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昨晚这纸人从棺材里爬出来, 段暄光只以为是什么妖法,却不想没想到这东西会动会说话。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让你破坏我的祭品。”
“挡我的人, 就要死, ”段暄光才不和他废话, “刷——”一声,无晴剑出鞘,他一手抱着阿望,另一手持剑, 气势凌冽, 剑光如虹, 转瞬就对方缠斗起来。
那纸人虽然是脆弱躯壳, 法力却不俗, 而且他似乎无心战斗, 只是不想让段暄光离开:“一报还一报,这些人天性贪婪,残害同类, 死不足惜,你又何必救他们性命?”
段暄光不会他的挑衅, 他只微一挑剑, “咔嚓”一声就斩下纸人一条左臂。
“这么凶,”那纸人断了臂, 却不痛不痒,开始和段暄光谈条件:“小笨狗,你可不要被沧浪宫那些冠冕堂皇的家伙蒙蔽了。”
“她不过是想为自己和家人报仇,何错之有?”
段暄光又削掉他的右臂,毫不犹豫地戳破他的谎言, “我让她杀光所有人,然后你坐享其成?”
那纸人却顿了顿:“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和我一起分享战果。”
段暄光想也不想就拒绝:“连身体都没有,你不配和我谈条件。”
那纸人一愣,很快发出了一阵低笑声:“怎么没有……很快就有了。”
他看了一眼在不远处交战的三人,血染的双瞳闪过一丝恨意:“很快你们就能见到我……”
话未说完,长剑就削断了他的头颅,声音戛然而止,段暄光收了剑,那破破烂烂的纸人瞬间无火自燃,他皱了皱眉:“话多,烦人。”
他们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后方的注意,戚求影见段暄光被拦住去路,本来还想分神相助,谁知对方三两下就解决了难题,他松口气之余又难免欣慰,心说狼大王在打人的时候简直不需要别人操心。
前路被清空,段暄光提步要走,却感觉到怀里的人在瑟瑟发抖,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杜家的事,你和你爹知不知情?”
阿望听出他语气不佳,连忙解释道:“不、不知情的!我们不知道他们杀人的事,也没拿过杜家的财宝,我爹没拿到素姬香的配方,也没分到钱,家里越来越穷他才去赌的……我们不敢做坏事的!”
锦衣镇有上百户人家,尚有无辜之人,段暄光听罢才道:“如果所有人都是凶手,那她的确应该杀掉所有人。”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仙门正道或者会受约束,但段暄光却不会心慈手软救坏人。
该死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该死,但无辜的好人却不应该受连累,他收了剑,抱着阿望往外走,又想起什么,转头嘱咐戚求影:“狼,不要受伤。”
戚求影一顿,刚要说话,后者又道:“你受伤,我会心疼。”
恰逢任流霞被杜小姐一巴掌扫退好几步,闻言他难以置信道:“什么?”
青天白日还打着架就调情,都不要脸了是吧?
段暄光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一个背影,戚求影没想到他临走了还要来一出你狼我狼心疼不心疼的话,顿时又肉麻又无奈。
好在他的思绪很快就转回杜小姐身上,她曾经被人陷害成厉鬼,为祸一方,如今又骤然得知血案的真相,又狠又怨,已然失去智,厉鬼一旦化煞,不仅修为倍增,还会吸纳周围的怨气壮大,大肆屠戮,十分棘手。
有人刻意将那份按满手印的契约送给她,背后必定另有所图,想到这里,戚求影已然知晓孰轻孰重:“起阵。”
沧浪宫的举魂阵,可以圈禁和收纳鬼魂,是由上一任春秋冷剑主所创,任流霞闻言立马意会,二人一前一后将杜小姐包围,阴风鼓动,后院的水缸都跟着东倒西歪,二人身姿却岿然不动,戚求影将拂尘凌空一扔,强悍的灵光就罩在杜小姐的头顶,暂时制住她的行动。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为什么不去惩罚害我的人!他们凭什么可以逍遥法外?”
任流霞道:“杜小姐你先冷静……我们既然来到这里,就一定会查清真相,还你公道。”
“公道?我死了这么多年,我的爹娘死了这么多年,凶手却夺走我的家产,占用我们的财宝,公道在哪里?”
“现在这笔债我自己来讨!”
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戚求影抓住时机,春秋冷飞出,直直穿进杜小姐的心口,将她钉在柱上。
“师兄——”
任流霞立刻取出一只鬼香囊,这玩意儿里面有举魂符,还能顺手拿来装鬼。
灵剑穿身,杜小姐惨叫不已,她浑身冒出黑气,手指成爪,四肢和头颅因为邪气侵蚀开始腐烂,任流霞甫一靠近,却对上了她一张悲愤的面容,刚准备动手,却听“咣当”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杜小姐脚边,他定睛一看,竟又一枚香囊。
那香囊上绣着大红花,早已破旧褪色,丝线都已经断开,无论是形制还是做工都十分不起眼的,他只看了一眼,却愣在原地。
戚求影看他迟迟未动,忍不住催促:“师兄?”
任流霞却看向杜小姐:“这香囊……你从何处得来?”
他所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人会做这种又俗不可耐的大红花香囊。
“任流霞!”戚求影两头发力制着杜小姐,见任流霞怔怔出神,忍不住道:“你下不了手就让我来。”
他夺过香囊收鬼,谁知刚一松长剑,那杜小姐却趁着二人松懈,找准时机,冲破双人结界。
等任流霞回过神来,对方已经一溜烟跑没了影。
戚求影:“……”
他转头看向这位临时掉链子的师兄,面色不虞:“你在干什么?”
放走女鬼,又不知会惹出什么祸端,任流霞心知肚明,手上却紧紧捏着那枚香囊,脸色难堪道:“抱歉,是我的问题。”
他整日笑眯眯,偷奸耍滑,躲懒睡觉,却少有失态的时候,戚求影虽然恨铁不成钢,最后却没说什么:“她现在逃出去,一定会报复锦衣镇所有人。”
一定要在惨案发生前阻止。
“去找段暄光。”
他们离开了杜宅,一出门果然见整个锦衣镇都风云变色,乌云遮天蔽日,却没有下大雨,这些都是化煞前的征兆,二人赶到客栈,就见段暄光和阿望在安置一堆慌乱的百姓,客栈有戚求影留下的结界,可以暂避。
此刻那些百姓都认认真真排着队往里走,段暄光堵在门外,手里捏着一纸契约,还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李二牛。”
段暄光目光在名单上找了两遍,点点头:“你没有害人,可以进去,下一个。”
“俺……俺叫李明。”
“你也可以进去,下一个。”
到了第三个大汉,他身形魁梧,衣着也光鲜,垂眼看见段暄光手里那张纸,眼神跳了跳,心虚道:“……方、方远。”
段暄光又开始埋头找起人来,谁知身后的队伍忽有人道:“你咋偷别人大名儿呢老冯,老子还站这儿呢!”
段暄光顿了顿,问那人:“他叫什么?”
“他叫冯见财!”
段暄光低头一看,果然有他的名字,立刻冷下脸来,又指指出声那人:“你进来,他出去。”
那人欢天喜地进了门,冯见财立马急道:“这不公平!凭什么我不能进?”
“你们仙门不应该以救人为己任,现在那恶鬼作乱,怎么还要把百姓往外赶?”
段暄光却道:“大王想救谁救救谁,还有,你们都盯着谁敢谎报姓名,只要漏放了一个,所有人都不准进门!”
“下一个,”他脾气怪,修为还高,谁都不敢忤逆,一时之间客栈外挨挨挤挤两波人,戚求影和任流霞才赶到,就看见一片混乱。
戚求影不明所以:“你在干什么?”
段暄光道:“我把那些害人的人都分出来,这样杜小姐就不会杀错人了,还方便。”
“什么?”任流霞被这骇人的做法吓了一跳,“万万不可,仙门自有一套行事规则,如此我们岂非与帮凶无异?”
段暄光却道:“我又不是仙门,不用守规矩。”
“这……”任流霞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戚求影,后者上前一步,温声开口。
“先让所有人进去。”
段暄光不干了:“为什么?”
这人自苗疆而来,行事随心所欲,不懂其中牵涉什么,戚求影只能简而言之:“杜小姐已经失去智,很快就会化煞,你纵她杀人,她就会无休止地杀人,反而助纣为虐。”
段暄光更不服气,反问:“那你保护坏人是不是助纣为虐?”
世上的好坏善恶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分辨,倘若仙门中人也随心所欲行事,只会引导不正之风,虽然现实残忍,但与长久的平衡相比,私心必须为规则让路。
“我只做我应该做的,不会轻易评判善恶。”
段暄光显然不能解为什么:“这也是你的道吗?”
戚求影没说话。
“那我觉得你的道不好,一点用也没有。”
“住口,”戚求影苦修二十年,在他之前,又是多少人付出心血,牺牲探索,如果能成大道,感悟出新东西,又会有多少人受益?
一个毫无秩序的人间又怎么会长久?
他突然生气,段暄光也愣了一下:“你又在凶我?”
戚求影没解释什么:“事态紧急,我不想和你斗嘴,让他们进来。”
“如果不愿意,以后下山执行任务你也不必再跟来。”
最近他已经很少用这种语气和段暄光说话了,早上还给自己带肉饼的人,现在却突然翻脸不认人。
段暄光知道仙门自有森*晚*整*门规,也知道戚求影或许身不由己,他说不上这人哪里讨厌,但此时此刻就是很讨厌。
他太公正,也太无情,即便是吵架,他脸上也没有半点波澜,这就是惊鸿君最真实的一面。
这比当初在无上殿,他听见那一阵阵钟声时还让人讨厌。
“还给你,”他把东西往戚求影怀里一扔,气汹汹地上楼去,戚求影只能收起那张契约,继续主持大局,谁知刚一站定,上楼上到一半忽然停下不动了。
戚求影下意识抬头,却见段暄光直直站着,越想越气,最后忍不住开口。
“戚求影,你这个混蛋!”——
作者有话说:现在的小戚同志:谁也别想动摇我的道心,我的规矩就是规矩[摊手][摊手]
以后的小戚同志:在沧浪宫全体人员面前高调出柜,千里迢迢苗疆追妻上演黑化强|制|爱[抱抱][抱抱]
第32章 直球
这还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叫戚求影, 雪境初见时,段暄光连话都说不清楚,如今四个月快过去, 他吵架已经不用坏狼, 改叫混蛋了。
这人举止诡异, 戚求影见怪不怪,他走了反倒清净,他先将那些惊惶的百姓安顿好,眼看着窗外天色晦暗, 黑得跟夜里似的。
那杜小姐逃脱, 一定会找到这里来报仇, 戚求影没急着去找, 反而叫人将那那昏迷的厨子拖了出来。
“哗——”冷水浇在胖厨子脸上, 他顿时弹起来, 四处张望,一眼望见站在身边的戚求影,才回魂似地扑过来, 涕泪纵横地求告:“仙君!仙君你千万要救我啊……她杀了掌柜,也一定会杀了我!”
戚求影有些嫌恶地后退一步, 厨子顿时扑了个空。
“程益, 你叔叔程老四是上门客栈的掌柜,你们两叔侄的名字也在那张契纸上, ”他刚才已经把这镇上的百姓盘查了一遍,这才发现这厨子和早上死的掌柜是叔侄,也是当年杀害杜家四十余口的凶手之一。
一听契纸,厨子的脸色果然青青白白起来,叔叔的死状仍在眼前, 好半晌他才实话实说:“是!我们是订过契,许诺不会把事情说出去……可我们是被逼的!他们当初只是说去杜家偷配方,没说过要杀人!”
任流霞却道:“那么你没杀人?”
自从锦衣镇闹鬼,好几家人惨死,镇上的人陆陆续续搬走,如今剩下的只是些老弱妇孺,此刻都在这小小一方客栈,众目睽睽之下,程益只能硬着头皮道:“杀…杀了。”
戚求影脸色一变,程益立刻道:“但我们真的是被逼的!当时我们九个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有所有人都杀过人,才不会相互背叛,谁敢不杀人,他们就会杀掉谁!”
“后来我们取走了素姬的配方,但是敢制香的人都死了,我和堂叔怕被报复,就约好一起开客栈……在那之后我们没有做过坏事!我发誓我们已经悔过了!”
他三指向天,信誓旦旦,那些不知情的镇民听他这么说,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不是说杀人的强盗是外地来了,当夜就逃了吗?”
“怪不得杜家出事之后他们几家都发了横财,原来是早有预谋……禽兽不如!”
“搞得整个镇子乌烟瘴气,害我们的丝绸锦缎卖不出去,还连累我们被女鬼报复!该死!全都该死!”
人群群情激奋,只不过分成两派,一派怒不可遏,另一派成了窝囊鹌鹑,如今大祸临头,人人自危,眼看着要乱起来,任流霞立马制止:“稍安勿躁……各位稍安勿躁。”
戚求影却反问:“你们没再做过坏事?”
程益道:“没有!绝对没有!”
“撒谎,”戚求影毫不犹豫地打断他,“那大堂里那口红木棺是什么?”
程益一愣,很快又道:“冤枉……我真的冤枉啊……这都是我叔叔的主意,我真的不知情!”
他咬死了不肯说,戚求影也不再废话:“不想说?那我们走。”
他折头就要走,那些镇民哪敢放他们走,顿时一拥而上:“仙君!仙君!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您等着,我们帮您问……”他们一边拦住戚求影,三四个男子走到程益身边,拳头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
“你这孬种!你要害死我们所有人才罢休!你想死别带上我们!”
“还不快说!”
那一通乱拳砸得程益两眼发直,口鼻喷血,戚求影就静静站在一边,不为所动。
仙门有规定门下弟子不得恃强凌弱,戕害凡人,但若是凡人打凡人,那就无伤大雅,很快程益受不了拳脚相加,哭喊起来:“我说!我什么都说!”
他一张脸青青紫紫,跟个猪头似的,戚求影道:“那副棺材是怎么来的?”
“是一个脸生的修士,他当时路过锦衣镇,我叔叔问他求法镇鬼,他给的办法。”
任流霞:“什么办法?”
“我们灭了杜家满门,心中有鬼,所以不敢报官,也不敢惊扰正道仙门……那个修士说,既然如此唯有一法,那就是以恶制恶,以鬼压鬼,我们供请一位更厉害的恶鬼,只要受了香火跪拜,得了人气,它就会帮我们解决所有问题。”
说到此处,戚求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任流霞脸色也古怪起来:“是谁?”
“供的是镇鬼渊之主……无相鬼君。”
任流霞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那个道士说,只要为鬼君提供躯壳,在供养在客栈中供它吸食阳气……等时机成熟,鬼君就能附体躯壳,诛杀恶鬼……”
他话未说完,任流霞就一脚当胸踹过来:“混账东西!”
他这一脚可别那些镇民还凶,连人带椅子踹出老远,程益摔倒在地,很快就晕了过去,任流霞显然不解气,还想再动手,戚求影却制止他:“……师兄息怒。”
任流霞显然失了态:“当年我们花了那么大的代价,牺牲了那么多同门正道才诛灭鬼君封住镇鬼渊,这些人简直……”
当年大名鼎鼎的天倾之战,就是以沧浪宫,密音山为首的仙门正道对抗镇鬼渊的无相鬼君,还有与之联手,狼狈为奸的妖主。
当时仅只沧浪宫五圣就死了两人,戚求影重伤濒死,药师战后闭关多年,偃师断臂……任流霞说着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怪不得那红木棺材里没有尸体,只有纸人,如果他们不来,还不知道这些家伙在偷偷做这种事。
“现在当务之急是先阻止杜小姐,”如今情势明白,那杜小姐全家为人所害,她变成厉鬼为祸一方,这叔侄二人又以邪术供奉鬼君,虽然不能确定是不是鬼君,但引来的东西非但没有如他们所愿杀死杜小姐,反而以多年前的一纸契约引得杜小姐发狂化煞。
又贪又蠢又坏。
“我知道,”任流霞很快就好了心情,“好在我们发现得及时,趁现在还没酿出更大的祸端,得速战速决。”
“好,”戚求影看了一眼三楼紧闭的房门,没再说什么,他走到客栈门口,见外头天色已经跟泼了墨一般,遂将拂尘挂在门后,再打开门,那穿着丧服的无头鬼影已经静候在外,似乎在等待时机,不死不休。
戚求影顿了顿,半晌只道:“师兄,你看着他们。”
他走到门外,与杜小姐相对,如今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进去,戚求影干脆拔了剑:“得罪。”
春秋冷一出,翻涌的乌云中忽然穿出几道白光,伴随着一种强悍的,难以言喻的威压。
与他在蕴灵山和决斗台的小打小闹不同,有大劫时,惊鸿君才会下死手,锋利的剑刃划破指尖,名剑开锋,下一刻杜小姐嘶吼着扑来,戚求影一转剑,那剑锋似带雷霆,才一沾身就削去杜小姐整条手臂,她动作顿了顿,怀里的头颅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咣当——”头颅落地随即是魔音贯耳的尖叫声:“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剑锋上鲜血落在身上,她浑身黑烟弥漫,发出一阵恶臭,仍是不服输:“为什么不杀他们……为什么要拦我!”
“你们是仙门正道,要降妖除魔,可人心未必没有妖魔可怕……你保护他们,可我又何辜?我的爹娘家人何辜?”
戚求影顿了顿,剑锋却不停,再一剑,杜小姐的鬼形已经被拦腰斩断,她头颅滚落,浑身只有半边,却仍是用仅剩的一只手拖着上肢往客栈门口爬,嘴里只剩求饶声:“仙君……我求你!我求求你……”
她爬到门边,却被门上的拂尘拦下,戚求影走到他身边,弯腰取出一只鬼香囊,将杜小姐收入囊中,谁知下一刻那乌云之中却翻起一阵雷声,他一顿,动作却不敢停,他回头却见数百道天雷朝着他直直劈来。
是杀阵!
而且是专门针对他而来,刚才杜小姐迟迟不动手,说不定就是在等这一击,这天雷来势突然,力量凶悍,他将鬼香囊一收,正要运起灵力抵挡,却听见声门响,紧接着一道流光似的人影突然闯出客栈,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
轰——灵力和雷霆相撞,爆出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等戚求影看清身前的人影是谁,霎时愣住。
刚才那个气汹汹骂他混蛋的人,正持剑挡在他身前,活生生为他拦下这一场蓄谋已久的杀劫,那凶悍的天雷一击不中,乌云也慢慢退去,段暄光强接下这一击,手脚都过了电似地浑身发麻,他提着剑慢慢后退两步,却忽然被一个人接进怀中。
戚求影揽住他的腰不让他往下倒:“你……”
他想问你出来干什么,如果是惊鸿君接不住的杀阵,别人也不该接。
“……笨不笨?”
段暄光却不在乎笨不笨,身体不受控制地转了个圈,这回被戚求影面对面圈在怀里,他目光在戚求影身后身上停留了很久,才难以置信道:“你真把她杀了?”
戚求影没说话。
段暄光默了默,似乎终于看清了什么,眼眶慢慢红了:“……原来你一直这么无情。”
他强忍着没哭,但那种失望和难过是演不出来的,戚求影动了动唇,下一刻却被人重重推开:“我再也不想你了!”
他说完提着剑就往客栈走,头也不回,戚求影往前走了两步,下一刻却被人流裹住。
任流霞看他脸色不佳,又看看高处被关上的房门:“……你还好吗?”
“我无碍,”戚求影将那张按满手印的契约取出来交给任流霞,“剩下的就劳烦师兄。”
恶鬼虽除,恶人却还在,任流霞知道他指什么,将东西接过来:“交给我吧。”
天地一清,转瞬晴空万里,笼罩在锦衣镇的阴影也褪去,人群见状,霎时欢天喜地,三三两两抱在一起大叫,下一刻任流霞就将那契约一展,指着上头未死之人的名字,半点不留情:“把他们都抓起来。”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他们将恶鬼清掉,现在又能惩奸除恶,镇民自然感恩戴德,人人配合,那吵吵嚷嚷的声音响了一整日,最后名单上所有人都被点了穴绑进地窖,又村民日夜看守,任流霞带着那一纸契约赶往官府。
没办法,鬼事由仙断,人事却只能由人断,戚求影把契约交到任流霞手中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天黑时分才出来。
他推开门,却见隔壁房门紧闭,段暄光这回真的是气狠了,一整天都没动静,他下了楼打算弄点吃的哄哄他,却刚好遇到来送吃食的镇民。
他不如任流霞好说话,打架又凶,大家都有点怕他:“仙……仙君,这客栈没有厨子,您几位一天没吃东西,这是俺们送来的鸡鸭和吃食,如果仙君不嫌弃……”
“多谢,”戚求影垂目看向那丰盛的餐食,忽然想到什么,踌躇许久还是道:“能否麻烦几位……帮我做些甜食?”
他实在不会下厨,只能求人。
“不麻烦不麻烦,您想要什么尽管和我们说,俺们请刘妈妈给您做!”
戚求影照着记忆将段暄光在无上殿爱吃的那几样说了,不到一个时辰东西就送了过来。
他端起那一堆沉甸甸的吃食回到三楼,轻轻敲了敲段暄光的门:“段暄光?”
没人应。
他试探着推了推门,谁知轻轻一推就开了,榻上躺着个人,背对着门外,不知道睡没睡着,戚求影又一阵头疼,将晚膳摆在桌上:“起来吃饭。”
段暄光还是没说话,戚求影只以为他躲在被窝里哭,他走近了些,掀开被子,却见被窝里的人睡得正熟。
戚求影:“……”
亏他以为这人伤心欲绝想尽办法来哄他,谁知他居然在睡大觉。
“段暄光?”他又叫了一声,后者终于察觉到什么,慢慢转醒,一见戚求影,他眉头就皱起来。
“你来干什么?”
戚求影道:“叫你吃饭。”
段暄光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你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就闯进来?”
戚求影:“你没锁门。”
“那也没经过我同意,”段暄光已经看清了戚求影冷心冷肺又冷情的本质,“我肚子饿了自己会吃饭,不用你管。”
“明天我就会带着小狼离开,以后也不会上无上殿打扰你,”段暄光觉得自己的决定很英明,“如果你对所有人都没有感情,又怎么会对我的小狼好呢?”
“你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
他嘴上叭叭说着,义愤填膺,戚求影看他生气,心却像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他伸手,毫无预兆地掐住了段暄光的两边腮帮。
叭叭声戛然而止,段暄光瞪大眼睛看着他,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戚求影又靠近了些,低声道:“再也不想见到我……为什么还要给我留门?”
要是他真的一点都不想见,早就背上包袱跑了,哪里还顾得上生气?
段暄光狡辩道:“我根本不是给你留的!”
好笨的狼……戚求影在内心嘲笑完,面上却不显,只盯着段暄光,似乎要把这嘴硬的人看得无地自容。
段暄光就是很简单,他心思简单,情绪也简单,即便是陌生人也能将他看清,可是他看不清戚求影,想到这层,他忽然有些失落,委屈巴巴地问:“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欺负我呢?”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傻很笨,可以随便拿来取乐?”
那小狼一样的黯然的目光看得戚求影心也跟着一颤:“……不是,我没有拿你取乐。”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段暄光却不听了,又要躺回去,怀里却突然被人塞进一盏灯:“……看看这是什么?”
那琉璃灯颜色幽绿,灯光很黯淡,段暄光愣了愣,低头却见灯罩里躺着一束魂魄,她身上的煞气和狂态已经褪去,此刻正在沉睡安养。
“她没死?”
杜小姐虽然发狂,却没来得及成煞,戚求影花了大半天才把她身上的煞气化去,让她恢复智:“嗯。”
段暄光一双眼突然盯住他,下一刻就高兴地笑起来。
他一笑戚求影也下意识要笑,下一刻两眼发亮的人却忽然扑过来抱住他,毛茸茸的脑袋在戚求影肩窝胡乱蹭,要是有尾巴,此刻怕是摇飞起来了。
“戚求影,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一些川剧变脸:
在知道老公是个冷酷无情坏男人后的小段:你现在开心了吧?你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愤怒][愤怒]
在知道老公其实是嘴硬心软好男人后小段:老公我喜欢你!我两天下第一好[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更新!!!今天海藻居然写了快五千[加油][加油]
第33章 小笨狼
戚求影被迎面一抱, 一点准备也没有,下意识就要把人推开,然而手刚刚抬起来, 又放了回去。
他现在把人推开, 段暄光又要不高兴, 哄人实在费力又伤神,他只能垂眼看着段暄光的后脑勺,半晌才道:“……不知羞。”
段暄光埋在他身上蹭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来:“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害羞?做了坏事才应该害羞。”
戚求影心说算了, 可能苗疆妖孽都是这样, 反正段暄光这样口无遮拦也不是一次两次, 蹭完了肩窝, 段暄光又靠近了一些, 二人四目相对, 戚求影几乎能从他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就在戚求影以为对方要亲过来的时候,段暄光忽然贴着他的脸颊蹭了蹭,极尽亲昵:“感受到了吗……这是大王对你的认可。”
那温度很轻微, 戚求影感觉像被小猫小狗亲近一样,心觉奇妙, 但再纵容段暄光他怕是要爬到自己头上来了, 只能板起脸:“少撒娇……起来吃饭。”
“来了!”段暄光一骨碌翻起来吃饭,白天忙着抓鬼来不及用膳, 现在有好吃的他怎么会错过,他把碗筷摆好,吃相倒是斯文,戚求影坐在他对面,偶尔动筷, 见段暄光神色满足,终于确定这人没有生气。
“天气热起来了,你时常体热发烧,喝绿豆汤可以解暑,”戚求影把手边的绿豆汤推过去,段暄光说了句“谢谢”,他喝了一口,又想起什么。
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开口:“我有事和你说。”
戚求影:“又和小狼有关?”
“不是,小狼很好,”段暄光很少这样正色,“我觉得有人要杀你。”
戚求影一顿,没有反驳,只追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段暄光道:“白天那道杀阵明明就是冲着你来的……你们的见道会进了鬼,任流霞才会带着我们追查到这里。”
“而且我感觉那个纸人特别讨厌你。”
戚求影:“感觉?”
段暄光点头:“就是感觉,狼的第六感都很准,你和他有仇吗?”
这回戚求影是真有些意外,自从见道会之后他们就有所疑心,如今在锦衣镇遇上杀阵也不算意外,只是他们反应太快,杜小姐成煞时被打断,纸人被段暄光销毁,那杀阵力量也不足为惧,显然对面的准备还不够充足,但桩桩件件叠加在一起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但他一直以为段暄光只会打打杀杀,装疯卖傻,没想到这人如此敏锐,如果段暄光不说,戚求影也不知道那纸人讨厌他。
“如果他真的是鬼君化身,那他讨厌我也无可厚非。”
段暄光:“为什么?”
“因为当年无相鬼君就是死在我剑下,镇鬼渊的封印也是由我落成,他当然会恨我,”他轻描淡写地说起过往。
这是二十年前的旧事,更让戚求影一战成名,从此以后“惊鸿君”这三个字就成了修真界可望不可即的存在,树大招风,他成为众矢之的已经不是一日两日,早就习惯了。
但问题的根源在于,无相鬼君应该早就魂飞魄散,如今怎么会再现世?
是谁在暗中推动?
既然牵牵涉到镇鬼渊,这事就不是简单的祸乱,必得回哀鸿殿从长计议,届时说不定又要和其他门派扯皮,但戚求影关心的是一件事,“倒是你,他见面就那样叫你……你和他认识?”
段暄光实话实说:“我不认识他,但不知道他认不认识我。”再说一个纸人壳子,怎么可能认得出是谁?
“是么,”戚求影给自己倒了杯茶,意味不明道,“我还以为你二人是旧相识,他那样叫你你都不生气。”
段暄光不解:“可你不是也说过我笨吗?我也没生你的气……而且那个时候我忙着打架,根本没时间生气。”
“我是说过你笨,但也没叫过你‘小笨狗’,我这么叫你会生气吗?”
段暄光微微瞪大眼睛,很快就道:“你别这么叫!”
戚求影心说怎么还区别对待:“别人能叫,我为什么不能?”
“反正就是不能!”段暄光疾言厉色,耳根却微微泛起粉来。
戚求影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慢慢收回目光,遗憾道:“好吧……小笨狼。”
段暄光一怔,这回连脖颈都红了,却还在狡辩:“我根本不笨!”
“是吗?”这人也不知道被戳中什么,一点就炸,凶巴巴的,戚求影却觉得有意思,气定神闲得反问,“一只连双修都要买书来学,随随便便就受骗怀孕的公狼,还敢说自己不笨?”
如果这人当初在雪境遇见的不是自己,这时候肚子里的又是谁的野种?
戚求影突然有点不愿意设想,平心而论段暄光虽然有时候烦人,但并非大奸大恶之辈,而且他于双修之道上很有些单纯,在床上极听话,若是碰上个残暴恶劣的,不知道会受怎么样的折辱。
“你不要再说了,”段暄光这时候反倒开始害羞了:“……我不喜欢你这么说话。”
不喜欢就对了,于是戚求影趁热打铁警告他:“如果不想听这种话,以后就不要随便找公狼母狼双修,也不要动不动就说喜欢谁这种话,别人会觉得你轻浮浪荡,然后骗你不停双修,哄着你生一窝又一窝小狼。”
“你难道想每天都被人……弄哭吗?”那些恶意的字句舌尖几经辗转,最后变成了更温和的劝告。
段暄光想到那个场景脸色就微微发白,显然是怕了,偏偏戚求影又一点都不像开玩笑,他沉默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问:“……那我可以说喜欢你吗?”
戚求影一愣,没想到这人在意的点是这个,心底那点恶念被撞散,变成了一种啼笑皆非的无奈:“我说不可以,难道你就不会说了?”
“那你不要没经过我同意就弄哭我,”段暄光又小心翼翼补了一句。
戚求影后知后觉他在说什么:“放心,我对你的身体没兴趣。”
“那就好,”段暄光松了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我吃完了,”戚求影看他如释重负的模样,心下反而微妙,于是站起身来:“吃完东西就睡觉,今晚我要守夜,不能陪你。”
任流霞不在,那些犯事的人又还关在地窖里,他还是要留心,免得出意外。
“好,”杜小姐没死,段暄光也不闹别扭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把那盏魂灯放在一边,忽然又想到什么,“等一下……我们是不是忘了给阿望辛苦费?”
白天太乱,他们都忘了这一茬,段暄光不提他都没想起来,戚求影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太晚,只能等明天天亮再给。”
段暄光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第二天,那个总是天不亮就出现在客栈门口的小孩却没有出现,段暄光起得早,醒来在客栈等了快一个时辰都没等到。
戚求影一大早清点完凶手回来,就看见段暄光坐在大堂里:“还没来?”
段暄光点点头。
戚求影想了想,当即做出决定:“我们去他家。”
阿望亲爹时候酒鬼,还是个赌鬼,镇上的没人不知道他们家,二人很快就问到路,带着吃食和钱找过去,他们走了一阵,很快就看到一座破屋。
围墙倒了一半也没人修,满地都是红土,屋顶还破了个洞,下雨天肯定会漏雨,二人才到门口就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鼾声,脚下踢到一根黢黑的擀面杖。
段暄光皱了皱眉,把擀面杖踢开:“阿望?”
没人回答,二人见房门虚掩着,推门进去,就看见家徒四壁,到处空空,唯独地上东倒西歪躺着个成年男子,应该就是阿望那个赌鬼爹,他满身酒臭,显然醉得不省人事,身边还有两个摔碎得陶碗。
段暄光讨厌他,站着他的肩膀踢了两脚:“喂,醒醒,醒醒!”
男人迷迷糊糊醒来,却见两道俊美的人影,一时只以为是醉死升天见了神仙,再一见二人手里的吃食,慢慢回过神:“……你们是谁?”
段暄光道:“我们来找阿望。”
“阿望?你们是来送礼的?”男人将他二人衣饰、佩剑一一打量过,垂涎欲滴道:“那小杂种不在家,你们有什么都送给我吧,我是他爹!”
段暄光皱起眉:“小杂种?”
“就是阿望那小子,老子和他那死鬼娘生了他,他不是小杂种是啥?”他东倒西歪地站起来,走到门口左右观望片刻,把那根擀面杖捡起来,“你们把东西给我吧,那小杂种今早挨了顿打,哭着跑出去了……他反正饿不死,我倒是快饿死了!”
他伸出油腻腻一双手来接东西,段暄光却退后一步,怒道:“你又打他?我打死你!”
他倏然拔剑,那明晃晃的剑光吓了男人一跳,他顿时火气也上来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打老子!”
他话音才落,长剑就迎面劈来,左右开弓就是“啪啪啪啪”一连串耳光,很快那男子就疼得大叫,他立马跪了下来:“大侠!大侠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段暄光却充耳不闻,直打得人满脸青紫,脸肿如猪,他才意犹未尽地收了剑:“再让我知道你打他,我就放蛇咬烂你的手!”
他话音才落,脖颈上的金铃就响了两声,一条巨大的火红蛇影倏然现身,转瞬就将男人撞倒,那男人哪里见过这等邪物,吓得大叫一声,两眼一翻就直直晕过去。
“小乖回来。”
教训完这赌鬼爹,段暄光又满意地把蛇收了回去,戚求影再见这赤蛇,也忍不住好奇:“它叫小乖?”
怎么叫这个名字?
“嗯,它脾气可好了……只有我召唤,或者我觉得危险的时候它才会出来。”
戚求影一愣。
“我们去找阿望吧,”段暄光离开屋子,回头却注意到戚求影突然微妙起来的神色:“你怎么了?”
戚求影:“……没什么。”
嘴上说没什么,但心底却有什么东西翻腾起来。
那晚他发了疯一样欺负段暄光,逼得他在自己身下低泣求饶时……这条蛇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作者有话说:一些暗戳戳的占有欲:
小戚:不要找别的公狼和母狼双修,不要随便对别人说喜欢,不然你就会被人狠狠欺负然后生小狼,懂了吗?
小段:懂了!那你会这么对我吗?(被忽悠成功)
小戚:不可能,我对你的身体不感兴趣(正直)
小段:懂了!我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了!(高兴)
以后的小段:骗子骗子骗子你们都说假话[爆哭][爆哭]
更新!!!预告一下下一章小段会有女装嘿嘿[垂耳兔头]
第34章 女装
他与段暄光非亲非故, 有仇无亲,当初被困在山洞的那一个月,他对着段暄光把什么不好听的话都说了, 对方根本没有这么信任自己的由。
为什么?与人相交, 何至于此?
他心中复杂, 段暄光却没想那么多,两人离开阿望家继续找人,走出很远,戚求影忽然发问:“如果我以后做了让你难过的事, 你会不会后悔当初在雪境救下我?”
段暄光不明所以, 反问:“为什么要后悔?一辈子那么长, 没有一件事后悔就有用的。”
“我与谁相交都是缘分使然, 当然要尽善尽美, 瞻前顾后是心智软弱的表现, 如果谁让我伤心难过,我只会离开他,不会后悔遇见他。”
他喜欢谁就要无所保留, 同样的道,他讨厌谁就要打谁, 这是他为人处世的规律。
“你今天好奇怪, ”段暄光都有点看不明白了,他慢慢眯起眼睛, 狐疑地盯着身边的人:“难道你做了什么让我伤心难过的事我却不知道,所以来悄悄试探我?”
“少胡说八道,”戚求影瞥他一眼:“我想要你伤心,又何必试探你?”
言下之意,他要段暄光伤心自有千八百条妙计, 怎么可能藏着掖着还悄悄试探,简直多此一举。
段暄光觉得他像个无赖:“你是仗着我对你的宠爱就随便威胁我吗?”
戚求影也的确是个无赖:“你别喜欢我,就不会受我威胁。”
“……”段暄光难得吃了个瘪,撇撇嘴不说话了。
他们又回了客栈一趟,想看看阿望过去了没有,他早上被打了一顿,此刻肯定又难过又伤心,谁知到了客栈门口,依然没看见那抹瘦弱的人影,段暄光也有些担心了:“他会不会想不开……”
戚求影:“别着急,先找人问问。”
这镇上不少森*晚*整*人都心疼阿望这倒霉孩子,但他亲爹还在,大家也没立场说什么,见戚求影和段暄光到处找人,有人好心道:“去观音庙那边看看?那小子挨了打经常去观音庙,也不知道他跑去干什么。”
观音庙就在杜宅对面,他们昨天来的时候见过一眼。
二人赶到时,却见那座观音庙已然破败,连庙门都没了一半,约莫是杜小姐在此地作乱,此地又靠近凶宅,所以香火渐渐没落了。
阿望到这里来干什么?
二人对视一眼,慢慢走到门口,却听到一阵孩童的低泣声。
“观音娘娘,我生下来就没了娘,也不知道她是谁……有个爷爷和我说,是因为我娘是神仙,忙着到处救苦救难,所以没有时间照顾我。”
“他们都说你是我娘,娘……你救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不愿意救救我?”
“我每天吃不饱穿不暖,爹爹每天都打我……如果我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不来看看我呢?”
“镇上所有孩子都有自己的亲娘,为什么我没有呢?”
破庙里供的是座观音,只是久无人修缮,莲台上的神像已经褪色,连手臂都断了一条,观音相上的油彩已经漆落,面目斑驳,她微微垂下眼眸,隐约能看出慈悲的神态,然而当那个瘦小的身躯跪在神像脚下,痛哭着要娘时,却显得她的慈悲太残忍。
这世上没爹没娘的人何其多,这一方小庙里痛哭的孩子只不过是千千万万个缩影,阿望的绝望是那么真切,可他再怎么求,观音也不可能显灵。
“阿望?”
瘦弱的孩子还在抽噎,身后却传来人声,他下意识转过头,见是戚求影和段暄光,没说话。
一个没娘的孩子跑来观音庙找娘,说出来只会让人笑话,他慢慢弓下腰,试图掩盖那种难堪,段暄光却走进来:“怎么受伤了?”
阿望半张脸都是血迹,段暄光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头发里有一个破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开的,他了小孩被血迹粘连的发丝,又用袖子擦掉他腮上的眼泪:“哥哥带你去包扎,然后吃点东西好不好?”
阿望被他温柔对待,眼泪却一个一个往下砸,脾气也很倔:“我不要你……我只要娘亲……”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哭起来:“你们就是欺负我没有娘亲……”
戚求影是半点不会哄孩子,阿望一哭他就没了底,只能跟个木头似地立在一边,好在段暄光很擅长,他把阿望搂进怀里,一下一下顺他的背,等他哭尽兴了,这才和他商量:“哭得差不多了吧?再哭明天眼睛就会肿得跟核桃一样,你要怎么见你的观音娘亲呢?”
阿望倏然一静,抬起一双泪眼盯着他:“你认识她?”
“我虽然不认识,但是我们都是修仙的,可以把你妈妈请过来。”
阿望这回连哭都忘了:“真的吗!我真的可以见到我娘亲?”
“可以,但是你要先跟我们回客栈,你的脑袋一直流血你知不知道?”段暄光循循善诱。
阿望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好!”
“这才乖!”段暄光抱起他往客栈走,先找了大夫给他脑袋敷药包扎,阿望一直乖乖坐着,段暄光怕他害怕就抓着他一只手,“脑袋怎么弄伤的?”
一说起这个阿望就想起不好的回忆,脸都白了,好在段暄光也不催促,他缓了缓心情,终于说出伤口的由来:“今天早上爹爹用打我,还用脚踢我的肚子,我没站稳摔了,脑袋就摔在石头上……”
那大夫听完连连叹息:“自己的亲儿子,怎么忍心这么打?实在枉为人父,枉为人父啊……”
他给阿望包完脑袋,又告诉他换药的时间,阿望小心翼翼地看向段暄光,后者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元宝:“这是诊金。”
大夫连连摆手:“不必不必,两位可是锦衣镇的大功臣,我怎么好意思收诊金呢?而且孩儿药不贵,就算没钱我也会替他包扎的。”
段暄光却道:“一码归一码,而且他之后也要来换药……你收了钱,以后他哪里不舒服,你就帮他看看。”
他和戚求影不日就要回无上殿,不可能随时照应小孩,那大夫听完也明白过来,不客气地收了元宝:“好罢,那以后我看着点他……这么小的孩子,天可怜见的。”
送走了大夫,阿望又直勾勾盯着段暄光,后者却不慌不忙:“先吃饭。”
吃饱喝足,阿望那惨白惨白的脸终于有了点血色,段暄光先把他的辛苦费给他,然后嘱咐:“今晚我和小戚哥哥帮你做法,明天天亮你就来观音庙,你的观音娘亲会在那里等你,不准迟到。”
阿望没想到他来真的,顿时兴高采烈:“不迟到!肯定不迟到!”
“回去要好好睡觉,不然顶着黑眼圈见娘亲就太丑了。”
现在他说什么阿望都听:“我会好好睡!”
“好了你回去吧,带上这几包肉饼和糕点,你爹现在应该还没醒,不用害怕。”
戚求影看着段暄光送走了欢天喜地的阿望,不由对他刮目相看:“你倒是很会哄孩子。”
段暄光却不爱听了:“我只是和他好好说话,根本不叫哄……那些仗着自己年纪大就对小孩颐指气使的人当然会被讨厌。”
戚求影顿了顿:“你在点我?
段暄光皱起眉头:“你刚才又没说话……不要对号入座。”
“好吧,”于此道上戚求影确实不擅长,他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你答应明天带他见观音?”
段暄光点头:“嗯。”
“我仙门道法并不能请观音降世,你要从哪里为他寻来娘亲?”
段暄光却所应当:“我知道啊,观音本来就是假的嘛,就算是真的,她哪儿有时间管这种小事?”
戚求影皱起眉:“那你还满口答应?岂非与欺骗无异?”
段暄光瞪大眼睛,不满道:“我哪里说要骗他?我们只要找个人扮作观音陪他玩一天就好了,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戚求影一顿,好半晌才道:“他自小悲苦,你找人扮观音陪他是好心,但怎么可能时时刻刻陪着他?你将他的妄想变成现实,又骤然夺去,对他而言真的是好事?这岂非与饮鸩止渴无异?”
段暄光愣了愣:“那你说要怎么办?”
戚求影默了默,终于道:“告诉他观音是假,世情是真,我们可以助他一时,但若想脱离苦楚,只能自求出路……这样总比一直活在虚幻的妄想之中有用。”
人世多悲苦,往往到了最后,也只有一句求人不如求己能解,虽然残忍,却已经是戚求影所见之中还算不错的结局。
他说完,却见段暄光慢慢皱起眉头,脸色说不出地古怪:“……这也是你的‘道’吗?”
戚求影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个:“……算是。”
“而且等到他长大些,知道观音不是自己亲娘,又会作何感想?”
“是你个头!”段暄光难得这么不高兴,“他只想要个娘亲,一个可以抱他安慰他带他玩的人,是观音还是如来又有什么关系?既然观音来不了,我为什么不可以?”
他这话说得义愤填膺,一字一句却有千斤重,狠狠砸进戚求影的心口,砸得他倏然愣住,说不出话。
好半晌,他才慢慢开口,彻底承认自己败下阵来:“……你说得对。”
“你说得很对,”他难得这么认同段暄光,后者见他被说服,顿时昂首挺胸,趾高气扬起来。
“那当然,我可不是昏庸的大王……大王说的话不可能有错。”
他转瞬又变成那个幼稚的狼大王,洋洋自得。
戚求影由着他摆架子,一边虚心求教:“那么敢问大王,你要怎么扮观音呢?”
段暄光早就想好了,一把抓起他的手。
“我们去裁缝店!”——
作者有话说:关于性格:
海藻:请问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将会?
小戚:盯着他,看着他,保护他,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喜欢。
小段:我——爱——你——天上地下最最最最爱你[加油][加油]
海藻:咳咳感受到两位的区别了,那么再请问两位对于女装的态度是?
小戚同志:女装?本君怎么可能穿这种东西……简直成何体统?不穿!绝对不穿!
小段:(漂亮裙子,穿上,漂亮鞋子,穿上,漂亮珠花,戴上,画上美美的妆容)老公你看我好看吗?
啊啊啊啊进度慢了一点,所以小段只能下一章再女装啦[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35章 欺负
“成衣全都在这里了, 两位请随意挑选。”
锦衣镇靠锦绣丝绸起家,制衣手艺自然不俗,裁缝店的老板娘见来的是戚求影和段暄光, 二话不说就搬出许多拿手好货, 热情招待。
段暄光看着一堆裙子却犯了难:“这么多……我们要选到什么时候?”
老板娘看出二人的茫然, 笑道:“是买给心上人还是家里妹妹的?知不知道她身量多高,是胖是瘦?”
段暄光却摇头:“不是,是买给我自己的。”
“啊?”老板娘愣了愣,见他满脸坦诚不像玩笑, 嘴角抽了抽, 心说这些修仙的就是花样多, 勉强咧出个笑来:“买给自己好、买给自己好啊, 平日里降妖除魔多辛苦, 是该买两件新衣服犒劳犒劳自己……不过既然两位都没什么经验, 不如我帮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段暄光要的就是这句话:“那我想打扮得和观音一样漂亮,可以吗?”
这人不打打杀杀的时候可比戚求影讨喜得多,那老板娘见他这么有礼貌, 十分喜欢:“这有什么难的?你长得这么俊俏,打扮一下肯定漂亮!”
她一对眼将段暄光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刷刷刷”从衣服堆里挑出好几件。塞进段暄光怀里:“这些你拿进去试试!”
“好!谢谢姐姐!”
他叫谁都叫姐姐, 嘴甜得厉害,叫得老板娘合不拢嘴, 忙带着段暄光去后边儿更衣,戚求影只能如坐针毡地等在外,很快段暄光就换了第一套出来:“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倒是好看,就是这个颜色……”戚求影看着他一身湖蓝, 总是不由自主想起药师来:“换一件。”
段暄光又换了一件浅绿的:“这件呢?”
“颜色尚可,但是肩膀太窄,你不勒吗?”
段暄光这才发现自己有点呼吸困难,又换了一套粉的,继续征求他的意见:“这件怎么样?款式贴身,颜色也不错。”
平心而论这一套比之前的好很多,也没什么错处,连老板娘都在夸:“这件好这件好!粉嫩嫩的,俏皮可爱。”
谁知戚求影盯着看了一会儿,还是道:“再换一件吧。”
段暄光以为他在找茬:“这件不好那件也不好……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好看,所以一直挑剔?”
“衣服不好看,”明明兴高采烈来买裙子的是段暄光,现在早早就不耐烦的还是段暄光,戚求影没解释太多,只道,“再去换一件……听话。”
他一好言好语,段暄光就不凶巴巴了:“好吧,那就再换一件。”
这回他换了件月白长裙,衣料纤薄,形制也不错,穿上颇有仙气。
“这件尚可。”戚求影终于点头认可。
老板娘围着段暄光绕了两圈,啧啧称奇:“仙君好眼光!这衣服拿在手里看不出,穿上了还真不错,很合少侠的气度呢!”
“来来来,我再替你挽个髻上个妆,保你美成观音下凡!”
老板娘拽着段暄光头也不回地往后院走了,戚求影不好跟去,只能等在外,约莫半个时辰,老板娘才又牵着人出来,喜不自胜:“好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戚求影循声望去,话音却一顿,却见段暄光那意气风发的马尾已经拆散,规规矩矩分了两束发髻,用玉钗银饰挽起来,他涂了一层很浅的口脂,额心也多了一点红,就这样不言不语站着,气质与平日里大不一样。
戚求影心中意外,还不待细看,段暄光用鞋尖摩挲着地面,有些局促地开口:“你觉得怎么样?”
戚求影:“……尚可。”
段暄光眼睛又亮起来。
戚求影“替我们结账吧。”
付完账,戚求影又替段暄光收了旧衣,这才一前一后离开裁缝店,虽然过程麻烦了点,但好在不虚此行。
戚求影不知在想什么,自顾埋头往前走了一段,等回过神时,段暄光已经被落在身后,他意味不明地回过头,却见那抹月白的人影似乎还不适应新衣服,走两步就要绊一下。
“你等等我……”段暄光艰难地走到他身边,一边抱怨,“裙子太长了,我总是会踢到,走路也不方便……就不能裁短一些吗?”
戚求影却道:“穿上裙子就要端庄大方,你走路不要大摇大摆。”
段暄光不服气:“为什么不要?”
戚求影却没说话。
段暄光仍旧艰难地跟着,只是他走两步就要拽一下前面的人借力,戚求影被他拽得衣服都往下掉,后背偶尔还会被人撞一下,半晌他终于忍无可忍:“……站好。”
段暄光牵着他的衣袖,静住不动了。
戚求影又道:“站直。”
段暄光又挺直肩背,见戚求影将拂尘放到背后,还以为他要教自己怎么穿裙子走路,有些好奇地看着他:“然后呢?”
谁知下一刻他脚下就空,浑身没了着力点,竟被人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一时怔住。
戚求影一手揽肩背,另一手托着膝弯,心说这人看着瘦,抱起来更瘦,见他呆呆的,忍不住道:“……傻了?”
段暄光立马回过神:“你要抱我走?”
戚求影心说放你自己走怕是要把我的衣服都拽下来:“不想摔下去就别乱动。”
得到肯定的答案,段暄光弯了弯眼睛,自觉地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戚求影一顿,却没说什么,只抱着他往回走。
谁知才到客栈门口,远远就见一人风尘仆仆,走近了才发现是任流霞。
杜宅一案兹事体大,虽然仙门不会决定那些恶徒的下场,但还是要出面周旋,故他带着那张契约亲自去了一趟州府衙门,让官府过来查案带人,谁知刚回客栈拿了东西出门,就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
“求影师弟,”他才开口打招呼,就注意到戚求影怀中的人影,“这位是……可是受伤了?”
段暄光闻言有些好奇地看向任流霞姐,后者看到他的脸也是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什么,瞳孔狠狠一缩:“段公子……”
“这是在干什么?”这又要干什么?
他只不过消失了一天一夜,这两个人又是女装又是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到底还有没有廉耻之心?
戚求影行得正坐得直,半点不为所动:“说来话长……师兄要去哪儿?”
任流霞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做:“州府上派了十几个人过来,我正要带他们去杜宅……”他一边说,目光却止不住地看向段暄光。
戚求影也道:“我已将杜小姐安置,把他送上楼就来帮你。”
这两人都是光明正大又直气壮,显得他的猜疑太龌龊,欲言又止半晌,还是道:“好…好吧。”
说不定段暄光只是和药师一样喜欢穿点女装,又意外受了伤,求影师弟只是垂手相助,并无半点私情。
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惊鸿君的口碑有目共睹,绝对不可能让他赔钱的!
送走了任流霞,戚求影又抱着人上楼,等到了住处,他终于松了口气,把人老老实实放在榻上:“你还怀着小狼……自己小心点。”
段暄光这才后知后觉,对方愿意抱自己回来,只是担心小狼受伤而已,有些不高兴地抱怨:“……要是我受伤了你就不会心疼,你只心疼小狼。”
戚求影忽略他的抱怨,再次嘱咐:“走路要矜持,不准大摇大摆,马马虎虎。”
段暄光被他无视,很不服气:“为什么穿上女装就要矜持?我穿男装的时候你怎么不叫我矜持?”难道换了件衣服就要区别对待?
戚求影垂眼看着榻上的人,一时分不清他是真傻还是假傻:“……你不知道为什么?”
段暄光一愣,戚求影看他神色就明白他真不知道,只觉得一阵心累,这深山野狼聪明的时候倒挺聪明,笨的时候却更胜一筹。
他微微倾下身,影子几乎将榻上的人整个笼住,段暄光顿了顿,下一刻却一只手就顺着他的裙摆钻了进去,毫无阻碍地握住了他的小腿。
他浑身一僵,视线却不偏不倚和戚求影对上。
“你要是想让所有人都看见你裙下的风光,大可以随心所欲,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戚求影和他对视,带着警告意味:“如果只是小摇小摆,大家就会看见你的脚踝和小腿。”
“要是大摇大摆……”他没说下文,那只手却顺着羊脂玉似的皮肤往上爬,爬过膝弯,最后停在了大|腿|内|侧的位置。
那是一个十分微妙,又足以让段暄光害怕的位置。
只要再往上一点点,就会大事不妙。
段暄光已经紧张得肩背都崩直了,两条腿一动不敢动:“不要……”
戚求影却半点不为所动:“还是说你这么穿,就是故意想给别人看?”
这话说得难听,段暄光被他制着不敢动,只敢委屈地顶嘴:“你不要污蔑我,我不是这种狼……”
“是么?”戚求影微微靠近了些,只觉得手下那条腿像是初生的小鹿一样无力,心说怎么会有人一到了床上就笨成这样:“那要不要听我的话?”
“要,要嗷……”段暄光一紧张一高兴就会嗷,戚求影却觉得回答不够认真。
“不要撒娇,重新说过……要不要听话?”
段暄光不敢嗷了:“要,要听话。”
戚求影眉头慢慢松开,手也慢慢松开。
段暄光得了自由,劫后余生般呼了口气,和戚求影认真商量:“……你以后能不能别这样欺负我?”
戚求影心说这人真是两副面孔,当初他什么孟浪话都说得出口,还能扒光了自己坐上来,做的事比这个过分多了,现在不过是小小警告一下,他就娇气矫情还装可怜。
可是对方用太多次,他已经不吃这一套了,甚至学以致用,倒打一耙:“我收留你伺候你,帮你喂狼,替你付账,如果按照你们狼的习性,我才应该是大王……你不是说大王想宠爱谁就宠爱谁,想欺负谁就欺负谁吗?怎么到了你自己就只说不做?”
“不可能!我才是唯一的狼大王!”段暄光怒了:“谁想成为大王,就要和我决一死战!”
戚求影可没有兴趣成为幼稚鬼,他只是觉得自己总被对方牵着鼻子太被动,也太不符合惊鸿君的性情:“既然如此,我不会抢走你大王的身份,但是你总是惹我生气,又不想让我欺负你,就应该做点不会让我的生气的事情。”
他本意是想让段暄光安安静静老老实实,谁知对方眼神却一动,想到了什么妙招。
如何讨好生气的伴侣……他茅塞顿开,慢慢坐起来,毫无预兆地拦住了戚求影的脖颈。
“你做什么……”戚求影下意识后退,却被勾着不让走,下一刻他只觉衣领一松,紧接着温热的唇|舌就吮住了他的喉结。
狼生气的时候就需要贴一贴,舔一舔,为了不被欺负,段暄光愿意卧薪尝胆,暂时伏低做小,他半点没注意到陡然僵住的人,只努力用狼的方法讨好他。
“狼…不要生气……不要欺负我……”——
作者有话说:一些完美的误会:
小戚:听不听话?
小段:听!
小戚:那以后我生气了你要怎么办?
小段:这题我会!如果伴侣生气了我将委身色!诱![愤怒][愤怒]
小戚:???我是让你安分,不是让你涩涩[摊手][摊手]
海藻:oi,气氛有点火热[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36章 隐欲
那湿润的触感难以忽视, 又痒又麻,段暄光却半点不觉得越界,戚求影一瞬如遭雷击。
“放肆……”他深吸一口气, 只觉得一股热意从胸膛里横流出来, 几乎催得人失去智。
他不曾妄动私情, 可身体却对段暄光有反应的……这样的认知霎时让他整个人都阴郁下来。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如此重欲。
“这样你还生气吗?”段暄光老老实实亲完,这才后退一步,坐在床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他换了衣裳, 身上少年气被冲淡, 眉心一点红如血, 显得清冷又色气。
偏偏他无知无觉, 做了不知廉耻的事还一脸无辜。
戚求影不说话, 只是静立在原地, 心绪兀自挣扎,段暄光就以为他不生气了,一条腿挂在床边晃来晃去, 戚求影看着那条腿,某一瞬间只觉得刺目, 好半晌, 他才静静将衣领重新拢好,再开口时却已经恢复了平静:“段暄光……我真想杀了你。”
他语意平静, 段暄光却无端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恨意,他眨了眨眼,腿也不晃了。
戚求影是真的在恨他。
“为什么?”
他没有要名分,没有强求戚求影喜欢自己,也没有死缠烂打, 如果戚求影不愿意,他们现在就可以一拍两散。
为什么戚求影还要恨他?男人总是这样贪得无厌吗?
戚求影却再也没解释什么,某一瞬他的眼神居然有些疲惫:“……我先走了。”
他转身往外走,独留段暄光在房间里,他现在必须要找点什么事来平复心情,否则他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他收留段暄光的初衷只是为了孩子,希望和段暄光相安无事,可有些事要么就不要开始,一旦开始就会不受掌控。
他痛恨失控的感觉。
他心中烦躁,面上却不显,天色已晚,他却不想再见段暄光,只出门去帮任流霞主事,官府的人在验看杜宅,镇民们挨挨挤挤,有看热闹的,有当人证的,有献物证的,一群人这里查到那里,片刻不停,一点一点将多年前发生过的事还原。
等点验完人证物证,那些关在地窖里的恶人就要被押送到州府受审,罪行严重者立刻问斩,罪行稍轻者入狱流放,天亮启程。
任流霞这些天马不停蹄,着实有些劳累,见戚求影来帮忙,忽然想起什么:“你把那位杜小姐关哪儿了?”
“暂时关在魂灯里,等她伤势复原,怨气消散,就能再入轮回,”任流霞突然问起,戚求影反而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任流霞默了默:“没什么,只是有点事想问她。”
戚求影只能将魂灯取出,里面的魂魄微微亮起,慢慢变成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她仍旧捧着自己的脑袋,面貌却年轻了许多,怨气也褪去大半,她认出二人,微微一笑:“……二位恩公。”
任流霞取出那个大红花香囊:“我想请教,此物你从何得来?”
杜小姐想了想:“这是家父当年所得,当时他们在通影山救下一位受伤的仙君,让那位仙君在杜家养了半个月伤,临走时教了我们素姬香的制法,又说我爹娘会生个女儿,留下此物当做纪念,保平安用。”
“后来我爹娘生了我,它就到了我手里。”
戚求影看不出这香囊有何特别之处,任流霞却仿佛确定了什么一样:“他为什么会受伤?”
“这个我不太清楚……只听我爹娘说是和他师弟吵架了离家出走,没留意才被通影山上的妖兽暗伤,不过他性情幽默,爱开玩笑,此话不知真假。”
任流霞就不说话了。
戚求影看他难看至极的脸色,就知道杜小姐的话八九不离十,良久,任流霞才攥着那个香囊,低声道:“我知道了……多谢你。”
“明日害你们全家的歹徒就会送到州府受审……我也要随行,你要去看吗?”
看恶人被绳之以法,公道虽迟但到。
一听这话,杜小姐却被戳中伤心处,拭泪哭道:“我在此地盘踞十余载……就是在等这一天,三位恩公为我鸣冤,我却差点害死你们……”
“我要去看……我放不下,我放不下……只有看着凶手都死绝,害我的人都受到惩罚,我才会瞑目。”
“好,天亮我带你去,”照说他们现在就可将杜小姐超度,可人世恩怨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下,任流霞毕竟心软,虽然此举有违门规,但他还是同意下来。
戚求影瞥了他一眼,却未反对,只问起别的:“还有一事,你是因为那张契约才突然化煞,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杜小姐回忆道:“那天我见三位恩公远道而来,本来只打算敲门捉弄一下你们,谁知却被你们拿住,脱不了身……当时我只记得有道黑气把我带回杜宅,接着那个纸人就现身将契约交了给我,他说他已经在锦衣镇设下杀阵,只要等天黑之后,我就能大开杀戒。”
那个纸人在客栈大堂躺了快半个月,一直安安分分,偏偏就在他们住进来的第一夜就从棺材里逃了出来。
如果不是有人提前设局,根本不可能那么巧。
戚求影又问:“他有没有向你透露过身份?”
杜小姐摇摇头:“没有,他只说过自己的形态不能维持太久……肉身并不在近处。”
任流霞后知后觉:“所以从见道会的鬼香囊一直到锦衣镇,都是有人故意设计,请君入瓮?可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戚求影毫不犹豫道:“为了杀我。”
只不过对方似乎低估了戚求影的实力,更没料到段暄光会突然杀出来。
从他在沧浪宫追到那张画着他容貌的人皮,到鬼香囊里独有的素姬香,既是阴谋,更是挑衅。
“我昨夜已经传讯给掌门师兄,如果真是鬼君现世,那他头一个要杀的就是你……”任流霞越想越觉得可怕,很快就有了决断,他将魂灯手下,一边嘱咐:“明天我带杜姑娘去州府,事毕自回沧浪宫,你和段公子不必等我,万事小心。”
戚求影点点头。
任流霞又想起什么,没忍住多说了一句:“除了小心这个,还要小心师兄的钱……”
他明示暗示,生怕戚求影做出什么不能回头,让他倾家荡产的事来,后者却不为所动:“早知今日,又何必去赌?”
而且真要论起来,段暄光孩子四个月大,任流霞早该赔了。
任流霞却摆摆手:“你不明白……小赌怡情,你在无上殿不染尘埃,不动七情,怎么会懂我们这些俗人的想法?”
戚求影却话锋一转:“这就是你不肯接掌无上殿的原因?”
任流霞一愣。
他平日里得过且过,极不靠谱,总喜欢用笑容和懒怠粉饰真实想法,如今陡然被挑开,任流霞唇边的笑意却慢慢淡了来。
“求影师弟,你真不会聊天。”
戚求影一贯如此,只敷衍地“嗯”了一声。
任流霞看他这幅一本正经,铁石心肠的模样,却不合时宜地生出一种艳羡来:“……你不懂得。”
“我不肯接掌无上殿,只是因为我没有资格。”
“一旦有了牵绊,就再与此道无缘,你得闲时去问问偃师,她的答案想必与我相同。”
戚求影似有所悟,垂眼看着他手里艳俗的大红香囊:“……和它有关?”
“我抛不下,抛不开,就永远敲不响无上殿的钟声,”任流霞没否认是不是,只道:“……孤寒大道,非我所欲。”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戚求影也不会再继续追问,任流霞让他去问虞探微,他找个时间亲自去问就行。
语罢,任流霞带上杜小姐去做自己的事,戚求影抬头,却见天际已经微微发白,马上就要天亮了。
段暄光和阿望约定好要在观音庙见面,不知道这人有没有起床,他一边想着,一边往回走,等站在段暄光门边伸手要敲门时,他却突然停下了。
他突然不想敲,也不想和段暄光见面,踌躇许久,他将身形隐入角落,打算等段暄光真的睡过头了再去叫人,谁知过了一刻左右,房门就被人慢慢打开了。
段暄光准时起了床,在门口探头探脑了一会儿,没看见戚求影。
他走得很仔细,还有点别扭,不过没再大摇大摆,也没摔跤,看样子是把戚求影的话听进去了,戚求影看着他下楼,又看着他出门,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提步跟了上去。
阿望早早就等在观音庙门口,他特意换了最干净的衣裳,见晨光之中行来一白衣女子,很快就高兴地跳起来。
段暄光是男扮女装森*晚*整*,当然不能说话,好在阿望体谅娘亲,又以为是什么仙法,半点不介意,他拉着段暄光的手,一张嘴却“叭叭”说个不停,“娘亲”偶尔走路不稳,他还会孝顺地扶一把。
这一整天,段暄光带着阿望去裁缝店给他买新衣裳,吃好吃的,玩好玩儿的,两个人还在小溪里摸鱼捉虾,在树阴底下睡觉,一直到我天色黑尽,段暄光终于把阿望牵回了那座破败的,土墙坍倒的房屋。
房子里漆黑一片,那死鬼爹肯定又出去赌钱喝酒了,阿望兴奋地牵着娘亲望家里走,后者却停在门口不动了。
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回过头小心翼翼地问:“仙法会结束……你要走了吗?”
段暄光点点头。
阿望的双眼很快就蓄起两包泪,却倔强地不肯留下来:“也是,如果娘亲留在家里,爹爹肯定要打你……爹爹打我一个人就够了。”
段暄光愣了愣,他蹲下身去平视着阿望,揉了揉他瘦巴巴的脸,又替他了衣领,示意自己会看着他进门。
阿望踌躇了一会儿,提起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家里走,谁知才走到一半,他突然又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段暄光:“娘亲……你今天抱我的时候,胸膛一直硬硬的……”
段暄光浑身一僵。
“你想要我好好活下去,我就会努力活着……”阿望在段暄光怀里蹭了蹭,低声道:“今天我好开心……谢谢你,大哥哥。”
段暄光没想到被识破得那么快,亏他一路上装得天衣无缝,事已至此他也懒得演了,开口道:“那就快回家吧,我会让客栈的新掌柜给你留个轻松的差事……以后不用再乞讨了。”
“好,”阿望用手背擦了擦眼眶,“我会给你争气的!”
段暄光也高兴:“这才是大王的好手下!”
眼见皆大欢喜,段暄光目送着阿望回家,等那抹小小的身影进了家门,他才转身,谁知才走了两步,就见黑暗中立着一道玄衣人影,他不声不响,浑身结着霜气,静如鬼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来的。
段暄光揉揉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戚求影?”——
作者有话说:一些悄悄觉醒的男鬼特质:
当被不喜欢的人调戏时正常人会:
一把推开并大怒:我艹你变态吧?
当被“不喜欢的人”调戏时惊鸿君会:
不推开,等对方亲完,然后说:我真想杀了你
当不喜欢的人要一个人出门时正常人会:
关我什么事啊?又不是我老婆出门
当不喜欢的人要一个人出门时惊鸿君会:
像鬼一样跟一天
第37章 命中克星
黑暗之中, 被叫名字的人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戚求影一开始跟着段暄光,只是担心他出事,又怕被段暄光发觉, 所以刻意收敛气息, 没想到不知不觉就从天亮跟到了天黑, 此刻顿时如梦初醒。
“你在这里干什么?”段暄光不知道他跟了自己一路,见戚求影一个人站在黑暗里,还觉得奇怪。
戚求影:“……没什么,我来带你回客栈。”
段暄光狐疑地看着他。
他觉得戚求影这个人真的很难猜, 时好时坏, 还经常说一些奇怪的话。
“我又不是三岁, 不用小看我。”
戚求影没说话。
一直萦绕心头的混乱心绪不减反增, 他在无上殿独修二十载, 也不曾像如今这般。
沉默许久, 他突然意味不明道:“……要我抱你回去吗?”
戚求影今晚哪里怪怪的,总是答非所问,段暄光才不敢让他抱:“不要, 我现在已经不会绊住自己了。”
“而且你抱完又会说一些难听的话,又要抱我又要杀我……”
虽然当时段暄光并没有表现出什么, 但他显然对昨晚的事耿耿于怀, 戚求影像是被戳中什么:“……抱歉。”
“没关系,我原谅你。”
段暄光早就习惯戚求影偶尔冷言冷语, 且他们一开始就是约法三章,只谈小狼不谈感情,既然戚求影不喜欢,那他也不会故意触霉头。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有礼貌和分寸感的大王。
戚求影不知道他想错了什么,或是想通了什么, 如他所愿,他和段暄光的距离正如他想要的越来越疏远,等生下小狼,段暄光或许就会带着小狼远走高飞。
他的道途不会受影响,名声得以保全,一切都是最合适,最所当然的发展。
可他细细想来却不觉得畅快,反而像有什么东西悬在空中,迟迟难以落地。
段暄光却丝毫未察觉他的异样,两个人并排往客栈走,如今锦衣镇的事告一段落,段暄光就问:“我们明天启程回沧浪宫吗?”
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那些狼小弟们乖不乖。
谁知戚求影却摇头:“暂时不回。”
段暄光:“还有什么事没做?”
戚求影却道:“去拜访一位名医,看看小狼。”
马上孩子就要四个月了,他们还一次大夫都没有看过。
他已经想过,若寻常名医圣手看不了,那就带段暄光去找药师,毕竟男子怀孕不是儿戏,个中痛苦非比寻常,如果真要在段暄光的安危和自己的声名之间抉择,后者也可以舍弃。
“噢,”一提到小狼,段暄光就安分下来,其实他也觉得最近小狼怪怪的,前三个月他早早就显怀,可这一个月来小狼几乎没怎么长过,还是要看看大夫。
既然决定了,戚求影很快就安排好一切,他早年除妖时曾偶然结识了药仙谷主,此人医术尚可,想必不会错判。
回到客栈,段暄光也很安分地没让人陪睡,戚求影也不强求,只回房写好拜帖,只等明日启程。
他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还做了梦,且不知是不是受段暄光的影响,梦里一直在下雨。
雨水有股腥臭味,他撑伞走在雨中,漫无目的,却见脚下尽是伏尸饿殍,大雨打在他们身上,顷刻就将尸体淋穿,满目哀鸿遍野,戚求影走了很久,终于找到活人的踪迹,那是名少年,身形与段暄光很像,再走近些,发现果然是段暄光。
大雨落在他身上,他却恍若未觉,只面容呆滞地抱着一具尸身。
这大雨会腐蚀人的皮肤,戚求影想都未想就将伞举过他头顶,地上的人动了动,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来,在看清戚求影的面容后,受惊似地瞪大眼睛。
“你……”戚求影张了张嘴,话未出口,却见段暄光怀里那具尸体忽然动了动,慢慢翻过身。
那是一张苍白的,爬满裂痕的脸,虽面带死气,却难掩俊美——那是戚求影的脸。
死在段暄光怀里的人是戚求影,他还来不及想通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下一刻尸体的睫毛就抖了抖,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戚求影的视线。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正在无声对视。
段暄光看看戚求影,又看看怀里的人,陷入了茫然。
戚求影已经顾不上其他,只朝尸体发问:“你是谁?”
对方微微一顿,忽然咧嘴,无声狂笑起来,他一笑眼角就控制不住流出血泪,很快就将他双眼染红,最后变得越来越熟悉。
沧浪宫中那张画皮,锦衣镇的纸人,都有这么一双充满恶意的红瞳。
那尸体笑完,脸上又恢复诡异的平静,良久才发出声音:“……我是你的死相。”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忽然将他从梦中吵醒,戚求影倏然睁眼,只觉得头疼,却还是强忍着不悦的心情下床开门。
门外是穿戴整齐的段暄光,他已经把那套月白长裙换下,仍旧一身鹅黄,马尾高高竖起,显得很年轻,这模样隐约与他梦中重合,戚求影不由皱起眉:“干什么?”
段暄光被他阴郁的脸色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半步:“天已经亮了……”
戚求影后知后觉自己失态:“抱歉,不是在凶你。”
段暄光终于没那么抗拒:“你昨晚没睡好吗?”
“有一点……你在楼下稍候,我马上来。”
段暄光有点不放心他,但还是一步三回头地下可楼,过了一刻,穿戴整齐,姿态超然的惊鸿君也下了楼,全然看不出刚才的异样。
段暄光正在用油条蘸豆浆,吃一半看见他,招了招手:“这是阿望刚才送来的,快来吃!”
阿望知道他们今天要走,天蒙蒙亮就买好早点送过来,送完就回家了,戚求影对吃食不挑剔,甚至吃不吃都无所谓,但毕竟是孩子的一番心意,他也不会浪费。
他在段暄光对面落座,后者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好半晌才道:“……你心情不好吗?”
若换作旁人,自然看不出戚求影心情好不好,因为他喜欢喜怒不形于色,别人只会觉得他孤高威严,不可逼视,避之不及,又哪里会在意他心情好坏。
但段暄光不仅察言观色十分敏锐,而且对情绪有一种天然的直觉,戚求影只好道:“做了个怪梦。”
段暄光:“噩梦?”
戚求影“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到了他这个修为境界,即便是简单的梦境也可能是某种预言和征兆,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生死,毕竟谁想他死,他就会让谁死。
只是段暄光忽然入梦,他一直记得梦里的人孤影零落,神色悲戚,虽明知是假,却无端在他心上刺了一下。
这人性格达观,每天都高高兴兴,很少见他不高兴,想到这里,戚求影却鬼使神差道我:“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他突然好奇,又突然想知道结果。
段暄光半碗豆浆还没喝完,动作却愣住,他花了点时间才解这个问题,很快眼眶就毫无预兆地红了。
他没说话,只低头盯着碗里的豆浆,睫毛飞快地眨了好几下,他刻意遮掩,戚求影却还是看见两团眼泪砸落下来,“吧嗒”“吧嗒”两声,像是砸在了戚求影心上。
除了在床上,段暄光还从来没在戚求影面前哭过,他要么就是一本正经地当狼大王发号施令,要么就是到处撒娇耍赖。
“对不起……”这反应完全在戚求影意料之外,他本意只是想问问,没想到惹得人这么伤心。
可是他戚求影何德何能,值得段暄光如此相待?
他冷言冷语,阴晴不定,还总是欺负他,为什么段暄光还愿意喜欢他?
“我只是想粘着你……又没有让你去死,”段暄光擦了擦眼泪,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你就算真的讨厌我,也不必说这种话来恼我。”
他显然是生了气,胃口都气没了,也不想和戚求影坐一张桌,但想到肚子里的小狼,他还是打算好好吃东西,于是捧起半碗豆浆,一个人坐去了别桌。
戚求影愣在原地。
那孤单又委屈的身影刹那和梦境重合,在他心上又狠狠砸了一下。
他口无遮拦,却让段暄光失去了一整天的好心情。
惊鸿君久居高位,目下无尘,是否果真太过无情?
他一瞬也没了胃口,沉默片刻,也端起豆浆和油条走过去,谁知刚落座,对面的人却仰头把半碗豆浆喝完:“……我吃完了。”
说完就起身提剑,再不人。
“……”戚求影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走远,直到段暄光在客栈外的大槐树下站定,他才松了口气。
还好没跑,还好。
段暄光在槐树下又等了一刻,戚求影终于出来了,这顿早点索然无味,他的心却七上八下,等看见段暄光眼下未褪的红,他却瞬间像是战败一般,彻底投了降。
败得没头没尾,败得悄无声息。
段暄光注定是他的命中克星。
他慢慢走过去,姿态放得很低:“还在生气吗?”
段暄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刚才说错话了,”戚求影毫不犹豫地认错,惊鸿君的孤高矜持已然被抛之脑后:“……你可以原谅我吗?”
他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诚恳,连段暄光都多看了他几眼,可事不过三,他已经原谅过戚求影不止三次,如果每次都这么轻易原谅,他会不会每次都被欺负?
他的踌躇和纠结被戚求影尽收眼底,然而不待回应,戚求影就学着段暄光以前说过的,一字一顿开口。
“……求求大王原谅我。”——
作者有话说:一些学人精:
别人道歉:宝宝我错了,宝宝对不起,宝宝别生气,宝宝我爱你,宝宝我这辈子不会再犯第二次,否则天打雷劈。
惊鸿君道歉:求求大王。
来晚了!!今晚十点多才到家,更新慢了呜呜呜,海藻跪地反省[爆哭][爆哭]
另外咱们的第二个副本差不多结束了,等看完大夫就进第三个副本,不知道宝宝们有没有感觉到小戚逐渐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奶茶][奶茶]
第38章 看大夫
段暄光像被星星砸了脑袋, 顿时愣在原地。
好半晌他才闷闷不乐道:“你现在求我原谅,等什么时候不高兴了又会欺负我。”
戚求影突然很想问:我这样欺负你,为什么不走呢?
可他没问, 因为有些问题即便不问, 轻轻一想也知晓答案, 段暄光不委婉也不隐晦,他不必再将这个人的心意拿出来一再羞辱,何况惹恼了段暄光,他戚求影也要跟着受苦。
欺负人容易, 哄好难。
或许他可以试着多包容一下可怜的大王。
“是我的错……以后不会再说这种话。”
他态度诚恳, 段暄光沉默片刻, 还是道:“就算你我之间没有情意, 也不必用自己的生死开玩笑……比起你的喜欢, 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活着。”
“我不是那么霸道的大王。”
这些都是他最真心的肺腑之言, 也是他头一次将两个人的关系捅到明处,他早早看清了戚求影不会动情的真相,于情爱一道上异常通透。
可再通透的人也会难过, 他嘴上说着这些话,眼里却像下了一场雨, 何其可怜, 戚求影只和他对视一眼,就觉得那场雨也淋进自己心里。
“我不说了, ”戚求影又走近了些,盯着眼尾未褪的残红,某一刻他几乎要鬼使神差地吻过去,学着段暄光的样子舔舔,最后还是被智拦下。
最后他只伸手, 温热的指腹轻轻摩挲过他眼下:“你是好大王,欺负你的都是坏狼。”
“……我也是。”
他突然说这种话,连段暄光都不适应了,好半晌他才小声道:“……其实你也没有那么坏,只有一点点坏。”
心还是那么软。
戚求影勾了勾唇,向来霜寒的眼底像是照上一层雪霁后的晴光:“要是一点都不坏,你又怎么会有小狼?”
段暄光一愣,对上戚求影似笑非笑的眼,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你又在变坏了!”
戚求影笑笑,觉得逗人确实挺好玩,怪不得任流霞有事没事就碎嘴开玩笑,眼见段暄光注意力已经到了别的地方,没露出那副难过的情态,戚求影终于松了口气:“……好了不准撒娇了,先启程去药仙谷。”
药仙谷也在通影山一带,离锦衣镇不远,御剑半个时辰可至,只不过隐在深山野林,路不好走,两人绕了好半天才找到入口,却见两个扎着小辫的药童在亭子里捣药,一见有人来,登时放下药杵跑过来:“你们是什么人?有拜帖吗?”
戚求影将拜帖递过去:“沧浪宫戚求影,我想见你们谷主。”
惊鸿君大名鼎鼎,无人不知,那两个药童一听戚求影的名字,登时面面相觑,又将拜帖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确定是本人,这才面色犹疑道:“惊鸿君来得不巧,师父四天前出谷采买药材,此刻并不在谷中。”
戚求影:“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药童摇头:“我们也不知道。”
千算万算没算到大夫不在家,戚求影反而一时没了办法,正纠结要不要直接带段暄光去找药师,又听那小童道:“师父虽然不在,但大师姐还在谷中,若要求医治病,惊鸿君可以移步入内。”
“多谢。”
戚求影只好带着段暄光入内,却见此地颇像隐世之所,弟子们一个个肤色黝黑,衣饰朴素,有背着背篓采药的,还有穿着短打犁田春耕的。
药仙谷虽是正道仙门,但早早退世隐居,偏安一隅,潜心研究医药,若非戚求影与他们谷主相识,此刻怕没那么容易进来。
领路的小童带他们穿过忙碌的人群,终于到了一片屋舍:“大师姐!有病人!”
“哗——”房门被一布衣女子推开,却见她眉头紧皱,颇不耐烦:“我说过多少遍,师父不在,不要随便把人往家里带!”
她冷着脸教训完师弟,这才将目光转到戚求影和段暄光身上,见此二人皆负剑,就知道是仙门中人,最容易惹麻烦。
但人都来了,她也不能说什么,连姓名都没问:“要看诊就进来吧。”
段暄光其实很害怕看大夫,之前戚求影提过好几次带他看大夫,他都很抗拒,可是这半月来小狼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纠结了很久还是决定来看大夫。
二人才要进门就闻见一股浓重的药味,段暄光顿了顿,神色犹疑起来,再次确认:“……你会把我关起来吗?”
戚求影不解:“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
“以前他们也说带我看大夫……然后就把我关起来。”
戚求影皱起眉:“他们是谁?”
相处这么久,戚求影对段暄光多少了解了一些,他神智有恙,无家可归,害怕下雨,不喜欢看大夫,还经常无缘无故发烧,甚至会在睡梦中失去呼吸和心跳。
结合这些,戚求影不得不怀疑他之前被人囚|禁|虐|待过,否则不会无家可归流落在外,更不会像惊弓之鸟一样。
“给你缝小狼面具的表哥呢?他有没有帮你?”见他不说话,戚求影只能问了别的。
段暄光却回忆起什么:“他才不会帮我,他也要把我关起来!”
眼见他情绪又要失控,戚求影只能安抚他:“好了,不会把你关起来,今天只是想看看小狼健不健康。”
段暄光很快就想通了利弊,沉默片刻,终于道:“那我待会能不能牵着你的手?”
戚求影一愣,很快就牵住他的左手:“现在就可以牵。”
得到了保证,段暄光终于进了门,那大师姐见这二人手牵着手,微微瞪大了眼,但很快又恢复神情,端出一副高深医者的模样:“谁是病人?”
段暄光在板凳上坐好了。
那大师姐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却见这人面色红润,眉眼精神,看不出生病的样子:“你哪里不舒服?”
段暄光道:“我怀孕马上四个月……可是小狼最近好像没反应了。”
“怀孕?”大师姐眨了眨眼,又看看段暄光的脖颈,确认有喉结,眉头皱得更深,只按住了他的脉搏。
很快她就道:“的确是喜脉,不过各人体质不同,男人出现这种脉象也是常有的,不一定就是怀孕所致,你如何断定是怀孕?”
段暄光道:“如果不是怀孕,我的肚子为什么会大起来?”
大师姐又一愣,觉得自己脑子已经开始不清楚了,好半晌才道:“……得罪。”
她隔着衣物摸了摸段暄光的肚子,果然发现这人小腹圆圆,微微凸起,四肢与面容却瘦,真像怀了胎似的。
她以前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病症,一时犯了难,硬着头皮道:“你既说是怀孕,那这孩子是怎么怀上的?”
戚求影心说不好,正要阻止,下一刻段暄光就诚实道:“那天他一直欺负我,留了很多在里面,我没有弄出来。”
空气倏然寂静下来。
戚求影太阳穴都在突突跳,但还是实话实说:“我与他双修过,应该是此缘故。”
那大师姐神色僵了僵,最后把目光转到戚求影脸上,好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但还是秉持着医者仁心的原则,尊重每一个病人:“原来二位是道侣……”
谁知段暄光又摇头:“不是道侣,他不喜欢我。”
这回彻底把大师姐的话堵死了,她又难以置信地看向戚求影,心说这人看着人模狗样,怎么不喜欢还把人搞怀孕了,这种人拉去菜市场都能被臭鸡蛋和烂菜叶砸死!
可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她也不好评判,只能试探着开口:“所以你们过来……是要把孩子打掉吗?”
段暄光:“不是,我要把小狼生下来,可是它最近都没动静,我有点担心。”
“原来如此……”了解清楚情况,那大师姐又重新搭上段暄光的脉搏,她沾了清水涂在眉心,闭眼运起灵力,打算用独门绝学查探段暄光肚子里的孩子,谁知没看清孩子的手脚,只看见金光闪闪,灵气逼人的一大团,若是成了型生下来,保不定是个天赋异禀的仙胎。
“的确是怀孕的症状……但怎么可能呢?”她喃喃自语片刻,然后站起身来往外走:“两位稍候,我去去就来。”
约莫两刻,大师姐终于抱着几本书回来:“抱歉,我医术浅,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只好传音问了师父,又翻了典籍,师父说男子有孕并非个例,妖族鬼族中有孕者就不少,修真界不少邪魔外道也能以术法催孕,另外苗疆的巫蛊之术也能使人有孕……所以二位不必太过担忧。”
戚求影松了口气,心说不是个例就好,段暄光却道:“那我的小狼还好吗?它为什么长得这么慢?”
那大师姐云里雾里:“什么小狼?”
段暄光摸了摸肚子:“小狼就是我的孩子。”
大师姐又皱起眉,这俊俏青年似乎神智有恙:“我刚才以独门秘术替你看过,孩子倒是没什么问题,至于长得慢……恕我医术浅漏,再看不出其他,师父不在谷中,你们有机会可上沧浪宫找药师看看。”
戚求影心说要是能找药师,他又怎么会费尽心机来药仙谷,他怕只怕头一天找了药师,第二天沧浪宫弟子就开盘下注猜他的孩子是男是女。
“我会替你拟几副安胎的药方,补身体气血,你精神不济时可以服用,”说完,她又想到什么,示意戚求影:“我要单独帮病人看诊,施术时不能有外人,还请这位仙君回避。”
戚求影没拒绝,只好松开手,在段暄光眼巴巴的目光中退出门外等待。
又过了一刻,房门终于打开,段暄光面色如常的走了出来,那师姐自顾自去拟方子,两人在凉亭落座等待,戚求影忽然好奇段暄光和对方又说了什么:“她问你话了?”
段暄光一愣:“你怎么知道?”
“她故意将我支开,想必是不信任我,要单独和你说话,不过你安然出来,她应该是不怀疑我了。”这位大师姐嘴上嫌麻烦,但心肠却柔软。
段暄光:“嗯,她问我是不是你欺骗我,强迫我,逼我帮你生孩子……”
戚求影又升起一点不好的预感来:“然后呢?你说了什么?”
段暄光却道:“我说是我强迫的你,她就没继续问了。”
“她好像很同情你。”——
作者有话说:刚听见小狼怀孕的医院实习生:你不喜欢傻子,还把她搞怀孕,什么人模狗样死渣男,玩强|制|爱的都死刑!立刻死刑!![愤怒][愤怒]
小段同志:其实被强制的人是他……[可怜][可怜]
师姐:????我艹勇士[小丑][小丑]
小戚同志:我体面了二十年,短短四个月就把脸丢得到处都是[摊手][摊手]
一更!二更不知道会什么时候,反正得凌晨一点以后。宝宝们可以睡醒起来看[亲亲][亲亲]
第39章 上门挑衅
“……”戚求影一瞬失语, 他想都不想都知道这位大师姐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而且先不说这问题该不该这么回答,但这人绝对分不清主次:“什么叫你强迫的我?”
段暄光不觉得自己有错:“你当时都不能动……”
戚求影打断他:“那也不能叫你强迫。”
段暄光不乐意了:“不是我难道还是你吗?就这一件事你也要和我争?”
戚求影心说这人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强迫?是你自己说不双修就会死……如果不是看你可怜, 我绝不会委身与你双修, 何来你强迫?你现在又要倒打一耙?”
段暄光觉得他强词夺:“我说的都是事实!”
“事实?”戚求影嗤笑一声:“什么叫事实?那天晚上你出了多少力?累了就耍无赖让抱, 轻了哭重了也哭,哪只发情的狼有你难伺候?你还敢到处和人说是你强迫我?”
当夜的真相被陡然扯出,段暄光却下意识抖了抖,忍不住回忆起那一夜。
他的确哭得很厉害, 但那根本不是他的错, 是因为戚求影双修时又凶又狠, 而且越挣扎越狠。
那个断情绝欲, 将衣领遮到锁骨, 连春宫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惊鸿君, 脱了衣服却像个暴君,段暄光被撞得几乎喘不过气,只能呜|咽着伏下腰, 颤颤巍巍讨好,好容易等戚求影缓下动作, 他才讨得一丝喘|息。
可他小心翼翼讨好到最后, 还是失神晕了过去,后来实在受不住, 才哭着求他抱的,根本不是戚求影说的耍无赖。
“是你先骗我,你明明说自己不行的……”撒谎的是戚求影,受苦的却是段暄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
一聊到双修, 段暄光登时不直气也不壮了,只敢小心翼翼抱怨几句,戚求影看着他的模样,又担心把话说重他又哭给自己看,沉默许久才道:“反正以后不准到处和人说是你强迫我。”
段暄光道:“可我不想说是你强迫我。”那大王的威严何在?
戚求影太阳穴又开始跳:“你为什么一定要说谁强迫谁?”
段暄光:“那要怎么说?”
“就说,”戚求影吸了口气,退而求其次,“就说你我两厢情愿,双修天经地义,无谓谁强迫谁。”
这样谁也不会丢脸。
段暄光却注意起别的:“可你又不喜欢我,没有互相喜欢,何来两厢情愿?”
“喜不喜欢为什么说给别人知道?你自己知道就好了,诚实是一种美德,但不交代也没人觉得你是坏人。”
把自己的难堪说给别人听,只有少数人会同情,大多数人只会冷嘲热讽。
一个怀孕的男人,自己送上门,还不被喜欢,对戚求影来说或许只是一夜风流,但对段暄光来说只会变成饭前饭后的笑话和谈资。
“以后有人问起,你也不必如实相告,没人有资格指点你的生活。”
段暄光似懂非懂,虽有踌躇,却还是“噢”了一声,又接着问:“那我现在是你的什么人呢?”
这个问题戚求影答不出,也不想答,事实上他也不知道现在该是什么,所以原样抛了回去:“你觉得是什么人?”
段暄光知道他不愿说,只能道:“……那还是当奴隶吧。”
这是以前他们在无上殿约好的。
戚求影默了默,没否认。
又过了一刻,那大师姐拿着几张墨迹未干的药方过来,戚求影嘱咐段暄光留在凉亭休息,自己起身去看药。
大师姐看向戚求影的目光已经变得复杂,但还是一一介绍:“这两副是滋补气血,这副调神思,这副是固元养魂,如何服用我已经在上面写明。”
戚求影接过后面那两张药方:“这两副何解?”
那大师姐见他对段暄光还算上心,只好道:“我内窥他的身体,发现他四肢、五脏、六腑、骨骼、经脉俱无碍,孩子不会受影响,但他思绪混乱,神智蒙昧,魂魄似有离体之兆,你千万要小心。”
戚求影忽然想起那一晚在客栈里的事:“他常常高烧不退,呼吸和心跳也会突然静止,也是此缘故?”
“原来已经离体过……”那大师姐喃喃片刻,又正色道:“恕我冒昧,他神魂羸弱,应该是很早之前遭受过重创,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若换作常人,此刻早已是尸体一具,但我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让性命得以保全。”
“此刻当务之急不是孩子,而是他的性命。”
戚求影想过情况可能棘手,却不想这么严重,一颗心慢慢沉了下来:“多谢你。”
大师姐摆摆手:“不必谢我,我的方子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并无大用。”
“你既是师父的朋友,诊金就不必付了,只是药仙谷清净之地,你们速速离去,森*晚*整*也不要把世俗争斗带入此地。”能进得了山门,必是得到师父允准,但此二人修为甚高,恐生事端,大师姐只能再嘱咐一句。
“好,我们现在就走。”
戚求影将药方收好,带着段暄光出门,那大师姐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眼睛却慢慢眯起来:“奇怪……怎么这么眼熟呢……”
刚才被她教训跑了的小师弟又悄悄凑了过来:“什么眼熟?”
“刚才那位玄衣仙君的剑,你有没有觉得很眼熟,而且他还挽着个拂尘……”她越说越觉得眼熟,总感觉在哪本修真小报上看过。
小师弟:“当然眼熟,因为他是惊鸿君啊!有谁会不知道名剑春秋冷?”
“惊鸿君?”大师姐倏然瞪大眼睛:“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是想说来着……可我刚过来你就骂我!我只好跑了,而且我以为他们会说的!”
“他们没说啊,”她看病问诊从来不轻易打听对方的身份,生怕给药仙谷惹麻烦,惊鸿君对师父曾有救命之恩,被她这么打发了实在有些不礼貌。
但很快她的思绪就不在礼貌不礼貌了:“等等……他是惊鸿君?你确定他是惊鸿君?”
小师弟觉得大师姐今天好奇怪:“是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拜帖上写的就是沧浪宫戚求影,还有师父的信物为证,我才不会看错!”
大师姐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喃喃:“他是惊鸿君……可他不是修无情道吗?”
小师弟只知道惊鸿君鼎鼎大名,却不知这鼎鼎大名从何而来,只问:“什么是无情道?”
“无情道就是……”大师姐看了一眼天真无邪的小师弟,收敛道:“无情道就是一种绝对不会让男人怀孕的道!”
小师弟大骇:“什么?他身边那位公子怀孕了!”
“住口——”大师姐一把捂住他的嘴,脑子却转得极快:“药师出关时还特意写信请师父到沧浪宫交流医道……药师明明就在沧浪宫,他为什么到药仙谷求医?”
是因为不想这件事被人发觉吗?
她很快就想明白了什么,顿时收敛神色,严正警告小师弟:“今日的事,你我绝不能敢说出去半个字。”
小师弟一头雾水:“说了会怎样?”
大师姐痛心疾首道:“说了我药仙谷就是灭顶之灾……惊鸿君一定会提着春秋冷把你我砍成百八十块!”
眼见情形如此严重,小师弟惨白着脸点头,发誓不说出去半个字。
另一边的戚求影却未想到自己被当做了睚眦必报的修真界狂徒,只一心想着段暄光魂魄有异之事,决定找个时间问问药师。
既然小狼无事,二人也松了口气,御剑往沧浪宫而去。
天色渐暗时,二人终于到了山门处,却见山门处围了一群弟子,吵吵闹闹的,今日不是月初,也不是开盘下注的日子,戚求影走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一见惊鸿君带着段暄光回山,倏然一静,一个个沉默下来,戚求影皱起眉:“有话就说。”
他脸色微变,就有人顶不住了,一五一十道:“是昨夜……昨夜有一伙苗疆人突然跑上沧浪宫挑衅,非说咱们沧浪宫扣押了苗疆的人,他们还在山门口种下此花……说是如果不交出段公子,就要让沧浪宫血流成河,弟子们正在想办法将这邪花铲除……”
人群让出一条道,戚求影和段暄光也得以看清那邪花的真容,却见是个欲开不开的花苞,且有花无叶,就这样生根在山门口,足有脸盆那么大,开了花肯定更大。
“这邪花水火不侵,非但有异香,花苞还有毒,弟子们正打算去齐天殿找工具来处……”
话未说完,却被段暄光打断:“……不必了。”
“这是五毒花,花开时有浓郁异香,会吸引来方圆百里内的有毒虫蛇,修为不济者也会晕醉中毒。”
此话一出,人群登时一阵惊骇:“什么?他们居然敢把这么阴邪的东西种在我沧浪宫的山门口!岂非要置我满门于死地?丧尽天良!简直丧尽天良!”
“可恨的苗疆人!怪不得人人都说他们见利忘义,恶毒成性,当年天倾之战时就反水背叛,今日竟还敢上门挑衅!”
“宵小之辈!”
他们一时大骂起来,却忘了惊鸿君身边那位也是苗疆人,等后知后觉过来,才赶紧闭了嘴,转头来看段暄光的脸色。
后者静静听完,慢慢沉思起来:“你们是在骂我吗?”
人群倏然沉默下来。
虽然这位段公子与惊鸿君是好友,但他当初在决斗台惹事,现在又引来一群苗疆人千里投毒,怎么都不算无辜。
沉默间,段暄光脖颈上的金铃却狂震起来,下一刻一头高大骇人的赤蛇就随着铃音落地,身形暴涨上百倍,它耳鳍震动,喉咙里发出嘶吼,一众弟子下意识拔剑:“妖孽!”
谁知下一刻,那赤蛇俯冲而下,只听“咔嚓”一声,竟张嘴将那邪花吞进肚中。
“小乖回来,”段暄光说完,那赤蛇又连同邪花一起消失在原地。
众人不明所以,顿时面面相觑。
“我们苗疆虽然擅用毒物,但有自己的骄傲,不要用莫须有的罪名来污蔑我们,”段暄光脸色冷下来,声音也冷下来。
“颠倒黑白者,剑下不留命。”——
作者有话说:关于一些奇怪的争论:
小戚同志:我是惊鸿君,我不同意段暄光和别人说他强迫了我,因为这样会显得我很没面子,所以是我强迫了他[摊手][摊手]
小段同志:我是狼大王,我不同意戚求影和别人说是他强迫了我,因为那天晚上是我自己坐上去的[愤怒][愤怒]
小戚同志:然后呢?剩下的时间不是我出力吗?你到底强迫了什么?
眼看着两位同志的争辩越来越激烈,海藻同志只能出面制止。
海藻:小戚同志,如果你真的在意没有强迫过小段,那神秘的海藻同志给你安排一场刺激的强|制|爱好不好?(奸笑)
小戚:???你想干嘛?[小丑][小丑]
小段:???老公她笑得好恐怖[爆哭][爆哭]
二更!!!海藻燃尽了……
第40章 青楼
段暄光一冷脸, 气氛就剑拔弩张起来。于情,他是沧浪宫的客人,又住在无上殿, 多少应该顾及惊鸿君的颜面;于, 此事因他而起, 苗疆种下毒花挑衅,错本就不在沧浪宫。事情还没有查清,他一言不合就拔剑,显得实在无取闹又没有风度。
戚求影可不能放任他单方面暴打这些弟子, 故而出声制止:“不要那么凶。”
段暄光顿了顿:“是他们先说苗疆的坏话。”
“当年天倾之战, 苗疆突然反水撤兵, 还打伤掌门师兄, 或许个中有隐情, 但他人所见确实是苗疆先背叛, 你现在动手,别人只会以为是苗疆蛮不讲又恼羞成怒,”戚求影一边说着, 果然见段暄光眼睛越瞪越大,非常不服气, 只能顺毛道:“……把剑收起来, 听话。”
段暄光被戚求影架着,不上不下, 那群小弟子也盯着这个举止古怪的苗疆人,生怕他暴起杀人,段暄光举着剑纠结了一会儿,居然真的听了惊鸿君的话,“唰”地一声将长剑回鞘:“那些苗疆人我会处, 以后不准再说苗疆的坏话。”
他手上妥协,嘴上还要倒打一耙:“你们这些狡猾的中原人,就是仗着只有我一个,一起欺负我。”
他说得委屈,倒真像是被欺负了一样,搞得众人都一头雾水。
有人交头接耳,悄声道:“他在干什么?干嘛突然对着我们撒娇?”
“不知道,可能苗疆人都这样,他们那边不是有什么媚术什么情蛊吗,他可能是想装可怜来蛊惑我们……”
“可是他本来年纪也不大吧,而且刚刚还帮我们拔了毒花……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可能是真的有点伤心了。”
“也是,我们当着他的面说苗疆的坏话,他估计以为我们也在骂他呢。”
戚求影耳聪目明,又怎么听不见这些窃窃私语,心说段暄光实在不懂事,对着非亲非故的人也这么说话,半点分寸感也没有。
“接下来的事我们会处,你们先回去。”
惊鸿君都发话了,自然没人有意见,众人只能齐声说“是”,然后拖拖拉拉,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眼看着人群散尽,戚求影没立刻追问种下毒花的苗疆人,反而问起了别的:“你一直这样和人说话?”
段暄光还有点不高兴,闻言困惑地转过头来:“哪样?”
戚求影没好气道:“动辄就装可怜,还哥哥姐姐地乱叫……这些弟子之中有些还没弱冠,算你的晚辈,你对他们撒娇会不会不太好?”
段暄光很早就觉得奇怪了:“你为什么总是污蔑我?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们中原人就是很狡猾……本大王这么强大,才不屑于装可怜博取同情这种心机狼行为!”
他眼神极亮,说话的时候就这样盯着人看,眉头微微蹙着,嘴巴开开合合,振振有词。
“你这张嘴……”戚求影默了默,手却不受控地捏住他两团腮肉,段暄光瞬间闭嘴,只能仰着脸看他,眼睛还一眨一眨的,一派无辜。在这古怪的注视下,他紧张地抿了抿唇,那唇就沾上点局促的粉,戚求影只觉得这狼实在擅长颠倒是非,胡言乱语,忍不住皱起眉:“还说没在撒娇。”
段暄光张了张嘴想辩解,却没说出话。
戚求影以为他总算听进去了,慢慢松手:“你对我这样无所谓,毕竟我早就习惯……但他们修为尚浅,容易走上歧途,你收敛些。”
段暄光觉得自己被扣了好大一顶帽子:“如果因为我的几句话就走入歧途的人,那他本来就是要走入歧途的,你不能怪我!”
“而且他们不是不修无情道吗?有什么歧途可走?”
戚求影一愣,瞬间被点醒了什么。
他忘了这些弟子不修无情道,他们只需有济世为怀之心,却不必像自己一样冷情禁欲,孤殿独修……如果他们喜欢,大可以求段暄光与之结成伴侣,白首偕老。
他苦求大道之心不曾动摇,可联想到段暄光会离开无上殿,和别人深情相伴,古怪的情绪却让他觉得不适。
双修的时候对方把什么好话都说尽,整天把喜欢自己挂在嘴边,现在甚至还怀上了自己的孩子,怎么能轻易转投他人的怀抱?
而且段暄光那么笨,待在自己身边还能好吃好喝得伺候,要是被有心人拐走,肚子不知道要大多少回。
他这边想着,面上却不显,段暄光见他不说话,却未看出他的异样,只以为戚求影又不想和他说话,换了个话题:“种五毒花的人我会处,你不用担心。”
他背起剑就要往山下去,戚求影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拦下:“你要去哪儿?”
段暄光实话实说:“去找人。”
戚求影立刻道:“我陪你去。”
段暄光却不知怎么想的,反而拒绝了他的陪同:“我一个人就够了,反正他们肯定是想带我回苗疆……我才不回去。”
戚求影又联想到段暄光的可怜身世和受创的神魂:“那你更应该带我去。”
“不要,”段暄光这回反而不肯松口了:“我要自己去,反正又没有危险。”
他越拒绝,戚求影就越觉得有鬼:“为什么不要?”
段暄光却刻意避开他的目光,一副想要脱离戚求影掌控的模样:“他们都很讨厌中原人,我不能带你去……”
他嘴上这么说,戚求影却能听出他尚有未竟之言,只是段暄光不想和自己说。
为什么不说,他想隐瞒什么?
段暄光铁了心要独自去找那些苗疆人,戚求影脸色阴沉下来,又慢慢收敛,他不知道想起什么,很快就改口:“好,你可以自己一个人去,但天亮之前必须回到无上殿。”
段暄光终于松了口气,不疑有他:“如果回不来呢?”
“你别忘了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小狼,如果回不来,我就把苗疆翻过来。”
段暄光瞪大眼睛:“你敢——”
戚求影转目和他对视,一字一顿,郑重至极:“我说到做到。”
段暄光受他恐吓,知道他不是开玩笑,果然不敢再说什么,只撇了撇嘴,委屈巴巴抱怨:“你这只霸道的坏狼,就知道欺负我。”
戚求影微微勾起唇,意味不明道:“现在才知道,太晚了。”
他将拂尘挽回臂上:“去吧,早去早回。”
他既肯放行,段暄光也不耽搁,那些人在沧浪宫山门口种花,就是为逼他现身,自然也会留下线索,他以金铃感应,很快就找到位置,转头对戚求影道:“那我走了,你要在无上殿乖乖等我。”
“嗯,”戚求影应了一声,作势转身要回无上殿,段暄光不疑有他,踏上无晴剑,转瞬就消失在原地。
等察觉到另一人的气息越来越远,戚求影的脚步倏然停下。
他转身,静静看着段暄光消失的方向,心念一动,手中拂尘,背上长剑化作无物,一张深黑的斗篷将他从头到脚盖住,月光落下,在他下半张脸照出一片苍白的阴影,若非有人脱掉斗篷细看,断断不能猜出这个形如鬼魅的男人会是无上殿中的惊鸿君。
当初在沧浪宫重逢那一夜,他就曾在段暄光身上打下追踪印记,如今仍然奏效,只是段暄光全然不知,此时此刻他就算跑得比兔子还快,戚求影也能轻松寻到踪迹。
段暄光反应太过反常,他有必要前往一观。
他这么想着,身形也顿时化作烟雾,顷刻消失在山林之中。
他循着那不停移动的印记,很快就跟到沧浪宫下的城镇,没过多久,他就找到熟悉的人影。
此刻天刚刚暗,离宵禁时辰尚早,夜市街道人来人往,段暄光腰间佩着剑,脚步轻快,半点没察觉身后还跟着个人。
他一路走走停停,最后终于在某座灯火辉煌的朱红大楼面前站定,仰头看了一会儿,最后终于确定是这里,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半晌,另一道人影也在楼前站定,戚求影默念这座热闹朱楼的名字:春梦楼。
还未进门,他就闻见一股萦萦暖香,似要把人迷得晕头转向,门外是两个穿红着绿,浓妆艳抹的女子在嗔笑揽客,还有个穿着水粉色纱衣的少年在击鼓,那些锦衣华服的客人到了门口,就先赏一锭银子,即刻就被男男女女簇拥着进门。
门外二女见一人定定站在门外,似有踌躇,媚眼双双一对,扭着腰走过来,小扇掩面,轻笑出声:“这位郎君怎地踌躇不前了,可是第一次来呐?”
戚求影没否认,只“嗯”了声。
“怪不得……咱们这春梦楼,方圆百里您可找不出第二座了!里头把戏可多着呢,不管吃酒赌钱,听歌赏舞,吟诗作对,全都应有尽有!”
“今儿晚上您赶巧,碰上咱们的头牌绿袖姑娘献艺抚琴……人生苦短,就该及时行乐,到时候咱再叫两个姑娘伺候你,保准您舒坦顺心!”
戚求影听她二人你来我往,夸得天花乱坠,就算平日里再洁身自好,再不食人间烟火,此刻多少也能猜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青楼烟花之地。
段暄光居然敢背着自己来青楼。
对方口口声声说要找苗疆人算账,结果偷偷摸摸找到青楼来了。
“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您听我们姐妹说这么多,也不如亲自体验一番,要不要进去瞧瞧?”
戚求影听罢,心说怪不得段暄光不让自己跟来。他反手在那小厮手心落下一锭银子,语气却冷得跟冰似的。
“带路。”——
作者有话说:小戚同志表面:没事的没事的,想一个人出门也是正常的,我根本不担心好吗?
小戚同志背面:我在你身上安导航了,出门捉奸只需要三分钟好吗?
海藻:呼叫小段呼叫小段,你老公即将抵达战场!
小段同志:像戚求影这么正直的人根本不会跟踪我好吗?你们不要污蔑他!
更新!!!今天码着码着字突然发现来姨妈了……来晚了[爆哭][爆哭][爆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