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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他应该把虫提到雄主看不见的地方去杀 ……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楚凌抿了一口红酒,兰卡纳星的夜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即使身处高楼, 俯瞰所见都是工业灯。

    【宿主, 别emo, 一首离婚快乐送给你!一醉解千愁, 我陪你喝!】001雄心壮志,凑到醒酒器旁舔了一口, 下一秒立刻呸呸呸:【哇靠, 什么东西这么难喝!】

    楚凌忍不住笑了,拿了一瓶酸奶给001, 001咕噜咕噜灌完一瓶,苦着脸:【宿主,快快放下那瓶毒药!】

    楚凌放下酒杯,异世七年, 他学会了品鉴红酒和香槟,可真让他选, 他还是喜欢来二两烧刀子,故乡的味道,就像是妈妈的菜,舌头尝过那味道就再也忘不掉。

    001趴在楚凌肩头:【宿主,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

    落地窗外虚假的繁星璀璨, 楚凌唇角的笑意消弭,他没说话,玻璃窗映出的墨色眼眸好似着无星无月的夜,没有一丝真正的光。

    “叮——”

    光脑忽然震动弹出一条消息,楚凌偏头, 就见自己的账户到账一串数字,入目好多个零,得掰着手指头数一数的程度。

    看清备注的内容,001当即跳起来了:【嗨,这不要脸的小瘪三!他是脑子瓦特了吗?都说了要和他离婚,怎么阴魂不散啊!谁稀罕他的钱,不就是钱嘛,谁没有啊!】

    话音刚落,楚凌的光脑忽然又响一声,又是一笔巨款到账,只不过这一次汇款方不明,001浮在半空洋洋得意:【宿主,臭男人的钱我们不要!001养你!】

    看着账户内忽然多出的两笔巨款,楚凌有一种忽然被富婆包|养的错觉,看着明显是在跟兰特斯斗气的001,他笑着开了口:“原来我们001这么厉害啊,这就是躺平的幸福吗?我真的好幸运。”

    001窝到楚凌手心趴下,楚凌对它越好它越愧疚,这点钱算什么:【宿主,001对不起你,要不是因为系统故障,你根本不用吃这么多苦】

    楚凌摸了摸001,摇了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系统给了我再一次生命,你的到来带给我很多快乐。”

    001呜呜出声:【可是宿主你被困了七年啊,七年婚姻什么都没得到,大好的青春都浪费了!他们对你一点都不好,欺负你,伤害你,难道善良的人就活该被欺负吗!宿主,你骂我吧,骂我两句我心里舒服点】

    楚凌:“只有我在乎的人才能伤害我,我没有被欺负,有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况且意义是自行赋予创造,无意义本身也是一种意义,我并不是什么都没得到,我得到了经验,哪怕是失败的经验也是具有意义。”

    001摇头:【宿主,我听不懂,但我觉得好难过,你还是骂我两句】

    楚凌摸了摸001:“系统出了故障又不是你的错,你是来帮助我的,我应该感谢你,001,我很高兴你能成为我的朋友。”

    001感动坏了:【宿主把我当作朋友!】

    楚凌笑了,故意逗它:“当然啊,小钱袋子不愿意和我成为朋友吗?”

    001疯狂点头:【愿意,当然愿意,百分之一百愿意!】

    楚凌晃了晃光脑:“那好朋友先帮个忙,把钱原路返回呗。”

    001:???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给我一分钟时间解释,”楚凌眨了眨眼,堵住001呼之欲出的话:“我是一名每月拿固定工资的编制老师,卡里忽然多出两笔巨款显然很有问题,兰特斯那笔钱来源尚可解释,但另外一笔钱可就不一样了。”

    001:【可是……】

    楚凌给001塞了块饼干:“我不缺钱,真的,如果有需要我一定开口,麻烦小钱袋子收了神通,好不好?”

    001把钱原路返回,看着笑眯眯的楚凌只觉得一肚子气,它气自己太没用,噗通一下跳进红酒杯里,一下就醉了。

    【完成任务,嘿嘿嘿,完成任务就送宿主回家,宇宙无敌好的宿主,你们竟敢欺负我的神仙宿主,我咬死你们,呜呜呜,宿主对不起,都怪我,我是故障系统我是坏蛋!】

    楚凌捞出001擦干净脸,将它收进了系统空间。

    ……

    维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雄父的肩窝,睡意一下子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找到光脑面部解锁后,对着楚凌的睡颜咔擦就是一顿拍。

    雄父竟然会睡懒觉!

    小家伙忘记关闪关灯,楚凌皱了皱眉,睁开眼就看见维伊捧着光脑笑得狡黠。

    “乖乖,做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维伊笑眯眯把自己的杰作给楚凌看:“雄父,你看我拍得好不好!”

    光脑中,他侧身而卧,眉眼柔和,像是做了一个美梦。

    维伊戳着光脑嘟囔:“这张好看,这张也好看,唔,这张也好看……”

    看着撅着屁|股甩脚丫子的维伊,楚凌忽然开了口:“维伊,我们今天去照相好吗?”

    维伊一下子坐直身体,一双大眼睛宛如黑珍珠:“维伊今天不用去学校?”

    楚凌揉了揉维伊的脑袋:“当然,昨天雄父不是答应你,今天陪你玩吗?”

    “耶!”维伊高兴地蹦了起来:“维伊要去拍照,要拍很多很多照片,维伊是大摄影家!”

    看着蹦蹦跳跳的维伊,楚凌有些忍俊不禁:“好了好了,乖乖,你跑得雄父头都晕了,快穿好衣服去洗漱,我的大摄影家!”

    熟练把小家伙收拾妥当,楚凌迅速给自己捣腾一番,翻出行李箱中的同款草帽,父子俩一人一个,拉着手出门了。

    楚凌的好心情在推开门看见兰特斯的那一刻终结。

    昨夜入住的酒店长廊此刻大变,所见之处都铺上了柔软的高档地毯,拐角处那棵叶子少许枯黄的绿植已经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迷你版小桥流水,兰特斯站在门口,笑容缱绻,在他身后默默站着一名管家打扮的虫,不是盖德。

    兰特斯:“雄主,早上好,您昨晚睡得好吗?”

    001刚从系统空间出来,就看见兰特斯这张讨人嫌的脸,当即炸开了,一个猛突朝兰特斯的脸撞去,结果显而易见,对方精心打扮的脸毫发无损。

    维伊仰着头,看着精致到头发丝的兰特斯,歪了歪头:“雌父也要和维伊一起去拍照吗?”

    兰特斯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当即蹲下身朝着维伊微微一笑:“对,雄父和雌父一起陪维伊拍照,维伊要去哪里?”

    维伊歪了歪头,看了看兰特斯又看了看楚凌,他握着楚凌的手晃了晃:“雄父,我们去游乐园吧。”

    只需一个眼神,兰特斯身后的管家虫立刻掏出光脑,不到半分钟,他已经整理出一份名单,方圆五十公里内所有的游乐园,按照游玩体验、设施器材、总体环境等因素综合排行。

    兰特斯:“雄主,您之后的日常生活将由阿道夫负责。”

    阿道夫恭敬地朝楚凌鞠躬,和盖德不同,他很懂礼数,被刻意调教过的礼数。

    看着面前的游乐园名单,又看了眼恭敬的阿道夫,楚凌只觉得心累,兰特斯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去,看似礼貌贴心实则拒绝沟通,一如既往地傲慢。

    非暴力不合作,暴力也不合作,他的拳头打倒S级雌虫的概率不大。

    楚凌叹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眼兴高采烈的维伊,他不想扫小家伙的兴,他和兰特斯的事情不该牵扯孩子。

    楚凌点了名单上第一的游乐园,牵着维伊朝外走去,兰特斯迅速跟上,掏出光脑发消息让下属清场。他的消息刚刚发出去,仰头就看见楚凌偏头看他,他微微一笑。

    楚凌:“别搞特殊。”

    兰特斯一愣,旋即取消了命令。今天雄主第一次开口和他说话,只有四个字,和他毫无关系。

    这家游乐园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娱乐性综合场所,上下一共三层,地上一层是餐饮,二层类似足浴场,第三层才是供幼崽玩耍的儿童乐园,每一层都有专门的员工,游乐园中的游客还没工作人员多,服务对象显然不是工薪阶层。

    “欢迎光……”

    工作人员大多是娇小可爱的亚雌,远远见到楚凌牵着维伊走来,笑容甜美地上前迎接,堪堪靠近,后背莫名爬上一股森冷寒意。

    亚雌抬起头,一双化了可爱猫咪妆的双眼瞪得老圆。

    温特上将!活的、能动的温特上将!

    一瞬间温柔雄子的吸引力锐减,亚雌眼中的羞怯倾慕瞬间转为对上将一家三口出行的八卦欲|望。

    视线绕着一家三口转了转,亚雌当即明白这股寒意从何而来,立刻后退一步保持距离,夹起来的声音一秒恢复正常,朝着兰特斯露出“您放心,我对您家雄主绝对没有任何觊觎”的表情。

    楚凌并未注意到兰特斯和亚雌的互动。

    看着游乐园中五花八门的游玩设施,维伊早就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身体:“雄父雄父,快走快走,我要玩那个!”

    楚凌一松手,维伊如同放飞了的鸟儿,立刻扑向最近的碰碰车。

    亚雌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先生,我们有专门员工陪伴小朋友玩耍,安全绝对有保障,您可以和您的雌君去楼下享用美食,也可以做个足浴放松一下。”

    兰特斯瞥了亚雌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满意,他收回视线,朝着楚凌笑容缱绻:“雄主,我们去楼下坐坐吧,这里的招牌菜小有名气,应该会符合您的胃口。”

    楚凌朝着亚雌礼貌一笑说了声不用后朝维伊走了过去,至始至终都没看兰特斯一眼。

    兰特斯:……

    空气仿佛忽然凝结,亚雌默默将准备要签名的卡贴藏在身后。

    小孩子精力旺盛,维伊跑来跑去,看到蹦蹦床眼睛放光,看到云霄飞车连声哇塞,总之见到什么都想玩。

    虽然满头大汗,维伊脸上还是止不住的兴奋,眼珠子转来转去,忽然看见冰淇淋小摊前五颜六色的模型,喊了一声:“雄父,我想吃冰淇淋!”

    楚凌解开维伊身上的安全绳,用纸巾擦干他满头的汗,语气商量:“好,不过不能吃多,我们买一个好不好?”

    维伊嘟了嘟嘴巴,他想要两个。

    洁白柔软的手帕轻轻覆上楚凌的额头,兰特斯眼若春水:“雄主,你流了很多汗。”

    楚凌避开了兰特斯的手。

    望着自己滞空的手,兰特斯垂下眼,唇边笑容微僵,却在倏忽间整理好了情绪,重新扬起笑容,倾身朝维伊开了口:“维伊想吃冰淇淋,雌父去买好不好?”

    维伊:……

    他忽然也没那么想吃冰淇淋了。

    楚凌看了兰特斯一眼,兰特斯扬唇轻笑:“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楚凌目光如古井无波,蹲下身替维伊擦了擦手。

    兰特斯转身,笑容一瞬收敛。

    冰淇淋店铺在五百米开外,总算不用对着烦人的脸,001对着兰特斯的背影来了一波猫猫拳:【笑什么笑,丑死了!】

    楚凌忍俊不禁,真是难为001颠倒黑白,无论是按照人类审美还是虫族审美,兰特斯的颜值身材和丑实在搭不上边。

    小孩子心思多变,刚刚还喊着吃冰淇淋,看见摇摇椅又满血复活了,楚凌跟在维伊身后,没忍住按了按眉心。

    【宿主,维伊有危险!】

    一声惊呼,只见空中一道黑影自维伊身后飞来,径直朝他的后脑勺袭去。楚凌神色一凛,左腿屈膝前弓猛地借力一蹬,单手将维伊护在身后,手腕翻转,一把抓住飞来的“凶器”,是个拳头大小的空心球,球中灌了红色液体颜料,分量不清,要是被砸中不仅少不了一阵疼还会被糊上一身颜料。

    “没中!没中!!”空心球飞来的方向窜出一个白胖小子,他愤怒地跺脚,举起手中攥着的颜料球朝楚凌的方向用劲扔来。

    楚凌眯起眼,一个巧劲,手中的颜料球朝着白胖小子袭去,不偏不倚和空中飞来的颜料球对撞,颜料球因为撞击在空中炸开,离得更近的白胖小子的鞋子遭了殃。

    “鞋子,我的鞋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魔音贯耳,001都忍不住捂住了不存在的耳朵。

    白胖小子的监护虫总算姗姗来迟,看着又跳又叫的雄子,当即是心疼得好一阵哄:“伊万宝贝,是谁惹我们宝贝生气了,告诉雌父,雌父给你出气!”

    伊万?

    名字有些耳熟,思索间,楚凌的手心忽然被轻轻挠了挠,低头,维伊抱着他的手臂探出头来,满脸倾佩:“雄父,你刚刚好厉害啊!维伊好喜欢!”

    糟糕的心情瞬间被抚慰,楚凌蹲下身,帮维伊理了理衣领,故意逗他:“难道维伊之前不喜欢雄父吗?”

    维伊有些心虚地缩了缩头,其实他之前觉得雄父有一点点没用,他在学校里总是听同学说他们的雄父有多厉害,在家里只要他们的雄父一开口,其他虫都不敢说话,不管他们的雌父有多厉害,只要惹了雄父不高兴就会被骂有些还会被打!可是在他家,雄父从来都没凶过雌父,那些仆从做了错事,雄父也总是笑笑说算了,他觉得雄父有点没用,没有……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威严!

    见维伊忽然沉默,楚凌没了哄小孩的心思,眉眼间浮现些许受伤,警察局里维伊对他说的话在他心里永远是一道迈不过去的槛:“维伊为什么不喜欢雄父?”

    维伊抿了抿唇:“雄父没有威严,雌父都不听雄父的话。”

    楚凌一愣,他是第一次当爸爸,他的爸爸很早就离开了他,留给他的记忆太少,他不知道该如何当一个好爸爸,他把自己能想到的都给了维伊,他以为自己应该能算得上称职,没想到还是疏漏了。维伊是个聪明敏感的孩子,他和兰特斯之间的关系很早之前就出了问题。

    楚凌没说话,伸手摸了摸维伊的头。

    维伊忽然感到一阵心慌,一把抓住楚凌的手臂撒娇:“雄父,维伊说错话了,维伊没有不喜欢雄父,维伊喜欢雄父,只是现在更喜欢了!”

    楚凌轻轻嗯了一声,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

    “就是你们惹了伊万宝贝!”

    声音尖细好似石头划拉玻璃,楚凌站起身。都说熊孩子背后都有一个熊家长,熊家长是名身材娇小的亚雌,打扮得像是个花蝴蝶,虫还没到跟前脂粉味已经呛鼻,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猛地戳了过来,像是冻了半年的鸡爪子。

    熊家长趾高气昂:“就是你弄脏了伊万宝贝的鞋子?!你好大的胆子!”

    熊孩子大喊一声:“跪下!他跪下!”

    熊家长赔着笑脸安抚道:“好好好,雌父让他跪下擦,伊万别喊了,喊了喉咙痛雌父心疼。”

    楚凌冷笑一声,打败蛮不讲理的方法就是比他更横:“这位家长,教不好就安安生生待家里,省得跑出来乱叫乱咬。”

    作威作福惯了,熊家长没料到竟然还有虫敢驳他的面子,不仅如此还骂他和伊万是狗!熊家长捂着胸口,尖叫攻击:“你知道我家宝贝是谁吗!你知道我家雄主是谁吗!”

    楚凌捂住维伊的耳朵,横眉冷对:“怎么了?你为爱鼓掌时没看清对面是谁?”

    “你你你!”

    像是忽然被一只无形打手卡住了脖子,熊家长瞳孔地震,指着楚凌半天说不出个字来,你你你了半天,讲不过就动手,冷冻半年的鸡爪子猛地朝楚凌抓去。

    “啊——!”

    一声惨叫,涂着大红指甲油的鸡爪好似脱了骨,连同整只手臂一起软绵绵垂落,楚凌眉头紧皱,捂着维伊耳朵的手收紧,转身将维伊抱进怀中,低声道:“乖乖,别看。”

    衣袖无风自动,兰特斯拿着冰淇淋,望着对面捂着手臂惨叫的亚雌,眼中血色骤起,杀意如影随形。

    ——竟敢对他的雄主不敬!

    兰特斯微微抬手,全身戾气滚涌,惨叫的亚雌和吓呆了的熊孩子在他眼中早已成了一滩死物。

    “兰特斯!”

    低低一声,压着喉间喊出,兰特斯动作一顿,低头,映入眼帘的是楚凌压抑着怒火的脸。

    楚凌抱紧维伊,腹中怒火中烧:“别在孩子面前动手!”

    空气中凝结的杀意一瞬消弭,兰特斯站在那里,他的表情几乎能称得上一句手足无措,这是雄主第一次对他怒目而视。

    “雄主,他对您不敬,我不过是给他点教训,”一向理智的大脑忽然掉线,兰特斯无措地站在楚凌身边,连嘴角的假笑都迟钝了几秒:“雄主,您别生气。”

    他并没有砍断他的四肢,没有挖出他的眼睛,没有绞烂他的舌头,也没有摘下他的头颅。

    兰特斯垂下眼,是他心急,他的雄主一向善良,他应该把虫提到雄主看不见的地方去杀,他诚恳认错:“雄主,我错了,请您原谅我的鲁莽。”

    楚凌扫过对方软绵绵的肩膀,眉心紧皱,他看着兰特斯,眼神像是在问,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我要让雄主杀了你!”

    兰特斯目光寒凉,在对方惊恐愤恨的目光中上前一步,握住对方的肩膀,咔吧一声,一声惨叫后,软绵绵的肩膀恢复原位。

    “谁敢欺负温特家族的雄子!”

    一声怒吼,花蝴蝶口中权势滔天的雄主总算粉墨登场,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楚凌抬头,果然是老熟人,来虫正是温特家族二房、兰特斯的二叔。

    吓呆了的熊孩子此刻总算回过神来,他扑进自家雄父怀中,这次哭得是情真意切,花蝴蝶一秒收敛刚刚歇斯底里的模样,夹着嗓子窝进自家雄主胸前本就不太多的空间内,哭得梨花带雨:“雄主,他们欺负伊万,我去讨公道却被他们折断了手臂,他们这根本就是不将您和温特家族的脸面放在眼里,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呐!”

    “好大的胆子!”温特二房双目冒火,大喊一声,一副势必要把罪魁祸首剥皮抽筋的狠意,定睛一看,脸上的怒火刹那弱了三分:“兰特斯?”

    花蝴蝶没意识到悄然变化的情形,他此刻恨不得把兰特斯咬碎了咽下,顾不上钝痛的胳膊,指着兰特斯和身侧的楚凌喊道:“雄主,就是他,还有他们,他们欺负伊万,把伊万吓哭了,还要杀了我!”

    面前这位侄子如今权势滔天,不再是从前那个随意磋磨的雌虫,温特二房嚣张的气焰渐歇,他咳嗽一声,端起长辈架子:“兰特斯,温特家族的礼数你都忘光了吗?伊万是你堂弟,你怎么能欺凌弱小!你雄父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兰特斯嘴角轻轻扬起,笑容却带着致命的冰冷:“二叔,您还没弄清楚情况,不该妄下定论。”

    “是他拿东西扔我!雄父是在保护我!”窝在楚凌怀中的维伊钻了出来,指着白胖小子道:“他拿球砸我们,弄脏了自己的鞋子就说我们欺负他,他才没家教,他还不要脸!”

    维伊气鼓鼓地骂完后重新钻进楚凌的怀中,001在一侧竖起大拇指。

    眼看局势不利,花蝴蝶眼珠一转,弱弱绿茶:“雄主,小孩子活泼好动很正常的,伊万像您,身强体健,他只不过是想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

    温特二房拍了拍花蝴蝶,哼了一声,他被兰特斯下了面子,维伊正好成了出气筒,他冷嗤一声:“目无尊长,毫无家教。”

    兰特斯眸中杀意汹涌,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楚门?你做什么,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这是温特家族的事,你……”

    温特二房眉头一抬,言语之中尽是轻蔑,他口中的话尚未说完,就见楚凌手拿一个彩色颜料球,高高举起,在温特二房诧异的眼神中,用力捏破。

    颜料当头淋下,一瞬间,白胖小子和白胖二叔都成了蓝精灵,零帧起手来了段热舞,场面堪比巴黎奥运会开幕式。

    “啊啊啊!楚门你做什么!”

    “眼睛!眼睛眼睛!呜呜呜——”

    温特二房气急败坏,楚凌退后一步,在呆愣的花蝴蝶身上擦干净手,冷笑一声:“二叔很有教养,二叔的雄子喜欢玩颜料球,二叔喜欢父慈子孝,关上门相亲相爱就好。”

    粘腻的颜料顺着领口流进衣服里,越折腾身上越花,温特二房无能狂怒:“你这个没家教的低贱平民,竟敢,竟敢如此对待我!”

    楚凌双手插袋,目光漠然,他怎么不敢,从前放任这些家伙在他耳边放屁不过是因为他们和兰特斯有血缘关系,不好撕破脸,如今他和兰特斯都要离婚了,有什么好顾忌的?

    楚凌耸了耸肩,言语敷衍:“对对对,我没家教,这种张嘴乱吠的家教我还真没有,大脑发育不全,小脑发育失踪,吱哇乱叫连话都说不完整,如果温特家族的血统没问题,那只能是家教问题。”

    001忽然飞出,悄咪|咪爆出惊天大瓜:【除了家教问题,血统也有问题】

    楚凌:……

    001兴奋吃瓜:【宿主,我刚刚去翻了翻大纲,伊万·温特,纯恶毒炮灰,因为劣等基因性格暴虐,天生坏种。温特二房的种子有问题,基因缺陷,他生不出雄子,伊万是他雌侍送他的绿帽子!难怪花蝴蝶忽然不讲武德发动攻击,原来是宿主戳他亏心事了!】

    楚凌倒没想到自己无心一句话炸出这惊天大瓜来,这算什么?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知道发现了什么,001的声音忽然拔高了两度:【哇去!宿主,那花蝴蝶好不要脸,他借别虫的种生下伊万,从站街虫摇身一变成了雌侍,雌凭子贵,恬不知耻地借机逼宫,绿帽子宠妾灭妻,正宫老惨了,不仅要养绿帽子还要养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小七小八,哇靠绿帽子有二十八个老婆,全都靠正宫赚钱!正宫勤勤恳恳,却因为生不出雄子被欺辱,最后好不容易怀上的虫蛋还被弄没了!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楚凌眸光狠狠一颤,他看见温特二房匆匆赶来的雌君上前检查,却被狠狠甩了一个巴掌:“该死的贱|货,你早干什么去了!”

    “呜呜呜,讨厌,讨厌他!呜呜呜,眼睛,眼睛痛!”

    “没听见伊万不想看见你吗,杵在这碍什么眼!医生呢,医生在哪?!你到底干什么吃的!废物,废物!生不出雄子的废物!”

    “啪——”又是一巴掌,挨打的雌虫跪在地上,鼻梁上的眼镜被打落在地,那身漂亮的财政部长制服染上沾污,他垂着头。楚凌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感受到一股浓重的死意。

    他曾在被家暴的妇女身上感受过这种死意,深陷泥淖无法逃离,那是悲哀的气息。

    楚凌上前一步。

    001:【宿主,你干什么去?】

    在第三个巴掌即将落下时,楚凌抓住了温特二房的手,迎着对方愤恨的视线,他开了口:“二叔的确该去医院,生不出雄子和雄父的关系更大,这些年二叔名下都是雌子,就没想过去检查身体吗?”

    温特二房眯起眼:“你什么意思?”

    花蝴蝶脸色煞白:“你、你别乱说,伊万就是雄主的孩子!”

    楚凌冷冷瞥了他一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二叔,你一向注重血统,还是去趟医院查一查。”

    “不,不能去医院!”花蝴蝶尖叫出声。

    温特二房神色大变,当即抓住花蝴蝶,在后者煞白的脸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蓝色巴掌印:“说!伊万是不是我的雄子!你个贱虫!说!!”

    楚凌没心思看这场狗咬狗的大戏,一侧,年长的雌虫静静望着眼前的一切,紫色的眼眸宛如死水掀不起半分波澜。

    希莱·海德格尔,如今的财政部长。在兰卡纳星的语言体系中,财富的另一个代名词就是海德格尔。

    楚凌:“您有什么打算?”

    压抑的生活将精神摧残,即使物质丰裕,也只剩下保养得当的躯壳,这样的日子,他已经忘记过了多久,又要继续持续多久。

    “前方是死胡同,您还要继续往前走吗?”楚凌望着前方,目光渺茫,这话是劝人也是劝己:“退路一直都在,回头就好。”

    回头就好,回头就好……

    身侧的雄虫早已离去,希莱·海德格尔咀嚼着这四个字,一如死水的眼眸中升起星点光亮。

    第22章 你来帮谁?(微修) 既然一切苦难都源……

    一路无言回到酒店, 阿道夫站在走廊前朝他恭敬问候,楚凌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不太妙的预感。刷卡进门,房间内早已大变样, 原先的酒店装饰全都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家具和装潢, 和他在庄园的卧房一摸一样, 不,应该说是和兰特斯的卧房一摸一样。

    楚凌站在门口, 身后是笑容款款的兰特斯, 他一言不发抱着维伊进屋,锁门。

    门板差点撞到鼻子, 兰特斯唇角笑容收敛,望着紧闭的房门,轻轻扣了扣门:“雄主,我已经把这里买下来了, 我就在您隔壁,如有需要随时找我。”

    001显然也被兰特斯这神经质的举动折磨得不轻:【宿主, 他是疯子吧,是疯子吧,宿主你明明都说了要和他离婚,他为什么死缠烂打!还把酒店买下来, 把房间全都改掉了!擅自主张, 他根本不在意宿主的感受!】

    楚凌眸光沉沉,缓缓松开握着门把手的手,他叫维伊先去卫生间等他,疯玩了一天,身上的衣服早就脏了。

    打开衣橱, 原本挺大的空间此刻被塞满了衣服,簇新的衣服被减去标签洗好熨烫好装进了衣橱,温特家族的管家一向能力出众,有心无心高下立见。

    新来的管家很细心,他给维伊准备了不少泡泡浴玩具,但他不知道维伊喜欢什么,只是一股脑地将最贵的最好的送过来。

    睡了七年的卧室被一比一复刻,恍惚间有种忽然惊醒的错觉。

    这就是他的生活,方寸之地,他似乎变成了一颗卫星,只能绕着名为“兰特斯·温特”的行星转圈圈,他是兰特斯·温特的雄主,他是维伊·温特的雄父,他是温特家族的赘婿,他是楚门·温特,虚假的名冠上贵族的姓,为了活下去他似乎迫切地丢弃了很多东西。

    他对兰特斯今天的表现很愤怒但更多的是失望,对兰特斯失望对自己失望,七年时间他从没看清楚自己的枕边人,他印象中的兰特斯温和有礼,习惯压抑情绪,疏离是他自我保护的方式,人无完人,他将这些归咎于兰特斯的原生家庭。现在看来,是他想得太过简单,如今走到这一步,他也有错,他是他盲目轻信、过度自信。

    温室再过舒适也改变不了牢笼的本质。

    这牢笼之中曾真真实实有过美丽的结晶。

    柔软的金发在指尖逐渐干燥,楚凌放下吹风机,胸腔中传来一种绵延、凝滞的痛楚,他状若无意地开了口:“维伊,今天玩得开心吗?”

    维伊挥舞着小拳头:“开心!超级开心!维伊喜欢碰碰车喜欢蹦蹦床还喜欢摇摇床。”

    楚凌笑了笑:“维伊喜欢这么多啊,如果让维伊挑一个最喜欢的,维伊会选哪个?”

    维伊皱了皱眉,犹豫许久:“只能选一个吗?维伊不能都要吗?下次去游乐园只能玩一个吗?”

    楚凌唇边笑容收敛,过了一会儿,才道:“维伊当然可以都玩,还可以玩好多次,雄父不过是举一个例子,世界上有很多事是不能都要的。”

    维伊歪了歪头:“为什么?”

    楚凌尽量用简单的语言解释,可当他注视着维伊懵懂的眼睛时,口中解释的话忽然就散了,他和兰特斯之间的问题不该让维伊来承担,维伊说得对,他当然可以都要,给不了维伊幸福的父母是他的失职。

    维伊的名字是他取的,维伊,唯一。

    “维伊,”楚凌握住了维伊的手,语气罕见地认真:“雄父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维伊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点头。

    楚凌扬起一个笑容:“维伊,雄父很爱你。”

    小家伙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用力回握楚凌的手:“维伊也爱雄父。”

    楚凌呼吸微窒,他错开眼,酝酿许久的话终于出口:“雄父和雌父很快会分开,以后不会再一起生活。”

    “雄父不回庄园了?那维伊和雄父要一直住在这里吗,这是我们的新家?”维伊眨了眨眼,他没听懂楚凌的话,以为自己换了新家,脸上是对新事物的兴奋。

    楚凌摇了摇头:“雄父的确不会回庄园了,但这里不是我们的新家,雄父之后会找新的住处,维伊想雄父的时候可以来找雄父。”

    维伊松开了楚凌的手,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早就察觉到了这两天雄父和雌父的异常。

    “雄父不喜欢雌父了吗?还是说雌父惹雄父生气了?”维伊皱着眉头,满脸严肃:“雄父,你这样不对,学校的同学都说他们的雄父都很有威严,他们的雌父都不敢惹雄父生气,家里一点矛盾都不会有!”

    楚凌摸了摸维伊的头:“乖乖,那不是威严,那是暴力是压迫,雄父教过你的,要尊重别虫,我尊重你雌父,所以不会逼迫他。”

    维伊不解:“可是他们的雄父都是那样对待他们的雌父啊!”

    楚凌握住维伊的手:“大家都这样做并不代表这就是对的,维伊,我们要学会自己判断,就比如,如果学校有一个老师很喜欢蔬菜汁,他要求所有的小朋友都喝蔬菜汁,不喝就不让其他的小朋友和他玩,你觉得他这样做是对的吗?”

    维伊疯狂摇头:“当然不对,维伊讨厌蔬菜汁!”

    楚凌:“那如果学校的老师很喜欢喝甜莓汁,他也要求所有的小朋友都喝,不喝就不让其他的小朋友和他玩,你觉得他这样做是对的吗?”

    维伊点头:“对!甜莓汁好喝,维伊喜欢!”

    楚凌注视着维伊的眼睛,语重心长:“维伊,这也不对,老师喜欢喝甜莓汁和蔬菜汁都可以,但他不能强迫小朋友去做他喜欢的事情,正确的做法是让喜欢喝蔬菜汁的小朋友喝蔬菜汁,喜欢甜莓汁喝甜莓汁,让他们有选择的机会,让做他们喜欢的事情,这才是尊重,维伊,雄父希望你可以尊重其他虫。”

    维伊若有所思,忽然举起手:“雄父,维伊懂了,老师还要给喜欢喝柠檬水的小朋友喝柠檬水!”

    楚凌笑了,亲了亲维伊的小脸蛋:“乖乖真聪明,说的太对了。”

    维伊窝在楚凌的怀中,扭了扭屁|股:“维伊也尊重雄父,以后不把绿色的菜菜给雄父吃了。”

    心中柔软的地方忽然被戳了一下,胸腔中的心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楚凌眼眶微湿,抱紧了维伊的腰:“谢谢乖乖。”

    维伊趴在楚凌肩头,他没忘记楚凌说他和兰特斯要分开的事情,他尚未接触离婚的概念。在他的印象中分开就是住在不同地方,就比他现在他和雄父住在这里,雌父住在隔壁,反正在庄园雄父和雌父也是分开住,他现在还能和雄父一起睡觉起床,他更喜欢现在的生活:“雄父,雌父有些凶,你可以不要他但不能不要维伊哦。”

    楚凌抱紧了维伊:“不会不要维伊,还记得雄父让你记住的话吗?”

    维伊使劲点头,喜笑颜开:“雄父爱维伊!永远都爱!”

    楚凌笑着闭眼:“没错,雄父永远爱你。”

    ·

    是夜。

    黑暗中弥漫着的血腥味,一声惨叫打破寂静。

    涂着大红指甲油的断手掉落在粘腻腥臭的土地上,亚雌惨白着脸惊恐地张开嘴。

    寒光闪过,惨叫戛然而止,腥臭的土壤中多了一块尚在蠕动的肉块。血流如注,呜咽声中两颗带着血肉的眼珠子被剜出。

    将刀随意丢在案台上,兰特斯扯下皮质手套丢进火盆,在加了香水中的水中清洗双手。

    水珠顺着修长的手指流下被柔软的手帕吸净,兰特斯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处理掉。”

    角落中安静伫立的盖德恭敬弯腰。

    斧头高高举起,

    洁白的手帕自空中落下,

    ——咔嚓、咔嚓

    盖德张开了口,无声报数,他的口腔中空空如也。

    兰特斯勾起唇,他轻轻哼着歌,火光之中,他唇角的笑容毛骨悚然。

    ·

    尤利西斯地下拳场。

    “尤利西斯拳场和你之前去的那些可不一样,来这里的都是达官贵族,他们有的是钱,单单是小费就够你买你半辈子!那可是一辈子都遇不到的钱,要不是我看你可怜,丢了工作,还有个弟弟要养,我才不介绍你来这!真不知道你还犹豫什么!”

    乃特双拳紧握,紧闭的双唇表露他内心的挣扎,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不是你说的吗?你不想继续过这种日子,你想去读书,不想弟弟跟着你过朝不保夕的苦日子!你身手不错,就打这一场,就一场,你赚够足够的钱就能去读书了,你和你弟弟的命运现在可是握在你自己手里!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去不去!”

    听见弟弟,乃特骤然抬眼,仿佛下定了决心,猛地站起:“我去。”

    “这就对了,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这机会千载难逢,要不是我手受伤了,我还真不想让给你,”见鱼儿终于上钩,犹大眼中闪过一丝窃喜,面上却一副好大哥的模样:“小子,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你犹大哥!”

    乃特咬紧牙,他目光坚定,郑重点头。他不会忘,那些帮助过他的虫他都会牢记于心。

    ·

    维伊生病,楚凌请了三天假,加上周末两天总共五天,这五天太多事情接连而至,说不累那是假的。明天有早课,早早哄着维伊睡下后,楚凌开始赶DDL。

    老话说得好,计划赶不上变化。

    系统警报声在耳边骤然炸开,窝在楚凌茶杯中睡觉的001猛地惊醒,悬空的光幕之上,红色警报格外刺眼,只见属于乃特的命运线即将和原书中的悲惨命运线重合。

    晚上十点,兰卡纳星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匆匆交代门口值夜的阿道夫看顾维伊,楚凌打车赶往系统锁定的位置。这里距离尤利西斯拳场足足三十多公里,赶过去需要不少时间。尤利西斯地下拳场是三不管地带,观众席上非富即贵,根本不把台上选手的命当命,乃特危在旦夕!

    001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见刚刚坐进后驾驶位的楚凌掏出一叠钞票递给前排司机,同时露出脖颈后的雄虫颈纹:“司机师傅,我去捉奸,能有多快就开多快。”

    大晚上听见这劲爆消息,司机的瞌睡虫消失得一干二净,定睛一看发现捉奸的还是位雄虫,当即让楚凌系好安全带,一脚油门踩到底。

    三十多公里的路程,司机不到十五分钟就开到了,一个漂亮漂移,出租车稳稳停在尤利西斯地下拳场门口,他满脸同情地婉拒了楚凌的钱,看他的表情,这一路上想必已经为楚凌编好了一段悲惨可怜的绿帽经历。

    “哦,可怜的先生,我不要您的钱,您快去捉…咳咳找您的伴侣吧,这附近不好打车,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在前头的停车场等您。”

    等会儿回去还需要车,楚凌没拒绝司机的好意,下了车径直朝尤利西斯拳场跑去。

    门口的守卫各个都是见虫下菜碟的主,见楚凌从出租车下来当即拦下了他:“这位先生,您有VIP卡吗?如果没有,您不能进去。”

    001急疯了:【这群利益熏心的家伙,人命关天啊!】

    楚凌掏出卡:“拿去刷。”

    门卫扫了一眼楚凌手中的工资卡,趾高气昂:“您要办理哪种VIP?青铜VIP需要充值五百万元,黄金VIP需要充值一千万元,白金VIP需要五千万元……”

    没时间听推销,楚凌迅速打断门卫:“办一张能去办地下拳场的VIP。”

    门卫没忍住嗤笑出声:“这位先生,您知道钻石VIP需要多少钱吗?一个亿!您有吗?”

    “刷卡!”

    丢下一句话,楚凌一把推开狗眼看人低的门卫,门卫没想到有虫敢擅闯拳场,当即就要呼叫安保。一侧的同伴目瞪口呆地拉住了他,在他诧异的眼神中亮出了那张平平无奇工资卡中的金额。那一连串的零,是他们一辈子都不敢想的数字。

    ……

    梅杰这几天过得实在恼火,兰特斯就是个疯子,谁家好虫敢往雄主身上装定位器,还不止一个,这些天他把酒店守得连个蚊子都飞不进去!还有那个装货律师!竟然觊觎姐夫还对他发起挑战!他什么身份什么资格,布莱克家族不过是从下等星球爬上来的新兴贵族,有什么资格和格林竞争!

    他已经两天没见到姐夫了!

    梅杰心里窝火,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梅杰,你怎么在这喝闷酒,谁惹你不高兴了?”

    轻柔的嗓音自对面传来,梅杰心中满是不耐却不得不做面子功夫,他挤出一个笑脸:“朗文哥看错了,我哪有喝闷酒,就是觉得这酒味道还行,贪了几口。”

    朗文柔柔点头:“贪杯不好,梅杰你要注意身体。”

    梅杰暗暗翻了个白眼,他最厌烦朗文这副假惺惺的模样,看起来温温柔柔不争不抢,说什么都是为你好,可真温柔怎么会跑到地下拳场看打黑拳?朗文比起姐夫可真是差太远了!

    “啊啊啊!朗文哥,那只虫倒下了!”安德洛家族管得严,普特第一次离开母星看什么都稀奇,听闻兰卡纳星有地下拳场就吵着要来,被娇宠养大的雄虫虽然任性但却没见过这种鲜血淋漓的场面,此刻早已没了初时的兴奋劲,反倒生出一股担忧:“朗文哥,那只雌虫会不会死掉啊,我们要不要救救他?”

    朗文眸光轻动,扫过台下被压着打的雌虫,眼中满是对下位者的轻蔑和嫌恶,他声音轻柔:“普特弟弟,他们是在为自己战斗,他们上台能得到丰厚的奖励,那是他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这舞台是他们的奋斗之路,汗水泪水鲜血都是他们的荣誉勋章,我们怎么能夺走他们抗争命运的机会呢?”

    台上鲜血蔓延,观众席上喊叫声此起彼伏,这场赛事已经到达了高|潮,结局无非只有两种,绝地反杀或是气绝身亡。

    朗文微微一笑:“普特弟弟,别担心,你压的选手是常胜冠军。”

    普特没说话,他不再继续凑到观众席前观望,而是回到包厢的沙发上坐下,神情恹恹。

    梅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中闪过讥讽,他这位朗文哥哥一张巧嘴能颠倒黑白,几句话就把残酷的斗兽场变成荣誉的领奖台,还真是厉害。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会舍命去搏,除非是嗜血滥杀的疯子!

    梅杰还不至于因为地下拳场中的搏命虫兔死狐悲,但他还是起身瞥了一眼。被压在地下打的雌虫满脸鲜血,早已经看不清长什么样了,他虽然死死抱着对方的腰,可显然已经没有绝地反杀的能力,只是单方面的挨打拖延时间罢了,这场比赛胜负已定。

    梅杰收回视线,打算先行离场,与其在这血气冲天的地下拳场中陪黑心莲和傻瓜虫浪费时间,他还不如去酒店门口守着,说不定姐夫会下楼溜达呢!

    正打算随意找个理由离开,余光忽然扫到一抹身影,梅杰扭头的动作猛地一顿,嘎巴一声,顾不上差点分家的脖子和脑袋,梅杰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探长了脖子往下看。

    姐夫怎么在这里!

    尤利西斯地下拳场是下沉式建筑,选手在负二层,一楼和二楼都是观众席,梅杰在二楼,从他的角度望去,他看见楚凌匆匆从一楼大门进入,径直朝着负二层正在鏖战的选手而去。

    梅杰猛地瞪大眼睛,手中酒杯啪嗒一声落地,他猛地朝出口跑去。

    呼啸的风闯入肺中,梅杰感受到呼吸中浸满了血腥味,他在二楼长廊疾驰,心中念念有词,虫神在上,千万不要是他像的那样!

    拳场之上比赛已经到了尾声。乃特被压倒在地,沙包大的拳头疯狂朝他面门上袭来,一拳又一拳,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被打了多少拳,他天生力气大,靠着学校里学的格斗技巧在他原先的拳场里打败了不少对手,他本想着自己只要能赢下这一场,赢下这一场达维就不用跟着他过苦日子,他就能去读书,然而他想得太简单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技巧都没有用武之地。

    裁判已经开始报数

    ——一、二、三、四、五……

    每一个数字落在乃特的耳中都仿佛催命符,他不想死,他不能死,达维还在等他,他死了达维怎么办!

    一股悲愤在心底翻涌,乃特猛地挥出一拳,可他这奋力一击在对方眼中不过是垂死挣扎,沙包大的拳头高高举起,裹挟着凌厉的风声,猛地朝乃特暴露出来的太阳穴挥去。

    一楼长廊,楚凌一边飞跑一边脱下外套,抓住外套双手反向一拧,一个借力跃上看台边缘,脚下是高达十米的看台,看台之下是下沉式拳场坚硬的水泥地,为了防止选手雌虫暴走伤虫,看台四周没有楼梯或是高台,不过有一条铁链绳索。

    楚凌的视线落在三米开外的支撑柱上,当机立断,将手中拧成条的衣服绕过看台的栏杆,抓着衣服翻身出了看台。

    梅杰匆匆跑到一楼,看见的就是楚凌半身挂在看台上的惊险一幕,他吓得几乎失去言语功能。

    楚凌此刻眼中只有一件事,在001惊呼声中,他松开左手,踩着看台边缘借力一蹬,纵身一跃,惊险万分地落在支撑柱上。他没有停歇,手中的衣服一甩裹紧手掌,再度纵身一跃,抓住了悬在空中的绳索,身形在空中晃荡一瞬,一个漂亮的翻滚后成功落地。

    来不及担忧楚凌有没有受伤,系统警铃大作,001大叫一声:【宿主!】

    楚凌单手撑地一跃而起,一把抓住雌虫高高举起的拳头,凝聚的精神力骤然刺入,高大的雌虫动作一顿。楚凌趁此机会,右手一个下滑扣住对方腋下,拦腿,气沉丹田,发力弯腰。

    “碰——!”

    两米多高的高大雌虫竟然被掀翻在地,看台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兵贵神速,从看台翻下到掀翻常胜冠军,楚凌全程花了不到两分钟。扒在看台边缘的梅杰嘴巴张成了O形,好半天总算缓过神来,赶紧喊拳场的工作虫停止比赛。

    场中忽降飞虫一招逆转战况,原本沸腾的观众席陡然静默一瞬,片刻后喧哗声起。

    “是谁!三分钟内立刻把那个虫的消息送到我面前!”

    “常胜将军竟然输了!”

    “那虫没用鞘翅,他难道是个雄虫?!”

    “精神力,我感觉到了精神力波动,这么强的精神力,他是谁?!”

    楚凌对这些喧哗毫不知情,他扶起乃特快速查看伤情,头骨没有凹陷,胸骨没有明显凹陷,肋骨可能有断裂伤,右手手臂脱臼,左手多出挫伤,小腿骨折,没有致命危险。

    【宿主,我们成功了!】警报总算解除,001松了口气,劫后余生,赶紧检查楚凌身上有没有受伤:【宿主,你的手在流血!】

    楚凌瞥了眼掌心的擦伤,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小伤。”

    “姐夫,姐夫!”远远传来熟悉的喊声,楚凌扭头,就看见梅杰站在缓缓下降的电梯上朝他挥手,像是闻到了肉味的哈巴狗兴冲冲朝他跑来。

    尚未近身,梅杰已经感受到场上残留的精神力,宛如平静的海面忽然掀起轩然大波,却又在下一秒恢复沉寂。梅杰的目光胶着在楚凌身上,眼中是他都意识不到的渴望。

    “姐夫,你实在太厉害了!你是怎么做……”

    虫族将慕强二字刻进了骨子里,他们对于精神力的渴求,在某种程度也算是慕强的衍生品,他们贪恋躁动被一瞬安抚的温暖,如同回到初生的巢穴之中。

    001:【傻大个怎么在这里?】

    现在不是纠结对方为什么在这的时候,楚凌打断了梅杰的话:“帮个忙,叫他们抬担架来,把他送去医院。”

    梅杰的视线总算恋恋不舍地从楚凌身上移开,这才注意到地上面目全非的虫,他咦了一声:“这不是那个……”

    楚凌扶起乃特:“晚点叙旧。”

    先前替楚凌引路的经理早就目瞪口呆,尤利西斯地下拳场少不了达官贵族,但是达官贵族亲自上场砸场子的,他真是头一回见。伤了尤利西斯的打手,楚凌自知理亏,形势所迫,为了救下乃特他心急了些,语含歉意:“小孩子不懂事,我们认输,该赔的钱不会少,麻烦高抬贵手。”

    001:【对对对,我们有的是钱,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

    悬空的光幕应景地变成了一堆又一堆的金元宝,那画面,堪比支付宝蚂蚁森林下红包雨。

    闻言,梅杰蹭得掏出一张黑卡递给经理,释放钞能力:“没错,钱这方面你不用担心。”

    鼻腔中仿佛还残留着强大有力的精神力,梅杰望着楚凌的视线越发势在必得,眼角眉梢压不住的躁动。姐夫在和兰特斯闹离婚,手头肯定没钱,这不巧了,他刚好有点小钱。

    经理回神,迎着楚凌带着歉意的目光,他咽了咽口水:“啊……您、您客气了,出口在这边您往这边走哈。”

    楚凌:“多谢。”

    “您客气,您客气……”经理疯狂摇手,他和楚凌之间的距离足足拉开三米远。虫神在上,他可能不知道这位是哪家贵族,但他知道这位能飞檐走壁一手掀翻常胜冠军!扣工资和扣寿命,他还是分得清的!

    但显然并不是所有虫都像这位经理一样识时务。

    “通通不许走!”

    刺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楚凌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还怪小的,几年见不到一次的虫这两天倒是一天碰到一个,指着他鼻子让他不许走这位是温特三房口中的宝贝雄子,那位订婚后已经收了心安心待在家里的乖乖雄子伊凡。

    伊凡指着倒在地上的乃特,神色狠戾:“比赛没有结束,他还没死,你们一个都别想离开!”

    拳场的规矩,楚凌有所了解。地下拳场分死打和活打,伊凡身后保镖手中握着乃特的生死契,这就是死打,选手中必须死一个才算结束,乃特还有弟弟要养不可能如此托大,这生死契大概率是阴阳契约,动了手脚。比赛一旦开始,输赢未定不得下场,只要上场就视为选手,楚凌刚刚的行为叫做砸场子。

    梅杰被这蛮不讲理的一言论惊呆了:“拜托,你睁开眼看看,这位是雄虫啊!”

    伊万毫不在意:“不过是一个平民,我可是贵族雄虫!蓝卡纳星还没有虫能得罪我!他敢坏我的好事就得把命留下!丑奴,你装什么死!”

    倒地的高大雌虫已经摇摇晃晃地重新站起来,目露凶光,望着楚凌的眼中涌出热切的疯狂,蓄势待发。

    楚凌试图温和解决问题:“这事能善了吗?”

    伊万可不缺钱,在兰卡纳星就没有谁下过他的面子,他恶狠狠道:“你想带走他,你就替他打!打赢了走,打输了死!”

    怀中的乃特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楚凌朝梅杰道:“过来搭把手。”

    低头看了自己新买的白西装,梅杰犹豫两秒还是过去了。还没来得及嫌弃怀中浑身是血的乃特,梅杰看见楚凌面朝伊万的方向站起身,梅杰心中一惊,猛地抓住楚凌的胳膊:“姐夫,你不会真要去吧?”

    001在空中飞来飞去,显然焦急万分:【宿主,我们已经救下乃特了,别去冒险了,太危险了!】

    楚凌目视前方,视线扫过蓄势待发的丑奴、伊万、以及他身后的一众保镖。场子他已经砸了,眼下这情景怕是不能善了,如今之计只有擒贼先擒王。

    朝二楼观众席看了一眼,梅杰咬紧牙,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朝伊万大喊:“我是格林家族的梅杰,伊万少爷能否给个面子,放我和我朋友走?”

    伊万冷笑一声:“格林?什么破落户,我凭什么给你面子!”

    梅杰脸色变了又变,他没想到伊万如此蛮不讲理,无可奈何只能搬出兰特斯的名号:“伊万少爷,我身边这位是温特上将的雄主,你们都是一家虫,没必要伤了和气吧?”

    “温特上将?”伊万脸色忽然变得极其难看,目光如毒蛇般射向楚凌:“你是兰特斯的废物雄主?就你也敢拦我?丑奴!”

    一声怒吼,台上地动山摇,丑奴朝楚凌猛冲而来。

    “姐夫!”

    【宿主!】

    观众席上喊声骤起。

    楚凌不动如山,直到劲风带着腥气响彻耳畔的刹那,他突然矮身旋步,一个灵巧走位躲闪,抬手。

    咔嚓脆响混着丑奴的闷哼炸开时,楚凌的右手正卡在对方咽喉,这是格斗术杀招,主打快准狠,速战速决。

    丑奴的左拳还悬在半空,这一拳本可将楚凌打穿擂台,却在咽喉被锁的瞬间僵住,眼球因缺氧而暴起血丝。可他竟凭着蛮力将楚凌往怀里揽,蒲扇般的大手朝楚凌袭来。

    观众席的尖叫沸腾。

    楚凌目光如炬,浓郁的精神力骤然炸开。

    雄虫的精神力柔弱温和,向来以安抚为主,可楚凌的精神力却不一样,静时不动如山,动则排山倒海,杀伤力竟然丝毫不逊色于强悍的军雌。

    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擂台上,丑奴突然仰头喷出带着碎牙的血沫,双眼翻白,昏死过去。

    喧闹的拳场被一种诡异的死寂笼罩。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抓住他,抓住他!”

    伊万回过神来,他气急败坏指着楚凌大喊,显然他一开始就没打算遵守承诺,今天无论楚凌是输还是赢都不能离开拳场。

    保镖闻令而出朝楚凌围来,他们的动作明显有所顾忌,显然是被楚凌刚刚精彩的杀招震慑住了。近身格斗,最忌讳的就是恐惧。

    楚凌几个侧身躲开朝他抓来的保镖,瞬息之间已经到了伊万身前,他一招锁喉术,伊万的尖叫戛然而止。

    “梅杰,你先走!”

    楚凌喊了一声,梅杰如梦初醒,抱起乃特往外跑,保镖投鼠忌器,不敢阻拦。

    确认梅杰和乃特已经安全撤离后,楚凌收回目光,扣着伊万咽喉的力道微松。

    伊万哪受过这种奇耻大辱,堪堪夺回说话的能力后当即破口大骂:“你这个下|贱的平民!你死定了,我一定会把今天的一切都告诉雄父,你以为自己冠了温特的姓就能和我们平起平坐了?你不过是兰特斯养的一条狗!你就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啊——!”

    “啪——”

    楚凌甩了甩手,刚刚这巴掌他用了力,伊万娇贵的脸蛋肉眼可见地高高肿起啧了一声:“废话真多。”

    伊万被打蒙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盯着楚凌满眼不敢置信,大吼道:“你竟敢打我!”

    “啪啪啪——”

    楚凌反手又给了他三巴掌,身体力行地告诉他他真的敢,反正不能善了,不如当下痛快。买一赠三,他真是个良心商家。

    这几巴掌真是大快人心,001恨不得托马斯旋转360°鼓掌。

    脸上火|辣辣的疼,口腔之中都是血腥味,伊万总算明白自己在楚凌手中得不到好,他恨恨盯着楚凌,满眼怨毒,他一定会杀了这个该死的下|贱虫!

    挟天子以令诸侯,楚凌小鸡仔一样拎着伊万,在保镖的包围中朝门口走去。

    保镖们的黑西装在壁灯下发蓝,三十多支枪口组成的死亡矩阵随着楚凌的步伐缓缓移动,却没人敢扣动扳机——伊万的喉结正被楚凌右手的虎口牢牢锁着,指节微微发力就能捏碎那截脆弱的气管。

    大门口就在眼前,门卫瑟瑟发抖,运动鞋已经踏上通往出口的最后三级台阶,楚凌下巴微抬:“开门。”

    齐刷刷的视线猛地投掷到门卫身上,他瑟瑟发抖,颤抖地去按开门键。

    “哐当 ——”

    厚重的合金门被猛地破开,合页崩飞的碎片擦着保镖的耳畔钉进墙里。

    兰特斯的身影逆着走廊外的光线出现,面如寒霜依旧冷静自持,只是鬓角几缕汗湿的金发贴在皮肤上,泄露了几分不寻常的仓促。

    灰蓝色的眼眸一扫,保镖手中的枪口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后背渗出冷汗,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没虫敢与那双藏着冰碴的眼睛对视。

    视线扫过楚凌指间的伊万,兰特斯的瞳孔在刹那间缩了缩,随即恢复如常,仿佛那被拎着的不是自己仗势欺人的堂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虫。

    “雄主,” 兰特斯朝着楚凌勾出一抹轻柔弧度:“阿道夫说您匆匆出了门,我不放心。”

    兰特斯的声音轻缓,好似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可绷紧的下颌线却暴露了端倪,他的目光胶着在楚凌那只锁着伊万咽喉的手上。指节因为发力时凸起弧度,游刃有余地掌控着生死。

    袖口沾着暗红血渍,雄虫长身玉立,在黑洞洞的枪口之下没有展露丝毫怯意。

    兰特斯注视着,面皮微微抽搐一瞬,他的雄主竟然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雄主怎么会知道乃特在尤利西斯地下拳场?

    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壁灯下泛着冷光,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戒面,那是兰特斯心绪不宁时才有的小动作。

    “来办点事。”楚凌随口应了一声,脑中却在思考别的,定位器已经摘除,兰特斯能得知他的行踪,显然有派虫监视他。

    早知道就让送他来的出租车司机先走了,大哥挺好的,不过堂堂执行长应该不至于去找一位热心好市民的麻烦。

    心不在焉的回答,他的雄主在敷衍他。兰特斯的视线落在楚凌沾染了点点血渍的脸颊,恍惚间好似有把细针,刺破了他记忆里那个会在早餐时分端来一杯热牛奶的身影。

    “兰特斯!你在干什么,你没看见他要杀我吗!”

    尖叫声刺耳,视线扫过伊万涕泪横流的脸,兰特斯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该死的蠢货。

    楚凌急着走,没时间聊天:“来帮他的?”

    兰特斯微微一笑:“雄主您说笑了,我来是为了接您回家,仅此而已。”

    视线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保镖,楚凌眉心微挑,兰特斯的威慑力果然不容小觑。

    兰特斯笑容完美:“您的手不酸吗?”

    今天这件事他不占理,伊万也不占理,真的要论个是非对错还真说不清。兰特斯非常骄傲,目前他还是他的雄主,兰特斯不会动他,哪怕要报复他……楚凌扫过兰特斯唇角的完美弧度,堂堂兰卡纳星的守护神上将、民心所向的新任执行长,想来应该不会徇私。

    楚凌思索两秒后松开手。安全危机解除,他没必要带着伊万这个累赘。

    手上沾了血还有伊万的口水,粘腻腻有些恶心。兰特斯适时递上洁白的手帕,楚凌瞥了眼,在裤子上蹭了蹭手背。

    兰特斯垂下眼,攥紧了手帕。

    伊万遭了大罪,怎么可能眼睁睁放楚凌走,他大吼道:“兰特斯,你在做什么,这个下|贱平民疯了!他差点杀了我!你还不赶紧把他拿下!”

    兰特斯眼神骤冷,望着伊万的目光好似在看一件死物:“堂弟慎言,这位是我的雄主。”

    伊万大吼:“什么狗屁雄主,你现在装什么深情,你要是看得起他会七年都不带他参加宴席?他就是你养得一条狗!”

    呼吸沉入胸腔,兰特斯面容之上的平静瞬间撕裂,露出锋利的杀机。

    楚凌迈出大门的腿收了回来,这话提醒他了,他确实得给自己留些保险,在伊万愤恨的眼神中,抬手。

    伊万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脸:“你、你想做什么!”

    楚凌冷冷一笑,抓住伊万的胳膊一拧,脚尖飞快踩上他的小腿。杀猪般的惨叫响起,朝瘫软在地的伊万弯腰,楚凌抬,手毫不留情地给了他面门一拳。

    “雄主,请您恕罪,堂弟言辞无状……”兰特斯上前一步,伸手想触碰楚凌的胳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楚凌侧身避开,动作干脆利落,仿佛触碰的是某种污秽。墨色的眼眸中没有半分留恋,冷得像淬了冰:“兰特斯,你对我的态度决定他们对我的态度,一切已经很明了了,有一点你堂弟说的没错,你没必要在这装深情,有时间跟着我不如把离婚协议书签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两人之间最后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

    兰特斯的手僵在半空,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恢复平静,捏着手帕的指节泛白:“雄主,我会处理好一切,我会好好约束他们。”

    “没这个必要,”楚凌松开拎着伊万的手,任由他像袋垃圾般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既然一切苦难都源于你,不要你就行了。”

    “别跟过来。”

    楚凌丢下一句话后离开,这句话显然不是对昏迷的伊万说的。

    他转身就走,步伐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兰特斯站在原地,看着楚凌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壁灯的光线平稳而冷漠,将他的影子投在地面,那些被楚凌踩过的脚印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鞋底的血腥味,混着他自己掌心的血味,在鼻腔里弥漫开一种陌生的烦躁。

    他习惯了掌握一切。

    当掌控者发现掌中之物驯服的平静底下藏着足以挣脱所有的决绝……

    壁灯的光线照亮兰特斯眼底的阴翳,灰蓝色的眼眸里骤然掀起骇浪惊涛。

    第23章 如果伤害他的都得付出代价… 最该死的……

    病房内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消毒水味混着窗外飘来的夜雨气息,在惨白的日光灯下漫开。

    梅杰推门进来,一身崭新的银灰色丝绸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 袖口的蓝宝石袖扣在灯光下闪着光, 先前那件沾了乃特血渍的白西装, 早就被他嫌恶地丢进了医院的垃圾桶。

    “虫神在上, 这地方的消毒水比我家酒窖的橡木塞味还冲……” 梅杰话没说完,就被楚凌投来的目光截住, 他瞥了眼病床上已经醒来的乃特, 耸耸肩退到墙边。

    在地下拳场中大施拳脚的雄虫,此刻正站在病床边温柔地给乃特涂药膏。

    上得了讲台, 下得了擂台,怎么会有如此复杂迷人的雄虫!

    梅杰摸着脖子上的项链,将领口挑开几分,耳尖悄悄泛红, 心跳莫名又快了几拍。

    麻醉剂的药效已经过了,乃特的胸骨断了两根, 万幸没伤到内脏,骨裂让每一次呼吸都充满疼痛,他咬着牙没出声。

    “躺好。”楚凌拿着棉签碰了碰少年青肿的颧骨:“你胸骨裂了,不能乱动。”

    乃特下意识想将侧脸埋进枕头里, 下一秒反应过来, 僵硬地把藏到一半的脸重新露出来,喉结滚了半天才挤出个气音:“谢谢您。”

    楚凌嗯了一声:“疼就说。”

    乃特一声不吭。

    梅杰在旁边看得直皱眉,有那么一刻他希望躺在病床上的是他,楚凌对他都没有这么有耐心。

    涂完药膏,楚凌将棉签丢进垃圾桶。

    夜雨敲窗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楚凌拖过椅子坐下:“为什么去尤利西斯?”

    乃特的肩膀微颤, 没有说话。

    瞧瞧这不合作的模样,也不知道刚刚是谁在尤利西斯救了他的命,梅杰眉头一皱,没好气道:“问你呢,说话。”

    楚凌看了梅杰一眼,梅杰闭上嘴。

    乃特的指尖抠进床单,指节泛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犹大哥说那里的虫给钱大方,打一场赚的钱够我们花一辈子,我想着打一场赚到了钱我就走。”

    梅杰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听这话术就知道是个骗子,什么能挣大钱,不过是哄骗你们这种愣头青的把戏,你真是被卖了还替虫数钱,他都骗你签了阴阳合同和生死契,今天要不是你运气好碰到我姐夫,你就得死在台上!”

    “梅杰,别说了。”

    “姐夫,你就是太——”

    看清楚凌脸上的表情,梅杰咽下口中的话,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楚凌扭头,病床上的乃特垂着头,抓着被子的手指微微颤抖,下意识露出的恐惧无法假装。

    今天这事情乃特才是当事人,他心中一定比谁都后怕、后悔,他们不该去如此指责一个身受重伤的孩子,他们没有这样的权力。

    楚凌先前给乃特的工资卡中有五万块钱,钱虽然不多,但是两个孩子当生活费过渡一下还是足够的,除非发生了突发|情况:“我先前给你的钱不够用吗?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乃特摇了摇头:“您给我的钱够用,但我找不到新工作,钱总会用完的,打零工挣不到钱我想读书,读完书就能找到好工作,就能给达维好的生活。”

    楚凌一愣,是他疏忽了,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

    001飞出来安慰楚凌:【宿主,你别太苛责自己,你最近太忙了,顾不上任务对象也正常,况且你救了乃特好几次了!】

    望着病床上鼻青脸肿的乃特,楚凌面色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惊呆了病房内的另外两虫:“我来资助你读书。”

    “什么?”

    梅杰的反应比乃特还大,他实在搞不懂楚凌为什么要把钱花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身上。他现在在和兰特斯闹离婚,就兰特斯那利欲熏心的样子,楚凌在他手里可讨不到什么好。荣耀学府的老师一年的收入就那么点,买两件衣服就没了,他还要资助乃特,还要养乃特那个小拖油瓶弟弟?!

    梅杰觉得自己有必要拦住楚凌,他拉着楚凌的胳膊:“姐夫,你疯了?你哪来的闲钱养孩子?”

    001适时飞出:【怎么没钱,我有的是钱!我帮宿主养孩子!别说养一个两个,养十个、一百个都没问题!】

    不当行动上的矮子,楚凌径直掏出了光脑朝乃特道:“光脑有在身边吗?”

    光脑的屏幕亮光照亮雄虫温和的面庞,乃特回过神来,慢半拍地摇了摇头。

    楚凌:“之前给你的卡在你这吧?”

    乃特点头,他特地把卡藏好了。楚凌指尖在光脑上输入几个数字后收回光脑:“我给你打了十万块当作生活费。”

    楚凌:“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学校办复学手续,你不用担心费用问题,我会全部弄好。”

    “我…我该如何报答您?”乃特捏紧拳头,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害怕他付不起代价。

    “别想太多,早些养好伤。”楚凌替乃特掖了掖被角,出了病房。

    关上门,楚凌朝梅杰道:“卡号给我。”

    梅杰笑眯眯凑过去:“姐夫,怎么啦,你看上我啦?好啊好啊,我愿意把我的钱都给姐夫花!”

    楚凌:“……”

    楚凌:“刚刚的医药费我转给你。”

    梅杰一怔,笑容消失:“姐夫,你看不起谁呢,这点钱算什么,用不着你还!”

    见梅杰态度强硬,楚凌也不强求,靠在冰凉的墙面上,他朝梅杰笑了笑:“谢了。”

    刚刚在乃特面前,梅杰被迫闭嘴,此刻出了医院,他心底的疑问总算能问出口:“姐夫,你为什么要帮他们,非亲非故的,况且你现在这情况,你和兰特斯你…自身都难保。”

    楚凌:“有烟吗?”

    梅杰一愣,他认识楚凌这么久还从没见过楚凌抽烟,但他还是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上打火机。

    青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修长的指间猩红明灭,楚凌吐出一口烟雾:“……我看见了,能帮就帮呗。”

    兰卡纳星球每天都有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虫,贵族们的慈善晚宴不过是社交场的装饰。望着楚凌的侧脸,梅杰心中忽然泛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心脏好像有些发酸。

    ·

    温特主宅,宴会厅。

    窗外的雨砸在雕花玻璃窗上,溅起一片片水雾,水晶灯的光芒在银质餐具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如同餐桌上暗流涌动的心。

    “大哥,楚门可真不错,前些天帮了二哥一个大忙,大家族最注重血统,这事由不得一点马虎,”猩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撞出涟漪,温特三房眼中闪过一丝藏不住的幸灾乐祸:“二哥你也别难过,现在发现还是好的,雄子……总归会有的。”

    温特二房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医院的检查报告出来了,他有弱精症,基因缺陷,这辈子都不可能有雄子。他老年得子娇宠了这么多年的雄子竟然是个野种,从前那些豪言壮语此刻都成了攻击他的利刃,一张老脸都丢尽了。

    “二哥你也消消气,对了,那雌侍你处理了吗?”

    温特三房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明知二房把虫弄丢了,却偏要在众虫面前撕开这层遮羞布。二房的绿帽子差点上了星际新闻,花了好大一笔钱压下来,真是温特家族百年难遇的笑话。

    海德格尔家那肚子里生不出蛋的废物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温特二房咬碎牙往肚子里咽,这一家都在看他笑话,他总不能说自己让那贱|货跑了,费力挤出一丝笑容:“早就处理了,就不劳三弟费心了。”

    “处理了就好,”温特三房笑眯眯地回了一句,煞有介事地朝门口看了眼:今天是家宴,楚门怎么还没来?大哥,你可别给楚门脸色看,毕竟他帮二哥揪出了野种,算是大功一件。”

    温特家主神情倨傲,握着象牙权杖的手抬了抬,杖顶的鸽血红宝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也配邀功?”

    “哐当——”

    鎏金大门被撞开,巨响中雨声淋漓。

    雨声裹挟着寒气灌进来,银灰色长靴碾过门槛的积水,靴底的纹路里还沾着未干的暗红,兰特斯随手将麻袋丢在宴会厅中央,麻袋落地时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带起的水花溅在三房的丝绸裤脚上,三房嫌恶地往后缩,雪白的手帕捂着口鼻:“兰特斯,你这是做什么?这是什么味道!”

    温特家主的权杖重重跺在地面:“许久不归,一回来就惹事。兰特斯,你就这样在外彰显温特家族的礼仪吗?”

    他盯着这个久不露面的雌子,眼尾的肌肉微微抽搐——

    映入眼帘的是张陌生而冷漠的脸,金发蓝眸,温特家族的标志,却让他隐隐生出几分莫名的忌惮。

    兰特斯没应声,慢条斯理地解下沾着雨水的手套,左手无名指上的家族戒指在灯光下泛冷。

    “三叔不是总说堂弟不着家?”兰特斯神情讥诮,朝着三房诡异一笑:“我把他带回来了,堂弟果然是和三叔亲近,一直在叫您呢。”

    三房神情微怔,忽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再次朝脚边的麻袋看去,透过松散的麻袋绳口他看见……

    手中的银叉“当啷”一声掉在盘子里,三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般跳起来:“伊万!”

    湿漉漉的麻袋中,伊万的肩胛骨以诡异的角度凸起,血沫混着雨水从嘴角涌出,一张脸青白如鬼。

    娇宠的雄子此刻不省人事,三房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他指着兰特斯声音嘶哑:“兰特斯!你对他做了什么?他可是你的亲堂弟!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兰特斯!” 温特家主的权杖重重顿在地面,他的声音里带着怒意:“这是怎么回事?”

    兰特斯终于转头看他,慢条斯理地解下沾着雨水的手套,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灯光下泛白:“堂弟说喜欢江里的水,我便让他多游了会儿。顺便帮他洗洗嘴巴——有些话,不是对谁都能说的。”

    “兰特斯!”

    兰特斯并未搭理三房,他的视线扫过一众虫,声音冰冷如刀:“我倒是不知道,各位如此挂念我的雄主,每月竟然要见两三回。”

    温特家主总算知道今天这出大戏到底从何而来,他猛地拍桌站起:“你为了个平民……”

    满桌的刀叉瞬间悬在半空。

    兰特斯眼含讥讽,视线扫过骤然僵硬的众虫:“伊万犯了错,自然要长记性。子不教,父之过——三叔,你说对吗?”

    “真是感人啊,兰特斯。”三房突然笑出声,笑声里满是嘲讽,在雨声里显得格外刺耳:“如果伤害他的都得付出代价,最该死的难道不是你?你才是罪魁祸首,是你把他带进温特家族,如果你安分守己和格林联姻,他还用得着遭这个——”

    罪字的余音被刀锋的嗡鸣声划破,刀尖贴着三房的耳际钉进身后的雕花墙板,刀面上映出他惨白的脸。

    “兰特斯!”

    温特家主的脸色难看至极,指节攥着权杖猛地一跺。

    “嗡——”

    长餐桌上的玻璃杯突然齐齐炸裂,猩红的酒液混着玻璃碎片泼洒开来,在精致的白桌布上洇出丑陋的花。

    灰蓝色的瞳孔里映着满地狼藉,兰特斯慢条斯理地站起身。

    温特家主望着朝他缓步走来的兰特斯,心底不由自主生出畏缩。

    视线轻轻扫过权杖上的鸽血红宝石,兰特斯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雄父,兰卡纳星的天,早就变了。”

    温特家主的权杖哐当落地。

    第24章 他当年亲手埋下的算计 至于傀儡是否担……

    庄园, 书房。

    罗安捧着文件站在阴影里,靴跟碾过地毯绒毛的声响细若蚊蚋,连呼吸都刻意收窄。

    “上将, 您要的……文件找到了。”

    罗安喉结滚了滚, 把“离婚协议书”五个字囫囵咽下。军部安保系统将这封无署名邮件归了废件, 若非他在废纸仓中翻出了这份未被签收的快递, 此刻这几张纸早成了纸浆。

    阴影中伸出一只手,金属袖扣在微光中闪过一丝冷芒, 指尖几乎要触到文件时顿了顿。

    文件袋边缘结着灰, 显然在哪个角落蒙尘许久。

    “刺啦——”

    兰特斯捏着纸页的手指渐收渐紧,指腹泛白如骨, 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书”撞进眼里,烫得视网膜发疼。

    不是玩笑。

    他闭了闭眼,眉间沟壑深深。桌上骨瓷杯还冒着热气,仰头灌下一大口, 茶香满溢,却不是他喝惯了的味道。

    茶换了。

    这念头猝不及防扎进太阳穴。

    罗安见上司脸色沉得像淬了冰, 后背冷汗瞬间浸透衬衫,张着嘴发不出声。

    侍奉茶水的仆从被带进来,膝盖在地毯上磕出闷响,头埋得快抵到地面。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只能瑟瑟发抖乞求宽恕。

    兰特斯:“为什么换茶?”

    仆从牙齿打颤:“先前的茶包……用完了。”

    这么大个庄园不知道定期配货, 罗安在旁僵成石柱,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赶紧把这蠢货拖下去,别污了上将的眼。

    “家、家主的茶包……一直是先生亲手焙的,”仆从声若蚊哼, 解释道:“库房存货,上个月就见底了。”

    罗安愣住了,他从没听过哪家雄主会给雌君亲手准备茶包的,最多上点心,吩咐仆从定期购买,可见上将的雄主对上将绝对是有过真心。他是上将的副官,这些年,他知道上将对他的雄主花了不少心思,单单是他经手的礼物,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既然双方有情,怎么就闹到离婚这一步了?

    书房静得能听见壁炉柴火炸裂的轻响。罗安低头盯着鞋尖,眼角余光瞥见兰特斯桌下的手缓缓攥拳,指节泛白得像要捏碎骨头,赶紧收回目光。

    特斯捏起离婚协议书,指尖在“楚门”的签名上反复摩挲,纸页被捏出深深的褶。

    茶香带着晨露初霁的清润,他被养了七年的唇舌早就食髓知味,他的雄主默默做了许多,从不声张,受了委屈也从未开口。

    是他的失职。

    雄主连茶水这种小事都如此上心,体贴到了这种地步,足以见得对他的真心。雄主怎么会舍得走?雄主只是受了委屈,怎么会真的舍得抛下他?

    他会补偿的。用温特家族的血、用兰卡纳星最耀眼的权柄、用堆成山的钻石珠宝……他会让雄主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兰特斯捏住离婚协议书的边缘,指腹碾过纸张的纹路,纸张碎裂的声响在静室里格外清晰,唯有那张写着签名的纸被小心地抽了出来。

    指尖拂过签名上的笔画,像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兰特斯小心将这张纸对折再对折,塞进风衣内袋,紧贴心口的位置。

    夜雨潮湿,藏着偏执的阴影顺着月光漫开来,无端压得人喘不过气。

    ·

    荣耀学府。

    教学楼下的香樟树叶被风卷得沙沙响,三楼走廊尽头的阴影里,兰特斯静静伫立,透过窗帘的夹缝他望着讲台上的楚凌。

    浅灰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在日光灯下泛着薄光,提及某个有趣的话题,雄虫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那双眼睛里的亮,他从未见过,像星子般散开的光。

    兰特斯放在身侧的手,指节几不可察地蜷了蜷。

    像把脸埋进了温水,温暖却窒息。

    昨夜反复观看的监控画面不由自主涌入脑海,手掌平切对手咽喉时的狠劲,与讲台上温和授课的身影重叠,那种精准狠戾的格斗技巧,绝不是普通平民能拥有的。

    他的雄主似乎藏着很多秘密,就如同七年前有语言障碍的他忽然能流畅地开口说话。

    “叮铃铃——”

    一声铃响,学生们簇拥着离开教室,却在看见门口的兰特斯时发出惊呼,隔着一众学生,楚凌的目光掠过好似立柱般杵着的兰特斯,片刻后收回了视线。

    似乎是察觉到空气中不寻常的气息,学生们不再交头接耳簇拥着挤出了教室,不过片刻,教室内只剩下楚凌和兰特斯的身影。

    楚凌看了一眼兰特斯,转身:“跟我来。”

    001趴在楚凌肩膀上,它现在看到兰特斯就烦心:【又来了又来了!他上辈子是厉鬼转世吗,这么会缠?知不知道一个合格的前夫哥就该跟死了一样!】

    楚凌拍了拍001算是安抚,兰特斯是他叫来的,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以后会很忙,离婚战线不能拖得太长,他需要速战速决。今天上午下午各有一节大课,趁着中间休息的空挡抓紧把字签了,西格玛已经在办公室等了。

    办公室的门虚掩,无声的硝烟弥漫。

    西格玛坐在沙发上翻看文件,指尖划过文件边缘,旁若无人。

    梅杰站在窗边,嘴上没说话,心里却放鞭炮似的噼啪响。西格玛这心机深沉的家伙!他身上这身深灰色西装是星际设计师刚发布的限量款,袖口露出的帕玛强尼腕表和西装纹路还是配套的!他还换了香水,这次用的是烈焰玫瑰,热恋的味道!!

    “布莱克律师倒是清闲,”办公室安静到几乎压抑,梅杰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刻意的随意:“不像我,昨晚在尤利西斯地下拳场陪姐夫共患难,现在胳膊还有点酸呢~”

    梅杰边说边揉了揉手臂,眼神瞟向对方,等着看西格玛羡慕的表情。

    西格玛翻过文件的手微顿,纸张摩擦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难怪昨天半夜楚门才向我跟进离婚协议进度,格林先生不该因为个虫私欲耽误楚门的时间,累得他深夜还无法休息。”

    梅杰的脸瞬间涨成番茄色,刚想反驳西格玛什么都不知道,就听见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两虫同时收了声,各自面朝门口调整好最佳状态。

    “姐夫~”梅杰一个字九曲十八弯。

    “楚门。”西格玛目光温和、笑意温柔。

    楚凌:“……”

    踏进门槛的脚步一顿,有一瞬间他真的怀疑自己开门的方式是不是出了问题。

    西格玛和梅杰一秒切换了表情,他们看见了楚凌身后像鬼一样缠着的兰特斯。

    将教案放在桌上,楚凌摁了摁眉心,筋骨依旧阵阵疼痛,因为药剂的副作用,他昨夜熬到天亮才眯了一会儿。

    眼前忽然多出一杯水,修长的指骨上覆着薄茧,那是兰特斯练枪时留下的痕迹。

    “姐夫,喉咙不舒服吧?我这杯也刚倒的。”梅杰的声音紧跟着凑过来,他献宝似的把水杯递到楚凌面前,银灰色礼服的袖口蹭过桌面,缎面反光晃得人眼晕。

    “谢谢。”

    楚凌抬手接过梅杰的水杯,指尖触到杯壁微凉的温度,仰头抿了一口。

    兰特斯握着水杯的指节骤然泛白,杯中的水跟着轻轻震颤,涟漪在水面碎成细小的纹路。

    “雄主……” 兰特斯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眉眼垂得很低,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我们能谈谈吗?”

    楚凌放下水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离婚协议有几项条款改了,约你过来就是为了谈。”

    兰特斯垂着眼,几秒后轻轻开口:“雄主,这有外虫在场,我想和您单独谈谈我们之间的事。”

    西格玛适时上前一步:“温特上将,楚门聘请我为你们的离婚律师,我想我应该不算外虫。”

    梅杰突然捂住耳朵,夸张地晃了晃脑袋:“哎呀,我怎么突然听不清了?难道是昨晚在拳场被吵坏了耳朵?”

    楚凌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西格玛和梅杰的做法。

    兰特斯眼中的戾气几乎压不住,他垂着眼,西装裤口袋里的手缓缓攥成拳,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时刻,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连语气都要反复斟酌:“我知道主家让您受委屈了,家族的事,我会处理干净。”

    说着兰特斯忽然看了眼梅杰和西格玛,眸中压着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语气却平静得可怕:“那些让您不舒服的虫,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

    清理异己是计划中的一步,他本不该现在动手,但他们动了他的雄主,自然要为此付出代价。

    楚凌喝完杯中的水,将空杯放在桌上:“与我无关。”

    兰特斯的目光落在楚凌握着杯柄的手上,他想起昨夜从仆从口中得知的事实,他的雄主曾为他耗费许多心思,他知道的太晚。

    “庄园的茶包空了,” 兰特斯的声音又低了些,尾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发颤,“您煮的茶……很香。”

    001在楚凌脑海里炸毛:【天呐,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把宿主你当保姆啊,茶包没了还跑来要?他怎么不去要饭啊!】

    楚凌终于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嘲讽:“温特上将的庄园应该不缺优秀的煮茶师。”

    这声“上将”喊得泾渭分明,没有从前的亲昵,也没有争执时的火气,像在称呼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钝痛顺着血管蔓延到指尖。

    “雄主,我不是这个意思……”

    “西格玛,文件准备好了吧?” 楚凌没接他的话,径直对西格玛说道。

    西格玛起身递过文件夹,眼角的余光瞥见兰特斯紧绷的下颌线,递文件的动作却稳如磐石:“温特上将,这是楚门委托我拟定的离婚协议。”

    梅杰立刻挤到楚凌身边,几乎要贴上他的胳膊:“姐夫,我订了星际剧院的票,庆祝你恢复单身……”

    兰特斯没接,他刻意忽略西格玛手中的离婚协议,显然不愿配合。

    察觉到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的视线,西格玛眸光微动,这里并非私人办公室,私密性太差,在这僵持显然不合适:“楚门,商讨协议需要时间,不如我们暂且移步?”

    三楼,餐厅包厢。

    厚重的窗帘滤掉了大半光线,西格玛将离婚协议推到兰特斯面前,钢笔上的金属纹章在光线下闪了闪。

    兰特斯没看文件,手指无意识摩挲无名指上的戒指,语气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雄主,请您不要这样。”

    楚凌没说话,只是将离婚协议往他面前推了推,指尖点了点签名处。

    兰特斯的指尖突然按住纸页,力道大得让纸张边缘起了皱。他看着楚凌的侧脸,对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那种彻底的漠视像根冰针,顺着脊椎猛地刺入。

    “雄主,七年时光您忍心就这样抛下我吗?”

    骤然凄惶的语气,楚凌感受到兰特斯掌心的冰冷,粘腻的汗水仿佛在说这场婚姻并非只有他的一头热,在兰特斯颤抖的挽留中,他抬起眼。

    那双灰蓝色的眼眸中,此刻竟凝着层极淡的雾,好似夜雨中湿透的蓝鸟,盈盈蓄着泪。

    “到底是什么理由?”兰特斯固执地凝视着他的眼,不肯放过任何一丝情绪,“您总得告诉我一个理由,难道是您厌倦我了,喜欢上了别的虫?”

    001飞到兰特斯头上猛跳踢踏舞:【出轨你***!为什么不在自己身上找问题,手段恶毒推卸责任的渣男!】

    心脏沉坠,楚凌只觉得疲惫。七年了,兰特斯还是揪着那虚无缥缈的出轨不肯放过,如果这种理由能让兰特斯放手,他愿意撒谎:“你就当作是这样吧。”

    灰蓝色的眼眸猛地一颤,那层薄雾瞬间被浓稠的恨意取代,折翅的蓝鸟带着凄厉的哀鸣,狠狠坠入深不见底的海。

    楚凌错开眼,没注意到身后梅杰骤然亮起的眼睛,以及西格玛微微颤抖的手指——那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一切都将在签字笔落下的那一刻终结。

    “撕拉——”

    协议被狠狠撕成两半,透过破裂的纸张,楚凌看见兰特斯通红的眼,俊美如刀削的脸在他的注视中一点点扭曲。

    001正要破口大骂,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在楚凌脑海中炸开——【警告!任务对象心率飙升!检测到生命威胁!】

    楚凌顾不上身后的目光,猛地起身夺门而出。

    楚凌的离开宛若针尖挑破包厢内虚假的平静。

    兰特斯缓缓转过身,灰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未散的戾气,目光如淬毒的刀锋,先落在西格玛脸上,再扫过一旁的梅杰,无形的精神力已如实质般弥漫开来。

    胸口钝痛,梅杰脸上的得意僵了一瞬,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肩。兰特斯就是个疯子,只在楚凌面前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和疯子斗气只会伤及自己,他可不是傻子。

    “温特上将与其在此浪费时间,”西格玛抬手扶正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声音平稳如常,却像投入冰湖的石子,“不如反思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你们没有机会。”兰特斯面如寒霜,彻底卸下虚伪的假面,周身精神力堪称暴虐:“雄主只是一时置气,最终还是会回到我身边。”

    西格玛微微一笑,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淡淡的嘲讽:“就我所知,楚门和您的感情极为不合,温特上将,自信过头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名字,你不配叫。”

    精神力风刃如巨斧迎头劈下,梅杰闷哼一声,猛地按住太阳穴,银灰色礼服的领口被冷汗浸出深色痕迹,眼前阵阵发黑,他心中大骂兰特斯神经病伤及无辜。

    西格玛的镜片“咔嗒”一声裂开细纹,挺直的背脊被迫弯下。缓过那阵剧痛,他撑起了自己的背,咽下满是血腥味的唾沫,一字一句道:“七年前,我就不该把他让给你。”

    精神力风刃倏忽凝滞。

    兰特斯眯起眼,居高临下俯视西格玛,冰冷的双眸中疑心骤起。

    西格玛擦干唇角溢出来的血,望着兰特斯挑衅一笑:“我见过的他远比你见过的更加真实,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虫族文字?又是什么时候会读会写了?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吗?你知道他喜欢什么颜色吗?你知道他喜欢听什么歌吗?你知道为什么他要成为语言系的老师吗?”

    “温特上将想必是不知道的,”西格玛慢条斯理地取下碎裂的眼镜,随手放在桌上:“毕竟您根本不在乎他是怎么熬过教管所的那段日子。”

    大脑像被重锤砸中一片空白,梅杰猛地转向兰特斯,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兰特斯的面皮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他当然知道楚凌去过教管所,那他当年亲手埋下的算计。当时的楚凌于他而言,不过是枚用来稳固地位的棋子,他需要温顺听话的傀儡雄主。教管所的阴暗,在他看来恰恰有助于驯服这枚棋子,至于傀儡是否担惊受怕,他并不在意。一颗棋子而已,谁会在意是否沾染尘灰?

    七年里那些被刻意忽略的事实,就这样被西格玛扯开最后一层遮羞布,血淋淋地呈现在眼前。

    “你不知道,可我全都知道。” 西格玛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晰,“七年前,他的义务律师是我。那些日子,是我陪着他,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那些回忆,谁都无法取代。”

    西格玛站起身:“楚门是我见过的最温柔善良的雄虫,他刻苦勤奋,细心体贴,他很安静从不闹事,这不单单是我的想法,也是教管所狱卒们的评价。”

    西格玛挺起钝痛的背脊,直视兰特斯的眼睛,没了镜片的遮挡,他眼中的恶意明晃晃:“温特上将,你知道他在监狱中见到我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吗?”

    兰特斯呼吸迟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拢住,他听见西格玛缓缓道:“他问我,兰特斯怎么样?他那时候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字,每句话都离不开兰特斯,我当时在想,这样的虫这么可能会犯下强|奸罪?”

    西格玛忽然抬头,望着兰特斯眼神冷冷:“温特上将,您说一位S级的军雌怎么会被一名柔弱的青年雄虫强上?即使是受到雄虫二次分化热潮的影响,以您的身手离开那个包厢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当年的事情他找不到证据,七年来,这件事一直盘旋在他心头,他无法忘记被涂满彩色字迹的监狱中、朝他递来写着谢谢小纸条的青年雄虫。午夜梦回,他总是能想起他的笑容,那样纯净,不染一丝尘埃。

    雄虫不该那样干净,像他那样干净的雄虫无法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再次重逢,青年和以前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从前的笑容。

    西格玛恨自己,他恨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蠢,为什么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意,如果早早发现,一切会不会变得不同?他和楚门的相识没比兰特斯晚多久,他曾经有过无数次机会可以守护、甚至永远拥有那样纯净的笑容。

    将泛滥的心绪强行收敛,西格玛声如寒泉:“虫贵有自知之明,温特上将,您已经出局了。”

    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兰特斯的精神力在空气中剧烈翻涌,梅杰压抑的喘息和西格玛粗重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像钝锯反复拉扯着神经。

    ——杀了他们。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西格玛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丝,却异常清晰:“温特上将不妨试试,我们要是死在这里,您觉得楚门还会回头看您一眼吗?”

    他擦掉唇角的血,眼神锐利如刀:“我们死了,您就永远别想得到他的原谅。”

    兰特斯的精神力猛地一滞,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楚凌失望的脸倏忽撞进脑海,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盛满了冰冷的厌恶。

    包厢门重重撞上,震得墙上的挂画都晃了晃。

    走廊里的光线落在兰特斯无法挺直的背脊上,他的脚步乱了。

    梅杰躺在地上,一向爱美有洁癖的他,此刻根本不在意地板上的灰尘是否弄脏了他精心设计的妆发。他的眼神发飘,显然没从刚刚得知的真相中缓过神来。

    西格玛扶着桌沿直起身,衬衫后背已被冷汗洇出深色痕迹。他瞥了眼仰面朝天的梅杰,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包厢。

    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都心怀鬼胎。

    第25章 “啪——” 他感受到掌心的冰冷,随后……

    “哭啊哭啊!怎么不哭?”

    细弱的脖子被死死掐着, 又长又尖的指甲在达维的脖子上留下狰狞的血痕。亨利·温特面露癫狂,所谓的贵族矜持早已被恨意撕碎,此刻他唯一的雄子伊万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不醒, 他恨不得杀了兰特斯和楚门, 但他杀不了, 他咽不下这口气。

    达维踮着脚尖, 双脚在冰冷的瓷砖上徒劳地蹬踏,脚下是泛着寒光的池水, 他吓得浑身发抖, 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哭。

    “看着你弟弟,” 亨利·温特揪着达维的头发, 强迫他仰起脸,对着被保镖按在泳池台阶上的乃特,声音恶毒:“他多乖啊,怕得要死也不敢哭出声, 害怕哥哥担心?”

    “达维!”

    乃特被两个保镖死死摁住,胸口撞在台阶棱角上, 眼前瞬间黑了一片,他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哀求:“放了他……求你……”

    “放了他?” 亨利·温特突然笑起来,笑声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他猛地将达维往池水里按了按, 冰冷的水花溅在达维脸上:“好啊, 你来替他,你跳下去,我就放了你弟弟。”

    “哥哥,不要!”达维挣扎着,总算开口说了被绑架后的第一句话。

    乃特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怨恨自己的弱小和无能。

    “我跳!”

    乃特嘶吼着, 在保镖松手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扑进泳池。冰冷的水瞬间灌满他的口鼻,胸骨的剧痛让他无法换气,两个保镖站在池边,一次又一次用脚踩下他挣扎的头颅。

    “哈哈哈——”

    看着乃特挣扎的模样,亨利·温特心中的恨意总算得到一丝扭曲的慰藉。

    不过是低贱的平民,乖乖死在阴沟里不就好了,他们也好、楚门也好,都该死,要不是他们,伊万怎么会变成这样!

    “哥哥!哥哥!”

    达维的哭喊唤回了亨利·温特的思绪,望着水中挣扎的乃特,他恶毒一笑,抓着达维的头将他按进水中,放过达维不过是他的谎言,他就是要折磨他们,让他们亲眼见着对方在痛苦无助中死去!

    “达…咕噜咕——”

    细瘦的胳膊在冰冷的池水中挣扎,乃特目眦欲裂,鲜血自缠着纱布的胸口涌出染红泳池中的水。

    手中挣扎的迹象逐渐减弱,亨利·温特松开手,早已经没了力气的达维弱弱挣动几下后沉入水底,乃特被死死扣住头颅,眼睁睁看着达维逐渐失去生机。

    “砰——”

    一声巨响撕裂了别墅里的狂笑。

    “哗啦——”

    一道身影猛地破开池水,灵活如游鱼,精准地捞起了泳池中的达维,此刻的楚凌在乃特眼中宛如天生降临。

    溺水的黄金抢救时间是4-6分钟,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楚凌单膝跪在池边,扯开达维湿透的衣领,拇指按在孩子胸口凹陷处,按压沉稳有力。水珠顺着头发争先恐后落下,他眨去眼睫上的水珠,动作平稳。

    亨利·温特看清闯入者是楚凌后,双眼赤红,他不去找楚凌,楚凌竟然还敢来他面前蹦跶,当即是新仇旧恨一起算。

    001的警报声在楚凌脑海里炸开:【宿主!左后方!】

    楚凌头也未抬,左手仍在给达维做心肺复苏,右手猛地向后一扬,冲在最前面的保镖惨叫着倒飞出去,手腕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咳咳!”达维猛地咳出一大口池水,小脸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001放哨,楚凌打架救人两不误:【宿主,右后方!】

    楚凌单手抱起地上咳嗽的达维,让他在自己手臂中咳水,一个转身躲开保镖的偷袭,反身一脚踢在对方的胸膛上,保镖不敌猛地飞了出去。

    亨利·温特没想到楚凌的身手竟然这么厉害,惊恐大喊:“上啊,都给我上!”

    几个呼吸,楚凌已经突破了保镖的包围夹攻,他丝毫不恋战,到了泳池边,将手中脱离生命危险的达维递给水中爬起来的乃特,言简意赅:“走!”

    看着涌来的保镖,乃特牙关紧咬,没走。

    楚凌一个飞踹,飞出去的保镖撞到一排。

    001:【宿主,乃特!】

    右侧劲风骤起,余光瞥见铁棍带着风声砸向乃特后心,楚凌一把拉过右边的乃特,铁棍狠狠砸在小臂上,楚凌眉头紧皱,一个飞踹,像是小鸡仔一样抓着乃特,冲出了别墅。

    ……

    医院。

    得知楚凌是雄虫,护士拿着消毒盘匆匆赶来,看到楚凌左臂上的淤青倒吸一口凉气:“先生,您……”

    “麻烦先看孩子,”楚凌把怀中的达维放在病床上,打断护士的话:“大的胸骨裂了,小的溺水,幼年雄虫,麻烦做个肺部检查。”

    护士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乃特苍白如纸的脸和呼吸急促的达维,他丢下治疗车赶紧跑去呼叫医生。

    乃特看着病床上的达维,双目通红。

    对于雄虫医院向来不敢马虎,病床上的达维呼吸渐渐平稳,他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低低叫了声哥哥后昏睡过去。直到此刻,乃特紧绷的神经终于骤然松弛,后怕与愧疚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护士正在为楚凌处理伤口,灯光打在受伤的左臂上,被铁棍砸中的地方高高肿起,淤血严重,在本就白皙的皮肤上越发显得恐怖。

    乃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对不起。”

    “我没事,”楚凌笑了笑,似乎受伤的根本不是他:“刚才在泳池旁,你跳下去是为了保护弟弟,对吗?”

    乃特点头,眼泪砸在达维的头发上。是他太弱了,他保护不了达维,他算什么哥哥!

    “乃特,弱小并不是你的错。”

    乃特抬头,一双通红泪眼望着楚凌,那双墨眸中好似一团浓墨,藏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但他却并不害怕,反而觉得安心。

    “这个世界弱肉强食,为了生存你们被逼着长大,这不是你们的错,”楚凌递给乃特两张纸巾:“有些时候我们的运气差了些,为了生存为了保护所爱,我们学会坚强,假装长大,踏上一条艰难的路,乃特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楚凌这话真心实意,扪心自问他不一定做的比乃特好。举目无亲,孤苦无依,还需要照顾弟弟,乃特才十六岁,他自己还是个孩子。

    幼小似乎是弱小的同义词,无力和愧疚如针|刺,于是总期盼着长大,期望自己变成成熟的大人,这样就能解决难题,保护想要保护的人。长大后才发现,大人也有很多解决不了的难题。

    “你也是个孩子,别对自己太苛刻。”

    看着楚凌嘴角安抚的温柔笑意,乃特的泪水夺目而出,雌父的忽然去世迫使他一瞬间长大,他害怕他惊慌却要强撑着在弟弟面前强装坚强,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虫如此温柔地告诉他,这一切不是他的错。

    楚凌的目光落在乃特胸口渗血的纱布上:“伤口还疼吗?”

    那目光温柔地让他忍不住又落下泪来,乃特口中下意识的不疼转了个弯,变成低低的、染着哭腔的委屈:“疼。”

    “你受委屈了,”楚凌摸了摸乃特粗糙的发:“复学手续最晚后天就会下来,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

    乃特望着楚凌,眼中是少年的炽热:“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雌父死后,也有虫向他们伸出“橄榄枝”,他们觊觎达维,雌父和雄父的等级都不低,达维极有可能会分化为优等雄虫。可楚门老师能图他们什么?又为什么要费心思要培养他?

    乃特捏紧了拳头:“我对您而言,我不过是渺小又微不足道的平民雌虫,一无是处,您对我做得一切,我无以为报。”

    泳池内乃特用自己的命去换达维的命,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真的很好,楚凌:“乃特,别低估了自己的重要性,你很重要,至少对达维来说你无可替代,达维需要你并不是因为他需要你挣钱养他,你的存在对他而言是支撑是安抚更是避风港。”

    “今天如果你们俩谁出了事情,活下来的都会痛苦,”楚凌看了眼病床上的达维,垂下眼,声音很轻:“只有你强大起来才能保护你爱的虫,有些牺牲能够避免,不要让你爱的虫在愧疚中长大,一辈子更不要让他在悲伤和恨意之中毁灭。”

    乃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低头看着病床上熟睡的弟弟,小家伙的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做噩梦。

    “别想太多,”楚凌拍了拍乃特的肩膀:“早点休息,早点养好病去上学。”

    为什么要帮他们?

    亲人的离世是一场暴雨,也是一生的潮湿,他想尽己所能为他们撑起一把伞。

    ·

    001:【宿主,别担心,今天也是有惊无险,系统又得到很多恢复能力啦,乃特以后不会再去打黑拳,他能顺利读书毕业还能找到好工作,宿主已经改变任务对象悲惨命运的关键一环,只要乃特顺利活下来,达维就不会黑化,按照这个进度稳扎稳打,宿主一定能顺利完成任务回家!】

    楚凌嗯了一声,拉开抽屉,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三片白色药片,药瓶没有标签,看不出是什么药。

    001飞了过去,非常严肃:【宿主,药不能乱吃!】

    瞧着001如临大敌的模样,楚凌笑了笑,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维生素而已。”

    001哦了一声,再次恢复话痨模式,昨天晚上尤利西斯全场回来后楚凌早早熄了灯,001害怕打扰他休息,没敢多问,憋到现在已经是它的极限。

    【宿主,你真的是老师吗?老师不应该都是文弱书生吗?宿主为什么打架这么厉害!宿主你不会是教体育的吧?】

    楚凌靠在座椅上半阖着眼,不知是不是灯光效果,他的脸莫名有些苍白,他望着叽叽喳喳的001,片刻后回答道:“我教语文。”

    001:【真嘟假嘟?这年头语文老师都需要文武双全了吗?】

    楚凌闭了闭眼,他想起了从前。可能是从小干农活,他身体素质一向不错。他大学做了很多兼职,其中一项是在拳馆当武术陪练,因为表现优异,还担任过两年武术老师,得了个小奖。虫族世界不像现代社会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防身术更加不能懈怠。

    楚凌:“在大学体育不达标,可拿不到综测奖学金。”

    001点头如捣蒜,楚凌说什么它就信什么,一时间还以为中国人人均武术冠军:【宿主,你们的大学真卷,真卧虎藏龙!】

    没听见楚凌的回答,001飞回楚凌肩头,它发觉楚凌的情绪并不高,眼下青黑,神情也很疲乏:【宿主,你是不是累了?】

    “有点。”

    楚凌低声应了一声,四肢开始发麻,止痛片的药效上来了。在虫族有种叫做强化剂的药剂,效果比肾上腺素还强,副作用是疼痛,严重时会出现低烧,连着两天用强化剂,有些超出身体负荷。

    如非必要,楚凌不愿意吃止痛片,四肢麻木的感觉比疼痛更难忍受,但他接下来还有事要做。

    001不再叽叽喳喳,它从楚凌的肩膀上飞下:【宿主,累了就睡会吧】

    楚凌呼出一口气,他睡不着,身体在叫嚣着休眠,可神经却在煎熬,他望向窗外。

    似乎是对没有月亮夜晚的补偿,蓝卡纳星拥有盛大的落日,橘色的火球从天际落下,在泼墨似的玫瑰红霞光中吻向这片钢筋水泥造就的黄昏大地,倏忽间坠入沉沉暮色。

    夜晚来临了。

    见楚凌不睡觉也不说话,001有些憋不住了:【宿主,你在想什么?】

    楚凌没说话,嘴里泛起苦涩,他忽然很想抽根烟。

    他又一次错信了兰特斯。

    他相信了兰特斯在尤利西斯地下拳场时对他的许诺,他以为兰特斯会处理好后续。

    兰特斯是温特家族的一员,他自然会维护家族的利益,这情有可原,但他以为兰卡纳星球民心所向的执行长起码会尊重律法,毕竟打黑拳本来就是灰色产业。兰卡纳星贵族为王,他并没有奢望伊万会遭受多大的惩罚,但最起码要被约束。为了保险,他点了伊万的穴道,不致命但不好受,温特三房就算是想要报复也会投鼠忌器。

    但他没想到兰特斯竟然把伊万打成了重伤,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好好管束?他不知道兰特斯昨晚在主家都做了什么,但很显然三房破罐子破摔,动不了兰特斯,于是拿乃特和达维当撒气筒。

    以兰特斯的手段,这件事完全可以得到妥善处理。

    今天要不是他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如果乃特和达维出了什么问题,他……

    他会后悔一辈子。

    “扣扣——”

    门口的敲击声轻缓,001看见沉默的楚凌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就好像他一直在等待谁。

    楚凌站在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却并没有立刻开门。

    门口,维伊望了望抱着自己的雌父,有些奇怪的皱起眉头。他觉得好奇怪,他从前去找雄父从来都不用敲门的,雄父房间的门也都不上锁,可现在他和雌父一起被雄父锁在了外面。

    维伊挪了挪屁|股,张嘴:“雄父开门。”

    “维伊,要有礼貌。”

    兰特斯嘴上这样说,却抱着维伊朝门更近了些。

    在兰特斯冰凉的注视下维伊伸出手,学着兰特斯先前的模样在门板上敲了敲:“雄父,维伊来看你啦。”

    门开了。

    “雄父!”维伊下意识扁了扁嘴巴,朝楚凌张开手,雌父的手臂好硬,他屁|股疼。

    兰特斯微微一笑,好似之前在餐厅包厢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声音缱绻:“雄主,维伊想您了。”

    望着朝自己张开双臂索要拥抱的维伊,楚凌握在门把上的手收紧。

    001感受到了楚凌压抑的怒火。

    父母不该在孩子面前争吵。兰特斯知道他不会在维伊面前和他闹翻,这就是他的目的。

    楚凌伸手接过了维伊,小家伙似乎刚刚洗了澡,金发柔软,楚凌在维伊头顶落下一吻:“乖乖,雄父和雌父有些事情要处理,你能和管家伯伯先去玩吗?”

    听到楚凌不和他一起,维伊有些不高兴。

    楚凌摸着维伊的头发:“维伊能做到的对不对,雄父今天给维伊准备了泡芙哦~”

    听到有泡芙,维伊眼睛一亮,矜持地朝阴影中的阿道夫伸出手,不忘嘱咐:“雄父记得要早点来找维伊玩。”

    “当然。”

    楚凌转身,脸上的笑意陡然消失。

    “雄主——”

    兰特斯的声音骤然消失,他的腹部猛地挨了一拳。

    楚凌收回手。

    001:!!

    001:啊啊啊啊啊,好爽好爽!

    楚凌视线冷冷,这一拳他没有收力。

    即使是S级雌虫,没有任何外骨骼保护的腹部也是柔软的,兰特斯缓缓直起腰,他朝着楚凌重新换上完美的假面:“雄主,感谢您的惩罚。”

    在兰卡纳星,被雄主凌虐的雌虫成百上千,不过是被揍了一拳,最多只能算情|趣。原来雄主也喜欢这样,兰特斯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他真是太失职了。

    楚凌捏紧拳头,只觉得兰特斯嘴角的笑容越看越碍眼:“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该牵扯到维伊,上次也是,你不该在维伊面前动手。”

    雄子得到雄父的亲昵再正常不过,可此刻兰特斯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嫉妒:“雄主,维伊已经七岁了,他是温特家族的未来的继承者,很多东西不该如此懵懂,您太过宠爱他了。”

    楚凌:“你威胁我?”

    兰特斯:“当然不是,维伊的继承课已经推迟很久了。”

    楚凌捏紧了拳头。

    “雄主,我不知道您在外都听到了什么,但那些都不是真的,七年时间,我们慢慢磨合,相处如此和谐美好,您难道看不出我对您的真心吗?”

    001简直被这不要脸的言论惊呆了:【真心?他有这玩意吗?用下三滥的手段欺骗纯情宿主,把人吃干抹净孩子都生了,拿人当跳板踩着上位,现在还有脸在这里说什么真心?!我呸!】

    气到极点,楚凌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所谓假戏真做不过是沉浸在自己编造出来的幻想中,举案齐眉相敬如冰,演着演着真以为自己是情种了。发现对方离开后的死缠烂打,不过是对所有物失控的不满,于是虚假地维持自欺欺人的幻想。

    他这位雌君从不耽于情爱,如今的纠缠约莫是因为他需要完美和谐的家庭做背景板,以维持他刚刚得来的执行长地位。

    毕竟兰卡纳星贵族联姻的传统不可破,哪怕是二婚他也得找一个贵族,比起重新花费七年营造新的幻境,显然维持现状更节约成本,况且贵族雄虫可没有来路不明的平民好掌控。

    “就算您真的……”房间寂静无声,兰特斯闭了闭眼,做出最大让步:“有了感兴趣的雌虫,我也可以替您把他迎进来。”

    楚凌没说话。

    兰特斯忽然屈膝下跪,他仰着头神情却落寞:“这些年我对您有愧,我一直没有和您坦白,七年前我和您的初遇……不太美好,我也因此对雄主您存有偏见,忽视您对我的付出,那个时候的我太过傲慢,先入为主地戴着有色眼镜审视您,因为我从未见过真心,我身边一直充斥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只有纯粹的利益,您是第一个不求任何回报真心对我好的虫。这七年,一直都是您体贴我偏爱我,一步步朝我走来,敲开我紧闭的心门,我却理所当然贪恋您的温柔,忽视了您的付出,将这宝贵的真心晾凉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换我走向您,我会用我的一生弥补对您的亏欠。”

    这段时间有很多东西忽然脱轨,这些事件的背后似乎有推手。

    雄主为什么会重新提起七年前、忽然冒出来的义务律师、缠在雄主身边的格林臭虫,还有那孤苦无依却每次都能得到雄主帮助、及时逃脱的兄弟俩……

    温特三房虽然废物,但不至于忘记动手前杜绝通风报信。

    七年前的事情他做得滴水不漏,没有任何证据,只要他不承认,那件事就只是意外。七年来,雄主从未提起过这个话题,说明雄主能够接受意外这个解释,他需要做的就是让意外成为永远的真相。往事不可追,不如直接坦白自己前几年对雄主的忽略,陈明心迹,承诺弥补,将雄主重新挽回。

    兰特斯等待着楚凌的答复。

    如果楚凌不知道七年前的真相,他说不定真的会被兰特斯这煽情的坦白打动,从而回心转意。

    七年来,兰特斯还是第一次和他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真是难为他了。

    兰特斯注视着楚凌,他将楚凌的沉默当作默认,视线落在楚凌衬衫遮掩下的左臂上,他上前一步:“雄主,您手臂的伤需要擦药。”

    楚凌倏忽抬眼,猛地挥开手。

    他都知道,他知道三房找了乃特达维,他知道!

    “兰特斯·温特……”

    兰特斯眼眸倏忽紧缩,心脏中猛地爆发出一阵惊悸,上一次雄主完整念出他的名讳还是在结婚宣言。

    雄虫的脸庞在灯光下忽然变得格外冷漠疏离,墨眸怒火烧红,兰特斯连假笑都忘记了。

    “啪——”

    骤然袭来的劲风中,他感受到楚凌掌心的冰冷,随后是火|辣辣的疼。

    稳住歪斜的身形,兰特斯怔忡抬头,他听见一句让他浑身发冷的话:“你真让我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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