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家人大都不信教。
老太君那个年代的人, 信佛参佛的人不少,她却没那个兴致。
翡翠珠宝的倒是供了一大堆,时常拿出来摆摆弄弄,虔诚得很。
詹家老一辈的从不对子女和后代灌输什么宗教思想, 至于后来他们自己是否愿意选择, 他们不会干涉。
如果有什么是詹家人共同信奉的, 那可能唯有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
乐意在黎曼芯的养育下长大,黎曼芯有意在乐意身上弱化了詹家人的思维。
她让乐意拥有了简单的童年和肆意的少女时期。
詹宁楼和乐意则完全相反,他几乎完全跟着父亲詹仕庭当初的成长轨迹。
在作为“詹宁楼”之前, 他首先是“詹家继承人”。
他所承受的压力和承担的责任, 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除了对他的高要求, 相反在感情方面,他得到的却少之又少。
对他来说, 和父亲之间, 更多的是和集团负责人、家族大家长的相处方式;
母亲是温柔的, 可他们相处的时间非常有限, 还没有司机和助理陪伴他的时间更多。
这样的詹宁楼, 人生里只剩下继承人的身份,和从出生就被裹挟的家族期待。
直到他十岁那年, 遇到了乐意。
乐意的到来,她对他不管何时何地的高需求和依赖,都和他继承人的身份无关。
他们之间建立的是最简单纯粹的依恋关系。
这种关系他们持续了十多年。
到最后, 其实已经难以分清, 到底是谁更需要谁。
当年詹仕庭在詹宁楼手机里发现的私密相册,即使摊开展示给所有人看,詹宁楼也不惧怕。
这些照片和视频的镜头语言不带一丝秽亵。
可被发现时,他还是心虚。
镜头没有, 但他心里有。
他当时没有否认,因为他无可狡辩。
詹仕庭他们也不光光因为这些照片怀疑的他,即使他藏得再好,也总有不经意流露出的时候。
他爱乐意,爱这个从三岁就来到他身边的人。
他对她的爱,历经了十多年的陪伴和依赖,也糅杂着人类所有最美好的情感。
他心虚,他羞愧,可他不忏悔。
因为他不认为爱她是错的。
如果不是父母的阻拦,不是詹仕庭那句“她才多大你是畜生吗!”
当年他会选择告诉她。
她当时还小,不一定理解这种情感,但没关系,她总会长大,他会耐心地等待,等到她理解和接受他的一天。
但他没等到。
“两年前吗?”
乐意耳朵贴在靠近他心口的位置,耳边是沉缓有力的心跳声,于是他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飘忽的远。
“嗯,两年前,你说你也祈祷过的。”
他温柔地摇晃她,温柔地拍着她,也温柔地亲吻她的发顶。
“为什么想知道呢?”
她实话实说:“因为我想象不出,什么事是连你也无法做到的。”
换句话说,是有什么心愿,重要到需要借助神灵的力量,也要实现的。
他嗓音里含笑,“别把我捧太高,这世上我做不到的事有很多。”
“可我上次给你打电话,你说没有什么事是你办不成的。”
她翻他旧账。
那次司柏馆要拆除,他在电话里确实这么说过。
她也不想想,那种时候,他要不这么说,她能放下顾虑,全都告诉他吗?
詹宁楼不再晃她,抬起她的脸,垂眸看她,“不想睡了?”
她原本也没几分睡意,全是被他晃出来的。
乐意干脆坐直,和他面对面。
詹宁楼将毛毯披在她肩上,耐心地理她乱了的长发。
她表情认真又固执,“听你说完我再睡。”
詹宁楼捏住她下巴,无奈地笑,“什么毛病,这么喜欢打探人隐私?”
“不睡就去看你的电影和书,省得回去倒时差难受。”
乐意拉下詹宁楼的手,半仰着脑袋,直勾勾地看着他,“那我猜猜?”
詹宁楼随意撩她一眼,没说好,也没阻止。
乐意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是……祈求我回曼哈顿吗?”
出乎乐意的意料,詹宁楼否认了。
他斩钉截铁地说出“不是”两个字,乐意半张着嘴,半天不知道怎么接话。
她以为自己猜得十之八九。
却没想到是自作多情。
詹宁楼瞧她失望的模样,心里别提还真挺爽。
他盯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两年前我没想着你,让你很失望?”
“没有……”她虽然否认,但脸上的表情藏不住。
乐意想从詹宁楼身上下来,腰扭了两下,纹丝不动。
她抬头,撞进他深色的眼眸中。
乐意在詹宁楼的目光里怔了怔。
“说清楚,”詹宁楼不让她逃避,沉着目光看她,“为什么想知道我的事?”
乐意自知,只要詹宁楼不放,自己根本挣扎不掉,再说她确实想知道,两年前自己离开后,詹宁楼的想法。
因为他不止一次告诉过她,他给了她两年的时间追求沈宴,所以她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两年前他就喜欢自己了?
而不是像她之前所认为的,他对自己是两年后的见色起意。
她终于相信也承认他是真的爱自己。
而且这份爱可能比她以为的更绵长深厚。
她再也不能以“他的爱只是掠夺和占有”来坚固自己抵御他的决心。
乐意仿佛窥见了秘密的小偷,想要和别人分享这个秘密,可又怕暴露了自己小偷的身份。
她的手从毯子里伸出来,挂上他脖子,眨了下眼睛,反问:“我不能知道吗?”
詹宁楼垂落的眼睫下方有一小片阴影,他的神色就掩藏在其中,但微微发紧的嗓音还是泄露出了他的紧张和期待。
“可以的,乐意。”
“但你想以什么身份,听我说这些呢?”
依然是“你想”,而不是“你会”。
无论何时,他都执着地要她的心甘情愿。
乐意其实可以和他演戏,说点假话骗他,说不定他发现了也不会拆穿,假的也愿意当成真的陪她演。
可乐意骗不了自己。
也不需要骗。
她曲起手臂,让自己和詹宁楼贴得更近,几乎和他抵着鼻尖。
“两年前的我,会认为有两个疼爱我的哥哥而感到无比幸运。”
詹宁楼还算淡定地问:“那现在呢?”
“现在……”她眼底缀上细碎的笑意,将唇贴在他鼻尖,然后顺着他高挺的鼻梁缓缓亲到他眉心,发出轻而脆的一声亲吻声,“你不仅仅是哥哥。”
不仅仅是哥哥。
还有别的身份。
不是替代,而是叠加。
詹宁楼没有追问别的身份是什么,手掌按在她脑后,亲了很久才放开她。
乐意被亲得脸上潮红一片,全身都发软。
小姑娘没忘了刚才的对话,软着声音埋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真这么想知道啊?”詹宁楼倒是有些意外,他还没见她对哪件事这么上心。
“嗯嗯嗯。”她连连点头。
“其实也没求什么……”
詹宁楼顿了顿,表情有点古怪,明显不太想提那时候的事。
难得也有詹宁楼难以启齿的时候。
乐意更好奇了,缠着詹宁楼要他说。
“没什么,”他没什么愧疚感,轻飘飘地说,“当时想的是,他死了你就死心了。”
詹宁楼说完这话,乐意明显愣住,松开抓在他手臂的手,瞳孔里满是惊惧。
机舱的灯光映出乐意苍白的脸色,明显是被吓着了。
詹宁楼朝她倾身,让自己和她视线齐平,眼里荡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问她,“信吗?”
乐意摇头又点头。
詹宁楼被她的反应逗笑,将人揽进怀里,安抚地拍着她后背,低头亲她脸颊,每一口都亲出声音。
“宝贝儿,你怎么这么不经逗呢?”
他真的是在逗她吗?
乐意不知道。
或许只是句玩笑话,或许他真咒过沈宴死。
也或许……他付诸过行动。
事实究竟如何,只有詹宁楼自己知道。
但乐意不能用莫须有的罪名审判他。
乐意顺着这件事,还问了詹宁楼,自己离开后的两年,他的经历。
相比乐意,詹宁楼的每一天都没什么不同。
学习,工作,应酬,头脑风暴。
但这两年,还是有所不同。
这两年里,他尽可能缩短时间,让自己成为符合要求的NS下一任集团负责人,他需要迅速将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
乐意觉得詹宁楼强大如斯,自己怎么做都逃不开他的五指山,她不知道的是,詹宁楼为这座五指山付出过什么。
“都过去了,”詹宁楼亲吻她,柔柔地说,“两年一晃而过了。”
他们回到港城的当天,正好是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
他们从私人飞机的专用通道过关。
飞机上没睡的后果是下了飞机,乐意困得不行,站着走路人都在晃。
詹宁楼哄她坚持一下,等到了车里再睡。
其实也没到站着能睡着的地步,小姑娘就是想睡睡不了,有点烦躁。
元旦机场繁忙。
过关时等了会儿。
乐意接过詹宁楼递过来的咖啡,一口气喝了小半杯,还是狂打哈欠,困得眼泪汪汪,眼皮和眼尾都是红的。
詹宁楼忍不住低头亲她眼睛,想再亲别的地方,被她挡开了,红着脸小声抱怨,“有人……”
特殊通道,人不多,打电话发消息的自顾忙着。
可还是有不少目光朝他们递过去。
小姑娘气质干净,说话时五官灵动,而她身边的男人,更是令人过目不忘。
两人一看就关系亲密,但举动自然,即使在公众场合也并不令人反感。
詹宁楼没再逗她,揽住肩膀圈在怀里,让她靠着闭眼睛休息会儿,喝她剩下的半杯咖啡。
从机场出来的路上拥堵。
乐意再也撑不住,躺在后座,头枕詹宁楼腿上,在开开停停的车上很快睡着。
她睡着了,所以没发现,詹宁楼的眼睛始终盯着后视镜,目光泛着冰冷的寒意。
司机也发觉了,向他请示。
詹宁楼没有示下,司机继续开。
下了机场高速,那辆跟了一路的车才和他们分道扬镳。
他们回了老宅,老太君等着他们回来问黎曼芯的情况,要不是身体状况不允许坐飞机,早自己飞去曼哈顿了。
詹宁楼没专挑好的说,把黎曼芯的情况据实告知。
老太君自然担心,但詹家的人没那么脆弱,出事就解决,解决不了再考虑最坏打算。
当然,詹宁楼没把詹董夫妇提前准备遗嘱的事告诉老人家。
晚上没住老宅,陪老太君吃了顿饭,詹宁楼就带着乐意离开。
她还是困,脑子转不动,所以看到詹宁楼亲自开车,也没觉得奇怪。
车在山顶别墅前停下。
圆月高悬,车内不开灯也能看得清。
詹宁楼没叫醒乐意,就着清清淡淡的月光,欣赏小姑娘睡颜。
他从三岁看到现在,看不够似的。
半小时后乐意才醒。
发现自己仍然在车里,身上盖着詹宁楼外套。
詹宁楼在车外打电话。
乐意透过车窗看他。
詹宁楼只穿衬衫,宽阔的肩背收进紧窄腰身里,单手插在西裤口袋,腿长得逆天,闲散单薄地站在夜风里。
连背影都好看得像一幅画。
乐意有感而发,詹宁楼这样的人,想爱什么样的人爱不到呢?
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他回头看了眼,看到她醒了,直接挂了电话,朝车走来。
乐意没开车门,但降下车窗,带着点调侃的心思开口:“冷风好吹吗?”
詹宁楼站在副驾驶外,手臂撑着车顶,俯下身就吻了上去。
人高的优势尽显。
他们一个在车外,一个在车内。
乐意竟也被亲得气喘连连。
詹宁楼的舌头从她嘴里退出,但没离开,意犹未尽地啄着她唇角,以此缓解刚才那个深吻的余韵。
“睡醒了吗?”他边亲边问。
“还有一点。”
她闭着眼睛,承着他的吻。
不全然是被动,偶尔两人的唇碰到,她也会主动吮一下。
詹宁楼被她的主动撩拨得心尖发麻,大手摁在她脑后压过来。
乐意闪躲着不让亲,挣着拧着,最后额头顶在他肩窝,缩着脖子。
詹宁楼沿着她发烫的耳廓亲,问她现在还困不困了。
困意早被他闹没了。
但起了点别的意。
詹宁楼连回房间都等不及,连亲带嘬地将人抱着抵在楼梯的墙上。
詹宁楼在她脖颈里掠夺时,乐意半仰着头,虚晃的视线里是硕大的水晶吊灯。
她对这里并不陌生。
乐筠骗她去参加宴会,自己离开港城的那天,詹宁楼就是把她带到了这里。
当她刚才在车里醒过来,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是哪里,其实就有预感了。
就像一个未完成的仪式。
詹宁楼故意带她来这里,完成当时没进行下去的事。
她依然会和那天一样感到害怕,痛感也不会有丝毫减弱。
可心境早已和当初不同了。
感觉到身前空凉,乐意下意识勾住詹宁楼脖子,将自己贴着他,挤着肩胛骨颤着声问:“明天的课,请假了吗?”
“没有……”詹宁楼低头,在她肩头咬了一口,哑声问,“要给你请吗?”
乐意不说话,把自己挤缩成更小的一团。
詹宁楼又连咬了几口,都不重,只留下很浅的一点牙印,“要不要请,嗯?”
问她明天要不要请假和直接问她要不要跟他做有什么区别?
她怎么可能回答。
詹宁楼将人抱得很紧,挺括的衬衫前襟和温凉的扣子挤压着她。
两粒互蹭到的瞬间,乐意的后背都弓了起来。
詹宁楼的手臂还在收紧。
白贝母的凉和硬,似要一路抵到她心上。
詹宁楼听到她抑制不住的哭泣声,边往楼上走,边叹气说:“这样就要哭,一会儿怎么办?”
“你知道今晚我不会再心软。”
“你受得住最好,受不住就慢慢适应。”
随着走路的摆动,她轻轻晃荡,绵绵实实地不断撞着他。
衬衫料子再名贵,也比不得她娇贵。
剐蹭磨擦得乐意眼泪扑簌簌地掉。
小姑娘的眼泪落在他侧边脖颈里,衬衫领口被弄湿一片。
他终于停下脚步,低头看一眼。
白的变粉,红的更艳。
詹宁楼体贴地问:“疼?”
乐意趴在他肩上,红着脸小幅度点头。
詹宁楼含着笑说:“亲一会儿就不疼了。”
卧室里的灯光是能让人感到安心温暖的橘调。
这里的温度湿度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都是乐意喜欢的。
可乐意的心却一刻都无法安定。
眼泪都要流干了。
“真的不行……”
她哭着摇头,手肘反撑着不断往后退。
詹宁楼没有捉她。
反正她无路可退。
乐意的后背碰到床靠,不得不停下。
她的手紧紧攥着两边枕头,像是要将它们当成保护自己的武器。
詹宁楼膝跪着,一步步来到她面前。
直到乐意眼前的灯光被完全挡在了他身后。
詹宁楼掰开她抓住枕头的手,不顾她的挣扎,将两幅手腕反剪到她身后扣住。
她乱蹬的脚也因为膝盖被向两边以夸张的角度打开,而无任何实质的攻击力。
詹宁楼朝她俯下身。
然后缓缓向前。
其实刚才已经成功一点了。
只是詹宁楼没料到她会在那种时候反悔,让她临阵脱逃了。
这一次,他做足了准备,提前扼住她的行动力,不让她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詹宁楼再次俯身时,乐意害怕得闭上眼睛。
只要一想到刚才那种几乎将她淹没的不适,乐意就想尖叫。
可时间一秒秒地过,记忆里的痛觉感并没有出现。
詹宁楼最后改变了角度。
乐意刚想松口气,整个人再次绷紧。
詹宁楼轻重缓急,变化着角度地不断重复。
他散着乱了的呼吸贴在她耳边说:“我再试试,就没那么疼了。”
一想到他说的试试是指哪来,乐意闭着眼睛,根本不敢睁开。
“詹宁楼……”
乐意在哭,可哭的音调有了细微的变化。
詹宁楼听出来了。
他顿了顿,抬起头看她。
小姑娘满脸的泪痕,沾着泪水和汗水的墨色长发铺展在身上。
下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打定主意要把除哭声以外的声音全部堵在喉咙里。
怎么可能堵得住呢?
她该担心的是明天嗓子会不会哑。
其实还是心疼的,刚才有一瞬,詹宁楼的脑子里闪过“这次就放过她”的念头。
可只有简短的零点几秒而已。
得到也只要零点几秒。
詹宁楼没再犹豫,也没给彼此任何反悔的机会。
詹宁楼爱她,就会爱她到底。
乐意的大脑皮层最先感到的不是疼。
而是帐。
无处不在的帐,让她几乎不能正常呼吸,就连心口都是窒空的。
这种状态持续了四五秒,所有感//官才一点点回到她脑子里。
在乐意发出声音前,詹宁楼吻住了她。
她的声音和其他所有一切都被他严严实实地堵住。
詹宁楼亲了她很久,直到感觉到她放松下来,才尝试着缓缓来。
乐意咬着唇闷哼了声,被詹宁楼直接用手撬开齿关,让她的声音再没有阻隔。
詹宁楼向来贪心,他要她,就要全部,包括她的哭声和吟声。
当乐意以为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时,她才明白,这仅仅只是开始。
和用其他的不同,詹宁楼的存在感太强了。
她的每一处都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
每一次碾轧,都像直接碾轧她的心。
疼痛,窒息和释放。
混乱不堪地齐齐涌向她。
哭和喊无法承载他所带给她的。
唯有不断承受和接受,似乎才能磨合。
乐意记不清有几次,持续了多久。
只有快要散架的骨骼和嘶哑的嗓子在提醒着她。
詹宁楼要了很多。
每一次的最后,他都会回到她耳边,放任甚至是故意加重自己的呼吸声。
他要让她清楚地听见,他是怎么为她椯息,怎么为她着迷深陷的。
凌晨四点多的山顶,窗外的天空是一片梦幻的蓝调。
乐意曾经见过上世纪最伟大画家的作品,油画里的蓝就和现在的一样。
是看一眼就会在你心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乐意觉得,今晚也将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篇章。
也或许是序幕。
由詹宁楼亲手拉开,把她带到一个奇妙的世界。
詹宁楼倒水回来,看到乐意趴在床边,身体探出去半个,眼前是垃圾桶。
詹宁楼提醒她:“浴室里也有,别忘了数。”
乐意马上回到床上,红着脸否认,“谁数了?”
詹宁楼把水杯放在床头,坐在床沿,替她拉好刚才俯身时滑落肩膀的睡衣。
乐意用力拍开他的手,不让碰。
詹宁楼沉声训了句:“空调温度才刚调上去,没那么快暖,穿好了。”
她觉得他假惺惺,刚才明明急得恨不得撕了的是他,出了满身汗嫌热调低温度的也是他。
现在装什么好人?
乐意拿起水杯喝水,瞥见水杯旁的一管药,拿起看了眼。
詹宁楼任由她看,看到她脸色由青转白再红透,从她手里拿走。
他把乐意手里的水杯拿走,然后半蹲在床边,仰起头看她,温声说:“我看看,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乐意并拢两只膝盖,避开视线不看他。
詹宁楼担心道:“我刚才好像看到有点舯……”
乐意急得去捂他嘴,不让他再说。
詹宁楼拉下她的手,不带任何揶揄,认真道:“别讳疾忌医,万一真有什么事怎么办?”
乐意回怼:“我喊停下,喊轻一点慢一点的时候,你怎么就不考虑到现在的情况呢?”
羞恼加上生气,小姑娘是真恼他。
其实詹宁楼也知道自己过分。
詹宁楼原先没想要她那么多次,她毕竟是第一次,他怕弄太过,让人留下心理阴影。
他站起身去抱人,箍紧了任凭她在怀里踢打,“下回我注意。”
“没有下回了!”
“别闹脾气,”詹宁楼蛮横地拘着人,语调却温柔,“让我看看,没事最好,要是严重得去医院。”
乐意不可能去医院,绝对不可能。
但她要是真不让詹宁楼看,他或许真能把她押医院去。
两害相较取其轻,乐意只能屈服。
好在詹宁楼没在这种时候还想着占便宜,认认真真地检查,发现红舯基本消退,就没给她上药。
替她把睡衣重新穿好,詹宁楼把人重新抱进怀里躺在床上。
天光亮起来,窗帘半拉着。
可以看到窗外的景,在山顶薄雾中慢慢显现出它的轮廓。
两人默不作声地看着。
闹了一整晚,两人的身体都很疲惫,可精神却截然相反。
特别是詹宁楼,精神上的满足无以言表,是其他一切所无法替代的。
乐意先睡着,靠在詹宁楼怀里,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他却犹觉得不够,将她托抱起来,让她完全趴在自己身上。
乐意睡得很沉,一点没有要醒的迹象,软乎乎地瘫在他身上,软得像是要化了。
如果他的身体是一个容器,他希望她就这么化开,一点点渗透进自己身体里。
他就能把她装进身体里,日久天长,他们终将融合到无法再分离。
*
连着圣诞元旦和后来请的两天“特殊假”,乐意再次回到学校就要面临期末大考。
期末考过去,就迎来了寒假。
乐意当初因为转系,补修了很多专业课,再加上在数学系修过的基础课,和这次参加省赛的加分,她的学分基本已经修满。
C大不拘一格,只要修满学分,再经过实习,是可以提前毕业的。
当然毕业证会在正式毕业时发,但这段时间学生可以离开学校,多出去工作实践。
詹宁楼问她提前毕业后的打算,原本乐意没想过这件事,自从黎曼芯怀孕后,她就想回去陪她。
詹宁楼巴不得她回曼哈顿,亲自挑了几所NY的大学,无论是学术氛围还是专业都很适合乐意。
乐意有考虑继续回曼哈顿念书,但还是想把林教授的项目跟到结束。
好在项目已经在收尾阶段,最快在乐意大三下半学期就能结束。
下半学期开学后,乐意彻底忙起来。
把最后剩下的学分修完,跟进林教授的项目外还要实习。
乐意选了几家实习的公司,都没找到合心意的,虽然是两个月短暂的实习,她还是希望能有所收获。
那天范志意给她发了封招聘邮件,海市有家主攻人工智能的公司正在招人。
实习生岗位,虽然公司在海市,公司也才刚起步,没什么名气。
但他们目前的正在开发项目和乐意的专业研究方向很契合。
而且能为她的毕业论文提供帮助。
范志意还给她看了那家公司负责主程序的几个大佬信息,全是目前国内人工智能领域的牛人,这下乐意没再犹豫,给对方发去了求职信息。
没多久她就收到了对方公司的回函。
因为是实习生,只需要视频面试。
在约定好的时间,乐意换上较为正式的套装,在学校找了个安静的教室。
等了没多久,视频电话弹过来。
难免紧张,乐意深吸一口气才点开。
出现在视频里的人看着应该是公司负责招聘的人事。
两边先做了自我介绍,很快就进入正题。
对方全程没有问无关紧要的问题,问的全是专业相关。
而且非常非常专业。
乐意刚开始觉得奇怪,后来又想,应该是她应聘的部门的领带提前准备好的问题让这位人事问。
但无论是谁提的问题,都让乐意对这家公司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范志意说这家公司是境外一家公司的分公司,刚成立没多久,没什么影响力,可单纯从刚才面试时,对方询问的问题,这家公司的实力都不容小觑。
对方让乐意等通知后挂了视频。
视频结束,图像和声音同时消失。
没多久,屏幕也暗下去。
漆黑一片中,映出一张脸。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上那片黑。
仿佛指尖之下的不是冰冷的屏幕。
而是她的脸。
好奇吗 “不用紧张,我们沈总人很好。……
收到对方公司的录用通知时乐意正和詹宁楼视频。
詹宁楼和凌海的周淮川前天去了中东考察某个项目。
晚上乐意在书房。
她正在搭毕业论文的框架, 很多想法只是有个概念,想要理顺需要一番功夫。
视频电话打得心不在焉,眼睛都没往镜头看超过两秒钟。
詹宁楼倒也不介意,就这么看着小姑娘沉思的侧脸, 半天不说话也没挂。
手机上有消息弹出, 乐意才从电脑屏幕前抬头, 打开看了眼。
面试的公司人事加她微信,她点了通过,对方很快发来了消息。
乐意还沉浸在刚才论文的思绪里, 反应过来时已经照着消息内容念出了声。
詹宁楼肯定听到了。
果然他问:“明天下午一点入职?”
乐意点头, “嗯, 之前面试了家公司的实习生。”
乐意要去实习的事詹宁楼是知道的。
在乐意的学业和工作上,詹宁楼的介入不多。
在经历过那些事之后, 乐意有点摸到了詹宁楼的脉络。
只要在感情上, 她对他“一心一意”, 其余的事他都愿意顺着她。
甚至她的某些决定会影响他的计划, 也只会在自己这方做出调整配合她。
不得不说, 在做男朋友方面,詹宁楼无可挑剔。
“离学校远吗?”
“有点儿, 是海市的一家公司。”
听到“海市”,詹宁楼的表情微变。
但很快恢复如常,口气也一如既往, “需要在附近安排住的地方吗?”
之前应聘是觉得这家公司的研究方向符合自己的专业, 现在真录用了,乐意不得不考虑别的问题。
乐意没想到詹宁楼会主动提出,替她在海市找房子住。
即使和詹宁楼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了,但如果有机会, 她还是希望能搬出来自己住。
有些时候,她还是怵他。
乐意刚要同意,对方公司的人事又发来一条消息。
好像知道她的顾虑,人事通知她,非海市常住员工,公司可以安排宿舍。
不仅公司实力过硬,还懂得员工关怀,乐意对即将入职的这家公司老板的印象分又加了不少。
“不用了,”乐意边回对方消息,告诉詹宁楼,“公司会安排住的地方。”
乐意回完消息,退出界面,切到视频大画面。
随意瞥了眼,看到詹宁楼的脸,乐意放下手机的动作顿了顿。
这次在中东的项目谈得很顺利,今晚对方特意准备了酒会。
詹宁楼只在酒会上露了个脸,连酒都没怎么喝就独自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
他那边的灯光偏暗,能听到远处有说话声,语言种类太多太混杂,靡靡之音似地传过来,偶尔响起一两声清脆的酒杯触碰声。
詹宁楼坐在远离热闹的地方,身后的落地窗上有着繁复精美的浮雕,外面的半个天空都被烟花绽亮。
乐意是因为他的神情,停留住的目光,但看着看着,她从镜头中,无端感受到这种热闹之下,詹宁楼身上的孤独感。
周围的热闹和华丽全都和他无关。
即使从出生起,他就被这些东西包围浸染着。
乐意把手机正对着放在面前,让自己完完整整地出现在詹宁楼的视线中。
小姑娘双臂交叠在书桌上,下巴搁在上面,看着手机,轻轻柔柔地问:“什么时候回来呀?”
乐意看到男人原本冷峻的目光,雪崩似的塌了个干净,弥漫的雪雾融化在灼人的滚烫中。
“快了。”
“想我吗?”
乐意受不住他视线里霸道的侵略,咬着唇避开,不和他对视。
詹宁楼把手机拿近,继续用目光正大光明地狎昵她。
“想不想,嗯?”
乐意不说话,唇咬得更紧,脸上发烫,心跳得厉害。
“挂了,我要写论文了。”
詹宁楼一句话就让她不敢挂。
“你说个‘想’我就不开监控了。”
除了浴室,家里到处都装了监控。
也许浴室里也有,只是太隐蔽,她没发现。
但詹宁楼并没打开过这些监控设备。
乐意很清楚,詹宁楼的威胁不只是说说,他说开监控,就一定会开。
她可不想每时每刻都在他的监视下。
她梗着脾气,故意说:“你这么逼我说也不是真心的啊。”
詹宁楼从鼻腔里哼了声,“我不逼你,你就真心了?”
“我不逼,你怕是永远不会主动出现在我面前。”
乐意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因为詹宁楼说得没错,要不是他逼着,她根本不可能和他变成现在这样。
从头到尾都是他在强求,可强求着强求着,她竟然也接受了。
詹宁楼不应该去做投资,他应该去当驯兽员,软的硬的手段轮番上,什么难驯的大脑斧大西几都能驯得服服帖帖。
隔着屏幕,詹宁楼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嘴角噙着笑,“又骂我?”
反正是隔着屏幕,乐意胆大地也在他“脸上”狠狠敲了一下。
“对啊,骂你了,你能怎么样呢?”
詹宁楼脸色沉了沉,眼里却还是含着笑,话里有话地威胁:“回去收拾你!”
被一打岔,搬去海市的事就没再聊下去。
第二天下午,乐意准时到了公司。
接待她的还是那位给她面试的人事。
办理完入职手续,乐意从对方手里接过实习生工作牌,还是忍不住问对方,昨天那些面试题是谁出的。
人事没想到她会问,脸上露出明显紧张的神色。
乐意虽觉得奇怪,但看对方为难,也就没再追问。
对方带她在公司里走了走,让她大体了解公司各个部门的位置和布局。
“我们公司才搬来这里没多久,很多办公室的设施不全,但公司为研发部创造了最好的条件。”
乐意应聘的就是研发部的实习生。
人事带她坐电梯上行,摁了顶层的楼层键。
“你们的研发部老大同时也是我们公司老总,所以为了方便,研发部安排在了总裁室同一层。”
电梯门打开,刷开一道门禁,里面就是研发部。
挑高两层的敞开式办公区域,一层是员工工位,会议区和休息区。
乐意抬头,二层是几间独立办公室。
大部分办公室的百叶窗都拉上,看不清里面情况。
总裁办公室应该也在其中。
乐意收回目光,不经意看见休息区里某样东西,她下意识四处看了看,但什么也没发现。
今天只是过来办入职,人事带她晃了圈就离开了。
最后把公司宿舍的地址发给她,告诉她随时可以搬进去。
乐意道了谢离开。
都到海市了,乐意就约了凌遥。
乐意和凌遥算得上不打不相识。
当初两人在拍卖会上为了件“二手T恤”闹得不开心,后来因为一场演唱会成了朋友。
因为凌遥不能晚回家,两人约在了公司附近的地方。
周淮川对凌遥管得严,平时有门禁,凌遥性子骄纵,却唯独听他的。
乐意从詹宁楼那儿听过点周淮川的事。
她拿詹宁楼和周淮川做比较,最后得出结论——
詹宁楼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不杀人。
外面流传的有关周淮川的很多事,都让乐意觉得这个人特别可怕。
但乐意从凌遥身上感觉到的周淮川又和外界传的不同。
乐意觉得凌遥听周淮川话,不是因为惧怕他,而是她心里明白谁真心待她。
就像她和詹宁楼,她敢叫板,敢反抗敢逃跑,就是料准了,他抬起的手再高,动静再大,最后落她身上的巴掌也只是轻轻一下,还没他扬巴掌的那阵风大。
过去乐意只有被强迫的抵触和厌烦,没细想过,自己从一开始就在“仗着詹宁楼的爱”。
她其实都明白,就是不甘心。
两个小姑娘有段时间没见面,一聊起来就没完。
直到接近凌遥的门禁时间,她接到司机的电话才不甘不愿地结束。
两人离开餐厅,坐电梯去车库。
电梯门刚要关上,被人伸手拦下。
乐意抬头,看到个男人站在电梯外。
对方冲两人歉意地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转头,冲不远处喊了声。
“沈总,电梯到了。”
乐意听到一阵脚步声往自己这里靠近。
就在这时,乐意的手机响了。
司机打来电话告诉她车到了。
乐意接完电话,那个拦着电梯的男人依然站在外面没进来。
乐意问:“你们还进吗?”
男生先往旁边看了一眼,似乎是在征求谁的意见,接着再转回头,松开手。
“不用了,谢谢。”
电梯门重新关上。
车就停在电梯口,两个小姑娘分别坐各自车离开。
乐意上了车,司机没马上开,等着前方出口排队的车先出去几辆。
乐意在看手机里詹宁楼给她发的几张照片。
他们今天不知道去了哪里,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花圃,种的全是玫瑰。
乐意往后翻才明白,原来是个香水基地。
中东这个地方,虽然战乱不断,但却是全世界玫瑰种植产量最高,品质最好的地区。
乐意最喜欢的大马士革就出自于那里。
詹宁楼拍了几款香水的介绍让她挑。
香水这种东西,成分表和实际闻到的可能存在很大的出入。
没亲自试过,根本就是盲选。
她刚才和凌遥聊得起劲,没及时看消息,距离詹宁楼问,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他们大概已经不在那里,但她还是选择了一款发给他。
没想到詹宁楼那里回得很快。
他直接发了张照片过来。
詹宁楼应该在车上,旁边黑色车座上放着的那瓶香水,正是她挑的那款。
非常笃定地知道她会挑哪一款。
乐意打了几个字,又全部删除,直接发了语音过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每一款都带了,无论我挑什么你都有。”
詹宁楼也发了语音过来,嗓音里难掩轻快的笑意。
“这么聪明,应该被奖励。”
他说完又发了张照片。
车停下了,詹宁楼站在车后方,打开的后备箱里满满的全是粉灰色大马士革。
乐意点开照片,大图撑满整个手机屏幕。
花很新鲜,花瓣上露水还没干,光看照片,乐意仿佛能闻到满车的玫瑰香。
乐意回了个“扁嘴”的表情包过去,意思是这些花在他车上,怎么能算是奖励。
不过好歹还有瓶香水。
“陈叔。”乐意喊了声司机。
司机应声问她有什么事。
乐意嘴角不由扬起笑容,“车载香薰换成玫瑰的吧。”
前方出口的车少了很多,乐意的车才缓缓驶离。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电梯门打开。
两个男人从电梯里出来,车恰好经过他们身边。
乐意没看见他们,更没发现,其中一个人的目光,透过车窗,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
看见她弯着的眉眼和微微翘起的嘴角……
乐意决定不申请公司提供的宿舍。
但通勤时间长,她不得不早出晚归。
第一天到了公司,和部门里同事简单做了介绍,就开始投入工作。
她原本以为实习生能接触的工作内容很有限,没想到第一天的工作就很充实。
从上午一直忙到午饭时间,还是同事提醒了才发现。
乐意抬起头,后仰着脖子,伸手舒展了下僵硬的肩背。
颠倒的视线中,发现二层某间办公室的百叶窗拉开了一半,有人影晃过。
意识到二层的人能把底下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马上坐正。
此时的二层某间办公室外,余虔敲开门,询问里面的人:“沈总,午餐要帮您订一份吗?”
办公桌后的人没抬头,淡声回:“谢谢,不用”。
办公室门重新关上的下一秒,他抬起头,通过透明的玻璃墙往下看。
从这个角度看出去,能看到底下的某张工位,包括工位上的人都一览无余。
但对对方来说,正好处于视觉盲区,看不见他。
工位上的人刚离开,电脑桌面的屏保照片上是只正在奔跑的柯基。
乐意并没有因为第一天上班,但同事们没和自己结伴吃午餐而感到失落。
他们这些搞研究的,特别是IT行业,大都恃才傲物,在他们眼里,代码写得漂亮比吃什么陪谁吃重要多了。
忙了一上午,乐意才有闲心看手机。
置顶的聊天框上只有两个小红点。
乐意正觉得奇怪,詹宁楼在中东的这段时间,没事就给她发消息,事无巨细地汇报他在那里的行程。
有时什么文字和语音都不发,只发照片。
随手拍的风景,当地的手工品,路边的断壁残桓,被戳破的车胎。
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有时乐意回个表情,有时什么都不回。
今天倒是消停。
乐意打开,看到那两条消息。
詹宁楼发了条链接,再发了个“试试”。
乐意点开链接,是家餐厅,地图显示就在他们公司附近。
正好不知道去哪里吃,乐意按着导航,步行没几分钟就到了。
改良粤菜馆,环境清幽,一个个半隐蔽的小隔间,午餐时间人却不多。
前台看到乐意,不等她开口,就引着她来到视野最好的位置。
服务员把菜单递过去,“詹先生点过餐了,您需要再加点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
乐意一点也不奇怪詹宁楼的安排。
只庆幸,他没有像她逛奢侈品店,提前让人清场。
但正餐时间,附近又那么多公司,店里的上座率却不高,搞不好他还真做了什么。
人在那么远的地方还要被管,乐意有点郁闷。
看到菜上桌,乐意心里那点郁闷彻底烟消云散。
乐意拍下餐桌上的菜发给詹宁楼。
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盯着手机,几乎秒回——
【老太君让人准备的,我只是借花献佛。】
他不说,老太君能知道她今天第一天上班吗?
乐意笑眯眯地打字回——
【把人家餐厅当食堂,还把正经顾客赶走,詹总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乐意发完,不等放下手机,詹宁楼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那边冷冷一句话丢过来:“叫我什么?”
乐意又笑又无奈,觉得詹宁楼这人,有时是真爱计较。
后来乐意知道,詹宁楼确实“控制”了餐厅的人流,不过他按这家店一年之中营收最高的一天补了差额。
乐意表示,同事中也有人从家里带饭,公司里有冰箱有微波炉,还有专门供员工吃饭的地方,各种员工福利都很好,把老板连带着夸了一顿。
她还表示只要有人给她做,她拿饭盒装上就能解决,不用詹总破费包下餐厅给她当食堂。
“詹总”两个字再次把人得罪,乐意最后捂住电话,红着脸小声叫了两声“哥哥”才罢休。
吃饭时,乐意听见隔壁桌的人聊天。
餐厅里人不多,很安静,乐意想不听都难。
听到一半,意识到他们和自己同一家公司,只是不同部门。
话题内容始终围绕他们公司的老总。
乐意面试时没见到对方,后来入职也没见到。
照道理他是研发部负责人,也就是她的顶头上司,可一上午都没见他出现过。
“听说沈总为了调到海市分公司,总部那边,那么好的位置都放弃了。”
“我反倒觉得他很明智,他那么年轻,远离总部那些纷争往外调任是好事,等羽翼丰满再回去,和现在就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了。不是总部给他什么位置,而是他想坐哪个位置。”
“我都觉得他在我们公司待不久,听说了吗,他在进我们公司前自主研发的产品,专利已经卖出去了,你们知道卖了多少吗?”
“知道啊,M国那边早就在传了,新晋亿万富翁啊简直……”
“唉,我进公司有段时间了,一次都没见过他,他到底有没有传言中那么帅啊?”
“包帅的!又年轻又帅!我入职时就是他面的,我当时看到他,以为自己不是来面算法工程师而是偶像助理。”
“痴线,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乐意跟着旁边那桌的人一起笑。
后来几天,乐意都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公司老总。
不过他的事迹倒是听了不少。
有说他在M国时自主研发的专利非常牛逼,简直可以说让现代人工智能水平跨越了一大步;
还有说他挺傲的,公司所有对外公关交际全是几个副总在处理,外面的人想要见一面他非常难;
也有说他其实不是傲,而是没情商,情商全都拿去换智商了,除了自己的助理和研发部的人,他尽量避免和人沟通。
乐意进公司一周了也没见到这位老总。
越是没见到,越是好奇。
这天周五临近下班,研发部的副总监在群里通知,晚上部门聚会。
地方定在海市很有名的日料店,提前很久才能订到位,所以大家都很兴奋,下午就开始没心思干活了。
乐意其实有点犹豫,今晚詹宁楼回港,虽然没约定好,但昨晚电话里詹宁楼问了她两遍“来不来接机”,她说“不接”,他半玩笑半真心地骂她“没良心”。
从海市回去,回家或者去机场的路线差不多,如果路上不堵,乐意打算“有良心”一次。
但这是乐意来到公司后第一次参与集体活动,她同样不想错过。
好在很快就不用抉择。
詹宁楼那边原定的航线不能飞,得改从其他国家绕回来,落地要后半夜,让她不用来接。
乐意表情恶狠狠地回了个“自作多情”过去。
副总监一声令下,提前下班。
办公室里欢呼雀跃。
定了最大的包间,十几个人分别坐在长条桌两边。
组里女生不多,大家很绅士,尽量把她们安排在边上,不跟他们挤着。
乐意被安排在最边上,她旁边的座位空着,但摆了餐具。
她想着组里人全到了,不明白这个位置留着给谁,直到听到副总监打电话才意识到,确实还缺了一个人,而且是最重要的人。
副总监打完电话告诉大家,沈总的车已经到停车场,一会儿就上来了。
刚才还嘻嘻哈哈的一群人,全部正经起来,纷纷整理起衣服发型,还有问身边的人黑眼圈重不重的,被骂“沈总又不提倡加班你做给谁看”。
乐意被气氛感染,也理了下头发。
她虽然见过很多大场面,但到底还是初入职场的新人,面对上司难免紧张。
副总监笑着安抚她:“不用紧张,我们沈总人很好。”
几分钟后,副总监看了眼手机,说了声“到了”,然后站起身,亲自去接人。
门打开的时候,包括乐意在内,包厢里所有人都很安静,目光跟着副总监的身影齐齐看向门口。
门外的人不是他们老总。
是他身边的助理。
乐意觉得这人眼熟,想起来就是昨晚拦电梯的人,于是又联想到,他当时提到的“沈总”可能就是他们公司老总!
余虔说:“沈总正好接了个电话,他让我和大家说一声,先吃,不用等他。”
副总监附和道:“好的好的。”
既然老总这么说了,大家就不再等。
十几个人的动静不小,服务员出出进进上菜。
乐意因为坐得离门近,会帮着接一下盘子,接一盆刺身时,盘底堆的冰太重,单手没拿稳,差点翻,好在有人搭了把手。
乐意吁了口气,说了声“谢谢”。
抬头,毫无防备地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眸中。
挺绝情 她闹脾气,冷着他都是应该的。……
乐意怔怔地看着对方, 大脑一片空白,维持半站着端盘子的动作一动不动。
装满了冰的刺身拼盘,乐意就这么一直拿着,手都快被冻僵了也毫无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 沈宴柔声说:“先把盘子放下, 好吗?”
乐意这才回过神, 迅速抽回手,沉默地坐下。
沈宴放下盘子,直接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副总监看到老总到了, 知道他性格, 替他说了几句场面话。
副总监说话时, 沈宴的目光始终落在身边的人身上。
乐意垂着眼皮,不发一语, 神色掩在眼睫落下的阴影里。
副总监提到“新来的实习生”, 意思让乐意在老总面前说自我介绍两句, 她也什么反应没有。
好在沈宴给她解了围。
后来都是沈宴帮忙摆放的餐盘, 副总监提议换座位, 他温和地说“没事”。
除了一开始的拘束,吃吃喝喝一阵, 大家也都渐渐放开了。
不时有人来向沈宴敬酒,他脾气很好,谁的酒都喝。
清酒度数不高, 但后劲厉害, 余虔看他今晚喝得有点多,过来劝了两句。
提醒他明天上午总部那边还有场重要的会要开。
他点头说了声“好”,却往面前的杯子里又倒了满满一杯。
余虔朝老总身边坐着的小姑娘看了两眼,想再劝, 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乐意从头到尾没和沈宴说过一句话。
集体举杯敬酒时,他的酒杯碰过来,也被她躲开了。
明显不想和他有任何交集。
快十点,聚会才结束。
一群人从日料馆出来。
电梯能上的人数有限,乐意故意落后一步,等后面一班。
她站在电梯前,看着电梯门关上,连同沈宴的目光也一同消失在门后。
乐意呆呆地站了会儿,然后拿出电话,她原本想打电话给司机,却不知怎么拨通了詹宁楼的电话。
等她反应过来,那边已经响起了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
“嗯?怎么不说话?”詹宁楼应该是在休息,被她的电话吵醒,连笑意里都含着性感的哑意。
乐意抬头看了眼电梯反光中自己的脸,又马上垂下,摸了摸发烫的脸小声说:“打错了。”
“原来想打给谁?”
“司机呀。”
“结束了?”乐意告诉过詹宁楼今天部门聚会的事。
乐意低低“嗯”了声。
詹宁楼听出她语气里的情绪不对劲。
“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感觉你不怎么高兴?”
乐意觉得詹宁楼可怕,她不过一个“嗯”他能解读得这么准。
小姑娘不说话,只有气息不断从话筒里传出来。
那么倔的一个人,可就连电话里的吐纳声都是轻的软的,人就更软了,纤纤细细地窝在他怀里,他都怕自己手重一点,能把那副骨头捏碎了。
“不高兴了给我打电话,要我哄?”
乐意没像往常一样否认。
詹宁楼收起玩闹的心思,口气重了些:“真不高兴了?”
乐意怕他担心,回了个“没有。”
詹宁楼沉默了数秒,然后不轻不重地叫了她一声,“乐意。”
乐意被他这一声叫得头皮发麻,开始后悔打这个电话了。
詹宁楼似乎带着重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乐意,我是你男朋友。”
“我说过别把我往外推,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和我说。”
詹宁楼这么说的时候,乐意真想把今晚遇到沈宴的事告诉他。
可离沈宴被迫离开港城一年都不到。
乐意不清楚詹宁楼是否知道沈宴回来的事,更无法预料他会再次对他做什么。
再者,在乐意的思维中,她没有背叛詹宁楼,没有三心二意。
他只是回来工作,即使不止是为了工作,也和现在的她没有关系。
但她还是欲盖弥彰地删掉了刚才群里发的合照,合照里有沈宴。
“没有,就是实习和写论文挤一块儿,有点累。”
她最近确实很忙,和他打电话都没什么精神,有一天更是打着打着就睡着了。
詹宁楼的疑虑去了一半,“真的只是累了?”
“要不要我现在拍张照片给你看,我的两个黑眼圈有多重?”
“不用,打视频。”
“不打!”
詹宁楼笑,“行啊,不打,那就等我回来亲自检查。”
挂了电话,詹宁楼又给她发消息。
【J:回去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乐意马上回了她的经典四字真言“自作多情”。
詹宁楼回了条。
【J:那惊喜只能留在明天了。】
乐意想还能有什么惊喜,不就是那瓶香水嘛。
再说詹宁楼这个人,不带给她惊吓就算不错了,惊喜还是算了。
电梯到达停车库,门打开。
乐意一抬眼就看到有人站在不远处,正看着自己这边。
乐意四处看了眼,没看到其他同事,应该是都已经走了。
沈宴一个人,身边没有助理。
乐意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不走……
她也不想知道。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沈宴的车先到,他拉开后车门,没上车,侧过身站在旁边,回头看向乐意。
“上车吧,我送你。”
乐意没什么表情地拒绝:“不用了,车快到了。”
沈宴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朝她走过去。
乐意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又觉得这种反应很没有意思,于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沈宴一步步靠近自己。
他身上清酒苦冽的味道也一并朝她袭来。
沈宴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
他们都说沈宴没情商,可乐意却觉得并非如此,很多时候他只是懒得搭理人。
他其实情商很高,比如他此时此刻对自己说的这句话。
他说:“你现在上我的车,还能跟他说是坐了同事的车。”
这个“他”是谁,两人心照不宣。
等司机到了,就会看到他们在这里僵持。
乐意最终坐上沈宴的车。
乐意先上车,没看见自己上车时沈宴脸上明显松口气的神色。
车往港城开。
晚上不堵,很快开上大桥。
车里很安静,出乎乐意的意料,沈宴让自己上他的车,却一直没说话。
车里漂浮着一点淡淡的酒味。
乐意今晚没喝酒,却觉得头重脚轻地难受。
她抬手揉了揉额角,车窗突然降下一条缝,清新的空气灌进来。
乐意偏头,沈宴正在看她。
他没有像过去那样,当乐意的视线朝他看过来时,刻意避开。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静谧的车厢内,沈宴的呼吸声有点重。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转回头,看向前方,声音还算平静地问:“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乐意摇头。
乐意看到沈宴好像笑了下。
“问问吧,乐意,”沈宴声音低下去,“问什么都行。”
乐意觉得自己一定醉了,否则她怎么会从沈宴的语气中听出祈求的意味。
即使他从出生起就带着受人诟病的身份,但乐意相信,他不会向任何人祈求。
当初她会被他吸引,正是因为他身上有着和自己类似的高傲和坚守。
他宁愿放下港城的一切离开,去M国重新开始,也没有向沈魏明屈服。
乐意摇了摇头,很认真地回答他:“我没什么要问你的。”
沈宴仿佛没听见她的拒绝,也或许不需要她真的问。
有些话,他只是单纯地想让她知道。
“是我让范志意把招聘信息发给你……”他顿了顿,“我知道你会感兴趣。”
他这话就差直白地说——
是我有意让你进我的公司。
乐意向来反感这些,但不得不说,他确实了解她。
就算现在知道了沈宴是这家公司的总裁,她也没想过辞职走人。
她当初选择这家公司不是因为沈宴,那么就算离开也和他无关。
车过完关,开进港城。
乐意尽可能地靠着车门坐,和沈宴中间恨不得隔开八百米宽,从始至终看着车窗外。
港城刚下过场小雨,霓虹带着湿漉的涟漪不断划过她眼底的冷意。
车窗的反光中,乐意看到沈宴的目光专注而深沉。
他也有双墨色的眼睛。
和詹宁楼汹涌直白的巨浪不同,沈宴是温和宁静的海面,可在这片平静之下,或许藏着翻涌的暗流。
乐意不跟他说话,连看都不看他。
她拒绝沟通的意思很明显。
她不关心他为什么说这些,也不想知道这些话背后的含义。
她给两人之间筑起了一道防火墙,无论他怎么攻击,她都不反击,而是直接把他拦在门外不理。
真挺绝情的,沈宴想。
但他又想,津巴布韦那次,她恐怕真伤了心了……
她闹脾气,冷着他都是应该的。
他也没想一下子就能把人哄好。
他不急,可以慢慢来。
沈宴在玻璃的反光中看着乐意的脸。
她安静的时候和笑着时不同。
眼睫垂得很低,连眼底都蒙上了浅灰色,嘴角却无意识地微微上翘。
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
沈宴眼里缓缓浮起的笑意,被潮湿的夜风一吹,像枯枝上的落叶,纷纷飘零掉落,直到最后一点不剩。
沈宴看了乐意很久才转回头。
车又开了一阵。
在司机开过某个路口时,乐意反应过来,这不是她刚才报给司机的路线。
乐意马上回头看向沈宴。
他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乐意出声提醒:“是不是开错了?”
沈宴没说话,司机也没吭声,车继续往前开,离原来的目的地原来越远。
乐意心里莫名有了点慌乱。
她深吸一口气,叫他:“沈宴。”
这是今晚乐意第一次叫他名字。
沈宴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他偏头看着她,看到她的第一眼,眼里露出点不可思议的神情,就好像他刚才梦到了她,现在醒来真的看到了她。
直到乐意再叫了他一声,他才有了反应,极轻极轻地“嗯”了声。
“这不是我回去的路线。”
沈宴平静地说:“我知道。”
乐意皱眉,“你要带我去哪儿?”
沈宴没回答她,而是说:“先不送你回去。”
看着她目光里的紧张,沈宴安抚她:“放心,我只是要先去接人。”
听到他这么说,乐意还是没完全放心。
车又开了一段,最后在一排沿街店铺外停下。
沈宴下车,穿过马路走进其中一家店。
没多久他就回来了,乐意看到他手上提了个包。
等到沈宴再次上车,乐意才明白他说的“接人”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接的不是人而是只猫。
看到猫的瞬间,乐意惊喜道:“小狸花?是它吗?”
沈宴把猫从包里抱出来,现在怀里安抚地摸了几下,再放到乐意怀里。
“前段时间生病,一直在医院。”
小狸花大病初愈,精神不太好,在乐意怀里小小挣扎了几下,就乖乖地趴着不动了。
乐意想起了什么,“怪不得我看到员工休息区有猫爬架,原来是养在公司里了吗?”
办入职那天,人事带乐意去研发部,当时她就看见猫爬架了,还四下找了找,但没看到任何猫的影子。
她还以为是某个员工暂放在那里的。
沈宴把包放在旁边,往乐意身边挨着坐了点,摸着小狸花的脑袋,眼睛却看着她。
“我住的地方装修时在公司养过一段时间,阿……它太活泼了,光是花盆和杯子都不知打碎了多少。”
乐意顺嘴开了句玩笑,“能去研发部上班,现在学历够了啊?”
乐意说完,两人都愣了下。
当时他们在烧烤店外,第一次遇到小狸花,乐意说想把猫带回实验室养,沈宴却说“我们只收本科以上”。
一年都还没到,乐意却觉得这些事好像已经发生很久,像上辈子的事了。
其实在莫斯科被詹宁楼找到时,对她来说,就像开始了另一个人生。
乐意后来去过好几次烧烤店,都没看到小狸花,她当时还以为它出事了。
没想到是沈宴带走养了。
“你给它取名字了吗?它叫什么?”
乐意抬头,看着沈宴欲言又止的眼神,“没取吗?”
沈宴移开视线,“嗯,没有。”
乐意抱起小狸花,亲昵地碰了碰它湿漉漉的鼻尖,笑着说:“那就只能叫‘喵喵’啦。”
从宠物医院接了小狸花,车往乐意住的地方开。
因为小狸花,乐意今晚的冷淡疏离缓和了不少。
沈宴说当初带小狸花去M国花了一番功夫,因为走得太急,只能托朋友在国内办理手续。
刚到M国不适应,经常生病,好不容易养好了,现在回国了又开始了。
乐意隐约知道,沈宴为什么要把猫带走。
如果是几个月之前,她会问清楚。
但现在不会了。
外来人不能进地库,司机把车开去了公寓楼下。
小狸花在颠簸的车里睡着了,团在乐意腿上,小鼾声阵阵。
乐意实在不忍心弄醒它,一动不动地任由它又睡了会儿。
最后连沈宴看不过去,从她手上把猫抱过来。
乐意下了车,又折返回来,走到沈宴那边。
沈宴降下车窗,问她:“怎么了?”
乐意趴在车窗上,低头看他怀里的小狸花,犹豫了会儿还是说:“你下次回M国要是不方便,我可以替你养着。”
沈宴没立刻回复她。
乐意软了声:“不行吗?我只是觉得总是换环境对它不好。”
沈宴想说他短时间应该不回M国了,但还是忍不住说:“好。”
乐意笑起来,伸手在小猫身上爱不释手地摸了摸。
看着沈宴的车开远,乐意转身,刚走了两步,余光瞥见不远处停着的车。
内地港城双牌照,拍照号码“111”的幻影加长。
全港城只有一辆。
庞大的黑色半隐在夜色中,像一口巨大的深渊。
安静地、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在害怕 “我和他谁是备胎啊,乐意?”……
乐意不知道自己手里拿的什么掉在了地上。
她只听到了声音。
但她现在顾不上捡。
车门被打开, 詹宁楼从车上下来。
乐意在此刻,恨不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足够远,再加点陷阱阻碍,最好能让他走不到自己面前。
可短短几秒詹宁楼就站在了自己面前。
乐意不知道他在车里坐了多久。
詹宁楼的身上有一股逼人的寒意。
还有一点若有似无的沉香味道。
乐意心尖一绷。
詹宁楼抽烟了。
詹宁楼几乎没有烟瘾, 自从有一回乐意说不喜欢烟味后, 更是再也没碰过。
乐意希望他抽烟是为了解乏而不是因为别的……
男人冷峻的面容大半隐在夜色中。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从车里下来走到面前,乐意就想哭。
从詹宁楼身上伸出的丝线一根根地穿透她,再慢慢捆紧。
细小锋利的丝线一寸寸割裂她的身体和灵魂。
詹宁楼就这么在黑暗中看着乐意, 不说话, 连呼吸声都难以捕捉。
乐意在这一刻绝望地想, 她要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前的男人蹲下身, 将她掉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放到她手里。
触碰到冰凉的手机外壳时, 詹宁楼的声音似某种更冷的物体砸开她的耳朵。
“在害怕?”
乐意的手在发抖, 被詹宁楼突然连着手机一把用力握住。
下一秒乐意被拽到他面前。
乐意没站稳, 撞进詹宁楼怀里, 他大衣的扣子冷硬地像是要撞进她心里去。
不等她站稳,詹宁楼俯下身, 直接埋进她肩窝里,五官的每一处都在不遗余力地侵略她温软的肌肤。
高挺的鼻梁沿着她绷紧笔直的侧脖线条缓缓来回。
最后停在不安跳动的颈动脉上。
小姑娘不仅脸皮薄,身上的皮也薄, 能闻到薄透之下年轻鲜活的味道。
詹宁楼不断地深呼吸, 好似刚才抽的烟只是个引子,一点甜头,而她才是能真正解他瘾的东西。
“为什么要害怕呢?”
“因为知道我会生气?”
“既然知道为什么要去做呢,嗯?”
乐意被詹宁楼拘着, 一动不敢动,身体僵硬,紊乱的心跳却让全身血液沸腾。
“詹宁楼……”乐意的声音抖得不像样,听上去下一秒就要哭了。
眼睛已经湿润了,潮湿的眼睫不安地扇着。
詹宁楼轻声说:“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乐意只是摇头。
她被吓坏了。
而她越是害怕畏惧,对詹宁楼来说就越残忍。
心里有鬼才会怕。
詹宁楼把乐意抱起来往车走去时,乐意好似明白他要做什么,吓得脸色惨白。
詹宁楼几步走到车旁,司机早就不在车上,他拉开后车门,弯腰把人弄进去。
车门关上的动静让乐意心脏一坠。
詹宁楼朝她压下来是,她终于哭出声,摇着头求饶:“不要……不要在车里。”
小姑娘的哭声,并没有让詹宁楼的动作有丝毫犹豫。
今天港城下雨降温,乐意打底衫衬衫毛衣地穿了很多。
詹宁楼没什么耐心,拉下她外套拉链后,不耐烦甚至是蛮横地将衣服下摆全部往上推。
身前突然感觉空荡的凉意,不等乐意惊呼出声,马上又被更冰凉的东西覆盖住。
男人的脸比空气更冷。
额前发不断擦过,带起一阵战栗。
詹宁楼一点也不温柔。
那么大的力气,像是要从里面嘬出什么来。
到最后,简直就是在啃咬。
刺痛到几近麻痹。
乐意都能想象,詹宁楼在自己身上弄出的痕迹有多疯狂。
不知过了多久,詹宁楼终于抬起头。
他的呼吸声又乱又沉,指腹刮过她的脸,来到眼尾,来回扫去泪渍,声音里透着点期待,“想不想抽我,宝宝?”
乐意的哭声终于从嗓子眼里溢出来,“詹宁楼你混蛋!”
“这就混蛋了?”詹宁楼吻住她眼皮的同时,用膝盖鼎开她。
手毫不顾忌地向下。
乐意所有的惊叫全部被堵住。
詹宁楼吻得太凶了,舍头塞满她一整个口腔,堵住她所有的声音和气息。
手也很凶。
詹宁楼都懒得扣她手腕。
车后的空间被两个人占满,乐意被强行压在后座上,行动力受限。
尽管一直在拧动挣扎,可除了浪费体力和让她体会到两人的力量悬殊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喊没有意义,哭也没有。
声音和眼泪都是詹宁楼从她身上获取的奖励。
他凶恶地、贪婪地问她要这些。
詹宁楼要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真的混蛋——
不是折磨她,伤害她,而是让她切身感受到,即使他这么对她。
她也湿得很快。
他们没有在车上弄过。
山顶别墅那夜之后,乐意不再拒绝詹宁楼的亲近,但她还是坚持单独睡。
詹宁楼没有强求,在这方面,他比乐意预料的更加克制。
好几次,乐意只要说累了,或者明天有什么重要的事,詹宁楼都能停下。
在今天之前,乐意一直以为詹宁楼是个自控能力很强的人。
但她忘了,克制不代表不重谷欠。
“别……”乐意抻长脖子,别过脸,困难地出声,“用手。”
詹宁楼掐住她下巴,把她脸掰回来,眼里的恶劣像是要全部掉她身上。
“怎么,他回来了我连手都不能用了?”
“白天公司里谈着,晚上回家陪我玩?”
“我和他谁是备胎啊,乐意?”
乐意的脸被更用力地捏住,被迫张开嘴,说不出话,放大的瞳孔里满是屈辱。
“觉得自己很委屈?”詹宁楼俯身亲她,从额头亲到眼睛,沿着小小的鼻梁亲到唇珠,衔一口,说一句。
“我跟没跟你说过,你和他在津巴布韦那次,就把什么事都了了。”
“实习,考研,回曼哈顿,你做什么我不依着你?”
“可你呢?”
“无论我怎么做,就是养不熟你是吧!”
乐意不知拿来的力气,双手撑在詹宁楼胸前,用力将他往外推,同时大声朝他吼:“难道我和你在一起,就连交朋友的权利也没了吗!”
“你把他当朋友了吗?”
詹宁楼握住她两只手腕,粗暴地将她从座椅上拉起来。
乐意被挤在车门、座椅和詹宁楼之间,狭小密闭的空间让她脑袋一阵阵发晕。
晚上温度直逼零度,可乐意浑身都在出汗,连眼睛都是滚//烫的。
“朋友会让你下了车还要特地回去冲他笑?”但詹宁楼还在她身上制造着更滚//烫的热度,“说什么了?说你回去后会很想他?”
“詹宁楼你能不能别发疯了!”乐意心里那点内疚早已荡然无存,她现在只剩下无尽的愤怒,“我和沈宴之间什么都没有,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詹宁楼把人翻过来,让她面朝车门。
裙下早就是詹宁楼的领地。
车里响起金属松动的动静。
詹宁楼的动作不带一丝犹豫。
“詹宁楼……詹宁楼……宁楼哥哥……”巨大的恐惧让乐意浑身都在发抖,她拼命摇着头,“你相信我……相信我……我真的和沈宴什么也没有……”
“不要……不要……”
詹宁楼抵着乐意。
手握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在车窗的反光中,看着她自己。
詹宁楼在她身后露出半张脸,贴在她耳边说:“不要怎么知道你和他有没有过呢?”
有没有过什么?
有没有做过。
乐意被詹宁楼用外套包得严严实实抱回家。
拿睡衣拖鞋,给浴缸里放满水的过程中,詹宁楼都没把她放下来过。
她在他怀里抽噎一声,他就停下,温柔地在她后背上拍两下安抚。
水放满后,詹宁楼也坐进去和她一起洗。
洗好了不急着出来,将她整个人环在身前。
身体被温水暖了很久,乐意的身体才渐渐放松下来。
詹宁楼将人转过来,温温柔柔亲她嘴角,问她:“吓到了?”
在车里时,詹宁楼没真进。
倒不是因为手边没有T。
乐意抖得太厉害了。
小姑娘像被魇住了,连哭都不哭了。
詹宁楼所剩无几的理智回笼,心里的气其实没消,但这种时候当然以她为重。
乐意依然不说话,但表情基本平静下来了。
詹宁楼把人重新揽进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想和我说点什么吗?”
詹宁楼循循善诱道:“什么时候知道实习的公司和他有关的?见第一面在哪里,什么时候?公司里其他人知道你们认识吗?他经常主动找你吗?你有单独去过他办公室吗?今天是他主动还是你让他送回来的?”
詹宁楼凌厉的下颌线缓缓磨蹭着乐意的脖颈,身体拂动带起水面涟漪,一波波涌向两人。
他们就像乘坐于双人船上,船并不稳。
风浪一大,或者有第三个人上船,就会翻船。
“慢慢回答,我不急。”
从刚才在楼下遇到詹宁楼开始,乐意就被他的怒气裹挟得透不过气。
现在他看似温柔,不过是用另一种方式逼迫她。
乐意放弃抵抗,低声说:“我说了你就会信吗?”
“信。”
“可你刚才不是不信我吗?”
“现在可以,”詹宁楼撩起她一簇漂浮在水面上的长发,绕在指尖,再拿到唇边,轻轻落下一个吻,眼里浮着层很空洞的黑,“只要我愿意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信。”
乐意怎么可能不明白。
他信不信她,取决于他是否还计较。
只要他不计较,她就是真和沈宴有什么,他也信她的谎言。
可凭什么他想信就信,想怀疑就怀疑呢?
乐意突然起了点恶向胆边生的念头。
她冷笑着说:“你说我白天和沈宴谈着,晚上和你玩,如果我真这样,你也能接受吗?”
“也不是不行。”
出乎乐意的意外,詹宁楼竟然会这么说,只是他很快就给了她解答。
“真有那么一天,我不动沈宴,但他身边的人别想好过,包括你们的林教授范师兄。”
“至于你……”
乐意不由颤了颤,然后就听詹宁楼贴在她耳边温柔地说:“这辈子的活动范围不会超过这个浴缸这么大。”
乐意相信詹宁楼绝对做得出这些事。
她咬着唇说:“非法囚禁犯法。”
詹宁楼笑起来。
有时候他觉得Rebecca把她养得很好,有时又觉得太过于保护她,让她天真得有些过头。
她竟然会觉得,这种事对他来说是犯罪。
但他不打算和她探讨,自己有多少种方法让她被“合法囚禁”。
毕竟还没到这一步。
乐意还是没回答詹宁楼那些问题。
他要是真想知道,怎么样都能知道。
今晚上他这一些列手段,无非是想要她吃教训。
虽然乐意觉得詹宁楼可恶,非常非常可恶,但不得不说他对人心的拿捏太厉害。
他可以采取更温和的方式,但哪有这种方式有效?
他要她每当和沈宴在一起,哪怕只是想起他的名字,都记得今晚他的脸、眼神和警告。
从浴室出来,詹宁楼把她抱进房间。
他没打算留下,替她盖好被子,坐在床沿,隔着被子轻拍她。
刚才车里让乐意恐惧抵触的詹宁楼和现在哄她睡觉的人判若两人。
乐意有时会恍惚,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或许都是。
或许都不是。
高高扬起,轻轻落下。
乐意想,今天詹宁楼打自己的这一巴掌又是这样的规律。
至少,无论是哪个詹宁楼,都不会真的伤害她。
睡到半夜,乐意惊醒,伸手在床边摸了摸,没找到手机,才想起手机丢在车里。
乐意没惊动詹宁楼,披了衣服去地下车库拿手机。
乐意打开后车门,在座椅的夹缝中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拿了手机准备关门离开,车里的味道让乐意的动作顿了顿。
他们刚才没在车里做,所以车里没什么奇怪的味道。
但这股味道浓郁得弥漫在整个车厢。
如果不是刚才太过紧张害怕,她应该早就闻到了。
乐意循着味道来到车后备箱。
她打开车厢。
乐意站着看了很久很久。
后备厢摆满了灰粉色大马士革。
很感动 詹宁楼是真的难过了。
乐意拿出其中一支玫瑰。
花瓣虽然是湿润的, 但从状态来看,采摘下来已经有段时间了。
不知为何,让她想起了那天詹宁楼那一后备厢的花。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她竟真的觉得自己眼前的就是那些花。
灰粉色大马士革虽然少见, 但在回港前让人准备好新鲜的花, 对詹宁楼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詹宁楼当时说要给她奖励, 她以为指的是那瓶香水,没想到……
所以他回来时突然改变航程,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而是为了找一个允许他带这些植物回港的国家做中转。
乐意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她竟然……有点感动。
对一个刚才还在车里差点对自己用强说那么多难听的话欺负她的人感动。
可她还是忍不住站在詹宁楼的立场, 想象着他在阳光炙热的花圃边上, 亲自挑选并让人采摘她最爱的花。
那些花装满了一整个后备厢,一路上想尽办法不让它们枯萎, 最后带回港城。
他故意没把车停在地下车库, 而是等在楼下, 就是知道她一会儿回来会在这里下车。
他等着想给她一个惊喜, 结果却看到她坐着沈宴的车回来。
她只感受到了他的愤怒, 却并不知道在这些愤怒之下,他满腔的期待和爱意被辜负的失落。
乐意回想今晚的詹宁楼, 那双黑色的眸子里除了愤怒,好似还有悲伤。
詹宁楼是真的难过了。
要不是她自己发现,他甚至连这份千辛万苦带回来的“惊喜”都不打算给她。
说到底, 是她没有给足他安全感。
无论他们有着怎样的开始, 她都不应该用这种事伤害一个爱自己的人。
第二天是周末,詹宁楼不用去公司,时差也没完全调整好,但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到点起来。
准备去楼上健身前, 去了乐意房间。
推开门,房间里一片静谧安然。
小姑娘睡得很香。
只是睡相不太好,人都要从床沿掉下去了。
詹宁楼笑了笑。
他把人抱回床中央,替她盖好被子。
离开时,余光瞥见了什么。
床头柜上,放着支粉色大马士革。
乐意是被一阵凉意惊醒的。
在睁开眼睛前,她下意识吞咽,带着薄荷清凉的气味萦绕在鼻息间。
乐意半眯眼睛,浑浑噩噩中看到男人墨色的发和凌厉的眉骨。
乐意反应过来,詹宁楼在亲她。
她平时经常用脑过度,为了能让她休息好,詹宁楼从不在她睡觉时弄她。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
“醒了?”詹宁楼抬头,亲了亲她眼皮,又往下亲回嘴角,低声诱哄,“乖,张开,我亲亲。”
乐意刚睡醒,处于半懵的状态,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几乎是她的唇刚启开一个缝,他就迫不及待地进来了。
詹宁楼刷过牙了,唇舌上沾着淡淡的薄荷清香,连渡过来的津液也是。
乐意原本不渴的。
乐意小小推了詹宁楼一下,央求道:“我……想喝水。”
詹宁楼的嘴忙着,只能从鼻腔里发出个“嗯”。
答应了,却不放开。
詹宁楼的手垫在枕头上,托在乐意脑后,将她不断贴向自己,尽可能深地探寻她口腔中的柔软细腻。
乐意在半窒息的状态中,痛苦又迷恋地和詹宁楼接吻。
詹宁楼连吻她都是侵略式的,不需要她学会换气。
他会把她所需要的氧气一点点渡给她,把自己渡给她。
让她包括呼吸在内的一切都镌刻上“詹宁楼”三个字。
让她变成他的。
永永远远,彻彻底底地是他的。
小姑娘被吻得呜咽起来,脸是烫的,眼尾是红的,眼眸是潮的。
“詹宁楼……”乐意捧住詹宁楼的脸,用力抬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你不健身吗?”
“嗯,”詹宁楼拿开她的手,再次俯身,重新亲上去前告诉她,“一起吧。”
晨间运动可以维持一天的体能和精神。
但乐意觉得,得加上个“适量”。
詹宁楼认可干什么都要适量。
除了干她。
乐意喜欢周末睡个懒觉,况且昨晚遭受了场惊吓。
但今天詹宁楼没有迁就她。
昨晚强压下的“火”和与她分别了半个月的思念,同时在这个早晨迸发。
因为被按得太久,她两个膝盖上全是指印,泛着淡淡的青紫。
明明答应放过她了,替她揉按那些指印时又忍不住来了一次。
这次过后,青紫的就不止是膝盖了。
乐意低头看着身前那片。
旧伤还没好,新伤又遍布。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男人骨子里都有点凌虐欲,要不然他们是怎么忍心又掐又咬。
虽然不疼,可那些痕迹太触目惊心。
最后詹宁楼从中东带回来的那一后备厢玫瑰在家里养了半个月。
用在延缓这些花枯萎上的费用,比买它们还要贵。
自从那晚撞见沈宴送自己回家,詹宁楼发了场疯后,他没再提及这件事,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不知道他是真的相信她,还是只是不计较。
詹宁楼没有阻止她继续去沈宴的公司实习,但原先接送她的车和司机都换了。
从中东考察回来后,詹宁楼就一直在忙,电话和消息的频率还和以前一样,但乐意见到他人的次数明显变少了。
晚上回来也越来越晚。
有时她在客厅沙发上看书睡着了,他回来看到,把她抱回房间床上。
她搂住他脖子不放,闭着眼睛,循着他的唇,软软地贴上去。
他会回应,但不会深入,最后安抚地亲亲她的眼睛和额头,替她盖上被子和她道“晚安”。
她表现得再明显一点,他无奈地把脸埋在她肩窝里,告诉她还有工作要忙。
乐意觉得詹宁楼对自己和过去不同。
往难听点来说,像是玩腻了又没打算结束前的敷衍冷淡期。
他说忙,可从毕业后到华尔街闯荡,再到正式进入NS,他一直都挺忙的。
这个忙显然是借口。
乐意觉得自己应该为此高兴,什么时候詹宁楼真对她不感兴趣了,她也就自由了。
在海市上班后,乐意和凌遥经常约着见面。
这天两人约了一起吃午餐。
吃饭时乐意发现隔壁桌两个人,其中一人看着眼熟。
乐意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她是陈家三房的人,陈鹤年同父异母的妹妹陈芷,也是陈博年双胞胎妹妹。
陈芷比乐意大一岁,乐意好几年前见过她,当时刚来M国念书,作为陈鹤年的妹妹,来詹家拜访过两次。
陈芷今年大学毕业,看来毕业后没留在M国,而是选择了回来。
两人不熟,乐意只是凭着惊人的记忆力才想起,陈芷肯定已经不记得她了。
乐意原先没在意,直到从对方嘴里不止一次听到詹宁楼的名字。
“James不仅在我们学院,在整个宾大都很有名,我和他差了那么多届,都听过不少他的事情。”
“有张他当年在游泳社团训练的照片,至今在宾大疯狂流传。我还拿着当了好久的手机壁纸呢。”
和陈芷一起吃饭的是她朋友,看穿着气质,应该也是刚留学回国。
朋友附和:“别说你们宾大了,我们学校知道他的人也不少,他在华尔街一举成名时,我有搞金融的朋友称那年为‘詹宁楼年’。”
陈芷脸上顿时光芒熠熠,好似声名远播的人是她自己。
她兴奋地说:“所以毕业后,除了进NS,我从没有过第二选择。”
朋友调侃道:“现在能和偶像一起工作,接近他的机会更多了吧?”
朋友这话明显话里有话。
果然陈芷脸色一红,“我才进公司,还没什么机会见到他。”
“想见他还不容易?”朋友说,“你和你大哥说一声不就行了。”
陈芷娇嗔着睨了朋友一眼,“我警告你啊,千万别出去瞎说啊。”
“说什么?说你想追人家啊?”
陈芷没有反驳,脸上绯红更甚。
朋友继续调侃。
“要我说,你们和詹家本就是世交,你们两个家世背景相当,再者,你大哥和詹宁楼的关系那么好,不如你们两家直接联姻得了。”
陈芷和朋友才回港,并没见到詹宁楼在某场高调的宴会上,当众牵着乐意的手招摇过市,也不知道乐意在和他的订婚宴上逃跑。
听到这里,连凌遥都忍不住看了乐意一眼。
乐意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好像和她没什么关系,只是她面前那块千克力千层,已经被戳得乌糟糟的一团。
“可我怎么好像听说他订婚了?”陈芷的口气明显低落下去。
“你亲眼看见了?”朋友嗤了声,“你也知道港媒什么德行,詹家没有出面证实过的事多半是假的。”
“也是……”
组里的人都能看出来,乐意下午的心情不怎么样。
小姑娘虽然是实习生,但专业实力过硬,人也不错,没什么虚头巴脑的东西。
平时大家逗她两句,她也不生气。
不知道今天被谁惹了,脸色很难看。
副总监在老总办公室汇报工作,看到老总心不在焉,总是往一楼工作区看。
从老总的视线看过去,正好是实习生的工位。
乐意已经盯着电脑,什么也不做超过十分钟了。
副总监也看到了,笑了笑说:“大概是累了吧?”
“好苗子,就是不知道毕业后愿不愿意留下。”
都是专业人士,乐意什么样的水平,大家都明白。
他们公司虽然不错,但连副总监都知道,他们留不住她。
沈宴收回目光,继续看手里资料,直到翻过了一页,才淡声说:“今天没事早点下班吧。”
得到可以提前下班的通知,整个研发部欢呼雀跃,五分钟内全走光了。
乐意没走,她还和刚才一样,呆呆地坐在位置上。
直到手机响了一下,她才回神。
凌遥问她,要不要去喝一杯。
乐意大概知道凌遥为什么要约自己。
乐意想告诉凌遥,虽然她是詹宁楼的女朋友和未婚妻,但听到那些话之后她没什么感觉。
她也不应该有感觉。
甚至应该期待陈芷能早点得偿所愿。
可一整个下午,乐意都在回想这段时间以来,詹宁楼突然的“忙碌”和明显的“冷淡”。
无论她怎么自我攻略,告诉自己不在乎,可很多情绪和念头根本控制不住。
“来不来啊,我地方都订好了!”凌遥直接一个电话过来。
乐意不小心点了免提,看了眼四周没人,也就没切回来。
乐意点亮屏幕,手指机械地敲击着代码。
“我在工作。”乐意没什么情绪地说。
“你怎么还能工作啊!”
“她都在NS上班了呀!”
“我把安安也叫过来了,起码先了解下敌方的情况吧!”
乐意想说没有敌方,只有救星。
“蹭”地一声,乐意从椅子上站起身。
沈宴站在落地窗边,看着楼下的人拿着外套和包一阵风似地刮了出去。
恋旧吗 哪些事,哪些人她还恋着?……
凌遥找的地方还真符合“声色犬马”四个字。
祝平安不知从哪里听来的。
据说这里的男模水准很高, 而且各种国籍和尺寸都有。
凌遥天真地问尺寸评价的是哪一部分,祝平安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在心里默默感慨,凌遥在周淮川身边长大,怎么还能这么纯洁无瑕呢。
如果是平时, 乐意会很感兴趣地深入探索一番。
她并非只知道写代码搞研究, 在M国长大的孩子, 身边不乏这些东西。
只是詹家在教育子女方面,非常重视洁身自好。
可以什么都不会,当个依附家族的蛀虫, 但出去了就不能丢家族的脸。
不过, 乐意现在不敢肯定, 詹宁楼能不能做到詹家的祖训了。
祝平安已经从凌遥那里知道,她们中午遇到陈芷和她朋友的事。
其实祝平安对陈芷的了解并不多。
本来陈家几房的关系就不好。
祝平安又是四房作为拖油瓶带进来的, 除了陈鹤年这个大哥平时一碗水端平, 会照顾她们四房, 其他人对她都是面上功夫, 有的连表面功夫都做不到。
“我知道当年三姐为了考去宾大, 家里为她请了很多名师,陈家爷爷的一个朋友和宾大的校长有点交情, 为了这件事还专门飞过去见了对方一面。”
凌遥皱眉:“不会她那时候想去宾大就是因为詹宁楼吧?”
“有这个可能,”祝平安看了眼乐意,“当时家里给她选了很多名校, 但她坚持要上宾大。后来我听说, 她去了M国后,有跟家里提过自己住的地方治安不好,想去哪个世家朋友家里暂住。”
“当时我听三妈提到了詹家,但后来大哥没同意, 不过还是给她换了住的地方。”
乐意听着祝平安的话,有些往事慢慢浮上心头。
其实不仅仅是陈芷,詹宁楼从来都不乏追求者。
就是平时出去参加个party,一个不注意,口袋里就会被塞很多小纸条。
乐意回忆起今天中午见到的陈芷。
她很漂亮,有一头浓密的栗色卷发,妆容也很精致,笑起来嘴角有浅浅的梨涡。
她也是宾大的,还和詹宁楼同一个学院,现在又在他身边工作。
他们一定有很多关于宾大,关于投资,关于人生理想的话题。
不像她,每天只有枯燥的代码相伴。
乐意越比较越觉得陈芷更适合。
更适合和詹宁楼相爱。
或许他们已经相爱了。
“我听下来,你们家三小姐应该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凌遥分析着,“阿意说的对,还称不上敌方。”
乐意没去矫正凌遥关于“敌方”两人的理解偏差。
祝平安不像乐意那么乐观,她忧心忡忡地看着乐意。
“没事吧阿意?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我觉得这件事,或许有什么误会,你最好还是回去和詹总好好聊聊。”
祝平安比凌遥认识乐意的时间长,知道她的性子。
如果只是陈芷,她不至于这样。
乐意一定从詹宁楼身上也发现了什么。
是误会最好,如果不是,乐意因为这件事脑子一热又做出什么来,祝平安可还没忘了当时订婚宴上,得知乐意消失,詹宁楼那副想杀人的表情。
连带着她大哥,那段时间的脸色也没好过。
大哥心情不好,她就惨兮兮……
乐意拿起手边的酒喝了一大口,眼皮垂得很低。
她知道两个朋友说得都对。
陈芷也许只是单方面仰慕,詹宁楼并没这个意思。
即使有什么,自己也应该当面问清楚。
而不是在这里借酒浇愁。
可她没有。
从知道这件事,整个下午,有好几次她都想发消息给詹宁楼。
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呢?
乐意扪心自问,你为什么不问他呢?
她给不出答案。
即使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乐意突然觉得非常难过。
这种难过里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失望。
后来乐意没再听凌遥她们说了什么,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酒。
她们喝的酒度数不高,但架不住她当水一样喝。
发现她脸红得不正常,开始说胡话,祝平安和凌遥才惊慌失措地劝住她。
乐意没醉,顶多微醺。
她说酒精只是催化剂。
这种状态是她大脑最活跃的时候,一个小时就能刷完整套国训竞赛题。
说着就打开手机,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套数学题,纸笔都不用,直接心算,算完还问另外两人自己的答案对不对。
凌遥和祝平安互相对视一眼。
没见过喝醉了疯狂做数学题的人。
果然天才就是和正常人不同。
她们离开时遇到了点麻烦。
几个喝多了的混混见三个小姑娘个顶个地漂亮,又喝了酒,想趁机占点便宜。
只是还没靠近,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几个保镖按住。
没想到那几个混混酒壮怂人胆,竟然敢还手。
周淮川的人都训练有素,不过现场还是混乱了一阵。
乐意脚被绊到,差点摔跤时,幸而被人扶了一把。
抬头看到沈宴,她惊讶地眨眨眼,“你怎么在这里?”
他不说话,手揽在她肩上,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半强迫地把她从混乱中带走。
沈宴一路把她带上车。
这时乐意酒醒了一半,回头看向会所的方向,“我的朋友们还在那儿……”
乐意坐在副驾驶座上,两只脚踩在外面,显然是抗拒上他的车。
“我就这么离开,她们会担心。”
沈宴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在她面前半蹲下,伸手将她鬓角的发撩到耳后,轻声说:“她们看到我带你走了。”
沈宴扫了她眼手里的手机,“要和她们打电话确认一下吗?”
那也倒没这个必要。
祝平安认识他。
沈宴依然蹲在她面前,半仰着头,目光自下而上地看着她。
小姑娘的脸藏在肩头堆叠的乱发里,露出尖尖下巴。
喝多了反而更安静,看人的眼眸潮湿温软,呼出的气息里带着水果发酵后浓郁的甜。
沈宴就这么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不打电话的话,我们走吧?”
“去哪儿?”
“送你回去。”
乐意摇摇头。
沈宴以为她拒绝自己送,没想到她说:“你能送我去个地方吗?”
喝多了还是对她有影响。
上一秒还有根神经吊着她,让她时刻警惕着沈宴的靠近,下一秒又把什么都忘光了。
车往港城开。
乐意在脑子里做完一套题,降下车窗,在不快的车速中感受春末的空气。
她侧过头,半依在车门上,长发被吹得乱哄哄地糊在脸上,她也没有管。
沈宴在开车的间隙提醒她:“晚上风凉。”
乐意说了声“我知道”,但依然我行我素,让生冷的风灌满整个车厢。
好像这样脑子里的混乱就能被吹跑。
乐意想,如果能把心也吹静点儿,那就更好了。
吹了半天凉风,直到咳嗽了两声,车窗被沈宴关上。
从各种噪音里突然安静下来,乐意的耳朵有点耳鸣,她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如果人可以自由控制视觉听觉,可以控制自己的心就好了。
沈宴的目光不时飘向挡风玻璃反光中的人。
部门聚餐后乐意继续来上班,出乎了沈宴的意料。
这是个很好的信号。
沈宴不想坐以待毙。
他有意更多地让她参与到公司的重要项目中去,希冀通过两人都熟悉的领域能有更多的接触。
她对他的态度一直不冷不淡。
和普通同事没区别,没有刻意避开也没有表现得熟稔。
沈宴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沮丧。
今天看到她一整个下午心不在焉,以为她累了,提前下班让她早点回去。
后来听到她和朋友的那通电话才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车停在实验楼外。
沈宴没问她为什么要来这里。
或许人总是在迷茫时,想要待在能让自己安心的地方。
学术研究是乐意的伊甸园。
乐意没有马上下车,她头有点晕。
沈宴给她拿了瓶水。
她拧开喝了两口,低头看了眼瓶身。
沈宴发现她的视线,眼底浮上浅淡的笑意。
“你第一次请我们专业所有人喝水,就是这个牌子的气泡水。”
她请了一整个专业的人喝水,唯一的目的就是请他喝。
她那个时候追他很高调,也或许是性格单纯,想方设法地接近他,并不知道这么做会招来什么难听的话和不好的后果。
乐意当时对沈宴的追求,对他造成过困扰,但沈宴从没讨厌过她做的一切。
哪怕她好心办坏事,她对他的出发点是好的。
可他从小到大接触到的恶意太大了。
他身上套着的壳比乐意更重更硬。
这样的人,很难接受另一个人。
换句话说,一旦接受了再难走出来。
乐意也想起来了,她又喝了一口。
连口味都和她当时买的一模一样。
乐意评价他:“你是个恋旧的人。”
沈宴动了动肩膀,朝她那边微微倾身,目光很深地落在她身上。
“你呢?你恋旧吗?”
她认真地说:“得分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她喝醉了,沈宴会继续问下去。
哪些事,哪些人她还恋着?
可他从她手里接过水瓶,指尖抵着她手腕,感受到她温热柔软的肌肤时,突然反悔了。
“乐意……”沈宴握住乐意的手腕,将她的手一点点拉过来,目光牢牢盯住她,眼里的悔恨和痛苦不管不顾地朝乐意砸了过去,“如果我说我对你……”
挡风玻璃前突然亮起的光线,让两人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刺目的灯光消失后,车窗被敲了两下。
沈宴降下车窗,从车外伸进来个发量稀疏的头。
范志意的声音响起:“我就说看到车里有人,这么晚了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范志意大半夜收到程序bug的提醒,过来看一眼,没想到会遇到沈宴和乐意。
来都来了,范志意把两位大神请上去。
乐意喝醉了不影响思路,但影响身体协调,在键盘上敲了半天,打错了一大半。
沈宴接替了她的工作。
“怎么喝这么多?”范志意给乐意倒了杯热水,坐在她面前仔细端详,“你刚才说醉了也能做联赛卷子,我现在给你找一套……”
沈宴停下动作,回头,带着警告意味地看了范志意一眼,“别逗她。”
范志意笑,“她又不是猫,我哪儿逗她了。”
范志意突然想到什么,“对了!”
范志意突然跑出去,过了十多分钟又回来,身上背了个猫包。
沈宴因为工作忙,这段时间把猫养在了范志意这里。
他把猫包放下,刚打开,小狸花就窜出来了,还打翻了桌上的水杯。
沈宴情急之下喊了声。
他喊完,另外两人都愣住了。
范志意的视线和手指,同时从猫移到乐意,最后再指向自己。
“阿……意?你叫谁呢?”
沈宴耳根子一红,几步走过去将捣乱的小狸花抱起来,重新放回猫包里。
屈指在透明小窗上弹了一下,“好好待着。”
范志意没放过沈宴,追着问:“你刚才叫的‘阿意’到底是猫还是人啊?”
沈宴睨他一眼,“你说呢?”
“我说肯定是猫,”范志意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乐意,“可为什么要给猫取这个名字呢?”
范志意看了眼乐意,了然道:“怪不得我问你猫的名字,你死活不说。”
“怎么,你能叫这个名字,它不可以吗?”沈宴站起身,面上看着冷静,眼神早已出卖了他的心虚。
范志意没拆穿他。
乐意没范志意这么介怀一个名字,隔着猫包,逗着小狸花。
“原来你叫阿意呀?”
沈宴敲键盘的声音明显变慢。
沈宴解决完bug,乐意和范志意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沈宴把范志意叫醒,让他带着猫回去休息。
范志意离开后,实验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乐意睡得很沉。
沈宴没舍得叫醒她。
他把实验室里的灯光调暗后搬了张椅子坐在她身边,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看着她。
不知睡了多久,乐意转了下头。
沈宴以为她要醒了,结果继续睡。
他笑了笑,替她将转头时压住的长发理出来。
乐意枕着手臂睡,脸上被压出了道红痕,连周围的肌肤都是红的。
沈宴的手停在她脸旁。
只要再靠近一点,就能触碰到她。
比指尖先碰到的是他的气息。
沈宴俯身,慢慢靠近她。
唇畔几乎就要贴上她的脸。
但他停住了,呼吸由轻至重,随着他每一个字透进她的毛细血孔中。
“对不起阿意,是我的懦弱,我的瞻前顾后,我的不甘心让你那么伤心。”
“和你在津巴布韦分别后,我每一天都在后悔。”
“我总是在想,如果我们在对的时间相遇该有多好。”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可以失而复得呢?”
难受了 带她来吃顿分手饭。
在对的时间, 遇到对的人。
哪有这么幸运的事。
人的一生都在不断地错过和遗憾。
他并非不懂。
可每当寂若无人时,总会忍不住想起津巴布韦的大树下,被咖啡的苦涩充斥着的那天。
那天她郑重地、满怀期待地希望能和他拥有共同的未来。
乐意单纯,固执, 理想主义。
她浪漫得让人心疼。
这样的乐意, 需要很多很多很多的财富、陪伴和爱来滋养。
而他是被家族放弃的私生子。
“小三儿子”是他永远撕不掉的标签。
即使她不在乎他的出生, 可他凭什么那么自私,要她也受那些人冷眼诟病呢?
可他还是不甘心。
怎么样也不甘心。
他想要乐意。
很想很想很想。
所以被迫离开港城,从来到M国的那一刻起, 他就在为了这个目标努力。
如果津巴布韦的那次碰面是在几个月之后, 那时他已经有了爱她的资本, 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抱进怀里,亲吻她柔软的唇角, 告诉她——
“我爱你。”
“乐意我爱你, 从很早很早之前就爱你了。”
天蒙蒙亮时, 乐意醒了。
她睡得四肢发麻, 脖子僵硬, 醒来后的好几分钟内身体动不了,满脸痛苦地趴了很久才恢复。
实验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沈宴已经离开了。
乐意把身上披着的西服外套脱下, 用衣架挂在实验室的更衣室里。
离开前,乐意没有急着离开。
她站在门口,目光依次巡视过实验室里的每一个角落。
最后停留在自己刚才趴着睡觉的地方。
她想起昨晚沈宴的那些话。
其实范志意离开后, 她就醒了。
沈宴也知道她醒着。
所以他那些后悔和表白, 都是在明知她清醒的时候说的。
算不上心机,但还是过于刻意了。
刻意告诉她,他那些年的苦衷。
刻意让她知道,他收养了小狸花, 给它取她的名字。
刻意在她心里难受时接近她,趁虚而入。
过去乐意喜欢他,就觉得他什么都好,说她是恋爱脑,她承认。
后来她放下了,回头再看,其实沈宴不是不喜欢她,他只是一直在做选择。
三年前,他在学业和她之间,选择了学业,津巴布韦那次,他在事业和她之间选择了事业。
如今他得到了想要的,他什么都拥有了,又开始回头选择曾经被他放弃掉的自己。
人都是自私的,她自己也不例外,在每次做抉择中,选出对自己最有利的。
可被一次次地放弃是事实。
作为被放弃掉的那个选项,她的伤痛不会因为理解而被抹去。
人是自私的,也是希望被偏爱的。
特别是爱的人。
所以在看清自己只是沈宴的第二选择后,乐意就放下了。
乐意没有“醒”,没有给沈宴任何回应。
她最后又昏昏沉沉睡着了,不知道沈宴什么时候走的,隐约感觉到他把衣服披在自己身上。
那时候她半梦半醒,仿佛感觉到他抱了下自己,但她实在记不清,他有没有隔着衣服亲了亲自己。
沈宴离开后,乐意做了个梦。
梦到十五岁那年的演唱会,屏幕上突然被捕捉到的少年的脸,清隽温润,像父亲最喜欢的青竹。
屏幕上的少年看着她,从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朝她点了下头,然后一点点消失在屏幕上。
乐意醒来时,心里有点发空。
最后乐意轻轻关上了实验室的门离开。
她把很多东西留在了这里。
乐意在楼底下看到了黑色的车。
詹宁楼没有坐在车里,背对着站在车旁,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
清晨的薄雾像在他周身加了层朦胧滤镜,身形几乎与晦暗的夜色重叠在一起,像是就这样在这里站了一夜。
乐意没有出声,安静地看着男人的背影。
三年前,她站在曼哈顿的机场,在他长久的注视中毅然决然地离开。
一年前,他从曼哈顿来到港城。
从津巴布韦到莫斯科,无论她跑到哪里,最后都被他找到。
鼻尖突然酸得厉害。
心里那处空出来的地方,被什么一点点填满,一寸寸占据。
室外比室内冷多了,站的时间久了,乐意哆嗦了一下。
好似心灵感应,他缓缓回头。
对上詹宁楼的眼睛,乐意心尖猛地一颤。
她很想落荒而逃,双脚却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在害怕被詹宁楼责问自己和沈宴单独相处一夜做了什么之外,盘桓在她脑子里,让她更在意的竟然是另一件事。
她满脑子都是“陈芷”。
遇到陈芷后,她不敢问詹宁楼,是因为她害怕得到自己不希望听到的答案。
自己心里空出来的那块,不是被詹宁楼填满了。
他早就在那里了。
可是乐意遗憾地想,自己好像明白得太晚了。
看到她过来,詹宁楼什么也没说,打开车门让她上车。
清晨的C大冷冷清清。
车里更静。
两人都没说话。
乐意望着窗外,从车窗的反光中看着男人的侧脸。
詹宁楼闭着眼睛。
不知道睡没睡。
她用目光偷偷地描绘他的脸。
这张脸她从三岁看到现在,还小时被他抱在怀里,觉得他像山一样高大。
再大一点有了性别意识,比较完身边所有的男性,得出他最好看的结论。
再后来,他们最亲密的时候,在她潮湿灼热的视线中,他五官染上的欲色令她心跳都要跳停。
车停在港城很有名的一家茶楼。
店里早有人候着,将两人带到二楼安静的包厢。
从二楼包厢敞开的雕花木窗往下看,一楼的大厅很热闹,每桌都坐了人,还有不少人在门口等位。
乐意不知道詹宁楼什么意思,可能是怕和她单独在一起,万一情绪失控失手杀了她,所以找个人多的地方,也或许是对她彻底失望了,带她来吃顿分手饭。
无论是哪种原因,乐意此时的心里都不太平静。
詹宁楼点的点心清淡,适合宿醉一夜的人。
乐意是真的饿了,心里虽然很忐忑,但吃得比平时都多。
詹宁楼将虾饺里的虾挑出来,将水晶果冻一样的饺子皮放到她碗里。
她吃完一个,乖乖地等下一个。
詹宁楼瞧她这幅样子,撂下筷子,将一盘虾饺推到她面前。
“还真把我当伺候人的了?”
“自己弄。”
乐意夹了一只,把皮弄出来,放进詹宁楼碗里。
詹宁楼看着碗里的虾饺皮。
乐意在语言表达能力比较弱的那段时期,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对方是她表示亲近的方式。
詹宁楼收过她很多东西,包括她小时候必须抱着睡觉的枕头和小毯子。
詹宁楼拿起旁边干净的毛巾擦手,垂着眼皮没看她,声音里也听不出太多情绪,“既然不吃了,那谈谈?”
乐意攥着筷子的手不自觉握紧。
不是不到,时候未到。
她怎么会以为,詹宁楼会当做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能容忍她吃完这顿早饭,已经是他的仁慈。
乐意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地应了声“好”。
詹宁楼放下毛巾,往后靠在椅背,抬头看向她。
乐意的头和肩膀都垂得很低,像做错事等待批评教育的孩子。
其实不管是年龄还是心智,她确实还小。
有时詹宁楼也会有罪恶感。
他要她要得太早。
也逼她太紧了。
“陶陶……”
乐意抬头,眼里有着不知名的紧张。
詹宁楼笑了下:“紧张什么?”
看到他笑,乐意不但紧张感没消失,反而有点想哭。
在她眼里渐渐蓄满泪水,欲掉不掉时,詹宁楼叹了声气说:“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等你哭完了我们再谈或者……”
詹宁楼将两扇窗关上,楼下的喧嚣被隔绝在外,包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詹宁楼重新坐下,朝乐意伸出手:“或者我抱着你哭完再谈。”
乐意坐在詹宁楼腿上,手臂挂在他脖子上,眼泪勉勉强强流了两滴,擦在他衬衫领口。
擦眼泪时故意在他脖颈里很深地嗅了嗅,没有闻到烟味。
她心里放松的同时又难免冒出酸意。
觉得他是不是已经不在自己和沈宴在一起了。
乐意抽了抽鼻子,带着点细弱的哭腔主动问:“要和我谈什么?”
詹宁楼的下颚轻轻抵在她发顶,说话时喉结的颤动不断蹭着她的头皮,声音轻缓低沉地像在给她念睡前童话故事。
“手段强硬威逼利诱没用,掏心掏肺地爱着也不要。”
“昨晚我在楼下等了一夜,也想了一夜。”
“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了。”
“要不你给我指条明路吧?”
昨晚得知乐意上了沈宴的车,詹宁楼这些年第一次动了某些极端的念头。
其实一直以来,詹宁楼那么在意沈宴,哪怕乐意已经戴上了订婚戒也依然防着对方,是因为沈宴太适合乐意了。
他们喜欢着同样的东西,有很多共同话题,有着可以一起奔赴的理想和未来。
他们的感情可以用很多外在来维系。
这是詹宁楼永远也无法做到的。
而这种精神上的纽带和共鸣,不会因为时间空间消失。
小姑娘趴在他怀里不说话,温热的气息不断拂过他脖子,有种残忍的亲密。
詹宁楼自嘲地笑了笑,“我也不能真把你心掏出来把他弄出去,你要真放不下他……那就放不下吧。”
乐意的呼吸停滞了几秒。
她听到了什么?
詹宁楼竟然说他可以接受她继续喜欢沈宴?
乐意认识詹宁楼这么久,从没有在哪一件事情上,见到他如此放低姿态,甚至连自尊都拿出来任由她踩在脚下。
乐意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怎么?”詹宁楼虽然笑着,眼里却全是彻骨的冷意,“高兴坏了?”
乐意的眼里渐渐弥漫起了湿意。
心里酸疼得厉害。
詹宁楼这次好像是真的难受了。
喜欢吗 “我不喜欢。”“但我喜欢你。……
难过到最后, 就会彻底失望。
詹宁楼不再苛求她心里有没有别人,是不是意味着,他从此也不再坚定地只选择她呢?
乐意想,正常人在一个无论自己拿真心怎么都捂不热的人, 和一个数年来仰慕追求自己的人之间, 都会选择后者。
詹宁楼选择陈芷无可厚非。
乐意的手一点点从詹宁楼脖子上松开。
乐意在这一刻, 终于体会到了沈宴那句——
为什么不等等我呢?
等等我。
等我转身看到你。
等我明白我的心。
乐意发现,人在真的伤心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心脏被利刃划过的痛却清晰彻骨。
詹宁楼也这么痛过吗?
乐意的下巴被抬起。
小姑娘的眼里蔓着潮湿的雾气,那排黑色羽翼眨得又轻又慢。
她看上去很难过。
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詹宁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 “他这次在海市分公司外派一年, 之后会调回M国总部。”
“想在国内还是M国读研……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顿了顿, 再开口时喉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嘶哑。
“你放心,我答应了你, 就不会出尔反尔, 你不用怕我动他和他身边的人。”
詹宁楼看着她, “好了, 我说完了,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乐意没说话,她在他面前抬起手。
她手指上的铂金圈泛着柔和的光晕。
她什么都不用说, 在看见戒指的那一刻,他从身到心就已经被她凌虐得体无完肤了。
终于再也装不下去,心痛和失望几近要将他倾覆。
“想摘戒指?想和我分?”詹宁楼狠狠抓住乐意手腕, 眼里刺骨的冷将她席卷淹没, “乐意,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呢,嗯?”
詹宁楼的手劲很大,乐意感觉, 他再用一分力,自己的手腕就要被他折了。
她忍着手腕上的痛,吸着气反问:“你刚才不是说……我可以继续喜欢他吗?”
詹宁楼另只手按在乐意脑后,将她压到自己面前,男人眼睛像是裂开了个口子,不断从里面倒出浓稠汹涌的黑。
“真想继续喜欢着啊?”
“心里想着不够,还要跟我分,跟他在一起?”
“你做梦乐意,我就是死了,也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如果是之前,乐意不会反驳詹宁楼这些话,只会在心里痛恨他的自私独裁。
表面屈服,心里却从不认输。
眼里的雾气凝结成伤心,不断从她眼角滑落,她难受地反问他:“那你呢?你也会一边心里想着别人,一边坚决不和我分手,是吗?”
这句话出口,乐意突然意识到——
这一刻,她终于彻底输给了詹宁楼。
“乐意,”詹宁楼脸色一沉,“把话说清楚。”
乐意被詹宁楼固定住了脸动不了,她不想面对他,眼皮尽可能地垂落,扁着嘴说:“我要和你解除婚约。”
詹宁楼目光骤冷,冷笑了一声,“你倒还知道和我有婚约?”
乐意眨了眨眼睛,两滴滚烫的眼泪落在詹宁楼手背,哽着声说:“但现在没有了,我接受不了心里想的和现实中在一起的不是同一个人。”
“詹宁楼,我们结……”
乐意未出口的话全部被堵住。
詹宁楼钳住她的唇。
虎口掐住她的脸,唇舌直接碾进她嘴里。
乐意被詹宁楼紧紧箍在怀里,唯一能反抗的只有目光。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
詹宁楼不断调整着角度,又重又深地吻着她。
乐意的视线中,男人眉骨至鼻梁的线条凌厉,眼睫勾勒出深刻的眼尾。
从挣扎抵抗到不由自主地沉沦。
等到这个漫长的吻结束,乐意主动攀住詹宁楼的脖子,就连眼里都是潮红的。
詹宁楼垂眸,看着她因为喘息微张的唇,忍不住再次低头,吸了吸她湿润的上唇,再缱绻地亲到她耳。
“‘结’这个字后面,我只允许出现一个字。”
只允许出现一个字——
结婚。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你说这些。”
“再不高兴撒气,你想怎么样都好,刚才那种话,别再让我听见,”他惩罚似地咬了下她耳垂,沉了声,“明白吗?”
乐意眼里潮热湿软一片。
她不说话,但心里应是明白的。
过去詹宁楼总要逼着她开口,但凡从她嘴里说了他就信。
他把这些当做她的承诺。
可后来他发现,小姑娘最是心口不一。
你越给她定规矩,她越反着来。
身上那点叛逆全都用在他身上了。
现在这种境地,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两条路,继续强压直到她真正屈服那天,但结果也可能是两败俱伤。
还有一条路——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她降低自己的底线。
今天容忍她心里想着别人,明天或许就能接受她像这样坐在别人怀里。
只要她不说结束这两个字。
还能怎么样呢?
人是他强求来的,总不能什么亏都不吃。
乐意的手指拨弄着詹宁楼胸前的衬衫扣子,“那万一是你说了那些话呢?”
詹宁楼多么敏锐,几乎是小姑娘说完这句话就明白了什么。
他皱眉问:“听谁说什么了?”
乐意刚才是一时冲动,现在发泄完,又觉得说什么都晚了,也没有意义,撇过脸不吭声。
詹宁楼将她脸转过来,望进她委屈不已的眼里,话说得强势,表情和口气都缓和下来。
“我不想查你手机,也不想打扰你的朋友们。”
詹宁楼的意思是,她可以什么都不说,但他还是会通过其他方式知道。
詹宁楼沉默地看了她一阵,然后直接拿起手机。
她的手机。
乐意没有阻止,太多的经验告诉她,在力量对抗上,她没有任何胜算。
詹宁楼打开她的手机,看了没多久就明白了。
詹宁楼换了自己的手机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詹宁楼开口就是一句:“陈芷是谁?”
乐意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盯着詹宁楼的手机。
电话那头詹宁楼的助理沉默了两秒,紧接着说:“两分钟后我打您电话。”
两分钟不到,詹宁楼的电话响起。
他切了免提。
电话里助理一五一十地说着自己刚得到的信息。
“今年国际业务部新入职的员工,毕业于宾大商学院,目前还在实习期,跟的Chris的团队。”
“也是陈氏集团陈总的妹妹,陈家三小姐。”
詹宁楼问:“我见过她吗?”
助理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没有任何停顿地说:“没有,她才进公司,没参加过任何集团性质的会议。”
詹宁楼挂了电话,抬眼看向怀里的人。
小姑娘早就不哭了,眼睫却还是湿的,视线怔怔地落在手机屏幕上。
詹宁楼不怎么温柔地抹掉她眼尾的泪痕,“还有什么想问的?”
乐意从他给助理打电话开始就是懵的,现在也还没回过味儿来,嘴里的话没经过大脑就出口。
“可她是陈鹤年妹妹。”
陈芷是陈鹤年妹妹,凭借着他和陈鹤年的关系,不可能真不知道她是谁。
詹宁楼没解释,他果断地再打了个电话。
当陈鹤年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时,乐意这下是真的坐不住了。
詹宁楼大手揽在她肩上,不让她下去,用了点力将人摁在怀里。
他将手机放在她面前,让她听得更清楚。
陈鹤年问:“什么事?”
詹宁楼开门见山:“你妹妹在NS。”
陈鹤年那边沉默了一阵才说:“她打扰到你了?”
詹宁楼毫无愧疚地“嗯”了声。
“好,我知道了,我会处理。”
两人像在打哑谜,但乐意却听懂了。
恐怕明天之后,不,应该是从今天起陈芷就不能再留在NS了。
乐意心里冒出愧疚感。
但这点愧疚实在太稀少了。
无法控制住她上翘的嘴角。
你看,她也是自私的,喜欢被偏爱。
詹宁楼瞧她低眉不语,抬起她的脸。
乐意被迫和他对视。
男人刚才还一脸的冰霜早已不见,眼里的笑意莫名让她心跳加速。
“现在,可以了吗?”
乐意挣了一下,没挣开,就连眼神都无处可躲。
詹宁楼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是眼睛,最后在她唇珠上“啵”了一声。
“吃个虾饺都能吃这么多醋。”
詹宁楼一语双关。
乐意的脸因为他这句话红了脸。
詹宁楼调整了一番,让她正面跨坐在自己腿上。
以他们最熟悉的方式拥抱着彼此。
詹宁楼侧着脸,下颌不断蹭着她脖子里的肌肤。
“你真的挺过分的乐意。”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可以想着别人,却介意一个我根本不会在意的人。”
詹宁楼叹了很深一口气,“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詹宁楼收紧手臂,彻底将自己的脸埋在她脖颈间。
“说爱我吧,你说一个爱字,我就认了。”
他明明在逼她,可乐意却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无可奈何和……绝对的臣服。
我就认了。
向你认输。
让詹宁楼这样一个人服软认输很难很难。
乐意刚刚止住的哭意又冒出了头。
“詹宁楼……”乐意叫他一声。
她清晰感受到他的身体僵硬住了。
詹宁楼的声音闷在她脖子里,很轻地“嗯”了声。
“你喜欢长卷发吗?栗色的那种?”
詹宁楼大概没料到这种时候她会问这个,有一瞬的沉默。
他伸手,手穿进她后背柔软的长发里,“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
乐意觉得詹宁楼很狡诈。
在不清楚她这么问的意图是什么之前,他又把问题抛回给了自己。
“我喜欢金发的。”说完,乐意自己笑了。
那个金发黑唇叛逆少女形象,乐意不认为她是自己的黑历史。
十五岁的是乐意。
十九岁的也是乐意。
审美会变,观念和看法会变,爱情观也会变。
乐意也一直在变。
从未停止过。
乐意又问:“那……你喜欢笑起来有梨涡吗?”
詹宁楼又反问:“你喜欢吗?”
“我不喜欢。”
“但我喜欢你。”
知道吗 “我不可能给你反悔的机会。”……
在乐意说完那句话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 詹宁楼都没有任何动静。
乐意从开始怀疑他根本没听见,到怕他把这两句话连起来,被他理解成“我喜欢你的梨涡”。
这种可能性虽然非常低,但乐意不希望在这种事上造成任何的误会。
既然说出了口, 她就没打算收回。
她承认, 在面对很多事时她会下意识害怕和逃避。
但她骨子里从不是个懦弱的人。
就连詹宁楼也总是无可奈何地说她倔。
乐意深吸一口气, 再次开口:“詹宁楼,我刚才这句话的意思是……”
乐意突然无法说话。
因为詹宁楼把她抱得太紧了。
紧到乐意的肋骨磕在他柔软的胸怀里也在疼。
但比疼痛更强烈的感觉是轻松。
原来这句话,这五个字, 拥有这么重的分量。
如今她说了出来, 它们就再也不是自己沉重的负担。
不知道会不会转嫁成詹宁楼的负担。
但她顾不上了。
即使他喜欢栗色卷发和小酒窝, 她也必须告诉他。
不知过了多久,詹宁楼的声音才响起, “很多事, 我都允许你后悔。”
“但这件事不行。”
“我不可能给你反悔的机会。”
“永远不可能, 知道吗?”
他用强势的语气说着最卑微的话。
乐意又想要哭了。
她无比动容, 但有些话她还是要说。
乐意主动抬手抱住詹宁楼,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细细软软,带着哭后的鼻音。
“我还没到二十岁, 我不能违心地向你保证未来的事。”
“我在向前走,你也是,或许某一天我们会遇到更适合自己的人。”
就像沈宴之于乐意, 陈芷之于詹宁楼。
以后也许还会有很多的陈宴和沈芷。
这次他们拒绝了, 那下一次呢?
还能这么坚定吗?
詹宁楼没有反驳乐意,可能站在她十九岁的这个阶段,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这么考虑没问题。
他愿意包容她所有的想法, 尊重她看待感情的态度。
但也仅仅如此。
因为从现在,不,是从此刻起,永远不可能有更适合的人出现在她身边。
就让她这么想着吧,当哄她了。
詹宁楼看着她振振有词,还是没忍住,屈指在她下巴上勾了勾,眼里含着笑说:“所以昨晚为了陈鹤年的妹妹喝这么多酒?”
被戳中心事,乐意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只得讷讷闭上嘴巴。
但很快又被詹宁楼撬开了。
乐意被亲得呼吸困难,双手撑在詹宁楼胸口,仰着脑袋不断往后躲。
詹宁楼追吻过去,手掌贴在她后脖颈上,拇指指腹正好压在她跳得厉害的那处动脉上。
指腹和唇舌的施力节奏同步。
乐意的呼吸被堵住,脉动被压住。
她整个人都被詹宁楼完完全全地制约住。
可她没有任何想要逃离的念头。
“哥哥……”乐意被亲得眼睫潮湿一片,细声细气求饶,“要喘不过气了。”
詹宁楼从鼻腔里“嗯”了声。
然后她的舌头,一下比一下更用力,被连着吸了十几下才放开。
乐意的舌头都被吸麻了。
乐意在雾蒙蒙地视线里看见詹宁楼的喉结不断吞咽。
一想到他此刻吞进去的是什么,乐意匆忙移开视线,心跳和呼吸一样混乱不堪。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吻得这么投入,但乐意明显感觉这个吻,和过去的每一次都不同。
至少她的感受完全不同。
不再抵触,也不再迷茫。
而是完完全全地接纳和占有。
只要一想到,她也同样拥有了詹宁楼,她的心绪就无法平静。
詹宁楼没有给她太多时间,很快又低头亲上去,吸吮一番她的唇舌就放开,但仅仅两秒又亲了上去。
吸吮,放开,再吸吮。
从始至终没人来打扰他们。
他们从楼底下的鼎盛喧哗亲到寥寥无人。
晚上,澳岛最著名的餐厅。
詹宁楼说晚上请几个朋友吃饭时,乐意没想到会在餐厅里看见陈芷。
陈芷是跟着大哥陈鹤年来的,来的还有陈博年和祝平安。
陈家几个小辈从没这么齐整过。
这顿饭什么意思,除了陈芷,大家心里都门清。
饭局是詹宁楼组的,听到大哥说是他,陈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两家是世交,她大哥和詹宁楼的关系更是不一般,但她很少有机会出现在他面前。
就算遇到,也只能远远地看一眼他的身影,根本没有契机靠近他。
陈芷今晚有多期待,此时看到他身边的人就有多震惊。
陈芷不认识乐意,她绞尽脑汁地回忆,也没想起她是谁。
乐意十六岁回到港城时,陈芷已经去了M国留学,两人没什么交集。
詹宁楼没刻意介绍她的身份。
但他在今晚这样的饭局把她带来,那就不可能是普通的关系。
陈芷一整晚都在观察乐意。
说是在念大三,但看上去实际年龄应该还要小一点。
乖乖软软的模样,说话时的五官却很灵动,特别是一双眼睛,透着清澈的聪明劲儿。
她和祝平安看上去认识很久了,两人时不时凑在一起说话。
“先把汤喝了。”詹宁楼把自己面前凉温的汤放在乐意面前,同时换走她吃了一半的点心。
他一点也没介意,就着她吃过的碗,吃她剩下的点心。
陈芷有点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
就算是父母子女,情侣夫妻之间,也很少愿意这么做。
更何况是詹宁楼这样的人……
所以究竟是什么样亲密的关系能让他做到这个地步?
乐意对喝汤兴致缺缺,而且还是药膳汤,平时碍于老太君喝就算了,没想到出门在外吃饭还要被逼着喝。
乐意有点不大乐意,敷衍地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詹宁楼没给她面子,手指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他直接打断乐意和祝平安的聊天,也不管在场的其他人,不容置疑道:“把汤喝完,否则我不介意亲自喂你喝。”
小姑娘先是不自在地红了脸,而后当做什么也没听见,也希望其他人没听见。
但事实上所有人都听见了。
陈芷和陈博年这对双胞胎兄妹,连瞪大眼睛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陈鹤年表现得最淡定,将拆好的蟹肉沾了一点醋放在小盘子里,然后放在餐桌上,手动转到某个人面前。
祝平安趁着没人看见,偷偷把盘子拿下来。
气氛一时变得诡异。
大家都屏着气息不说话。
詹宁楼给乐意的时间并不多,他伸手到她面前拿汤盅。
乐意挡了下,不是很情愿地说了句:“知道了,会喝的。”
“现在就喝,我看着。”
平时他爹味也没这么重,但她昨晚在实验室里趴着睡了一晚,下午带她回家补了个觉,醒来时鼻子就有点塞。
詹宁楼特意让人炖的预防感冒的药膳汤。
乐意开始喝汤,饭桌上的气氛才恢复。
陈博年平时纨绔,但今天大哥和詹宁楼都在,收敛了不少,聊的都是各大集团之间的事。
虽然不乏些八卦趣闻,倒是也有几分谈资。
乐意的生活很简单,没什么机会和世家子弟结交,所以对陈博年说的这些感到很新奇。
不知不觉喝完汤,詹宁楼又给她夹了点别的菜,她也乖乖地吃完。
除了关注她的吃饭问题,詹宁楼并没有表现出其他亲密的举动。
吃完饭,几个人又喝了会儿茶。
陈芷想了一晚上,终于想起了一件事。
当年她刚去M留学,去曼哈顿詹家拜访过,看到过一个小女孩。
她听她喊黎曼芯妈咪,以为是詹家秘而不宣的小女儿。
看年龄和长相,陈芷越来越肯定当年的小女孩就是乐意。
所以乐意很可能是詹宁楼妹妹。
如果真是这样,似乎就能解释他们不同寻常的相处和亲密关系的由来。
只是陈芷还没高兴太久,听她大哥说了句:“换手表了?还挺闪。”
詹宁楼生怕陈鹤年看得不清楚,故意露出藏在衬衫袖口中的另一半。
手里捏着茶杯,不咸不淡地瞥了眼身边的人,“嗯,老婆选的。”
乐意手里的茶碗“哐当”掉在桌上,溅了一手的茶水。
詹宁楼赶紧拿毛巾给她擦,好在不是热茶。
陈鹤年冷眼瞧着,心里腹诽:叫你嘚瑟。
陈鹤年偏头看向另一边。
看三妹表情,应该是看见了。
不仅手表闪,两人手上的订婚戒指也挺闪。
陈芷确实看见了。
也明白了为什么今天会有这场饭局。
所以叫妈咪的不一定是女儿,也可能是儿媳。
虽然她当时看着并不大,但他们这样的人家,儿媳从小养在身边的不是没有。
原本听大哥说今天James会来,她欢欣雀跃地又是做造型又是一遍遍练习怎么开口和他介绍自己。
没想到等来的是他已经订婚的消息。
看来前段时间小报的消息是真的。
大哥应该早就知道了,所以几年前他才没同意让自己住在詹家,之前也不赞成自己进NS。
她没有听劝,骗了大哥,还是偷偷给NS投了简历。
陈芷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原来自己的内心早就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们面前。
但陈芷又觉得其实大哥和詹宁楼不算坏人,他们以这样一种方式,多少还是照顾了她的自尊心。
还好她还没有付诸行动,没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回去时,天空飘着小雨。
温度倒是不冷。
但乐意还是被詹宁楼裹得严严实实。
他一手把人紧紧搂在怀里,另只手撑着伞。
不知乐意说了句什么,詹宁楼的唇边抹开一丝笑意,就连眼里也都是笑。
他们在斜风细雨中相拥,彼此对望。
他朝她俯身,亲吻她的眉心。
陈芷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她在这一刻觉得,他们在夜色中的身影,好似隔着天然的一面屏障,隔开了所有人。
不仅她走不进,谁也走不进。
陈芷笑笑。
她哪有机会嘛。
变态啊 他的私密相册里,过去只有她。……
药膳汤喝晚了。
乐意还是不负众望地感冒了。
回去后詹宁楼让她吃了药早点休息。
半夜乐意因为鼻塞难受醒过来。
看了眼手机, 凌晨三点。
整个港城笼罩在深沉的夜色中。
乐意喝了点水,准备重新躺下时听到一阵很轻微的动静。
从詹宁楼回港,就一直住在这里。
当初乐意被逼着和他在一起时,他提过要在她学校附近另外找处地方。
但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就没再提过。
乐意走出房间, 往客厅方向走去。
客厅里没开灯, 所有的光线全部来自于墙面上的巨幅投影幕布。
詹宁楼坐在沙发上,后背陷进柔软的沙发靠背里,半仰着头, 看着屏幕。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 只有画面, 没有声音,像一场无声的默剧。
但镜头里的每一帧映在他眼底, 却有着跨越时光的生动。
詹宁楼发现了她。
他点了暂停, 站起身走到她身边。
他背光站着, 乐意看不清他的脸。
她伸出手, 试探着摸了摸他的脸。
詹宁楼抓住她的手, 拉到唇边亲了亲,声音里含着沙哑的笑意。
“怎么, 以为我哭了?”
乐意抽了抽鼻子,感冒让她的脑子和
鼻子都被塞住,眼睛里总是眼泪汪汪。
“我……”
乐意刚要开口, 就被詹宁楼吻住了。
“对不起, ”詹宁楼不断亲吻着她,边亲边向她忏悔,“对不起……我爱你。”
乐意被一点点提抱起来,双手挂在詹宁楼脖子里, 脚尖虚虚垫在他脚上。
她被亲得仰起脖子,于是他滚烫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沿着她的脖颈蜿蜒流淌至她心口位置,一路灼烧进她的心脏最深处。
詹宁楼曾在忏悔室说过他从不忏悔。
但他现在向她忏悔他的爱。
因为这份爱自私、霸道。
因为他的爱,她的人生再也不会有除了他之外的第二选择。
乐意被毯子裹得严严实实。
詹宁楼抱着她。
客厅里依然没开灯。
视频还在继续,但这次有了声音。
乐意把这些照片和视频定义为:一个小女孩从三岁到十六岁的成长纪录片。
拍摄者都是同一个人。
看着画面中十岁的自己,乐意皱眉,小声嘀咕:“原来我十岁长这样,好奇怪。”
那次他们全家去夏威夷度假。
也是她第一次学游泳。
詹家父子轮番上阵也没教会。
小天才乐意第一次怀疑自我,郁闷极了,趴在泳池边偷偷抹眼泪。
后来乐意还是没学会游泳。
但她学会了很多其他的技能。
她不知道这段被詹宁楼拍下来了。
如今再看,虽然早已没有了当初失落的心情,但依然能感受到小姑娘细腻敏感的内心世界。
詹宁楼的镜头中还有很多类似这样的时刻。
黎曼芯教她不要停在过去,要永远往前走。
詹宁楼却把她的过去全部收藏了起来。
詹宁楼珍藏着的是连乐意自己也不知道的“乐意”。
就像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有过很多和她有关的记忆。
乐意不知道,原来詹宁楼是这样一个念旧的人。
不过偶尔停留在过去念念旧也不错。
詹宁楼就是她走累了可以随时停下来休息的底气。
詹宁楼笑了下,低头亲了亲她发顶,“十岁的你很可爱。”
乐意煞有其事地问:“还是栗色卷发和小梨涡更可爱吧?”
詹宁楼“啧”了声,捏住她下巴左右晃了两下。
“这事儿过不去了是吧?”
“我过去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吃醋呢?”
乐意伏在他怀里笑。
笑完,她抬头看着詹宁楼,手指从毯子里伸出来。
指尖从他的眉骨缓缓在五官各处移动,像在描绘一副记忆中的画。
想让它在自己的指尖之下变得清晰深刻。
她喃喃:“你那时十七岁……是什么样的呢?”
“理论上来说,十七岁的我和二十七岁的我不会在容貌上有太大的差异。”
“不,不一样,”乐意的手指停在詹宁楼唇角,下一秒仰起脖子,将自己的唇贴上去,“现在更好看。”
“别招我,”詹宁楼没有张嘴,只和她温温柔柔地厮磨着唇,尽量克制着被她亲乱的呼吸提醒她,“你还在生病。”
“好可惜,”她离开他的唇,舔了下自己的唇,那上面沾了他的气息,视线依然盯着他的唇,“不知道十七岁的你亲起来是什么感觉。”
詹宁楼愣了愣,随后颇为无奈地将她搂进怀里。
“十七岁的我不可能亲你。”
“我虽然……但我不是畜生。”
乐意从不问詹宁楼是什么时候对自己有这种心思的。
人类的情感是很复杂的。
她不需要搞清楚这个转折点。
她只需要知道,他对自己的这份爱,永远带有独一无二的偏爱。
詹宁楼从乐意唇角亲到脖子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到她举着手机,手机镜头里是自己和她。
而手机后的投影幕布上,是放大了数倍的交颈缠绵的他们。
他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她的,于是屏幕上的詹宁楼也在蹭着她。
詹宁楼笑着说:“变态啊?”
乐意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
但詹宁楼什么都明白。
他的私密相册里,过去只有她。
然而从现在起,会有更多属于他们两人的共同时刻。
詹宁楼的手掌贴着乐意后脖颈,沿着脊椎来回抚摸。
小姑娘还是倔的。
要她说“爱”,她只肯说“喜欢”。
要她给一辈子的承诺,她说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但她此刻软在他怀里,回忆十七岁的自己。
她终于愿意把目光和专注放在他身上。
浓稠的黑暗过去,清晨的天色迎来最美的蓝霾色调。
他们在这一刻拥抱,亲吻。
再一同走进下一刻。
*
两个月的实习一晃而过。
副总监明里暗里地提示了乐意好几回,公司有意想要她留下。
乐意的回应也一直很明确,她暂时不想工作,想继续念书。
副总监觉得可惜,他从业这么多年,难得遇到乐意这么顶尖的人才。
这天他又在总裁办公室里提到这件事,连说了好几个“可惜”。
还开玩笑说要不沈总亲自去挽留一下,意思是要他用美男计。
余虔在旁边一个劲使眼色,副总监愣是没感觉到。
余虔偷偷去看老板的脸色。
果然,老板脸色不太好。
副总监不知道,老板何止用过美男计,连美猫计都用了,人根本不为所动。
范志意搬去和女朋友住了,女朋友对猫毛过敏,沈宴就把小狸花接了回来。
他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有二十个在公司度过,家里没人照顾小狸花,于是再次把猫养在了公司。
乐意只要在公司,小狸花就粘着她。
她工作时,它就趴在她手边,露出肚皮睡得鼾声阵阵。
有同事路过撸小狸花肚子,无一例外被它咬过挠过。
乐意注意力在电脑屏幕上,一只手稍微抬起点儿,小狸花就主动歪着头亲昵地蹭她手背。
乐意把电脑屏保照片都换成了小狸花。
就是这样,还是留不住她。
乐意实习期结束那天请大家吃散伙饭,吃完饭又去了第二场。
玩到很晚才结束。
大家站在酒吧门口道别。
副总监拉着乐意,从公司福利到个人发展,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
“小乐啊,你听我一句话,我们这样的行业,有大型的项目实践机会可比学历重要多了。”
“我不是阻止你继续深造,但这个工作和学习还是可以兼顾的嘛。”
“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去和公司申请,研究生继续念,现在的项目继续跟着,待遇和正式员工一样,怎么样?”
乐意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瓶水给副总监,“您喝水。”
“谢谢,”副总监接过水喝了两口继续,“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尽管提,至于你上下班通勤不方便,我正好有套房子空着,你要是不嫌弃……”
乐意打断副总监,“公司不是提供员工宿舍吗?”
“员工宿舍?”副总监摇头,“你听谁说的?我们公司可没有。”
所以当初入职时,公司人事告诉她可以申请员工宿舍是某人的计谋。
如果她当时真的申请了,她猜会非常巧合地在宿舍附近遇见他们的沈总。
除了在工作上,两人会因为小狸花在生活上有更多的交集。
也许故事会有另一种发展的可能。
如果是过去,乐意会用“可惜”作为开头,但现在她用“幸好”——
幸好詹宁楼一直在强求。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副总监和乐意。
副总监说完了,一瓶水也喝完了。
乐意依然没有松口。
最后副总监掏心窝子地对乐意说:“是不是嫌公司给的少?年轻人的目光还是得放长远,等现在这个项目结束,我敢保证项目分成不会少。”
乐意笑了笑没应声。
很快乐意的车到了。
“那我回去啦,”乐意向副总监挥手道别,“再见。”
“再见……”
副总监看着乐意上了辆劳斯莱斯。
劳斯莱斯不算什么,但牌照号码“111”的港城内地双牌照……
副总监看着远去的车,回忆刚才自己劝乐意“年轻人目光要长远”的那些话,简直太尴尬了。
“还真是嫌少了……”
直到车开远了,詹宁楼依然看着后视镜。
乐意对司机说:“陈叔麻烦前面掉头回去。”
詹宁楼收回视线,看着她问:“忘拿东西了?”
“没有呀,”乐意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是想确认沈宴在不在吗?”
其实今天沈宴不在,大概也是希望乐意能和同事们能无拘无束点。
陈叔笑起来。
在詹宁楼沉冷的目光递过来前,很自觉地替他们升上挡板。
乐意被压在车窗上,脖颈被一次又一次攻陷。
天气一天天转暖,身上衣服穿得少了,詹宁楼弄起她来更肆无忌惮。
心尖儿被掐住时,乐意终于忍不住抗议,“明天还要去教授那儿交毕业论文呢……”
闻言,詹宁楼果然停下,伏在她身上,很沉很重地呼吸着。
过了好一阵,他抬起头的同时手从她衣服里退出来,咬着她的耳朵恶狠狠地说:“笑话我是吧?”
乐意缩着脖子往边上躲,被詹宁楼压过来含住耳朵,嘬舔得湿红一片才罢休。
“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怕你玩得不尽兴,连条消息都不敢给你发。”
“你呢?给男朋友打过一个电话吗?”
“光说得好听,我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到你喜欢我呢,嗯?”
乐意被他缠得脸红耳热,挤在车门角落里,鼻息间全是他身上好闻的琥珀木。
细着声反驳:“感觉不到是因为你的感觉不够灵敏。”
詹宁楼被她气笑了,掐住她的脸,狠狠地亲了下她眼皮。
“你骂我一句,踹我一下,我都当‘打是亲骂是爱’,还要怎么灵敏啊乐意?”
乐意的嘴角提了点笑,主动捧住詹宁楼的脸,问他:“那你现在灵敏地感觉一下,我接下去打算做什么呢?”
不等詹宁楼回答,乐意仰起脖子凑过去。
她没有亲他,鼻尖小幅度地上下,轻轻浅浅地蹭他薄软的唇。
她今晚喝了点酒,度数很低的果酒,水果和酒精调和得恰到好处。
她就像一杯餐后甜酒。
光是闻着味道就让人高兴。
乐意哄人的手法永远单一。
詹宁楼要被怀里这杯甜酒弄死了。
他将小姑娘作乱的手反剪在她身后,将额间的汗往她脖颈里蹭,气息喘得厉害,嗓音里却尽是无奈。
“别闹……车上没有。”
乐意的手腕扭了两下,“你先放开。”
詹宁楼掐住她腰,咬着牙说:“作什么?不想念研究生了?”
“我倒是想让你给我生小乐意。”
“你敢吗?敢吗乐意?”
她当然不敢。
至少现阶段不敢。
“不是的,你先放开我手,我包包里有……”到底脸皮薄,这个字说不出口。
但她一说“有”,詹宁楼就秒懂。
只见他脸色一变,下一秒乐意感觉腰要被掐断了。
“为什么你包里会有?”詹宁楼的表情但凡她回答得不对今晚就要横尸现场。
乐意是在给副总监买水时,看到自动贩卖机有卖这个,鬼使神差地买了一盒。
家里有,还很多。
浴室客厅甚至是健身房,詹宁楼都未雨绸缪地放了好几盒。
所以她当时脑子一热地买,其实是认定了一会儿在车里会发生点什么……
但乐意不想让詹宁楼知道自己的想法,就好像她满脑子黄色废料似的。
虽然这是事实。
心理上或许还有进步空间,但在生理上,乐意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完完全全地在詹宁楼这里沦陷了。
乐意嘴犟:“你管我为什么会有,能用不就好了。”
詹宁楼把人弄到腿上,眯着眼睛看她,嗓音勾得乐意心惊肉跳。
“是啊,能用就行。”
“那就好好用一用。”
“明天要见教授……”乐意软绵的声音和舌尖一同被吃进詹宁楼嘴里,后知后觉地求饶,“我们、我们简单点吧?”
詹宁楼从她包里拿出她提前准备好的东西,手没空,只能用嘴撕。
撕拉声听得乐意耳根和心脏都在发烫。
俯下身,抵过去。
詹宁楼勾了勾唇,狠了声说:“简单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