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佑刚把书放下来,就见逃了一天课的林飞承推门而入,大咧咧地把自己摔进椅子里,絮絮叨叨地抱怨道。
“那群人赛车简直跟疯了一样,差点没给我甩飞出去……要真出了事我爸非打死我不可……”
沈佑看他一眼,扬手将卫衣脱了下来,露出里面宽松的白t,“对了,你记得补一下请假条,翘课太多会背处分的。”
“知道知道……对了,之前给你名片的后来有联系你吗?”
林飞承随口道,又突然想起来前天的生日宴,“虽然都是一群靠爹妈的,但手里还是有点闲钱的,你试着忽悠一下嘛!”
“有啊。”
沈佑从衣柜里拿出另一条衣服换上,闻言扭过头来,笑眯眯道:“很顺利抱上金大腿了呢。”
“谁啊,安念哥吗?”
林飞承猛地坐起身,来了点兴趣,但还没等沈佑回答,他就否了这个选项。
“应该不是,他不知道怎么惹到了那个活阎王,被收拾得超级惨!听说这段时间都要缩着脑袋做人了。”
沈佑顿了一下,“是吗?”
“是啊。”
林飞承没有多说,“反正你放聪明点,别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就行,比如姓霍的姓程的那几个,不过你应该也碰不上他们。”
啊,好像已经招惹了。
不仅招惹了,甚至还混到了一个正式合同,之后还要每周见面砰砰砰了。
沈佑冷静地关上衣柜门,将这个危险的话题翻篇,“你等会要去篮球队训练是吗,加我一个可以吗?”
“嗯?”
林飞承应了一声,尾音疑惑地上扬。
“可以是可以,但你不是没时间吗?之前叫你去玩你不去,说要兼职,怎么突然又想去了?”
被问及原因,眼前人似乎万年带笑的眉眼破天荒地凝固了,声音又低又含糊地说了什么。
意识到有情况,林飞承眉毛高高扬起,忍不住犯贱地把耳朵伸了过去。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太小声了听不见啊——”
被一再催促,沈佑脸颊上的红晕逐渐明显,最终忍无可忍,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道。
“我说我要练、腹、肌!”
三个字堪称石破天惊。
林飞承猛地爆发出一阵爆笑,笑得浑身都在颤抖,篮球抱不稳弹落在地,“哎呦,我不行了……哈哈哈哈哈……”
沈佑抿了抿唇,伸腿拦住篮球,试图用眼刀杀死这家伙。
笑了好半天,林飞承才缓了口气,趁沈佑不注意猛地掀起他的上衣,本以为会看到白斩鸡一样的身材,但眼前的景象让他嫉妒地啧了一声。
“其实我听说每个人的腹肌数是天生的,不是非要练成玉米人那样才算顶级。”
他又看了几眼,语气酸溜溜的,“行了,够漂亮了,青涩男大里面的青涩也发音好不好,和你这家伙的脸超适配的,练成双开门大冰箱才奇怪吧。”
“……还不够。”
沈佑轻声嘟囔,转脸又换了一幅恶狠狠的神情,“给个准话,带不带我?”
“带带带,你来就是了。”
林飞承把地上的篮球捡起来,搓了下笑得酸痛的腮帮子,伸出手警告地点了点他。
“不过我提前说好,你练球归练球,别拿这张脸撩妹哈,队里的几个兄弟都有喜欢的妹子,别全给你勾走了。”
“不会。”
沈佑笑了笑,轻描淡写道:“你放心好了。”
……
吃过晚饭,到了篮球场,人已经聚集了不少。
院篮球队除了打比赛之前要进行特训外,平时基本就是大家约着一起打几场,想来就来,没什么规矩。
双方简单介绍了一下名字,再多的就球场上见真章了。
沈佑没有球衣,脱了卫衣露出刚才换上的黑色工字背心,搭配一条宽松运动裤,在一众人里十分格格不入。
偏偏又惹眼得很。
他很久没打,手法已经很生疏,出了一层薄汗后就下了场,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别人打。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天边的灿烂霞光逐渐黯淡下去,球场周围的灯一盏盏亮起,夜风习习,撩起被汗水浸湿的额发,直让人舒畅到心底。
“给,水。”
林飞承也下了场,远远抛了一瓶水过来。
沈佑抬手接住,拧开瓶盖喝了两口,又被一条飞过来的毛巾罩住了脑袋。
“新的,擦擦,别感冒了。”
“谢了。”
林飞承又道:“等会队里去吃烤肉,你去吗?”
沈佑胡乱擦了擦头发,拒绝了,“不去,七点要打工,我等会就走了。”
“啊?刚才说要打篮球,我还以为你不用打工了?”
沈佑顿了顿,“不一样。”
林飞承被他搞蒙了,但也没深究,两人又闲聊几句,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沈佑捞过来,发现是作文机构的老师回他了。
[笔落生花刘老师:同学,真的不继续接了吗?]
[笔落生花刘老师:老师记得你接的量最大,改得也特别好,退出的话好几百篇的量都要重新分配了(黄豆笑哭)]
平常放学的时间是六点,奶茶店的打工七点开始,这一个小时除了用来吃饭,他本来还接了改作文的兼职。
这个机构是专门教学生写作的,老师在课上讲解主题要点,拓展一下好词好句后,学生们就开始照葫芦画瓢写作文。
写完收上来送给大学生改,五块五一篇,要求细节点评五处,总评六行以上。
稳定又不费心神,性价比还不错,算是比较热门的兼职了。
——但再简单的工作,一旦数量夸张起来,都能把人累死。
有段时间他的手使用过度,痛得连筷子都拿不住,一握笔就抖得跟帕金森似的,即便如此,他那个月也改了两百篇往上。
“……”
沈佑舒了口气,没怎么犹豫地将消息发送出去。
[右仔:实在抱歉老师,但真的不打算继续了。]
加上花店的打工,这是他辞掉的第二份兼职了,还以为要一直干到大二才能结束,却没想这么快就能脱身了。
都是因为那份合约,以及出手过于大方的金主大人。
想到这四个字,沈佑就自顾自乐得不行,脑袋上顶着一条毛巾闷笑出声。
他没打算真拿霍先生的钱。
但他不可能一边兼顾高强度打工还债,一边和这人相处和见面,任他有三头六臂一分钟掰成八瓣用都做不到,所以决定还是先把窟窿填上,等游戏卖出去了再把这部分钱还回去。
琢磨了片刻,他又忍不住心想:霍先生现在在干吗呢?
[右仔:照片.jpg]
[右仔:看,打篮球^^]
可能是因为下班了,又或者是其他原因,对面人回消息已经不需要他再等。
[oxo:a大?]
沈佑眯了眯眼睛,故意道。
[右仔:对的,三教旁边的篮球场。]
[右仔:不过这是最近才建成的,霍先生应该不知道吧。]
a大是霍先生的母校,虽然百度一下就知道,但乍一下说出相关信息,还是会引起警惕。
有种大猫礼貌示意,人却突然袭击猫蛋蛋的不礼貌感。
[oxo:嗯。]
沈佑等待许久,对面人的反应却堪称平淡如水,他顿时有些泄气,但还是不甘地敲下邀请。
[右仔:霍先生会打篮球吗?有空可以一起打呀,或者来看我打球也可以^^]
米菲兔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而下一秒——
[oxo:好。]
[oxo:下周我有事去a大,到时候联系你。]
卧槽这么高效率吗?!
沈佑睁大了眼睛,被这句话惊得差点拿不稳手机。
球场上。
林飞承打完一场,注意到旁边有女生小声惊呼起来,扭头一看,果然看到沈佑又上了场。
这人将凌乱的碎发抹到脑后,露出干净清俊的眉眼,抬手截住一个篮球,投了个漂亮的三分,顿时激起一阵欢呼和尖叫。
林飞承就纳闷,“你不是要打工吗?怎么还不走?”
沈佑转眼看他,神情严肃。
“我多练会,不然到时候打得太丑了怎么办。”
“?不是,你真要开屏啊?”
-
周五下午六点。
世聚集团总部,会议室。
众人讨论得激烈,张南理站在首位旁边,把控着会议进程。
他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内心慌得要死,视线频频瞥向首位上正随意支着额头,垂了眼看着手机的男人,直觉事情很不正常。
——非常不正常!
虽说在世聚霍总本身就是规矩,但这人从来没在会议时频频看手机,还不是在处理什么重要文件,而是在回某个人的消息。
而且,张南理能感觉到,霍总这会的心情居然还可以。
“嗡嗡嗡。”
又有新消息弹了出来。
霍矜年捏了下眉心,把手机设置成静音屏幕朝下盖在桌面上。
一到周五,那小孩就按捺不住了,一大早就上蹿下跳旁敲侧击,生怕自己把他给忘了似的。
[小八哥:霍先生,早安!]
[小八哥:好日子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啦啦啦啦啦~]
[……]
[小八哥:霍先生,你开完会了吗?]
[小八哥:还要开很久吗?就算总裁大人还不下班,也要让打工人按时下班吧,黑心资本家是要被吊路灯的(黄豆生气)]
[小八哥:我下课了!]
[小八哥:今晚要是没有约,我就要去打球了哦,舍友一直喊,但不是很想去,用什么理由拒绝呢?(黄豆思索)]
[小八哥:(眼睛)(眼睛)(眼睛)(眼睛)]
[……]
时不时就探出头,时不时就戳一戳,虽然不至于到轰炸的地步,但也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会议仍在继续。
将消息强行屏蔽后,霍矜年总算能专注在正事上,将手里的文件往后翻了几页。
却不知道是不是受那碎碎念影响,他居然也开始频频注意起了时间。
简直像有只闹腾至极的小狗在会议室的时钟上扭屁股,每过一分钟都大吵大嚷着——
“黑心资本家!吊路灯~吊路灯~黑心资本家!吊路灯~吊路灯~”
霍矜年:“……”
他啧了一声。
讨论已经进入到新节点,按照以往肯定要继续下去的,首位上的人却突然出声道。
“散会。”
众人懵了一下,但还是迅速起身收拾东西离开。
会议室很快空了。
身为总裁特助,张南理自然不能跟着离开,他深吸了口气,斟酌着开口道:“霍总……”
霍矜年站起身来,似乎才注意到他,略一摆手,示意他不用跟上来。
“把今晚的会议推迟,并改成线上。”
“是。”
看到那个手势,张南理顿时冷静下来,及时止步。
身为总裁特助,他自然要事事上心,但并不包括自家上司的私生活,尤其是对于霍总而言。
有分寸感才能活得更久。
……
这几天气温多变。
临近傍晚,凛冽秋风几乎能在办公楼刮出印子来,和干燥暴晒的午后形成了鲜明对比。
霍矜年回办公室穿了件大衣,然后径直下了停车场。
司机早已在一旁等候,等雇主上了车报出地点,那辆低调的豪车便无声地驶出车库。
车内,他倚靠在车后座,再一次看向微信聊天框,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十分钟前——
[。:六点半,a大东门小吃街尽头右拐巷子口见。]
但刚才还在叽叽喳喳的人,却到现在都没回他消息。
……真打球去了,所以没看手机?
霍矜年微微阖了眼,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膝盖。
车窗外的景色往后倒退,车里只有暖气工作的白噪音,安静得过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手里的手机才嗡一声震动起来。
[小八哥:收到!]
[小八哥:滚来滚去.jpg]
霍矜年眼皮微掀,扫过这两条信息,随着车窗外流转的光影向外看,视野中突然映入一道清晰的身影。
少年人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卫衣,里面搭配着衬衫,这次领子规规矩矩地掖好了,下身则是一条宽松的黑色工装裤,缝了很多口袋,但仍显得落拓修长。
一棵野蛮生长的小白杨似的,萧萧飒飒,坚韧挺拔。
他背着手站在路的对面,注意着过往来车,像是刚刚才拼命跑到这里。
额前碎发有些凌乱,鼻尖蒙了一层薄汗,唇间呼出急促的热气,又被冷风裹挟着消散。
车子恰好停了下来。
在那一瞬间,霍矜年看到他突然转过头来。
明明车窗上贴着黑色的防窥膜,但一刹那的颤栗告诉他,那双眼睛已经精准捕捉到了目标。
然后那道身影跑了过来。
脚步匆匆,原先挺拔的姿态变得柔软,像是什么满怀热烈和期待向人滚来的毛茸茸小狗。
失神间,身侧车门被打开。
清凉夜风席卷而来,参杂着那人身上独特的皂角香,和阳光烘烤过的干燥气息——
一束怒绽的向日葵占据了全部视野,明黄花瓣舒展,花盘黝黑柔软,似火燃烧,仿佛一轮轮坠落人间的小太阳。
霍矜年透过那瓣叶的间隙,看到一双清亮带笑的桃花眼。
“霍先生,晚上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