可太好了！她喜欢！
第118章
就像刘市长说的, 魔法资质普查的事情也非常高效地开始了。甚至都没有耽误大家伙的工作。
普查小队带着用来测试的魔法植物，一个地点一个地点的喊人。
很多人都是被叫到名字，才知道要做什么。
季维康也不例外。
虽然他干的活属于大家都眼热的轻松活计——哪怕要爬楼，但至少是在室内, 偶尔找到一点好东西, 偷偷藏起来, 只要不过分，也没人会认真追究。
可是, 这依然是辛苦活。
季维康更想做的是类似带孩子、做点简易手工之类，在庇护所的温暖房间里就可以完成的任务, 只是那种工作都是派发给老弱病残幼等弱势人群的。
这让他很苦恼,于是又厚着脸皮去请求自己的5号女友，能不能帮自己完成一些检查任务。
5号女友性格最好了, 只要拜托她, 很少有被拒绝的时候。
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忙完我这边的工作, 就去帮你。”对方说。
5号女友在隔壁楼, 同样也负责检查, 季维康听到回答后就找了个房间开始偷懒。
为了不被人发现猫腻, 他特意接下了高层的检查工作, 愉快地点燃火堆打起盹来。
……于是就被抓住了。
前来喊人参加测试的人员,瞅瞅根本没有进度的检查作业簿,又瞅瞅抓着房间里窗帘之类的东西就能睡着的季维康，终于狠狠给他记上了一笔。
“扣掉你这个月10%的工分。”对方宣布，“行了，现在下去测试吧。”
季维康很绝望。
因为这位前来喊人的家伙，不是女性。
他只能乖乖认罚。
然后，他和一群人挤在屋子里,听了关于测试方法的宣讲，接着齐齐开始测试。
……那朵魔法植物真的发出了尖叫声。
房间里沸腾了。
季维康只是很震惊，居然有植物会尖叫！
二轮测试，三轮测试……直到最终轮，季维康都没想过，人群里的那个幸运儿，会是自己。
于是，当他独自一人，让那朵花再次尖叫时，名叫季维康的这个软饭男，傻眼了。
*
“我是魔法师！我能做魔法师！”当天晚餐时间，季维康在食堂见到疲倦归来的1号女友，立刻兴奋地和她分享了这个喜讯。
“真的吗？恭喜！”
对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她很漂亮，是季维康在几位“女友”中，最年轻、最好看的，虽然依然比他要大1岁，可也算是同龄人。
而且很会照顾人。
是季维康，哪怕在末世前，都很憧憬的那种女性。
大概是因为有了些底气，季维康不假思索，就在她明媚的笑容里询问：“我的工资从今天起就能翻倍了，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没有餐桌，食堂的空间是很小的，太大会浪费炭火。
他们正并肩靠坐在一处墙边，身边是挤挤攘攘的人群。有点嘈杂，但不至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更何况，他有双会说话的，很讨人喜欢的眼睛。
“不可以哦，我只把你当弟弟。”
她的回答也很清晰。
“……因为我有很多'姐姐'吗？”季维康认真询问，“如果你不喜欢这样的话，我可以不再和姐姐们来往。”
他是个没什么节超的人，但他答应的事情，也会做到。
“哈哈哈，不是这样的。” 1号女友脸上依然是他喜欢的笑容，“作为弟弟，你很讨人开心，可作为恋人……我们并不是一路人。”
季维康的心从虚空中落了下去。
可他对此类回答，也早有心理准备：“我知道了，抱歉，就当我没问过吧。”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说的更明白点。”1号女友想了想，轻声询问，“季维康，你有单纯的，为了别人而努力过吗？”
*
那是让人听不懂的问题。
不过失恋这种事情，在末日里无足轻重。只是令这天的季维康真正遭到重击的，既不是被扣工分，也不是告白被拒，而是——
“……现在不是下班时间吗？”
他被带到挂有“魔法牧场”牌子的地方后，忍不住发自内心地询问给他安排工作的人。
“是啊，不过从今天起，下班时间延后2小时了，全城都是如此。”对方回答。
工作时间从可恶的8小时，变成了10小时？算了，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工资翻倍了。
“啊，但你们准魔法师组要特别一点。”对方想起来，又补充道，“你们要工作14小时。”
季维康：？
季维康：！ ！ ！
“这么久？”他要跳脚了，“为什么啊，我不长工资了行不行？”
对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因为全城就你们3000多位准魔法师。”
所以我们不是应该更尊贵，更被好好对待吗？给我们加工资，就是为了压榨我们的劳动力吗？
他就知道，魔法不是什么好东西！
“放心吧，你的工作不是很辛苦。毕竟全庇护所都知道你挺懒的。”对方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唉，你的那些姐姐们，还是挺爱护你的。”
季维康很快知道了爱护是什么意思。
他被带到了一间十分温暖、和庇护所相比，简直是天堂一样的房间里。
虽然从这房间设置了好几道的门来看，这里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监狱。
房间里甚至有光！
在电力稀少的现在，在已经接近8点的夜晚，居然有光！
那依然是季维康不认识的魔法植物散发出来的光芒。
当然，最让人震惊的是，房间里——养着一只会动的白色小雪团。
“雪地史莱姆孵化基地”，就是他全新工作单位的名称。
这里甚至有一个舒适的躺椅，躺椅上放了一看就很好靠的枕头，还有毛毯。
工作人员在给他科普了一番什么叫做魔物，以及这个小雪团的特性后，给他分配了作为男性而言从未想象到的工作——
“你的任务就是孵化更多的小雪团，加油，男妈妈！”
季·男妈妈·维康，感觉自己要裂开了。
*
史莱姆需要吸收魔力来进行分裂，也就是繁殖。
魔力除了进食含有魔力的食物，或者吸收液态魔力外，当然也可以从魔法师身上直接获得。
虽然当一只史莱姆钻到魔法师身上拱来拱去，在魔法大陆通常会被视为挑衅和攻击，但在这里，这只是正常的“孩子饿了，要吃奶……魔力”罢了。
季维康甚至是一位天赋等级较高的准魔法师，虽然测试并无法准确到这个地步，可从尖叫草的叫声大小，还是能判断出来。
把这个工作分配给他，其实很合适。
不过一开始因为惊吓，季维康是被强行按在躺椅上，哭丧着脸抱住在他怀里蠕动的史莱姆，战战兢兢开始提供魔力的。
等史莱姆吸收够了后，季维康……感觉自己浑身被掏空。
小雪团在房间里找了个草窝开始自体分裂，他则在躺椅上双眼无神地休息。
哦，一旁还有围观的工作人员“啪啪啪”鼓掌，庆贺这个方案可行。
季维康只觉得他们太过分了。
有工作人员大概是看他辛苦，想要展示成果，又或许是纯粹的恶趣味，将分裂出来的那只史莱姆抱给他看：“来，看一眼。孩子很健康！”
季维康：“……”
“你看看啥时候休息好了，就开始孵化下一只吧。今晚你的任务是至少孵化出5只呢。”
季维康哭了。
求你们做个人吧！
*
孵化5只小雪团的任务虽然真的很辛苦。
但或许是人的适应力真的很强，季维康不仅完成了任务，翌日当他再次上工，已经可以笑对人生了。
反抗不了，那就享受吧！
除了身体反反复复被掏空很难受外，这也确实是个很轻松，几乎让他梦寐以求的工作。
看，他都不需要动的，史莱姆会自己跳到他身上，又跳下去。
忽略小雪团喜欢乱拱，有时候还试图把他的手或者脖子包裹住，吞下去外，真的是很简单的活。
他甚至还可以看书，虽然以他空空的头脑，也只读得下去网络爽文之类的书籍，但至少是个娱乐活动。
而夜晚，那叫做光芒仙人掌的植物被挂到孵化室的时候，他还可以拿出赊了积分兑换的太阳能手机，充电1小时，使用10分钟。
不仅如此，为了让准魔法师们能尽可能快速恢复魔力，他吃上了魔力饼干，每餐还有史莱姆鸡下的蛋，史莱姆牛产出的牛奶，偶尔甚至还有史莱姆猪提供的肉（虽然量非常少）。
啊，新鲜的蔬菜他也有权优先享受。
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母……呸，父凭子贵吧！
以至于没几天，季维康看小雪团子们的眼神，就充满了父性光辉，觉得它们个个都是宝，可爱又治愈。
季维康甚至还会让人送点雪进来，喂给新生的小雪团，在它们产出淡蓝色凝胶后，亲手给它们做衣服——虽然不怎么好看，但至少是个乐趣嘛！
他自己也换上了由懂裁缝的居民们，利用这种特殊布料制作出来的新装，薄薄暖暖的，就是颜色单调了点。
是个好工作。
魔法其实，也挺有用的。
这些天里近距离接触这些魔法物品，季维康已经改变了想法，从魔法的排斥者，变为魔法的拥护者。
不过这个工作也有不好的地方——
他已经好几天没怎么见过姐姐们了，尤其是1号女友。
工作太辛苦，也为了减少奔波，他们这些准魔法师被重新分配了房间，住进了逐步魔法化的房子里。
作为普通人的1号女友享受不到这种待遇。
……她会不会后悔拒绝我呢？
偶尔的时候，季维康会这样想。
然后没多久，他就再次见到了1号女友——在魔法牧场。
一直躺在房间里不活动，也是很累人的一件事，偶尔的，孵化基地的准魔法师们会出来走走。
于是，季维康看到了出现在隔壁训练场的1号女友。
几天不见，她依然光鲜靓丽，是个很有魅力的姐姐。
他清了清嗓子，准备过去打招呼，询问对方是不是特意来看自己的时候，就见到一个拿着鞭子的男性出现在1号女友身旁。
……好像是之前庇护所的同伴？依稀有点印象，但是不记得名字了。
1号女友对他笑得很好看。
比以往的好看，还要好看。
两个人互相望着的画面，就像是偶像剧里的慢镜头，充满了一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浪漫氛围。
季维康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揪紧了。
——因为下一秒，他眼睁睁看着1号女友也拿起鞭子，重重抽打向前方的几个小雪团。
小雪团们发出轻微的“嘤”的声音，（是的，季维康发现这些小魔物们其实也是会叫的），然后蹦起老高，一副受到进惊吓的样子往前跳。
走进一点，他甚至还听到1号女友和那个可恶的男人在讨论。
“有变化了，好像这次跳的没那么高了，这个方案有效。”
“3号那只似乎聪明点，单独拎出来做示范吧。”
“这个力道抽过去好像还是轻了点，是不是我使力方法不对？”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季维康只觉得自己头脑一片空白，回过神时，他已经冲到围栏边，对着两人咆哮：“你们！在对我可爱的孩子们做什么！！！”
*
“看来你已经完全适应了。”
和1号女友待在休息室简单聊天时，对方笑着感慨：“真没想到，你会这么疼爱它们，真不愧是孵化排行榜上，高居第一位的奶爸啊！这么几天，都'生了' 70多只小雪团呢！”
孵化排行榜？
他们又背着我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搞这种会让人社死的玩意啊！
“你怎么会在这里？”季维康闷闷不乐询问。
“我来训练小雪团的啊，你怎么好像第一天知道，市里在训练它们用来拉雪橇呢？”“之前没怎么亲眼见到。”这是实话，他前几天光顾着享受了。
季维康将一袋史莱姆牛产出的牛奶推给她：“给你。”
1号女友愣了愣。
然后笑得眉眼弯弯：“不用。”
她把那推了回去。
“我每天能喝到，所以这个给你。”
“真的不用。”1号女友却说，“这些天你很辛苦，这个你喝比较合适。”
季维康愣住。
1号女友望着他的眼睛，说：“已经有小雪团可以拉雪橇了，现在城里无论是运送物资，还是交通往来，压力都在变少。”
“能做到这点，和你们一直在努力孵化他们密不可分。”
“其实我是真的真的很意外，我以为即使到了这里，你也还会是偷懒的那个，不说孵化排名垫底吧，至少也是倒数。”
“可是，我居然在第一的位置看到了你的名字。我有点……感动。”
季维康沉默了会儿说：“我以为你嫌弃我不够上进，不是个正直的好人。”
他想了许久她的话。
什么叫单纯的为了别人而努力呢？他没有过吗？单说努力的话，其实他也有的，讨好姐姐们不是简单的工作，也要付出真心，才能换来真心。
可这显然不是她要的答案。
那么会是什么呢？当个好人？正直的、善良的、努力的人？
季维康也承认，好人是很了不起的，可是他好像就是个烂人，做不到那么无私，成不了好人。
“你管这个叫做正直的好人吗？或许吧。”1号女友想了想他的意思，说，“不过其实我的答案更简单——”
“我管它叫——责任心。”
……
工作很忙，两人闲聊不了多久，很快就各自回到工作岗位上了。
分别之前，季维康都没有再次询问，对方是否愿意做自己女友。
因为已经不必问了。
不是说，世界上有三件事隐藏不住吗？
咳嗽、贫穷，和爱。
1号女友眼里的爱意，给了另外一个人，他能做的只有祝福。
但是——
季维康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好像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
天上的那个盖子，每天都在增加，速度快得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已经有小部分陵城人，只要抬起头，就可以看到那个在天空中慢慢生长的奇迹。
奇迹不是魔法，或者说，不仅仅是魔法。
季维康不是单纯因为天赋高，才能拿下排行榜第一。
他抱怨着为什么准魔法师要一天工作14个小时，别人却只有10个小时的时候，却看到了很多人，那些普普通通的人，工作的远比10小时要久。
魔法是由人施展的。
所以奇迹，当然也包括那些普通人。
史莱姆不会自己学会拉雪橇，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己长出来的，每个人都在很努力地为这个末世，贡献自己的力量。
他在工作的时候，他们也没有休息。
哪怕他们的工作条件其实还不如他。
季维康是为了做给1号女友看，但或许，他也只是渐渐没法那么心安理得偷懒。
名为奇迹的魔法庇护所，也要刻上他的名字才对。
不过就像他自我认知的那样，他也没法纯粹为了他人，他没那么好。
他会在夜里延长待在孵化所的时间，因为，这样就可以多给手机充一会儿电。
反正躺在椅子里，也可以睡觉。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有着私心，他依然成了那个可恶的排行榜的第一奶爸。
这样，也算是尽到了1号女友所说的，责任吧。
*
安市的旅途还算顺利。
虽然就像安市人说的，没有多余的物资可以援助给他们，但甚至，安市人提供了庇护所给迁徙者们过夜。
这是望北城居民们没有想到。
在比野外舒适许多的庇护所过夜，让所有因为白天旅途而精神疲惫的人，都恢复了许多状态。
叶佳起床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感觉没有那么烫了。
所以，这不是一件值得惊动大家的事。
女孩依然对大家露出了开朗的笑容：“走吧，今天还有很多路要赶。”
他们就这样，再次上路了。
第119章
接下来的一段路多了很多同行者。
安市人或许是因为没有边界线这个指望, 在大危机面前，人们更愿意选择冒险。
而且他们比望北城的迁徙者有组织多了，除了那些有车，能够代步一段路程的人外, 步行者们按照十人一个小队的配置, 互相鼓劲往前走。
十人是因为路边搭起来的简易雪屋,通常也只能容纳下这么多人。
叶家一行人和一个小队临时搭了个伙，路上偶尔闲聊几句, 很快就发现安市甚至组织了老弱妇孺等不方便在外行走的人撤离。
“除了实在走不了，并且没有什么亲属的人外,其他能上车的,市政府那边都安排了车。”
车的数量是很有限的，虽然全市动员, 但名额也依然远远不够。
这些名额, 最终除了必要的跟车司机等人外, 几乎全留给了弱势群体。
“万一途中抛锚了怎么办？”作为知道开车其实并不能走完全段路的司机叶爸爸,担忧询问。
“能走就走, 不能就等待人来接。不过尽量还是走到下一个城市吧。”安市居民回答, “虽然能走完这段路的希望不大, 但也许真有奇迹呢？就算最后还是只能留下, 也尽可能走远一点, 这就是我们的策略。”
很冒险，但也很让人钦佩。
作出这样的决定，需要很大的勇气，毕竟这是许多条的人命。
但怎么说呢，迁徙是一件奇妙的事情，每天事情都在发生有趣的变化。随着继续登陆梦网,黄婉桃很快得知了雪地史莱姆的事情。
这在梦网引起了一番轰动。
和许多魔法受限，无法大规模教授给东洲民众不同，史莱姆这种魔物只要想繁殖就可以随意繁殖，完全可以快速扩大规模！
这样一来，那些准魔法师们也不至于被浪费，每个人都可以发挥自己的能力，来协助完成这次大冒险。
最重要的是，随着第一个宣布雪地史莱姆驯化完成，可以成功拉雪橇的消息出现，大家很快意识到，他们有了全新的雪地交通工具了！
速度和舒适度自然比不上魔力车，可它制作起来简单呀！
它意味着，各区域的魔法庇护所一旦腾出人手，就能派出人员用雪橇接送迁徙者了！
这无疑再次提升了迁徙的成功率。
也难怪整个梦网走到哪里都在讨论这件事，看到雪地史莱姆的视频影像，大家都直呼可爱，至于落到它们身上的鞭子……咳，听话了，不就不挨打了吗？
另一个好消息当然是远征队抵达了。
黄婉桃在1号梦岛发现魔法庇护所的建设进度已经开始往前走时，差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这种极寒天气，能这么快从乐城到陵城，真的只有魔法能够办到。
而这也让1号梦岛的居民感到振奋，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将这两个好消息传遍了迁徙的大部队。
这一天的路都感觉好走了许多。
不过迁徙到底是一件辛苦事，仅靠双腿根本走不了太快，这还是在前人已经留下了无数足迹，让后来者好走许多的情况下。
夜晚难以避免的，他们得露宿野外。
队伍很长，人很多，雪屋难免显得有些不够分。
不想和人起争执，叶家人与临时组队的安市居民一起重新挖了个过夜的雪屋，将行李堆到一起铺成勉强可以躺下的床，一群人头挨着头睡下。
叶佳有些发烧的事情就这样暴露了。
其实更早事情就有点不对劲，整个白天，她的脸都有些反常的红，呼吸的热气也比其他人明显。
叶妈妈和黄婉桃关心了好多次，都被她搪塞了过去。
直到晚上睡下后，彻底瞒不住。
大家都有些慌乱起来，这种时候高烧，可是有可能要命的！
“没关系，我休息一天就好了，我身体可好了。”叶佳迷迷糊糊地还在安慰大家。
黄婉桃帮着叶妈妈一起，尽可能将能找出来的厚衣服和被子，都盖到她身上，两人一人一边搂着她。
“咳，你们别离我这么近，小心传染。”
“没关系，戴口罩了。”虽然只是用布制作的简易口罩，更多的时候是用来挡风。
她们就这样睡下。
但显然，除了叶佳因为病睡的比较沉意外，另外两名女性都不怎么睡得着。
叶妈妈时不时就会睁眼看看女儿，轻轻摸摸她的额头，担心她的状况。
黄婉桃想和她换班，被以她还得上梦网收集最新消息为由拒绝了。
今天的梦网没有多少新消息。
黄婉桃在1号梦岛的留言板上，写下了求助信息。
仔细看，其实这样的求助信息已经不少。随着踏入迁徙队伍的人渐渐增多，各种意料之外的状况也逐一浮现，有些只是简单的缺食物或者工具的还好说，偶尔会有些好心人愿意援助一下。
但更多的，像是生病，缺少衣物等等的，就麻烦一点。
尤其是生病。
这种天气就算是医生能做的也非常有限，而药物更是比黄金还要珍贵，哪怕有人手上有，也舍不得拿出来。
只是一颗退烧药而已，却让叶家人陷入了困境。
翌日，很糟糕的，叶佳不仅没有好转，病情反而加重了。
*
叶家人决定原地滞留一天。
一开始，叶爸爸和叶叔叔尝试背着叶佳行走，可根本走不了多远，就得停下来烤火，一番折腾不仅两位长辈消耗了体力，还容易出汗。
这种天气出汗是很糟糕的一件事，容易导致失温。
也尝试过制作简易雪橇，两个男性拉着叶佳行走，叶妈妈和黄婉桃在后面推，可还是走不快。
叶佳心疼家人，非要自己站起来走，一来二去的，叶爸爸拍板：休息一天！
“没关系，不是有雪地史莱姆吗？耽误的这点时间，等陵城人来接就好了。”叶爸爸这样安慰全家。
其实就算有雪地史莱姆，他们也未必一定能乘坐，陵城要接纳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幸存者，足有几千万人，这是个冒险的决定。
但是没有人反对。
只是，中午过后，叶佳与爸爸妈妈对叔叔和黄婉桃提出了让两人先走的想法。
他们一家三口是肯定要留下的，但是叶叔叔和黄婉桃不必耗在这里。
能走一个是一个。
叶叔叔严词拒绝了。
黄婉桃同样。
“唉，你不必在这里陪我，我会过意不去的。”叶佳实话实说，试图再劝。
“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黄婉桃说。
末日之前她们就是很要好的闺蜜，在末日里共患难了这么长时间，感情更是亲如一家人。
血缘上，舅舅一家是黄婉桃最后的亲人，可感情上，叶家人才是。
最终，这一家三口谁也没有成功赶走。
在这边停留休息时，众人也没有闲着，除了叶妈妈要时刻看护叶佳外，其他人尽量寻找柴火。
还好这活大家很熟悉，干起来还算轻松，原本路上消耗掉的取暖物资算是得到了些许补充。
晚上的时候，叶佳的精神头好了许多，大家虽然都很开心，但还是很担心重新上路的话，会不会病情再次恶化。
“对不起，早知道我会生病的话，还不如留在望北城。”开朗如叶佳，也忍不住这样说，“害你们和我一起滞留在这里。”
“没关系，大不了我们到义县就不走了。”其他人说。
虽然迁徙就此终结有些遗憾，但比起让叶佳拖着病体上路，还不如留在一个庇护所里，一起面对最后的考验呢。
当晚，黄婉桃再次登陆梦网时，发现自己的求助信息被人回复了。
【我是一名魔法歌姬，我正在距离义县大约30公里处，如果顺路的话，我或许可以帮助到你们。 】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30公里？
显然这位魔法歌姬在他们前面，并不“顺路”。
但黄婉桃还是决定试试——
【您能稍微等我们一下吗？我们大约在距离义县50公里处。我们会努力在晚上之前赶到。 】
这意味着得让这位好心的歌姬等上一天的时间，是个相当自私的请求。
可就算这样，他们也很难在一天里拖着叶佳走完这20公里路。
但或许可以尝试。
黄婉桃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叶家父母，可是否要试试，还得大家一起决定。
……其实也许放弃更好。
这个选择不仅要麻烦一位好心的歌姬，也有加重叶家病情的风险，在将消息告诉众人后，黄婉桃有些后悔了。
“那我们早点出发吧。”叶佳说。
“……如果不舒服的话，留在这里也可以的，对方未必愿意等我们。”黄婉桃说。
“但既然你留言了，说不定对方真的会等呢？”叶佳笑了起来，“而且如果都要留，我更希望往前走，留在离义县更近的地方。”
“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叶家父母支持了女儿倔强的决定。
于是天刚亮，一家人重新出发。
叶佳稍微恢复了点精神，可以自己行走，只是人裹得厚厚的，还得小心看着避免她摔跤。
大家更频繁地进雪屋取暖，却也更短暂地休息。
然而直到中午，一家人也并没有走完一半的路。知道这一点，还多亏了前面的人沿路留下记号，提醒里程数。
叶佳将身上多余的累赘掀了下来，宣布：“不要这些了，太闷了，还走不快。”
大家阻止不了她。
就在这样的心事重重里，叶家人再度上路。
“我有个疑问，”叶佳努力打起精神，询问，“我们要怎么辨认那位魔法歌姬呢？就算她真的在等我们，能准确找到人吗？”
“啊，这个的话……”黄婉桃刚想解释，抬眼却瞥见天空有只黑色的鸟低空慢速地飞过。
她愣了愣，然后对着那只乌鸦傀儡挥手。
乌鸦在她身前停下了。
黄婉桃迟疑了一会儿，报出了一串密码。
然后，乌鸦真的张开了口，吐出一张纸条。
她有点呆。
“这个是学园的信使乌鸦，应该是负责我们这个区域的。”黄婉桃解释，“除了派发传单外，如果有合理请求，可以在梦网设置'口令密码'用它传递信息、递送物品或者指路。”
她心怦怦跳着，有些紧张地打开了纸条。
这只可能是那位魔法歌姬的纸条。
而上面写着——
“我来啦！”
*
一小时后，叶家人见到了一个有些都市白领气息的年轻女性。
傀儡乌鸦盘旋着，将人带到了他们面前。
“在原地等你们来太慢了，反正也不是太远，我就返回来了。”女性说，“来，治病吧。”
于是，叶家人见证了一次魔法的奇迹。
原本昏昏沉沉，感觉自己头重脚轻的叶佳，在悦耳的歌声里感觉自己被净化了。
身体重新变得轻盈健康。
“哇，小姐姐你好厉害！”她忍不住激动地拉住女性的手，“太谢谢你了！”
“不客气。”
女性只是挥挥手，谢绝了叶家人想给她塞东西的千恩万谢。
“我这么做也是因为这样可以积攒表现分，说不定之后可以直接入学魔法学园呢。”
她坦诚说。
“不过如果你们实在想感谢，这一路上有条件的话，就尽量帮助别人吧。”
“这样这个末世就不会显得太糟糕。”
然后，她在叶家人的注视中，继续往回走。
只为了叶佳而返回，是不划算的，而后方还有一些病人在等着她。她打算治好那些求助者，再跟着队伍继续往前。
虽然她和叶家队伍是同路人，但不必同行。
他们在雪地里道别。
*
据粗略统计，约有6亿7322万幸存者参与整个东洲的大迁徙。
最终抵达者，约6亿2183万。
随后，残酷的暴风雪如期而至。
第120章
金秋十月。
对于南洲的大多数城市而言, 这是个一年里温度相当适宜的舒适季节。
但宏鹰高中的高三生们，依然在每一个课间昏昏欲睡，只觉得如今的日子太难熬了。
“真羡慕东洲的学生，至少不用上学、不用高考了。”最厌学的时刻, 有人忍不住嘀咕。
“是啊, 也不用活了。”有人不满的接话, “别拿东洲开玩笑好吗，一点也不好笑。”
面对一道道指责的视线,前者讪讪闭了嘴。
偶尔教室里也有不那么死气沉沉的时刻，在长一点的课间,或者中午的午休时段,关系好的几人会聚在一起聊聊最新的热门话题。
过去的两年里，这些话题通常是以娱乐八卦、游戏动漫等内容为中心,但最近这几个月,大家总是以“有什么新消息吗”为开头。
这里的新消息自然指的已经在互联网上沉寂许久的东洲的信息。
“已经快一个月了吧, 暴风雪。”有人叹息一声。
“最新检测, 积雪已经有23米深了, 我看有媒体拍到望北城那边有一片楼房都塌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活下来。”
“会有的, 至少望北城不是提前做了准备吗, 囤了很多物资呢, 熬一熬暴风雪总会过去的。”
“哎, 你们说那个魔法学园是真的吗？”
话题又转到了被学生们无数次讨论过的地方。
转进的那家伙眼睛都在放光了：“那个魔法乌鸦反正我看大佬们讨论，靠现有科技是做不出来的，视频也不是造假，所以极可能真的有那样会飞、会说话的魔法乌鸦。”
“那么预测了终极暴风雪的魔法学园，肯定也真实存在。你们觉得，我们有可能去学魔法吗？”
“会有些什么样的魔法呢？能让我自己飞起来吗？骑着扫帚那种也行啊！”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那什么大迁徙计划到底成功了没？那些媒体消息太乱了，一会儿成功，一会儿失败的，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嗤，我跟你说，网上那些爆料一个别信，都是为了博流量乱编的。我已经向官方提议，把发布胡编乱造假消息的媒体都抓起来，这些人就该入刑……”
在埋首写作业的唐东风耳里，讨论的声音渐渐消失，他的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在画满红叉的试卷上。
生活就在这样的重复中一天天过去。
其实相对于最初，关于锈日、关于东洲的话题热度已经降下来许多了，尤其是东洲的网络瘫痪，并迎来那场漫长的暴风雪后。
大家已经很难再得到那片土地上的消息，而这几乎就是在默认，有很多很多人死去。
不久前，国家设立了新的公祭日，那是东洲灾难降临的第100天。
对唐东风这样的高三生而言，是个难得的临时假期。
不仅网络上所有网页变成了黑白色，外出的时候，也可以看到很多穿了黑白色衣服的人。
唐东风和父母还有奶奶参加了区里举办的哀悼仪式。
那天前来的人很多，甚至造成了交通堵塞，人们在河里放了许许多多白色的花灯，连成了一道长长的亡者之路。
这个震撼的场景还被拍了下来，上了当天全国的热门新闻，和那些五花八门的祭奠仪式一起。
不过最让唐东风印象深刻的，倒不是花灯，也不是那写的很感人的悼词，而是河边一群痛哭的人。
那是东洲遇难者们的遗属。
确实，这是一群可怜人，但唐东风对他们的印象却并不是太好。尤其是当他看到对方身后，跟着一群专业摄影、直播团队时。
不知道背后是哪个机构，或者哪几个机构，组建了遗属会，在网上大肆报道他们的消息。
一开始，那是一篇篇动人的故事。
相依为命的母子、阴阳相隔的未婚夫、因为琐事吵架却再也没有和好机会的朋友……赚取了无数眼泪。
可随着第一人开始接受捐款，事情就渐渐变味了。
越来越多不知真假的人开始编造各种离奇的故事，其中有些人甚至成了“主播”，嘴上说着只是记录生活，实际上讨要着粉丝的打赏。
他在那天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群人，哭的撕心裂肺，多少也算个力气活了。
如果事后，他没有看到同样一群人，在大排档嘻嘻哈哈喝酒庆贺“本月收入再创新高”的话。
热血上头的唐东风差点就上前和他们理论，但被奶奶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少管闲事，做好我们自己就行了。”奶奶说。
回家的路上，唐东风都有点闷闷不乐。
最终他忍不住开口问：“或许东洲还有很多人活着呢？”
“希望吧。”爸爸摸了摸他的头，叹着气。
显然，爸爸并不认为东洲还有多少活人。
事实上整个蓝星，认为东洲仍有许多人活了下来的人，是极少数。网络上所有关于这个话题的讨论，都不乐观。
“客观分析”、“实话实说”、“理智讨论”，打着这样标题的贴子里，没有一个对于存活率的预计高于20%的。
就连各路媒体找来的不知哪里的专家们，发表的意见也往往是“不容乐观”。
很少数的，会发表“我预计至少有一大半的人能活下来”这样的观点，并且振振有词讲了一通应该如何如何修建庇护所维持生存的言论。
这种言论也是相当有市场的，虽然事后那位专家被扒出来是个博眼球的水货。
但是，不管东洲人还有多少活着，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我们要珍惜现在的安稳生活，看看东洲吧，无所事事地浪费生命，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如今，这样的思潮在占据上风。
灾难让人们对于生命的意义进行了反思，很多人都活的更加积极，更加乐观了。
比如……
“卡卡！”放学回家的唐东风，又在楼栋门口撞见了牵着狗的盲人女孩。
卡卡是一只导盲犬，金色的拉布拉多。
此时正穿着它的小衣服，领着女孩出门。
导盲犬在工作的时候，最好不要随便触摸，因为知道这样的常识，唐东风只是和卡卡打了个招呼，并没有上手抚摸这只他爱极了的大狗。
“柿子，带卡卡出来遛弯吗？”
他询问卡卡的主人，昵称叫做柿子的盲人少女。
其实，两人曾经是同学，初中时。
可很不幸，原本成绩优异的柿子，在中考后经历了一场车祸，虽然身体没有遭遇什么大碍，可双目却永远失明了。
这对于花季少女而言，无疑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唐东风记得，自己在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柿子，她几乎再也不愿意出门。
一度的，邻居们都很担心女孩会想不开。
她在那场车祸里失去的不仅是视力，还有爱她的父母。
虽然知道这样做也许会被讨厌，但唐东风偶尔会去敲柿子家的门，确定她没事。
当时的柿子由大姨照顾，只是大姨也有她的家庭，也需要养家糊口外出工作，没法一天24小时陪着柿子。
请的保姆，也未必能让人放心。
所以唐东风这样的邻居，偶尔会上门关心几句，哪怕屡次被拒。
后来柿子渐渐从自我封闭的悲痛中走了出来，愿意和大家闲聊一会儿。
唐东风看着她是如何一点点熟悉家里的摆设，做一个盲人。
再后来，柿子领养了卡卡。
有了导盲犬后，柿子偶尔也能下楼转转了，但次数并不是很多。
导盲犬很聪明，可到底无法解决生活里的所有困难，而她不太想麻烦别人。
柿子表面是很开朗的，但唐东风看得出来，她依然有很多的痛苦。
然后……东洲的灾难出现了。
柿子只能靠听得来了解新闻，这让她的消息来源很有限，可她同样关注那片不幸的土地。
柿子开始觉得，活着就已经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了。
哪怕再也看不见东西。
她开始学着更多的出门，唐东风上学的时候，她已经可以独自带着卡卡去离家更远的地方，品尝一顿简单的美食。
她甚至会拍照，哪怕自己看不见，但她用语音做记录，“写”下每一天的生活。
这是东洲这场不幸的天灾，难得的积极一面。
至少唐东风觉得，不仅是柿子似乎更积极生活了，他自己家的家庭氛围也变得好了许多。
唐东风与一人一犬道别，搭乘电梯时，又遇到了爱外放手机的王爷爷。
王爷爷今天在听的不知道是哪个平台的短视频，正讲述着老年人如何锻炼身体，应对极寒。
——这也是生活里一个大变化。
虽然目前只有东洲发生了灾难，但其他几大洲难免人心惶惶，各种末日求生辅导班花开遍地。
大多数都是围绕极寒应对的，细分了许许多多个领域，最火爆的时候甚至要靠黄牛抢入学名额。
各大中小学校，也临时增加了天灾求生的课程，占用体育课的时间。
这让体育课变得有趣了一些，虽然几节课过后，老师们大概是看能够向上面交差了，又开始占用高三宝贵的体育课时间。
天灾是天灾，生活是生活。
几个月下来，外界逐渐开始恢复原有的节奏。
往后的每一天，也依然会这样度过吧。哪怕高三很辛苦，可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唐东风带着这样的祈祷入睡。
然后，就在第二天——
南洲的人们带着笑容早起出门，却在抬头时，见到天空上……
那轮诡异的锈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