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春天, 赵予维再度成为一家公司的在职员工。
三个月后她拿到入职新公司后的第一笔奖金,她用这笔钱终于还清了自火灾以来欠下的债,到头来兜里仍然所剩无几。
梁小洁和赵圣卿去她租的房子里看她了, 还给她带了做好的菜。
梁小洁往冰箱里放饭盒时看见了两包泡面:“这就是你说的能照顾好自己?”
赵予维说:“那都老早以前买的了, 应急用的, 我平常不吃这。”
梁小洁看她屋子收拾得挺整洁,但陈列也算得上简陋,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她添几身衣服。
“回家住吧?”梁小洁说, “你又上开班儿了,家里离你新公司也近, 没必要再住这儿,每个月房租水电一交可不是只有吃泡面应急的份儿。”
赵予维道:“这都暂时的,今年年底就好了,再说新公司不是打卡制,我去公司的时候其实不多, 住这儿挺方便的。”
赵圣卿:“随她吧,你还能管她一辈子?”
赵予维从屋里拿出张证书递给赵圣卿:“您瞧瞧, 这是我上回去新疆拍摄拿的奖。”
赵圣卿看着那证书上盖着的大红印章以及表彰词,忽然之间记忆就和她读书时往回拿奖的画面重叠,恍惚间他又觉得女儿其实一直没变。
赵圣卿没说话。
梁小洁道:“奖也拿了,工作也换了,这周末抽空去吃个饭吧, 我朋友的孩子, 在体制内上班儿, 大你一岁,挺好一孩子。”
赵予维无奈:“又是朋友?”
梁小洁:“这个不一样,这个本分。”
“不去。”
“见见而已, 不合适不处呗。”
“那也不去。”赵予维说,“等我交了男朋友,自然会带他上门,着什么急。”
梁小洁饶有兴致:“有目标了?”
“等着瞧吧。”
赵圣卿思考了几秒钟:“不会就是你那前领导吧?”
“不好么?”她反问,“有能力还长得帅,挺好呀。”
赵圣卿了然道:“当初我车祸住院那会儿我就猜到了……”
赵予维打断他:“瞎猜什么呀,那会儿可不是男朋友。”
“现在是了?”
“也不是。”
梁小洁:“你这丫头……”
“哎呀,你们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梁小洁和赵圣卿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赵予维送他们出去,回来时发现沙发边上放着一沓现金。
赵圣卿出门有带钱包的习惯,她直觉是他落下的,拿起来正要往外走,可又一想,没道理钱包带走了就落下了钱。
她看着手里的钱忽然明白过来,有些感慨地笑了笑。
她再度稳定下来后,乔岭似乎比之前更忙了点儿,俩人见面的频率都降低了不少。
那天他从外地回来,听叶适东说萧颂生病了,回家的路上叶适东给他汇报工作,说完工作忽然想起一事儿:“前几天和予维吃饭,她弟也在,我听他们聊天儿,她弟和她一朋友在一块儿了?”
乔岭:“在一块儿了?”
“这不问你么,你不知道呀?”
“没听说,应该没有吧,不过那俩人是有这么回事儿。”
叶适东笑:“人都有这么回事儿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儿?”
乔岭:“我怎么了?”
“蜗牛爬山呢,什么时候能到顶啊,你就不怕拖久了黄花菜都凉了?”
他噙着点淡淡的笑:“你知道什么呀。”
萧颂不是什么大毛病,就一感冒,加上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以前,她平时因为忙惯了总是很紧绷,猛的一生病人就扛不住,这几天什么都推了,就跟家里躺着。
她在屋里正睡着觉,迷迷糊糊感觉旁边有人,睁开眼睛一看,乔岭正往她床头放了一杯热水。
她坐起来,从床头柜上摸了老花镜戴上:“回来了?”
“嗯,刚下飞机。”乔岭说,“看医生了么?”
萧颂:“看了,没事儿,休息几天就好了。”
乔岭:“该退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萧颂喝了口水:“你能让我省点儿心我不早就退了。”
乔岭往窗户下的小沙发上坐着:“您自个儿不愿意放手,可别赖我,我干的和您那一块儿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干得也挺好,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萧颂看着他:“我说的不是事业。”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乔岭道,“说多了再惹您生气。”
“我又不是气篓子,闲着没事儿尽给自己找气受了。”
“您要这样想就挺好。”
他坐在那儿,坐姿挺端正,因为背着光,身体朝前打出阴影,整个人虽温和,却也有一种不容让步的气势。
萧颂看了他一会儿:“上回你说我武断,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既然如此,那就先见见吧。”
乔岭愣了一下,眉眼之间洋溢出喜悦。
他顿了顿才说:“再等等吧。”
萧颂意外:“等什么啊,上回吃饭你不是说只等我有空,随时能见么?”
乔岭:“她还不是我女朋友。”
萧颂更意外了,沉默好一会儿:“乔岭啊,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他转头再去找赵予维。
赵予维那会儿正在夜拍,早和团队在郊区架好了设备。
几人调整了半天光影和角度,拍好了一组之后又挪了个地方。
组里有一姑娘和乔岭熟,去车里拿东西时看见乔岭的车也在,便走近和他打招呼:“哥你来啦。”
乔岭冲她点点头。
“予维姐还得一会儿呢。”
“不着急。”他冲车窗外道,“我等她一会儿。”
这一等便是一小时。
他跟车里等睡着了,赵予维敲窗户才给他叫醒。
她绕过车头钻进副驾驶:“不是出差了吗,我以为你很晚才到,刚才小羊告我你跟这儿等半天了,我才知道你早来了。”
“中午就回来了,我妈病了,回家里待了半天才赶过来。”
赵予维问严重吗。
他说没事儿:“就一感冒。”
说着递给她一袋子,赵予维打开来看,是一份凉面和甜品。
他道:“本来想买热的,估摸着就会放凉,干脆就买凉的。”
她笑:“我还真是好久没吃这了。”问他,“你吃了么?”
“随便吃了一口,一会儿还忙么?”
“还有几个镜头,很快了。”她边说边拆了卫生筷,挑起一筷子面往他嘴边送去。
他很自然地张开嘴接下这口面。
吃完了饭赵予维又走了。最后几个镜头确实快,没过一会儿她就又回来了。
散场的时候组里人看见乔岭,他们都已对他面熟,和他点头打过招呼就各走各的。
赵予维却不回家,说还得去公司赶个活儿,乔岭便又送她先回公司。
她是去为手上一老客户的拍摄赶进度,往电脑后一坐下就开始修片,一修就是老半天。
室内放着很小声的音乐,她修着片子,顺手捞起杯子喝水。杯子已经空了,她又站起来去接水。
这一站起来才看见长椅上的乔岭。那长椅挨着一扇玻璃墙,乔岭双手抱臂坐在那儿,他靠着椅背,眼睛闭着,呼吸深沉。
又睡着了……赵予维恍惚间才发现,挺长一段时间了,他不是在等她,就是在等她的路上,经常都是她忙碌中抽出间隙才猛地发现他,而他已经在等待中睡熟了。
他是比她还奔波的人,天南地北到处飞,怎能不累呢。
她往桌面轻轻搁下杯子,去储物柜里拿了一张盖腿的小毯子。尽管给他盖被的动作很轻,但他睡眠也轻,几乎是在她靠近的当下他就醒了。
“忙完了?”
赵予维带着歉意轻声道:“没呢,要不然你回去睡觉去吧,我车在楼下,一会儿忙完我自己回去就行。”
“太晚了,等你吧。”他说着抬手捏了捏后颈,似脖子发酸。
赵予维问他:“喝水吗?”
他点头。
她于是去给他倒水。
尽管天气逐渐变热,但夜里却不暖和,水也挺凉。
赵予维往烧水壶里灌好了水,再守着电炉等水开。
烧水壶滋生嗡鸣的时候乔岭也从大厅走了过来。
赵予维正要扭头,他两手往前搂着她的腰,从后面环抱住她,头也搁在她的肩膀。
她没动弹,过了几秒摸了摸他的手:“累了?”
“有一点儿吧。”他说话贴着她的脖子,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的耳后。
她耳朵有些发痒,心却是静的:“以后累了就回家睡觉,不用一直等我。”
他过了两秒才说:“得等啊,不等心里不踏实。”
她摸着他的手来回摩挲着,俩人就那么搂在一起等水开。
又过了一会儿,乔岭叫她:“赵予维。”
“嗯?”
“罪犯服刑都得有个明确期限呢,你什么时候才能跟我在一起?”
她还摸着他的手,很轻地笑着反问:“我们没在一起吗?”
乔岭愣了一下,接着开始笑,头还搁在她的肩膀,搂着她腰间的手也没松开,就那么乐得笑出了声。
他边笑边往她脖子亲了一口:“我真是输得一败涂地。”
她抬手摸摸他的脸:“惩罚是我不开心么?”
“开心。”他还笑着,手也搂得更紧,“当然开心……”
窗外的夜黑得一塌糊涂,夜幕下的两颗心却亮堂无比。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