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卡纳星的守护神, 民众心中舍生忘死的好将军,号召贵族统治下维护平民利益的高级议员,如今民心所向的执行长, 竟然草菅人命!难道这七年来精心营造的一切不过是争夺权力的噱头?!
房间内很安静, 楚凌的呼吸声格外明显, 一直压抑的情绪在此刻猛地爆发。
他怒极:“你说你会处理好, 乃特达维差点就死了!放任家族草菅性命,兰特斯, 这就是你说的好好管束?!”
兰特斯没回答, 缓缓站稳身形,整齐梳上去的金发此刻散落些许, 他抬手摸了摸脸,迎着楚凌盛怒的视线,他舔了舔破裂的嘴角,忽然笑了。
他的雄主一向善良, 看见路边的猫猫狗狗都心生怜悯。
愤怒的脸鲜活生动,胜过这些天的冷漠, 兰特斯心中生出一股扭曲的快意。
楚凌这一巴掌没有收力,直接将兰特斯扇得身形不稳,半边脸颊指痕肿起,红得惊人。
打人不打脸, 扇巴掌涉及的从来不是下手多重而是自尊问题, 兰特斯骄傲到了傲慢的程度,绝对无法承受这样的羞辱。
兰特斯为什么在笑?
兰特斯没有反驳。
楚凌这一巴掌来得实在是又快又猛,001直接卡了,连啊啊啊啊都忘记喊了,好不容易缓过来, 就看见兰特斯摸着脸笑得跟个变态一样,啊啊啊变成了啊啊啊啊——!!
001:【宿主,他是变态啊!】
楚凌捏紧了拳头,一动不动,警惕地等待着兰特斯的反击。
空气似乎都变了味道。
兰特斯缓缓抬起手,迎着楚凌警惕的视线笑,他唇边染着血,衬得他的笑容越发绮丽诡谲,他声音轻柔好似掺了蜜糖:“雄主,您的手疼吗?”
兰特斯看着楚凌紧握成拳的手,忽地又轻轻笑了,他将另一边完好的脸凑了过去,灰蓝色的眼眸泛着水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楚凌,眸间是藏不住的、被压抑许久的兴奋,仿佛在欣赏心爱的猎物终于朝自己亮出了獠牙:“您还想打吗?这边也可以。”
腹中怒火中烧,却被迎头倒了桶冰水,冰火两重天。
他在因为两条生命差点消失而生气,兰特斯没有端正态度正视他的怒火,反而将一切娱乐化,这不仅侮辱了自己也侮辱了他。
和一个学不会端正态度正视你的人,永远无法实现正常的沟通。
哪怕将你的怒火你的痛苦一一摆在他眼前,朝他发泄发疯,他也只会觉得你不过是在闹脾气,除非彻底失去,只有当他意识到一切都无法挽回时,才会去找自身的错误。
他不想陪着兰特斯继续纠错。
楚凌抬起手,在兰特斯蠢蠢欲动的眼神中,落下——
他抓住了兰特斯的肩膀,在他诧异的目光中,朝前逼近几步。
四目相对,呼吸可闻,兰特斯许久没有和楚凌亲近,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他们如胶似漆的时候,后背磕上坚硬的金属门,他下意识朝楚凌伸手索求一个拥抱。
楚凌的手错开兰特斯索求的手,握住了他身后的门把一拧。
失重感陡然袭来,兰特斯紧缩的瞳孔中映出楚凌冷漠疏离的神情,哪怕是路边的垃圾,他的雄主都不曾露出过这种表情。
金属门在他眼前严丝合缝地关上。
·
兰特斯站起身,望着紧闭的房门,静静伫立。他失误了,他低估了这两兄弟在雄主心中的份量。
他的雄主过于关心乃特达维两兄弟了。
达维和维伊年纪相仿,雄主将对维伊的喜爱投射到他身上属于正常现象,也可能出于愧疚和同情,因为维伊曾经对达维的欺侮,总之,孩童大的雄子不具有威胁性。
兰特斯拂去衣角沾染上的灰尘,S级雌虫五感灵敏,面前的这扇金属门对他而言算不上阻碍。
他听见雄主的脚步声,沉重、迟缓,似乎是累了。
他在房间里给雄主准备了礼物。
脸上的热度逐渐消退,伴随着逐渐消失的疼痛只剩下了些微的麻,兰特斯摸了摸脸,因为S级雌虫强悍的修复能力,雄主在他脸上的印记并不能停留多久。
如果能多挨几下……
·
房门被打开,正在毛绒毯子上玩玩具的维伊抬起头,看见进来的是兰特斯,脸上的笑容收敛。
维伊放下了玩具,嘟囔了一声:“雌父和雄父聊好了吗?”
兰特斯望着维伊黑葡萄似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维伊眼睛一亮,抓起箱子里的木头牌:“维伊可以去找雄父玩了!”
兰特斯蹲下身,伸手将欢快的幼崽揽进怀中:“维伊,雄父有些累了,雌父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维伊缩了缩脑袋,他觉得背后有点凉,望着兰特斯嘴角的笑容,他慢慢点了点头。
接过阿道夫递来的外套裹住了维伊,兰特斯的笑意缓缓收敛。他的雄子做错了事,他早该上门一趟,亲自|慰问这对孤苦无依的兄弟。
……
房间内,楚凌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仰头灌了几大口。喝得太急,冰水顺着喉结流下,打湿了衣服。空瓶在手中嘎吱作响扭曲变形,楚凌扶着冰箱门,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001担心地凑近:【宿主,你…没事吧?】
楚凌闭了闭眼,摇了摇头:“没事了。”
衣服湿了,他也冷静了,他等会要去见维伊,得换一身衣服。
楚凌走进卧室,还没开灯,一股玫瑰香气扑面而来。
水晶灯照亮一比一还原的卧室,楚凌看见桌子上开得艳丽的玫瑰花,和兰特斯去学校接他那天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九十九朵,而是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旁是红丝绒珠宝盒和他落在尤利西斯的工资卡。
001:【兰特斯进了卧室!这是非法闯入,他知法犯法!】
花香熏得他有些想吐,楚凌闭了闭眼,拿走了桌上的工资卡后退了出去。
他同一个坑中摔了两次,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定位器在固定地点作用不大,极有可能升级为摄像头。
在楚凌的卧室系统检测出来的微型摄像头多达八个,这个数字,连重大罪犯都得不到待遇,001真心害怕了:【宿主,兰特斯这么疯,你真的能和他成功离婚吗?】
楚凌没说话。
001:【明明是他自己有病,他不找自己的毛病,一直揪着宿主不放,怀疑宿主你出轨!无理取闹蛮不讲理!他是想要逼死宿主吗!】
楚凌沉默几秒,口头交流转为脑波交流:【001,你能动用的最大资金是多少?】
001咻得一下飞到楚凌跟前,光幕上骤然出现了一个天文数字,先前在尤利西斯宿主用的是兰特斯的钱,如今它总算派上用场,可得好好表现:【宿主,这些钱够吗?】
【够了。】楚凌点头,这些钱已经超过他的预期,远远超过买一颗小行星的价格。
他从前以为兰特斯哪怕不是一位合格的伴侣也是合格的将领、是蓝卡纳星的守护神,如今看来,他的判断存疑。
他是想要离婚,但离婚的前提是安全撤离,如果无法满足这点,应对策略就得变化了。
·
医院走廊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维伊捂着鼻子皱紧了眉毛,他不喜欢医院,小的时候雄父总是带他来医院,每次来医院就要吃苦苦的药还要打针,打针很痛,他讨厌医院!
“为什么雌父要带维伊来医院?维伊没有生病。”
兰特斯脚步轻缓,回答漫不经心:“雌父带你来见虫。”
维伊歪了歪头:“见虫?”
兰特斯的脚步在灰白的病房门口停下,唇边勾出一抹冷冷弧度:“我们到了。”
病房内,乃特艰难地撑起身,他想去趟厕所。
房门忽然被推开,乃特以为是护士来了,正要开口寻求帮助,就看见一位极其俊美的高大雌虫朝他走来,他怀中抱着的金发雄子朝他投来疑惑的眼神。
“您是……”
看清兰特斯的脸,乃特瞳孔骤然紧缩,他后知后觉地认出面前的虫是只能在中央大屏中才能瞻仰的温特上将。
“温、温特上将,请恕我无礼。”乃特一个激动,动作过大扯到了胸口的伤,脸色当即白了。
兰特斯缓缓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他静静看着乃特挣扎下床替他拿来椅子,这才终于屈尊降贵地开了口:“你受了伤,无需多礼,你叫乃特,对吧?”
乃特惊讶地忘记言语。他的雌父是第一军团的军雌,他一直很尊敬军雌,眼前这位正是兰卡纳星的守护神,他满心濡慕,从没想过这样一位大虫物竟然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兰特斯将乃特的敬仰尽收眼底,他微微一笑:“我认识你的雌父莱博西,他曾在第一军团任职,我和他曾是战友,你雌父为国捐躯,我深感痛惜,莱博西是一位优秀的中尉,我们都很想念他。”
乃特眼眶逐渐湿润,他没想过有一天他还能听见雌父的名字,他以为不会再有虫记得他的雌父,没想到温特上将竟然记得他的雌父!
“是……感谢您……真的很感谢您。”乃特声音哽咽,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努力维护体面,他不希望在雌父曾经的战友面前给雌父丢脸。
兰特斯默默注视,他看见乃特双眼通红,苍白的脸上浮起潮红。这张脸算不上俊朗,和漂亮更没有关系,十六岁的雌虫懵懂青涩,新鲜得很。可能和他孤苦无依有关,乃特身上除了小鲜虫特有的鲜嫩还多些破碎的坚韧,割裂的元素在他身上融合,比起愣头青,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十六岁,多么新鲜的年纪。
兰特斯垂下眼,他怀中的维伊觉得屁|股底下的手臂忽然变得更加邦硬,奇怪地抬头看了眼,很快又捂着鼻子重新把头窝进兰特斯怀中。
“温特上将,您今日前来有什么事情吗?”乃特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对方还是温特上将这样日理万机的大虫物。
兰特斯:“我的雄子做错了事欺负了你的弟弟,我本该早些带着他来道歉,只不过他前段时间生了病,这两天才好些,听闻你在医院我就来了。”
乃特受宠若惊:“温特上将您太客气了,当时的事……楚门老师已经道过歉了,他还给了我和弟弟很多赔偿,您没必要特地为此跑一趟。”
兰特斯唇角的笑容忽然冰冷一瞬,他能看出乃特谈及楚凌时的亲昵和尊敬,一个少年炽热的濡慕和敬仰像是夏日里的奶油,很快就会变了味。
兰特斯垂下眼睫,掩去眼中的锋芒,温声轻笑:“雄主向来心善。”
乃特丝毫没有品出四周气氛的变化,当即附和:“楚门老师是我见过最好的虫,他对我的帮助,我一辈子都无法回报!”
年轻的雌虫满脸都是濡仰,双眼明亮好似生出两簇火焰。
——真是碍眼。
窝在兰特斯怀中的维伊忽然缩了缩脖子,他觉得有些冷。
兰特斯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乃特,莱博西离世我很痛惜,得知你和弟弟过得辛苦我满怀愧疚,你雌父是名优秀的军雌,你继承了你雌父的血统,将来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听闻你为了让弟弟未来无忧去打黑拳,万幸迷途知返,雄主愿意资助你读书,我也想帮你一把,你到第一军团从军如何?”
宛如被天大的馅饼砸中,乃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您说的是真的吗?”
兰特斯颔首:“当然。”
乃特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即就想要答应,手指却摸到了口袋中的卡,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停住了:“温特上将,我非常荣幸您愿意让我加入第一军团,可楚门老师已经替我办理好了入学申请。”
兰特斯当然知道,当他得知雄主不辞辛苦耗费钱财为乃特复学疏通关系时,他恨不得将乃特拖到雄主面前直接掐死。这是雄主第一次用他的钱,却是为了别的雌虫。
既然注定无法在枝头开得艳丽,就这样死去不也是一种仁慈吗?
可他的雄主太善良,见不得血腥、见不得贫穷、见不得不公,更见不得死亡。
兰特斯开了口:“这些你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在这两者之间做出选择。”
乃特抿紧唇:“温特上将抱歉,我一时无法决定。”
——不知好歹的东西。
兰特斯眼中寒光阵阵,唇角的笑容却越发温和:“明早希望得到你的答复,你好好养伤。”
乃特怔愣,意识到兰特斯要走了,赶紧挣扎起身。
等着乃特挣扎爬下床,兰特斯才抱着维伊徐徐站起身:“不用送了。”
乃特扶着病床,艰难抬手朝着兰特斯行了个军礼,满脸感谢:“谢谢您。”
兰特斯颔首,目光轻轻扫过乃特滑稽的军礼,转身离开。
倒计时开始了。
珍惜这最后的机会,如果他明天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他有无数种手段、在雄主看不见的地方弄死一个毫无根基的平民雌虫。
第27章 兰特斯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样的姿势 他……
楚凌站在酒店门口脸色沉沉, 他身侧站着阿道夫。
看着飞车缓缓在酒店门口停下,升降梯落下,舱门打开, 兰特斯站在舱门后朝着面色冷然的楚凌微微一笑:“雄主, 外面风大。”
听见楚凌来了, 兰特斯怀中有些昏昏欲睡的维伊来了精神, 他扭动屁|股朝着楚凌伸出手:“雄父抱。”
楚凌没有搭理兰特斯,几步上前将维伊抱进怀里。
楚凌脚步平稳却飞快, 维伊趴在他肩头看了眼被丢下的兰特斯, 歪了歪头:“雄父?”
房门在身后合上,维伊的声音唤回楚凌纷乱的思绪, 望着怀中疑惑的维伊,楚凌抿紧唇,单膝跪下紧紧拥住了维伊。
这一刻,得知兰特斯把维伊带走后, 胸腔中剧烈跳动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理智告诉他,维伊是兰特斯的雄子, 是温特家族未来的继承者,无论从什么角度考虑兰特斯都没有伤害维伊的理由。
比度日如年更难熬的是度秒如年。
墙壁上的钟表敲响。
现在是八点,正好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
埋首在维伊的脖颈,楚凌闭上了眼。
被抱得有些紧, 维伊觉得有些闷, 但他却没有挣扎,他喜欢雄父抱他,虽然雄父的手臂也硬邦邦,但是雄父的怀抱很暖很香很舒服。
“维伊刚刚去哪里了?不是说要来找雄父玩吗?”
楚凌松开手,将维伊抱在腿上, 他在维伊身上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维伊摇头,非常没有原则地出卖了兰特斯:“雌父说雄父累了,雌父带着维伊去了医院。”
“医院?”楚凌皱眉:“维伊哪里不舒服吗?”
维伊摇了摇头,他才不想吃苦苦的药丸:“没有,维伊超级健康!”
看着维伊举起来的小胳膊,楚凌垂眸,摸着柔软的金发,片刻后开了口:“维伊想画画吗?雄父好久没陪维伊画画了。”
维伊眨了眨眼:“好。”
小家伙在绘画上很有天赋,色彩运用很有巧思,发现维伊喜欢画画的时候他刚满三岁,兰特斯本想聘请兰卡纳星有名的绘画大师来教导维伊,楚凌拒绝了。创造力似乎是小孩子特有的天赋,比起揠苗助长,他更希望维伊能开心地做他自己。和教学挂钩,兴趣爱好难免会变味道。
“乖乖,如果你有一个属于你的房子,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按照你喜欢的来,你希望这个房子是什么样子的?”
维伊握着彩色笔,想了很久,摇了摇头:“维伊不知道。”
楚凌摸了摸他的头:“没关系,维伊可以慢慢想,我们先从维伊的卧室开始,卧室里有床,躺在床上就能看见天花板,床的旁边可能有一盏小夜灯,也可能是个漂亮的小桌子……”
“想到了!”维伊举起彩色笔,一边画一边念:“维伊的床很大很软,像是云朵,躺在床上能看见金色的太阳,维伊还想要一盏彩色的灯,不要桌子,要很多很多垫子,趴着坐着都很舒服……”
原本空白的纸张上多了五彩斑斓,金色的天花板是太阳,有着蓝色花纹的白色大床是天空和云朵,彩色的灯是维伊喜欢吃的水果糖,白纸变成了毛绒地毯,地毯上有很多五颜六色的软垫,都是树叶形状和花朵形状。
他用卧室留住了春天。
看着逐渐成型的房间,楚凌眼底微光闪烁,他很高兴维伊的世界五彩缤纷。
褐色的画笔在白纸的空白处落下,很快一个书架成型,楚凌有些惊讶,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维伊并不喜欢读书,可是他笔下的书架又高又大。
“乖乖,你在房间里放一个这么大的书架,是要放你的图画书吗?”
维伊摇了摇头:“大书架是给雄父的,给雄父放好多好多书,不过雄父不能逼维伊看书。”
小家伙说着,又在大书架旁边画了个彩色的小书架。
“……”
“雄父?”
“雄父,你为什么不说话?”
望着眼睛弯弯的维伊,楚凌眼眶酸涩,轻轻将握着画笔的维伊拥入怀中,他闭上眼睛,呼吸因为压抑颤抖。
“扣扣——”
形同虚设的房门被敲响,楚凌抬起头,眼角残余未散去的红。
“雄主,我能进去吗?”
敲门声轻而缓地重复,耐心十足,维伊握着画笔趴在楚凌怀中,疑惑地歪了歪头:“雄父不想让雌父进来吗?你们吵架了吗?”
敲门声锲而不舍,大有楚凌不开门就敲到天荒地老的迹象,楚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朝维伊笑了笑:“乖乖,我和你雌父没有吵架,雄父要和雌父分开,以后也不会再住在一起,进门前敲门是礼貌。”
维伊点了点头,他想起之前在医院听到的话,眉毛皱了起来,雌父对他说如果不想雄父离开他就得帮他。
维伊:“雄父,你会离开维伊不要维伊吗?”
楚凌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摸了摸维伊的脸蛋:“乖乖,分别不等于抛弃,还记得雄父之前说过的吗?雄父永远爱你。”
闻言,维伊小下巴高高抬起,一副被偏爱的洋洋得意。他望着门口,心道,雌父是大坏蛋,竟然骗他,雄父只是要和他分开而已,才不会不要他!他是雄父最最喜欢的小宝贝!
敲门声骤然错了节拍。
门口,兰特斯伫立门前,微弯的手指在距离金属门一厘米的距离停滞,他耳力很好,听得见门内所有的对话。
他的雄主对维伊格外在意,绝对不会对维伊开离婚的玩笑。
一瞬间,他的心沉入海底。
无法维持冷静的假象,兰特斯推门而入。他如今是酒店的主人,自然拥有所有房间的门卡,出入如入无人之境。
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打开,维伊和楚凌同时望向门口。
兰特斯:“雄主……”
维伊歪了歪头,脸上满是不赞同:“雌父,你没有礼貌。”
兰特斯:“……”
楚凌让维伊在小椅子上坐好,把地上的画仔细收起,他站起身朝维伊伸出手:“睡觉时间马上到了,我们去洗漱吧。”
站在门口,兰特斯脸色难看,除了夺门而入的那一眼,楚凌再也没看他一眼。
握着楚凌的手,维伊走了几步忽然朝兰特斯的方向看去,他刚刚忘记炫耀了,他要告诉雌父,雄父更喜欢他。
只一眼,维伊就缩着脖子收回了视线。
浴室里,看着发呆的维伊,楚凌摸了摸他的脑袋:“维伊在想什么?”
维伊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眼底露出一丝畏缩,他扁了扁嘴巴:“雄父,雌父好凶。”
楚凌动作一顿:“你雌父骂你了?”
维伊摇了摇头:“没有。”
小家伙无意识地揪着手指,这是他不安时才会做的动作。
果然,哪有小孩真的能从父母闹离婚的灾难中幸免。
楚凌亲了亲他的脸颊:“抱歉乖乖,你雌父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不是故意凶你的。”
维伊歪了歪头:“是因为雄父要和雌父分开,雌父才心情不好吗?”
楚凌点了点头。
维伊皱眉,小脸露出怒火:“雌父是在发脾气。”
楚凌拿了只小海星放在满是泡泡的浴缸里,试图转移话题:“乖乖,你最喜欢的小海星来啦~”
维伊皱眉,思路难得没有被楚凌带着跑歪,他气愤地拍了拍水:“雌父不好,雄父都没有朝维伊发脾气!”
小家伙虫小力气不小,水花一溅老高,楚凌的头发都湿了,他笑了笑:“生气了?”
维伊嘟着嘴巴:“生气!凭什么朝维伊发脾气!”
楚凌抹去脸上的水:“那维伊不要学雌父好不好?”
维伊重重点头:“不学!”
楚凌靠近了些,让维伊看清楚他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维伊刚刚也在发脾气,雄父的衣服都湿了。”
维伊小脸一僵。
小家伙和他另外的爹一样,自尊心强,要面子,楚凌好脾气地笑了笑:“雄父不生气,因为我是维伊的雄父,不过没有谁喜欢被当作撒气筒,所以维伊以后生气的时候先不要立刻发脾气,你可以先数数,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维伊点了点头。
楚凌转身,去架子上拿浴巾。
“雄父……”
楚凌低头,脸颊被印上轻轻一吻,金发的小雄子捏着小手把脸藏进了浴巾中。
……
哄着维伊睡下楚凌从卧室出来,兰特斯还没走。
“雄主……”兰特斯站在卧室门边,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被等待蚕食,迎着那双墨眸冰冷的注视,兰特斯忽然屈膝跪下。
S级别雌虫的恢复能力极其强悍,楚凌那一巴掌没收力,这才不到两个小时,兰特斯的脸光滑如初,丝毫看不出他不久前挨过一巴掌。
“求您俯听我的解释。”
下跪乞求,极低极卑微的姿态,楚凌从没想过,有一天兰特斯会和这个堪称屈辱的动作扯上关系。
可姿态放低并不就代表他一定处于弱势,就好比,一个明确被拒绝过的追求者日日高调送花、大庭广众地告白求婚,在一众不知情、起哄的群众中,跪着的求婚者远比手足无措的被求婚者更加能掌控局面,他借着道德控制全场,迫使后者只能接受他选定的剧本。
兰卡纳星的执行长,从来就和弱势没有半分关系,即使跪着也比别人高半头。
“起来。”
冷冷一声,丝毫不见往日的温情,兰特斯抿紧唇,恍惚间有一种被绳索勒紧喉咙的错觉,他仍旧保持着堪称完美的跪姿:“雄主,乃特兄弟的事情是我的疏忽,我已经做出了弥补,乃特的雌父曾隶属第一军团,第一军团愿意接纳他,通过考核后他将成为第一军团名下的军雌,他的弟弟也会得到应有的资助和抚养。”
楚凌总算正眼看他。
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眸沉沉如墨,审视中夹杂着冷漠,兰特斯心中庆幸的同时,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雄主,我带维伊去道歉了。”
他的雄主从来都不明白有些虫根本不值得费心思,所谓的礼数不过是虚伪的、维护表面关系的手段,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虫根本算不上活着,他们没有任何价值,不过是在那,就像是下水沟旁堆积的垃圾,仅仅只是在那。
可他的雄主却温和谦逊,对谁都彬彬有礼,他应该把这些热情和亲切都施予他,而不是那些毫不相干、毫无价值的家伙。
比如梅杰、比如西格玛,又比如乃特。
兰特斯抬起头,仰视。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样的姿势,如今的兰卡纳星不会再有任何虫能让他抬起脖颈长久凝视,除了他的雄主。
“雄主……”
试探的指尖轻触,隔着面料兰特斯感受到肌肤的温度,他眼中露出久违的痴迷,卷起灰蓝色的浪,又在下一秒风平浪静,指尖顺着小腿一点点上滑,启唇轻唤:“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附身,楚凌握住了兰特斯攀援而上的手。
兰特斯的眼眸骤然亮起。
窗外是层层叠立的高楼,玻璃窗上残留着雨水,稀薄的云层中金属大楼稀稀落落反射着工业照明灯的光芒,在今夜似乎格外黯淡。
他无法带维伊走,那他至少得留下一间安全屋。维伊喜欢明亮的颜色,喜欢太阳,讨厌雨水,要是住在一年四季都阴雨绵绵的“伦敦雾都”,怕是会闹脾气,冰冷潮湿的地方不利于美好心情的培养。
掠过兰特斯唇角堪称灼眼、甜蜜的弧度,楚凌微微偏头,柔软的触感落在他的唇角。他看见那双灰蓝色的眼眸中涟漪阵阵,他垂下眼,轻轻转动了手腕。
还没到时候。
第28章 医院的诊断书 他不会心软
【宿主, 你为什么要由着乃特接受臭男人的资助,001很有钱,多养几个孩子完全不是事!】
001不解还有些生气, 它不明白为什么楚凌同意乃特去第一军团, 任务对象是完成任务的关键, 把乃特和达维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最保险。楚凌是乃特的救命恩人, 也是第一个提出要资助乃特的人,而且复学手续都办理的差不多了, 这时候乃特忽然反悔说要进第一军团, 楚凌这段时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它不明白楚凌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楚凌在综合楼下的打卡器前刷卡进门, 在脑海中和001交流:【乃特是独立的个体,没有谁有资格替他做决定,我是救了他,可排除为了完成任务的利己性, 这最多算是好人好事,总不能胁恩图报。我资助他希望他能学得一技之长、能有安生立命的筹码, 但他的路得他自己选自己走,我没有任何权力去干涉他。】
001听不懂:【宿主,你不会是心软了吧?你不会要再给兰特斯一次机会,宿主千万不要啊, 他就是个不折手段的疯批变态, 万一他用乃特来威胁你这么办?!】
楚凌开门的动作一顿,他目光坚定:【不会】
他想过这个问题,兰特斯极有可能会用乃特来威胁他,谈判桌上,你的软肋越多, 对方的赢得牌面就越大。兰特斯知道维伊对他的重要性,所以用维伊来威胁他,但这种威胁不会致命,因为维伊是兰特斯的继承者。可乃特达维不一样,一旦兰特斯发现他们对他意味着什么,他们就会成为攻击他最好的软肋。他先前两次营救乃特已经让兰特斯起了疑心,如果紧紧抓着乃特达维不放,反而适得其反。
牌桌之上,往往比的是谁比谁更豁得出去。
但他不愿意。
活生生的生命这么能被当作冰冷的筹码放在桌面之上,任人摆布、宰割?
乃特找到他时满脸歉疚,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他说他很笨,唯一的优点就是力气大,从前在学校里学习不好,这唯一的优点还总是给他惹事,雌父对他可头痛了。他说他的雌父是第一军团的中尉,保家卫国,可威风了,他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和他雌父一样成为一名优秀的军雌,守护兰卡纳星的荣耀。
小孩提到他雌父时满脸的骄傲,思念如潮水,他的雌父为国捐躯,留下他和弟弟孤苦无依,兰卡纳星对他们的救济敷衍了事,可他提起第一军团时眼中只有向往,没有丝毫埋怨。
他这么能因为一己之私斩断一个孩子的梦想?
他在兰卡纳星生活了七年,这颗星球和地球大不一样,抬起头甚至看不见月光,一切似乎都是幻想。可血是温热的、泪水也滚烫,乃特脸上的笑容灿烂地几乎要灼烧他的双眼。摆在他面前的是冒着热气、活生生的生命。
他不能太自私。
“就是他吧……”
“之前…还捧着花来看他,我还以为有多甜蜜幸福呢,没想到……”
“听说他读书那会儿就是开后门,果然攀上了贵族就是……”
“难怪啊,真是手段高明……”
001凑过去听了一嘴,瞬间气炸了:【宿主,他们在说你的坏话!】
一路上走来,楚凌感受到了不少视线,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001听着那些流言蜚语气得要死:【满嘴喷粪!什么狗屁玩意,谁勾引谁啊,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宿主才是受害者,一切都是兰特斯自导自演,这些狗屁话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是谁在到处造谣?!等我找到了我要咬死他!】
楚凌推开门,看着休息室沙发上被围着的虫,心道,看来不用找了,罪魁祸首就在他们眼前,好巧不巧,他还认识他们,一个多星期前,他在军部大楼前单箭头地和这两位贵族雄子有过一面之缘。
“来了来了——”
压得极低的声音中是藏不住的兴奋。
办公室的这几位同事看他不爽很久了,稍微听到些流言蜚语就立刻添油加醋,就像是红头苍蝇闻到了肉味,咬着他不放,奈何本事不行嘴皮子也不行,如今看来脑子也不行,又巴巴送上来被当枪使。
“楚门老师,你平日里看起来挺正经的,没想到背地里竟然是这种虫!”
“就是就是,哪怕再怎么想成功也不能拐走订过婚的雌虫吧?”
“你还进了监狱,天哪,虫神在上,这里可是培养优秀虫才的顶级学府,怎么能找个坐过牢的虫当老师,当初审核档案的虫是在打瞌睡吗!”
无论在哪,吃公家饭的都得过政审,往上三代、往下三代那必须得清清白白。这也是楚凌唯一一次动用兰特斯的特权,为了过政审。
楚凌扫了一圈,战斗力一般。
“喂,你、就是你,你为什么不说话!”
兰特斯的小青梅坐在沙发上抹眼泪,替他出头又是他身边这位义愤填膺的贵族雄子。小青梅道行不浅,啥也不说就是哭,等着别人帮他出头,要真出了事情轻松甩锅。要是能找到个身份尊贵的傻白甜当枪使,他坐着不动拿出手帕,就能carry全场。
楚凌望着普特的眼中多了些同情。
楚凌不置一词,径直朝自己的工位走去,直视挡路的虫,吐出一句话:“借过。”
这双眼眸格外黝黑,眼底似乎还藏着什么不为虫知的东西,刚刚还气焰嚣张的虫莫名在楚凌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下意识让开位置。
他没时间和这些不相干的虫浪费时间,马上就要上课了,耽误进度可不行,因为维伊他请了好几天假,这星期得赶紧补回来。
“你、你竟敢无视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身为四大贵族之一安德洛家族的雄子,从来没有谁敢冷落普特,更别说如此明目张胆地忽视他,他当即怒火中烧,像是个炮仗一样冲到了楚凌跟前。
楚凌比普特将近高出一个头,从他的视角能看见普特的头顶心,这位娇宠的贵族雄子有似乎面临着秃头危机,发缝有些宽。
看来这位贵族雄子除了要吃六个核桃还得吃黑芝麻丸。
楚凌低头,凭借着身高优势面无表情的他在此刻非常具有胁迫感:“你知道我是谁吗?”
普特懵了,从来没有谁敢这样对他说话,一时间他甚至开始怀疑面前这个不要脸的平民雄虫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牛逼的身份。
“我是老师。”
在普特惊疑不定的神情中,楚凌丢下这句话,侧身出了门。
老师得去上课了。
楚凌走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普特气得跳脚,坐在沙发上抹眼泪的朗文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
“你站住,你给我站住!”
荣耀学府的校园中,多了一道你追我赶的风景线。
看着身后紧追不舍的普特,楚凌想他要是再不停下,这位娇气的贵族雄子说不定就要厥过去了。
普特紧追不舍,口中喊着站住,但他没想到楚凌真的会停下,一个刹车不及差点摔倒,眼看着自己就要和粗糙肮脏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普特尖叫一声。
一阵风骤然刮过,普特感觉自己被拎了起来,他睁开眼看见楚凌凌厉的下颌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就被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普特忽然结巴:“你、你凭什么碰我!”
楚凌挑眉,瞥了眼普特抓着他衣服的手。
普特猛地松开手,他的脸忽然烧了起来:“谁让你忽然停下的!”
楚凌抬脚就走,毫不停留。
普特惊呆了:“喂,谁让你走的!”
一路追着楚凌普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人生地不熟,等到他回过神来,他已经跟着楚凌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四周无人,环境清幽,只有脚步踏过青草时的摩擦声,普特心中一股恐慌逐渐弥漫开来。
“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是安德洛家族的雄子,如果你敢伤害我,你就死定了!”
瞥了眼慌里慌张的普特,楚凌没有搭话,只是蹲下身从包里取出一个包裹。
普特此刻宛如惊弓之鸟,看见楚凌放下包拿出一袋鼓鼓囊囊的东西,以为他是在去作案工具,当即尖叫出声:“你、别别别过来,我、我我不怕你!”
001:【拜托,谁过去了,是你自己屁颠屁颠跟过来的好吧,没脑子还没眼睛了?】
001这几天骂人功夫见长,楚凌忍俊不禁,他拉开包裹拉链,在普特惊慌无措的视线中取出了……猫粮、猫条和猫罐头。
普特:“……”
手中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木棍啪嗒一声掉落,普特的脸瞬间爆红,他这才注意到草丛遮掩之下有一间猫窝。
“喵喵喵~”
闻到食物的香气,四处的猫咪喵喵叫着跑了出来,蹲在猫粮盆前大口吃饭。楚凌给它们准备了按压式猫猫投喂器,他每次来都会备上三天左右的猫粮,最近事情太多他没来,投喂器里的猫粮已经空了,楚凌扫了一眼,猫咪的精神状态还不错,看来这两天这附近的老鼠遭殃了。
草丛深处忽然亮起一双油亮的眼睛,一抹黑影好似闪电冲了出来,普特猛地叫了一声,啊得一声吓得吃饭的猫咪都扭头看他。
窜出来的黑影在楚凌一步之外猛地停下,它睁着明亮的大眼睛警惕地审视着这位几天不见的铲屎官。
楚凌掏出一根猫条,朝它招了招手:“黑猫警长,几天不见,不认识我了?”
闻到猫条的味道,黑猫警长的尾巴甩了甩,慢悠悠地走到楚凌脚边,伸出爪子在楚凌的裤脚上留下两道抓痕。
楚凌笑了,把手中的猫条递上前:“快吃吧。”
黑猫警长满意地绕着楚凌溜丝的裤脚转了一圈,晃悠悠地吃起了猫条。
“它、它们不咬你吗?”
试探的声音在身后想起,楚凌偏头,就见普特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前倾,那表情典型就是想摸但怕挠。
黑猫警长是这些猫咪的首领,闻到陌生虫的味道猫条也不吃了,琥珀色的竖瞳盯着普特,耳朵一瞬变成了飞机耳。
楚凌:“想摸?”
普特嘴硬:“谁想摸,它们一看就很——”
像是被卡住了脖子,普特嘴边的鄙夷戛然而止,他僵硬地低下头,一只头顶带黄纹的白色|猫咪躺在他的皮鞋上伸了个懒腰。
普特:……
好可爱!
001:【切,浑身上下嘴最硬】
楚凌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猫罐头,打开后递了过去:“小黄毛喜欢你,它喜欢吃猫罐头,你试着喂它一点。”
普特满眼都是可爱小猫,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目的是来找茬,他接过猫罐头手脚僵硬,小黄毛绕着他的裤脚喵喵叫,普特更僵硬了。
“放地上就行,它们会过来吃的。”楚凌又开了一个猫罐头,放在地上,示意普特学他。
普特把猫罐头放在地下,很快围着楚凌的猫咪就跑到了普特脚边,喵喵喵地叫成一团。
楚凌:“你可以摸摸它们,先摸摸头,让他们熟悉你的触碰,避开耳朵、肚子、屁|股和尾巴这些部位。”
在楚凌的语音指导下,普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黄毛的头,柔软的触感让他瞬间瞪大了眼睛,他还没来得及惊讶,小黄毛忽然蹭了蹭他的手心,他兴奋得仰起头,下意识朝着在场唯一能交流的楚凌喊了声:“它蹭我的手!”
贵族雄子眼中全然是对陌生事物的兴奋和欢喜,楚凌缓缓勾起唇:“小黄毛很喜欢你。”
傻白甜雄子心思不坏,正是因为本性天真,没有心思,这才容易被当枪使。
“小黄毛,”普特高兴地摸着猫咪的脑袋,连声音都无意识夹了起来:“你的名字好好听,小黄毛,你喜欢我呀,我也喜欢你。”
普特喜欢毛茸茸,从小就喜欢,但仆从告诉他这些东西是低|贱的玩意,贵族雄子喜爱钻石珠宝星舰飞船,他们的爱好昂贵烧钱,没有哪一位尊贵的贵族雄子的爱好是低|贱的猫狗。
四周很静,除了喵喵叫再无其他,普特从被猫咪喜欢的惊喜中回过神来,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竟然和楚凌和平共处了这么长时间。
朗文哥哥说了,他就是个心机深沉、不要脸的平民雄虫,看上了温特家族的财富和荣耀,夺走了属于他的好姻缘,四舍五入,他就是破坏别虫婚姻幸福的小三,他应该坚定地站在朗文哥哥那边,教训这个让朗文哥哥伤心的坏东西。
“喵喵~”
掌心柔软的触感莫名让普特生出一股舍不得的感觉,他看着嘴角噙着笑、温柔耐心地给每一个猫猫喂粮的楚凌,口边难听的话转了好几个弯:“喂,你…为什么要抢朗文哥哥的雌虫?”
“我没有抢谁的雌虫,”楚凌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猫毛:“这位雄子,没有弄清事情真相之前最好不要随意出头,小心被卖了还给虫数钱。”
普特皱眉,他听不太懂楚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大致听出来楚凌是在教训他,他是什么身份,楚凌是什么身份,凭什么教训他!
普特生气:“你这个无礼的家伙,亏我还觉得你好,你竟然说朗文哥哥的坏话!”
楚凌收敛神情,先前对着猫咪的温柔笑意此刻消失无踪,他反问道:“难道他就没有说我的坏话吗?”
普特反驳:“朗文哥哥才不是那样的虫!他超级善良,从来不会欺负虫!他也不会说虫坏话!”
楚凌点头:“是是是,他善良不说坏话,所以让你帮他说。”
普特噎住了:“你——!”
楚凌笑了笑:“先别着急反驳,先动动脑袋,想想他都让你做了什么。”
普特气得跺脚:“不许你这么说朗文哥哥,都是我自愿的。”
在虫族这种扭曲的价值观下,能养出普特这种傻白甜雄虫还真是不容易,楚凌抛出灵魂重击:“对,你自愿帮他欺负虫,你为他冲锋陷阵,他坐着哭哭啼啼,一句话不说,难听的全让你说了,他是善良小白花你是蛮横霸王龙,你吃力不讨好,除了任何问题锅都在你头上。”
“才不是,朗文哥哥他……”普特下意识的反驳噎在口中,他想起从前种种,一切似乎和楚凌说的重合了。
“好好想想吧,小朋友,”楚凌留下足够的余粮,将吃完的猫罐头盒和猫条装进垃圾袋,看着因为重大冲击陷入迷茫的普特丢下一句话:“还有一点,你以后不用替你的朗文哥哥冲锋陷阵了。”
楚凌将手中的垃圾袋丢进路边的垃圾桶,头也没回走了。
……
“温特上将可是兰卡纳星的守护神,军功等身,光芒万丈,无缘无故怎么会找个平民做雄主,原来是用了这种下三滥不入流的手段!”
“瞧瞧,原配都找上门来了!”
“像他这种攀高枝的虫,在贵族圈子里怕是除了一张脸还算能看,样样都拿不出手吧,哈哈!”
“温特上将这么优秀的虫英年早婚还隐藏伴侣身份,还以为是为爱保护,没想到是污点!”
“没想到楚门老师竟然是这种虫!亏我还觉得他很温柔,原来都是装的!下学期不选他的课了!”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被拆散,好端端的姻缘就这样没了,格林雄子也太可怜了。”
校园上到处都是窃窃私语的虫,流言不可避免地传进失魂落魄的普特耳中,他环顾四周,几乎生锈的脑袋总算品出几分不对劲来。
流言传得太快了。
见普特落单,几个大胆的虫凑了过来,满脸都是对八卦的渴望:“安德洛雄子,您方便告知我们内幕吗?”
普特皱眉:“什么内幕?”
八卦虫:“您不是放话要…对付上位小三吗?”
普特眉头紧皱,当即反驳:“谁说他是小三的!”
他不过就是来看一眼,朗文哥哥说想来见一见温特上将的伴侣,如果对方比他优秀他愿意不再纠缠,是他忿忿不平,生气朗文哥哥自贬,一气之下冲来了荣耀学府,他可从来没说过那家伙是小三上位!
八卦虫被普特忽然大声吓了一跳,讪讪道:“您说的啊,您不是带了一堆虫来说要拆了小三的办公室,让他在学校无地自容吗?”
“什么!”普特大喊一声,猛地推开八卦虫朝综合楼跑去。
办公室内,黑西装保镖虫尽职尽责开始拆房。一众端茶倒水的虫的簇拥中,朗文端坐在沙发上,捏着手帕掩住唇角讥讽的笑意,静静欣赏着属于楚凌的东西被一点点摧毁。
“格林雄子,您喝点水。”
朗文微微抬眼,漫不经心瞥了眼递到眼前的水杯,视线扫过舔着脸凑上来的杰克,没有说话。他身侧的保镖开了口:“我们家少爷肠胃娇贵,从来不喝外面的东西。”
“确实确实,外面的东西是不干净。”杰克献媚的笑容一僵,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把手中的水杯放了下来,看着楚凌工位上一样样被丢出去的东西,忽地想到了什么,兴冲冲开口:“格林雄子,您瞧,办公桌上的抽屉上了锁!这里头一定藏着不能见虫的东西!”
朗文抬眼看向上了锁的办公桌。
杰克得意洋洋抬起头,他早就看楚门不爽了,一个外来空降虫一来就拿走了学校好几个项目,又卷教学质量又卷科研,搞得学院乌烟瘴气,他还占了办公室里最好的工位,不仅靠窗采光还好!今天之后,楚门名声尽毁,哪还有脸继续留下来教书,如此一来,楚门的工位就是他的了!他可以继续躺平,项目拖三年,水三年,在补三年,很快就到退休年纪,到时候打个报告,说是教学操劳身体出了问题,提前两三年退休,到时候安安心心拿退休金,说不定还能评一个劳模榜样,还有奖金拿,小日子过得多舒坦!美滋滋!
普特急匆匆赶到办公室时,楚门的工位已经一塌糊涂。
“你们在做什么!”
看着撬锁的保镖,普特大喊一声,猛地冲了上去,拦在办工桌前:“你们怎么能趁别虫不在随意动他的东西!”
密码锁已经被撬开,只需要轻轻一拉抽屉就能知晓藏在其中的秘密。好事忽然被阻,朗文攥紧了手帕,眼中闪过一丝嫌恶,这个愚蠢的家伙。
“普特弟弟,”朗文端起笑脸,温声细语拿着手帕上前,拿着手帕轻轻朝普特额头擦去:“你去哪里了,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额头上帕子的触觉柔软,普特望着朗文唇边的笑容,口中的气焰骤减:“朗文哥哥,你为什么要让他们拆办公室?”
朗文掩去眼中的厌烦,朝着普特轻轻笑了笑:“普特弟弟,这里有些乱,我们先出去吧。”
朗文伸手去拉普特的手落了空。
普特退后一步,第一次审视面前的虫:“朗文哥哥,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伸出去的手在半空停滞,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被忤逆的烦躁,朗文眼中多了些不耐,维持着唇边的笑容:“普特弟弟,不是你说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吗?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发脾气?是楚门惹你生气了吗?”
普特觉得奇怪,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发脾气,他不过是在问问题。
他是说要给楚凌一点颜色看看,但他没说要毁了他的办公室,他也没有骂楚凌是小三。他行得端坐得正,他真的想弄谁,一定当面弄他,而不是在背地里搞小动作。
望着面前这位善良柔弱的朗文哥哥,普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了,他想起楚凌说的话。
你为他冲锋陷阵,事到临头黑锅全是你的。
朗文看着呆呆望着他的普特,心中生出一股腻烦。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是他是安德洛家族的嫡出雄子,他才不会带着他,处理事情何必脏了自己的手?一直以来这蠢货都很听话,他让他干嘛就干嘛,这突然是怎么了?
朗文拿着手帕按了按眼角,声音些微颤抖:“普特弟弟,我劝阻过你,这里是学校不能闹得太难看,是你说他太坏了,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我也不想这样做的,你让他们都停手吧。”
四周围观的虫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都在看他,一向站在他身后的朗文此刻站在了他的对面。他唇角带笑,可望着他的眼神却让他很不舒服。
——就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傻子。
你为他冲锋陷阵,事到临头黑锅全是你的。
“哈——”
普特忽然明白楚凌说这话时的表情为什么是那样,他可不就个傻子?!竟然被当枪使了这么多年,当初哥哥提醒他让他不要和朗文一起玩,他还发了脾气。他真是瞎了眼,哥哥说得对,他还真是蠢到家了!
“砰——”
办公室的大门忽然破开,碎裂的渣滓飞溅,一侧看热闹的杰夫捂住脸惨叫出声,鲜血从他的指缝溢出。
“啊啊啊,是谁——!”
痛呼和怒骂在看清门口的虫是谁时戛然而止,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在一片死寂中格外明显。
兰特斯微微偏头,瞥了眼噤若寒蝉的杰夫,冷若冰霜的脸上徐徐露出一个平静、祥和的笑容:“手劲大了些。”
仿佛被猛兽咬住了脖子,杰夫浑身发抖,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温、温特特上将。”
兰特斯:“此次是私虫行程,不用太过拘礼。”
罗安上前一步,将软成面条的杰夫一把拽起。杰夫没什么大本事,靠着大伯的裙带关系谋了个一差半职,托他大伯三雌子的外甥雄子的福,他稍微识得几位第一军团的领头军官。面前这位把手卡在他胳肢窝杀猪一样把他抓起来的军雌正是第一军团团长罗安。第一军团团长擅刑讯,能扎几百刀不让虫死。
杰夫笑的比哭的还难看:“谢…谢谢您。”
兰特斯的视线扫过一地狼籍,唇角的笑意越发冰冷:“这是怎么回事?”
四周鸦雀无声。
兰特斯的视线穿过众虫落在朗文身上,在他对面是拦在办公桌前的普特,那张翻倒的办公桌是他雄主的工位。
兰特斯:“各位这是在……破坏公物?”
众虫:“……”
罗安化身背诵机器:“破坏公物,扰乱公共秩序,按照蓝卡纳星公民法,需拘留七到十五天。”
瑞德讪讪开口:“温特上将,您说笑了,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这么会破坏公物。”
“既然不是破坏公物……”兰特斯慢条斯理地转了转手腕,灰蓝色的眼眸扫过所有在场的虫,在他们屏气凝神的死寂中缓缓开了口:“那就是对我的雄主有意见?”
这位中央大屏上不苟言笑的新任执行长此刻明明面带微笑,周身气息却堪称暴虐,纤长的羽睫在眼下青黑上洒落阴影。
杀气无声蔓延。
“没错!”
一众噤若寒蝉的沉默中,普特骤然出声:“他们就是针对楚门,你,对就是你,你刚刚还说楚门不要脸!”
被指着鼻子的瑞德吓得差点咬断舌头,顾不得疼痛赶紧否认:“安德洛雄子,您说这话就有些贼喊抓贼了,明明是您说楚门不择手段和温特上将结婚,破坏了格林雄子的姻缘,您忿忿不平说要教训他,我们不过是在旁附和几句,但绝对没说任何侮辱的话,同事们都可以作证!”
瑞德并不担心自己这套说辞会有什么纰漏,办公室没有监控,在场的所有虫都说了楚凌的坏话,他们一定会附和这套说辞,毕竟谁都不想进监狱。在场只有安德洛家族的这位雄子和他们言辞不一致,他没有证据也没有证虫,法不责众,这事情最终只会不了了之。
“没错没错,是安德洛雄子您说的!我们什么都没干!”
普特咬紧唇,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还不能反驳,因为确实是他气冲冲跑来乱说一气,就是为了给朗文出气。他又一次想起楚凌说的话。
你为他冲锋陷阵,事到临头黑锅全是你的。
普特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过坚定,朝兰特斯行了个标准的贵族礼:“温特上将,我受虫蒙骗说了些不利于您雄主的话,再次我向你诚恳道歉,不日后我也会亲自登门向你的雄主道歉,不过——”
普特声音陡然一转,视线灼灼扫视众虫:“我做的我认,我没做的绝不会认,我并没有让这些虫损坏办公室的任何东西。”
普特握紧了拳头,他已经看透了朗文虚伪的假面,他绝不会再为他冲锋陷阵,更不会为他背黑锅!
额角青筋微微鼓胀,兰特斯静静注视着面前神色各异的虫,微风从窗户缝中挤进来吹起他金色的发梢,目光宛若埃尔纳西冰山之上终年不化的雪,良久,嘴角缓缓勾起:“原来是这样——”
像是被冰冷的刀刃逼近咽喉,众虫瑟瑟发抖,视线朝坐在沙发上的朗文望去,这位格林家的贵族雄子和温特上将是青梅竹马,他的话一定有用。
一瞬成为焦点,朗文捏紧手帕在心底狠狠骂了一句,他咽了口唾沫,端出温声细语的姿态:“表哥你误会了,不过是办公室有些老旧需要翻修,各位老师不过是来帮点忙。”
一虫开口,其他虫赶紧附和:“对对对,这办公室早就该修了!天花板漏水,墙壁裂缝,门板掉漆,办公桌也蛀了,我们在这就是来…来帮点忙。”
兰特斯缓缓勾起唇角,轻轻吐出两个字:“翻修?”
“砰哗啦啦——”
空气中气刃无形,贴着说话的虫耳际擦过,他身后的玻璃装饰凭空炸裂,凌光好似冬日的雪花闪耀晶莹,却有着雪花没有的锋利。
“嘀嗒嘀嗒——”
脸颊刺痛,朗文后知后觉地伸手摸了摸脸,骤然紧缩的瞳孔看见了掌心的血,他双唇颤抖,喉管之中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忽然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朗文·格林有很严重的晕血症,一侧的普特下意识朝他走去,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抿紧唇停住了脚步。他已经不是他的朗文哥哥了,他的朗文哥哥纯洁善良对谁都好,是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
普特感受到胸腔中一阵抽搐般的疼痛,这一刻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心中的太阳烂掉了。
兰特斯唇角弧度越发冰冷,在一众瑟瑟发抖的虫中:“既然是翻修,就不能只能修一处地方。”
“……您说的对,办公室确实应该…全部翻修。”
俯视的目光中压迫感十足,兰特斯记住了在场每一位虫的脸,丑陋、瑟缩又肮脏的嘴脸。抬手,兰特斯瞥了眼腕表的指针,水蓝色钻石表盘上指针刚刚过了九点半。
还有半小时,他的雄主就要下课了。
兰特斯放下手,在一众胆战心惊的眼神中,纡尊降贵地垂下眼,唇角勾出一抹温和有礼的弧度:“各位怎么还不动手?”
瑞德哆嗦地拿起工位上的马克杯,余光小心瞥着兰特斯的脸色将杯子摔在地上。
兰特斯没说话。
罗安面无表情朝前走了一步,高大身形在瑞德身前落下阴影。
瑞德浑身一抖,猛地抓起了工位上的笔记本,闭着眼狠心一摔。撞击声像是个信号,紧接着一阵劈里啪啦的声响。
兰特斯半阖眼眸,凌厉的下巴微微抬起,在一侧沙发坐下,欣赏着满地狼藉,指尖漫不经心敲下一个又一个愉悦的音符。
绝望之前要给予希望。
欺侮了他雄主的都该死,这些卑贱的下等贱民,没有任何道德感约束,要是不会好好说话他们的嘴也没有存在的必要,兰卡纳星少几个素质低下的低贱平民,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众虫满眼肉疼、气喘吁吁地在一片狼藉中抬起头,才发现门口忽然多出几双锃亮的皮鞋,向上是笔挺的深黑色制服。在众虫怔愣惊慌的眼神中,他们挨个喜提一副玫瑰金手环。
“上将。”
高大的军雌恭敬地朝着兰特斯行了一个军礼,兰特斯瞥眼了来虫。
罗安看了眼对方,点头算是问好。那些虫这辈子都想不到他们会因为口舌惹来多大的祸事,如今已经很少有虫能够惊动他这位同僚——艾伦,前第二军团团长、现监察署署长。被第一军团和前第二军团团长一起押解,他们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三生有幸。
感受到顶头上司糟糕的情绪,艾伦望着罗安的眼神探究,无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罗安闭了闭眼,微微摇头,垂在身侧的手比了个手势,艾伦接收信号成功,眼观鼻、鼻观心当汇报机器:“请您放心。”
兰特斯颔首,惜字如金:“辛苦。”
劲风裹着脚步离开,晕血昏迷的朗文被扛沙包似的带走了,罗安朝着办公室中仅剩的闲杂虫等做了个请的手势,军雌冰冷的注视下,普特咬了咬牙,离开了办公室。
兰特斯缓缓起身踩过一地狼藉,来到楚凌的工位,办公桌被翻倒,桌面上曾整齐摆放的书本资料散落一地。
雄主的字和他很像,落笔有力,看似柔和却藏着笔锋,自成风骨。
兰特斯想起西格玛说的话,他的雄主在教管所的牢房里学会了读写,修长的手指渐渐收紧,片刻后陡然松开,兰特斯捡起写着签署姓名的教案。
触及纸页,兰特斯垂下眼。
这教案有些过于厚实了。
木质色调的教案本中夹杂着不少白色胶版纸,稍小于A4纸张,夹一两张在教案本中从书脊侧面看不出来,只不过这本教案本中夹杂着纸张数量太多。
兰特斯翻开教案本,随手抽出一张白色胶版纸,瞳孔骤然紧缩成针尖大小,灰蓝色的眼底清晰映出白纸上的字迹——那是一张医院的诊断书。
第29章 设局 预知未来是身为穿书者的福利……
一阵劲风自碎裂的玻璃窗户席卷而入, 纸页哗啦啦被掀开,夹在教案本中的纸张尽数不堪重负地显露出来。
梳得一丝不苟的金发散乱,在纷飞的纸张中, 兰特斯的瞳孔紧缩成针尖大小。时间好似静止, 呼吸间他已经从各个角度将空中飞舞的纸张尽数收入眼底。
教案中夹满了诊断书。
罗安尽职尽责“护送”普特离开, 抽了二十秒时间和同僚飞快交流心得, 赶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一向冷静自持的执行长弯着腰一张张捡起散落的纸张。
从他角度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但凭借着野兽般的本能, 罗安刹住了脚步, 但过虫的视力已经让他瞄到了纸上的内容,诊断书几个大字格外显眼, 诊断书旁的logo是蓝卡纳第一医院特有的标记。
捡起最后一张诊断书,兰特斯的手指控制不住抽搐一瞬,在纸页上留下一道浅色压痕。
一共48张诊断书,雄主去医院的频率很固定, 一开始是每月一次,后来增加到每月两次, 第一次诊断时间是三年前。
他的雄主生病了?什么病,哪里病了?
可每一张诊断书的判断都是健康良好。
如果没有生病,为什么要定期去医院?
近期一年接待雄主的医院是第三医院,诊治的科室总要集中在心脏科和脑科。
理智逐渐回笼, 目光逐字逐句咀嚼诊断书上的每一个文字, 兰特斯忽地笑了。所以……那天雄主说的并不是气话?
他的雄主食言了,他明明向他许诺说绝不会出轨。
刻意营造多年的表情忽然脱离理智的控制,手指发抖,纸页在手中扭曲变形,兰特斯闭了闭眼。
——没关系, 处理掉就好了,悄无声息地处理掉。
他的雄主有任性的权力。
兰特斯站起身,弯曲许久的骨骼发出牙酸的嘎巴声响,余光忽地瞥见办公桌抽屉上被撬开的密码锁。
几乎是一种下意识的直觉,兰特斯拉开了抽屉。
骤然眯起的双眼忽地睁大,一向游刃有余的执行长在此刻竟然露出了一种堪称怔忡的表情。
上了锁的抽屉中并没有想象中不堪入目的脏物,而是一堆瓶瓶罐罐,撕去了标签,认不出是何种药物。
兰特斯拿起药瓶拧开,白色的药片散落在他的掌心,他闻到了佐匹克隆的味道。瓶子里的药片所剩无几,显然已经消耗了大半。
他的雄主有失眠问题吗?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诊是真的,不是掩饰?
脑中思绪纷繁,兰特斯拉开了另一个上锁的抽屉,像是被猛地一拳击中脑部,大脑骤然空白一瞬,随后热血汹涌撞入脑中。
那是离婚协议书,足足一叠,两指宽。
最早的日期是在七年前,六月八号……
六月……
兰特斯垂下眼。
那段时间,雄主坚持要去读书。
雄主温柔谦和,对谁都善良有礼,这样的雄虫自然会吸引无数目光。
他不知道有多少虫想要蓄意勾|引他,那时候的他急需继承者,看着雄主一天到晚往外跑,难免心里焦急。他挑选了一名言行举止格外出挑的雌虫,杀鸡儆猴,他不过是想小施惩戒,那个雌虫没有死,他甚至都没动手,那些巴掌印都是他自己扇的。
他没想到雄主会因为这个发那么大的脾气,甚至夜不归宿。
那段时间雄主总是往医院跑,他不知道他所谓的同学费尽心思想要勾|引他,低贱的平民无法拥有道德。
低贱的平民雌虫借着养伤一次次引诱他的雄主,雄主丝毫不知仍旧善良地施予他的同情,他开始后悔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处理干净。
只有死虫才会彻底安生。
低贱的平民雌虫被他送到了雄主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原来那个时候雄主就已经想要和他离婚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婚姻第一次遭遇危机——维伊的到来拯救了一切。
兰特斯一页一页翻过那一叠厚厚的离婚协议书。
六年前,十二月。
六年前,五月。
五年前,十月。
四年前,五月。
三年前,五月。
三年前,十月。
三年前,十二月。
在他以为一切风平浪静的日子里,他的婚姻曾八次岌岌可危。最后三份离婚协议书的日期相近,最终停在三年前。
三年前,三年前——
雄主第一次去医院也是三年前。
兰特斯的面皮不受控制地抽搐一瞬,刻意忽略的记忆呈排山倒海之势涌入,几乎将他湮灭,握着纸张的手细微发抖,不自觉地在那日期上留下一道清晰的折痕。
兰特斯缓缓抬起手,捂住了平坦的小腹。
“把一切清理干净,按原样还原,这些文件……”兰特斯的视线掠过地上散乱的纸张资料,像是害怕被灼伤一般,别开了眼,片刻后吐出一句话:“全部复印一份。”
罗安一愣,口中的是堪堪出口,兰特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办公室外。
·
庄园,地下训练场。
巨大的撞击声隔着厚厚的隔音墙传出来,刺眼的照灯之下,盖德静静伫立,手臂上搭着两条洁白的毛巾,他望着血肉横飞的训练场不动如山。
又一次被撞飞到墙上,艾伦撑着地面咳出几口血沫,望着灯光下鞘翅染血的兰特斯,眼中的敬畏多于惧怕。如此强大的雌虫,足以让所有虫屈膝伏拜。
金色鞘翅翕动,浴血染金,是一种极致的美,可只要是见过这鞘翅威力的虫根本不会感慨它的美丽,强大残酷才是它的代言词。
前第二军团团长在检察署待了两年,浑身的骨头都懒了。
尚未收拢的尾翼垂在身后,兰特斯朝着倒地不起的艾伦面无表情地扫落一眼,接过盖德手中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做出了判定:“艾伦,你退步了。”
艾伦挣扎站起身,嘴角还粘着未擦干净的血沫:“您教训的是。”
望着眼前比自己还小几岁的顶头上司,艾伦想起罗安对自己的嘱咐,沉默几秒后开了口:“上将,您的精神力有些过于暴烈,为了您的身体着想,请您早做——”
兰特斯擦手的动作一顿。
脖颈忽然被猛地掐住,艾伦的脸因为窒息瞬间爆红,但他仍旧未停止口中未说完的话,继续死谏:“请、您、保重身体。”
兰特斯的眼神冰冷又残酷,靠着训练场中的厮杀来平息暴虐的精神海,不过是饮鸩止渴,偏偏他的得力干将还拼死进谏,唇角骤然勾起一抹弧度,他猛地把手中的艾伦甩到了训练场上,收拢的鞘翅瞬间撑开。
·
“你、你们是谁!”
今天医院总算不用加班,柯达正打算回家睡个美美的觉,躺在新买的大平层里享受一顿美味大餐,没想到才出了医院门口就被绑了。
“啪——”
猛地一个大嘴巴子在脸上炸开,剧烈的疼痛中柯达听见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让你说话在说话。”
柯达猛地点头,撑开红肿的眼皮,他看见他身后的虫走到他身前摆弄光脑,片刻后他身前出现了全息投影,阴影中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无名指上圈着一枚素戒,富有节奏地敲击着。
罗安朝着阴影点头,用了变声器的声线沙哑粗粝:“虫带过来了,请您过问。”
四处昏暗,只有柯达的头顶落下几缕光亮,柯达猛地吞咽口水,他有种自己仿佛置身刑台之上的错觉,他听见阴影中传来一声极其好听的嗓音,却好似冰凉粗壮的蛇尾猛地缠绕上他:“楚门,认识吗?”
……
手中的病历记录潦草敷衍,兰特斯垂下眼,他手边是一叠厚厚的诊断记录,另一侧播放着医院的监控。监控视频中他的雄主独自挂号、等候、诊断、最后拿药离开,医院每一处都有监控,除了在诊断室待得半个小时。
翻开诊疗记录,他的雄主每一次并没有特意预约哪位医生,视线扫过一侧摊开的照片,兰特斯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
丑。
无论是履历还是样貌身材,这些虫都太过糟糕,一群失败者,如何能配得上他的雄主。
指尖在桌面上轻敲,兰特斯眼中总算闪过一丝笑意,他盯着监控视频中推门而出的楚凌,视线一寸寸扫视,连衣角上多出拿些褶皱都没放过。
况且,半小时太短了。
收敛心绪,兰特斯再次查看手中的诊断报告,报告显示毫无问题,唇角的弧度骤然抹平。
跪在地上的短短三十秒,柯达把自己这三十年做得一切事情都过了两遍不止,他既没有碰高利贷也没有得罪虫,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被绑来。胆战心惊等待着,忽然听见一个几乎全然陌生的名字,他愣了愣。
“不认识。”
“啪——”
又一个巴掌下来,柯达耳鸣眼花,这下两只眼睛都肿了。
“十三天前,他的问诊医生是你。”
趴在地上缓了半天,柯达总算想起来楚门是谁,他颤抖开口:“我、我想起来了,楚门、楚门先生,对,我给他看过病,他是雄虫。”
雄虫二字堪堪出口,柯达骤然感受到一股寒意,他猛地闭上嘴巴。
“……没错,他是一位非常英俊有礼的雄虫先生。”
柯达本想说自己和楚门根本不熟,不过是随即匹配的医生和病患的关系,要是对方和楚门有仇找他没用。听对方的语气,似乎并不是仇家,反倒是疯狂的爱慕者。
“他生了什么病?”
柯达:“楚门先生并没有生病。”
“没病?”轻轻上扬的语调。
柯达心中猛地一颤,他赶紧调转了话头:“楚门先生来看诊时的确表明他有失眠的情况,会间接性头疼,又是甚至会出现短暂失明的现象,不过医院已经做过详细体检,楚门先生的身体非常健康,骨骼密度良好,体脂率优秀,甚至连龋齿病变都没有!”
“那他为什么定期复诊?”
柯达心想他怎么知道,他觉得雄虫就是没事找事,但现在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真心话,他嗫嚅道:“楚门先生的……健康意识比较强。”
“……”
“你喜欢楚门?”
沉默许久的阴影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话,差点惊掉了柯达的下巴,他当即否认:“不喜欢!”
阴影中敲击的手指一顿。
“不喜欢?”柯达竟然从一只手上感受到不满。
一位英俊有礼的雄虫先生在哪都是焦点,动心的雌虫自然不在少数,柯达还记得同事提起对方时眼中的小爱心,他当时很生气,因为他喜欢他的同事,他的同事是雌虫,他也是雌虫,他是雌性恋。
一直藏在心底的秘密被迫公开,柯达要是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绑过来的,他就是白活了,望着阴影破罐子破摔:“你是来捉奸的?”
“……”
一家虫都有病!柯达心中狠狠咒骂一句,低头翻了个白眼,说话总算有些底气:“这位先生,我对您的雄主绝对没有任何心思,我的心上虫是我同事高尔德,我昨天还偷亲过他,就在休息室的床上,我以虫神的名义启誓!”
“……”
柯达忽然想起了什么,这位有病的楚门先生似乎还真有解语花,可别是他替谁背了黑锅!
“先生,我在为您的雄主诊治时,曾听他提起过一位名为乃乃的虫,他说乃乃给他煮了面,放了两个蛋没撒葱花。”
全息投影陡然中断。
柯达松了口气,以为这场无妄之灾到此结束,手腕因为绳索血液不流通,他正向商量能不能松开,眼前忽然落下一抹阴影,下一瞬脖子一痛,嘎巴昏了过去。
……
“上将,他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监控视频中,柯达在熟睡的雌虫脸上落下一吻,还拿着光脑拍了不少照片,兰特斯嫌恶地移开眼。
光脑的背景音中猛地响起一声重击。
上将似乎是在训练场,罗安下意识绷紧背脊,心中默默为艾伦点了一根蜡。上将的训练场配备的急救舱都是顶级配件,总归死不了。
“罗安。”
冰冷的声线透过光脑传来,罗安心中猛地咯噔一下,镜头陡然翻转,在光脑挂断的前一秒,他听见了让他心脏发冷的一句话:“时墟搏杀十小时,没有下次。”
罗安欲哭无泪。
时墟搏杀舱,压缩时间空间,外界一分钟等于搏杀舱内一小时,十小时搏杀这是要他的命啊!他还为艾伦点蜡烛,这蜡烛还是留着他自己用吧!
·
蓝卡纳星的另一处,跟丢了虫的军雌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殊不知,本该处于他们监视中的雄虫此刻已经来到了海德格尔庄园。
海德格尔庄园。
一身制服笔挺,银灰色的发丝一丝不苟,兰卡纳星球的财政部长希莱·海德格尔朝着楚凌伸出了手:“楚门先生,合作愉快。”
楚凌起身,唇角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回握对方的手:“合作愉快。”
“海德格尔先生,还有一件事情需要麻烦您,”楚凌知道兰特斯派虫跟踪他,一路上为了甩开那些训练有素的军雌,他花了不少力气:“我们之间的合作麻烦您替我保密。”
“当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希莱颔首,对楚凌的要求表示了解,他真心实意:“如果您有困难,随时联系我。”
有些话即使是场面话听起来也会暖心,楚凌意识到对方指的是他和兰特斯的离婚案,他笑了笑:“谢谢您。”
楚凌本想保留各自体面和平分手,可兰特斯纠缠不休,贵族各个手眼通天、消息灵通,他和兰特斯这事情看来是已经闹开了,眼下看来体面是保不住了,不过他可以保点别的。他不喜欢打牌,但兰特斯硬逼着他上桌,他自然得准备几张好牌。
意识到对方可能担心什么,楚凌解释一句:“您放心,这笔钱和温特家族没有任何关系。”
希莱垂下眼,他的年纪放在地球上某些早早结婚生子的地方勉强可以当楚凌的父亲,但在虫族两百多年的的寿命中,他正值壮年。
“您当时劝我离婚,为什么?”
楚凌不知道话题是怎么转到这里来的,但出于尊重对方,他还是认真回答:“因为您并不快乐,离开了他们您会过得很好。”
身处险境应该互相帮助。
楚凌:“您准备离婚了吗?”
希莱点头,紫色眼眸中闪过一丝终于要摆脱的快意:“是的,多亏了您宝贵的提点。”
楚凌笑了笑,举起老管家为他泡的清茶做了个庆祝的动作:“预祝您一切顺利。”
希莱轻轻颔首,笑容越发真切:“谢谢。”
清茶果然如老管家所言清脾润肺,初尝苦涩,入口却回甘,茶香满溢,像极了这一段人生路,从前好似镜花水月一场空,从今以后只有花香盈路。
谈好正事楚凌就告辞了,老管家热情地一送再送,送到门口还送礼,热情的简直过了头。
满头白发的老管家伫立在海德格尔祖宅门口,向楚凌献上自己诚挚的祝福。他侍奉了三代海德格尔,到了如今这一代,主家只剩下希莱少爷一脉,先家主为希莱少爷订婚后不久早早离世。自从家主故去,希莱少爷的心似乎也一同故去了。这些年他苦苦支撑家业,唯一的心愿就是延续海德格尔的血脉。若非楚门先生提点,他怕希莱少爷会在自我折磨中走完一生,他能继续陪伴海德格尔的时间不多了。
001趴在楚凌肩头,看着伫立在庄园门口目送他们离开的老管家,歪了歪头:【宿主,海德格尔好热情啊,不仅招待我们还送了礼物,他们是好虫!】
“热情可不是衡量品质的决定因素。”
楚凌轻笑着摇了摇头,他虽然不是空手来的,但他知道自己带来的那三瓜俩枣可换不来海德格尔家的珍藏款茶饼。
001不懂楚凌什么意思,反正在它眼中谁对宿主好谁就能得到好人卡,宿主和海德格尔目前是合作关系,那他们就是盟友了。
谈起结盟,001有满肚子疑问:【宿主,你刚刚为什么要让出杜拉法星40%的所有权,咱们一开始不是说全要的吗?】
楚凌摸了摸001疑惑的小脑瓜,举了个简单的例子:“谈生意两方心里都有底线,揣着明白装糊涂互相试探,我想要谈判成功,一开始总得压价,就好比去地摊买衣服,他喊两百,你喊二十,至于价格都是谈出来的。不拒绝就是能谈,犹豫就是心动了。”
预知未来,是他身为穿书者的福利。
万一剧情无法改变,按照原书所写,星际大战在十三年后爆发,他得给维伊留一条退路。D星系距离兰卡纳星数十万光年,杜拉法星不仅在这场大战中幸免遇难,还被逃难者发现矿脉资源丰富,不过十年光景就会成为新的发展中心。
他一开始就没想成功得到杜拉法星的所有权,拥有金山却没有能力守护只会找来杀身之祸,他最开始就是在为维伊物色合作伙伴,捆绑销售才是良好的运作方式。
希莱·海德格尔,这位财政部长眼光一绝,他对商机的敏感程度堪比当年的改革春风。和楚凌预知未来的金手指不同,他早在十几年前就预判D星系未来的发展趋势,大力进行投资,若非后期被虫渣害得早早离世,投资中断,他将会成为D星系最大的赢家——包租公。就他如今的生平放在现代绝对能记入史册,退一万步来讲,如果他不当财政部长,当个投机倒把的商人,兰卡纳星的商业法怕是得重新制定了。
请他来当风投合伙人再合适不过。
原书中对海德格尔这位配角都称不上的炮灰描述并不多,总共不超过十句话。除了他悲惨的一生外,原书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希莱·海德格尔死后D星系的开发彻底荒废。D星系投资巨大,哪怕是象征着财富的海德格尔家族也无法凭借一己之力吃下所有,这就表明此刻这位财政部长手头已经没有多少现金流——他缺钱。
楚凌承认自己利用了预知能力趁火打劫,但他没办法,他没有经商头脑,钱生钱他不会,那他就找个懂行的,把懂行拉上船,多拉几个,哪怕维伊什么都不懂,他亲手为维伊选的队友也不会允许船翻了。
借着对杜拉法遗迹的文字很感兴趣为由头,楚凌提出购买这座未来金山的全部所有权。
楚凌猜想,海德格尔对杜拉法星这座金山绝不可能毫不知情,为此当他提出这个要求时必然会引起对方的警惕,精明的投资商人从不相信巧合,自然会怀疑他这拙劣的借口不过是因为听到了风声。趁着对方惊疑不定的时刻,他送上一笔能解决对方燃眉之急的天文数字。
此时此刻,希莱·海德格尔对他的警惕就会变为忌惮。信息在某种程度上是很可怕的东西,制敌之术有一招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一招还能反过来用,抛出含糊不定的言辞,让对方觉得你知道他的底细,从而占据谈判优势。
谈判一则看对方能带给自己的价值,二则看得罪对方会给自己带来多大损失,权衡利弊,其实就是一场心理博弈。
果不其然,希莱·海德格尔没立刻拒绝。
不拒绝就是还能谈,这时候就要适当妥协,让出一些利益,互相给个台阶下,各自守住自己的底线,达成最终目的。
楚凌的目的是杜拉法星60%的所有权,剩下的40%交由希莱·海德格尔,作为交换,他提出D星系的开发产业要入股5%的要求。
楚凌自知自己手段并不高明,在淫浸政商多年的老狐狸眼中,他这些不过都是小把戏,稍微一想就能看清,他对于D星系的入股要求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没想到伊莱·海德格尔竟然答应了。
这些弯弯绕绕,001听得一知半解,它现在只关心一个点,系统给宿主的钱现在全部花光了,它变成穷光蛋,以后就不是宿主的小钱袋子了!
001一脸菜色:【宿主,我们现在没钱了怎么办?】
意识到001是在担心这个,楚凌笑了,他摸了摸001的脑袋,目光邈远,吐出一句话:“山人自有妙计。”
……
半小时已经是兰特斯的极限。
兰特斯很快就会知道手下的虫跟丢了他,打草会惊蛇,釜底抽薪之前他需要降低对方的警惕。
楚凌去了酒店附近的蛋糕店,他特意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对着街角非常明显,他从展示柜中挑选了一个做工略微复杂的奶油蛋糕,从口袋中拿出工资卡。
现做奶油蛋糕需要时间,这些事件,足够兰特斯的手下找到他了。果不其然,十分钟不到,借着玻璃的反光楚凌看见了几个四处张望的虫,对方看见他立刻掏出光脑汇报。
虫族世界对雄虫的偏见根深蒂固,在他们眼中,雄虫就是手无缚鸡之力、出门不知道东南西北的脆弱生物,即使是兰特斯手下训练有素的军雌也犯了这种低级错误。
如果重新得到他的行踪,他们应该能松口气。
“刷卡成功——”
“先生,这是您的蛋糕和卡,祝您生活愉快。”蛋糕店的店员双颊飞红,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他根本不敢看楚凌的脸,声音夹得堪比展览柜中的甜奶油蛋糕,指尖触碰楚凌掌心的那一瞬间猛地收回。
楚凌并未注意这些细节,他拿起蛋糕出了门,维伊快下课了。
维伊不明白为什么今天雄父要坐一辆灰扑扑的车来接他,他更不明白为什么雄父要把达维那个讨厌鬼一起接走!
维伊嘟起来的嘴在看见副驾驶位上的蛋糕时笑开了,他兴奋地叫了一声:“哇,是维伊最喜欢的草莓奶油蛋糕!”
楚凌替维伊系好了安全带,有些好笑:“就这么高兴?”
“当然啦!”维伊想都没想就回答,够不到地的小脚在座椅上晃悠晃悠,嘟囔地抱怨了一句:“雄父以前都不让维伊吃蛋糕!”
“没有不让你吃,你脾胃弱,维伊也不想半夜肚子痛吧?”楚凌刮了刮维伊的鼻子,朝一侧安静的达维伸出手:“但维伊可以和小朋友一起分享这块小蛋糕。”
应该是听了乃特的嘱咐,达维对他没有抗拒,乖乖伸手让抱。楚凌将达维放在维伊身边的座椅上,替他系好安全带。达维太瘦了,明明比维伊还大一岁,却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刚刚一抱,楚凌摸到了他分明的肋骨。
得好好养一养。
楚凌垂下眼,他瞥见维伊嘟起来的小嘴,孩子对父母天生就有一种占有欲,对分走父母注意力的外来者天生敌对,楚凌可不想维伊成为原书中的炮灰反派。
“乖乖,看看这是什么?”
维伊不太情愿地扭头,看着楚凌空落落的掌心,眉头皱起,正要生气,就看见楚凌手心一翻下一刻一颗水果糖就水灵灵地出来了,他哇的一声长大了嘴巴。
楚凌笑着哄道:“维伊是友爱有礼貌的乖宝宝对不对,家里来客虫了要怎么做?”
维伊皱了皱眉毛,看了眼楚凌手中的水果糖又看了眼一旁沉默的达维,不情不愿地伸出手:“你…好……”
楚凌笑着点头,目光鼓励。
维伊嘟着嘴巴吐出剩下半句话:“……欢迎。”
“非常棒!”楚凌摸了摸维伊的头,朝达维笑着道:“达维,维伊在和你问好哦,来,你们握个手。”
面前的小手白白嫩嫩,看起来比学校老师发的棉花糖还要柔软,达维小心地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维伊此刻满心满眼都是楚凌手中的水果糖,见达维磨磨蹭蹭,嘴巴不高兴地撅起,一把握住了达维的手,晃了两下后松开,目光灼灼望着楚凌,似乎在说他已经完成任务了。
看着维伊和达维之间刻意拉开的距离,楚凌垂下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来日方长。
“维伊真棒!”楚凌剥开糖纸,把糖果塞进了维伊的嘴里,小家伙被甜得弯了眼,一瞬间忘记了之前的不高兴。
楚凌并没有着急回酒店,兰特斯派来的虫跟着他实时汇报,只要完全掌握着他的信息,兰特斯就不会太过火。带着两小孩逛逛商场,应该还不至于触及兰特斯的底线。
没有选择大商场,楚凌带着他们去了临街商铺。
维伊是住在城堡里的小王子,衣食住行都有管家处理,他一直以为家里的衣柜有魔法会定期刷新漂亮衣服,达维的双亲在他出生后不久相继离世,和乃特相依为命,大多时候都是在生存而非生活。两小只都没有见过兰卡纳星繁荣的地下街。
小孩子就喜欢新奇玩意,一路上维伊哇声不断,即使是拘谨的达维也掩饰不住眼中的好奇和欢喜。
楚凌一手牵一个,单身雄虫带着两个幼年雄子,这绝对是大场面,堪比身边围着一圈看不见的彪形大汉,拥挤的商业街硬生生是让出了一条道,这要是磕着碰着谁赔得起!
楚凌带着两小只走进一家童装店。
“欢迎光——!”
语调忽然陡然提高,维伊被吸引,看了一眼嘴巴张成O形的店员,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他捏了捏楚凌的手:“雄父,我要这个!”
顺着维伊手指的方向,楚凌看见了一个可爱的恐龙挂包。
柜台前的店员兴冲冲跑来,将挂在墙上的恐龙挂包取下来,送到了楚凌面前,开始介绍:“尊敬的先生,您家雄子的眼光实在是太棒!审美绝绝子!这款挂包是本店的畅销冠军,材质亲肤,面料柔软,对您宝贝娇贵的肌肤不会造成任何伤害!您摸摸,真的非常舒服柔软!”
楚凌接过恐龙挂包感受了一下触感后看了眼标签中的材质,确认是适用儿童的亲肤健康材料后,他将恐龙挂包递给了维伊。
维伊接过挂包仰起头,示意楚凌帮他背上,楚凌假装没看见维伊的动作,鼓励道:“维伊,快试着背背看。”
维伊嘟了嘟嘴巴,不情不愿地伸出一只手。
店员当即发动彩虹夸奖:“哇,小雄子好厉害啊,小手好有劲,对对对,就是这样套进去,哇塞,好棒好棒!”
店员情绪价值给满,楚凌默默加分,他对着试衣镜中顺利背好恐龙挂包的维伊不吝夸赞:“非常棒,果然,维伊的眼光就是好,看起来真帅气!”
“维伊是一直都是最棒的!”得到夸奖后,先前的小情绪烟消云散,维伊高高扬起下巴,视线下意识寻找达维的身影,他看见达维站在休息椅旁边似乎在看什么。
维伊哼了一声,迈着小短腿朝达维走去,站定,倨傲地抬起小下巴:“你看上什么了?”
达维没说话,只是匆匆低下头,维伊狐疑地皱了皱眉,他凑到达维旁边,顺着达维的角度看见了一件黑色T恤。
——好丑!
维伊撇了撇嘴巴,看着低着头的达维,双手叉腰。自从讨厌鬼来学校之后就老跟他抢第一,这下好了吧,被他发现了讨厌鬼的眼光超级差!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嗯,审美!对讨厌鬼一点审美都没有!果然他还是最棒的!
“丑死了,”维伊弯下腰,故意把脸凑到低着头的达维面前,嫌弃:“你眼光真的超级差!”
达维没说话,垂在身边的手抓紧了裤子。
维伊这话没避虫,店员听见这话担心小朋友会闹别扭,下意识想去阻止,却被楚凌制止了。
楚凌没说话,静静注视。
001趴在楚凌的肩膀上,望着两小只,有些担忧:【宿主,你把他俩放在一起真的不会出问题吗?一个是黑化反派一个是炮灰,万一剧情线重合了怎么办?】
楚凌点了点001,示意它稍安毋昭。
维伊得意洋洋地晃了晃:“雄父说我的眼光超级好!审美,审美超级超级好!”
达维没说话,攥着裤子的手越发收紧了。
维伊扭头,嫌弃地瞥了眼达维看上的那件黑衣服,伸出手指:“我要这个、这个、还有那个,这边的也要!”
店员看了眼楚凌,眼神询问,见楚凌点头后将达维指过的衣服全部取下,拆下衣架他把衣服送到了维伊面前,脸上的笑容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热情:“雄子,这是您要的衣服。”
“给我做什么?”维伊小手一指达维:“都给他!”
店员:!!
维伊皱眉,看着朝着他张大嘴巴的店员投去疑惑的眼神:“你为什么不去?”
店员反应过来赶紧应是。
维伊翘着头,晃悠悠地来到休息椅上坐下,他腿有些短,椅子太高,独立完成这项运动有些费劲,蹬腿两次他终于成功坐稳,小短脚在空中晃了晃,他朝着达维抬起下巴,颇有些霸总味道。
001:??!!
楚凌并未露出太多惊讶的表情。
001震惊,它一直以为维伊没体会过竹编炒肉的熊孩子,眼前这堪称和谐的画面超出了它的想象:【宿主,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楚凌笑了笑。
迎着楚凌的目光,001看见维伊坐在休息椅上指点江山,他面前,达维穿着新衣服扭捏地低着头,他身侧堆满了维伊让店员拿来的新衣服。
此时此刻,两小只的距离明明比在车里远了好多倍,可001却觉得他们之间亲近了不少。
001:【他们这是成为好朋友了吗?】
楚凌:【还没,但是快了】
维伊本性不坏,只不过容易耍小性子,因为他知道自己被偏爱,所以有恃无恐。达维则不同,他拥有的东西太少,所以小心翼翼地抓住身边的爱。
他需要做的就是给他们创造机会,适当引导,不能让维伊觉得有人抢走了他的爱,他想让维伊学会分享爱。被爱过才会有爱人的能力,会爱人才代表真正懂得爱的含义。
真正的爱,从来都抢不走,无需患得患失。
购物袋太多,一整个柜台都摆不下,店员一张脸笑开了花,双手递回楚凌的卡:“尊敬的先生,感谢您对小店的惠顾。”
维伊背着恐龙挂包望着满柜台的购物袋满眼欣赏,显然对自己的战绩非常满意,楚凌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真的不需要其他东西吗?”
维伊小下巴高高一抬,没有丝毫犹豫:“不用!”
这里的东西都没他柜子里的好看,他眼光超级棒,这些东西他才看不上,也就讨厌鬼喜欢!维伊想着看了眼一边的达维。达维此刻已经大变样,从头到脚都是新的,人靠衣装,虽然还是有些拘谨,但乍一看他也像是个被宠在手心的小孩。
楚凌将卡收好,朝店员微微一笑:“麻烦把东西送到这个地址。”
维伊:“雄父,维伊脚痛,要抱。”
楚凌伸手抱起他:“我们回家吃蛋糕好不好。”
“好!”
维伊缩在楚凌怀中,像是个骄傲的战胜者一样朝着达维做了个鬼脸,楚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没干预,他朝达维伸出手:“达维,我们走吧。”
店员满眼担忧,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尊敬的先生,请原谅我的多嘴,您这样实在太过劳累,您的雌君没有在您身边吗?”
楚凌微笑地回应了对方的好意,他颠了颠手中的维伊,身体力行表明自己完全没问题:“谢谢关心。”
店员没忍住发出惊叹声:“您实在太厉害了!”
楚凌笑了笑。
握在手中的小手忽然抽离,楚凌诧异低头,他看见达维颤抖的肩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他在门口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是兰特斯。
第30章 看我心情 有谁规定只有兰特斯才可以算……
一股森森寒意顺着后背爬上, 望着门口高大俊美的雌虫,店员表情僵硬。
望着朝自己走来的兰特斯,楚凌笑容收敛, 他没想到兰特斯竟然心急到了这种地步。
“维伊, 雄父累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 心安理得窝在楚凌怀中的维伊一僵, 抬头看见冷冰冰的雌父朝他伸出了手臂,他不高兴地嘟起了嘴。
兰特斯静静注视着维伊, 态度不容置疑。
楚凌冷冷开了口:“别朝孩子发火。”
兰特斯唇角勾起一抹和煦的弧度:“雄主, 您冤枉我了,我只是在和维伊沟通。”
发火不一定需要言语攻击, 很多时候冷暴力更可怕。楚凌脸色难看,抱着维伊的手越发收紧。
双手在空中停滞,兰特斯眼中闪过一丝幽光。
怀中传来一股轻轻的推力,楚凌低头, 维伊握紧小拳头:“雄父,维伊自己走。”
孩子对情绪的感知最为敏感, 楚凌垂下眼,自从兰特斯出现后,达维的头就一直没抬起过,他很害怕。
他此刻和兰特斯闹翻、争吵只会让事态加重, 不能让孩子承受无妄之灾。
楚凌摸了摸维伊的脑袋, 将他轻轻放下:“乖乖真棒,别忘了和达维一起走哦。”
维伊瞥了眼低着头的达维,跺了跺脚,见对方没理他,气鼓鼓地走到达维面前拽住了他的手, 头也不回地迈着大步往前走,他身后,达维亦步亦趋。
“雄主,我是想减轻您的负担,维伊已经七岁,他并不轻。”
没搭理兰特斯的解释,楚凌抬脚跟上两小只,心中只庆幸幸好小家伙注意力不在这边,否则让他听见自己被说重,他又要闹脾气。
“雄主……”
将追上来的兰特斯锁在车门外,楚凌正要替两小只系安全带,就发现两小只已经系好了安全带,显然是达维的手笔。
糟糕的心情平复,楚凌笑着启动了钥匙:“回家吃蛋糕喽!”
楚凌新买的二手陆车比不上兰特斯的飞车,等他到酒店时,兰特斯已经站在门口等了,他身边是拿着湿手帕尽职尽责的阿道夫。
兰特斯笑容完美:“雄主,您回来了。”
楚凌没搭理他,绕过他将手中的蛋糕递给了阿道夫:“辛苦了。”
兰特斯唇角的笑容僵硬,视线如毒蛇,一瞬间阿道夫手中的蛋糕盒像是变成了个炸弹包。
……
房间内在分享蛋糕。
时间久了,蛋糕有些化掉了,但不影响味道,两小只吃的很高兴。
他的雄主笑得很温柔。
为什么这笑容不是对着他?
头颅炸开似的爆发一阵尖锐的疼痛,兰特斯死死盯着监控视频,撑在桌面上的双手留下一道深深的指印。他手边,厚厚一叠文件密密麻麻记录着楚凌今天的一举一动。
不过是一个幼年雄虫,凭什么能得到他雄主的垂青?
因为他和维伊年龄相仿,爱屋及乌?
哈——
可维伊是他和雄主的雄子,爱屋及乌雄主爱的难道不该是他?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虫都能得到他雄主的照拂,为什么对他却如此残酷?
他的雄主很善良,兰特斯一直知道,可这一刻他胸中忽然涌起一股怨恨,怨恨这份善良,因为这份善良不属于他。
金属桌面在牙酸的噪音中扭曲变形,兰特斯忽然垂下眼,染血的手指落在平坦的腹部。
不。
他的雄主不过是生病了。
治好病,一切都会变得和从前一样。
他需要一个虫崽。
……
房门被轻缓地敲响,楚凌放下餐盘,目光落在门口不请自来的兰特斯身上,垂眸瞥了眼手腕上的表。
不到半小时,这已经是兰特斯的极限。
兰特斯急了。
视线不着痕迹扫过隐藏摄像头的位置,楚凌眉心微动,看来即使在隔壁房间一帧帧盯着他们的举动,也无法缓解兰特斯的焦躁感。
谈判桌上比的是谁比谁更沉得住气。
楚凌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用湿纸巾擦干净维伊嘴角的奶油,示意他带着维伊去房间玩。小家伙不高兴地撅起嘴巴,楚凌指着维伊鼓鼓囊囊的口袋,朝他眨了眨眼睛:“这是奖励。”
“水果糖!”
维伊眼睛一亮,掏出一颗水果糖拨开糖纸塞进嘴巴里,瞥了眼达维朝卧室走去,达维一言不发乖乖跟着走。
卧室房门关上,客厅恢复寂静。
楚凌端起餐盘朝厨房走去,兰特斯上前一步接过了他手中的餐盘。
楚凌放下刀叉,乐得清闲地回到沙发上坐着。
餐盘刀叉被放进洗碗槽,水声响起,随后是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楚凌坐在沙发上,点开光脑整理PPT。
兰特斯不知何时洗好了碗重新回到了楚凌身侧,他静静伫立着,灯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不偏不倚地落在楚凌身侧。
形影交织,仿佛恩爱无比。
楚凌转了个身调转光脑,挡光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楚凌的PPT已经从第一页整理到第十一页。
终于在鼠标不知第几次点击屏幕时,楚凌感受到身侧沉默的阴影忽然凑近,他的衣角传来极其轻微的拉力。
楚凌握着鼠标的手指微顿,他没回头。
似乎是害怕惹怒他,兰特斯的靠近很小心,从远看他们似乎手脚想贴亲密无间,实则他们根本没有肢体接触,兰特斯将距离控制在了一厘米之内。
这位冷静自持的执行长向来存在感极强,哪怕刻意收敛也无济于事,身侧骤然多出的温度侵染皮肤,心脏传来一股翻涌的不适感,楚凌闭了闭眼,没动。
“雄主——”
似乎是觉得楚凌的态度有所软化,兰特斯的眼眸中骤然升起星点光亮,他伸出手想要更进一步。
楚凌朝后退去。
兰特斯的手落在空中,好似抓住一缕风。
望着继续工作的楚凌,兰特斯抿紧唇,良久收回了手。直到楚凌整理好PPT上的所有内容时,兰特斯没有任何言语和动作。
看了眼时间,楚凌合上光脑。
一个小时四十分钟。
日理万机的执行长丢下公务陪着他听将近两个小时的敲键盘声,也算是拿出了态度。
楚凌抬起眼,总算正眼看兰特斯,后者脸上的神情有片刻怔愣,回过神来,朝他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开口又是熟悉的字眼:“雄主……”
楚凌静静地望着他。
和兰特斯的谈判是一场硬仗,注定会比海德格尔那场更加持久耗神。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大雾,漆黑的夜如泼墨,星点雨珠在玻璃上留下道道细长的水痕。
兰特斯脸上刻意维持的弧度在楚凌的注视下一寸寸僵硬破碎,他直直地盯着,那双眼眸漆黑,宛若无星无月的夜,在那片夜色中他寻到了自己的脸,扭曲到几乎丑陋的地步。
“雄主,请您和我回庄园做详细的检查。”
桌面上被特意撕去标签的药瓶很眼熟,是他的药,离开时他带走了庄园卧室中所有的药物,显然,兰特斯翻了他在学校的办公桌。意识到这个结果的那一刻,楚凌莫名没感到多少愤怒,反而有种心头大石落地的恍惚感。
——果然如此。
兰特斯再一次让他确信他的决定没有错。
“雄主,您服用止痛片和安眠药多久了?这些药剂不能滥用,请您不要因为和我置气而忽视自身健康。”
趴在一侧看戏的001猛的飞起,炸成刺猬体:【什么止痛片安眠药,宿主吃的不是维生素吗?!】
楚凌摸了摸001炸起的刺猬尖,回避了这个问题。
黝黑的眼眸不见丝毫光亮,兰特斯敏锐地捕捉到楚凌视线微微偏移,循着楚凌的视线望去是一片空无。
幻视——
兰特斯垂下眼,心脏被一股迟缓沉窒的痛意包裹,他的雄主生病了。根据监控视频的显示,雄主会望着空无一物的茫然笑,他还会说话,明明房间中只有他自己。
是他的失职。
那些废物治不好他的雄主,他们该死,他会挽回一切。蓝卡纳星最好的医疗团队已经在庄园等候。
“雄主,是我的错,我没发现您竟然独自忍受病痛,”灰蓝色的眼瞳中浮起淡淡的水雾,像是阴雨天的大海,兰特斯屈膝在楚凌身旁跪下,姿态卑微,眼底的痛苦宛如化为实质:“只要您跟我回去治疗,您说什么我都答应。”
楚凌:“我要离婚。”
兰特斯的神情瞬间僵硬,他攥紧了手指:“只有这个不行。”
楚凌没说话,他站起身。
他本来就没抱有太大希望,谈判时得率先抛出一个让对方无法接受的要求,那他就不会觉得接下来的要求强人所难。
兰特斯瞳孔骤然紧缩,他下意识抓住了楚凌的手。
楚凌瞥了眼被抓住的手腕,无言。沉默很多时候是最好的利刃,无论对方在乎你抑或是不在乎。
在楚凌无声的注视下,指尖触碰肌肤传来颤栗般的触感,兰特斯的手指一根根松开,他垂下头,唇角扯出一抹苦涩至极的弧度:“我会将乃特的档案调回荣耀学府。”
乃乃,多么亲昵的称呼。他的雄主从来没有给他取过任何昵称。
十六岁的雌虫,没钱没权没势还带着个拖油瓶,除了年轻,他有哪里比得上他?
新鲜,多么新鲜——
哪怕是山珍海味,吃久了也会腻味,他应该看好雄主,不该让他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其他选择。谁都别想跟他抢,格林、布莱克,他们算什么,是他先遇见的雄主。为什么要让他眼睁睁看着他费尽心思留住的雄主离开他?路边的猫猫狗狗都能得到雄主的怜悯,为什么独独对他如此残忍。
即将抽离的手再一次被握住,兰特斯仰起头,他的神情几乎诡异,明明在笑却像是在哭,他望着楚凌的模样像是恨不得将他一口口咬碎吞入腹中:“雄主,你喜欢年轻的吗?”
隔着轻薄的面料,楚凌感受到了块垒分明的肌肉,暧昧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我依旧能为您孕育虫崽,我的体检报告年年都是优。”
楚凌猛地甩开了手。他感到出奇的愤怒,他告诉过自己不要再被兰特斯左右情绪,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做好,现下看来他高估了自己。
兰特斯到底把孩子当成什么了?!底牌、筹码还是工具!
楚凌克制沉重的呼吸,勉强平复情绪:“不用将乃特的档案调回来,但我需要第一军团承诺保证他的平安,作为交换,我将资助达维直到他成年。”
能花钱解决的事情从来不是事,兰特斯眼中酸胀,他的雄主将自己放在他的对立面,在他的面前为其他虫精心筹谋。
心脏传过来一种电击似的抽麻,兰特斯垂下眼:“一切如您所愿。”
这话听起来很难说不委屈,仿佛他才是受害者。
楚凌低头看他,神情讥诮。
兰特斯从口袋中取出一张铂金卡片,轻轻递上:“雄主,这是我的副卡,请您随意使用,您可以给他们……买任何东西。”
楚凌静静注视着兰特斯,良久,伸手收了这张卡。
兰特斯眼中星光微动,他以为楚凌是原谅他了,手指小心触碰楚凌的手:“您会跟我会庄园的,对吗?”
星卡目的达成,兰特斯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指尖在铂金卡边缘摩挲而过,楚凌斜眼瞥了眼屈膝跪地握着他手的兰特斯,点头:“可以。”
兰特斯的面庞瞬间亮起光彩,不得不说,他有一副优质皮囊,一向强大的他露出惹人怜惜的模样看起来还挺像模像样的,灰蓝色的眼眸中好似阴云初霁,仿佛你就是他的全世界。
给予希望在夺走光亮,这张脸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楚凌并不想给兰特斯难堪,他也没心情报复。如果对方顺利和他离婚,他们从此山高水远互不干涉,可兰特斯偏要纠缠,甚至把孩子当做筹码来威胁他。既然如此,他也应该做好被拒绝、捉弄和报复的准备。
有谁规定只有他才可以算计人心、玩弄别人?
“不过——”
楚凌慢条斯理地抽回了手,在兰特斯怔忡的神情中,吐出一句不明不白的许诺:“要看我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