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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张若瑶等着看闻辽会不会坦言他今天泪洒医院。


    她倒要看看他有没有把任猛当“外人”。


    闻辽似乎知道她所想,不给她挖苦人的机会,直接就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说起今天在医院看着逝者,心里不得劲儿,特别是看到刘卫勇最后把布盖到逝者脸上,更是有种万事空的悲凉感慨,空落落的。


    “瑶瑶说干了这一行,迟早都要走这一遭。我知道,而且我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死亡,只是我爸妈走的时候,我逃避了,我当时没有面对死亡的勇气,现在好像还是没有。”


    闻辽说他下午在医院时,生生激出他眼泪的瞬间,就是逝者女儿跪在床边,把脸贴在床沿。当时刘卫勇温声说,别把眼泪掉在你爸身上,他会疼,会走不安心,小姑娘说好,知道了,然后就低头,死死抓着床沿的栏杆,指甲抠进缝隙里。


    张若瑶看向闻辽,意外于他竟然把自己爸妈的事也讲出口,她不想揭人伤口,这不礼貌,可闻辽显然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沉溺其中。注意到张若瑶的目光,扭头,把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看我干嘛?”


    张若瑶埋头吃鱼。


    任猛说太正常了,人之常情,他相继送走了自己的姥姥姥爷和爷爷奶奶,特别爷爷奶奶,都是在家中去世的,丧事他都经历了,亲力亲为。这时候是人最脆弱的时候,说句大道理,去了的人是去享福了,活着的人才是要渡过难关。


    “嗨呀,谁都有脆弱的时候,但脆弱也是有条件的,那得是有人可让你依靠,你才有资格脆弱,不然就得自己生扛。”


    张若瑶抬手把串儿翻了翻:“快拿走点,都糊了。”


    任猛还在讲,说他奶奶去世的时候就是张若瑶舅舅去帮忙处理的后事,当时赶上口罩时期,匆忙简办,幸亏了有礼仪师傅引领,一切都很妥帖。


    就比如你说的今天下午的这个小姑娘,一个人,没个人帮她怎么办?所以说啊,这是个行善积德的职业......


    姜西缘看了一眼埋头下筷的张若瑶,不动声色给了任猛一胳膊肘:“去给我要瓶啤酒去,常温的。”


    “我这还有,给你开一个。”


    “我不喝你这个,度数低。赶紧去拿。”


    ......


    -


    吃完了,酒足饭饱,任猛抢着结账,闻辽硬是没抢过。


    任猛说:“我送她们娘儿俩回去,天太晚了,她们那楼道黑。”


    张若瑶跟小鱼儿说了拜拜和晚安。


    闻辽望着任猛和姜西缘并排走的背影,一直等他们走远了才开口,问张若瑶:“他俩什么情况?”


    张若瑶吃太饱了,慢悠悠往回走:“就是你看到的情况。”


    “我兄弟有戏么?”


    “没有。”


    张若瑶坦白,实话实说。


    刚刚饭桌上闻辽也应该看明白了,任猛对小鱼儿很细心热情,对姜西缘也很献殷勤,不过姜西缘不太接招就是了。任猛偶尔低头跟姜西缘说一两句,姜西缘也只笑笑,不接茬。


    “差哪儿呢?我总觉得有点怪,也不像是完完全全的单箭头。”


    张若瑶觉得闻辽观察能力还真是很强。


    “他俩以前谈过,被任猛他妈搅和了。”


    “啊?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张若瑶是一万分站在姜西缘这边的,可是别人的事她不好太发言,而且任猛妈也不是坏人,只能说各有各的难处。任猛妈着急任猛的婚事,但也无法接受一个离婚带着孩子的女人。


    闻辽说任猛怪可怜的,在姜西缘面前堪称“谄媚”了都,男人的自尊心,在爱情面前就是如此一文不值。


    张若瑶骂他,还真是替你兄弟着想,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该放低姿态,和爱人要自尊心有什么用?坦白讲,她就是觉得任猛做的不够,这件事里最关键的就是任猛,他如果处理不好这个矛盾,也别想着真爱了。一切都是他的追求。


    闻辽叹气:“算了,感情的事儿难扯,咱们别掺和。”


    张若瑶无语:“不是你问我的?”


    闻辽笑,说张若瑶:“对了,我前脚刚说你现在不挑食了,后脚你就挑给我看。”


    他说的是刚刚在饭桌上,张若瑶把他递给她的肉串基本都原封不动放回了炭火上。


    “你不吃牛羊肉?”


    张若瑶说:“我是不爱吃红肉。”


    “我不记得你以前......”


    张若瑶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耳朵贴过来。


    闻辽乖乖低头。


    “这几年新添的矫情毛病,嘘,别人我都不告诉,就告诉你。”


    随后朝他露齿一笑:“怎么样?我信任你吧?”


    -


    闻辽把张若瑶微信备注改成了一颗紫色的邪恶小魔头。


    张若瑶每次惹他生气一次,就再加一颗,直到变成一排。


    漫长时光如刀刃横劈竖砍,是人都有变化,但其实很难由皮囊伤及到骨骼的。刚重逢的时候,闻辽觉得张若瑶一点都没变,过了一段时间后知后觉,张若瑶变化之大堪称“脱胎换骨”,再经过一段相处,才终于从她身上找回些许熟悉感。


    慢慢地,抽丝剥茧般地。


    闻辽觉得这种相处模式还是挺舒服的,他也实话实说告诉张若瑶了,张若瑶说你欠不欠?就爱找骂?


    ......


    荣城渐渐进入深秋。


    闻辽决定拓展业务。


    他之前认识的殡仪馆附近的那家寿衣店老板经常在朋友圈发小作文,讲一讲自己从业生涯中遇到的事,发表一些自己关于生命意义的感悟,闻辽每次都仔细阅读,篇篇都点赞,他觉得这个老板是真的对殡葬服务业有使命感的,这很好。


    张若瑶说他捧臭脚。


    “那老板知道你其实是他同行,天天偷窥吗?“”


    闻辽嘿嘿笑:“当然不知道。”


    “被发现了你就等着人家上门砸你玻璃。”


    这次老板又发了一个关于祭扫的感想,说是现在年轻人远走他乡,很难每年都回来祭拜亲人,直播代客祭扫业务应运而生。闻辽私聊老板问,你家做这个业务吗?老板说暂时不做,人手不够,忙不开,而且这一项差不多已经被公墓附近的殡葬服务公司垄断了。


    闻辽便想去公墓看一看。


    闻辽爸妈没有葬在荣城,他回来以后还从未踏足过墓园。


    张若瑶说都被垄断了,你去干什么?


    闻辽开始掉书袋,说如今老龄化严重,需求基本盘稳定,所以整个行业不是像张若瑶说的那样紧缩,只是要求越来越高,越来越复杂。


    “人无我有,人有我精。都是代客祭扫,也肯定有不一样的地方。”


    闻辽立志建立起自己的方法论。


    寿衣店开业快两个月了,单论营业额其实并没有比之前高出多少,但客人在店里停留时间长了很多,这就是装修和销售模式的改变起了效果,闻辽越来越坚信他是天选殡葬人。张若瑶负责传统习俗那一套,他负责创新,他们就是殡葬行业的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


    张若瑶说你没话了?没话闭嘴,有病。


    “我今天有事要出门,你留下看店,你那业务升级改天再研究吧。”


    “去哪?要不要骑我的车?”


    闻辽让朋友给他从远方邮寄了一辆自行车,是他们自己创立的品牌,超轻环保材料,张若瑶问你做这个有市场吗?团队多少人?感觉应该是青色组织?闻辽说当然有市场,感兴趣的人不少,他们现在承接国内外一些学校的研学实践。


    是因为你没了解过这件事,未曾踏足骑行这个圈子,所以觉得里面荒草丛生。


    张若瑶才懒得踏足,出门打了个车走了。


    直到晚饭后才回来。


    外面大降温,起风了,刮得漫天都是尘。


    她低头快步跑进寿衣店,双手冰凉,怀里揣了张彩笔画得歪歪扭扭的贺卡,放到桌子上。


    闻辽问,谁家孩子?


    张若瑶掸了掸身上,没瞒闻辽,她刚去的地方其实也离公墓不远,市儿童福利院,和公墓在同一条街,下山就是。下周是感恩节,福利院做教育活动,每年都会提前跟张若瑶说。


    闻辽大为惊讶:“你做了什么贡献?会邀请你去?”


    张若瑶笼统地说,捐了点钱。


    “福利院接收捐款捐物吗?”


    “接收,食品会严一些,其他还好。”


    “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社会各界爱心人士,不是统称,是具体的人,活的。失敬了。”


    张若瑶把闻辽的话原封不动回敬给他:“是因为你没了解过这件事,未曾踏足这个圈子,所以觉得里面荒草丛生。”


    闻辽大笑。


    “......怎么突然就降温了。”


    “是。”


    张若瑶太冷了,想倒杯热水喝,结果热水壶空着,接待区的茶几上两只用过的纸杯,闻辽说等会儿,然后把茶壶端到楼上去洗涮。


    张若瑶问:“刚刚有客人?”


    闻辽说:“哦,不是,楼上大妈。”


    “楼上?”


    张若瑶指指自己头顶,小声:“三楼?”


    闻辽说对。


    寿衣店在这里开了许多年,但和三楼邻居从来没有过任何交集,张若瑶感觉到老两口的不满,如果能选,谁也不愿自家正对着的楼下是家卖装老衣骨灰盒的。


    前段时间装修赶工,有一天锤子声多响了五分钟,楼长的电话马上就打到张若瑶这里了,说有人举报他们违规装修,噪音扰民。


    闻辽说三楼大爷看着确实不好惹,挺凶,暴脾气,大妈挺好,说话温声轻语的。


    刚刚外面起风降温,闻辽去关门,看到大妈刚好路过门口,买的西红柿掉一地。闻辽帮忙捡,大妈说她忘带家门钥匙了,闻辽说我大爷呢?去哪了?大妈说,去别人家下棋去了,还没回来。


    闻辽就让大妈进来坐着等。


    ......


    张若瑶静静看着水烧开。


    她刚做这一行的时候三姨姥告诉她,一定要有眼力见儿,有分寸,过去的几年里,张若瑶从来不参加别人的婚礼、孩子满月宴等等,刘卫勇的讲究就更多了,从不和人主动握手,分别时不说再见。


    都是些约定俗成的小规矩。


    闻辽就不太讲究这些。


    张若瑶问:“你们聊什么了?”


    闻辽说,也没什么,有些上了年纪的人的确比较忌讳这个,但人家大妈可自然了,还向他询问了现在寿衣的大致价位,说自己的姐姐去年刚走,就是匆匆忙忙买的衣服,都没有好好挑,有点遗憾。还夸闻辽店里装潢得很好,比以前好多了,如今在外面隔着玻璃看,就像是一家寻常的服装店,灯也暖,环境也干净,不像以前,让人瘆得慌。


    大妈还夸闻辽,好帅气精神的小伙子,你是刘家亲戚?还是小张的什么人?对象儿?


    闻辽笑笑说,不是,算朋友吧。


    张若瑶捧着茶杯垂眼喝茶,水蒸气挡住脸。


    闻辽说:“张若瑶,你不服不行,我就是中老年妇女之友。我发现我特别招阿姨妈妈辈儿喜欢。”


    张若瑶耳朵动动,继续喝水。


    “真的。”


    正说着,闻辽目光望向店外,卷起的夜风里,有个人影微微躬着背,双手插兜快步走。经过时抬头,往店里张望,刚好和闻辽眼神儿对上,然后步速更快了,匆匆走到公交站停下,假装等公交。


    这个时间,公交已经停了。


    闻辽拍拍张若瑶的背:“你看,那个阿姨,我见她好几回了,每次都是假装路过,往里面看。她是不是想买东西?或者想咨询什么?”


    虽然他觉得没讲究,可也不能太不讲究了,总不能把大门敞开朝人家喊,哎!你!就是你!要买寿衣吗?


    张若瑶双手捧着茶杯,抬眼轻轻望了一下就认出来了。


    “你不认识?”


    闻辽茫然:“不认识啊,谁?”


    张若瑶给提示:“街尾那家寿衣店。”


    闻辽仍迷惑:“我记得老板是个女的,挺年轻......”


    “那是她妈。”


    张若瑶把茶杯倒扣在茶盘上,让闻辽自己领会去吧。


    怎么样?你偷窥别人,别人也自然来偷窥你,你想从别人那取到真经,自然也不可能把自家的藏着掖着。开门做生意,就这么一回事儿。


    闻辽恍然,怪不得呢,可转念又觉得骄傲,也算是被同行认可了。


    张若瑶绕进电脑桌,登录游戏,喊闻辽:“哎,中老年之友,今晚我值班,你回去吧。”


    “行。”


    张若瑶看电脑屏幕下方,闻辽做的二次元葬礼方案还没关,微信也还挂着,她好心帮他退了,打开却看到聊天框第一位是她的头像,跟着一排紫色小恶魔表情。


    闻辽反应过来,走过来关,已经来不及。


    张若瑶哼笑一声,该打游戏打游戏,顺便把自己手机微信也打开,扔到桌上,让闻辽自己看。


    闻辽瞄一眼,张若瑶的手机屏幕上,他的聊天框被压在最下面,头像后面跟着的是一排狗头。


    气笑了。


    他抬手揉了揉张若瑶的脑袋,软软的头发让他的心也软乎乎的。没忍住,又用指腹掐了掐她的脸,也软。


    张若瑶抬手打掉:“狗爪子拿开!”


    闻辽真觉得自己有点五迷三道了:“汪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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