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春寒料峭,风刮在脸上,带着丝丝凉意。


    医院楼下花坛里的金边万年青枝繁叶茂,绿得扎眼,透着一股倔强的生机。


    “演技不错。”


    陆言卿和谢思虞并肩走在冷风里。刚才那个编织的谎言,也不知道爷爷信了几分。


    说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总有被戳穿的那天。


    “刚才那些话……”


    她斟酌着开口。


    谢思虞停下脚步,侧过身面对她,双手无意识地背在身后,指尖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冰凉的婚戒。


    “从这周开始,每个周日,我们一起去医院看陆爷爷。”


    她嗓音平静,眼眸里好似凝着化不开的雾,“要牵着手进去。每周至少发三张我们的合照给他。”


    说到这里,她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既然陆总决定延长婚约,就请务必做到协议里的每一条。”


    不远处草坪上传来孩童嬉闹的笑声,无忧无虑。


    陆言卿望着谢思虞被风吹乱的发丝,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签协议的那间咖啡店——那时的谢思虞,也是这般“善解人意”。


    “为什么要帮我隐瞒?”


    陆言卿忍不住问出口。


    怎么看,这场利益交换的联姻里,吃亏的都是谢思虞。


    而自己决定延长婚约,也不过是顾忌祖父风烛残年的身体。


    她原以为……谢思虞会拒绝的。


    谢思虞抬手,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别到耳后。


    她的嗓音低沉下去,带着某种极力压抑的、无法言说的东西:“就当是……”


    喉间微微滚动,咽下了后面更复杂的心绪,“……给爷爷编个童话吧。”


    陆言卿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可仔细想想,她又无法反驳。


    爷爷已是八十二岁高龄,身体衰败至此,生命最后的时光,或许开心比真相更重要。


    -


    轻奢珠宝品牌「月桂芳」入驻商城,提出的条件近乎苛刻。


    市场部和销售部为了这事,已经整整吵了一个礼拜,火药味弥漫。


    既然决定履行那份延长的婚约,自然不能再分居两处。


    陆言卿暂时不想独自面对那栋空寂了三年的“婚房”,索性跟着谢思虞回到了公司。


    总裁办公室。


    陆言卿摩挲着手里崭新的手机,和谢思虞用的是同款,甚至连默认的星空壁纸都一模一样。


    “真装了定位?”


    她故意晃了晃手机,语气带着试探。


    谢思虞从厚厚的文件中抬起头,眼神坦然得近乎澄澈:“对。”


    陆言卿一时语塞,反倒被谢思虞那坦荡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


    她捏着两部手机走到沙发区坐下,埋头捣鼓,试图把旧手机的信息一点点导入新设备。


    等待传输的进度条缓慢爬行。


    “刚才在楼下咖啡厅见的那个品牌方是?”


    干坐着实在无聊,陆言卿踌躇半晌,还是起身走到了宽大的办公桌前,顺手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


    今后和谢思虞朝夕相处的日子还长,总得学着适应。


    谢思虞闻言,放下手中的钢笔,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精准地抽出一份资料。


    “「月桂芳」亚太区总负责人章清月。”


    她将文件推过去,指尖点着关键处,“她坚持要入驻商城入口的’黄金眼’位置。可惜,那里现在是「云裳」中式茶饮馆的铺面,合同……还有三个月到期。”


    陆言卿也不客气,接过资料就翻看起来:“是「云裳」啊,我记得他们的月流水一直很稳定,能到120万上下,主打二十四节气茶点,很有特色。”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她记忆里的数据,已经是三年前的老黄历了。


    谢思虞等她翻到第二页,一只手轻轻压住纸张边缘,另一只手握着钢笔,在茶饮馆上半年的月流水数据上利落地划出一道横线,公事公办的专业口吻说道:“如果茶饮馆上报的数据属实,他们的营业额确实在持续下滑。”


    “「月桂芳」是全球知名的轻奢珠宝品牌,入驻双栖云境,从长远看,收益可观。”


    陆言卿的目光落在谢思虞圈出的那行下滑的数字上,明白她的顾虑。


    「云裳」是陆氏多年的老客户,合同白纸黑字还未到期。


    若强行提前解约,不仅撕破脸皮伤了多年情分,公司还得一次性掏出相当于对方三个月流水的巨额赔偿金。


    “胃不舒服……就别喝咖啡了吧?”


    短短十几分钟,陆言卿已经看见谢思虞端起咖啡杯好几次了。


    想到她因胃疼去医院输液,手腕内侧那刻意遮掩却仍显不同的针痕,中午在云膳坊也只勉强喝了小半碗粥,终究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谢思虞挑眉看向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细腻的陶瓷杯壁,沉默着,没接话。


    “抱歉,我不是要管你。”


    陆言卿立刻解释,“就是觉得胃不舒服再喝咖啡……算了,你就当我没说。”


    她也不是没关心过别人,可她和谢思虞的关系实在太过特殊。


    虽然法律上结婚快三年,可于她而言,眼前的一切仍是“新婚”。


    她们之间,真的一点都不……熟。


    气氛有些凝滞,再待下去也尴尬。她起身,想去外面透透气。


    秘书部的人员,相比三年前,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然而,她刚站起来,就听见谢思虞温和的声音响起:“那就麻烦陆总,帮我换杯牛奶吧。”


    茶水间。


    陆言卿将那只盛过咖啡的陶瓷杯反复冲洗了三遍,凑近闻了闻,还是残留着淡淡的咖啡因气味。


    她蹙了蹙眉,决定换一只杯子。


    刚打开顶层的储物柜,一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映入眼帘。


    “陆总,用这个吧。”


    秘书刘瑶轻声解释,“这是采购部昨天刚送上来的,材质好,可以直接用微波炉加热。”


    “谢谢。”


    陆言卿接过那只崭新的玻璃杯,又在水龙头下仔细冲洗了一遍,用纸巾里里外外擦干水渍,才将牛奶缓缓倒入杯子里,放进微波炉,设定好三分钟。


    她擦干手上的水珠,把揉成一团的纸巾丢进垃圾桶。目光落在旁边整理茶包的刘瑶身上,装作不经意地问:“谢总……经常胃不舒服吗?”


    之前在办公室看到的那幕——谢思虞快速吞咽药片的动作,应该就是止疼药吧?


    刘瑶整理茶包的手明显顿了一下:“前几天……”


    她声音低了下去,“我陪谢总出外勤,她在车上疼得昏过去了,我急忙送她去医院。检查结果是……胃溃疡,医生当时就建议住院治疗。”


    刘瑶复杂的目光飞快地掠过陆言卿的脸,才继续道,“但是谢总只是每天抽空去医院吊水。”


    那天在诊室外,她亲耳听到谢总跟医生描述症状:上腹持续性疼痛,反酸,食欲严重减退……每一个词都让她心惊。


    “去年年会的时候。”


    刘瑶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后怕,“谢总在台上致辞,说着说着……就晕倒了。送到医院才知道,是胃出血。”


    三年前陆言卿“出国”,谢思虞将她提拔为特别助理。


    这些话本不该由她来说,可跟在谢总身边这些年,看着她一个人苦苦支撑,刘瑶心里堵得慌。


    作为旁观者,她都感到心疼。


    茶水间此刻没有第三个人。


    刘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重重吐出一口气,做了一件极其逾越的事。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飞快地翻到相册,点开几张截图,是谢思虞的外卖订单记录。


    “这是我……顺手拍的。时间大部分都集中在晚上十点以后了。这些年……谢总的饮食,真的很不规律。”


    陆言卿的目光紧紧锁在那些订单上。订单下方的备注栏清一色写着刺眼的几个字:不要辣,放前台。


    她微微挑眉。


    难怪中午在云膳坊,谢思虞对那碗鲜虾粥都意兴阑珊……她是原本就不吃辣?


    还是因为胃溃疡,早已被医生勒令远离辛辣刺激?


    叮——


    微波炉清脆的提示音响起,打破了茶水间沉重凝滞的空气。


    陆言卿戴上隔热手套,小心地取出烫手的玻璃杯。温热的牛奶在杯中微微荡漾。


    她抬眼看到刘瑶脸上交织的忐忑与不安,声音放得异常柔和:“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今后,你还是谢总的特别助理。”这句话,既是安抚,也是承诺。


    与此同时,电梯间。


    陆言昭烦躁地一把扯松了勒紧的领带,手里的公文包泄愤似的砸在冰冷的电梯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液晶屏上跳动的楼层数字,像是在无情地嘲讽他——他刚从「月桂芳」吃了闭门羹回来,章清月那句冷冰冰的“我只和谢总谈”,还在他耳膜里嗡嗡作响。


    “市场部那群人都是吃干饭的废物吗?”


    怒火冲昏了头脑,他抬脚就踹向身后助理的鞋跟,手里的文件夹一下下重重砸在对方瑟缩的肩膀上,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对方脸上,“那个姓谢的女人压着不签字,你们就不会把策划案直接摔她脸上?还要老子亲自去受气!”


    杨助理忍着肩膀的钝痛,抱着文件缩在电梯角落,大气不敢出。


    “副总监,刚才群里……都在说……”


    他试图提醒。


    “闭嘴!”


    陆言昭粗暴地打断他,烦躁地盯着不断上升的数字。


    电梯门在32层“叮”一声打开。


    满腔怒火的陆言昭看也不看,大步流星地走出来,一眼瞥见抱着文件正要送进总裁办的刘瑶,胸中的邪火瞬间找到了发泄口。


    他直接将手里的文件劈头盖脸地砸过去:“让那个外姓人立刻签字!否则别怪老子……”


    “否则别怪你什么?”


    一道清冷的声线在略显嘈杂的走廊突兀地响起。


    陆言卿不知何时站在几步之外,手里还稳稳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她微微垂眸,目光扫过散落一地的文件纸张,如同看着一堆碍眼的垃圾。


    “陆……陆总!”


    跟在陆言昭身后的杨助理倒抽一口冷气,看着眼前这张刚刚还在公司群刷屏的脸,瞬间僵在原地,连弯腰去捡文件都忘了,只敢偷瞄陆言昭瞬间黑如锅底的脸色。


    陆言昭喉结滚动,硬生生把冲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他阴沉着脸,目光像刀子一样上下打量着这个失踪整整三年的堂妹:米色的风衣裹着清瘦的身形,可那眉眼间透出的沉稳与凌厉,却像极了老爷子年轻时的影子!


    几乎是同一时间,走廊另一端的办公室门开了。


    谢思虞走了出来,眉眼间依旧是那份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柔,话语清晰有力:“章总要求的黄金展位,陆副总监你们部门上交的方案根本不具备可行性。租金条件过于苛刻,强行解约「云裳」的赔偿成本也完全没有合理评估……”


    “轮不到你一个外姓人来教我做事!”


    陆言昭不敢对陆言卿发作,对谢思虞却毫无顾忌。


    他不敢直视陆言卿那冰冷的目光,却将满腔的邪火和羞辱感全部转向了谢思虞。


    猛地从杨助理怀里扯过另一份散乱的文件,看也不看,狠狠摔在一旁的办公桌上!


    锋利的纸页边缘瞬间划过谢思虞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背,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


    “别以为哄得老爷子开心了,你就能坐稳陆氏ceo的位置!也不看看自己姓什么!”


    陆言昭的声音尖刻刺耳,充满了鄙夷。


    “啪——”


    玻璃杯被重重搁在办公桌上。


    杯中温热的牛奶剧烈地晃荡了一下,沿着杯壁缓缓流下,如同陆言卿眼底瞬间凝结成冰的怒意。


    “陆副总监……”


    陆言卿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走廊的嘈杂,“d市店,三年前第二季度那次招商事故……需要我帮你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再好好回忆一下细节吗?”


    陆言昭的脸色瞬间煞白,那场被他千方百计压下去的丑闻,签约品牌爆出大规模抄袭风波,正是陆言卿当年亲自带着法务团队不眠不休连夜解决的。


    那份不堪和狼狈,是他心底最深的忌讳。


    陆言卿向前一步,鞋尖精准地踩住一张飘落在脚边,写着“陆言昭”签名的策划案稿页上。


    “而你口中的‘外姓人’谢思虞。”


    “用了三年时间,把‘双栖云境’从19家分店,扩展到如今的27家。市场份额增长了多少,财报上写得清清楚楚。”


    陆言卿温怒的目光落在陆言昭脸上,不冷不淡道:“再看看你自己经手的项目——投诉率,同比增长10%。这就是陆副总监做事的成果?”


    围观的人群中,清晰地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和窃窃私语。


    每一个字,都像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陆言昭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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