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圣卿已经极力克制了, 还是没忍住怨了她几句,说她瞎折腾,班儿上得好好儿的非得出去, 干到现在可好, 白干。
梁小洁拍了他几下, 让他别说了,为了避免气氛更僵,他站起来回房间了。梁小洁安慰了赵予维几句, 建议她要不然重新找个班上算了。
她对待烧毁的店还没拿下主意,但对这事儿倒坚定, 她都走出来了,万没有退回去的道理。
梁小洁说:“那你现在怎么办,再找地方再开?”
赵予维想了想手头的资金,没说话。
梁小洁看出她的犹豫,也犹豫了一下才说:“李家那孩子不是给你重新找了个地儿么, 我听他爸说房租物业都谈好了,就差搬进去了, 你是什么想法?”
赵予维:“白搬的呀,那地儿贵,我负担不起。”
梁小洁:“……这事儿就看你怎么想了,要是双方都有那个意思,负担不负担的,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有那个意思该负担也得负担啊。”
“那你对他是有那个意思还是没那个意思?”
赵予维听明白了, 还扯什么负担不负担, 这才是梁小洁想打听的重点。
她想了想道:“好像始终差点儿意思。”
梁小洁:“我跟你爸都觉得那孩子不错,性格开朗,事业也好……你也别老跟我们犟, 琢磨琢磨我们的意见呢?”
赵予维:“我又不是和你们犟才对他差点儿意思的。”
梁小洁不和她废话了,还是觉得她犟。可不是犟么,犟着单干,单干黄了还犟,劝她考虑考虑个人的事儿也不听。
梁俞枫倒是很听她的话,他自己先前那一摊子差不多都搞定了,这会儿跑前跑后帮赵予维的忙,只是连选了好几个地儿赵予维都不太满意。
又过了几天,赵予维在和李思璐合计之后租了个单间。她本来连单间也不想租的,修片的活儿在家里就能完成,但没有门面就没招牌,没有招牌只做线上是缺乏客户信任度的。想来想去她还是租了个便宜的小门面,别的不说,总得先把火烧的损失和员工的工资补齐了。
那门面的选址比先前更偏,面积也是真小,好在她自己会摄影,老破小门面也能拍出时尚大气感。
火灾的当天乔岭就听叶适东说了这事儿,他听了之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叶适东摸不清他这个追求的方法,问他:“都火烧眉毛了,您不着急嘛?”
他道:“着急没用,赵予维什么人你也了解,从入职万隅到现在,天大的事儿都是自己解决,成长也好锻炼也罢,她想怎样就怎样吧,某种程度来说,这种经验反而对她有利无害。”
过了两天叶适东又说:“我可听说了啊,王文焕那外甥整了套房子给她用,装潢都弄好了,和原来她弄的那工作室一模一样。”
乔岭愣了一下:“这么快?”
叶适东说他:“知道人快还不抓紧着点儿。”
他笑:“快有毛用,架不住人不去啊。”
叶适东“嘿”了一声:“你怎么知道?她还真没去!要么说你俩是老搭档呢,默契还是在的。”
一转眼,小年到了。
天快黑的那会儿赵予维还在店里忙着,李之叙去的时候还是带着花儿去的。
赵予维招呼他去墙边的椅子上坐。
他往椅子上坐下,脑袋枕在抬起来的胳膊上:“你这儿暖气不怎么好,找人给你弄弄吧。”
赵予维:“不用,基本都拍的外景,在这儿待的也少。”
李之叙:“这也不用那也不用,我还有什么用啊?”
赵予维顿了一下:“这和你没关系啊。”
李之叙沉默一会儿道:“地儿都给你找好了,一比一装出来的,我不懂你为什么不要,都说了你要过意不去可以再把钱慢慢儿还我。”
赵予维说:“慢慢儿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怕什么,我又不走,你也不会跑,就慢慢儿还呗,再说我也不在乎这些。”李之叙懒洋洋地躺了一会儿,收了胳膊站起来走到长桌前,“今儿小年儿,晚上上我家吃饭吧?”
赵予维想也没想:“干嘛上你家吃饭,小年夜不应该都在自己家吃饭么。”
她摆弄着设备,因为采光不好室内头顶亮着灯,她浅埋的脑袋往灯下一遮挡,木纹理桌面投射出一块阴影。
李之叙看着她抬了抬眉毛:“玩儿游戏还是得适度哪,玩儿过了就没什么意思了啊。”
赵予维专注手里的活儿,没抬头:“什么游戏?”
“你啊,非得我说出来。”李之叙俩手撑在桌面,“每次好好儿的,一提到关键的事儿你就往后退,那也不能老撤退啊,不得往前走走啊?”
赵予维手上顿住了,室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她抬头看着他:“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李之叙露出茫然,茫然之后是意外:“误会?我误会什么了?每次约你吃饭你也没拒绝啊,找你一块儿办事儿、去什么地方,你不都跟我一块儿去了。”
他看着她的眼神,也顿了顿,“你别说没那个意思啊,我对你什么心思你是明白的,你喜欢进一下退一下的玩儿,我也都配合你,可别到头来说是我剃头挑子一头热啊。”
赵予维道:“我们俩以前是同学,现在也是朋友,和朋友一起吃饭办事儿我觉得挺正常的,我没有对你做过超过朋友界限的事儿,也从来没有和你说过什么暧昧话,你是真的误会我的想法了。”
李之叙动也不动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像听见不怎么好笑的笑话似的笑了一下:“怎么个意思,合着全是我误会了,你都知道我,但是没那个意思也不拒绝我,我就不理解了,这是什么?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并无笑意,脸上那点余留的笑也因放松下来的肌肉变得深沉。
赵予维没来由的心里一悸。
空间狭小,她直觉应该往外走,但刚转身抬了脚,他就横过来挡住了出去的路,她另一边紧挨着墙,就这么被堵在里面。
“不至于吧。”她带着点笑和气道,“本身这种事儿就需要沟通,之前是没聊到这份上,现在聊到了,我就实话实说,没利用过你,也没骗过你什么。”
“你怎么能这样呢?”他不让开,质问她,“咱俩相处时间也不算短,现在才说对我没意思,玩儿我呢?”
他这句话似曾相识,像记回旋镖扎中她脑海中的某根神经。事到如今,她竟然也成为了别人眼里进退不明的人。
但是仔细一想,又不一样,她并未向李之叙释放过能够进一步的信号,就连两次租房都被她推得一干二净。李之叙自己的理解应该也是有偏差的。
她还是觉得应该先出去,站在敞开的地方。
“出去聊吧。”她对他道。
李之叙不让开:“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出去哪儿?”
他边说边朝她脖子伸手,赵予维往后趔了,但赶不上他伸手的速度。他倒没干别的,只是把她毛衣上挂着的项链吊坠翻了个个儿,那坠子底朝上了,他给正了过来。
先前赵予维和他接触,认为他虽然有时候狂傲了点儿,但总体挺好的,待人接物都挺爽快,除了做决定时有点儿以自我为中心,倒也没其他令人反感的地方。
但是这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挺抗拒和他肢体接触,其实这都不算真正的肢体接触,可这份亲昵让她心里发毛,别别扭扭很不得劲儿。
“你说吧,我听着。”他目光又变得柔软,声音也比刚才低了些,但是人还是挡在那儿,并没有让她出去的意思。
赵予维越发觉得应该先出去了,但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告诉她硬碰硬铁定是要吃亏的。
比起他平时彰显的倨傲,这会儿的他虽然挺和气,却像某种不协调的动物,皮毛也许柔软,气场却是阴鸷的。
赵予维脑海里正旋转着“该怎么办”。
门口忽然传来人声:“干嘛呢?”
乔岭穿着件大衣,一双清亮的眼睛在薄薄的镜片后面往屋里看着,他似刚理了头发没两天,瞧着比上回更有精神气儿。
他往屋里走着时李之叙挪开了支在桌上的手,他站直了腰,脚也让开了。
赵予维风一样从他跟前掠过,是贴着桌沿往外走的,终于走了出去。
“吃饭了么?”乔岭问她。
“没呢,正要去吃。”赵予维说。
“一块儿吧。”乔岭看了看李之叙,“一起?”
李之叙:“行啊。”
“我就不去了。”赵予维说,“我爸妈在家等我呢,我回家吃。”
乔岭顿了顿,问她:“门口没见你的车,怎么回啊?”
她说:“骑车来的。”
她边说话边拎了包,走了两步又返回来拿了桌上的相机塞进包里,再往外走时李之叙和乔岭也都随她出去了。
她去了隔壁居民区里的电动车蓬,在那蓬里待了近十分钟才又往外走,走的不是前门,是后门。
后门出去连着大路,她沿旁边的步行道走到路口拐角,然后伸出手打车。她挎着个小包,包的容量并不大,一只相机就塞满了。
她把包挎在肩上时还不觉得沉,一伸胳膊,包带顺着肩膀滑至腕上,沉重的分量压下去,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的心跟随滑落的包一紧,下一秒身后却忽然伸出一只手,牢牢地把包接住了。
乔岭轻巧抓起包带:“警惕性退步了啊,身后跟着个人都不知道。”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吸引力法则(二)……
赵予维很意外:“你一直跟着我?”
乔岭:“老半天没从车棚里出来, 我不得进去看看啊。”
她没说话,表情略显迟疑。
乔岭:“李之叙走了,就那点儿胆子。他舅舅一项目审批在我手里卡着, 他怕我一个不高兴就不给他过了。”他说着一笑, “这样看也挺识趣的。”
赵予维:“他舅舅的项目在你手里卡着?”
她对李家是有点儿了解的, 不明白王文焕的工作怎么会和乔岭有交集。
“这你甭管。”乔岭盯着她,“他干什么了你这么怕他?”
“没干什么呀。”赵予维接得挺快。
他还看着她:“……没事儿就行,不管是不是熟人, 多留个心眼儿,不是人熟就代表人好。”
她应着:“嗯。”
乔岭把她的包拎在自己手上:“骑车是骗人的, 回家吃饭是不是也是骗人的?”
他说的没错,其实梁小洁和赵圣卿回老家了,赵予维得过大年的时候才回。
她问乔岭:“小年你不回家吃饭么?”
“不好吃。”他语速很快地说。
其实也没那么不好吃,家里准备了一桌菜,各样式的都有, 他只挑了几样菜各尝了几口。
他从下午就在家里待着了,家里除了他爸妈还有其他几个人。其中一人带了一小孩儿, 这小孩儿老找他玩儿,他不会带孩子,躲屋里睡觉去了,睡醒了就到了饭点儿。
张聚山笑他:“老大不小的人了,一转眼都能结婚生孩子了, 不会和小孩儿相处可怎么办, 请人归请人, 你以后可是要当爸爸的,也得学学啊。”
乔国巍不看好地说:“他自己都没长大呢,带孩子, 你可高看他了。”
他没怎么说话,潦草地扒了口饭菜,说有事儿要出去一趟,等换好衣服再出来,脸也洗了,胡子也刮了。
萧颂:“今儿小年,难得我们都在家,你大晚上的要去哪儿?”
他说有事儿。
萧颂:“睡一下午都没事儿,都吃过晚饭了,突然就有事儿了?一屋子长辈,你想走就走,越大越我行我素,叛逆期都没这么不靠谱的。”
“我不是都打过招呼了嘛。”他说,“开公司哪,哪有正经休息的时候,来事儿了不得处理去啊。”
萧颂相当不信任他:“你最好是去处理公司的事儿。”
他笑了一下:“您就往最差了想吧,期待值越低幸福感就越高。”
他说完就走了。
萧颂愣在原地:“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贫嘴。”
张聚山乐呵呵道:“我倒觉得外向点儿好,以前太中规中矩了,缺点儿年轻人的活泼,现在沟通也多了,不藏心事儿,人瞧着都比以前快活了。”
他就这么来找赵予维了。
赵予维问他:“你开车来的?”
“嗯。”
“那找家饭店吃饺子吧,小年夜得吃饺子。”
乔岭笑起来:“行啊。”
俩人就近找了家饭店,因为过节,饭店人很多。他俩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别人腾出张小桌子。
面对面吃饭的时候乔岭和她闲聊:“我记得你先前那工作室装了监控,现在怎么不装了?”
她说:“就那么点儿大,没什么装的必要。”
乔岭:“先前那地儿都不知道怎么起的火,你也不能白吃这亏啊,消防器材和监视器该弄的都弄上吧,有备无患。”
她想了想,说好。
饭还没吃完,乔岭手机响了,高云洲约他出去坐坐。
他说不去。
高云洲:“你也出来活动活动,老闷家里干嘛。”
“我没在家。”
“那你在哪儿啊?”
“饭馆儿吃饺子。”他说。
高云洲笑:“今儿什么日子啊,你怎么能沦落到去饭馆儿吃饺子?”
他没搭腔。
高云洲反应过来:“跟赵予维在一块儿呢?”
他拉高了嗓门:“嗯。”
“哟,不错啊,那你吃着吧。”高云洲说,“我给你打电话是因为刚才看见王文焕那外甥了,前一阵儿东子跟我说你把人的车都撞废了,我可太好奇了,还能有人让你这么生气呢,就想问问你和他怎么回事儿。”
乔岭往蘸料碟上轻轻搁下筷子:“你在哪儿呢?”
高云洲说了位置。
赵予维看他挂了电话:“你有事儿就忙去吧,我等下打个车回去就行。”
乔岭重新拿起筷子:“先吃饭,吃完饭送你回去,不差这点儿时间。”
高云洲和几个朋友在他们常聚的会所。
乔岭到时他还打趣他:“精力不错啊,忙完了那头忙这头。”
乔岭没接他茬儿,问他:“人呢?”
“谁?那外甥啊?不知道啊,刚进门的时候碰见了,我坐这儿之后也没出去,谁知道他人在哪儿。”
高云洲又说:“你倒是说说你和他怎么回事儿啊。”
“没什么大事儿。”乔岭说,“一开始我还高看他了,后来发现不值一提,要能力没能力,要胆识没胆识,仰仗着吃官粮的舅舅一点儿正道不走,就想着钻空子赚快钱,前阵儿算计到我头上了,我刚跟法院递了起诉,官司得过一阵儿才下来。”
他说话时有人给他递烟,他拒绝了。
高云洲没把他说的当回事儿,只问他烟的事儿:“又不抽了?”
“你管我。”
“抽呗,回头忍不了了又抽半支,抽上半支又忍住了,你不嫌难受烟都该难受了。”
“那你猜错了。”他道,“这回我一口都不抽了。”
高云洲笑笑:“倒也挺痛快,随你吧,总比老憋着强。”
坐了一会儿,乔岭准备走了:“我得会会他去。”
高云洲随口道:“挨着露台那个屋,早替你看着呢。”
乔岭往他肩上拍了拍,站起来找人去了。
本身各是各的空间,他是进不去别人屋的,因为高云洲提前打点好了,所以他出入很顺畅。
他进去时李之叙在黑皮沙发上坐着,屋里总共五六个人,桌上凌乱摆着一些烟酒,李之叙穿着件立领衬衫罩低领毛衫,胸口的衬衫扣子敞开着,他嘴里叼着支烟,怀里倚着个穿着清凉的女孩儿。
有人听见动静往门口看去:“你谁啊?”
乔岭冲着李之叙:“聊聊?”
李之叙懒散靠着沙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
他说话时吞字儿严重,还大着舌头,眼神是迷离的,明显喝了酒。
乔岭:“聊你感兴趣的事儿。”
李之叙慢半拍地冷笑一声:“我感兴趣的事儿,赵予维啊?你想聊什么呢……聊也是白聊,有钱有势又如何,她又不喜欢你,你也就能拿我舅的项目掐我脖子……话说回来,你掐我不还是因为她不喜欢你么。”他说着笑容更甚,“怎么?在她那儿碰了钉子,想找我单挑啊?”
乔岭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你要喝醉了脑子不清醒,可以先不谈,酒醒了记得来找我。自己干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给你机会不珍惜,后悔了可别赖我。”
李之叙猛地一下笑得很夸张:“不敢单挑直说,撂这种屁话。”他懒洋洋看着乔岭,“都专门儿找到这儿来了,就这么喜欢啊?女人么,其实都那样,赵予维也不例外,看着挺好,上了床了特没劲。”
他吊儿郎当满不在乎,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乔岭踹翻了脚边的花盆,那花儿是用来装饰的假花,连盆带花儿都没多少重量,随他这一脚滚翻在地,一直滚到客厅中央。
“打吧。”他说。
李之叙一朋友“哟呵”一声:“挺狂啊。”
这人边说边从沙发上蹦起来,其他几人也都站起来,李之叙怀里的女孩儿挨墙角躲着去了,李之叙也站起来。
他带着笑冲乔岭道:“这么气?廊坊那晚你不都知道么,还气什么?我查过了,她之前在你公司上班儿,跟你走的也挺近的……看来她没跟你开过房啊?”
这架便打了起来。
高云洲听会所的人来传话时还挺震惊:“这就打起来了?”
他说完带上几个朋友也一起过去了。
进屋时乔岭刚巧卡住一人的脖子往墙上怼,旁边一人往他后腰踹了一脚,身后的李之叙捞起了地上的脚凳正要朝他脑袋劈过去。
高云洲瞪了瞪眼睛:“你妈……”
便和几个朋友一块儿加入了。
十分钟后,李之叙被左右各一人架起了两条胳膊勉强站立着。
高云洲拍了拍他面朝地的脸:“大点儿声。”
他含糊着说了第二次对不起。
乔岭揉了揉后腰:“听不清。”
眼瞧着高云洲的手又要上去了,他立即补了第三句,这回声音放亮了。
乔岭没出声,过了会儿才说:“我给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要。”
李之叙喝多了,又挨了打,这会儿都有点儿神志不清了,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乔岭看烂泥一样看了看他,兴趣缺缺地对高云洲道:“撤吧。”
高云洲:“就这?”
乔岭看了一眼他嘴角的伤:“还就这,回去想想怎么跟你老子交待吧,小时候犯了事儿跟小黑屋面壁思过就过去了,一把岁数的人了总不能还去小黑屋面壁思过去。”
高云洲摸了摸嘴角:“这您就甭操心了,我结婚了,我老子不能知道这事儿。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第二回了少爷,飚完车打架,我都替你妈发愁。”
他倒淡定:“不回家不就完了。”
却在开车回自己住的地方时接到了赵予维的电话。
他清了清嗓子才接通电话,问她怎么了。
赵予维说少了根数据线,不知道是落饭店了还是落他车里了。
他看着前方的红灯减了速,扭头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副驾驶:“你等会儿啊,我找着给你送过去。”
等绿灯亮起时他就把着方向盘转了弯,往先前的饭店开去了。
半小时后,赵予维的手机响了。
“开门吧,我到了。”乔岭边往楼上走边说。
赵予维开门时他向她展示手里的数据线:“是这吗?”
赵予维看了一眼数据线,再看着他的脸:“你脸怎么了?”
他不知道自己脸上带伤,随手摸了一下,摸着了肿块,痛得皱了下眉。
“没怎么。”他说,“不小心撞的。”
赵予维:“怎么撞的?”
他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不隐瞒:“……其实是我跟人打了一架。”
“打架?”她果然吃惊,联想起傍晚的事儿追问他,“跟谁打架?李之叙?”
乔岭正想着怎么说这事儿才能不引起她反感。
她紧着又追问一句:“他打你了?”
口气是很笃定的意外,也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担心。
他大脑宕机,想不起来解释的措词,点了下头道:“嗯。”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吸引力法则(三)……
赵予维让他进屋, 她拿了药给他擦脸。
屋内挺暖和,她拿着支棉棒站在沙发前往他脸上轻轻戳着。
他的眼睛正对着跟前她穿着的衣服领子,鼻腔里是她身上传来的淡淡洗衣液的香味。
“你居然也会打架。”赵予维说, “第二回了吧?”
“我没兴趣和他打。”他说, “他动手多, 你看给我打的。”
赵予维带着点笑道:“我不信你能吃亏。”
他也笑:“你都知道。”
她往垃圾桶扔了棉棒:“这俩天别碰水。”问他,“还有哪儿疼吗?”
他扭过身子把腰挪给她,手也按上去:“这儿。”
赵予维:“……”
“你自己能按着, 就自己揉揉吧。”她说。
他便默默地自己揉着。
赵予维收拾药品,一转头刚巧碰上他站起来, 俩人离得极近,他的唇几乎要贴着她的额头。
赵予维往后趔了一下,他伸手搂了一把她的腰,就那么不撒手了,等她挣扎的时候又轻轻松松松了手。
“我走了啊。”他笑着拿起沙发上的外套, “门窗锁好,你自己小心点儿。”
腊月二十八这天, 赵予维在店里处理照片时叶适东来了一趟。
他敲敲桌面说:“赵老板你好,我来取照片。”
赵予维拿出成片给他:“你们这两天怎么了,拍照团建吗,下一次来是不是得拍过年大合照了。”
“好主意啊。”叶适东说,“回去我就提建议去。”
从小年那天乔岭来过之后, 每天都有万隅的人来报到, 不是来拍照的就是来取照片的。这一波倒不像是被介绍来的生意, 更像来打卡一样点个卯。
其实赵予维心里多少是明白的。
叶适东没所谓地把照片收着,都没仔细看一眼:“诶你不知道吧,乔总前两天被罚跪了。”
赵予维:“啊?”
叶适东:“真不知道啊?他跟人打架, 还不是头一回了,他妈生气了,罚他跪了半宿。”
赵予维呆住。
叶适东看了看她小声道:“这事儿挺丢人的,他不让我往外说,但这架毕竟和你有关,我还是偷偷告诉你吧,你有空也关心关心他,也许还能好得快些。”
赵予维意外:“他妈还打他了?”
“……那倒没有,跪半宿膝盖不得难受啊,走路都不利索。”
赵予维点了点头。
叶适东看了看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道:“我得走了,大悦城那边还有直播呢,小陈儿一个人不够用,我也得去看着,对了,把你电动车借我使一下,太堵了,我早上来的时候没开车。”
赵予维说:“一块儿去吧,我也得去那边拍点儿素材。”
走前她还从柜子里拿了几包零食,到时塞给小陈,给小陈乐坏了,说:“小维姐我以后跟着你干吧。”
赵予维:“工资比你现在的减半,干么?”
小陈瞬间低头看着手里的零食:“谢谢小维姐,我以后去你店里看你,也给你带好吃的。”
赵予维拍了拍她的头:“忙去吧。”
她自己也忙去了,还用手机拍了几张现场发朋友圈。
小陈是第一个给她点赞的,她私信问她【不忙?】
小陈【第二时段的样品堵路上了】
小陈【东子哥让我原地待命】
赵予维【直播中断了?】
小陈【没呢】
又发【快了】
赵予维于是给她打了通电话。
五分钟后她从超市出来,骑着电动车就往直播现场送去了一袋儿大米,道:“先拆开倒盒子里,照话术播吧,近景不要给太多,等货到了再入镜品牌。”
小陈连连点头之际叶适东也到了,他也拎来一袋大米:“快把这拆了倒展示盒里,用这散装的先顶一下,直播不能断,等品牌方一会儿送来了货又再换。”
小陈和其他几个人已经开始干活儿了:“东子哥你和予维姐也太有默契了吧,连想到的办法都一模一样,予维姐还比你快一步。”
叶适东看一眼赵予维,再扭头看向晚来一步的乔岭:“这可不是和我的默契,这是老大的主意。”
小陈倒着大米“哇”地赞叹:“都过了这么久了,老大的想法居然还是只有予维姐知道。”
乔岭笑了一下,问赵予维她怎么来了。
赵予维解释完后目光扫向他的膝盖:“你还好吗?”
乔岭有点儿茫然:“我很好啊。”
“膝盖不痛?”
乔岭更茫然了。
叶适东“诶”了俩声,朝赵予维使眼色,赵予维想起先前他说的丢人,便没再问。
到了下午,乔岭再去找她时走路便不如上午利索了。
赵予维察觉了,心想,果然罚跪了。她还扶了他一下,递给他一把椅子。
乔岭慢悠悠往椅子上坐下,心想,东子这招儿损是损了点儿,但好歹管用。
“你妈管你管这么严啊?”她问他。
“还行吧,一般也不怎么管我。”他说。
赵予维想了一下:“……那这次是真生气了?”
“算是吧,连我自己都想不到会和人打架。”他自嘲道,“我从小就是家长们常说的别人家孩子,孩子大了,标兵变样,她很难不生气。”
“那你还是听你妈的话吧,别老惹她生气。”
乔岭听在耳里,想了想……又想了想,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儿。
“我可不是妈宝男啊。”他强调。
“没说你是。”赵予维递给他一杯热水。
他挺闲适地喝着。
赵予维问他:“需要拐杖吗?”
他吓了一跳:“不至于吧,你看我像需要拐杖的样子?”
赵予维点头:“跪了半宿,还是前两天跪的,今天走路都不利索,前两天不是腰也疼吗,年纪大了得注意点儿。”
“谁年纪大了?”他一下就不乐意了,去他的罚跪,这都什么鬼点子。
赵予维看着他。
“真没事儿。”他站起来利利索索走了几步。
赵予维继续淡定地看着他:“哟,好了。”
“……”他想笑又憋着,解释,“这都东子想的鬼主意。”又问她,“你怎么看出来的?”
赵予维:“你可能是别人眼里的标兵,但不会是被罚跪的人。”
乔岭得意:“我发现你越来越了解我了。”
饭点儿的时候梁俞枫过来了,这还是继去年杭州之后他第二次和乔岭见面。
他还记得当时他那哥们儿孔辞,叫乔岭哥时被赵予维纠正了,赵予维让他们叫他老板。
梁俞枫吸取经验,开口道:“老板好。”
乔岭:“我早不是你姐的老板了,现在她才是老板。”
梁俞枫:“那我怎么称呼您?”
乔岭:“我大不了你几岁,叫哥吧。”
梁俞枫看了看赵予维,她没什么反应。
“哥。”
“哎。”
期间聊到拍摄,梁俞枫说他有同学去当模特儿,碰到的摄影师没几个好人。
赵予维:“让他们接正经的活儿,别找那不专业的。”
梁俞枫说:“给价高不得先看看去啊?”
一句话给赵予维说沉默了。
三人又聊了些别的。
乔岭给赵予维夹了菜,问她:“有人给你开高价活儿?”
赵予维愣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确认里面有没有镜子。
乔岭无所谓道:“谁啊,李之叙?”
赵予维:“……我没答应接。”
“接呗。”乔岭说,“你开店不图挣钱啊,先应下来,去看看总没错儿。”
又说:“但别自己去,叫上俞枫陪你一块儿去。”
李之叙这朋友叫杜廷,是个网红,主营生活纪实类的影片,主要受众群体是偏好小资风格的白领人士。
这人的作品在短视频里属于精而长的类型,先前的拍摄场景主要都是室内,这次找到赵予维,是想拍外景。
他们去的是郊区一个湖边。赵予维带了拍摄设备,杜廷带了钓鱼设备。
杜廷是有经验的,他先把折叠椅放在旅行车后备箱的附近,让镜头扫过去,再拿了很专业的钓鱼设备去湖边钓鱼,连光影和角度都不用赵予维提醒,自己都能挨个儿找准。
这趟拍摄是省心的,不省心的是回程的路上。
杜廷突然想起什么,从衣服口袋翻到随身带的手提包。
赵予维问他怎么了。
他说:“我手表不见了。”
几人在车里找遍了也找不见,李之叙提议回湖边一趟。
汽车于是又返回,还是一无所获。
杜廷拍的这种类型的视频都是有水分的,除了固定出入场所,很多穿戴的配饰都是借或租来的。
杜廷一筹莫展:“这表是借来的,可贵呢,这要丢了可怎么办。”
他看了看还在草地里探寻的梁俞枫:“换衣服那会儿不是你帮我拿着的吗?”
梁俞枫抬头:“是啊,可等换完衣服我就给你了啊,你不是入镜得全程戴着么。”
杜廷:“那就是拍完之后才不见的。”
李之叙安慰他:“再仔细找找,没准儿落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别着急,要找不着我先替你说说去。”
结果仍然一无所获。
再往回返时车内的气氛就沉默了。回到市区,途径赵予维的居住点,他和梁俞枫先行下车。
梁俞枫还约了朋友,和赵予维打了个招呼就撤了。
赵予维回到家简单吃了口饭就开始保养设备,马上就过年了,今天接的是年前最后一单,她得把设备都收好,等过完年再开工。
到了晚上九点,梁俞枫突然打来电话,说杜廷没找着的手表居然在他的背包里放着。
赵予维心上“咯噔”一响,像颇有份量的石头坠入无止境的深渊。
挂了电话后她拨通杜廷的电话,连打了三个,杜廷一个不接。她理了理思绪,想确认自己不是没有根据的妄加揣测。
又过了一会儿,李之叙的电话打来了,他口气焦灼地跟赵予维说,杜廷一口咬定是梁俞枫偷拿了手表,他劝说半天不管用,杜廷已经报警了。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吸引力法则(三)……
人赃俱获, 梁俞枫注定逃不过这一劫。
当天晚上的派出所门口,已经回了老家的赵予维父母和梁俞枫父母都赶回来了。尽管警方说了,环节缺乏证据, 具体还得调查, 不是说带梁俞枫进派出所就代表他偷东西。但身为家人, 免不了着急担心。
李之叙忙前忙后地打点,还劝说几位长辈先回家等消息,把人送走之后他又劝赵予维:“杜廷死心眼儿, 也是着急了,等他冷静点儿我再和他说说。”
赵予维趁人都走了, 问他:“这事儿和你有关系吗?”
李之叙盯着她,盯了两秒才扯出个笑:“你认为是我和杜廷联合起来耍你弟?”
“图什么呢。”他又说,“我也不知道你今天会带你弟来啊,你好好儿想想吧。”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赵予维父母已找到李之叙父母的头上。
他心切道:“你们就放心吧, 这忙我肯定帮,俞枫是我看着长大的, 自己家弟弟,怎么能不帮忙呢。”
可他行动却并没有着急的样子。
中午饭点儿的时候梁小洁旁敲侧击赵予维:“你找小李说过吗?”
赵予维:“你们不是找他爸妈了吗,他不是也说了会帮忙吗?”
梁小洁:“我们找跟你找还是不一样的。”
梁俞枫妈妈也说:“予维你就再找他说说情吧,钱不是问题,我和你舅舅都备好了, 俞枫是什么孩子咱们家谁也清楚, 怎么可能偷东西呢, 去年和他几个同学搞那什么项目,钱赔光了也没跟家里吭过气儿,咬着牙都要先把欠别人的钱还清。这事儿指定是误会, 咱在局里找了人,但人也说了,这事儿关键还在这个杜廷身上,别的我不担心,我就怕过了二十四小时他就被拘留了,一旦有了这个污点,以后可怎么办啊。”
赵予维让她放心,说她心里有数。
赵圣卿又说:“你是得主动点儿,和人说话也客气点儿,毕竟这是目前解决这事儿最快的办法。你俩没确定关系,他本来是没道理帮咱们的。”
赵予维淡淡道:“我肯定会想办法把俞枫放出来,但是没道理和李之叙确定关系了。不需要的时候房子都能装好送到跟前,真需要的时候,满口漂亮话却一点儿行动也没有,这不是威胁人吗?”
若是李之叙先前没有替她租房,她或许还不会想这些,到如今事情有了对比,她反而看得清楚。李之叙想让她对他产生感激,让她服软于他,他的那些主动一直都不是因为喜欢而付出,只是他用来获得的手段而已。
饭桌上的人并不了解他们之间的事儿,她这么说,大家都挺震惊,赵圣卿当场批评了她,还替李之叙说了几句话。
这事儿乔岭自然是知道的,和叶适东一块儿在办公室吃饭时他问到:“昨儿几点带走的?”
叶适东说:“不到十点吧。”
他吃着饭,没有立即说话。
叶适东又问他:“怎么着啊,现在收吗?”
“收吧。”他说,“没想这么早的,自掘坟墓。”
叶适东笑:“我听云洲说小年那天你找他去了,找他干嘛呀,想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呢?”
乔岭:“没那么伟大,只是不想置人于死地,但他不乐意,自己选的,自己承担吧。”
话刚说完,赵予维的电话打来了。
打电话之前她想了好些事儿,倒不是来恳求乔岭帮忙或者以什么条件为筹码来和他做交换的。她就觉得他会帮这个忙,这种笃定并非基于他对她的追求和喜欢,而是一种信任。
这种信任也并非空穴来风。假如她不是赵予维,是孙今桃,是杨恬,是小陈,是曾经他公司里待过的任何一位员工,包括顾望苏……不管是他身边的谁遇到这种事儿,但凡向他求助,他必定都会帮忙。
就像最开始她认识他的那会儿一样,他的好是没有针对性的,因为他本身就是很好的人。
乔岭不慌不忙接通电话后,听她简单说了一通,道:“那我帮忙了你要怎么感谢我?”
赵予维:“以后和你有关的业务,我都给你打折。”
乔岭没吱声。
赵予维:“……免费?”
“行吧。”他痛快道。
挂了电话,叶适东还笑:“这李之叙哪是来给你添堵的,完全是来助攻的啊。”
事情的后来,杜廷又出面作证证明梁俞枫的清白,梁俞枫被放的同时,警方恰好以故意纵火的罪名又把李之叙带了回去。
这天刚好大年三十。
晚上赵予维一家去梁俞枫家里吃年夜饭,席间众人颇感慨。
梁俞枫妈妈问赵予维:“予维你想的什么办法,这杜廷怎么突然又改口了?”
赵予维中午说的那番话可不像要去找李之叙说情的样子。
她道:“我也是托一个朋友帮的忙,杜廷平白无故撒谎肯定事出有因,找到原因他就能说实话了。”
一旁拿着筷子的梁俞枫想了想,问她:“是找的乔岭哥吗?”
他妈追问:“乔岭又是谁?”
梁小洁和赵圣卿也都看着她。
她说:“前老板,人挺好,我跟他说明情况他就帮忙了。”
梁俞枫爸爸:“那这得谢谢人家。”
“该谢的。”他妈说,“回头咱请人家吃个饭,当面感谢吧。”
“不用。”赵予维说,场面陷入诡异的沉默后她又说,“要不然给准备点儿什么东西我捎给他吧,他平时可忙了,饭局都是满的,不好约。”
梁俞枫妈妈连连点头:“行行,没问题。”
便和赵予维父母商量起来送什么东西好。
梁俞枫偷笑。
赵予维:“你笑什么?”
他说:“饭局那么满还跑你那小店里和咱一块儿吃外卖,不容易呢。”
赵予维没理他。
晚饭快结束时她收到乔岭微信,问她在干嘛。
她回【吃饭】
乔岭【我在你租的房子附近,车抛锚了,打不上车,能来一趟么?】
赵予维输了几行字,撤掉了,又输【大年三十,你不在家待着,跑出去干嘛?】
乔岭【二次打架的事儿没瞒住,倒是没被罚跪】
乔岭【但是我妈把我赶出来了】
赵予维:“……”
她驱车赶到时乔岭果然在路边站着,他穿着件黑色夹克,夹克里面一件低领毛衣,露出颀长的脖子,旁边停着抛锚的车。
“吃饭了么?”她问他。
“吃了一半儿。”
饭刚吃到一半儿,萧颂接了通电话,再放下手机时就质问他在会所把李之叙眼睛都打肿的事儿。
这事儿还没说完,另一通电话又来了,是王文焕打来向萧颂求情的,说乔岭把他大外甥送派出所去了。
虽然后续萧颂还是知道了来龙去脉,但受不了他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还让他先把李之叙放出来。
“那不可能。”他说,“放火不是小事儿,也幸好当时屋里没人,要是屋里有人,再烧死了,他这就是故意杀人。”
萧颂道:“什么事儿都等过完年再说,怎么说王文焕也是老熟人了,大过节的人找上门,总不能一点儿面子不给。”
“等过完年黄花菜都凉了。”乔岭道,“这要是出去了不得活动关系想办法金蝉脱壳,年没过完人就跑出国了,还怎么说?”
萧颂沉默一会儿,问他:“不放?”
“不放。”
“真烦。”年夜饭也吃不了清净的,萧颂见不得他那副不饶人的样子,“你出去吧,现在就走,我不想看见你。”
乔国巍抬头:“好好儿的怎么了这是?”
萧颂:“好什么呀,一天到晚本来就忙,他还给我找事儿,小时候都没这么不省心过,现在为了个女孩儿拈酸吃醋,飙车打架吊儿郎当的,大过年的还把人送局子里去了,我前儿还想着退休的事儿呢,我多大岁数了呀,让不让我活了还,我管不了他了。”
乔国巍转头冲着乔岭:“让你妈冷静一下。”
他便穿上外套出门了,大过年的街上都没几个人,他开着车还没什么,车抛锚了之后往路边一站,看上去就有点儿被抛弃的流浪狗那味儿了。
“那怎么办啊。”赵予维想了想,“这会儿饭店的饭基本都是早预订好的。”
他本来想说不饿,不吃也没事儿,开口却是:“怎么办啊,饿得不行。”
“你自己住的家里有吃的么?”
“我都好一阵儿没过去了,有吃的也早放坏了。”
“那上我那儿去吧。”赵予维说,“这儿离我那儿近,给你煮碗面什么的。”
路上是赵予维开的车,他坐副驾驶。
“你从爸妈家出来的?”他问她。
赵予维:“不是,去我舅家吃的饭,梁俞枫的事儿弄得一家子都忘了过年这回事儿了,我爸妈从老家返回来的,家里连口吃的都没有,就都去我舅舅家了。”
“你就这么跑出来,家里人不问你?”
“我跟他们说有事儿。”
他懒懒靠着座椅:“大过年的什么事儿啊。”
赵予维:“……我跟他们说李思璐养的狗跑出去了,我得帮忙找。”
乔岭:“……”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吸引力法则(四)……
乔岭:“就得是李思璐家的狗?”
赵予维:“我也没养狗啊。”
“就非得是狗?”
“……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说李思璐家有人跑出去了我去帮忙找,也不合适吧。”
赵予维说着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你别代入。”
他还是懒懒地靠在那儿, 说话也懒懒的:“行吧, 狗就狗吧, 有人管就行。”
进屋后赵予维给他煮了一碗挂面,他很快就吃完,然后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赵予维进进出出收拾了几件衣服装进旅行包里。
他问她干嘛。
她说:“明儿一早回趟老家。”
乔岭:“待几天啊?”
“四五天吧。”她说。
收拾完后她看了看时间, 又看了看他:“回去吧。”
乔岭也看了下时间:“还早呢,今儿过年, 看看春晚。”
“回家看去,我也得回我舅舅家。”
“你不是找狗去了么。”
赵予维:“那还能找一晚上啊。”
他不想动:“回去我妈烦我。”
“不回去更烦你。”赵予维说,“一年就这一回,你不跟家待着,她心里只会更生气。”
他无动于衷。
她已经拎上包站在门口:“走不走啊, 送你一趟。”
“走走走。”他关了电视站起来。
就这么又被她送了回去。
大年初一早晨,赵予维随父母回了老家。
她在家里待了两天, 年初三就带着相机出门采风去了。
老家那地儿不大,出个门上个街,几乎十步一熟人。隔壁家那小孩儿跟了她一路,是一刚上小学的男孩儿,皮肤黑黑的, 但是俩眼睛滴溜溜圆, 很机灵的样子。
赵予维随父母去他家拜年的时候, 他老喜欢她了,觉得她长得好看,说话温温柔柔的, 还主动拿糖给她吃。
老邻居们聊天儿,聊着聊着就开始催生,赵予维还没结婚呢,哪听得了这个。她找了个借口就到院儿里放风去了,这小孩儿跟着她出去,被她发现后就带着他玩儿,还给他拍了照片。
这之后他便老跟着她。
赵予维发现他的时候他险些被地上的石子绊倒,她听见踉跄的动静一扭头,看见小孩儿窘迫地冲着她笑。
她也冲他笑:“走,姐姐给你买糖吃!”
她把糖果递给小孩儿,小孩儿冲她笑:“姐姐你吃过甘蔗吗?”
赵予维反问他:“你要请我吃?”
他点头:“我家后院种着呢,回去砍给你吃,新鲜的。”
赵予维说好。
大概觉得她抓着个相机拍那些他早已熟透于心的景,没什么意思,小孩儿跟了一会儿便不见踪影。
地方小,孩子们大都散养,谁家门前是河还是路,这些家伙们比她熟得多,她也就没当回事儿。
在路口碰见乔岭时,她心中已经没什么波澜了,仿佛早有预料。
“休假也不闲着呢,大摄影师。”乔岭穿着件长款外套,玉树临风地站在电线杆子前。
赵予维看着他笑了笑:“不是又被赶出来了吧?”
“那倒不是,家里待着没意思。”他说,“微信问你地址也不回,问小陈儿要的,我看了一下,也不远,就过来遛遛。”
“这儿没什么好玩儿的,不是你感兴趣的地方,我就没回你。”
“那你说说我感兴趣的地方是什么?”
赵予维不说。
她把相机塞回包里:“来都来了,带你遛遛吧。”
他便跟着她走:“这口气怎么那么像遛狗呢?”
赵予维:“你怎么老惦记狗,就那么想当狗?”
他笑笑没说话。
因为几步一熟人,但凡见着她的也都注意到了她身边的乔岭。她先前还老想着解释乔岭的身份,后来干脆不解释了。老住户大多都有一特性,解释了也不一定听,且越解释越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后来遛到家附近时赵予维犹豫了,这节骨眼儿带男人上门怎么想怎么不合适,她正想着找个借口让他离开。
却远远看见邻居慌慌张张冲进她们家院儿里,之后不到一分钟,两家人又齐齐冲出来。
人群分成两拨,东西两边各跑一路,赵予维问朝她跑近的人怎么回事儿。
那人道:“小林子丢了。”
小林子便是邻居家那个机灵的小孩儿。
赵予维:“中午那会儿他还跟我一块儿拍照呢,怎么会丢了?”
那人说:“先前说好了下午两点回家,要带他走亲戚呢,他那电话手表突然就不通了,全家人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哪儿都找不见,也不怪他爸妈着急,他三四岁的时候走丢过一次,差点儿被人贩子拐走,今儿人又不见了,谁受得了啊!”
赵予维吓了一跳,她脑中浮现小孩儿的笑脸,想起她给他买糖时他羞赧的笑容,他还说要请她吃甘蔗。
这小子当时突然离开,不是给她砍甘蔗去了吧。
她立即和跟前这人说了这事儿,几人顿时匆匆赶去后院儿。说是后院儿,其实是挨着他家后院儿的挺大一片儿地。
这地儿太冷,并不适宜种植甘蔗,小林子家是搞种植的,有大棚,便买了小苗来种,正因为种成功了小林子才四处嘚瑟,但凡认识的人和他多唠上几句,他都要请人吃甘蔗。
他这么高频次跑来的地方,家里人自然是找过的,但是无所获,赵予维他们来的这次已经是第二回。
还真让他们给找着了,在距离甘蔗棚一公里以外的冰窖里。
乔岭是把小孩儿的衣服扒下来,再给裹上自己的外套,然后揽背上背回去的。
跟炕上暖和了近二十分钟,小林子终于转醒,转醒的那一刻嘴里还念叨着甘蔗。
他妈“哇呜”一声哭出来,他爸嫌场面不好看,喝止他妈别哭,接着奶奶也跟着哭,霎时旁人又劝。
好容易才安静下来的屋子顿时又变得忙乱。
他姐姐倒冷静,招呼赵予维和乔岭去客厅坐。
小林子姐姐今年刚大学毕业,皮肤饱满有弹性,两只眼睛和弟弟一样水灵灵。
她给他俩倒茶,说:“冰窖那儿我们一开始就找过了,听他同学说那会儿他应该还没去棚里,前后打了个时间差,就给错过了。”
乔岭双手接过水杯:“小孩儿么,难免,也别太着急了,我看你妈和你奶奶都急坏了。”
女孩儿笑:“她们就那样,也是吓坏了。”
乔岭水还没喝上,先掩面打了个喷嚏。
女孩儿瞅见了:“真是不好意思,听他们说你一路背着我弟回来的,还把外套给他穿了,这么冷的天儿,冻坏了吧。”
她边说边邀请俩人挨着烧火的炉子坐。
火炉跟前果然更暖和些。赵予维有经验,随手拿了花生和橘子往炉上煨着。
那女孩儿又想起来,跑去厨房一趟,再出来时手里掂着俩红薯:“这个烤了也好吃。”
那炉子需要通风,炉身并非全密封,火烧得旺时总有噼啪的火星蹦出来。
乔岭扒拉一下赵予维的椅子:“你往后挪点儿,不安全。”
赵予维:“安全的,这点儿火星子烧不起来。”
“工作室怎么烧起来的你忘了?”
她这才把椅子往后挪了挪,过了会儿道:“我还真不知道是怎么烧起来的。”
说罢看着乔岭:“你知道?”
事实上他先前那么说的时候,她就判断他是知道的。
乔岭看着火炉,被炉子遮挡后打了折的火光也能照得他的眼睛亮亮的。
赵予维已经判断出来了:“谁放的火?”顿了两秒,“李之叙?”
乔岭仍然没说话。
赵予维更加确定了:“你怎么知道是他放的火?”
“查呗。”他开口道,“干过的事儿哪有不留痕的,一查就都能知道。”
赵予维回忆了事件过程:“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
乔岭:“也不能空想啊,没证据的事儿也不能污蔑别人。”
“你有证据?”她自问自答,“你肯定有证据,不然你不会这么说。”她说着这才反应过来,“有证据的话我就得报警抓他了,那可都是我的心血啊。”
乔岭看她一眼,嘴边浮起个淡淡的笑。
赵予维愣了一下,又读懂了:“什么意思,你已经报过警了?”
他点了下头:“年三十的那天,俞枫前脚出来,他后脚进去,我妈就是为这事儿把我赶出去的。”
赵予维说不出话了。
乔岭又道:“我拿那些证据是想威胁他离你远一点儿,但他听不进人话,后来又搞那么一出,也算自找的了。”
赵予维看着他,老半天才吐出一句“谢谢你啊”。
乔岭接收她的眼神,嘴边还挂着先前的笑:“就这啊?”
又说:“这模样儿,我还以为你要亲我一口呢。”
话音将落,一旁刚塞了一瓣儿橘子进嘴里的小姑娘猛地被呛住了,她在赵予维的顺背下还咳嗽了老半天,脸都红了,也不知被呛的还是羞的。
这天的晚饭是在小林子家吃的。
临睡觉前,乔岭被安排在老家的一间客房,一家子也没人问过赵予维他是谁,但都乐乐呵呵地招待他。
一亲戚给他送被子时还强调:“这是予维奶奶亲手缝的,可暖和呢。”
乔岭接过后连连说谢谢。
唯一忧心忡忡的只剩梁小洁和赵圣卿。
家里人多,赵圣卿还找不着机会问她,便让梁小洁去问。
梁小洁压根儿想不起别的,开口便是三连问:“他不是都有孩子了吗?你不是说过不能破坏别人家庭吗?你到底在干什么?”
赵予维很平静地反问:“他有孩子有家庭还敢上我们家来?是太不把您二老放眼里还是不把法律放眼里?”
梁小洁:“那我倒要问问你,大过年的,哪有空着手上门的?我和你爸就不提了,家里这么多长辈,他就这样就来了,是把谁放在眼里了?”
赵予维:“……我们又没处对象,带什么礼啊。”
梁小洁抓漏洞一抓一个准:“没处对象你扯什么二老和法律呢?”
一句话给赵予维堵得都蒙住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吸引力法则(四)……
但是她也没有多想, 乔岭只是来找她,又没打算往她家里住,这一切都只是个意外。
乔岭睡在临窗户的床上, 那床身被垫得挺高, 面积虽然不大却很暖和, 顶头一张老式衣柜,脚底是墙。
窗户发出第二声响时他才确定外面有人。那扇窗是横向开合,且能开启的空间不大, 赵予维顺着窗户缝儿往里看时只能露出一张脸。
她把手里的东西递进去。
乔岭接过一看,是塑料袋包裹着的烤红薯。
他悄声问她:“哪儿来的?”
她悄声道:“小林子姐姐给的, 饭前就焖着了,走的时候都忘了,她这会儿想起来就给送来了。”
乔岭趴着腰往外看着她:“你还不睡?”
“这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小林子姐姐领上小林子上家来了。
休息了一夜,小林子身体恢复正常, 意识也清醒了。他姐姐刚领他进门,他朝着乔岭就是猛地一记磕头, 给屋里人都惊呆了。
乔岭连忙扶他起来:“你这小孩儿,以后出门注意安全,可别胡跑了。”
小林子点头:“我知道了。”
他姐姐说:“您是我们家大恩人,我爸特意让他来磕头的,家里都张罗好了, 中午上我们家吃饭吧。”
到了中午, 又是满满当当一屋子人。
人多了, 家用烧水器就显得小了。烧出的开水不够用,小林子姐姐就去厨房烧了一锅水,片刻后她拎着一只暖水壶从厨房出来, 大概因为太长时间没用过,瓶胆受不住热水刺激,“砰”地一下当场就炸开。
外间只有乔岭在椅子上坐着,大部分人都在里屋,水壶炸开时屋里短暂地安静了几秒,有人扯开嗓门问:“没事儿吧?”
女孩儿扯开嗓门回:“没事儿!”
里屋的安静便消失了,随之而来的热闹似乎比先前更热闹。
瓶胆碎了一地,热水也淌了一地。
女孩儿去拿笤帚,乔岭去帮忙。她不让他帮忙,一来一回的就没留神,她一脚踩在了碎片上,这一硌就没站稳,往一边倒去。
乔岭伸手扶了一把她的胳膊,她堪堪站稳,重心倚着墙。
他本来想扶她去椅子上坐着,但她靠着墙了,他没来由地没有进行下一步,由她那么靠着。
屋里小,她两三步就蹦去椅子上坐着。
乔岭拿了笤帚扫地。
女孩儿一直说着不好意思。
乔岭说:“没事儿,你先看看你的脚吧,别给扎出血了。”
她看了看:“还真出血了。”
乔岭抬了下头,又埋头继续扫地:“有创可贴么?”
她说有。小茶几和她有点儿距离,她说罢伸长了胳膊挺费劲才够着,掏出抽屉里的创可贴后她给自己贴上了。
小姑娘虽然带伤,但是架不住为人热情。
她知道他们就快走了,说什么也要邀请他们出去玩儿。
于是饭后几人去了冰场。
那地儿也不是什么特规范的冰场,冰倒是有一大片,但玩儿什么的都有,滑的走的、站一旁看的、坐一轮胎当滑梯的,就像一大杂烩。
小林子喜欢这儿,撒丫子就跑得不见踪影。
他姐姐因为脚上划了一道子,走路不是特利索,但年纪小好玩儿,避免不了晃来晃去。好几回没站稳时她都顺手抓了乔岭的衣服,待站稳后又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
乔岭倒不介意她抓衣服,但好像又挺介意的。他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光秃秃的树枝,一头递给女孩儿,另一头交给赵予维。
“你俩牵着吧,谁也别绊倒谁。”他说。
后来玩儿得差不多了,女孩儿要上亲戚家取东西。乔岭的顺风车自然是能搭的,但得半途改道绕上一圈儿。
她思索一会儿,没好意思冲乔岭开口,转头找赵予维说了这事儿。
赵予维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人很好,你都不用通过我,直接说他也会答应。”
女孩儿道:“他人是很好,但边界感太强了,我怕他觉得冒犯。”
“边界感?”
“嗯,不像你,和你我就好意思开这口。”
赵予维冲她笑了笑,又挪动目光看了看乔岭。他站那儿教小林子滑冰,长款外套的腰间微微打着褶,一双手冻得发红,耳朵也在阳光下显出一层薄红。
“你男朋友真好。”女孩儿又说。
“他不是我男朋友。”赵予维道。
“不是吗?他都上家里来了,我们大家都以为是你对象呢。”
“不是。”
再返回北京,赵予维陷入前所未有的忙碌。
除了这间狭小的屋子,她把楼上的空间也租下来当内景用。楼上本来是家日料店,这几年生意不好做,店面也越开越小,到了过完年足足挪出原先一半儿的空间。房东干脆往中间架了隔板,把一间房劈成两半,另一半就租给了赵予维。
因为资金问题,赵予维仍然什么活儿都接,从证件照到个人写真都来者不拒,其中最麻烦的是给周岁左右的小孩儿拍写真。
小孩儿的笑脸得纯靠手速去抓,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哭闹的,抓拍一张得哄半天。
那天乔岭来时刚巧赶上她给一小婴儿拍摄。
小孩儿穿着店里的道具服,挺可爱的模样,但哭闹不止。赵予维和他父母轮番上阵地哄,都没把他哄好,反而把大人累够呛。
乔岭脱了外套挂起来,地上有一玩具,玩具手柄往下接了根弹簧绳,绳子末端系了一塑料小猪佩奇。他顺手捡起来,拿在手里弹了两下,那只猪随即来回跳跃,就跟逗猫棒似的。
哭闹得厉害的小孩儿忽然就笑了,两只眼睛眨也不眨猛盯着那玩具。
他爸妈像找到法宝一般,立即从乔岭手里接过玩具逗他,但换了人这魔法就失效了,小孩儿就像装了开关似的依旧嚎啕大哭,试了好几回都这样。
小孩儿他爸满脸歉意把玩具交到乔岭手里:“真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了。”
乔岭欣然接受,站那儿不动,一来一回地弹着玩具。小孩儿换了好几套衣服和拍摄背景,他一直站在旁边充当抛玩具的工具人。后来大功告成,拍摄终于结束,小孩儿父母感谢了他半天。
他回到公司后不停地活动手腕,开会的时候揉两把,见客户的时候也揉上两把。最后叶适东还搞了一瓶红花油去他办公室,问他是不是扭伤了。
他说不是:“小猪佩奇玩儿多了。”
叶适东:“……”
叶适东:“看来还是不够忙啊,还有心情开玩笑。”
“没开玩笑,真是小猪佩奇玩儿多了。”他就说了去店里逗小孩儿的事儿。
叶适东笑:“你这样能追到吗?前一阵儿云洲还笑话你,多长时间了,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他笑了笑没接话。
晚上倒知道问赵予维要奖赏,给她发微信说自己手疼。
赵予维忙着手里的活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他【我举一天相机都不疼,你怎么还手疼上了】
他道【跟你比不了,你是专业摄影师】
她没回复。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干嘛呢】
赵予维【忙】
又过了一会儿。
赵予维【明儿没空,后天晚上请你吃饭吧】
乔岭【好】
到了第三天,她接了给一模特儿拍外景的活儿。
取景点在一开放式公园,模特儿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小姑娘为了维持瘦都不吃午饭,赵予维扛不住饿,去便利店买了面包,给这女孩儿捎去一个素版三明治和矿泉水。
女孩儿很喜欢她,夸她细心。
俩人沿公园长凳坐着吃东西,这女孩儿看了看她背着的器材,问她:“姐姐你一直都是一个人接活儿吗?”
赵予维说:“去年还不是,发生了点儿意外,今年就是我自己接了。”
女孩儿想了想,又问:“你知道拾光吗?”
赵予维点头:“挺大一工作室,挺有名的。”
“我老和他们的摄影师合作,上礼拜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听说他们还招人呢,是给股份的那种,年底还可以分红,当然要求也很高了,听说面试的不老少,被淘汰的也不老少……但我觉得你可以去试试。”
赵予维笑着喝了口水:“你觉得我适合吗?”
“适合呀。”女孩儿看着她,“你很专业,我来找你外拍,是因为成片要得急,合作的摄影师赶巧儿又有事儿,我是听熟人推荐才专门找到你头上的,你要是没点儿能耐,这名声也扩散不出去呀。”
她这么说,赵予维很开心,脑子里却也真的考虑起这件事儿来。
饭后俩人又拍了些东西,之后就闲着了,等待夜幕降临再取几个景。
这一天熬下来,人是很累的。
收工的时候小姑娘因为和朋友有约,急匆匆先走。
赵予维在路灯下的长凳上收拾东西,那会儿的天仍然挺冷,嘴里往外哈出一口气,仍然能形成一团薄薄的白雾。
因为天冷,人也早早都散了,四周静悄悄的。她拉好了器材背包的拉锁,坐在凳子上掏出保温杯喝水,但杯里已经没水。她晃了晃空荡荡的杯子,又把它塞了回去。
天已经黑了,也不知道几点了,她这才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没瞧个准,首先瞧见屏幕顶端提示的八个未接来电,全是乔岭打来的。
也是这会儿她才想起来自己也是有约的人。
她立即回电,但是乔岭始终没接。
她一边给乔岭发微信语音一边往出口走,说:“今天临时接了个外拍的活儿,外面太吵了,手机放包里没听见响。”
她的位置离出口近,没一会儿就到了门口。
估摸着园儿里就剩她一人了,保安室的人冲她笑了笑:“这么晚啊。”
她点了下头:“拍摄取夜景呢,就晚了。”
那人又问她:“您姓赵么?”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下头。
那人冲保安室对面的长廊抬抬下巴:“等你老半天了,让进屋暖和暖和也不进,赶紧看看去吧。”
赵予维扭头,看见乔岭背朝着她坐在长廊的椅子上。
她朝他走近,大概因为穿着平底鞋,动静小,他似没察觉一般一动不动。
等到跟前了赵予维才发现他的没察觉是因为睡着了。他睡着的时候也是有姿态的,只腰腹松懈一点儿,脑袋歪过去靠着廊柱。
赵予维小声叫他:“乔岭。”
他鼻尖耳朵和脖颈都是红的,整个人的气场都散发出一种冷,也不知道在这儿待了多久。
赵予维抬手碰了碰他的脸。他惊了一下,睁开眼睛,两只眼睛带着点儿红,又像某种小动物一样柔软。
他嘴角一扬扯出个笑,哑哑道:“等半天了都,可算出来了。”
“你怎么不进人屋里待着啊,这儿多冷啊。”
“他们抽烟,总不好让人不抽了,我就在这儿待着了。”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荒野求生
为给拾光交出更有说服力的作品, 赵予维决定去趟新疆。赵圣卿说她瞎折腾,也实在不想再管她了。从她辞职到开工作室,后来工作室被烧毁又重新再租门面, 好容易干回点儿当初的样子了, 如今她又要去应什么聘。
绕这么大一圈儿不还是回到原点, 且身上还负着债。赵圣卿是瞧不出她有什么光明的前景,只对这个看似温柔实则倔强的女儿感到无奈。
梁小洁坐在沙发上看赵予维进进出出收拾出发的行囊。她穿着一条工装裤和长袖衫,头发在脑后绾了个髻, 两条胳膊在行动间颇麻利,那两条胳膊虽纤细, 却在长期抗设备的锻炼下变得结实有力。
平躺在地的大行李箱被塞满了东西,她“唰”地拉上内里的拉链,将箱子开合的两半“咔哒”一声合上,只单手就把横躺的箱子竖起来。
“妈我走了,顶多十天就回来。”她对梁小洁道。
梁小洁顿了顿才道:“新疆远, 出门在外多带点儿钱。”
她边换鞋边笑:“现在谁出门还多带点儿钱哪,都是电子支/付。”
梁小洁欲言又止。
赵予维换好了鞋抬头:“放心吧, 钱不够了我就跟我爸要。”
阳台上的赵圣卿搭腔:“要什么?要什么我也不给,多大人了,不务正业瞎折腾。”
赵予维不当回事儿:“走了啊。”
便轻快地出门了。
赵圣卿还在阳台上碎碎念。
梁小洁打断他:“行了,说是跟你要,跟你要过么?从辞职到现在也没拿过家里一分钱。”
赵圣卿不说话了。
赵予维预订的地方挺偏远, 但那边风景极好。
她拖着行李走出机场, 乘坐大巴在市里住了一晚, 第二天再坐公车去了镇里。那片儿地大,她大部分时间都耗在路程上了,等到达目的地时基本已变成灰头土脸的旅行者, 和徒步来的没两样。
接待她的是一位穿着棉衣的小姑娘,正在淌开如溏心蛋黄般的夕阳下拎回一桶牛奶。
这天夜里她睡在这家的小屋里,身上的毛毯结实而暖和,屋外的风声像旷野中的猛兽咆哮,似把人带入不着边际的混沌里。
乔岭发来微信问她睡了没。
她回【刚躺下】
乔岭【这么晚?】
赵予维【嗯,天黑的晚】
他给她发了一张办公室的照片。
赵予维【这么晚还加班呢】
乔岭【着急,赶工】
她笑了一下,也没问他急什么。
在这远离喧嚣的地方住了两天,她的心静得跟什么似的,每天除了拍摄就是和大自然融为一体。她也教这家的小女孩儿拍照,拍云,拍星空,也拍他们一家的日常生活。
这儿的大雨总是毫无规律的来,来得突然走得突然,雨后的天空晴朗到近乎透明,风刮来时就像席卷了整个天地,四处都是无法躲避的冷。
赵予维住的小屋旁边是个杂物间,那天中午几人正吃着饭,大雨来时杂物间忽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原是屋顶的老瓦片垮了。
家里这两天正在商量维修屋顶的事儿,这还没修呢,一场大雨下来就给弄垮了。
小姑娘爸爸一边扒着饭一边淡定地过去看了看,回来张罗大家继续吃饭,吃完饭一家子才慢腾腾地去处理。
赵予维穿着雨靴,身上套着女主人的皮马甲,她蹲在地上清理瓦片时,小姑娘给她撑着伞。那伞也不大,反而因为大风刮得快要飞起来,雨也打在小女孩儿的身上。
赵予维指指桌上的帽子,让女孩儿拿给她,戴上帽子后她让女孩儿回屋躲雨去了。
栽进土里的黑瓦片因为松散加撞击,大多都碎掉了,她徒手挖出来往废桶里扔。刚又捧起一堆碎片,那只桶却被风刮倒了。
手上是连泥带水沉重的瓦片,旁边倒着装瓦片的容器,她顿了一下,正要放下手上的一堆,旁边却忽然伸出只手把桶扶了起来。
那只手很干净,骨节分明还挂着新鲜的雨水。赵予维顺着这只手一抬头,看见乔岭的脸。
她一点儿也不意外,但是有惊喜,脸上浮出笑:“怎么这会儿来了?”
“天要下雨我也拦不住啊。”他边说边和这家主人打了招呼,又脱了外套准备干活。
男主人怕他感冒,着急得说了一连串方言。
乔岭冲他笑笑,指指挂在墙上的雨衣。男主人摘了雨衣,先递给他一件毛衣让他套上。
他穿衣服的时候赵予维又开始干起活儿。他站在屋檐下看她,她头上的帽檐宽大,恰好滤出不沾身的雨水,帽檐下的皮肤较先前黑了点儿,手脚的动作麻利而痛快。
乔岭本意是想让她去歇着的,但他最终没开口,穿好雨衣后就和她一块儿干起活儿来。
三个大人干活儿快,清理完碎片后,男主人爬上梯子往屋顶铺上防水布,便有了暂时的遮盖。
这一通下来,谁的身上也不利索,多少都沾了些冻雨。
小姑娘早烧好了热水,几人轮番冲热水澡的时候男主人又熬了一锅热汤。
半小时后大家齐聚在铺了毛绒毯的小炕上喝着热汤驱寒。
赵予维这会儿才有工夫问乔岭:“着急的事儿忙完了?”
乔岭:“差不多,就挪了三天的事儿,回去再忙。”
小女孩儿津津有味喝着汤:“才三天呀,姐姐住了四天呢,但是再过三天也要走了。”
赵予维唇边浮出个浅浅的笑。
一眨眼的工夫,天突然又晴了,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赵予维带乔岭去空旷的草场逛了半天,她还教他挤牛奶,教他怎么辨别可食用菌,教他怎么根据天象判断风往哪个方向吹、雨会什么时候来。
这些东西,乔岭以前还真不知道。
他在金灿灿的阳光下看着她道:“你这学习能力,都能参加荒野求生了。”
又问她:“照片拍得怎么样啊?”
她说:“各种情景都拍得差不多了,最近几天主要剪视频,我想剪个以当地生活为背景的短片,这样把握更大一些,也能自己留个纪念。”
乔岭调整站姿示意她拍照:“给我也留个纪念吧。”
她于是给他也拍了些照片。
晚饭后几人坐在门口看星星,乔岭和赵予维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跟前的炉子烧着火。
乔岭说着说着突然就没人回应了,扭头一看,赵予维窝在躺椅里睡着了。
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星星还亮着,炉子里的火也还燃着,身上还盖着一床厚实的毯子,但是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她从椅子上爬起来,准备去洗漱。到了洗漱台却看见乔岭也在那儿,他正躬着腰掬了一捧水往脸上浇。
那洗漱台连着两间房,水池上方一扇窗,窗外的夜光明晃晃地洒进来,照着他修长的手和漆黑的发。
无规律的水流声在寂静的四下显得格外生动。她在这水流声中走过去,站在他身旁,越过他头顶伸手拿了置物架上的毛巾。
乔岭察觉到身旁有人,关了水龙头抬起头来。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醒了?”
“嗯,你们都睡了,怎么也不叫我?”
“没睡,我洗把脸清醒一下,看你睡得沉,打算一会儿再叫你。”
他边说边往外走。
俩人面对面了,互相让,同时往左,又同时往右。谁也没给谁让开,便同时笑起来。
乔岭看她笑了,一步怼上去,她本能后退,后腰抵着池子,猛一下还给磕的疼了。
她抽了口气:“干嘛呀?”
他没说话,还往前,都快贴着她了。
“我大老远赶来这儿,你就这态度?”他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下显得更低了。
赵予维:“我什么态度,我对你不好吗,晚上那道地三鲜还是我做的呢,我还给你夹菜吃。”
他还一个劲儿往她跟前逼近,一点儿空隙不给她留,声音仍然很低:“我来的时候你都没正眼看我。”
赵予维往后仰着头,抬起手来挡他靠近的胸膛:“那会儿忙着呢,房顶都垮了……你让开。”
他不让:“那你这会儿看看我。”
她往他胸前拍了一下:“你先让开。”
他还不让:“你看看我我就让开。”
她顿了一下,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他咧嘴一笑,眼睛里扑出的都是高兴,却也没有让开的意思。
她推他一下,他岿然不动。
“干嘛呀?说好了让开的,言而无信。”
“言而无信怎么了?”
他边说边把脑袋低下去,越来越低。赵予维缩着脖子躲,也越来越低,低到没有空间再低……她忽然一抬手,就着手里的毛巾连他的嘴和下巴一块儿围住。
他不动了,原地站着,一副任她处置的模样。
俩人僵持了一会儿。
赵予维看他一副老实样,逐渐松开了手,他也确实没再动弹。
她往后缩了缩身体,从他身前溜了出去。
他这会儿倒真老实了,还站那儿没动。
她即将走到客厅,突然又折回去,叫他:“乔岭。”
“嗯?”
她两步冲过去,踮起脚往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又跑掉了。
他仍然站在那儿没动弹。窗外是月光,他浅埋着头笑得就像月色下的迎春花。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自有贱法
三天后返程, 赵予维第一时间给拾光递交了应聘书。当天晚上她约李思璐吃火锅,李思璐夸她牛。
她不在乎地笑笑:“牛什么啊,一无所有。”
李思璐说:“价值不是以拥有什么东西为标准去衡量的, 再说, 面儿上没有, 谁知道你脑袋里收获多少东西?这些收获总是有用的。”
她没说话。
李思璐问她:“你和你前老板怎么样了?我听你弟说他一直追你呢,你之前不是挺喜欢他么,人都已经睡过了, 怎么还不在一起,他是不是不行啊?”
赵予维隔着冒气的火锅看着李思璐笑:“你和我弟已经熟到这种程度了?”
李思璐倒坦荡:“从小就熟啊, 比起你来,他更想让我当他姐你不知道?”
赵予维也坦荡:“你小心着点儿吧,他好姐弟恋。”
李思璐佯装惊讶:“啊?那可不行,绝对不行。”
赵予维:“干嘛呀,我弟有那么差吗?”
李思璐说:“不是, 主要不想你当我大姑子。”
赵予维笑:“想的还够远的。”
又过几天,她俩参加高中同学聚会。
聚会上有熟的和不熟的, 大家除了当年那点事儿其实没什么共同话题,聊着聊着就聊开了工作现状,以及试探现状背后有无可利用的资源人脉。
李思璐一直周旋,赵予维没怎么说话。
有人聊到李之叙,说他因为赌/博欠高/利/贷惹上□□被打残了还送进去了, 听得赵予维眉头一挑。
便有人试探赵予维:“予维这事儿你知道吗?”
赵予维:“我就知道他进去了, 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儿。”
又有人道:“诶你不是在万隅上班儿么, 我记得两年前咱聚会的时候还聊过,那会儿都没听说过这公司。真想不到啊,就两年时间, 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摇身一变,都快变成行业巨头了。咱可都是老同学,这以后要有业务需求,还得请你多关照啊。”
赵予维笑着接他敬来的酒:“我去年就从万隅辞职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帮上忙。”
“辞职了?那你现在在干嘛?”
“在求职。”她实事求是道。
场面顿时尬住,这起头的人尬笑两声,说了几句安慰话,转头就不搭理她了。
她也觉得假惺惺的场面没什么意思,坐了会儿就出去了。
却不料在饭店大堂碰到高云洲。
高云洲笑着和她打招呼:“赶巧了嘿,我说怎么约不出来他,敢情和你在一块儿呢。”
“没在一块儿啊。”赵予维指指包间的方向,“我今儿同学聚会呢。”
高云洲懵了一下:“噢,那看来他是真忙啊。你俩也是,都在一起了,也不招呼大家一块儿吃个饭……”
赵予维打断他:“谁和他在一起了?”
高云洲又懵了:“没在一起吗?”
说着,从他身后走来一穿着黑色V领连衣裙的女人,女人手里还牵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见赵予维眼睛都亮了,松开女人的手跑过来,嘴里喊她漂亮姐姐。
赵予维捏小姑娘的脸:“好久不见小汤圆儿,你都长这么高啦。”
高云洲指指女人向她介绍:“这我老婆,肖媛儿。”
俩人随即点头示意互相打了招呼。
肖媛盯着赵予维,眼里都是兴趣。
“刮目相看。”她冲赵予维竖了一下大拇指,“乔家少爷什么人物啊,这么些年认识多少漂亮姑娘,愣没一个打上眼儿的,从小到大他也没为什么事儿出过格,听说为了你,飙车打架全干了,但没想到到头来剃头担子一头热,就他自己唱了一场独角戏。”
她边说边笑:“你是上天派来专门弥补他青春期遗憾的么。”
高云洲笑笑道:“行了,有你这么说话的么,少爷指不定躲哪儿难过呢。”
肖媛不以为意:“难过什么呀,自以为自己跟人在一起了,偷着乐儿呢吧。”
给高云洲逗得笑出声。
这一出,赵予维倒难得露出点儿局促。
那会儿的天气已经回暖。
聚餐结束后她回店里盘点东西,她心中惶惶不安,毕竟投给拾光的简历还是个未知数,她一边想着怎么腾退房子,一边又想着要是应聘失败,该怎么调整运营重心。
梁俞枫找上门时是带着点儿脾气的,开口就问:“你跟李思璐说什么了?”
赵予维抬头,看他皱着眉头面容焦躁:“没说什么呀。”
“不可能。”梁俞枫笃定道,“她对我的态度突然就变了,还说你说得对。”
赵予维咬了下牙。好你个李思璐,不想处不处,推到我头上……
她看了下时间:“饭点儿了,我请你吃饭吧,边吃边聊。”
俩人于是去了附近的烧烤摊。
梁俞枫心情不好,要了一打啤酒。
他边喝酒边抱怨:“李思璐就是太听你话,你以后少跟她说话。”
赵予维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一个李思璐,她比我还大俩月呢,没礼貌。”
梁俞枫抓住漏洞:“还说你没说什么,你拿年龄跟她说事儿了是不?”
赵予维淡定吃着串儿:“她对你什么感情你不知道?干嘛自欺欺人赖我头上。”
一句话给梁俞枫说得快哭出来。
这顿饭梁俞枫全程没怎么说话,但他喝了不少酒,可最后喝醉的却是赵予维。
乔岭在上海出差,回来的时候刚巧赶上他们吃完饭。
梁俞枫本来心情就不好,还得结账,结完账一手拎着赵予维的包,另一手勉勉强强捞着赵予维的人。
乔岭看了看他的脸色:“怎么了这是?”
他把包塞给他,人也交给他,动作粗糙没耐心,十分不知道怜香惜玉。
“赵予维真不是个善茬儿,你追她堪比夸父追日,道阻且长啊,我同情你。”他说。
乔岭再问他,他也不答了,随手招了个代驾开上车就走了。
乔岭把赵予维扶上车,她闭着眼睛老老实实坐在副驾驶。
汽车开过一个路口,她忽然冷笑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乔岭:“……”
又过一个路口,她又冷笑起来:“帅有什么特别的,咱什么帅哥没见过,玩儿你还不是跟玩儿狗一样……”
乔岭抬了下眉。
后来她便安静了,等乔岭停好车时她已经睡熟了。
他拍拍她的脸把她叫醒,让她回家再睡。
再睁眼时她清醒不少,和他一块儿上了楼,进屋之后她换好鞋就扑上沙发开始睡。
乔岭去卫生间拧了毛巾,出来给她擦脸,她嫌干扰她睡觉,别过脸去面朝着里。
乔岭掰了两下,没把她掰过来,便弓着腰也面朝着里,伸手去够她的脸。
她含糊着抱怨,说他烦人。
他继续擦着:“别动,乖。”
他擦完脸又给她擦了擦手,等流程结束时她人也醒了。
乔岭涮完毛巾从卫生间出来,就见她懒懒地在沙发上坐着。
“回房间躺。”乔岭道,“沙发上不好睡。”
她于是站起来往房间走,走到床边就站住了,老半天不动。
乔岭靠房间门站着,脸上带着点儿笑:“睡觉不得脱衣服啊。”
她外套已经撂在客厅,身上剩一件紧身小毛衣。她抬手试了一下,缺力气,脱不动,便扭头看着他。
乔岭被她那眼神勾到内心深处骂了个脏字儿。他抬脚走进去,搂着她的腰帮她脱衣服。
她带着酒劲儿身子软,泄了半边力气都贴着他,呼吸也贴着他耳朵,嘴唇似碰非碰地靠近耳垂。
乔岭挪动视线看她一眼,作势亲她的嘴,她仰了脑袋往后躲。
他眼里浮动极浅的笑,不怎么在乎地继续帮她脱毛衣。
赵予维瞥见他那点儿不在乎了,她眼神停滞半秒,抬头去够他的嘴,换他往后躲开。她又去够他下巴,他仍然躲开。
她低声细语道:“扮什么正人君子……”
“你管我……”他也低声道,“又没在一起……”
赵予维听明白了,准是白天高云洲夫妻俩就他俩在没在一起的事儿奚落他了。
她腰上一用力,原地站稳了,抬起胳膊拍了一下他的手,很轻的力度,但那力度足够让人清醒。
乔岭顿了一下,还没松开手,她已经趁他停顿的这一下从他怀里走了出去。
她抬起胳膊一边拢着头发一边走向床头柜,从柜子上拿了皮筋把头发捆起来。
“你走吧,谢谢你送我回家。”再开口时她连头都没回。
乔岭心中那点儿不痛快本就没撒出去,她这一句,就像给摇摇欲坠的陶瓷罐补了一杵子,似见不得那要掉不掉的样儿。懒得看,要碎就碎个彻底,就这种态度。
他心里的不痛快全换成脾气了,当即扭头就往外走了。但没走两步他又停下了,他太了解赵予维,太知道就这么走了意味着什么。
什么夸父追日,这追的是一火箭吧,不点火都蓄势待发,点火跑得更快。
他扭头走回去,径直走到床边,搂着人不管不顾亲上去。
赵予维推他,不管用,抬手打他脸,反给他打笑了。他嘴角一扯,笑得流里流气,再度扑上去全是无法抗拒的力量。
……
后半夜的月亮很清亮,挂在空中跟一透明的盘子似的。
赵予维的酒劲儿已经过去了,但整个人精疲力尽。她懒懒靠着床头,腰上枕着先前乔岭塞过去的枕头。
乔岭光着上身,伸胳膊捞起地上的裤子,再从裤兜摸出颗糖塞嘴里。
他闲闲靠着床头吃了会儿糖:“赵予维。”
赵予维都没什么力气应他,模模糊糊“嗯”了一声。
“现在还是没有答案么?”
她过了一会儿才回他:“再说吧。”
“……再说就再说吧,别玩儿我就行。”
她倒提起兴趣:“要是玩儿你怎么办?”
他咬着糖,扭头看她一眼,眼神和嘴唇都湿漉漉的,接着双手兜过她的头,埋头又是一记舌吻,贴着她的嘴巴道:“玩儿呗,爱怎么玩儿怎么玩儿,但是玩儿了我就甭想着再玩儿别人了。”
她仿佛只剩一口气了,软绵绵地继续问:“要是玩儿别人呢?”
“不知道。”他边说边掀了被子又凑过去,“可能会挖个坑把他埋了吧。”
她已无力和他抗争:“你现在怎么变这样……”
也不知道说的是他挖坑埋人的事儿还是别的什么。
他嘴边挂着点邪肆的笑,声音充满蛊惑:“这样不好么……你不喜欢?不喜欢还缠着我……”
……
再后来月亮都没那么亮了,天边隐隐要泛起鱼肚白。
他重重地呼吸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喜欢干什么事儿就干去吧,分点儿时间给我就好。”
赵予维已完全无力回应,整个人逐渐陷入沉沉的梦里。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无形之中
萧颂生日是在家里过的, 她没多请人来,就叫了几个亲近的亲戚朋友上家里吃饭。
落座的时候她安排一朋友的女儿挨着乔岭坐。
乔岭全场没怎么说话,切完牛排吃牛排, 配的苏打水。
那女孩儿找话题, 问他怎么不喝酒。
他头脑闪现过敏二字, 嘴里蹦出来的话却是:“女朋友不让喝。”
女孩儿愣住,萧颂也愣住。
有人很惊喜地笑道:“有女朋友啦,什么时候带回家让你妈也瞧瞧啊。”
他抬眼看着萧颂, 唇边浮出点笑:“她老人家太忙了,什么时候有空吧, 我这儿随时都行。”
萧颂面上维持着笑,没搭理他。
收拾餐桌的时候他也跟着去了,把杯子放进洗碗池里。
萧颂正抽了纸巾擦手:“不可能见面啊,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乔岭笑了一下,没说话。
他这笑让萧颂不得劲儿, 又说:“是在海淀那边开了个什么摄影工作室吧?”
乔岭本来都往外走了,闻言站住, 扭头看着他妈:“下一步是不是得扔钱让她关门儿了?她最近缺钱,我正发愁怎么才能顺理成章拿给她点儿,您要原意出面,可就帮了我大忙了。”
萧颂严肃道:“乔岭,你说这种话除了逞口舌之快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我是在和你沟通, 你开口全是误解还怎么沟通?”
他把身子也扭过来, 正正经经面对萧颂:“我开口全是误解,您还没见过她呢就着急下判断,不也是一种误解?”
萧颂怔了怔。
“我还有事儿, 得走了,生日礼物放客厅了,您记得收。”
他说完就走了。
这一走就走去了赵予维的家。
那天恰巧是赵予维收到拾光回复的日子。因为工作经验丰富,还有出彩的作品加持,她被录用的过程很顺利。虽然复试刚过公司就下达硬性指标,说到了年底不达标还会另行考虑,但她也是很开心的。有了期待,那些压力只会变成动力。
为庆祝这个结果,她在家里张罗了饭,且邀了几个好朋友。
小陈和叶适东都在,梁俞枫也在,但李思璐说要去外地出差,人没来。
她要来了赵予维还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她不来,赵予维就觉得这事有点儿严重了。
梁俞枫自然一副死鱼脸的模样,小陈和叶适东找话题他也兴趣缺缺,只是礼貌应付。
乔岭进屋的时候大家都有点儿意外。
叶适东:“今儿不是萧总生日嘛,这么早就散了?你吃完饭了么?”
乔岭往沙发上坐下:“吃了,你们吃吧。”
吃完了饭大家各忙各的去了,赵予维在厨房收拾,他背靠着灶台在旁边站着。
赵予维从盘子里夹了一块儿糕点给他。
他看了看:“这什么啊?”
“我做的,尝尝。”
他于是接过去吃着,问她:“什么时候上班儿?”
“正式入职是下周一,但我想先约之前那个模特儿,就上回公园儿外拍的那个,约她和她老合作的那个摄影师,见见面吃个饭什么的。”
“要我去么?”
她笑:“你去干什么呀。”
他也笑:“买单啊。”
她把刷干净的盘子竖在架子上沥水:“……着什么急,有你买单的时候。”
他乐意听这个,频频点头:“那我可得好好儿攒钱了。”
“你还需要攒钱吗?”
他吃着东西含糊着说:“攒,得在你需要的时候管够。”
她在水下冲着碗,脸上挂着笑。
他问她下午什么安排,她说没安排,闲着。
“我四点得见个客户。”他看了下表,“这会儿还早,我在你这儿躺会儿吧。”
说完便去沙发上躺着了,还给自己盖上毯子。
赵予维从厨房出来时他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睡姿文雅,毯子齐胸,胸口往上露出蓝色衬衫,挂着拖鞋的两只脚叠在一块儿往沙发外支着。
明明已经狠狠亲密过了,她不开口,他就退回原距离,保持着那点儿空间。这空间看似多余,却让她觉得舒适。
赵予维是晚上接到李思璐电话的,李思璐说梁俞枫喝多了,在她家楼下撒泼。
都用到撒泼这词儿了,想必问题十分棘手。
赵予维赶到时梁俞枫是赖在地上的,整个人平躺在地。李思璐没有帮手,路过的人都以为梁俞枫是酒疯子,看见都还绕道走,更别提去帮忙扶了。
赵予维刚靠近就闻到酒味儿,她问李思璐:“这是喝了多少?”
李思璐穿一双长靴,抱臂站在路沿上守着梁俞枫:“谁知道呀,打电话说我不下来他就跳河。”
她边说边朝小道对面的栏杆努努下巴:“要不是真有条河我还真不会下来。”
赵予维问:“你跟他说什么了?”
李思璐很干脆:“他问有没有机会,我说没有,又问有没有可能,我说不可能。”
赵予维蹲下拍了拍梁俞枫的脸,一张帅脸烫得跟什么似的。
她对李思璐道:“你也迂回着点儿啊,就一小孩儿,要是走极端真跳下去怎么办?”
李思璐不屑:“多大人了还小孩儿呢,跟他同龄的都有人结婚了。”
赵予维抬脸冲她笑:“看来你也没拿他当小孩儿看嘛。”
李思璐抬起一只脚在地上无意识地磕了磕:“你快看看怎么办吧。”
“打120吧,得洗胃。”赵予维说。
话音将落两秒,平躺的梁俞枫翻了个身变成侧躺。
赵予维不动声色:“……应该也没那么严重,我叫人来把他抬你家去吧。”
“我家?”
“嗯,你家不就在楼上么,方便。”
李思璐:“他是你弟,抬我家干什么?”
赵予维:“你不是说比起我来,他更愿意当你弟么。”
李思璐无语。
赵予维劝:“就睡一晚,把他扔沙发上就行,他什么人你不知道么,怕什么?”
李思璐不以为意:“我有什么好怕的。”
“那就行,让他借宿一晚,明儿一早清醒了再好好儿聊聊。”
后来赵予维给乔岭打了通电话,叫他来帮忙。
乔岭把梁俞枫架进李思璐家客厅躺下时,李思璐去了卫生间涮毛巾。
梁俞枫平躺在沙发上,嘴里含糊道:“哥……我姐还是挺好的……”
乔岭小声笑着道:“哟,醒啦?”
赵予维挨茶几站着:“还是醉着吧,一会儿被赶出去就真没机会了。”
梁俞枫含糊着应了一声,翻过身昏睡过去。
赵予维和乔岭在离开李思璐家的路上聊起这事儿时还笑。
乔岭说:“你们姐弟俩都挺有招儿的。”
赵予维:“论过招谁能赢过你啊,乔总。”
乔岭从扶手箱里拿糖吃:“你不就赢了么,我完全没招儿了,甘拜下风。”
他说话时懒懒的,靠在副驾驶看窗外夜景。
赵予维扭头看他一眼:“客户见得不顺利?”
他吃着糖:“挺顺利啊。”
赵予维想了想:“不会是中午那会儿又被你妈赶出来了吧?”
乔岭笑了一下:“真挺了解啊,不过这回不是被赶出来的,我自己走的。”
“吵架了?”
“不算。又想给我介绍女朋友呢,我拒了,她多少有点儿生气。”
赵予维:“直接拒的?”
“嗯。”过了两秒他又说,“没那想法就不给人机会,直接一点儿挺好,打开天窗说亮话,谁也不耽误谁。”
赵予维开着车笑:“变了啊,不像你能说出来的话。”
“我以前不这样吗?”
“嗯。”她扬高了声调应着,又说,“你以前就像中央空调,谁需要就暖谁。”
他听笑了:“我以为待人接物有点儿温度是好事儿。”
“分事儿吧。”赵予维说,“应该没有人能接受男朋友对所有人都一样。”
他颇有意味停顿了一会儿:“你那时候拿我当男朋友?”
赵予维笑得比他还不以为:“拿你当没有开关的空调。”
“行……”他笑着应道,“从今往后这开关就交你手上了。”
俩人时不时闲聊着,后来没得聊就不聊了。
到他家楼下时赵予维扭头正要说话,发现他靠在座椅里睡着了。他睡着时呼吸均匀,五官立体,睫毛还挺长。
赵予维降下一点儿驾驶座的窗户,熄了火,静静坐着看路边发芽的树。
又是一年春天了,那树上枝头雨后春笋似的冒出一茬茬小尖尖,原本是带着点儿嫩黄的绿,路灯一照,呈通体的黄。
空气中丝丝凉气已掩盖不住蠢蠢欲动的生机。
她在他规律而匀称的呼吸声下静看小飞虫从路灯下飞过,看被大人牵着手蹦跳着回家的小孩儿,看夜里的轻风拂动还未成型的叶子。
她忽然也很想吃颗糖,于是悄悄掀开扶手箱的盖子。那糖被装在涂了漂亮花纹的铁皮盒里,密封得严丝合缝。
她轻轻试了一下,没揭开,使了点儿力气倒是打开了,但轻脆的声响也让旁边的人睁开了眼睛。
赵予维顿住:“吵醒你了。”
乔岭哑着嗓子道:“干嘛呢?”
“吃糖。”
他支起腰坐起来,看了看窗外:“到了?”
“嗯,到一会儿了,看你睡着就没叫你,这么困呢?”
“最近事儿多,没怎么睡好觉。”他说着,也从盒子里拿了糖吃。
俩人各自吃着糖,就那么在车厢里待着。
待了好一会儿赵予维才开口:“回去睡觉去吧。”
乔岭应了一声:“开车慢点儿,到家给我来个信儿。”
“好。”
等他下车她就调头走了,车身利落一甩尾,留下无声的风和平静的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