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半仙哼了一声,还是对这个巧言令色的小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就算挑不出毛病,依然板着脸呛了一句道:
“能把我救出来,那就是别人的功劳,也不是你的,你在得意什么。”
“是谁的功劳重要吗,”
苗云楼挑了挑眉,毫不在意道:“重要的是结果,老爷子,您活下来不就行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
瞎半仙闻言面色仍是冷冷,却并没有再对苗云楼发作,只是直直盯着土堆上面的木牌,沉默不语,神色微微有些怔愣。
杜千秋,他最得意的徒弟。
就算自从进了这里再也没有联系过他,生怕他被自己牵连,却经常私下算他的行踪,关注着他的一言一行。
现在他却为了救这个小子而死,就算这件事非做不可,杜千秋是舍生取义、壮烈牺牲,可依旧让他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感到隐隐悲凉。
现在这种看不顺眼,与其说是对这个小子的,不如去是对他自己的。
到底是他没有护好这个徒弟直到他死,也没有和他相认……
瞎半仙心头隐隐作痛,眼底带出些神情,不由得趔趄一瞬佝偻下腰,胳膊立刻被身旁的人扶住。
“小心。”
苗云楼稳稳的扶住瞎半仙,看向土坑里那一团鼓鼓囊囊的裹尸袋,顿了顿,轻声问道:
“虽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该做的都做了,可我还是想再问一句。”
他抿了抿唇,面上的神色逐渐郑重严肃起来,漆黑眼瞳转向瞎半仙,认真道:
“您真的已经想好了,放弃现在经营的一切,从此销声匿迹再也不见任何一个人,直到我们的计画成功?”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并不敢保证这一定能成功,甚至会尸骨无存,到时候您该怎么办,您想好了吗?”
老爹能把瞎半仙的魂魄转移到新的身体中,却不能把他的藏品与积分转移过来,过去他得到的一切,都会随着裹尸袋沉入地底而消失。
能做出这样破釜沉舟的选择,瞎半仙一定经过了深思熟虑,可这结果太沉重,如果他后悔这么做……
瞎半仙没有立刻回答他,眼神仍一错不错的盯着木牌,过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
“你知道为什么杜千秋会死吗?”
苗云楼闻言神色一滞,眼底浮现出些许痛色,凝视着杜千秋的墓,过了一会儿才沉声道:
“知道,是因为他干涉了许多人的命数,这些人原本与他并不相干,他却违背因果救了她们,这才导致自己被反噬。”
他抿了抿唇,那双血涔涔的唇瓣上此时毫无血色,既没有辩解,也没有说什么花里胡哨的解释,只是轻声道:
“您突然问起这个,是在怪我把您和他拽到了同一条道路上,不懂无为而治、没有顺应天道,终究会殉身而亡吗?”
瞎半仙却只是摇了摇头。
“你不懂道家,很多人都不懂,这不怪你,”他叹了口气,“甚至于杜千秋就是因为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无为而治,这才身死道消。”
“轰隆——!”
远处雷声轰鸣,狠厉的在云层中留下痕迹,一道道亮光将雨夜劈开,磅礴大雨将两人罩在浓重的黑夜当中,不露一点痕迹。
瞎半仙的声音并不沉重,也并不洪亮,却没有一丝一毫被大雨遮挡,直直的穿透了苗云楼的耳朵。
“小子,你记住,无为不是什么都不做,是不违背客观规律,遵循客观规律而为。”
“若这个世道公平公正,人人都能有容身之所,这便不应当过多干涉、要顺其自然。可那些所谓的神仙竟敢随意干涉凡人的行为,随心所欲的赐福和惩罚,这是它们没有无为而治,是它们毁了这里!”
他浑身都浸泡在雨水当中,身上的一层薄膜在转生之后,便再不起作用,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胡子一缕一缕粘在衣服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然而他的面色却没有一丝一毫狼狈,干瘦的身体笔直立在风雨之中,抬起头来,直直望向黑沉沉的天空,痛声道:
“现在底层旅客被压迫的喘不过气、生死全在上位者一念之间,上面的人却随心所欲、肆意妄为,在这样畸形的生存环境下,客观规律就是反抗,道,就是必须造反!不,是革命!”
“杜千秋以为救人就是违背了道,是他自己害了自己,不明白是这世道压迫的人心惶惶,救人有什么不对,反抗有什么不对?他糊涂啊!”
瞎半仙说到这里,声音激动不已,眼中已经闪烁起点点泪光,却迟迟不肯流下来,只在眼眶中打转,越聚越多。
苗云楼愣愣的看着他,从瞎半仙那滚动的泪水中,看到的不仅仅是为杜千秋的悲哀。
是对所有被压迫、被欺淩旅客的悲哀。
糊涂啊。
受到压迫只会忍着,被欺负只会想方设法向上爬,努力成为欺负人的上位者,却不想自下向上反抗,让所有人都不再被压迫。
不,不是他们太糊涂,是这个世道太混沌,人都是血肉长的,怎么会不知道痛?
只不过是压在身上的大山太过沉重,稍一抬眼便剧痛不止,反抗如杯水车薪、螳螂挡臂,便只能忍气吞声。
可现在不同了,神仙已经被斩杀了整整三个,神仙与凡人的界线不断模糊,大象不再那么不战胜,蚂蚁也并非毫无用处。
瓢泼大雨压制下的点点星火只要不灭,纵使微弱摇曳,终有一天能汇聚成燎原之势。
一定会有这一天,必须会有这一天。
苗云楼绷直了嘴角,眼神渐渐沉了下来,火光在他的眼底摇曳,被一时的浓稠雨夜挡住,却总能透出些许摇曳的亮光。
他沉默的从衣兜中翻出一包东西,上前几步,弯下身子把拿东西轻轻放下土坑中,开始拿起铲子往里面挖土。
“这是什么?”瞎半仙很久才平复了心情,转头问道。
“杜千秋一些碎了的衣服,还有一块碎了的金子,”苗云楼言简意赅的淡淡道,“他那穷酸样,我怕他在下面都没钱打点人,到时候转世都转不了,给他埋点金子用用。”
他心中沉甸甸的,不想多说什么,说完便埋头继续铲土,却被一旁的瞎半仙拦住。
“你说的这个碎金子,不会是那块金印吧。”
瞎半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面上神色不见喜怒,只是开口道:“这可是紫色品阶的藏品,就算碎了,也是意义非凡,你就这么埋了?”
“紫色品阶的藏品又怎么了,”苗云楼头也不回,嗤笑一声,“给他陪葬,还不够格吗?”
他根本不为所动,还要再挖,却被瞎半仙拽住了铲子,轻轻一动,那包裹就自己打开,里面的金印碎块飘飘然飞到了瞎半仙手中。
瞎半仙凝视着碎成几块的金印,叹了口气道:“你拿这个给他陪葬,也要问他愿不愿意,这东西,我能修好,能让它重新恢复完整。”
“你问问杜千秋,他是愿意收下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陪葬品,还是把它修好给你,用来拯救更多人的性命啊?”
苗云楼挖土的动作顿了顿,想说即便是完整的紫色品阶藏品,给杜千秋陪葬也没什么,然而他动了动唇,却到底什么也没说。
杜千秋这个烂好人,连自己的性命都能撒出去扔给别人,还会在乎什么身外之物?
如果他不止名字站在土里,是本人还站在这里,现在苦口婆心劝他的人就不只是瞎半仙了,会变成两个老头。
苗云楼缓缓放下铁锹,扯了扯唇角,做出一个笑的动作,眼睛里却一丝笑意都没有。
他沉默半晌,终究是叹了口气,没有再推拒瞎半仙的建议,又从兜里掏出一堆纸钱,拿打火机在上面一点,一张张扔在土堆上。
“不能给金子,那就烧点纸钱吧,”他一边烧,一边淡淡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万一给他烧的够多,他能贿赂鬼差让自己活过来呢?”
这次瞎半仙倒是没有阻止他,只是站在一旁,和他一起看着“噼里啪啦”翻飞的火星,缓缓开口道:
“这金印我修好大概要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还给你,但这些身外之物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你这个人。”
苗云楼面无表情道:“什么意思。”
瞎半仙沉沉道:“我刚刚说你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不是随口胡说,是真的。”
“天煞者,克也;孤星者,孤也。天煞孤星天降临,孤克六亲死八方,你这样的命格,所有在你身旁的人都会死,要么就孤苦一生,总之不得善果。”
“……”
苗云楼沉默不语,只是一下一下往火堆里填着纸钱,火光把他的俊秀面庞笼罩上一层朦胧的暖光,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
这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的面容,惨死牺牲的杜千秋、无数次失忆的吴斌、还有沈慈……
他下意识顿了顿,半晌,缓缓开了口,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命,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从来不信,因为如果相信,我又能怎么办呢。”
“如果我信了,那只能坐等着这些事情发生吗?这样活著有什么意义呢。”
瞎半仙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只告诉你,这样的命格,天乙贵人若能救,行善积德是良方。”
“多的我不能说,说了你现在也不会懂,等时候到了,你自然会明白。”
他也不多说,说完便拍了拍衣袖,不再留恋,转身向墙外走去,只是留下一句话:“你走的时候,记得把火灭了。”
“我知道,”苗云楼也没有抬头,垂着眼睫道,“道家讲究‘出生入死’,对生死一视同仁,不能留下这种凡尘世俗的火一直烧。”
瞎半仙背对着他,一边走一边摆摆手:“火不灭容易引起火灾,破坏市容市貌。”
他走的飞快,说完便消失在墙外,如同没有出现过一样,只留下飘然的衣袖痕迹,在磅礴大雨中飘荡。
第242章 “我担心”“对不起”
“他真这么做了?”
渔村小木屋内,娲泥生举起茶碗喝了一口,瞥向浑身颤抖着回来覆命的黑衣人,垂下眼睫淡淡的问道:
“他就没有犹豫,或者试图求情、做什么小动作吗?”
黑衣人跪在地上,闻言打了个冷颤,坚定的摇了摇头。
他浑身都被磅礴大雨淋了个湿透,牙齿还是忍不住打颤,也不知是不是冻得,垂着头磕磕绊绊的低声道:
“他、他不仅没有犹豫,甚至不需要属下提醒,就直接主动出手杀了瞎半仙,全程属下都看着呢,他根本没有做小动作的机会。”
“砰!”
一旁的洪长流猛的拍了一下桌子,面色阴沉,额头上青筋暴出,冷冷问道:
“你确定他没有手下留情,那老头子真的死了?老子问你话,你可不要随意糊弄,不然小心自己脑阔有眼(脑袋上有洞)!”
黑衣人浑身颤了颤,被这股剧烈的威压震的心脏狂跳、不敢抬头,可还是紧咬牙关,跪在地上坚持道:
“属下不敢隐瞒,他真的没有犹豫,一丁点都没有!”
“属下眼睁睁看着导游10036枪杀瞎半仙,没有作假,而且也已经看过您给的定位器了,那上面根本没有瞎半仙的名字,他一定是死了。”
“……”
黑衣人感受着眼前人越发磅礴的怒火,死死把头低下去,脑海中却闪过那道天真无辜的声音、笑盈盈的眼睛,浑身都克制不住的发抖起来。
在他心中,洪长流社长的怒火撞上这个看似天真的导游声音时,竟然都弱了下去。
以至于他连改口的勇气都没有,脑海中只是无数次重复着那张蟠螭诡面具,还有雨夜下血涔涔的暗沉液体。
那个人,对性命那样的蔑视,毫不犹豫的杀了对他有恩的瞎半仙,他怎么敢改口,又怎么可能改口?
“社、社长……您千万不要小瞧她,您一定要防备她!”
黑衣人牙齿打颤,突然猛的抬起头来,跪在地上对娲泥生苦苦恳求道:“您不知道她有多可怕,这个女孩,她不是人,根本就是地府爬出来的恶鬼!”
“嬲的,给老子闭嘴!”
洪长流闻言面色极为难看,一双大掌几乎把木桌捏出一块裂口,看着眼前这个跪着发抖的黑衣人,心中颇想捏碎他的脑袋。
娲泥生能给他这个任务,就是已经动了让导游10036加入旅社的念头,他自然是做的越狠辣无情,就越能得到娲泥生的赏识。
如果让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取得娲泥生的赏识,那他呢?
旅社代理人的位置只有四个,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杂细兔崽子,还要踢一个人下台,难道他就要这么被旅社抛弃吗?
洪长流面色阴沉,眼睛里全都是红血丝,牙齿咀嚼的“咯咯”作响,似乎要把一个人放在嘴里嚼个粉碎。
一旁的祝炎还在阴阳怪气的挑火,嗤笑一声,翘着二郎腿道:“听起来这个新出现的导游的确有两把刷子啊。”
“能杀瞎半仙,证明他有能力;舍得杀瞎半仙,证明他够心狠;这样的人当然要招揽到旅社里来,不然岂不是浪费?”
“……他奶奶的。”
洪长流闻言青筋暴起,爆喝一声,手腕上的鈎爪已经倾斜而出,迅速飞甩出去直取祝炎面门。
祝炎见状丝毫不甘示弱,猛地站了起来,手指尖的铜钱飞快旋转,似乎下一秒就要打出去,狠狠甩上洪长流的胸口!
“够了。”
娲泥生终于开了口,掀起眼皮,不轻不重的放下茶碗,茶碗碰到桌子,发出一声极轻的响声。
而几乎是同时,坐在她身旁的魁梧男人山一样站了起来,一手用力拽住了鈎爪,一手按着祝炎的肩膀,沉沉道:
“娲泥生社长还没有发话,你们在这里吵什么,坐下。”
“……”
两人冷冷的瞪了对方一眼,眼底皆是烈烈燃烧的怒火,半晌,才不情不愿的坐了下来,祝炎咬紧牙关,率先开口道:
“娲泥生社长,既然那个导游10036已经完成了您给的任务,我建议您同意他的要求。”
“您就直接把洪长流和他放在同一个景区里,让他们自己去争,谁赢了就让谁来当旅社代理人,输得那个这么没用,也就没必要活着了。”
洪长流闻言冷笑一声,额头上青筋暴起,阴测测道:“嬲你妈妈别的祝炎,你这么喜欢跟他争,不如把你放进去跟他一起参观景区啊?”
“够了。”
娲泥生掀了掀眼皮,不耐烦的把茶碗放到一旁,看向这两个争吵不休的人,淡淡道:
“你们不用吵来吵去,我已经决定好了,既然这个导游10036有用,而且真的完成了杀死瞎半仙的任务,那我就给他一个机会。”
她从包裹严严实实的漆黑纱布里、伸出一只白皙纤瘦的手腕,晃动一瞬,青绿色的火焰立刻从指尖跃动而出。
那一簇火焰先是如同粘稠池水一样咕嘟嘟冒着泡,随后分叉成一条条蛇,密密麻麻的蜿蜒爬在村寨上,随后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神仙。
那神仙看着不像任何一个有记录的神,反而平平无奇,反而更像……是一个人。
祝炎看着这一簇火焰的变化,心头一动,狐疑道:“您的意思是……?”
娲泥生先是一个翻手将细白手腕收了回去,理了理纱布,这才淡淡道:“你,洪长流,还有导游10036,你们都进去同一个景区,不做导游,就以旅客的身份参观。”
“三个人,最多只能留下两个人,输了的那个没用废物,也不用做旅社代理人了,就给我永远待在里面吧。”
“不行!”
洪长流闻言一砸桌子,猛的站了起来,眼底满是通红的血丝,咬紧牙关,祝炎也猝不及防的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道:
“这……您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他只想让洪长流和苗云楼去斗,可不想把自己也拉扯上,这样岂不是得不偿失?!
娲泥生扯了扯脸上的漆黑纱布,叹了口气,掀起眼皮道:“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不同意,所以,我还有一个安排。”
她轻轻拍了拍手,霎时间,一条黑蛇出现在众人面前,蜿蜒的缠绕出一个沼泽的形状,静静躺在桌子上。
“我给你们选择的景区,缺乏信仰、没有供奉,正巧还缺一个地方神。”
娲泥生摸着黑蛇的鳞片,没有错过面前两人眼底流露出的贪婪,缓缓道:“在这场参观中,谁夺得了第一,谁就能成为这个地方的地方神,享受万家香火供奉。”
“这就当是我给你们两个的补偿,如何?”
——————
“你说,娲泥生想要我们三个人明天启程,参观同一个景区,祝炎和洪长流居然答应了,他们怎么想的?”
土楼之中,苗云楼盘腿坐在床上,点起了一盏灯,看着娲泥生传来的信件,随手放到一边,转头对沈慈吐槽道:
“这种新人上位的情况,老人就应该用人脉和经验压制新人,不让新人有正面挑战的机会,结果他们竟然同意公平竞争。”
“他们两个到底在想什么?”
沈慈没有立刻回答,看了一眼他晾在外面的白皙腰身,用蛇尾把被子挂在他身上,轻轻把被子拍好,这才淡淡道: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猜测了吗?”
苗云楼嗤笑一声,唇角勾起,冷冷道:“我当然知道,左不过就是娲泥生又给出了什么好处,让他们跟苍蝇粘屎一样找了上去。”
“我是好奇,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好处,竟然比他们现有的所有一切都更有价值、更让人心动。”
他一边说,一边不停的用手拍着床铺,示意沈慈赶紧上来,摸着下巴继续深沉道:
“给了多余的好处,却不告诉我,看来娲泥生还是不相信我,即使我帮她杀了瞎半仙,我依然是个外人。”
“……”
沈慈没有说话,慢吞吞的摆动着蛇尾爬上了床,用蛇尾紧紧缠住苗云楼的腰身,伸出如玉般白皙的手指,把后者轻轻推倒在床上。
他像蛇一样倾身而上,姿势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侵略性,眼神却温柔极了,温水一样汩汩浸润着苗云楼。
昏黄跳动着的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映衬着他白玉般温润的面庞,显得格外模糊不清。
沈慈在火光之中抿了抿唇,轻轻抚摸着苗云楼的脸庞,带着担忧、轻声道:
“我担心。”
走在这条路上,苗云楼能遇到的几乎只有敌人,哪怕是已经结盟的旅社,也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利益勾结,没有任何信任可言。
而当明天的太阳升出山峦,他就要和这些人虚与委蛇,和他们夺生争死,陷入无尽的阴谋诡谲之中。
他担心。
苗云楼叹了口气,一手轻轻按住沈慈的手,摩挲着他的手背,直视着他淡色的眼眸,无奈道:“对不起。”
他不仅仅是为了沈慈,更为了土楼里这成百上千个人,为了整个旅社被压迫的旅客,他必须跟这几个人虚与委蛇,必须和他们争权夺利。
哪怕吴斌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担忧、哪怕胖子他们看着他欲言又止,哪怕自己的爱人眼眸里充满了哀伤。
他也只能假装看不到,不断告诉自己,他这样做是对的。
“你放心,我不会一直让他们算计我的,”苗云楼抬眼看着沈慈,抿了抿唇,轻声道,“我心里有计画,只要他们一步步走下去,就一定会输。”
“你相信我,我能保护好自己,再说……”
他说着说着,一只手神不知鬼不觉的搭上沈慈的肩膀,突然一翻,用了个巧劲儿一转,两个人的位置立刻倒转了过来。
苗云楼跨坐在沈慈身上,捏着后者的的下巴,额头抵着额头,任由长长的头发缠绕在一起,低头轻笑道:
“没办法,我这人性格就是这样,想压倒我绝不可能,要么我死,要么他亡,不可能委曲求全,更不可能默默忍受。”
“不过……”
他凑近了一点,看进那双淡色瞳孔中,看到那里满满都是自己的身影,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喃喃笑道:
“只有你,我可以给你这个特权……”
火光在床头噼里啪啦的跳动着,半晌,突然被熄灭,苗云楼的声音消失在夜色、月光,和一双淡色的唇瓣中。
一夜无话。
第243章 怀疑暗中滋生
第二天一早,苗云楼很早便睁开眼睛,悄无声息的下了床,没有打扰到一旁的沈慈。
昨天厮混的太晚了,沈慈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几乎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全程抿着一张唇,用一种混杂着哀伤和祈求的眼神看着他,眼泪微微打转、面上梨花带雨,动作却十分凶猛,死死压制着苗云楼。
苗云楼被这种浓烈的占有欲包裹,真是痛并快乐着,简直怀疑沈慈昨晚被脏东西上身了。
什么时候,两个人之间的位置颠倒,沈慈变成了进攻的人,他反而犹犹豫豫、不敢上前了?
也许是他心中明白,自己有太多瞒着沈慈的事情,而那些事情绝不是沈慈想要的,心虚与愧疚纠缠在一起,才不敢抬头看那双眼睛。
苗云楼心情复杂,心中思绪百转千回,脚步却是刻意控制着不发出声音,轻手轻脚的走进了卫生间。
他反手锁上卫生间的门,站在洗手池前,就着早晨温暖清澈的阳光,捧了一手水往脸上胡乱洗去。
感受着冰冷湿润的触感,他毫无情绪的掀起眼皮,看向镜子中被打湿的长发和布满水渍的面庞,眼中没有丝毫睡意。
乌黑长发,狭长漆黑的双眸,俊秀的面庞,总是带着笑意的唇角,还有……惨白到毫无血色的皮肤。
极细的血管在皮肤下颤动,这层惨白的皮肤几乎透明,像个死人一样,除了呼吸起伏,没有任何活着的迹象。
“……”
苗云楼被水渍浸湿的手臂线条清晰,撑着洗手台,沉沉的看着自己的面孔,半晌,碰了碰苍白一片的皮肤。
他的心脏,好像要撑不住了。
与娲泥生达成一致那天,她根本并不信任自己,除了让他杀死瞎半仙,还提出了一个要求。
“你杀了瞎半仙,只能证明你冷漠无情、能舍弃良心,最多表示你与那些反抗旅社的人没有联系。”
娲泥生坐在渔村的木椅上,搅拌着手中的鱼汤,淡淡道:“把这么重要的名额,分给你这个没有任何资历的旅客,我不放心。”
“如果你想成为旅社的代理人,至少整整一年,必须把你的存活时间放在我们手里,由祝炎控制。”
苗云楼当时坐在她的对面,闻言身子微微一顿,半晌,掀起眼皮笑了起来,眼底没有丝毫笑意,缓缓道:
“娲泥生社长,你可别忘了,我跟你们是合作关系。”
“我想加入旅社,你们也需要我让主位神苏醒的能力,这是相互利用,不是我求着你答应我的。”
“这是我的底线,想加入旅社,必须这么做。”
娲泥生丝毫不为所动:“我会给你最大权限,你平时绝不会有受制于人的感觉,但只要你有任何威胁旅社的想法,我要保证你没有反抗的能力。”
“你也可以拒绝,想要加入旅社,还是就此分道扬镳,选择在你。”
“……”
苗云楼站在镜子前,想起当时过了很久,自己才低声答应了下来,那是的脸色他看不到,却一定和现在一样难看,黑沉一片。
娲泥生所谓抑制他的办法,就是把生存时长降低到零,每过一秒钟都及时给他加上一秒,让他保持最低限度的生存,不至于死亡。
这种方法不仅仅是为了控制他没有二心,更是为了让他畏惧。
生存,不是生活,只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存,人将无时无刻不被压制在痛苦之中,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疼痛,尤其是心脏。
没有生存时长的维持,也没有沈慈的血液供养,苗云楼的心脏阵阵剧痛,每分每秒都几乎要停止跳动。
无时无刻不在濒临死亡,就算他再怎么厉害,面色也只能维持着惨白一片。
苗云楼看着镜子中像个死人的自己,长长叹了口气。
多清透的冷白皮,可惜是死出来的。
他熟练的从兜里拿出粉底和化妆品,像这几天一样,开始给自己细细上妆,遮住难看的面色,门外却传来了轻声响动。
“砰砰。”
“云楼,你在里面吗,”沈慈隔着一层门,在外面轻声道,“马上就要出发去景区了,我想……再给你亲手梳头。”
“马上,我这就出去!”
苗云楼没想到他起来的这么快,赶紧回话,也顾不得想其他事情了,手忙脚乱的把粉底盖在脸上,遮住没有血色的面庞。
他手上动作飞快,一边遮一边控制着声音、若无其事的哄道:
“我……我还在洗漱,你等我出去再帮我梳头,好不好?”
没想到沈慈异常坚定,闻言没有离开,在门外轻声道:“是吗,那你让我进来,我想和你一起洗漱。”
苗云楼刚要开口,只听门外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抿起了唇,声音又轻了一些,还带着些哀伤:
“云楼,等进了景区,我就不能随便出来了,趁着现在有机会,我还想和你多在一起……”
那声音哀伤中还带着些许委屈,没有任何做作的成分,听起来落寞极了,就好像被渣男狠狠辜负了一样。
苗云楼听到沈慈的声音,不开门的坚定立刻溃不成军,心中长长叹了口气。
我那娇妻柔弱不能自理,情深不能自抑。
他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只见那张脸还是没什么血色,好歹不再是惨白一片,心说幸好差不多抹完了,赶紧三下两下把粉底收好,打开了门。
“咔哒。”
苗云楼叹了口气,伸手碰了碰沈慈的脸,柔声哄道:“你怎么了,非要我开门见你,我又不会跑,急什么。”
沈慈眼睫微动,轻轻按住他的手,带这些强硬的挤进卫生间内,把他按在洗手池上,抿唇淡淡道:
“骗人。”
“我怎么骗人了,”苗云楼仰着身子,挑起一根眉毛,无奈道,“娲泥生说今天前往景区,那也是下午的事了,大早上的,我跑什么。”
他就是再忙,也不可能跟沈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自己往外面跑吧。
他现在把沈慈当眼珠子一样看着,根本不敢让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
沈慈抖了抖眼睫,没说什么,似乎是接受了他的解释,无言把手搭在苗云楼的后腰上,突然沉默的环抱住他。
苗云楼从没见过如此黏人的沈慈,一时间手足无措的愣在原地,甚至不知道手往哪里放。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收回手臂,反抱住沈慈的后背,上下轻轻摸了几下,心中有些好笑,温和的哄道:
“我怎么会骗你,你放心,除非你主动甩了我,我这辈子都会缠着你,绝对舍不得跑。”
苗云楼只当沈慈知道前路难行,是太过担心他,害怕他消失在自己面前,这才患得患失,流露出明显的不安。
他顿时放下心来,拍着沈慈的肩膀,来来回回哄着他,好话说了一箩筐,甜言蜜语不要钱一样往外吐。
“……”
沈慈侧耳听着苗云楼的甜言蜜语,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的环抱住他,眼底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冷淡。
在苗云楼看不见的地方,他动了动唇舌,悄无声息的用蛇信子舔了舔前者的脸颊。
顿时,一股奇怪的香味立刻在舌尖蔓延开来,本就薄薄一层的粉“扑簌簌”掉了下来,露出下面一层真实的、惨白到毫无血色的皮肤。
骗子。
沈慈面无表情的盯着那块皮肤看了很久,半晌,缓缓掀起眼皮,看着镜子中自己黑沉的眼底,和苗云楼毫无防备的后背。
他沉默了一会儿,手腕微微一动,轻轻将一个细小的东西黏在苗云楼脖颈下。
苗云楼只觉得后颈有些痒,想要伸手去碰,却被沈慈一下抓住手腕,温热的气息喷在脸颊侧面,轻声道:
“来,我给你梳头。”
他退后一步,看着苗云楼困惑的双眼,温柔的捋了捋他的头发,像是做了千百遍一样,给他熟练的梳起头发。
白玉般的手指在乌黑发丝中穿梭,对比极其强烈,轻柔的触碰着透气,带起阵阵痒感。
苗云楼像猫一样舒服的眯起双眼,忍不住笑了起来,调侃道:“你就是怕我跑了,藉着梳头把我绑在你身边,不让我出去。”
沈慈在他身前配合的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是啊,我真怕你跑了。”
“所以,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不能离开我身边,要不然我就再也不给你梳头,也再也不让你出去了。”
他说完用皮筋一绑,便盘了一个和前些天一般无二的女式发髻,对着镜子照了照,突然唇角绽开,如同春花开放,对着苗云楼微微一笑。
“好了。”
苗云楼晃了晃头顶的发髻,熟练的做了几个女性化的动作,满意的笑了起来,把沈慈拉过来响亮的亲了一口。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亲了一下,就笑着把人推开,对着镜子整理好衣服后,挥了挥手,便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我走了,娲泥生他们定了下午开始参观,我要先和老爹商量商量。”
苗云楼刚要推开门,身形一顿,又退了回来,看向沈慈试探道:“你……确定要自己留在这里,真的不跟我一起去吗?”
这次他们的谈话关系到沈慈剩余的残骸,的确不适合沈慈听,即使他坚持要去,苗云楼也肯定会想办法单独和老爹谈谈。
但这次沈慈什么都没说,只是平静的让他去,他却没有松下一口气,心中反而更加复杂。
沈慈只是摇了摇头,淡淡道:“你去吧。”
“我也有点累了,想一个人休息休息,给你一点自由时间,不过记得按时回来,超过三个小时,我就亲自去抓你。”
“没问题。”
苗云楼闻言立刻笑了起来,比了ok的手势,潇洒的做了个飞吻,便离开了。
沈慈静静的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听到门“砰”的一声被关上,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动了动手指。
那上面有一个拇指大小的东西,正微弱地闪着红光。
第244章 “我一定要给他报仇”
那是一个很小的耳机。
沈慈盯着它看了很久,伸出手指碰了碰,动作非常生疏,试了很多次才把这东西打开,放到耳朵里。
“滋啦滋啦……”
里面的声音非常嘈杂,还带着衣服摩擦的动静,携带者窃听器的毫不知情的主人似乎还没到地方,耳机的另一边没有人说话。
沈慈紧紧的抿着唇,似乎有些无所适从,坐在了床边,无意识望向窗外枝头的飞鸟,见那些鸟儿稳稳的站在树枝上,这才松了口气。
霎时间,昨天晚上云雾朦胧的夜色、流水般的清澈月光,伴随着苗云楼模模糊糊的保证,猛的汹涌进他的脑海。
“你放心。”
那时,苗云楼在黑夜中直视着他的眼睛,漆黑眼眸里面只有后者的影子,满怀柔情的说道:
“我不会有危险的,我只是想把娲泥生他们挤下来,让景区恢复正常秩序,让所有人都不被压迫,我已经有很多人的支持了,这并不难。”
“等做完了这件事,我就答应你,要也不涉足险境了,一直陪着你,好吗?”
他的眼神清澈无比,声音是那样轻柔,动作是那么的安抚。
可这样的温柔和安抚,还是遮不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愧疚,也遮不住温柔之下早已做好的决心。
沈慈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用手蒙住他的眼睛,在上面轻轻烙下一个吻,触碰到的皮肤温热,他自己的唇瓣却是冰凉无比。
在那一瞬间,他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啾啾!啾啾!”
窗外鸟儿的叽叽喳喳拉回了沈慈的思绪,他安静的碰了碰耳机,背对着灿烂的阳光坐在床上。
就这一次。
他告诉自己。
就这一次,只要苗云楼没有违背他的诺言、没有瞒着他的事情,即使他还爱着那个人,他也从此装聋作哑,再也不会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对待自己的爱人。
沈慈静静的坐在床上,没有任何动作,听着耳机中逐渐开始有声音,几次电流串线的声音后,一个低沉的男声传了出来,是吴斌。
“滋啦滋啦……”
“这个娲泥生,真是阴狠毒辣……滋啦滋啦……用生命时长要挟你,好在祝炎和你还有合作关系,不会下手太狠……”
生命时长?
沈慈几乎是立刻想到了那层粉底下,苗云楼苍白透明的皮肤,不由得身形微动,缓缓蜷缩起手指。
耳机当中紧接着传来苗云楼的一声嗤笑,随即笑道:
“他?别指望,等洪长流下台,说不定他第一个做掉我……滋啦滋啦……这限制对他可是好事,用时长控制我,我就不能伤害他……”
“什么?这、这可是每时每刻都在生死在线啊……那你岂不是很难受?”
“还好,可以忍受,总之这件事别说漏嘴,别告诉沈慈,我怕他担心。”
是啊,他会担心。
沈慈静静的碰了碰心口,只觉得那里冰凉一片,却并没有什么心痛的感觉,似乎已经冻的有些麻木。
可是即便他再担心,苗云楼也从不会把任何事情和他说,只会坚定不移的,为了那个人孑孓独行。
电流发出沙沙的声音,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很快,传来吴斌有些迟疑的声音:
“……其实,你何必走这一步险棋呢,按部就班参观下去,你照样可以跟老爹一样,慢慢收获支持者,和旅社对抗啊……”
耳机里,苗云楼似乎是叹了口气,随后轻声道: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你知道为什么,我必须跳出来吸引注意力吗?”
“为什么?”
“因为主位神很快就要苏醒了,如果按部就班的参观下去,要不了一年时间,主位神就能收集足够的信仰,重新掌控子不语国家公园。”
他的声音很冷冽:“你没发现这里的每个景区,除了诡物横生,其余都和现实相似度极高吗?我怀疑,一旦主位神苏醒,它就会带着这些诡神横扫现实世界。”
“什么?!”
惊呼声夹杂着电流的声音,吴斌似乎狠狠的抽了一口气,磕磕巴巴道:
“你……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主位神从来没有出现过,你怎么知道它们要做什么?”
“……”
沉默。
沈慈坐在床边,半晌,突然轻轻笑了一声,唇瓣无声的动了起来,无声的口型,竟然和窃听器中的人声完全重合。
是他告诉我的。
“就是他告诉我的。”
当年他就因此死亡。
“我看过他的记忆,当年,就是因为我的爱人不同意这个计画,他才被几个主位神背叛,以至于尸骨无存……”
我要给他报仇。
“我一定要给他报仇,无论经历多少艰难困苦,哪怕让我死,让我粉身碎骨,尸骨无存,我都不怕。”
“我一定要给他报仇。”
“……”
后面的声音便开始模糊不清,随着在沈慈手中开始扭曲的耳机,声音逐渐失真,最后断裂开来,不再传出声响。
沈慈垂下眼睫,捏着已经碎成几块的耳机,如同一尊玉做的石像,一动不动坐在床边。
“啾啾!啾——”
窗外的鸟儿被风一吹,搧动着翅膀,毫无留恋的离开了落脚的树干,在阳光中飞向远处的天空。
阳光同样温暖的洒在沈慈的背上,带来的却只有虚妄的光影,他沐浴在暖光之中,却是彻骨冰凉,似乎还停留在那个月色如水的夜晚。
半晌,他终于动了,抿了抿唇,狠狠将耳机往墙上扔去!
“砰!”
——————
“砰!”
宽阔的梯田之外,一声枪响在土楼上空炸开,苗云楼和吴斌顿时噤声,下意识看向门口。
只见老爹正向两人走来,身后还跟着一群流浪旅客,不知为什么,每个人都垂头丧气,眼底下的青黑让人难以忽视。
娲泥生定下的参观时间是下午,很快洪长流和祝炎都要过来,这些流浪旅客应该找个地方藏起来才对,怎么跟着老爹出来了?
苗云楼缓慢的眨了眨眼,那些仇恨与痛苦在心中纠缠不去,还没有彻底消散,见状略有些疑惑,迎上去对老爹淡淡道:
“我们不是说好,等一个小时后景区开启再见面吗,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难道又出了什么特殊情况?
“没什么,只不过想起来,还有件事没做。”
老爹沉稳的颔了颔首,在苗云楼面前站的笔直,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转过身去,对身后的流浪旅客沉声喊道:
“立正!”
数百人齐刷刷的站直,大喊道:“是!”
“跟苗旅客说什么?”
“对不起!”
只见这一群人满脸肃穆,齐齐的向着苗云楼鞠了个躬,动作极为标准,包括那天与苗云楼过招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临阵脱逃。
“我们不应该随便攻击你,更不应该对你恶语相向,我们真诚的希望你能原谅我们,对不起!”
这么大的阵仗,弄得苗云楼一个激灵,脑海里一点关于复仇的阴暗想法都没了,芭比城堡几乎平地而起,他差点炸毛。
他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嘴角抽搐了一瞬,赶紧闪身到老爹身后,疑惑的笑道:
“老爹,如果是为了刚见面那天的事,这就没必要了吧。”
他才成年没多久,这么多人给他鞠躬,万一折寿怎么办。
“虽然我莫名其妙被围攻了,但我也折腾回去了,毕竟……”
苗云楼微微眯起眼睛,笑意盈盈的目光在几个人脸上滑过,善解人意的微笑道:“看这几位的黑眼圈……世子估计不好哄,过了很久才回去了吧?”
被他视线扫过的那几个人面色青红交加,保持着鞠躬的姿势不起来,羞愤的盯着土地,非常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觉得这个流浪旅客的名气配不上实力,主动去招惹人家,结果不仅集体围攻都打不过,还偷鸡不成蚀把米。
请神容易送神难,那天晚上他们带着世子敲锣打鼓,把整个土楼转了个遍,连梯田都去参观了,世子还是不肯回去,怎么掷杯筊,结果都是阴杯。
到最后居然折腾到天光微亮、公鸡打鸣,世子才逛了个尽兴,松口回去休息了。
而他们这些人敲锣打鼓一晚上,想回去休息又被洪长流找麻烦,连睡觉都睡不踏实,关键这麻烦还是他们自找的,简直是丢人!
这些人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苗云楼,后者看上去却是相当的善解人意,随意摆了摆手,笑眯眯道:
“好啦,你们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不用给我鞠躬道歉,我们扯平了。”
“大概还有一个小时,祝炎他们就要来了……”他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转头看向老爹,摸着下巴询问道,“不如让他们先回去休息,我们谈谈这个景区的事?”
之前的事情在他心里早就翻篇了,道歉更是没有必要。
除了沈慈的事,苗云楼自己的事一向不记仇,有仇当场就报了,不可能到现在还揪着这些人不放。
然而老爹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正色沉声道:“我带这些人来,不光是为了给你道歉,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些人与下个景区有关。”
他深吸一口气,神色复杂的看向苗云楼道:“这个景区,要求整整一千人进去。”
“什么?”
吴斌闻言一愣,在一旁皱起眉头,有些焦急的问道:
“景区不、不是最多三个旅行团共同参观吗,那撑死了也只有二十一个人,怎么会一千人呢……?”
“这次不一样,”老爹打断道,这次的景区有所变化,是娲泥生亲自经历过的,除了她,没有任何人知道里面有什么。”
他把目光移向身后的流浪旅客,又缓缓转了回来,凝视着苗云楼,沉沉道:
“她告诉我们,你、洪长流还有祝炎,每个人都要带三百多人进入景区,而这些人中除了你们三个,其他人,全部都会进入失忆状态。”
“也就是说,这个景区里你遇到的所有人,都将是真正的旅客。”
第245章 “骗子”
正常参观景区的时候,除了同行旅客,其他遇到的所有人,全部都是景区安排的工作人员,换句话说,就是npc。
这些人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对旅客来说都不重要,因为只要他们离开景区,下一个旅行团进来,这些人就会被重置,回归最初的状态。
就比如林海雪原区的罗薇,又比如潜浪浮波区的小花。
也许她们会在苗云楼手中被拯救,也许会洪长流手中被献祭,但只要景区重新开放,她们就永远不会死,也永远不会真正活着。
可真正的旅客不一样,他们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苗云楼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没有回应老爹,却是把头转向那一群流浪旅客,淡淡道:“你们回去吧。”
没人想到他会这么说,此话一出,队伍里先是一愣,随后立刻传来一阵骚动,有人急了,举起手来喊道:“为什么?”
“进去就是个死,”苗云楼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挑起一边眉毛,摆摆手轻笑道,你们又没法打复活赛,干什么去。”
“什么?”
这些流浪旅客都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才来的,甚至有人写了遗书,就这么被轻飘飘的打发回去,队伍里立刻有人义愤填膺的喊道:
“就算死了也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不是只有你能为解放旅客牺牲,我们也可以,你没权力阻止我们!”
“没错,别以为只有你是流浪旅客,我们和你一样,我们看不惯旅社的欺压,也能挺身而出!”
“你凭什么让我们回去?!”
这成百上千个流浪旅客堵在土楼内,一个个不畏牺牲、情绪极其激动,分明让人热血沸腾,然而苗云楼却是冷静到了极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道:“我说了,你们都回去,不用跟着我,没必要。”
“娲泥生不可能让我硬拉来三百多人,如果我就一个人进去,一定也会有npc出来顶身份,不需要你们来撑人数。”
苗云楼漆黑的眼瞳中沉静如一滩池水,言语清晰,不见一丝情绪化,以最冷静的姿态为情绪抽丝剥茧,却让众人的心一寸寸冷却下来。
他们难道不知道,景区内的系统会自己把人补上吗?
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这一去就是死,甚至可能死的不明不白、尸骨无存吗?
他们都知道,但他们还是决定和苗云楼一起进入景区,是因为哪怕有一丁点可能,他们这些人更能帮助苗云楼成功参观、让作恶多端的旅社长下台,他们也愿意去做。
然而苗云楼却毫不留情的说,他们是多余的,他不需要他们。
“……”
土楼一时间安静下来,阳光暖洋洋的照下来,气氛却缓缓转冷,众人神色怔愣,沉默中带着失望,静静的站在原地。
老爹也没想到苗云楼竟然会拒绝,见状皱了皱眉,按住后者的肩膀,低声劝道:
“你不明白,洪长流身边的线人说娲泥生透露过,这次景区你们三个要尽力争取其他人的好感,就算我们会失忆,也比陌生人要更方便。”
“洪长流和祝炎手下旅社有数以万计的旅客,他们都已经选好了亲信,你没有旅社,在这方面吃亏,只有我们这些人还算熟悉,能跟你一起进去。”
老爹这话,已经把理由掰的清清楚楚,然而苗云楼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
“不,你们都留下。”
他掀起眼皮,认真的看向这些神色各异的流浪旅客,有人疑惑不解,有人焦急万分,但所有人都还站在原地,没有一个人退缩。
“你们最开始见到我的时候,对我动手,是心有不甘,”他开口道,“你们觉得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流浪旅客,却只有我在镜头前大出风头,这不公平。”
“就因为这个……?”
众人闻言顿时愣在原地,从心底升出一种荒谬与愤怒。
难道就因为这个,苗云楼就心怀警惕,怕他们要害自己,所以不让他们跟着进入景区吗?
他们眼眶发红,暗自咬牙,攥紧了拳头,正要忍耐不住开口,却见苗云楼直视着他们,一字一顿,严肃道:
“我现在告诉你们,没错,这就是不公平。”
“你们和我都选择不受旅社的压迫,不愿成为伥鬼,决心与它对抗,不同的是我活下来了,你们没有,但这难道就意味着,我比你们更坚定吗?”
他挑着眉毛将众人扫视一遍,看着他们挺拔的身影,轻笑一声,淡淡道:
“很明显,不是,但最后只有我一个人得到了赞誉,所以,不公平。”
“我想你们每个人都很清楚,如果跟我进入景区,那就是去给我当垫脚石,也许最后我会赢,也许我会输,但最先死的一定是你们,而不是我。”
众人愣愣的站在原地,听他说到这里,不禁有人站出来,咬牙道:“可这不关你的事,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我们愿意为理想去死!”
苗云楼叹了口气,无奈道:“可践行理想的也不只有我一个人,你们的价值,不应该是成为个人英雄的垫脚石。”
“我想让这里的每个旅客都知道,不是我能以肉/体凡躯对抗神仙,是肉/体凡躯可以对抗神仙,懂吗?”
如果这些流浪旅客全部进入景区,最后即使他参观成功,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些仍被压迫的底层旅客只会知道,有个叫苗云楼的流浪旅客,他比洪长流还要厉害,甚至可以杀死地方神。
真是厉害,真是让人心驰神往,可他们不叫苗云楼,他们不行。
他参观成功是最好的结果,失败也没有所谓,仍然会有人站出来反抗旅社,但只有他成功,那绝对不行。
苗云楼还真不信了,如果没有这些人跟他一起进入景区,他凭藉个人魅力就搞不定那些npc。
他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俊秀的面容有一丝无奈,对众人下了最后通牒:
“所以呢,你们就安安分分的留在这里,如果我在景区赢了,那我们就一切按计画进行,如果我输了,那你们就一切按计画进行,听懂没有?”
“好了,不管你们听懂没听懂,散会,各回各家各找各爸,我也要去找我爸了,再见。”
苗云楼一心惦记着独守空房的沈慈,心说马上就要进入下一个景区了,怎么把沈慈带进去还是个问题,哪里有时间在这里掰扯。
他见这些流浪旅客们一个个怔愣无比,很快开始有人眼眶发红,用眼神查找他的位置,立刻头皮发麻,转身就要跑。
然而,他的肩膀却被一双手掌按住,是老爹。
“你的内核欲望技能开启条件,是濒死,”老爹的声音沉沉,“这说明你的内核欲望,是坚定的生存意志,那为什么你根本不畏惧死亡?”
“……”
苗云楼沉默片刻,转身直视着老爹探究的目光,道:“因为我不怕死,我怕的是心中最重要的人,因为我的死亡,再也没有活过来的机会。”
“你不用担心我言行举止根本不像正常人,会不会是旅社派来的卧底,”他指了指楼上,声音很平静,“我最重要的人就在你的土楼中,所以无论如何,你也不用担心我伤害这里。”
苗云楼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的上了楼,踩在土楼木台阶的时候,楼下远远传来老爹浑厚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歉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次参观他们不用去了。”
“不过,我和陈风遥一定会去,这个没得商量,你要注意,这次参观会有身份限定,还有全程直播,你一定要注意方方面面,会很艰难。”
苗云楼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懒洋洋的给老爹比了个ok的手势。
他抬眼看了看时间,只见距离娲泥生规定的时间只剩下十分钟,赶紧加快脚步,两步三步上了楼,推开房门深吸一口气,对沈慈笑道:
“事情都说完了,准备好了吗?”
屋子里,沈慈闻言一动,缓缓从沙发上抬起头来。
他沉静的看着苗云楼,面容淡然、眉眼间带着柔和,和后者离开之前没有任何分别。
沈慈站起身来,在离苗云楼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后者毫无阴霾的眼睛,半晌,微微笑起来,轻声道:
“当然。”
他从桌子上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伸手递给苗云楼,把盖子打开,手指点了点里面的东西,轻言细语道:
“刚刚有人给你的藏品到了,我替你收下了,不知道是什么,沉甸甸的。”
苗云楼眨眨眼,好奇的往盒子里看了一眼,只见里面金光闪闪,汇聚成了一个印章的样子,上面蛇首昂首,蛇身盘血,惊奇的笑道:
“瞎半仙动作这么快,金印都碎成八瓣了,居然能修复的和之前一模一样,不愧是娲泥生都想拉拢的人。”
沈慈见到金印被修补完好,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瞎半仙是谁,仍是淡淡的笑着,对苗云楼关切道:
“我听说,很快就要进入下一个景区了,这个景区很危险,你还要找我的尸骨吗?”
“当然。”
苗云楼闻言没有丝毫犹豫,一口应下。
他以为沈慈还是在担心他,心中一阵无奈,不由得叹了口气,拉起沈慈的手,苦口婆心的劝道:
“我知道你害怕我受伤,可是你一直不恢复,我也会担心啊,我保证把你的尸骨找全,就不这么拚命了,好吗?”
沈慈静静地看着他,神色似乎有些动容:“为了我?”
苗云楼坚定的笑了起来:“当然,是为了你。”
“还有几分钟就出发了,你过来吧,”他见沈慈没有说什么,松了口气,笑道,“你就继续变成蛇,我以伴生兽的方式把你带进去。”
苗云楼伸出手腕,抵在沈慈的腰间,眉眼带笑,示意他盘上来。
后者被环抱在他的身体之间,感受到苗云楼略微急促的心跳,微微垂下眼睫,最后一丝暖意也冻成了冰。
他很平静的把手搭在苗云楼后颈上,以这个极为亲密无间的姿势,在后者耳边轻声道:
“骗子。”
“什么?”
苗云楼只觉得自己耳边传来一句话,还没等反应过来,后颈突然一痛,似乎被什么电了一下,随后眼前一黑,迅速晕倒过去。
沈慈半跪下来,接住苗云楼昏迷不醒软倒的身体,把他后颈上纽扣大小的东西摘下来,平静的摸了摸他的脸,俯下身去,捧起他的手腕。
系统声音从他手腕上载来,机械而刺耳的响起:
“参观景区倒计时!”
沈慈平静道:“再加上一个人,沈慈。”
“叮!正在更改人员——更改完毕!请确认参加导游10036方参观人员:导游10036,老爹,陈风遥,萧二,沈慈,请问是否确认完毕?”
“……”
沈慈抿了抿唇,垂下洁白的眼睫,最后留恋的碰了碰苗云楼的面孔,半晌,淡淡道:
“是,开始吧。”
【叮!检测到队伍已准备完成,欢迎您来到子不语国家公园进行参观!】
【本次参观景区——密林蛇沼区!】
第246章 密林蛇沼区 祭品身份,供奉虺神
【正在等待景区参观发送——】
【发送完毕!您所处的的地区是:子不语国家公园——密林蛇沼局域】
【密林蛇沼局域:这里阴雨绵绵,瀑布与沼泽遍地,是一个几乎垂直的巨大山脉,森林密布的大山不时裸露出其俊美的红岩丹霞地貌底色,让旅客得以欣赏这覆盖着绿色的红岩绝壁】
【在这里有深不见底的沼泽,水里湍急的瀑布,藏于深山的古老苗寨,当然,这一带也是毒虫毒蛇毒物密布的世界】
【本次参观景区数量:1】
【参观人数规模:三人自由行(其余旅客不算在内)】
【景区信息:4A级景区——瘴尸四十八寨】
【旅客游览路线:????——????——????——瘴尸四十八寨(由于三名主要参观旅客路线不同,参观路线并不固定,根据身份将有三条参观路线)】
【旅行时间安排:三天两晚】
【生物图鉴∶待解锁】
【游览项目∶待体验】
【密林蛇沼景区独特地貌:此地蛇虫遍地,瘴气弥漫,每当入夜毒性翻倍,请诸位旅客注意夜间出行】
【本次参观仅有一个景区,尚未配备随行导游,瘴尸四十八寨景区讲解员由系统担任】
【注意!本次旅行参观将对外全程强制直播,您的一举一动都将被系统中心播放,请注意言行举止,祝您参观愉快】
——————
“当啷……当啷……”
眼前一片漆黑。
耳旁模模糊糊的传来一阵悠扬清脆的铃声,似乎有人在前面摇着铃铛,左弯右拐的带路。
而他自己身上一片黏腻,好像有什么东西敷在上面,黏住了他的一举一动。
苗云楼紧闭双眼,似乎陷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梦境,视网膜中留下的最后影像,是沈慈那张无悲无喜的清冷面容。
“骗子。”
沈慈俯视着他,唇齿一开一合,纯白的眼睫下只有冷漠,没有任何情意。
“你说我是你的爱人,你骗我,你只是我漫长人生中、一个根本不重要的污点罢了。”
“我再也不会在你身旁,被你蒙骗了,我要自己查找自己的身世,而你,最好离我远远的,越远越好,死生不复相见。”
不是……
不是这样的,他只是不甘心,他就算不是爱人,也是沈慈最疼爱的孩子啊,他怎么能不见他,怎么能不要他?
苗云楼在黑暗中剧烈的挣扎起来,怔怔的看向沈慈清冷的面容,试图伸手去碰,却扑了个空。
他只觉得脖颈后面传来一阵疼痛,随后整个人飞速坠落下去,沈慈的面容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了一个看不见的光点。
漆黑的世界再没有一丝光亮,只剩下漫无边际的孤独。
“不……不……!”
苗云楼心急如焚,下意识呼喊出声,面上却猛的一凉,似乎有人拿水向他兜头泼去。
“啪!”
冰冷的水渍挂在眼睫上,突如而来的刺激,冻的他迅速脱离出那个黑暗的世界。
他一个激灵,猛的睁开眼睛,只见有个下穿百褶裙、前后戴着围腰的女人,面色不善,指甲几乎要戳进他的眼睛里。
她居高临下的盯着苗云楼,冷笑一声道:“都这样了还敢不老实?”
“我告诉你,到了这一步,没人能救你,你现在跑不掉了,乖乖等着被吃掉吧!”
这个女人带着满头银饰,叮叮当当作响,打扮的十分艳丽,脸上却有好几道疤痕,看上去平添了几分凶恶,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子。
在她身后,还有十几个壮汉穿着青色土布裤,包青头帕,赤/裸着上半身,面色不善的盯着他,所有人身上都有数不清的疤痕。
这又是什么人?
苗云楼感觉浑身上下都用不上力,皱了皱眉,试着动了动身子,只微弱的颤动了一下,便感觉到手脚上载来阵阵剧痛,被绳子捆的血液流淌不通。
他似乎是被人绑架了,眼前这些人便是绑匪,不知道要把他逮到什么地方去。
他不动声色的四下瞥了一眼,只见身前是一片深邃而神秘的密林,树影重重,密集的树叶形成一道道漆黑的壁垒,将阳光屏蔽得严严实实。
身下是一片湿润的沼泽地,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青苔的气息,混合著沼泽中腐烂植物的腥臭。
在他面前的这几个人,脚上都套着一层厚厚的衣物,踩在淤泥之中。
他们脚下的土壤犹如一面面镜子,映照出这些人的影子,扭曲变形,泛着一层层让人不舒服的光泽,看起来毛骨悚然。
而在密林深处,偶尔会传来一阵阵嘶嘶声,苗云楼认得这声音,那是无数蛇虫在草丛中穿梭的声音。
它们如同浓稠暗色中的幽灵,时而隐匿在阴影中,时而探出头来窥视行人的行踪,密林中弥漫着一股阴森的气息,让人难受极了。
还真不愧是密林蛇沼区。
只是每次参观都会有系统提示背景,为什么这次却没有,直接把他投放到这么一个地方?
苗云楼心中思绪千回百转,还没等他再细致观察,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一个满脸疤痕的壮汉过来沉声道:
“老大在跟你说话,别走神!”
“哎呀,别那么凶嘛。”
女人脸上的伤疤被牵着抖动起来,她捂着嘴娇笑一声,给壮汉抛了个媚眼,笑道:
“这祭品好歹也是咱们拿人质换的,万一把人吓死了,可怎么拿到虺神的恩赐呢?”
苗云楼看着两人打情骂俏,只觉得一阵恶心反胃,眼皮沉重无比,不知这具身子被喂了什么药,冷冷的看着女人,轻声道: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我是谁?”
女人闻言惊讶的瞥了他一眼,“噗嗤”一下,发出了一声恶毒的笑声,用手指重重点了点他的心口,笑道:
“呦,还学会装傻充愣、假装失忆了呀,你是觉得我们傻,会把到手的诱饵放走吗?”
“诱饵?”
苗云楼捕捉到了这个词,眯了眯眼,缓缓拨动着唇齿间银针的,面上不动声色的轻笑道:
“怎么,你们要拿我喂鱼吗?”
“喂鱼?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女人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嘴角却是掀起,娇笑道,“我们把你打扮的这么好,当然是喂蛇。”
她说完便猛的一抬手,整支队伍立刻停下脚步,几个壮汉训练有素的把苗云楼扛下来,挂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上面。
他们动作非常熟练,在地上用一种特殊的液体画出一道道纹样,形成了一种奇异的符号,顿时,一股刺鼻的味道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苗云楼动了动耳朵,听到从下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蛇爬行而过。
听声音,这蛇的数量似乎还不少。
“这次的货色还真不错,细皮嫩肉的,四十八寨的人没敢骗我,不错,不错。”
女人直到符号画好了,那些壮汉纷纷退到她身后,这才满意的上前,摸了摸苗云楼的脸,轻声细语道:
“小子,进去之后能活多久,就全靠你自己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在上面祈祷你活下去,至少活到虺神现身,再让他把你整个吞下去,换来我们最想要的东西。”
苗云楼直视着她的眼睛,镇定自若的微微一笑,吐出两个字:
“做梦。”
最后一个字吐出来的瞬间,他唇齿间的银针立刻飞射而出,直直射向女人的眼睛,穿头而过,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啊——!”
女人没想到他还能伤人,猛的捂住眼睛,吃痛的尖叫一声,后退几步直接跌倒在地。
她指缝里满是鲜血,另一只眼睛里满是怒火,胸膛起起伏伏,咬牙切齿的指着他大喊道:
“我改主意了,把他给我剁碎了四肢再放下去,我要让他在下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
那些壮汉听到命令,立刻围了上来。
苗云楼冷笑一声,骨头缝隙“咔哒”动了一声,随后牢牢捆在手腕上的绳子应声而落。
他一只手已经脱绳而出,化掌为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劈在第一个壮汉胸口前。
与此同时,他的长腿像两条蛇一样,灵活柔软的缠绕上壮汉脖颈,像蟒蛇一样迅速发力绞动,壮汉的脖颈立刻歪了下来,耷拉在肩膀上。
苗云楼借力一个翻身,便从洞口出跃出,露出一截纤瘦苍白的腰身,揉着手腕冷笑道:
“要拿我喂蛇?也不看看你们的蛇是什么品种。”
他歪了歪头,眯起眼看向剩下的几个人,见他们还要上前,刚想顺手处理掉,耳边却突然传来系统的声音:
【叮!】
【正在解锁身份系统——解锁完成!导游10036,在本景区身份为“祭品”】
【“祭品”:攻击力0,防御力0,生命值10,对诡物吸引力100,可通过献祭的方式召唤诡神,通过诡神赐福增长能力】
【注意!祭品与诡神绑定后,将受到诡神的影响,若诡神身死则祭品同样身死】
【检测到导游10036攻击npc,偏离角色身份定位,正在调整参观路线——】
系统话音刚落,苗云楼只觉得身上一阵酥酥麻麻,根本用不上力气,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
“呃……”
他皱了皱眉,心中警铃大作,立刻试图翻身离开,却被一拥而上的壮汉抓着肩膀用力按在地上。
女人站起身来,捂着仍在流血的眼睛,摇摇晃晃的走到他面前,猛的抓起他的脸,咬牙切齿的愤怒尖叫道:
“你还挺硬气,好啊,那我就成全你这一身硬骨头。”
“德苏,给我把剩下的蛇血酒都撒在他身上,让他全身沾满蛇血酒,然后给我把他扔下去!”
第247章 投骰命运之路
苗云楼肩膀被人死死按住,只觉得身上一凉,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粘稠液体被浇在身上,粘着衣服贴在皮肤上。
这应该就是他们说的什么蛇血酒。
苗云楼暗道不妙,被压住跪在地上,用力挣扎了一下,却只觉得浑身都用不上力,根本没法动弹。
如果早知道他是祭品,知道祭品的攻击力和防御力都是0,他才不会这么鲁莽,至少要迂回的试探一番。
胸口的刺青也没有任何动静,看样子在这个景区,娲泥生是不打算让他这么早用上内核欲望技能了。
难道他真的要靠祭拜诡神,才能参观成功?
苗云楼暗中咬了咬牙,不动声色的动动手腕,还没来得及再试探一番,脸上便传来一股疼痛,脸不由自主的偏了过去。
“啪!”
“贱人,还敢弄伤我的眼睛,我让你原样陪回来!”
女人愤恨的扇了他一巴掌,抽出一把匕首,对准他的眼睛比划了几下,冷冷道:
“这么好的一张皮囊,本来还想剥下来做我的玩具,看来不行了。”
一旁的壮汉嘿嘿笑了一声,压着他的肩膀,开口道:“老大,破了皮也能做玩具,我给您把缝隙缝好,保证缝的一点都没有瑕疵。”
女人闻言眯了眯眼,眼珠一转,突然笑了起来,笑的格外妩媚、也格外瘆人,捂着自己笑道:
“等等,我想到了更好的主意。”
她耍了个花样,利落的把匕首重新别回腰间,拍了拍手,示意几个壮汉把苗云楼重新吊回洞口,用绳子绑了几个死结,绑的严严实实。
“你们给他皮肤上割开几个口子,别割到血管,把蛇血酒给我从他伤口里灌进去。”
女人一只手撩了撩头发,看着苗云楼的眼睛莞尔一笑,妩媚轻柔道:
“这个玩具我还是让给虺神好了,我要他被那些蛇钻进身体里,说不定,这样虺神还能更喜欢。”
苗云楼的手腕被反绑在身后,用绳子吊着高高挂在树干上,看着那些壮汉应声上前,开始切割他的皮肤。
血液蜿蜒流淌在苍白皮肤上,衬托着无力反抗的单薄身躯,像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单方面淩虐。
他被吊在洞口上,低头看去,身下就是深不见底的蛇窟,手腕上的绳子只要一松就会掉下去,摔个稀巴烂。
苗云楼手腕上一阵阵抽痛,看着自己的状况,叹了口气,真心实意道:
“虺神会不会喜欢破布娃娃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吧,祭品这种东西,还是越多越好,你觉得呢?”
女人抱着胸嗤笑一声:“你是让我们把你分成几个肉块,再放下去吗?”
“我是说你们不如也陪我下去吧,”苗云楼认真道,“这样比较保险,万一你们的虺神在下面想打牌,结果三缺一呢?”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女人不为所动,冷笑一声道,“真是胡言乱语。”
她见苗云楼面上没有一丝惧色,似乎是真的疯了,顿时觉得无趣,转身就要走,脚下却被什么拌了一下,脚腕迅速被缠住,迅速向后拉去!
“什么?!”
她失去了平衡,一下倒在地上,猛的回头看去,却发现自己脚踝竟然被一根绳子绑在一起,根本挣脱不开。
“德苏,你是怎么捆的祭品?”女人在地上奋力蹬着绳子,只觉得丢了颜面,厉声道,“把绳子给我解开!”
然而却没有任何人回应她,只有苗云楼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声音毫无诚意:
“哎呀,不好意思,他比你绑的还要死,已经提前下去了。”
只听几声惨叫,女人心头一颤,立刻看过去,几个壮汉脚腕上竟然全部多出一根绳子,瞬间消失在洞口中。
苗云楼的手腕还被吊在树枝上,背着手无辜的攥着一圈绳子,眨了眨眼。
他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用绳子把所有人套在了一起,绳子原本松松的摆在地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根本没人注意到。
直到他手腕在背后用力一拽,绳结受力猛的收紧,所有人便都被他攥在手里,女人直接被拽倒在地。
而那几个壮汉离得太近反应不及,竟然直接被拽进了洞口,正在他身下悬空吊着。
“老大!救命啊,下面好黑,好像有蛇!”
“老大快把我们救上去,这里深不见底,摔下去就是个死啊!”
女人闻言咬了咬牙,眼睛里都快喷火了,用力扯着脚腕上的绳结,却怎么也扯不开,“唰”的从腰间拽出匕首,恶狠狠道:
“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我们困住?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等我这就去杀了你——”
“哎呀,不好意思。”
还没等她说完,苗云楼抬起头来,打断了女人的话,朝着她微微一笑。
“我好像没给你杀我的机会啊。”
他咧嘴一笑,突然仰起头来,唇齿间寒光一闪,从口中吐出一枚银针,准确的打在吊在他头顶的绳子上。
“啪!”
银针立刻打横穿透了绳子,绳子应声而断!
只一刹那,苗云楼手腕一松,便没有了牵着的东西,瞬间从洞口掉了进去,面仍挂着微笑,在漆黑洞口中迅速消失不见。
“……什么?”
女人坐在原地,愣愣的看着他消失不见,大脑一片空白,还不等反应过来,绳子末端一重,她瞬间被拖拽向洞口。
“不——!”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掉进洞口,终于反应过来,拚命用手扒着地,却被脚腕上的绳结拽着,和那几个壮汉一起,掉进了洞口。
苗云楼在洞口里失重下坠,听着上面女人凄厉的惨叫,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紧闭上双眼,在空中翻身抱住膝盖。
他在心中默数着:
三、二、一……
最后这个一还没数出来,只感觉一阵湿汽扑面,他身上猛的一疼,随后又是一轻,整个人直接翻进了冰冷的水里。
“噗通!”
平静的水面掀起水波,立刻将他吞噬进去,所有惨叫声都被隔绝在外,只有一个极其微弱的光点,正缓慢的远离他。
“哗啦啦……哗啦啦……”
水下漆黑到了极点,苗云楼在水下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凭着感觉,用银针以最快的速度咬牙挑开绳子,一点点往上游去。
刚刚在上面,他在洞口向下扫了一眼,这深不见底的洞底,竟然有微微的反光,很可能洞底有潭水。
他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赌了一把,直接翻身下洞,幸好赌对了。
苗云楼闭住呼吸,摸着石头一点一点往上游,很快便从摸到了湿润的泥地,憋着气一个翻身,从潭面中破水而出。
“哗啦!”
他撑着岸边,胸口剧烈起伏,终于畅快的接触到了空气,一边大口大口的呼吸,一边警惕的向后瞥过。
那几个人也跟着他掉了进来,然而只听见几声“噗通”,便再没了动静,应该并没有跟上来。
苗云楼这才松了口气,微微放松些警惕,下意识放柔了动作,伸手向另一只手腕,想要给银蛇抚去水渍。
却只摸到一片空空荡荡的苍白皮肤,上面没有任何东西。
“……”
苗云楼只怔愣了一瞬,很快便恢复正常,抿了抿唇,默默翻身上岸。
他伸进潭水中摸了摸,随手捞了一根绳子,自欺欺人的缠在手腕上,细心的打了个结,感受着手腕被紧紧缠绕着的触感。
就好像,他还在自己身边。
然而不到一秒,苗云楼便浑身一颤,触电一样的把绳子解开,用力扔在地上,心中只觉得荒谬无比。
太可笑了。
他竟然用这种方法慰藉自己,幼稚的简直像三岁小孩,不,连三岁小孩都不如,真是太可笑了。
苗云楼闭了闭眼,唇角抽动,竟然“噗嗤”笑了一声,笑声在空荡荡的漆黑洞中回响,听起来突兀又诡异。
沈慈……是真的不要他了吗?
还是说沈慈终于想起一切,发现他是个骗子,更是个偷走他记忆的小偷,因此厌烦他、再也不愿意见他了吗?
可是他知道错了啊,他可以不要沈慈的爱,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沈慈不离开他,不要不见他就好了。
但沈慈现在又在哪里呢?
苗云楼面无表情的站在水潭边上,缓缓蹲了下去。
他突然感觉很难受,似乎刚才在水中憋气的感觉还没过,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心脏一抽一抽的疼痛。
“呵……呵呵……”
就在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眼前发黑,甚至要窒息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系统的提示音。
【叮!】
【检测到导游10036已到达本行程起点处,旅客祝炎、旅客洪长流也已经到达各自起点,正在开启当前任务——】
【当前任务已开启!三位旅客进入参观第一阶段——命运之路!】
【命运之路:从现在开始,三位旅客的行动都将被限制,无法行走、无法跑动、无法攻击,想要行动只能依靠固定时间扔骰子!
【从起点到终点,我们设计了整整四十八个点位哦,每投掷一次骰子,旅客将能在骰子数字范围内的点位行动,哪位旅客通过投掷骰子最先到达终点——瘴尸四十八寨,将会获得直接晋级的权利!
【注:有些特殊的点位还会有惊喜哦,期待各位旅客的探索!】
【系统小提示:三位旅客已经获得了各自的身份,在此期间,景区npc依旧可以自由行动,旅客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指挥npc,让他们提前拦截竞争对手哦】
苗云楼只感觉手中一重,一个棱角分明、漆黑滚烫的东西立刻坠了下来,沉重的落在他手心中。
他被这滚烫的温度烫的一哆嗦,下意识松开手,那东西应声落地,在地上滚动了几圈便停了下来。
【叮!导游10036已完成投掷!】
【正在检测投掷点数——】
第248章 五官融化的石像
投掷骰子?
苗云楼的思绪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微微一愣,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盯着地上方才滚过骰子的痕迹,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心说自己的运气向来比狗屎还狗屎,不会在投骰子的时候依旧灵验吧?
灼热的触感依旧停留在手心,苗云楼抿了抿唇,无意识搓了一下,就听系统很快又开始播报:
【检测完毕!】
【洪长流投掷点数:5】
【恭喜洪长流扩大活动场景,已开启情景剧本:路遇山匪】
【祝炎投掷点数:4】
【恭喜祝炎扩大活动场景,已开启情景剧本:密林捉迷藏】
【导游10036投掷点数:2】
【啊哦,似乎导游10036踩到了陷阱格呢,恭喜导游10036!您将触发特殊情景剧本:石雕古城】
【叮!】
【接下来一小时内,三位旅客需要尽快赶到各自投掷到的点数局域,在此期间,您将充分体验自由行的感觉,没有行李、没有规定路径、没有导游,只有无数奇遇等您发掘!】
【注意!三小时后入夜,将逐步开启三位旅客的身份技能,请您抓紧时间,尽快提升自己的身份能力哦】
系统的声音转瞬即逝,很快便消失在洞xue中。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洞xue中,顿时只剩下一片死寂,苗云楼站在原地,满心的荒谬,只想扇自己一巴掌。
说什么不好,非要在心里乌鸦嘴,说自己的运气像臭狗屎。
这下还真是言出法随、心想事成了。
系统说的什么自由行体验,实际上就是告诉他们,他们拥有的所有藏品、积分、内核欲望技能现在全都不管用。
他不知道洪长流和祝炎是什么身份,但他自己的身份在这种地方,显然是只有劣势、没有优势。
刚才系统还说什么,他触发了特殊情景剧本……石雕古城?
苗云楼心中思绪翻转,皱了皱眉头,试着站了起来,藉着潭水微弱的反光,一步步向后退去,却突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正在隔空抚摸他的头皮,明明连一根发丝都没有碰到,却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他身后,似乎正站着什么东西,正静静地等着他靠近。
不对!
刚刚他从水潭上爬出来的时候,明明都看过了一遍,在他站的地方,绝对没有任何东西存在。
那现在这个静静现在他身后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叮!】
【恭喜导游10036触发情景剧第一幕】
【密林之中,身世凄惨的“祭品”从山匪手中逃出,却又不幸的落入蛇窟】
【蛇窟中漆黑一片,可怜的“祭品”什么都看不见,而在他身旁却突然传来一股奇怪的声响,吸引了“祭品”注意力,他会——】
【选择1:跳进水潭躲起来】
【选择2:试图去摸声音发出的地方】
【选择3:祈求虺神的仁慈】
【请导游10036立即开始选择,选择时间一分钟!】
【注意!您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影响接下来的遭遇,也会影响身份面板的变化,请谨慎选择】
系统声音刚刚落下,苗云楼眼前立刻出现了三条选项,与此同时,黑暗中的一切彷佛都被按了暂停键,似乎正在等待着他的选择。
“……”
就在他身后,那东西依然没有离开,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紧紧贴着他,近在咫尺,近的他几乎能听到那东西的喘息声。
苗云楼只觉得脊背发凉,在黑暗中微微一顿,皱了皱眉,努力忽略身后的阴冷,仔细审视着系统给出的选项。
“祈求虺神的仁慈”这绝不可能,他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这个虺神是善是恶、又是何方神圣。
如果就这么把自己的脖子洗干净交到别人手里,等待着他人的仁慈,那他也没必要来这里了,干脆跪倒在主位神面前,堕为伥鬼不是更简单?
而躲进水潭中,听起来似乎可以避开诡物。
然而现在他并不知道这个诡物怕不怕水,如果贸然浸入水中,他水性又不通,只能落入比现在更难办的情况。
这么看来,算下来就只有第二个选择,看上去鲁莽,却是最可行的方法。
苗云楼心念一动,把手放在第二个选项上,那几行文本颤动几下,散发出淡淡的黑光,便消失不见。
就在它消失的刹那间,空气又开始流动起来,身后的东西越发逼近,一瞬间竟然又缩短了两人的距离!
彷佛下一秒,就要触碰到他的皮肤。
好快!
苗云楼动作一顿,一瞬间汗毛都竖起来了,无数念头在心中千回百转,想起那一行文本,屏住气息,突然反手猛的往后一按!
“窸窸窣窣——”
身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似乎的确有东西在动,然而他却扑了个空,只抓住了一片黑暗,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他立刻调转手腕,向身侧抓去,准确的触碰到所有发声的位置,却仍然一无所获,刚才那个让人头皮发麻的东西,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消失的无影无踪。
然而下一秒,从他身侧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又传来一阵古怪的“咯吱”声,一股阴恻恻的气息扑面而来,又停住不动了。
“砰砰……砰砰……”
苗云楼一动不动,在黑暗中,听到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声,除此之外,周围一片死寂。
他知道,这就是系统说的石雕古城。
这个特殊情景故事已经开始了。
在苗云楼身旁停留的这个东西不知为什么,并不触碰他,只是停留在他身旁极近的地方。
黑暗中彷佛有一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他,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
苗云楼闭了闭眼,紧绷着身体,突然动了起来,一步步向前走去。
他彷佛对身旁的阴气一无所觉,直直的向前走去,眼睛紧紧盯着潭水,距离接近后,迅速俯下身直面水潭!
“哗啦……哗啦……”
潭水幽深,倒映着他苍白模糊的影子,他看到里面自己的倒影,正随着水波微微荡漾,身后空无一人。
那东西消失了。
苗云楼趴在水潭前,闭了闭眼,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他猜对了。
这个接近他的东西似乎并不想被他发现,只在自己没有干扰、没有注视的地方,悄无声息的接近他。
所以只要他一直盯着水潭,像看镜子一样,借里面的倒影检查自己身边有没有诡物,应该就能暂时拖上一段时间。
“哗啦啦……哗啦……”
水面荡漾,他的身影倒影在水中,轮廓微微有些模糊,却能看清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身旁再无别人。
苗云楼一点也不敢松懈,凑近水潭仔细检查着里面的影子,却发现自己脸上,似乎被涂了什么东西,脏兮兮的。
他微微一怔,立刻联想到之前那个女人说的话。
“德苏,给我把剩下的蛇血酒都撒在他身上,让他全身沾满蛇血酒,然后给我把他扔下去!”
按照她话中的意思,自己作为祭品,是要献祭给虺神的。
虺,其实就是蛇的别称,虺神就是蛇神,而这个蛇血酒应该有吸引蛇的作用,那些人为了把他献祭给虺神,肯定是浑身上下都涂满了蛇血酒。
一想到脸上脏兮兮的东西是为了吸引虺神,苗云楼顿时觉得一阵恶心,立刻把手伸向水潭,随手沾了沾水,往脸上抹了几下。
然而那东西就像长在脸上一样,怎么也无法擦掉,水潭里倒影的污渍固执的待在脸上,随着水波微微荡漾。
苗云楼啧了一声,又伸手沾了沾水,对着水潭中的影子,准备用力擦擦,却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等等……
刚刚他擦脸上污渍的时候……那水潭中的影子,似乎没有动,更没有任何反应?
“窸窸窣窣……”
只听一声轻飘飘的摩擦声传来,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
苗云楼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开始转冷,眼睁睁看着水潭中的倒影笑了起来。
那东西顶着和苗云楼一模一样的脸,咧开嘴角,笑着笑着,整个五官突然融化,水潭倒影中的脸变成了一片空白,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那东西没有消失,而是跑到他脸前了!
苗云楼大脑顿时“嗡”的一声炸开,猛的从水潭边退开,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咯咯咯”的笑声,笑声古怪极了,根本不像从人口中发出来的声音。
“咯咯咯咯咯……咯咯……!”
他只觉得身后被什么死死抵住,眼前一晃,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孔骤然转头,直直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东西,在水潭粼粼波光的映衬下,终于展现了全貌。
那是一个一人高的石像。
这个石像上满是灰尘,雕刻的非常粗糙,只能模模糊糊看出头和身子的轮廓,上面缠着一条条数不清的破旧红布。
而红布上面包裹着的,是一张和苗云楼、不,应该说是和这具身体一模一样的脸。
苗云楼看着这张脸步步逼近,只觉得一阵反胃,用力挣扎着想要离开,手腕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根本挣脱不开。
这座石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不停从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看起来彷佛像是活物,行动却僵硬无比。
它凑的越来越近,苗云楼这才发现,这座石像的脸部非常奇特,那是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鳞片,一层一层,像是某种生物的皮肤,但又坑洼不平。
而在石像面部那凹陷的地方如同疤痕,高起的部分则是类似于石质的毛发,甚至有一些残留着血丝。
水潭反射出的粼粼波光洒在石像身上,使它脸上那种鳞片的感觉更加明显,那种凹凸不平的质感,彷佛它的五官在微微蠕动一样。
就像蛇一样。
苗云楼看的眼晕,一阵作呕,强忍着恶心看向它这张脸,想要找到什么破绽,却突然发现不对。
这座石像的五官,似乎正在扭曲。
第249章 人面诡蛇
“咯咯咯……”
石像直勾勾的盯着他,上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突然开始变化,脸颊污渍的地方逐渐融化,慢慢的,竟然淡了许多。
就像被什么擦掉了一样。
苗云楼和它距离极近,一眼不错的盯着它的变化,把融化的过程看的一清二楚,见状突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什么像蛇的石像。
这石像的整张脸就是由一条蛇组成的!
这条蛇一边发出“咯咯咯”的声音试探他,一边观察着他的脸,见他刚刚在水潭中,把脸上的污渍洗的更淡了一些,便开始翻开鳞片融化五官。
那张脸由于是蛇鳞片拟态的结果,凑近看去十分平整,没有任何凹凸,所有阴影都是由蛇鳞组成的,几乎可以用一层人皮来形容。
苗云楼意识到这点后,再看到这张不断融化的脸,只觉得不寒而栗。
一条蛇用鳞片组成的脸,只有人脸的模糊五官,却僵硬无比,每一块肌肉都像是假的,在这种漆黑的环境下,真是诡异至极。
他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咬了咬牙,心中思绪飞速旋转,试图想出什么办法。
“祭品”没有祈祷的虺神出现之前,是没有任何技能的,攻击力防御力都是0,什么藏品都用不出来。
如果眼前这条人面蛇要攻击他,在手腕被束缚的情况下,他最多能用银针射中人面蛇。
然而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蛇这种东西,被打中了要害、甚至头被割下来都不会很快死亡。
银针一旦射中人面蛇,他不能在一瞬间拉开距离,人面蛇发狂四处乱咬,立刻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难道就没有更稳妥的办法了吗?
苗云楼面色沉沉,心中思绪不定。
然而他来不及想太久了,在黑暗中,石雕开始动了,那条覆盖在石雕脸上的蛇缓缓接近苗云楼,腥气扑鼻而来。
一张一模一样的僵硬人脸靠近,几乎要粘贴皮肤,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呼吸和心跳,只有冰冷的寒意。
苗云楼眼中闪过一道暗光,心说来不及了,死马当活马医,血涔涔的唇齿间翻动,寒光一闪,一瞬间银针飞射而出!
“噗嗤!”
眼前诡异的人脸立刻喷出血迹,“咯咯咯”的声音骤然尖利起来,那张脸的五官瞬间开始融化,人面蛇扭曲的盘动起身体。
打中了!
苗云楼立刻动了起来,一个侧身躲过,下意识想要抬起手挡住脸,手腕却还是动弹不得,被死死缠住。
这都没甩开,缠的还挺紧。
他啧了一声,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把头别过去,舌头翻动,向手腕旁一厘米准确的甩出一枚银针。
苗云楼对自己有信心,这一下只要射中,以他的力道和准头,这个缠住他的东西无论是绳子、还是藤蔓等任何东西,绝对会立刻崩断。
只听“噗嗤”一声,银针擦着手腕而过,瞬间便没入了那缠着他的东西。
果不其然。
苗云楼吐了口气,耳边传来一道淩厉的风声,他顺势侧头躲过,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立刻向上抽出手腕,一手便要掐住蛇的七寸——
然而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候,他向上抽手,竟然没有抽出来!
那缠住他的东西,不仅没有崩裂开来,反而缠的更紧,那东西似乎是感觉到他在挣扎,突然动了起来。
苗云楼心头一跳,手腕一凉,霎时间,一阵冰凉黏腻的触感滑过。
这种触感熟悉到了极点,当沈慈还没有离开他的时候,他的手腕经常滑过这种冰凉光滑的感觉。
可现在这是在蛇窟里!
苗云楼心头一炸,反应过来迅速甩手,却还是迟了一步,手腕立刻传来一阵穿透的剧痛!
“呃……”
他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心头狠狠一动,强行扭动手腕,让自己的手腕脱臼,从紧紧缠绕的蛇身中脱出,随后一个翻身迅速退到水潭旁边。
石像与蛇的行动慢了半拍,被一根锋利的银针挡在身前,只是缓缓转过头去,直勾勾的盯着他。
“呃……”
苗云楼站立不稳,踉踉跄跄的跪倒在地,目光紧紧盯着身前,防备着石像挪过来,一边伸出微微有些发抖的手腕,用余光瞥去。
在水潭粼粼波光的映射下,他看到自己的手腕被咬穿了两个细洞,正往外汩汩冒血,那血不是红色,而是乌黑发青。
刚才缠住他的不是什么绳子,更不是什么藤蔓,那是一条蛇。
那条蛇有毒。
苗云楼心头警铃大作,心说不妙,强撑着想要后退,然而眩晕却迅速缠上他的大脑,开始侵蚀他的意识。
眼前本就漆黑一片,视线还逐渐发黑,他跪倒在水潭旁,迟钝的眨了眨眼。
只见眼前那和他一模一样的石像开始晃得重影,越聚越多,无数个肌肉僵硬的人脸凑了过来,挂着诡异的笑容,摇摇晃晃挪到他面前。
那个最开始变成他样子的石像挤在最前面,拟态出来的眼睛没有高光,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
“咯咯咯……咯咯……”
那张脸看了一会儿,便开始扭曲,五官越发变形,是盘踞在石像脸上的蛇缓缓凑了上来,准备捕捉猎物。
“……”
苗云楼眼前一片眩晕晃动的漆黑,垂下眼睫,用力闭了闭眼,舌尖都被咬出血,才有一丝丝清醒。
他试着动了动唇舌,却僵硬的根本拨不动银针,冷汗从额头上不停的冒,只能半眯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跪在水潭边。
青年额头上乌黑的碎发遮住了眼睛,也挡住了眼前不断逼近的人面蛇,单薄的身躯被蛇毒侵蚀,微微有些发抖。
蛇毒中似乎有麻痹神经的毒素,让他意识越来越模糊,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臂,抵抗不了逐渐接近的石像。
苗云楼最后的记忆,就是不停逼近的石像,和那条蛇缓缓张开的血盆大口。
——————
旅客中心内,显示屏定格在这衣服画面,观战的无数旅客纷纷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
【不是,我还以为这个导游10036有多厉害呢,没想到这就要折在里面了?
【自创旅社、第一次参观景区就是3A级景区,还跟另外两个社长分庭抗礼,结果刚一进4A级景区就倒,没有人觉得很奇怪吗?】
【你觉得奇怪,朕何尝不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感觉娲泥生社长这次是看走眼了,本来以为是个厉害角色,结果秒倒,估计是为了制衡另外两个社长,太心急了】
【嘘!说什么呢,这是公屏,发言都会被看到的好不好,赶紧闭嘴!】
【不过我说句公道话啊,这个导游10036秒倒,倒不能完全怪她,实在是运气太差了,不仅抽到最弱的角色身份,还一下踩中陷阱格,简直无解】
【这倒是,“祭品”身份除非献祭给虺神,否则是没有抵抗能力的,她能反应这么快,还能反杀山匪,已经算不错了】
【那不还是怪她?骰子都给选项了,选第三个献祭虺神不就行了,非要硬抗,只能说自食其果】
进入景区还没过一个小时,就有暴毙的可能,导游10036的表现让众人大失所望,纷纷抱怨起来。
祝炎身为四大旅社长之一,掌管着积分系统,在进入景区之前就开了赌盘,利用所有旅客都要观看直播这一点,大肆放赌。
四大旅社的势力重新洗牌,几乎是所有旅客都想来凑这个热闹,自然有人为了挣更多的钱,冒着风险赌导游10036获胜。
现在看到这种情形,这些赌她赢的旅客全部大失所望,甚至想要把赌注重新撤回来。
【真不是我说,这个新的导游跟两位旅社长差太远了,实力经验地位,全都远远比不上】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你看洪长流社长那边的直播没有?】
【当然看了!我的天,系统发布情景任务之后不到十分钟,洪长流社长就到任务点了,情景选择真是完美解决】
【洪长流社长解决的却是利落,但你们不觉得……太血腥了吗?】
有些良心还没有消耗殆尽的旅客,坐在显示屏前,看着一条条吹捧洪长流的弹幕,又看向显示屏里血涔涔的场面,不由得有些沉默。
这场参观不是秘密,所有旅客都知道,景区里的一千人中,有三分之二都是真正的旅客,是他们的同伴。
这些人失去记忆,以茫然无知的神色出现在洪长流面前,他明知道这些人死了便再也不会复生,可还是毫不犹豫的下了杀手。
而导游10036,即便她带团参观的景区录像并未放出来,可她带新人旅客参观3A级景区,活下来整整三个旅客是事实。
这些旅客甚至有人还没有开始内核欲望技能,能活下来,没有别的可能,只能是因为带她们参观的导游拚死保护。
这样的导游,哪怕实力不如另外两个旅社长,他们也愿意怀揣着一丝希望,祈求她能够上位。
可导游10036快死了,而洪长流还好好的活着。
这一瞬间,所有人脑海中都闪过另一个影子,那是一个身形单薄、面色苍白、面上用啜着微微笑意、却打断骨头也能傲立在众人之间的青年。
导游10036,流浪旅客苗云楼,这两个人一男一女,一个导游一个旅客,分明没有相似之处,在此刻却惊人的重合。
这两个人一个打破了导游的压迫残害,一个戳穿了封闭固定的旅社阶级,现如今却一个下落不明,另一个濒临死亡。
旅社中心的大显示屏里,无数条弹幕滚动过去,还在吹捧着洪长流与祝炎的强悍。
一些旅客抬眼看去,欲言又止,只能沉默,心中流淌着只是无数茫然无措。
难道真的只有顺服于旅社,屈从于神明,才能从一遍遍残酷的参观中活下来?
第250章 “你猜会死几个人?”
显示屏内,密林之中。
厚重的树叶密密麻麻、遮天蔽日,挡住了所有阳光,密林里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却阴恻恻的令人发寒。
整片密林之中,几乎没有任何人声,只有“窸窸窣窣”蛇虫爬过的声音,阴森而诡异。
而在一片沼泽地中,瘴气缭绕,隐隐约约的挡住了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他赤足站在地上,脚旁的尸体横七竖八,血迹斑斑,彷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这一地的尸体都穿着麻布衣服,衣服胸前缝着个“匪”字,所有人都已经没了呼吸和起伏。
只有一个老人还活着,伏在其中一具尸体上,张着嘴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洪长流站在这一片死不瞑目的尸体里,表情非常不耐烦,冷冷的瞥向一旁的老人,操着口音问道:
“老子再问你一遍,四十八寨怎么走,这条路到底是通往莫子垱上(地方)的?”
“呃……呃……”
那老人根本不理他,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一样趴在那个尸体上,满眼都是泪,通红着眼眶“咿咿吖吖”,说出口的话模糊不清。
洪长流身边一个裸着上半身的男人凑上前去,仔细听了一会儿,才听明白,这老人叫的一直是一句模糊的“儿子”。
“儿子……呵呵……儿子……”
裸男闻言挠了挠头,直起身来对洪长流无奈道:“老大,这老头好像是疯了,话都说不清楚,问他没用啊。”
“嬲的。”
洪长流骂了一句脏话,随手一巴掌拍上老头的后脑勺,老人立刻被拍的倒地不起,后脑破碎的鲜血直流。
真他妈的服了,搞了半天,连个路都没问出来。
他又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看也不看这满地的尸体,紧皱眉头,对裸男不耐烦道:
“你说,这什么四十八寨到底在莫子地方?”
裸男挠了挠头,舔了口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的回答道:“老大,就算咱们知道四十八寨怎么走,也没法现在过去吧?”
“那个什么系统不是说了,必须把骰子投到最后一个点,才能到四十八寨,现在只能在前几个点活动吗?”
洪长流投骰子出了五点,现在已经一路追着山匪,到了这最后一个地点,他们已经也试过往前继续走,但是空气中似乎有一堵墙,把他围在了密林之中。
所以理论上来说,直到一个小时过去,洪长流再次投骰子,才能再次前进。
“你信它说的?!”
洪长流当然知道,只是不想就这么缝着,狠狠瞪了他一眼,三白眼凶恶的吊了起来,恶狠狠道:
“什么系统,都是祝炎这个兔崽子弄出来的。”
“还有,这是莫子破游戏,连个人影都没得,老子想要弄死的那个导游10036,你找到了吗?”
裸男闻言苦着一张脸,赶紧回答道:“洪社长,这个景区里所有人都是隐藏身份的,咱们不知道他的位置,找不到啊。”
“找不到就去把老子的手下都弄来!”
洪长流怒道:“他们心脏里都装了蛊虫,再不过来,就让他们都爆体而亡,直接死在里面!去!把人都给我找过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裸男心脏中的蛊虫也在不安分的乱动,直往心脏里钻动,狠狠撕咬起来。
裸男强忍着心口的剧痛,手指蜷缩成一团,咬牙低头应了一声:“是。”
洪长流在进入景区前,用一个被抓起来的姑娘的内核欲望技能,给他带进来的所有人心脏里,都装了一只蛊虫。
这只蛊虫的母虫在洪长流手里,只要操纵母虫,他的手下哪怕已经失忆,也会在这股剧痛下听令于他。
靠着这个,短短一个小时之内,他已经把包括裸男在内的十几个手下收入囊中,除了裸男,其他人都被他派出去找导游10036了。
然而在这个4A级景区,所有人都拥有全新的身份,容貌、身形、甚至性别都不一样,想要准确的找到一个人,不亚于大海捞针。
裸男“嘶嘶”的抽着气,死死按着胸口,好不容易才等到洪长流的怒火消下去。
他感觉到胸口的剧痛有所减缓,一刻不敢停留,立刻甩了甩肩膀,四下查找著有人经过的身影或踪迹。
“就这么找,能有什么用?”洪长流在一旁打断了他的视线,冷冷道,“你给老子用点心。”
“……是。”
裸男低低的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很快,只见他胸口的刺青开始阵阵发烫。
他痛苦的低吼一声,肌肉一寸寸鼓了起来,他的上半身竟然开始长出鳞片,身后一寸寸伸出尾巴。
不到一刻钟,裸男已经长到了两米多高,整个人就像一只直立行走的蜥蜴,两只眼睛变成了竖瞳,滴溜溜的向密林中扫去。
在这个景区里,除了洪长流、祝炎、导游10036之外,所有旅客都能用内核欲望技能。
这也是为什么两个旅社长都带了人进来,普通的npc没有内核欲望技能,有旅客在身边帮衬,自然更加如虎添翼。
“老大,真不需要我在这儿帮着您吗?”
庞大的蜥蜴一边往周边警戒的扫视,一边吐著信子,站在洪长流身前,用一种古怪的声音低头道:“4A级景区咱们也只去过一次,太危险了。”
“这儿能有啥子危险,”洪长流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快去啰。”
洪长流的手段和能力,所有人都清楚,没有他一个确实无所谓。
蜥蜴男闻言点了点头,尾巴在地上扫了几下,眼睛紧盯着远处一个瀑布,曲起腿正准备跳过去,突然脚踝上一痛!
“吼——!”
他猝不及防痛的脚一崴,一下子跳歪了,撞上了一旁的大树,树干被撞的轰然倒塌,树叶“扑簌簌”落了一地。
蜥蜴男没想到这么快就说嘴打嘴,大脑“嗡”的一声,迅速便要起身,笨重的身子竟然被卡在了树里,一时间动弹不得。
完了!
他情急之下,一边奋力回头看着情况,一边脱口而出道:“老大,小心!”
“这个时候,你才让老子小心?”
洪长流死死盯着他身后,冷冷道:“你是怎么检查的死人?”
刚才,从蜥蜴男身后的尸体堆里,竟突然翻身蹦出来一个人,一下掀开身上的尸体,手中拿着块破碎的陶片,猛的扎进了蜥蜴的脚踝里。
这是个满脸都是血的姑娘,披头散发,眼圈通红满是眼泪,冲着蜥蜴叽里咕噜喊了不少方言,只能听出来几个大概的字。
“呵呵……怪物……还我爷爷!”
洪长流盯着她,动了动脑袋,阴恻恻道:“细伢子,就这么想见你爷爷吗?”
“还我爷爷……呵……”
女孩毫不示弱的呲着牙,恶狠狠的盯着他。
她见蜥蜴已经倒向一旁,迅速从地上又捡了一块陶片,满眼是凶狠,猛的冲向洪长流,被后者一掌打在头上,天灵盖立刻冒了血。
“呵呵……呵……”
洪长流这一手没有留力气,女孩没有任何存活的空间,直接软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很快便断了气。
“嬲的,知不知道老子有事要做,浪费老子时间。”
洪长流深吸一口气,甩了甩手上的血,对着女孩的尸体破口大骂道:“一句话不说就冲上来,一点他妈的礼貌都没有。”
“还有你,你是怎么检查尸体,”他目露凶光,转头对蜥蜴男大骂道,“这就是你说的都死光了?”
“老大,我刚刚检查过了,真的没有呼吸了!”
蜥蜴男满脑门的冷汗,立刻开口解释,强硬把卡着身子的树干扯开,就要站起身来,却是又趔趄了一下。
“咔嚓——!”
只听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硬生生从土里拔了出来,树枝被压断,地上露出了一个大洞,蜥蜴男一只脚猛的滑进洞里。
“老大!”
他心头一跳,也顾不上解释了,赶紧把脚拔了出来,指着突然出现的大洞,对洪长流急急道:“您看,这里有个洞,洞里会不会有什么东西?”
“有洞又怎么样?!”
洪长流冷冷的看着他,站在原地破口大骂道:“你想让洞里再蹦出来一个兔崽子,拿个破东西指着我?”
“不不不,老大,您过来看!”
蜥蜴男身上鳞片动了动,甩着尾巴,突然蹲下趴在洞口处,鼻翼张张合合的用力闻了几下,激动道:
“虽然这个洞口刚刚被树挡住了,但是土壤松散淩乱,地上有脚印,还有绳子的痕迹,肯定有人来过。”
“而且,这洞里面有人的味道,还不止一个人!”
洪长流闻言微微一顿,这才露出了不一样的神色。
“这里面有人?”
他狐疑的凑了上来,只见洞里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有什么东西,只有一片白光动来动去,似乎是什么在洞底微微反光。
洪长流心头一动,眯了眯眼,转身随手抓起那个女孩的尸体,往下扔去。
只听大约过了三、四秒钟,洞底传来“噗通”一声响动,白光一闪而过,女孩的尸体便消失在黑暗中,缓缓沉了下去。
人一秒钟大约能掉落八、九米,三、四秒钟,那就是三十几米,看样子洞底还有个水潭,那就是能下去。
“……你,去树上给我弄几条藤蔓来。”
“老大?”
洪长流俯下身来蹲在洞口,看着下面黑漆漆一片,咧着嘴,露出森森白牙,笑道:
“还有半个多小时才到投骰子的时间,太无聊了,你猜底下这个水潭里,能堆几具尸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