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月17日。
陆言卿猛地坐起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记得和谢思虞领证当晚,助理打电话告诉她,说w国的何教授回复了,希望能尽快见面。
项目至关重要,她不敢有半分耽搁,更怕横生枝节,次日清晨便登上了飞往w国的航班。
谁能想到再次睁开,竟无端穿越了三年的时空!
在沙发上坐了许久,陆言卿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环顾四周,这里是她在华晨里的公寓。
站起身,赤脚踩过地暖温热的橡木地板,记忆中熟悉的公寓此刻陌生得像精心布置的样板间,纤尘不染,秩序井然得让人心慌。
喉咙干得发紧,她来到厨房,拉开冰箱门。
保鲜层里,一排排希腊酸奶整齐码放,生产日期赫然是上周,目光触及包装上那个崭新的防伪二维码,那是三年前尚未普及的技术。
忽然想起协议签订那天,谢思虞指尖点着条款,语气平淡地说:“我不喜欢改变别人的生活习惯。”
那时她只是随口提过一句偏爱这个希腊牌子……
如今,它就静静地躺在她的冰箱里,日期新鲜得像一个荒谬的嘲讽。
陆言卿神情复杂地拧开一瓶矿泉水,灌了好几口,冰水滑过喉咙,才勉强压下那股翻涌的恍惚感。
脚步有些虚浮,她慢慢走向主卧。
衣帽间同样焕然一新。
属于她的衣物旁边,静静悬挂着未曾拆封的崭新衣裙——睡衣、连衣裙、剪裁精良的西装外套,吊牌上打印的日期,像细针扎进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领证那天,她确实给了谢思虞一把公寓钥匙。
所以……这些,都是她三年间一点点添置的?
陆言卿眼睫微颤,指尖下意识探入风衣口袋,摸出的手机不知何时已关机。
重启后,微信页面弹出刺眼的提示:版本过低,请更新。
连接上公寓wi-fi,更大的提示框跳出来,操作系统也需要升级……
她一时无言,果断关闭网络,指尖在通讯录顶端那个熟悉的称呼——“爷爷”上悬停片刻,按了下去。
只响半声,电话便被秒接。
“大小姐?”
管家李伯那端传来的嗓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瞬间哽咽了,“您……您终于联系家里了!老天保佑……您,您现在在哪儿?”
“我在自己的公寓。”
陆言卿摩挲着矿泉水瓶外壁凝结的冰冷水珠,一股莫名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声音也跟着发紧,“爷爷他……”
跨越三年的空白,她更怕听到最坏的消息。
“陆老……在二院vip病房。”
李伯深吸一口气,显然捕捉到了她的恐惧,话语变得格外谨慎,避重就轻,“两年前检查出的尿毒症,刚透析完,这会儿睡下了。”
陆言卿的手指在手机冰冷的金属边缘攥出死白:“爷爷情况……严重吗?”
“当初您音信全无。”
李伯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谢小姐拼尽全力瞒了大半年……可纸终究包不住火。陆老他得知真相急怒攻心,突发脑梗送医抢救,人是救回来了,但……”
他顿了顿,艰难地继续,“尿毒症情况不算太糟。大小姐,您……您现在能先去趟陆氏集团吗?”
电话那端陷入沉重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李伯才低低地补充了一句,每个字都浸满了复杂的情绪:“谢小姐……找您找了整整三年。她真的很担心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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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暴雨如注。
陆言卿驾车赶往陆氏集团。
半途经过一家手机营业厅,她刷卡买了台最新款手机。
补缴话费时,店员盯着屏幕愣了一下:“女士,您卡里余额……还有五万多。”
还差十几分钟到十二点,陆言卿将车泊入陆氏地库负二层,乘电梯直达一楼大厅。
阔别三年,大厦的安保系统已全面升级。
没有员工卡,她如同一个突兀的访客,被挡在闸机之外。
“我是陆言卿。”
她主动报上名字。
前台姑娘猛地抬头,眼睛瞬间瞪圆,失声惊呼:“陆……陆总?”那眼神仿佛看见了幽灵复活。
陆言卿温柔地眨眨眼,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赧然:“对,是我。麻烦你……”话未说完,视线却被右侧咖啡厅玻璃窗内的一抹雾蓝牢牢攫住。
是她。
比结婚登记照上更加惊心动魄的谢思虞。
柔顺微卷的长发如瀑垂落腰际,雾蓝色的丝质衬衫勾勒出纤细的腰线,搭配黑色过膝a字裙,仅凭一个优雅的侧影,便能摄人心魄。
距离稍远,仍能清晰感受到她肌肤胜雪,骨子里透出的温软矜贵。
咖啡厅内,谢思虞正用小巧的银勺匀速搅动着杯中的蓝山咖啡,动作从容。
对面妆容精致的女人将一份厚厚的企划书推到她面前。
“谢总是聪明人。”
章清月的指尖点在企划书的市场分析页上,“这是我们入驻的唯一条件,「月桂芳」必须在双栖云境购物中心的黄金眼位置。”
“双方达成合作,只会是双赢。”
谢思虞眉眼温柔,面对对方无形的施压,声音清晰而冷静:“章总,您看中的区域,现在的租户是「云裳」中式茶馆,合同还有三个月才到期。况且……”
她话锋刚要转折,某种强烈的直觉让她倏然抬眸。
下一秒,“当啷”一声脆响!
手中的银勺失手掉进咖啡杯里,深褐色的液体狼狈地溅上桌面,甚至有几滴溅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章清月蹙眉,迅速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谢思虞却恍若未觉。
她好奇顺着谢思虞凝固的目光望向玻璃窗外——一个身影静静伫立在那里。
女人面容姣好,眉眼温婉又带着天生的明媚,那份独特的气质,即使阅美无数的章清月,也有片刻失神。
陆言卿扎着松散的低马尾,米色风衣的腰带随意垂落,脸上是淡而精致的妆容。
那双剪水双瞳盛满了熟悉的温柔,与三年前消失在登机口、最终定格在模糊监控画面里的背影……完美重叠。
“陆言卿。”
谢思虞攥紧了被咖啡浸透的桌布豁然起身,向来从容优雅的她,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态。
她的嗓音绷得极紧,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裹挟着复杂至极的情愫:“舍得回来了?”
“你这是在……相亲?”
陆言卿推开咖啡厅的门走了进来,视线在谢思虞和那位容貌清丽的女人身上逡巡了一圈。
这念头并非空穴来风。
任谁一睁眼跨过三年,发现名义上的妻子身边坐着位气质不俗的陌生人,都难免会这么想。
然而,她没能等到任何解释,就见三年后的妻子从暴怒到眼眶绯红只用了三秒。
“我离婚了吗?我就相亲!”
谢思虞捏紧了自己无名指上那圈冰冷的铂金戒指,指节泛白,目光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陆言卿脸上,声音微微发颤。
陆言卿哑然,体贴地给出了解决方案:“那……现在去民政局?”
紧跟着,在谢思虞难以置信、濒临爆发的目光中,她竟真的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了那本塑封膜还崭新如初的……结婚证。
谢思虞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眼尾迅速染上刺目的潮湿水光:“陆总好气魄,消失1099天,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这个数字就像一把刀,在她心上划过一道血痕。
“抱歉章总。”
谢思虞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声音却泄露了一丝不稳,“「月桂芳」入驻双栖云境的事,我们改天另约时间详谈。”
说罢,她一步上前,冰凉的手指如铁钳般攥住陆言卿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跟我来。”
不容置疑地将人拉出了咖啡厅。
其实那两句话出口,陆言卿立刻就后悔了。
或许,她的脑子真的还没从那场跨越三年的混乱中清醒过来。
她没有挣脱那只冰冷的手,顺从地被拉着往前走。
手腕上传来的凉意直透心底,她微微垂下眼睫,眸光在浓密的睫毛下无声地闪烁。
章清月愣在原地,目送着两人拉扯着消失在视线尽头。
手中那几张无辜的纸巾被她无意识地揉搓成一团废纸。
她微微眯起眼,低声自语:“陆言卿……陆氏真正的大小姐?”
外界盛传她不满联姻,遁走国外。现在看来,真相似乎远比传言……复杂得多?
五分钟后。
陆氏集团32楼,总裁办公室。
陆言卿像个自知闯下大祸的孩子,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秘书送进来的温水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擦着温热的杯壁。
水一口没喝,等待着办公桌后那个身影降下雷霆怒火。
她设身处地地想——若是谢思卿在领证第二天人间蒸发三年,自己怕是会疯掉。
空气中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咔哒”脆响,像药板被剥离的声音。
陆言卿下意识稍稍偏头望去。
距离她不到三米的宽大办公桌后,谢思虞背对着她坐在高背椅里。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线条优美的苍白侧脸。
三年的时光,无声地抽走了她身上许多东西,让她看起来比记忆中更加清瘦单薄。
谢思虞微微仰头,将几粒白色药片送入口中,喉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那吞咽的动作,仿佛咽下的不是药,而是锋利的刀片。
陆言卿心下一紧,端起自己的水杯想送过去。
又见她动作极快地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小小的粉饼盒,熟练地蘸取粉扑,对着自己左手手腕内侧按压了几下,精准地遮盖住某个痕迹——那隐约的轮廓,分明是留置针留下的。
陆言卿的脚步像被钉在原地,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谢思虞将粉饼盒丢回包里,目光扫过桌面上那板止疼药,毫不犹豫地将它扫进抽屉深处,“啪”地一声关上。
她利落地扣好衬衫袖口那颗小巧精致的纽扣,这才缓缓转过椅子,面向陆言卿。
眼底方才汹涌的情绪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片平静,甚至嘴角还挑起一丝极其标准的商业微笑:“陆总这次回来,应该……不会再玩失踪了吧?”
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字字如重锤落在陆言卿心上:“婚姻诈骗,该判多少年?”
“或者,我更该问,陆总当年即然提出协议结婚,又为什么……要销声匿迹,整整三年?”
空气里浮动着若有似无的橙花香,清冽淡雅。
面对谢思虞的质问,愧疚如同冰冷的潮水将陆言卿淹没:“对不起,我……”
“国内海关的监控记录得很清楚,你确实登机了。”
谢思虞解锁平板,调出一个界面推到陆言卿面前。
视频进度条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红色标记点。
“w国入境和机场所有监控,筛查了近一年内所有身高误差在三厘米内的华裔女性。”
她的指尖点在屏幕上,划过一个又一个被红叉否决的“疑似目标”,最终停留在最新的一条标记——时间显示为前天深夜。
“每一个像你的背影,我都看过不止一次。”
谢思虞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有时候,我会梦见你被困在平流层某片永远无法降落的云里……”
“有时候,我又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故意在躲着我。咳咳……”
话尾被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强行截断,她蹙紧眉头,侧过脸。
“抱歉,喝口水吧。”
陆言卿连忙将自己的水杯放到她面前。
抬眸恰好撞进谢思虞那双水光潋滟,又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苍白地辩解:“我真的没有躲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因为我自己,也完全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只记得机舱里响起刺耳到让人头痛欲裂的电流噪音……然后剧烈地颠簸,再睁开眼,就在公寓里了,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
“该道歉的是我。”
谢思虞低声打断陆言卿,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办公椅里,那份商业化的微笑纹丝未动,显得更加疏离,像一层坚硬的壳。
“毕竟……”
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陆言卿,带着一丝疲惫,“协议第三条,白纸黑字写着——互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每一个音节都在清晰地传达:她根本不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