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卿带着谢思虞挂了急诊。
值班医生仔细询问了谢思虞服用的胃药成分,确认不含抗生素,看她此刻也没有明显不适症状,便建议回家多喝水加速酒精代谢。
陆言卿坚持,当场又替谢思虞预约了第二天的胃镜检查。两人在医院观察了近一个小时,才驱车返回江海澜苑。
江海澜苑。
陆言卿再次打开冰箱门时愣住了——里面被塞得满满当当,全是新鲜的蔬菜瓜果。
保鲜格里,她最爱喝的那个牌子酸奶,生产日期清一色全是今天下午五点才到货的批次,整整齐齐码成了小方阵。
厨房里也添置了不少新炊具,灶台光洁,透着新鲜的生活气息。
陆言卿的生活自理能力确实一般,她以前自己公寓的厨房,住进去一年多也没真正开过火。
谢思虞换下鞋,穿着和陆言卿同款不同色的拖鞋,随手将西装外套搭在餐椅背上,问道:“要不要吃点宵夜?”
陆言卿正倚着冰箱门,刚给一盒酸奶插上吸管。
听到身后温柔的声音,她下意识看了眼腕表,居然已经十一点了。
明天周五,上午还有重要的会。
谢思虞看出她的犹豫,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不差这点时间。正好,也有点事想跟你说。”
话说到这份上,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陆言卿点点头。
看着谢思虞熟练地系好围裙,从冰箱拿出青菜、西红柿和鸡蛋,她迟疑了一下,
还是走上前问:“要帮忙吗?”
“不用,很快就好。你可以先去洗漱。”
谢思虞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哗地冲洗着翠绿的青菜和红润的西红柿,“衣帽间那些没拆封的衣服,阿姨都清洗烘干了。要是不喜欢款式,明天我陪你去买新的。”
手里的酸奶是盒装,分量不多,陆言卿很快喝完。
捏着空盒的手指微微收紧,谢思虞的话让她心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陪她体检,现在又说要陪她逛街买衣服……
在爷爷面前做戏也就罢了,私下里,也需要如此小心谨慎吗?
她张了张嘴,望着谢思虞在厨房有条不紊忙碌的背影,终究还是把疑问咽了回去。
二十分钟后。
餐桌上摆着两碗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
汤汁清澈,面条上卧着煎得金黄的鸡蛋,点缀着翠绿的青菜,热气腾腾,莫名地勾起人的食欲。
“那我就不客气了。”
陆言卿洗完澡出来,穿着纯棉的睡衣裤,为了避嫌,里面还穿着bra。
她拉开椅子坐下。
谢思虞坐在对面,看着陆言卿吃得津津有味,眼底不自觉流淌出温柔的笑意。
她也拿起筷子,慢慢挑着碗里的面条散热气。
这间空旷冷清了许久的公寓,总算被这缕饭菜的香气和碗筷的轻响,填上了丝丝暖意。
时间太晚,谢思虞终究不习惯吃太多,碗里还剩了三分之一面条。
看陆言卿也吃得差不多了,她起身走进书房。
不一会儿,她拿着一份文件回来:“明天会议,这份是关于w国海外并购案的详细资料,你先熟悉一下。”
陆言卿擦净嘴角,接过那份厚厚的文件,疑惑地翻看。
并购案地点在w国,合同签署日期竟然是两个月前!
“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个的?”
她惊讶地抬头。
谢思虞将两人用过的碗筷叠在一起,转身往厨房走,声音轻轻的,像羽毛拂过:“这些年,陆爷爷身体大不如前,我又怎么也找不到你。总得做点什么,不然……怎么跟他交代呢?”
捏着文件纸张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这一刻,陆言卿心底那深埋的愧疚,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缠绕得她几乎透不过气。
她一直以为,那天在爷爷病床前,谢思虞说的不过是场面话……没想到,她早已默默着手在做这件大事。
第二天。
周五,阳光明媚。
陆氏集团延续多年的惯例,每周五十点召开高层会议。
陆言卿一大早就发微信给刘瑶,嘱咐她务必陪着谢思虞去医院做胃镜检查。
公寓地下车库。
陆言卿摁下车钥匙,承重柱旁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跃入眼帘。
高定的车型线条流畅,她恍然记起,这是当初签那份协议合同时,作为第二项“补偿”送给谢思虞的。
她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一股淡淡的橙花香气在车厢里弥漫开来。
果然,一眼就在中央储物盒里看到了熟悉的薰香盒。
“她好像……特别喜欢这个味道?”
陆言卿指尖轻轻戳了戳挡风玻璃前那个可爱的陶瓷兔子摆件,系好安全带,启动引擎驶往公司。
抵达陆氏大楼时,正好是8:25分,距离上班打卡还有五分钟。
一楼电梯间。
四台电梯都在运行。
陆言卿刷的是谢思虞的门禁卡,她自己的专属工作卡技术部那边还没制作好。
32层。
这一层原本只有一间总裁办公室,属于谢思虞。
旁边是间会议室。
因为陆言卿的归来,谢思虞已经让后勤部着手将会议室改造成陆言卿的办公室,估计还得几天才能完工。
“陆总,您吩咐打印的资料正在装订,稍后就好。”
助理魏洁轻轻敲了敲总裁办的门,听到里面传来“请进”才推门而入,将刚冲好的拿铁咖啡放在办公桌上。
“嗯。”
陆言卿应了一声。
谢思虞一早把电脑开机密码发到了她微信上,但她没有窥探别人电脑的习惯,哪怕是工作需要。
她吩咐魏洁:“帮我拿一台新的笔记本电脑过来。”
昨晚她恶补了这三年来“双栖云境”的发展轨迹。
西郊店商场两年前开业至今运转良好,双子塔顶部打通的长廊,完全按照她三年前敲定的图纸改造完成,那个空中“森林”如今已是榕城炙手可热的网红打卡地。
魏洁注意到陆言卿没有动那杯拿铁,指尖无意识地捏了捏衣角,压下心头一丝不安。
转身时想起什么,又踌躇着开口:“陆总,谢氏市场部的张经理……这周是第三次来拜访了。对方听说您回来,想约您见一面。”
“谢氏?”
陆言卿放下手中的签字笔,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第三次拜访?之前两次,谢总都没见?”
榕城谢家。
谢思虞父亲当年创立的轻奢服装品牌「elis」,主打20-35岁年轻人市场,她身边不少朋友也穿。
三年前正是因为资金链断裂,才促成了谢陆两家的联姻。
如今谢氏的具体情况,她还不甚清楚。
“是的,谢总之前都拒绝了。”魏洁犹豫了一下,似乎想透露谢思虞与谢家关系并不如表面和睦,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入职培训第一条就是:不要妄自揣测老板的私事。
陆言卿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既没说见,也没说不见。
魏洁了然地点点头,明白这事要等谢思虞回来再定夺。她退出了办公室。
陆言卿继续翻阅各部门呈上来的文件,优先处理贴着红色紧急标签的。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她似乎有点明白谢思虞为什么重用刘瑶了,那小姑娘做事确实细致又周全。
会议前十五分钟。
陆言卿接到了谢思虞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她温软却清晰的声音:「刘董和方董大概率会支持你二叔。张董和杨董这几年一直是中立派。剩下两位董事是爷爷的人。如果他们说话太过分……你不用忍。」
这话的潜台词再明白不过: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替你兜着。
陆言卿端起那杯微凉了的拿铁,浅浅抿了一口,眼中漾开明媚的笑意:“怎么,怕我被他们欺负呀?”
谢思虞大概忘了,她姓陆。是老爷子唯一公开承认的陆氏集团继承人。
她转动办公椅,目光落在落地窗前那盆半人高的龙血树上,叶片尖锐,枝繁叶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声轻轻柔柔的:「嗯。」
明明早已猜到她会这样回答,但这一声“嗯”落进心底,还是像羽毛轻轻搔刮了一下。
陆言卿的心跳蓦地漏跳了半拍,连呼吸都放缓了片刻。
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登录着微信,消息与手机同步。
钟晚意发来一张名片,是位茶商老板娘,店里不仅有各种珍品茶叶,还有花果茶。
“好,我知道了。”
陆言卿弯起唇角,扫了眼电脑右上角的时间,“胃镜做完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做完了。」
「就是有点轻微的晕,问题不大。」
“那别玩手机了,躺着好好休息会儿,确认没事再离开医院。”
陆言卿叮嘱道。
「嗯。」
那头又应了一声,声音依旧温和,「会上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
电话挂断。
陆言卿靠在宽大的座椅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大学毕业刚进公司时,老爷子把她扔到策划部历练,嘴上说得严厉,背地里却总是悄悄护着她。
如今……换成谢思虞在护着她了。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揉成一团,酸酸胀胀的,难以言喻。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这种感觉……并不坏。
有人兜底的感觉。
真的不坏。
上午十点。
31层大型会议室。
空气凝固,气氛降到冰点。
椭圆形的会议长桌两侧,坐着陆氏集团的各位董事。
加上陆言卿和她二叔陆弘毅,一共八位董事。
然而此刻,会议室内却有九个人。
陆言昭——他并非董事会成员,但他手握集团5%的股份,也算有资格列席。
“陆总。”
陆言昭率先发难,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挑衅,“你销声匿迹整整三年,不打算给在座各位董事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他抱着手臂,等着一场好戏上演。
“言卿。”
旁边的陆弘毅也眉头紧锁,语气严肃,“你确实应该给大家一个交代。”
这三年来,别说老爷子和谢思虞的人在找,连他也暗中派了不少人手搜寻,全都石沉大海。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又凭空出现。
陆言卿背靠座椅,白皙的指尖缓缓转动着无名指上那枚象征身份的婚戒。
她脸上带着从容淡定的微笑,迎视着众人的目光:“二叔别急嘛。言卿先请各位,看点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