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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摸摸毛

    段暄光每天大摇大摆直气壮, 什么时候害怕过?戚求影乍一听以为是玩笑,可看这人的神情却不像作假。

    他横剑一扫,剑气将脚边的人头炸飞一片, 很快那些人头又锲而不舍地滚了过来, 戚求影挡在前, 段暄光和几个狼小弟都受惊似地往后退,几个狼小弟贴着最近处的人头狂吠,却不敢靠近。

    戚求影顿了顿,心说段暄光当了狼大王是不假, 怎么也学了一身小狼习性, 唇角忍不住勾起来:“你这样抱着我, 我怎么保护你?”

    段暄光愣了愣, 不甘心地松了手, 只轻轻牵住戚求影的衣带:“我不抱你, 但你要保护好我。”

    他们这边还在掰来扯去,那边的虞探微却不废话,她从袖中取出一张符咒点燃, 默念咒语,火符甩出, 那小小的火苗却猛得窜高, 很快血河边就升起一道火墙,成片的人头惨叫着被烧成灰烬, 不敢再前。

    段暄光刚松了口气,却见一颗漏网之鱼骨碌碌滚过来,二人这才看清那人头的模样,它皮肤已经被泡皱,双目翻白, 嘴巴一开一合,像是要随时随地撕咬东西,一头海藻般的长发凌乱打结,远远看着就是一丛丛移动的头发,它在地上滚几圈,就停下来大叫两声,遇到石头拦路还会跳几下。

    它们被九头玄武甩出来,落地时见人就咬,遇到腐烂的妖兽尸体就扑上去分食,段暄光眼睛瞪圆,眼见人头越来越近,他连戚求影也不要了,转身就要跑去找虞探微,结果还没跑出三步,就被一只手勾了回来。

    戚求影一手抓着人,却没动手打散那脑袋,反而由着它滚到脚边:“害怕了?”

    段暄光被他抓着不让跑,一个劲往他怀里缩:“它长得丑……别让它咬我。”

    原来是怕长得丑。

    戚求影心中失笑,面上却一本正经:“可它好像很喜欢你……”

    他说着又往边上让了让,由着那颗脑袋滚向段暄光,后者亦步亦趋地跟过来:“不要!”

    戚求影用剑把那颗脑袋挑远了些:“我听说这种东西就喜欢不听话的狼……不然它怎么只追你不追我?”

    “待会我们要过河,肯定要和一堆人头打照面,你要怎么办?”

    段暄光呆呆听着,眉头越皱越紧,鸡皮疙瘩却起了一身,戚求影却见缝插针,图穷匕见:“不过要是你以后乖乖听话,不乱和人打架,我就带你过去。”

    段暄光当即点头如捣蒜:“我听话!”

    戚求影再次确认:“真的?”

    段暄光:“千真万确!”

    “好吧,那就再信你一次,”戚求影一道灵力甩出,那最近处的人头也无火自燃起来,等那刺耳的尖叫声从耳边消失,段暄光紧绷的身体顿时一松。

    若不是时机不对,戚求影还真想装一个头回去,等段暄光再吵着要去弟子澡堂,要离家出走的时候他就放出来,一物降一物。

    他在心里想着坏招,再一抬眼,就对上虞探微古怪的眼神,笑容顿时凝固在唇边:“……”

    虞探微:“……”

    刚才戚求影和段暄光那些话她可是全听进耳朵里,她从来没发现自己这位师弟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为了欺负段暄光竟能编出这么多谎话来。

    她欲言又止半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说起正事:“这些东西叫藤鬼,生活在水底,一遇到活物就会贴附在其他东西身上,最爱吸血吃肉。”

    段暄光仍是心有余悸:“那它们为什么长着人脸……”

    虞探微见怪不怪:“太幻秘境原本就是古战场,这里死了那么多人,生出什么东西都不意外,如果不出意外,这条血河里应该都是这东西,要是我们从水里过,怕是一下水就会尸骨无存。”

    她一边说着,又将目光投向血河,却见浑浊腥臭的河水中,偶尔翻起几张人脸,几团发丝,可见她所言非虚。

    御剑会被魔化玄武拦路,走水路也不通,可如果不过河,他们又去不了太幻宫。

    虞探微想了又想,还是道:“实在不行我们绕路看看……”

    “不必麻烦,”戚求影却否定了这个提议,且不说绕路不一定有路,而且他们耽搁越久,肉魂果就容易落进别人的口袋:“藤鬼虽然除不尽,但九头玄武只有一只。”

    虞探微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若下定决心,那我会在岸上相助。”

    “好,”正好他渡完劫之后还没有大动过手脚,杀一只魔化玄武应该无碍,他说干就干,只安抚段暄光:“你在这里等着,待会我带你过去。”

    一听要杀玄武,段暄光就来劲了:“我也要杀。”

    “你杀什么,刚才还答应我不乱打架,”挺着个肚子还杀玄武,而且待会要是人头乱飞,段暄光又要被吓得炸毛,戚求影耐心道:“……听话。”

    段暄光看了他一会儿,却没说话。

    戚求影权当他答应了,翻身踏上春秋冷,直往江心飞去,很快江心又卷起漩涡,那刚刚安分下来的玄武又倏然跃出水面,直直咬向戚求影。

    离得近了,戚求影终于能看清它喉咙里还有一卷舌头,它一击不中,就张大嘴巴把舌头弹出来,试图把戚求影卷进肚中。

    他反手一剑,那长长的手头就断做两截,掉进水中,引来一堆藤鬼撕咬,那玄武受痛,仰天大叫一声,下一刻九颗脑袋都从河中窜出,将戚求影团团围住。

    而与此同时,血河中起了一阵大火,整条血河都沸腾起来,热意滔天,烧得戚求影都能察觉热意,是虞探微在逼玄武上岸。

    那玄武受不住岩浆似的河水,龟背慢慢浮出水面,朝着岸上爬去,戚求影抓住时机,身形一闪一现,两颗蛇头就被斩落。

    其余七个头见状,不再给他喘息的机会,缠绕着,四面八方,前赴后继地扑来,戚求影在乱中又斩落一颗蛇头,后背却一凉,他想也不想就回剑抵挡,却差点被那巨大的蛇头撞进水中。

    他堪堪停稳身形,反手再斩下一颗蛇头,一道人影却倏然跃进战中,他力量不如戚求影,但剑法极迅捷,身形快得像流光一般,他直直砍断戚求影上方的蛇头,冷声道:“我来助你!”

    他话音刚落,段暄光脖颈上的金铃一震,赤红的蛇影跃出,反身咬住一个头厮打起来,戚求影虽然不认同,但段暄光已经杀进战场,他只能速战速决。

    有了帮手,戚求影这回更是得心应手,虞探微眼看着二人切瓜砍菜般将九头玄武砍得一个头也不剩,等龟壳上岸,她想也不想就将上回从药师炼丹炉上刮出来的废丹往龟壳里一塞:“都闪开——”

    下一刻,一道直冲云霄的炸声就在身边响起。

    “轰——”这一下震天撼地,不仅把龟壳炸个四分五裂,还把血河里的人头炸得乱飞,戚求影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只下意识撑起结界,护着段暄光艰难地回到岸上。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那血雨混着人头,场面怎一个惊悚了得!虞探微撑着机关伞,人头接二连三砸到伞面上,显然也低估了这些黑灰的威力,好半晌她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感叹:“陆道川那小子简直是个天才……”

    她脸上露出一抹由衷的微笑,戚求影却被她吓了一跳:“师姐……以后再做这种事记得提前告知一声。”

    要不是他们躲得快,现在也和魔化玄武一个下场。

    “好……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她现在验证了这些废丹的威力,两眼都放出光来,哪里还听得进别的,戚求影见她这幅入神的痴态,只能道:“我们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惊动其他人。”

    闻言虞探微火热的眼神终于冷却下来,她清了清嗓子:“玄武既死,先过河。”

    戚求影本来还有账要找段暄光算,但现在只能等过了河再说,五只小弟不能飞,虞探微也没有剑,只能用仙舟载过去,几人一路过了河,直奔山顶,再落地时,已经到了太幻宫门前。

    这太幻宫建在山巅,云遮雾绕,颇有仙气,与外头阴森诡异的密林,人头乱漂的血河天壤之别,只是此地是秘境中心,凶险万分,段暄光只能留五只小弟在仙舟上,再由虞探微收回。

    山顶寂静一片,并无人烟,段暄光道:“我们是第一个到的吗?”

    虞探微摇摇头:“可能是吧。”

    照说有段暄光御蛇引路,他们应该会比其他人快些,可按段暄光所说,这秘境之中还有旁人在御蛇,且霍闲和镇鬼渊也在秘境,他们不一定是来的最早的。

    说话的时候,他们身边却响起一道怪异的“咔嗒”声,就像有人齿列在作响,他们一出声那身心就咔哒咔哒响起来,一闭嘴就消失。

    段暄光一顿:“什么声音?”

    他一开口,那声音又咔哒咔哒响起来。

    虞探微和戚求影也收声打量起周围环境。

    “似乎……”虞探微一边说话一边听着声音的来源,最后将目光落在段暄光身上,“是从你身上发出来的。”

    段暄光一僵。

    戚求影顿时想到什么:“你别动。”

    他围着段暄光绕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源头。

    那是一颗藤鬼,正死死咬着段暄光衣服后摆,只是它离水太久,已经干枯,一听见声音就受惊似地乱咬起来。

    怎么偏偏就缠上了段暄光。

    “别回头……我帮你拿掉它,”戚求影安抚似地开口,段暄光却猜中什么,登时变了脸色,有些僵硬地回过头。

    “它是不是在咬我……戚求影它在咬我……”段暄光脑子一空,动作去比脑子更快,带着那根“尾巴”乱转起来。

    “好了好了,”戚求影找准时机斩断那片衣摆,把人拽过来。

    段暄光慌乱中一脚将那人头踢得老远,又恼羞成怒地推卸责任:“它跟了我这么久……你都没有好好保护我!”

    要是段暄光真是狼,此刻怕是浑身的皮毛都炸了起来,戚求影立刻承认:“我的错。”

    这东西怕是在斩杀九头玄武时无意缠上的,段暄光忙着帮自己打架,忘了这些头会乱飞。

    说来也奇怪,段暄光不怕鬼不怕九头玄武,自己还带着毒蛇到处吓人,却怕这么个东西,实在让人匪夷所思,段暄光看着那颗脑袋滚出视线,这才看向戚求影:“那你摸摸毛。”

    戚求影不明所以:“什么?”什么摸摸毛?

    他不懂,段暄光也不生气,只认真教他:“你要摸摸我,再说‘摸摸毛,吓不着’,这些头才不会来找我。”以前他在苗疆,他爹就是这么教的。

    这是民间用来哄小孩的……戚求影下意识看向虞探微,后者一顿,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抱着手走远了:“……你们自便。”

    等虞探微走远,戚求影才低声道:“你到底是害怕,还是只是想撒娇,再让虞师姐看我难堪?”

    段暄光没回答,反而有些生气道:“我只是让你摸摸毛,又没让你干别的!”

    “好了知道你吓坏了……”戚求影拗不过他,总觉得再和段暄光待下去自己也会变得幼稚,他伸手轻轻抚住他的脊背,安抚道:“摸摸毛……吓不着。”

    “你满意了吗?”

    他以前可没哄过人,只觉得古怪又生疏,段暄光听完非但没放松,反而浑身都紧绷起来,他觉得这种感觉和爹爹不同,又说不出哪里不同,耳根却缓缓红透,从他怀里退出来:“你摸得不好,我不要你摸。”

    戚求影对他的善变已经习以为常:“……好吧。”

    段暄光看着远处脱水的人头,又恶狠狠地一踢,那人头顺着台阶滚落下去,下一刻却砸中了什么人,砸得那人“哎哟”一声。

    段暄光一愣,下一刻却见左道提着人头骂骂咧咧地爬了上来。

    “是谁朝小爷头上乱丢东西?”——

    作者有话说:更新!!!今天更了4000嘿嘿,所以来晚了。

    虽然七夕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但还是要奉上七夕小番外(涉及一些剧透)

    关于七夕节时小情侣的时间表(时间线在小段恢复记忆之后):

    早上8:30,因为小段同志昨晚被索取过度,睡得很熟,所以戚求影同志起床,准备早点,再良心发现把小弟们喂了。

    早上10:30,接到老丈人的来信,在信中被骂了整整两页。

    早上11:30,发现小段还没起,于是准备午餐。

    中午12:40,小段终于醒了,欲言又止地吃了午餐。

    下午13:30,戚求影同志以七夕节为由,邀请小段出发去逛街,

    下午14:30,偶遇逛街的好闺蜜虞探微和玉相月。

    下午15:30,偶遇来中原相亲的巫同心。

    下午17:50,因为段暄光同志劳累过度,所以去湖边喝茶的时候睡着了,一直睡到了晚饭。

    下午18:30,去画舫吃晚饭。

    下午20:30,看了焰火,放了河灯,在桥下放河灯时惊鸿君趁着阴暗无人强|吻了段暄光小朋友,差点被相亲失败的表哥发现。

    晚上22:30,回到无上殿,段暄光小朋友说要洗澡,戚求影同志悄悄摸摸就跟去了。

    晚上24: 00,段暄光小朋友已经快燃尽,戚求影同志却正上头,带着老婆转移阵地继续双修。

    凌晨3:00,段暄光小朋友彻底燃尽,戚求影同志意犹未尽,但还是决定放老婆一马,等老婆睡着以后把七夕礼物放在了床头。

    小情侣的七夕节就这么结束啦!

    正文这个进度两位同志简直是幼儿园级别的恋爱,海藻写着写着都快写出佛性了,都很难相信戚求影同志后续会进化成夜夜七次郎[抱抱][抱抱]

    第52章 污蔑

    等看清乱丢东西的罪魁祸首是谁, 左道把那颗人头往地上一摔,晦气地瞪大眼道:“又是你们?”

    乍见熟人,段暄光却不见得高兴, 反而皱起眉道:“你在跟踪我们?”

    左道先是无缘无故被一颗脑袋砸中, 现在又被污蔑, 当然不肯忍气吞声,不可置信道:“谁跟踪?我们跟踪?我们的实力还用得着跟踪吗?”

    左道刚骂完,他身后紧跟着的另一道人影也缓缓现身,段暄光一见, 更确定他们是跟踪:“那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左道才不屑一顾:“这太幻宫又不是你家, 地上也没写你的名字, 我们为什么不能来?”

    段暄光却很霸道:“你来也没用, 里面的东西已经归我了。”

    左道阴阳怪气地“哈”了一声:“年纪不大, 口气还不小……刚才也不知道是谁哼哼唧唧要摸摸毛~光天化日之下也不知道害臊!”

    他说了还不过瘾, 还表情浮夸地对着霍闲学:“我好害怕啊霍闲~我是小狼王,要摸摸毛才能哄好~”

    段暄光被他贱兮兮地模样气得眉头都皱起来:“你学得一点都不像,我根本不这样!”

    戚求影早就见识过段暄光的口才, 这人胡搅蛮缠是一把好手,但斗嘴吵架却没什么天赋, 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 骂得最凶的时候也只会骂坏狼。

    左道显然比他厉害得多:“我们在下面可都听见了……你敢做还不敢认吗?”

    段暄光:“污蔑大王……小心我打你!”

    眼见他要拔剑,霍闲上前一步, 默默挡在左道身前,戚求影也按住段暄光的手。

    这两人也不知是哪里不对付,一见面就要斗嘴吵架,实在让人有些头疼。

    戚求影小声道:“……别那么霸道。”

    左道却火上浇油:“打我?难道我怕你不成?”

    霍闲面色隐有无奈,提醒道:“正事要紧……你也不要生事。”

    霍闲虽然退隐, 但与他们好歹也算同门前辈,现在什么都没开始就刀剑相向,不体面不说,要是斗个两败俱伤,还会被他人渔翁得利。

    段暄光和左道挨了训,脸上一个比一个不服气,但好歹没再吵架。

    霍闲斟酌着开口:“既然三位也到了太幻宫,想来与我们所求是同一物,不过你我同道,不必你死我活,至于它最后能落进谁的手中,就各凭本事吧。”

    戚求影也赞同:“前辈说的是。”

    前期避战是最好的办法,二人心知肚明,霍闲把话挑开,戚求影反而安定下来。

    “那再好不过,”霍闲显然也松了口气,看了一眼左道,又转过来:“告辞。”

    戚求影点头。

    等看着二人走远,段暄光又不乐意了:“和我抢东西的人,就应该打一顿。”

    戚求影:“你才保证过不随便打架,没过多久就忘了?”杀九头玄武的时候姑且能解,可一上山就要和左道打架,可见此人没把保证当回事,食言而肥。

    段暄光却坚定不移道:“你想要的东西,就算打架也必须拿到。”

    戚求影一愣,后知后觉出他的意思:“……是为了我才打架?”

    “当然是为了你,”段暄光觉得他这话问得古怪:“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蛮不讲的大王吗?”

    他为了戚求影打架,还要被说霸道,当一个深情的大王可真不容易。

    段暄光感慨着自己的艰辛,戚求影却只觉心上被人轻轻攥了下,一种奇异的情绪缓缓散开,他看着段暄光那毛炸炸又倔强的神情,活生生看出一点微妙的委屈来,他唇角勾起细微笑意:“你什么时候讲过道?”

    段暄光闻言不服气地看过来,他相貌俊俏,年纪又轻,眼睛瞪圆后更像只倔脾气的小狼:“你也诋毁我?”

    “这不是诋毁,是事实,”戚求影有些受不了被段暄光这么盯着,伸手盖了盖他的眼睛:“而且大王又不用讲道。”

    段暄光闭了闭眼,却没推开他的手,反而很快被这个回答取悦:“那还差不多。”

    段暄光被顺了毛,藤鬼不管了,架也不吵了,二人很快就找到回避到不远处森*晚*整*的虞探微,告知霍闲和左道一事。

    虞探微本来还在探查地形,闻言皱起眉:“他们也想要肉魂果?”

    人人都要肉魂果,可这东西只有一颗,她必不可能拱手相让,只正色道:“抓紧时间。”

    抢肉魂果的人只会越多,多耽搁一刻都是凶险,太幻宫庞大巍峨,虞探微既发了话,戚求影和段暄光也同意,三个人分成两组,各自搜查起来。

    秘境内的天色亮了又暗,让人忽视时光流转,戚求影带着段暄光一路从正殿搜到后殿,直到和虞探微重新汇合,却仍是丝毫不见那肉魂果的踪迹,三人不免困惑起来。

    虞探微道:“不对,掌门师兄明明说过肉魂果就在太幻宫,为什么没有?”

    段暄光却注意到了别的:“那个左道和他的剑侍呢?”

    他们一路搜查进来都没看见两人,虞探微闻言很快就想通了什么:“这里一定有暗道,或是别的我们不知道的机关。”

    三人又一通埋头细查,终于在书房发现了异样。

    书桌上铺着未完的画作,是一副山河图,画上山河壮丽,云蒸霞蔚,唯有山顶一座醒目的红亭,旁边还题了字,墨迹未干。

    虽然历经千万年变幻,但此地一景一物似乎还保留着主人刚离去时的场景,实在玄妙。

    段暄光歪着头读了出来:“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是什么意思?”

    “是《道德经》里的话,”虞探微也走过来,斟酌着开口:“众妙之门……或许这画作的主人是想提醒我们玄机就在这幅画中?”

    戚求影也跟着沉思起来,段暄光却还是云里雾里:“你们中原人就喜欢说话让别人猜,狡猾。”

    他看了会儿画,很快就失去了探究的兴趣,余光却瞥见画上压着只漂亮的白玉麒麟,通体如莹,有手掌那么大,他霎时被吸引,伸手去拿,那麒麟却像贴死在桌上,一动不动。

    段暄光困惑地“嗯”了一声,忍不住抓着那只麒麟转了半圈,地底去忽然发出“咔哒”声,像是机关松动的声音,还不待反应,三人脚底却倏然一空,他喉咙里的惊叫也被留在地面。

    戚求影回过神,却发现身形在不受控地极速下坠,呼呼的风声贴着耳边吹过,底下不知情形如何,他想也不想就伸手把段暄光揽过来:“抓紧我。”

    段暄光后知后觉自己动了不该动的机关,戚求影说什么就干什么,他低声说了三个字,声音就被风吹得四散开来。

    戚求影:“什么?”

    段暄光一愣,正要大声说话,浑身却一震,是他们到了底。

    这一坠势头太急,戚求影虽然借力缓冲,但落地时还是震得四肢都发痛,他下意识扶住怀里的人:“你怎么样?”

    段暄光别的倒是无碍,可他落地时撞了下肚子,现在手脚都是麻,顿时脸色惨白地捂住腹部:“小狼……撞到小狼了……”

    段暄光鲜少这样惊惶,戚求影下意识扶住对方微凸的小腹,感觉到圆圆的弧度,他力道很轻地揉了揉,低声安抚:“别怕,小狼没那么容易出事,刚才只是轻轻碰了下……”

    段暄光站直了身体,感觉到那股麻木的感觉褪去,他脸色才好转,但仍是心有余悸:“真的没事吗?它会不会……”

    段暄光越说越怕,他平日里虽然不安分,但就算是打架也会下意识护住小狼,刚才避无可避才撞到的。

    “不会,”段暄光已经怀孕四个多月,已经过了最容易落胎的时间:“怪我没抱稳你……现在还痛吗?”

    事发突然,他们全然忘了黑暗之中还有另一个人,虞探微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贴在一起又是安慰又是揉肚子,那位不爱人,不食人间烟火的师弟跟被夺舍似的抚一个男人的肚子,向来的沉稳的神情也有了一瞬皲裂,她张了张嘴,迟疑道:“你们……是在说什么我不懂的暗语吗?”

    她其实想问的是掉下来的时候是不是被不干净的东西夺舍了,不然怎么搞得像照顾十月怀胎的孕妇一样,不能磕也不能碰的。

    她一出声,戚求影的动作也僵住,他不知该解释什么,最后还是决定不解释,好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三个字:“……没什么。”

    虞探微又看向段暄光:“你还好吗?”

    段暄光原地缓了好一会儿,很快就恢复正常:“刚才有点不好,现在好。”

    他们现在已经到了太幻宫的底下,段暄光打量了一下环境,却见四周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什么地方?我是不是闯祸了?”

    虞探微手腕一翻,掌心中就飞出一只儿拳大小,尾部散发着蓝光的偃甲萤,它往前飞了一段,将地底的情形照亮,却见眼前是一条甬道,直直通向远方,而最近处有一座石碑,碑上字迹鲜红醒目,笔法潇洒飘逸,一看内容,却是:

    “傻子才信众妙之门。”

    众人:“……”

    那山河图就是障眼法,真正的机关只是桌上的玉麒麟,这太幻宫的主人故意在画上留下似是而非的一句,引得人绞尽脑汁去想其中深意,还要专门在入口立块碑嘲笑。

    虞探微心说段暄光说得一点都没错,这位秘境主人的确是又狡猾又无聊:“你没闯祸,反而帮大忙了……这里应该就是存放肉魂果的地方。”

    “走吧,进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更新!!!宝贝们海藻这几天还是会日更的,但更新时间可能会不太稳定,熬到夜里三四点更新都有可能,所以宝贝们第二天醒了再看就好,不要等哦[可怜][可怜]

    第53章 洞房

    甬道深不见底, 漆黑无光,虞探微举着萤火在前引路,段暄光刚才撞了肚子, 现在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 时刻注意着脚下。

    这地方年岁太长, 湿气重,似乎还靠近水源,隐约能听见水声,两侧石壁上爬满了青苔和藤蔓, 约莫走了一刻, 远处倏然传来亮光, 似乎是到了尽头, 再往前走出甬道, 眼前豁然开朗, 别有天地。

    那是一处露天的地下洞穴,正中是一处湖泊,莹莹月光从顶部的石洞倾泻而下, 将湖心小岛照亮。

    而小岛正中,一株白玉似的仙草正随风摇曳, 它外形状如兰草, 叶片凝满露珠,唯中间伸出一支长长的茎, 茎上高吊着一个白玉铃铛似的果实。

    段暄光:“这就是肉魂果?”

    长得还挺好看。

    “应该是,”虞探微思忖着开口,他们三人之中谁也没见过肉魂果,但这东西藏得那么深,他们费尽心机, 弯弯绕绕走了那么多路才找到,十有八九就是了。

    不过是不是都要先拿下再说,虞探微当机立断:“你们留在湖边,我去将果实取来。”

    她纵身一跃,顷刻就到了湖心,戚求影陪段暄光留在岸边,心下却有些不解。

    按说霍闲和左道应该比他们先到,为什么现在却找不见人了?

    “等等——”他适时出声,却为时已晚,虞探微已经伸出手去摘肉魂果,谁知那白玉果实却像熟透的苹果,轻轻一碰倏然坠地,紧接着肉眼可见地转白为黑,最后萎缩腐烂。

    这诡异的变化只在瞬息之间,三人都错愕一瞬,虞探微呆在原地不知所措,下一刻平静的湖水中就伸出一只惨白皲裂的人手,一把抓住虞探微的脚踝,重重往湖底拽。

    “该死!”虞探微怒斥一声,右手偃甲重重斩下,那惨白的手臂齐齐斩断,在地上突突跳动,她心知中计,毫不犹豫地往岸上逃,谁知才跃出半步,脚下又一重,一低头,四五只惨白的手已经爬上了她两只脚,还不待反击,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坠入湖心!

    岸边二人眼睁睁看着虞探微被湖水吞没,戚求影想也不想就追过去:“你留下,我去救她。”

    段暄光也想下水,但想到小狼又硬生生止住了,只点了点头:“你小心。”

    戚求影“嗯”了一声,纵身跃入湖底,湖水冰寒刺骨,水下一片漆黑,他什么都看不清,也找不见虞探微,只觉得脚下有一股很特殊的力量在拖着他往下坠,怎么也无法往上游,无数双手在身边游动,试探,伺机将他拖进深渊。

    虞探微已经不知所踪,段暄光却还在岸上,他不能再和段暄光走散,他当机立断要回岸上,却发现头顶像是有一道无形的结界,怎么也无法突破,无法击碎。

    混乱之中,一双手毫无预兆地捧住了他的面颊,那是一双男人的手,随之而来的是嘲讽似的轻笑声,漆黑混沌的水底,一双赤红的眼眸静静与他对视。

    戚求影眼睁睁看着那双红瞳慢慢变化,拉长,最后变得熟悉至极,他还没猜出那双眼睛到底像谁,对方的五官又一一浮现。

    眼冷、唇薄,眉目半点不含情,背负长剑,臂挽拂尘,最后是一身玄衣……那个鬼东西在照着他的面孔化形。

    只是对方眼瞳带红,唇角勾起,带着难以忽视的邪性,更像走火入魔的自己,他越看越觉得心惊,连带着生出不好的预感,然而一掌击出却像是打在棉花上,他触碰不到对方实体,只有冷冰冰的湖水。

    “你伤不到我,”对方一开口,声线与自己竟也一般无二,“从现在起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我的东西是你的,你的东西也是我的。”它说完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就慢慢向上游,戚求影被拦在水下,它却行动自如。

    更诡异的是戚求影看不清水下,岸上的画面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能看见段暄光乖乖等在岸边,皱着眉头,担忧地往水下看,几次三番想下水却还是忍住了,紧接着那团化形成戚求影的垃圾毫不犹豫地浮出水面。

    他看见段暄光眼神亮起来,还带着点依恋似的笑意,那团垃圾背对着水底的戚求影,似乎低声和段暄光说了些什么,手臂还挑衅似地揽住了段暄光的腰背,后者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很快就与他相携而去。

    临走时,对方还挑衅似地回头笑了笑,戚求影被困在水底,只觉得怒意夹杂着恨意,连眼眶都滚烫起来。

    对方想干什么?他要带段暄光去哪?

    无上殿朝夕相处,段暄光怎么会认不出岸上那个演技稀烂的冒牌货?

    段暄光还怀着小狼……他怎么可以怀着自己的孩子,却跟别人有说有笑的地一起离开?

    他心底涌起怒意,四肢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去,他似乎坠入了无尽的虚无,往下,再往下,逃不掉也走不开,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后背一重,倏然睁眼,却发现自己躺在岸边。

    漆黑死寂的湖底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黑海,他站起来,海浪也跟着卷到脚边。

    黑海边只一座寂静的渔村,他顾不上其他,只折头往岸上走,希望能尽快找到段暄光。

    沿途他遇到不少渔人,他们一个个面容惨白,嘴角却带着笑意,众人有的捕鱼,有的晒网,有的三三两两凑做一堆聊天说笑,对当下的生活十分满足。

    整座渔村显出一种诡异的热闹。

    “不得了不得了,薛家昨天带了个男人回来说要娶他当男妻,今天就成婚洞房!”

    戚求影脚步一顿。

    “听说他那个男妻已经怀胎四月,还不是薛家的种呢!”

    “妈呀这男妻到底是何方神圣?怀着野种都能让薛大人迷了心窍门娶回家?狐狸精也没他厉害吧!”

    “是不是狐狸精不知道,但肯定是个不要脸的,大着肚子洞房,可别闹疯起来,把孩子乱棍打死了!”那渔人一边揶揄着一边猥琐大笑起来,戚求影听在耳中却只觉当头一棒,他忙拉住那说话的渔人。

    “薛家怎么走?”

    “你谁啊?”那渔人被他吓了一跳,但看戚求影脸色阴沉骇人,还是抬手指了个方向:“顺着这条路直走到底,那座大宅子就是。”

    “你去薛家干什……”那渔人话未完,面前的人影却倏然消失不见。

    戚求影一路不停追到了薛家,果然见原本白墙绿瓦的薛宅灯火通明,大门上挂着花好月圆人长久的对联,门口的石狮子上挂着绣球,此刻夜已深,宾客来来往往,有人醉醺醺地往外走。

    如果那个男妻真是段暄光……他连想都不敢再想,只跃入围墙,很快就来到了后院新房。

    新房外挂着大红灯笼,梁柱上挂着红绸,借着里头的灯火,他看见一段清瘦的人影顶着盖头坐在床上,身形很像,翻窗进入房间,正要出声,外头却传来一阵骚动。

    那位身穿喜袍的“薛公子”终于来到后院,他长着和戚求影一模一样的脸,面带笑意,路过戚求影时身上还带着酒味。

    戚求影隐在暗处,却见对方径直推开房门,将一堆下人使唤出门,这才开口:“等急了吧?”

    盖头下的人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是为夫来晚了,为夫现在就来陪你,”那个假戚求影笑了笑,弯腰揭开了盖头。

    戚求影瞳孔一缩,坐在床上的人果真是段暄光。

    他似乎知道今天是个庄重的大日子,穿着一身喜服,不吵不闹地坐在榻上,看见“戚求影”,他先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笑来,半点不害臊:“夫君。”

    戚求影心一紧,平日里段暄光依恋他,粘着他,却连一句喜欢都吝啬施舍,而现在对着冒牌货的嘴角,他却能大大方方把这两个字叫出口。

    是自己对他不好吗?还是对段暄光来说,喜欢的只是一副皮囊,而不是戚求影这个人?

    他怎么敢对着别人笑?对着别人说这种话?

    他怎么敢认不出?

    他恨意燎原,段暄光却无知无觉,反而看着桌上的合卺酒沉思起来:“我怀着小狼,不能喝酒。”

    “那就以茶代酒……等我们的小狼出生,再补回来就是,”那个冒牌货轻晃酒杯,笑意温柔,语气却蔫坏,“不过你不喝酒,今晚就要好好补偿我。”

    段暄光愣了愣,很快就听懂了什么,他的眼尾又浮起一层羞赧的红,一双手却慢慢向下,褪掉喜服的外袍:“那你要轻轻的,太重了会伤到小狼,也不准留在里面。”

    “好,我轻轻的,”那冒牌货说完就接过段暄光的衣带,他巧言令色,温声细语,极尽宽纵宠爱:“那个狠狠欺负你的人是禽兽……我不是对不对?”

    段暄光有些没听懂,却还是云里雾里地“嗯”了一声。

    那个冒牌货俯下身去:“你只要我,不要别人对不对?”

    段暄光已然被哄得找不着北,他像只摊开肚皮,全然信任,予取予求的小狼,正要揽住身上人的脖颈,下一刻温热的液体却猝不及防地溅在脸上。

    他伸手一摸,却摸到满手鲜血,错愕抬眼,却见面前身穿大红喜袍的夫君被人从头顶劈成两半,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很快地上就被鲜血染红。

    而他身后,一人手持长剑,身着玄衣,神情冰寒,目冷如霜。

    段暄光怔了怔,就见那人踩着“自己”的尸体走到床边,一开口却是山雨欲来:“怎么,连自己男人都认不出来了?”

    戚求影只觉恶念已到临界,他等着段暄光开口,哪怕只有一句,哪怕只解释一句就行,可段暄光只仰头看着他,半晌才开口:“你不是他……你对我不好……”

    段暄光说着话却忽然后仰,迅速抽出藏在榻下的无晴剑,一抹剑光划过,戚求影躲闪不及,胸膛霎时划出一道豁口,刺痛感觉伴随着鲜血一同涌出,最后变成了铺天盖地的恶欲。

    他从未想过段暄光有一天会对自己拔剑相向,只觉脑中有什么东西突然断了,他倾下身,反手卸了段暄光的长剑,捏起他的下巴,恶狠狠道:“你想杀我?你为了他来杀我?”

    他们吵闹的动静将一众亲朋宾客引来,看见地上血淋淋的尸体,众人骇然过后,很快就是撕心裂肺的恨。

    “你这个畜生!你还我儿命来!”

    “丧尽天良!丧尽天良!”

    “杀了他!杀了这个魔头!”

    段暄光两只手却被锁在头顶,动弹不得,却仍不服输地挣扎起来:“我不要你……我才不要你。”

    “是么,”戚求影冷笑一声,他手上未动,春秋冷却掠风而去,顷刻就将新房外众人枭首,尸体和头颅很快就堆成小山,他头也不回,却能看见段暄光眼底倒映的血光。

    段暄光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不准杀人,你快住手……”

    戚求影却气定神闲,惨叫声中,他微微低头,学着段暄光做过的,蹭了蹭对方的脸颊,声音也放轻,听起来像是诱哄一般。

    “那你要不要我?”——

    作者有话说:更新!!!虽然海藻还在酒店,虽然已经凌晨四点了但海藻还是赶了3700的更新出来[垂耳兔头][垂耳兔头]这两天忙所以暂时没有小剧场,等五号之后恢复小剧场更新[爆哭][爆哭]

    第54章 幻境

    面颊贴着面颊, 鲜血也蹭到了他脸上,戚求影却丝毫不在意,他只觉得那些鲜血污秽, 染指了不该染指的人, 指腹顺着段暄光的眉眼, 摩挲着,一点一点将血迹擦去。

    见段暄光呆呆地不说话,他又重复一遍:“要不要我?”

    段暄光偏了偏头,想逃离钳制, 却被捏着下巴带回来, 只能不服气地看着戚求影, 正准备开口, 却又被打断:“……想好再说。”

    段暄光更不高兴了:“你威胁我!”

    “那又怎样?你会怀上小狼, 不也是因为威胁我和你双修……现在轮到你, 为什么又不乐意?”

    段暄光抵死不认:“小狼又不是你的!”

    “不是?”

    他看着戚求影脚下的尸体,眼眶慢慢就红了:“他才不会对我那么凶……他会说好听的话,会哄我和小狼, 你心眼很坏,我不喜欢。”

    段暄光说得委屈, 戚求影将他的难过尽收眼底, 却早没了温柔的耐心:“我凶?是不是要看着你们在我面前|翻|云|覆|雨还拍手叫好才叫不凶?”

    段暄光被卸了剑,又说不过他, 闻言只失望地闭上眼,再不与他说话。

    这种避如蛇蝎的态度越发刺伤了戚求影,他冷笑一声:“睁眼看着我。”

    段暄光睫毛抖了抖,却仍旧紧闭着眼。

    戚求影:“……你不说话,我就杀光这些人。”

    段暄光立刻睁眼:“你这个魔头……就只会用这种办法威胁人吗?他们又没有招你惹你, 你不准杀他们!”

    惊鸿君济世为怀多年,还是第一次当人人喊打的魔头,可将怀胎四月的男人推入洞房,这里哪一个人又无辜?

    他不知道段暄光为什么认不出自己,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段暄光依然不会吵架,还很好骗,他可以试试讲条件:“不想我杀人可以,但要你自己来赔,否则凭什么放过他们?”

    段暄光愣了愣,他似乎听懂了,又没听懂,就在戚求影以为他会拒绝时,他居然舍己为人地开了口:“好。”

    他再次重申:“我赔给你,你不准再杀人!”

    “哗——”一阵冷风吹过,新房的大门被砸上,外面的杀声止息,唯新房内自成一方天地,戚求影慢慢松开段暄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已经停手,现在到你了。”

    段暄光眼神满是屈辱,却还是挺直肩背,说话时又是不服气又是可怜:“我的小狼才四个月……你可不可以别伤害小狼?”

    “现在还没到你讲条件的时候,”刚刚答应得干脆利落,现在又装什么可怜?戚求影盯着他身上的喜服,却只觉得刺眼:“把衣服脱了。”

    新郎官已经死在床前,段暄光穿着这身喜服还能嫁给谁?不如脱了省事。

    他油盐不进,段暄光心知求情没戏,红着眼尾将层层叠叠的喜服褪下,等脱到最后一件时,他却怎么也下不去手,手指都在发麻。

    他看了一眼戚求影的脸色,后者仍是岿然不动,面若寒霜:“怎么,要我帮你?”

    “我自己来!”段暄光被他一激,怒气冲冲地脱掉里衣,下一刻却被人掰着肩膀往床上带,他身体不受控制地转了个圈,两膝落在榻上,他下意识反抗,却被戚求影握住细瘦的后颈,像只被按住的白鹤,越是挣扎,就越引人折断。

    “跪好,抬臀,”戚求影靠近了些,段暄光背对他伏在榻上,闻言后腰都羞出一片粉来,他肩背玉白,微微颤着,下一刻就感觉有人从后面贴了过来。

    戚求影衣衫未褪,严严实实,一丝不苟,他从背后揽着段暄光,心绪却不能平:“你口口声声说小狼不是我的,现在却在床上和我做这种事……新郎官尸体还在榻下没凉透就看着你移情别恋,他会不会死不瞑目?嗯?”

    戚求影平日里只是话少不爱与人交往,不代表他说话好听,比起段暄光那些小打小闹的“讨厌你”“坏狼”云云,他更知道诛心的话该怎么说。

    段暄光被他羞辱,果然浑身都僵住,却一语不发,戚求影觉得他可怜,又觉得他可恨:“我问你……小狼到底是谁的?”

    他等着段暄光回答,对方却像是和他置气一般,怎么都不肯开口,戚求影心觉异样,刚要把人抱起来,却听见一声低低的呜咽。

    那是被欺负狠了,近乎崩溃的泣音,戚求影动作一顿,他揽住腰把人抱起来,却见段暄光两只眼睛都红了,眼泪悄无声息地往下掉,连大红被褥上都已经被哭湿一大片。

    他眼睛在下雨,却淋在戚求影心上,那些翻腾的恶念也仿佛被淋湿,最后变成了钝钝的疼。

    “我还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哭?”他抬手擦去段暄光眼下的泪水,是段暄光先认不出自己,还要怀着自己的孩子嫁给冒牌货,他还没委屈,段暄光委屈什么?

    段暄光却什么都不肯说了,像被大雨打湿的鹌鹑,戚求影见状只能服软:“是我不好……忘了你怀着小狼,不能伤心。”

    段暄光果然瞥了他一眼,下意识擦了擦眼泪,破坏破摔:“我就是不认识你……你威胁我双修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说这么坏的话?”

    “不认识?”戚求影只记下这三个字,他神色又阴郁起来,惹得怀里的人又抖了抖,察觉到畏惧的情绪,戚求影很快就收敛神情:“没关系,我知道是他引|诱你误入歧途,是他蛊惑你,是他使诡计让你忘掉我……对不对?”

    他语意冷静,目光却像深不见底的潭水,比刚才欺负人时更让人难以承受,段暄光逃不掉,也躲不开,只觉得自己要溺死在其中:“我不知道……你不要再吓我了……”

    戚求影温声安抚他:“我知道,我知道就可以了……你好好留在我身边,我不逼你双修,也不随便杀人好不好?”

    他说着又把段暄光层层褪尽的衣袍又重新穿上,指了指榻下的尸体:“你呆在这里,我去把他处掉……只要看不见你就不会想起他。”

    话毕不等段暄光阻止,他已经拎着“自己”的尸体出了门。

    门外不依不饶的亲朋宾客已经消失不见,热闹的薛家此刻寂静如鬼宅,整座渔村的渔民也消失不见,戚求影却顾不上那么多,他拖着血淋淋的尸首,一路到了海边,将尸首扔进了海中。

    看着大浪将尸首卷走,他心中终于安定下来,这种手刃“自己”的感觉非但不毛骨悚然,反而让他痛快,他垂目看着海水,却无意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孤寂狂妄,恶念缠身,不像超然世外的仙君,更像走火入魔的邪徒。

    这幅鬼样子,难怪段暄光认不出。

    察觉出异样的一瞬,他的心也跟着重重一跳,智顿时回笼。

    他在无上殿苦修多年,为什么会修成这个样子?到底是什么在左右他的心绪?

    他心中久违地生出一丝悔意,从看见肉魂果开始,他的情绪就被某种东西推着走,一开始他以为是落水的虞探微,紧接着是那个在水底化形的另一个“自己”。

    可细细想来,真正牵动他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人,而现在那个人又好巧不巧失忆了。

    真的是巧合,还是说这里只是一场为他精心构筑的梦境?

    他重新回到薛宅,段暄光果然很听话,一直待在新房之中,地上大团大团的血迹提醒着这里刚才发生过什么,而戚求影只是静静看着榻上的人。

    对方刚哭完,眼尾还带着红,现在又变成了小寡夫,人畜无害又可怜巴巴。

    戚求影心中一动,像是要验证什么似的,慢慢走上前:“我以为你会趁我不在逃跑。”

    段暄光却道:“这里四面都是海……我要跑到哪里去呢?”

    戚求影坐在他身边:“……我杀了你夫君,你不恨我吗?”

    段暄光不解他的阴晴不定,也不敢胡乱回答,只是往前凑了凑,把脑袋埋进他怀里:“只要照顾小狼的就是夫君……现在你是我的夫君。”

    “我们以后永远留在这里好不好?”这态度与刚才天壤之别,像是打一巴掌又给个甜枣,戚求影下意识回抱住他,段暄光的话像是在挑动他作祟的隐欲,几乎让人沉溺进甜言蜜语之中。

    戚求影却低声道:“如果我说不好,你就要离开我吗?”

    段暄光眨了眨眼,有些委屈道:“那你要留我一个人吗?”

    戚求影笑了笑,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好半晌才道:“你实在很像他,又没那么像他。”

    “说来说去,你应该是我想象中的他……”他早该认清的,这个段暄光像他放大的隐欲,一举一动都在刻意牵动他的心绪,要是真正的段暄光,现在怕是已经拎着无晴剑跟他打出二里地了:“所以我现在是在梦中,还是幻境?”

    段暄光愣了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戚求影:“按照惯例,如果要离开这里,我是不是得杀了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春秋冷慢慢抽出,剑光将红帐照亮,剑身慢慢贴上段暄光的脖颈,后者眼睛瞪大,气汹汹道:“你凭什么杀我?你不准杀我!”

    “……怎么在梦里也这么笨,”戚求影轻笑一声,他已看清此地的真相,急于脱身,却迟迟落不下剑,他心知这个段暄光不过是个专攻他心防的梦幻泡影,然而对方穿着大红喜服,像真要嫁给他似的。

    这副画面,也只有在梦中才得一见。

    他举剑许久,半晌才低声道:“……算了。”

    春秋冷剑锋一转,在段暄光骇然的目光中,他毫不犹豫地横剑自刎,伴随着崩泄的鲜血和剧烈的疼痛,他眼前霎时黑尽,再睁眼时,幻境已经消失不见。

    他眨了眨眼,慢慢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山洞,身边燃着篝火,要不是时节不对,他差点以为又是雪境那个小山洞。

    篝火的另一边还沉睡着另一道人影,戚求影定睛一看,居然是霍闲。

    看来他也中了招沉入幻境,现在都未醒。

    戚求影心下了然,洞外却传来声音,他捡起佩剑和拂尘,好仪容出洞,却见洞外蓝天白云,晴空万里,近处还有个湖泊,湖边还有两道人影,越看越熟悉。

    只见那颈悬金铃,鹅黄衣袍的青年举着网兜在湖里搅了搅,再抄起时,里面已经多了好几条肥美的大鳜鱼,他身边的蓝衣公子嘴巴登时张得老大。

    戚求影眯了眯眼,又听左道叹为观止。

    “姓狼的!你简直就是个天才!”——

    作者有话说:小戚同志:我这么久都不醒,也不在老婆身边,我老婆会担心死我吧?

    小段同志:展现高端捞鱼手法中,勿扰

    小戚:?

    霍闲同志:剑侍是不能离开主人的,我得赶紧醒过来保护他。

    左道同志:没关系你睡着,我捞会儿鱼先

    霍闲同志:?

    更新!!!经历了通宵赶航班,日夜颠倒,白天暴晒,晚上吹空调然后感冒又发烧的死亡周之后,海藻终于重获新生!!!接下来海藻会稳定更新了嘿嘿[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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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调戏 “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

    左道将森*晚*整*几条大肥鱼接过, 格外满意:“你比霍闲厉害多了,他抓鱼技术比我还烂。”

    “那是当然,”段暄光被左道一夸, 十分受用, 非但不矜持, 还洋洋得意。

    这两人见面就吵,这会儿居然相安无事,还破天荒一起抓鱼,实在有些魔幻, 戚求影静静看了一会儿, 这才走过去:“你们在干什么?”

    他一出声, 段暄光眼睛就亮起来:“你醒了!”

    他一跑动, 脖颈上的铃铛也跟着响, 头发在脑袋后面一晃一晃, 像只身姿矫健的青年狼,到了戚求影身边,他下意识想抱过来, 又想起后面还有个看热闹的左道,于是矜持地停住了, 只拽住他半边衣袖:“你睡了五天五夜, 怎么叫都不醒。”

    “让你担心了,”乍然看见真实的段暄光, 戚求影只觉怀中空空,捻了捻手指,最后还是忍住,只替对方拿掉肩上的落叶:“你还好吗?”

    段暄光:“我当然好,小狼也很好。”

    戚求影“嗯”了声。

    左道看着他们说话, 心中不免焦急:“连你都醒了,霍闲怎么还没动静?”

    段暄光安慰他:“不必担心,你那个剑侍一看心智就不够坚定,也没他厉害,醒得慢一些情有可原。”

    戚求影一时不知他是安慰还是挑衅,左道听了果然不服气:“不可能,他以前修无情道,修为那么高,还是春秋冷剑主,小小的梦境怎么可能困住他这么久?”

    段暄光:“那也比不过他……别忘了现在谁才是无上殿和春秋冷真正的主人。”

    言下之意是霍闲已经成为历史,现在的惊鸿君才是真正的可造之材。

    戚求影可不想这两又吵起来,只能适时插话:“……其实我觉得能不能走出梦境与修为高低无关。”

    左道和段暄光一起看过来:“那和什么有关?”

    戚求影实话实说:“和入梦之人内心的弱点有关。”

    前生越痛苦,执念越深,就越容易沉陷其中不愿醒来。

    左道不明所以:“弱点?他每天都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能有什么弱点?”

    戚求影一顿,段暄光却很直白地反问:“你不是他的弱点吗?”

    能为了一个死去的剑侍弃剑毁道,怎么也该算是最大的弱点吧?

    “我?”左道指了指自己,只觉无妄之灾:“我和他认识没几年,还是在湖边打架认识的……你不懂不要胡说。”

    此言一出,段暄光和戚求影也困惑了,难道此左道非彼左道?

    “算了,我进去看看他,待会再烤鱼。”

    左道给网兜打了个结,重新放回湖中,在衣服上擦了擦水珠就往山洞方向去了,段暄光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等人彻底走了,他才发现惊天大秘密一般:“我知道了。”

    戚求影:“什么?”

    “那个霍闲的剑侍叫左道,他也叫左道,但是他不是那个左道,他只是一个无辜的替身,”段暄光一边推,一边义愤填膺:“你们仙门正道都不是好人!”

    戚求影好半天才绕明白,不由莞尔:“什么跟什么……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

    段暄光:“中原的话本不都这么写吗?不管是仙尊魔头,人皇鬼王,都喜欢在心上人死后找一个替身。”

    “左道真是可怜,我给你做奴隶已经很可怜了,他比我还可怜,”他一边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一边感慨,最后变成大义凛然:“我一定要告诉他真相!”

    谁知他才走出两步,就被人揽着腰带回来:“回来。”

    戚求影揽着人,心中却久违地安定,一时不愿松开:“……你少捣乱。”

    段暄光不服气:“我根本没有捣乱,我只是想告诉他真相……你们沧浪宫的是不是约好了一起欺负人?”

    要是平日里段暄光这么无取闹戚求影可能还心烦,可不知是不是受梦境影响,现在他看见段暄光皱眉生气,也只觉得色厉内荏,毫无威慑力。

    “又倒打一耙,”何况段暄光一个人就能把沧浪宫闹个鸡犬不宁,谁敢欺负他:“而且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动不动就撒娇,我不吃你这一套。”

    段暄光瞪大眼睛:“你又在污蔑我!”

    戚求影笑了笑,心说还是真实的段暄光比较磨人,一点亏都不肯吃:“好了,这是别人的事情,不了解实情就胡乱揣测,反而容易好心办坏事。”

    段暄光担忧地看着山洞的方向:“可是左道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我们难道要看着他受骗吗?”

    戚求影有些意外:“你不是一向和他不对付吗?”

    “我又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大王,”段暄光为自己正完名,还要控诉戚求影:“而且我们已经和好了,他今天还夸我抓鱼厉害,你都没夸过我。”

    戚求影点头:“是,大王心胸宽广。”

    看着段暄光踌躇的神情,他退而求其次:“你要是担心,我们就暂且按兵不动,等查清实情,再决定要不要告诉左道。”

    段暄光满意了:“那还差不多。”

    哄高兴了段暄光,戚求影终于有心思打量四周环境:“这是什么地方?”

    段暄光摇摇头:“不知道,从那个湖底沉下来之后就到这里了。”

    戚求影一顿:“你也跟着跳湖了?”

    段暄光:“那不然呢?你和偃师都掉进水里,本大王肯定要来救你……不过我落水之后就睡了过去,醒来就在湖边了。”

    当时第一个醒的是左道,眼见外面下雨,他还把所有人都搬进山洞避雨。

    提到偃师,戚求影又后者后觉,他醒来以后就没看见此人踪迹,不免疑惑:“虞师姐呢?”

    段暄光安慰他不用担心:“她第三天就醒了,还说这里是太幻宫底下的镜像幻境,趁你们都睡着她先去探路了。”

    “原来如此,”戚求影嘴上说着,但心中难免多想,虞探微最大的心结必然是当年天倾之战时自断右臂,可她用了三天就挣脱幻境,自己却睡了五天五夜。

    他难免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和一丝微妙的不甘:“那你呢,你睡了多久?”

    提到这个段暄光就自豪:“一天。”

    当然这个时间是从左道醒来之后开始算的,至于左道睡了多久没人知道。

    “一天?”比他想象地更短:“所以你梦见了什么?”

    段暄光是个慷慨的人,闻言一五一十地说了:“我梦见一个很坏的你。”

    巧了,戚求影也梦见一个很坏的段暄光,他被勾起些兴趣,继续追问:“很坏在哪里?”

    “梦里的你说自己不修无情道了,还要逼我生一堆小狼。”

    戚求影脸色微变:“你和他双修了?”

    “没有,”段暄光摇了摇头,戚求影那点不愉的情绪也慢慢落下去,又听段暄光道:“我把他杀了。”

    戚求影:“……”

    他沉默半晌,终于语意微妙地追问:“你下得去手?”

    段暄光却反问:“为什么下不去手?你不是大名鼎鼎的心死君吗?你都不喜欢我,怎么可能放弃无情道,还逼我和你生小狼呢?”

    “我一看他就知道是假的,所以就把他杀了,然后就醒了……我是不是很了解你?”

    他振振有词,戚求影听进耳中却不是滋味。

    所以段暄光的心结是什么?只是担心自己放弃无情道?还是担心自己逼他双修?

    当初在雪境那一夜,难道不是段暄光缠了又缠,轻了不行重了不行,进到深处的时候又是哭又是求又是要抱的,他在不满意什么?

    没心没肺的家伙。

    段暄光看不出他面色古怪,反而问起他的梦境来:“那你梦见了什么?你睡了五天五夜,是不是梦见别人偷你的春秋冷?”

    戚求影瞥他一眼:“谁敢偷便来。”他戚求影会怕吗?

    “那就是梦见了你们沧浪宫被鬼族围攻?”段暄光绞尽脑汁,最后补充:“或者被我们苗疆围攻?”

    “……”戚求影已经不想和这个人说话了,他转身就走,段暄光却不依不饶地追过来,像根缠人的尾巴。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你悄悄和我说,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戚求影被他搅扰地没办法,最后只能在湖边停步:“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梦见只小狗。”

    段暄光不疑有他:“小狗?什么样的小狗?”

    戚求影淡声道:“很笨的小狗。”

    段暄光依旧云里雾里:“你怕狗吗?”

    戚求影此时此刻的心情像是走在大街上被醉汉揩油摸了屁股,结果醉汉酒醒后勃然大怒说自己根本不喜欢男人,要摸也只会摸美女,让他少自作多情。

    偏偏那个醉汉还半点眼色都没有,一直凑过来追问:“你真的怕狗吗?”

    戚求影深吸一口气,他伸手勾住段暄光脖颈间的金铃,拽得段暄光跟着晃了晃,又耐着性子警告:“……不准再问。”

    段暄光下意识接:“为什么不准?”

    戚求影终于忍无可忍:“再问一句,我就扒了你的衣服,让你像小狗一样跪在床上和我双修……你要是不怕伤到小狼,那就继续问。”

    段暄光一开始像是没听懂,只茫然地眨了眨眼,等他意识到戚求影说的是什么,霎时从耳根红到了眼尾,炸了毛似的,边走边退:“你…你……”

    段暄光退一步,戚求影就进一步,他面不改色,开口更像威胁:“……我什么?”

    段暄光被他看着,只觉得腿根阵阵发软,什么狠话都放不出,他咽了咽口水,最后终于避无可避,转身拔腿就跑:“我不问了!”

    “我不问了……”他边跑边喃喃,跑得远了才生出些勇气来,气汹汹地回头,用尽平生所学的坏话。

    “……你这只欲求不满的淫狼!”——

    作者有话说:一些小破防:

    当得知小段同志只睡了一天自己睡了五天后,小戚同志be like:行,ok啊我老婆很棒

    当得知小段同志在梦里毫不犹豫地ko自己的化体,小戚同志be like:也行,下手很果断,大王威武。

    当得知小段同志的心结可能是因为害怕和自己双修,小戚同志be like: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当小段同志并且连猜三把都没把梦境猜对时,小戚同志be like:好啊,把我撩到手就跑,渣狼!

    当小段同志一脸无辜地问你做了什么梦时,小戚同志be like:不准问,再问艹死[愤怒][愤怒]

    更新!!!今天3200嘿嘿[垂耳兔头][垂耳兔头]明天继续!

    第56章 乱心

    若是换做以前, 戚求影听见这样的话,必然要把罪魁祸首抓起来好好收拾一顿,可看着段暄光避之如蛇蝎匆忙跑远的背影, 他只觉心中五味杂陈。

    算了, 和笨狼算账只会把自己气死。

    他还不如先找找肉魂果在什么地方。

    他正要动作, 却见远处行来一道人影,形容狼狈,步伐有些踉跄,定睛看去, 脸色不由一凝:“虞师姐?”

    戚求影上前将人扶住:“是谁伤了你?”

    虞探微见戚求影醒来, 脸色终于松缓不少:“进去再说。”

    她左臂染血, 显然受了伤, 戚求影带着人进洞, 正好碰上探头探脑的段暄光, 她看了眼虞探微发青的唇色,很快就发现异样:“你中毒了?”

    虞探微“嗯”了一声,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中毒?赶紧赶紧, 赶紧扶她坐下!”左道回头就看见她死人白的脸色,也吓了一跳。

    虞探微盘坐在地, 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但还是强忍着不适撕开左手的衣物,露出小臂上血淋淋两个大洞。

    左道大惊:“你被蛇咬了!”看情形还是条毒蛇。

    虞探微:“那个妖人修为很深, 行事诡谲,我一不小心就被他放的毒蛇咬伤,回来的路上我已吃下了药师给的解毒丹。”

    但很显然这解毒丹并没有起效,陆道川不在,这里也没有医者, 难免棘手。

    段暄光盯着她小臂上的血洞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我有办法。”

    他先接过虞探微受伤的小臂,用匕|首在伤口处划了两个十字,等黑色的毒血沿着伤口流尽,他才吩咐左道:“去打水来。”

    左道“噢”了一声,任劳任怨地去打水了,反复来回了两三趟,终于将伤口冲洗干净,段暄光撕开衣袍下摆为她包扎,又解下脖颈上的金铃。

    那金铃里藏着蛇王,虞探微和戚求影都是见过的,谁知他竟将金铃浸入水中,很快透明的湖水就被染成了玫红,见差不多了,段暄光再次将金铃取出:“喝。”

    虞探微:“喝这个?”

    段暄光:“嗯,这是我给你配的解药。”

    这配解药的手法实在诡异,虞探微半信半疑,但段暄光是苗疆人,精通御毒之术,这里又没有第二个人能解毒,她沉默半晌,还是依言喝下那碗解药。

    见他喝下,段暄光也松了一口气:“咬你的那条蛇叫鬼门关,如果没有解药,两个时辰后你一定会死。”

    虞探微没想过如此严重,庆幸之余又感激:“……多谢你。”

    段暄光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用谢我……其实放蛇咬你的也是苗疆人。”

    虞探微:“……”

    怎么办,好想打人。

    左道却注意起别的:“等等——你的意思是这里不止我们五个?还有别人?”

    他连段暄光都打不过,这么多人,怎么保护昏迷的霍闲?

    虞探微点点头,段暄光不知给她喝的什么药,起效甚快,没多久她全身经脉都热起来,她恢复些精气神,将这几日的收货娓娓道来:“我已经找遍了附近所有地方,都找不到肉魂果的踪迹。”

    “丛林里不止我们,那个妖人也在找肉魂果,我逃离的时候,还看到了别的人影……多耽误一刻,我们得手的机会就越小。”她心心念念的只有肉魂果,说完还想强撑着站起来,只是刚站起来两眼就发黑,只能重新坐回去。

    戚求影:“师姐安心,此事交给我们处。”

    虞探微笑了笑:“要是真能安心,掌门师兄也不会派我跟你来取肉魂果。”

    以戚求影的修为,即便偃师不来也不会有任何危险,且镇鬼渊异动,人手本来就不足,但陆道元小心翼翼,说白了就是提防着戚求影犯浑。

    当年在天倾之战落下的病根,现在只能靠肉魂果补救,沧浪宫上下都等着惊鸿君登临大道,如今只差一步之遥,出了差池谁也担当不起。

    她说得这么明白,戚求影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他神魂有恙多年,却不影响修为一日千里,所以并不将这小小的缺憾视作大敌,但陆道元和几位师兄师姐却下定决心要成就他的圆满。

    他是沧浪宫最年轻有为的剑主,也是最有机会修成大道的人,一个人如果能几十年如一日忍受漫长的孤寂,约束七情六欲,又怎么可以被允许失败?

    无上殿的钟声响了二十年,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等着他,即便他此刻想要反悔,也早就没有了反悔的余地。

    戚求影知晓掌门师兄和几位同门的心意,可他拿走肉魂果,段暄光又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段暄光和左道察觉不出背后的暗流涌动,已经去外面杀鱼了,见他久久不言,虞探微目光又一动:“怎么,你动摇了?”

    她从一开始就不认同戚求影修无情道,规行矩步,半点不能行差踏错的大道能否称之为大道实在有待商榷,但认同是一回事,行动是一回事,她再不认同,也是齐天殿主,要以大局为重。

    戚求影难得和别人说出心中所想:“……我只是难以抉择。”

    虞探微笑了笑,不知是嘲讽还是无奈:“没办法,人总要舍弃一些东西,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当年我选择断臂,从此也失去了执掌春秋冷的资格,你想求大道,就必须把干扰一一清除。”

    她有自己的直觉,戚求影对段暄光的偏袒显然已经过了分,再不制止,这次回无上殿之后那口大钟能不能响都是问题。

    戚求影又沉默下来。

    虞探微用那只偃甲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赶鸭子上架本来就不公平。

    她这么说,戚求影终于稍稍宽慰。

    “哦对了,”虞探微又想到什么,迟疑道:“那个放蛇咬我的妖人就在东南方,他不是凡俗,你千万小心。”

    戚求影:“我记下了。”

    他既然醒了,寻找肉魂果自然迫在眉睫,更不能再让受伤的虞探微犯险。

    虞探微在山洞疗伤,他收好长剑,出洞时却被段暄光叫住:“你去哪儿?”

    他显然不想搭戚求影,但见人要出门还是像条尾巴,忍不住问一问。

    戚求影道:“去找肉魂果,你留在这里照顾偃师。”

    段暄光本来还要和左道生火烤鱼,闻言鱼也不烤了:“我也要去。”

    “不行,”戚求影想也不想就回绝,他不能确定这片密林有多少敌人,段暄光留在这里还能和其他人互相照应,跟着去出了事才不好。

    而且发生了这么多事,又听了虞探微的话,他已然乱成一团,私心想一个人静静。

    段暄光却不依不饶,记吃不记打:“为什么不行?我的修为又不比你差,我还会解毒,你都不会。”

    戚求影只能故技重施:“我刚才说了,不准再问。”

    “你这是独断!”段暄光想起戚求影之前的威胁,肉眼可见地露了怯,但还是坚持:“那是刚才说的,现在不算……而且没我保护,你受伤了怎么办?”

    戚求影:“我自己保护自己。”

    段暄光开始另辟蹊径:“你这么不想让我跟着你,是不是嫌我烦人?”

    戚求影顿了顿,实话实说:“……有点。”

    “所以你别再跟来,”话毕身形一掠就消失在湖边,徒留段暄光怔在原地。

    段暄光眼看着戚求影不见踪影,后知后觉,一把扔开手里的鱼:“岂有此!”

    戚求影御剑往东南去,风中似乎还残留着某个人抱怨的声音,那种没由来的烦躁又升了起来,无形之中牵动他的心绪。

    他们所在之地是个山谷,树木葱郁,湿气极重,大白天也显得有些阴森,约莫走出十里,却仍是半个人影都未见。

    他在高处御剑,极目远眺,很快就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越往丛林深处走,枯萎的林木就越多,像是一夜之间被吸干了生命力。

    沿着枯萎的痕迹,他很快就找到树木枯败最严重之处。

    那是一座衣冠冢,上面刻着“太幻元君长眠之地”,以坟茔为中心,四周的树木枯的枯,死的死,败的败,而此时此刻,青白两队修士正在地面苦战,看样子是狭路相逢,大打出手。

    看来找到镜像幻境的人还不少……戚求影一边想着,垂眼扫过,却见战势已近尾声,两队修士苦耗良久,那群青衣修士显然不敌,正要分出胜负之际,密林之中忽地又闪出四五道黑影,皆是浑身黑袍,不见头脸。

    战场忽然被第三方杀入,原先的两队修士显然有些手足无措,错愕间,那些黑袍人从袖中祭出飞镰,毫不犹豫地割去他们的头颅。

    一时之间,惨叫声连绵不绝,戚求影想也没想,长剑横扫,带着一股强悍的力道杀入战场,离他最近的黑袍人被迎头劈成两半,只是黑袍之下的血肉转瞬就化为枯骨。

    戚求影看着那些神出鬼没的黑袍人,脸色阴沉:“……又是你们。”

    当年在镇鬼渊没被打够,现在还敢爬出来再三作乱,还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作乱。

    那些鬼族见了戚求影心生惧意,却显然忌惮着什么不敢逃脱,踌躇片刻,那些飞镰就对准了戚求影:“杀了他!”

    “你们也配,”戚求影冷笑一声,轻轻转剑,两名黑袍人就被齐齐枭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这些黑袍人显然已经是精锐,但却难以抵挡惊鸿君凌厉的杀势,眼看着那些黑袍人就要被砍杀殆尽,周围风声倏然一静。

    啪嗒,啪嗒,冰凉的雨滴砸在脸上,带着腥臭味,被触碰到的皮肤火辣辣发疼,戚求影立刻撑起避雨结界,第一反应是庆幸段暄光没跟来,然而那雨点越来越密,雨幕之中,缓缓行来三道人影。

    为首是一名瘦削的道人,吊梢眼,鹰钩鼻,皮肤黝黑,像是长年在外风餐露宿,他没带武器,却背着一口红木棺材;他左后是一名身形魁梧的大汉,筋肉暴突,手持战斧,左眼上有一条刀疤;而他右后是一名紫衣女子,唇红如血,面容美艳,腰悬飞镰。

    他三人像是久候多时,隔着大雨,那瘦道人背着棺材上前,语意几乎称得上恭敬。

    “镇鬼渊一别,二十年未见,惊鸿君还安好吗?”——

    作者有话说:一些鬼畜小剧场:

    小段:你烦我了?你真烦我了?你明儿个想要我缠着你,可不能了!(黛玉口气)

    小戚:好大王,我是说笑的,烦你是假的,烦我自己是真的,等出了幻境,我便与你做神仙道侣,你别恼我了(宝玉口气)

    巫同心:道侣???不我不同意这门婚事!我们苗疆不同意这门婚事[愤怒][愤怒]

    好了各方人马已经到齐,接下来就是大乱斗了嘿嘿[害羞][害羞]

    第57章 段爹

    戚求影将那道人打量过, 很快就想到沧浪宫的鬼香囊和锦衣镇客栈大堂里那口棺材:“原来是你。”

    那道人却不恼:“惊鸿君还记得老道。”

    镇鬼渊未被封印之前,无相鬼君座下有三煞,分别名劫、灾、岁, 此三人忠心耿耿, 唯鬼君马首是瞻, 这道人是三煞之首,劫煞。

    戚求影冷笑一声:“你也算道?”

    劫煞摇摇头,故作高深:“非也,鬼亦有道。”

    戚求影不关心他的道:“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先前只敢躲在暗处搞小动作, 如今却光明正大出现在太幻秘境, 可想而知镇鬼渊封印的确出了问题。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我们能出来, 还要多亏惊鸿君。”

    戚求影皱起眉:多亏他?为什么多亏他?

    他当年杀死无相鬼君, 封印镇鬼渊, 孤注一掷, 不留后患,现在为什么又说多亏他?

    劫煞显然看出他的困惑,却不肯多言:“我等为肉魂果而来, 还望惊鸿君成全。”

    戚求影都快气笑了:“当年留你们狗命,你们还敢求我成全。”

    劫煞长叹一声:“既如此, 得罪了。”

    他话音才落, 身后二人应声而动,灾煞腰间飞镰出鞘, 袭向戚求影的脖颈,岁煞举着战斧劈来,身形像座魁梧的大山。

    三人身后,那些隐匿多时的黑袍人全都现出身形,将戚求影团团围住。

    三煞齐聚, 从镇鬼渊带出的所有鬼族都聚集于此,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围杀,如果杀不了戚求影,拿不到肉魂果,为鬼君夺取肉身的计划也无法顺利进行。

    飞镰旋过,灾煞轻笑一声,目光却带着阴毒的杀意:“惊鸿君,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偏偏要和我们作对!”

    戚求影侧剑挡下飞镰,身形一闪,顷刻就出现在灾煞面前,后者微微错愕,下一刻就被举着脖颈提起来,戚求影神色阴翳,密密麻麻的黑袍鬼群之中,一席玄衣仙君更胜修罗。

    “我能杀鬼君,就能屠尽镇鬼渊,你们算什么东西?”他轻轻一用力,灾煞的脖颈就发出咔哒声,她双腿离地,目光刹那惊恐起来,绝望之中,她控制着飞镰袭向戚求影后背,而与此同时,一双沉重的战斧重重砍向他的手臂。

    灾煞的意识已经在游离,她听见耳畔的风声,紧接着脖颈一松,空气霎时灌入,她正要大口呼吸,下一刻肩膀却传来一阵剧痛!

    她竟被春秋冷钉在地上,不能动弹!

    戚求影一手持剑,又一掌击出,岁煞小山似的身体都被这强悍的力道震得后退几步,好不容易站稳,却觉血气翻涌,不受控地“哇”出一口红血来!

    灾煞瞳孔骤缩,神情骇然:“你不是神魂受损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比当年还要强!”

    戚求影反手甩出一道灵力,近处的黑袍人立时人仰马翻,血肉横飞,他才从雪境渡劫回来,春秋冷认他为主,不强才见鬼了。

    眼看着两位同僚不敌,劫煞也坐不住了,他持剑飞身入战,戚求影却将灾煞体内的春秋冷一抽,两剑相交,立时便分出高下,眼看着自己右臂要被削段,劫煞反身祭出背后的红木棺材,戚求影一剑劈到棺材上,却见那棺材板霎时翻开,一道黑影从里面窜出,不待看清,已然一掌朝着他的面门拍来。

    戚求影不得不与他对掌,两道强悍灵流相撞,霎时传出一声巨响,连周身的雨滴都被绞碎。

    这力量比三煞强了不知多少倍,戚求影意外之余,也终于看清了那黑影的形貌。

    那是一只漆黑的纸人,用鲜血点了一双红瞳,浑身带着邪气。

    透过纸做的躯壳,已然能窥见它神魂之强大,戚求影皱起眉:“又是你。”

    那纸人轻笑一声:“那又怎么样?”

    但很快戚求影就发现了异样:“你不是鬼君。”

    他与无相鬼君交过手,又亲自看着他魂飞魄散,而这个纸人的气息却很陌生。

    “我当然不是那个废物,他早在二十年前就被你打得魂飞魄散。”

    戚求影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问出这句话,那纸人却愣了愣,似乎有些不悦:“……你果然不会记得我。”

    记得?记得谁?

    戚求影心中困惑,那纸人却仿佛看穿他心中所想:“我的本体就在镇鬼渊下,如果你感兴趣,可以亲自来找我。”

    他说完又想起什么,恍然道:“我忘了,你今天不一定能活着离开。”

    他说完,一双血瞳就变得凶悍起来,那些手下顿时受召,三煞也重振旗鼓,前赴后继地攻来。

    雨声不断,飞镰刚贴脸扫过,战斧又穷追不舍,锋利的长剑见缝插针地刺向他的面门,戚求影以一对多,还要提防着时时可能偷袭的纸人。

    他烦躁地一拂袖,那些臭鱼烂虾就被打散一大片,但很快他们就改换了战术,不再上前干扰送死,反而守住八个方位。

    这是想趁着人多起阵,戚求影必不能让他们得逞,谁知刚要动作,一道迅捷的人影就凭空杀入。

    戚求影一愣,忍不住道:“段暄光——”

    被唤的人却充耳不闻,他剑势极快,每每出招,身形都像抓不住的流光,快得让人看不清,众人只能看见一道影子沿着八个方位绕圈,间或带着撕裂似的“噗嗤”声。

    而那声音一旦响起,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个个滚落的头颅!

    不过片刻,镇眼处的黑袍人已然身首异处!

    而战圈外,一架架燃烧的偃甲飞鸢也扑入战场,拦下那些企图结阵的黑袍人。

    虞探微也来了!

    等杀光外圈的臭鱼烂虾,段暄光再一剑,击退背后偷袭戚求影的劫煞老道,随后不偏不倚地挡在戚求影身前,神色坚定而冷淡:“不准打他!”

    眼见救兵杀入,那纸人也有些意外,等看清来人是谁,他又来了兴致:“原来是小笨狗,又见面了。”

    段暄光的衣袍和额发已经被淋湿,马尾像是小狼尾巴一样湿哒哒垂着,看着手下们七零八落的头颅和尸首,那纸人忍不住评价:“还挺凶。”

    戚求影脸色霎时阴沉下来,反手就是一剑:“与你何干?”

    那纸人后退几步,目光却已然被刚杀进来的段暄光引走。

    “你们很没有眼色,”段暄光立在雨中,心情很不好:“他是我的人,没人可以杀他。”

    那纸人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玩的事,玩味似的“哦”了一声:“如果我一定要杀他呢?”

    段暄光皱了皱眉,他微一转剑,剑光就映上了纸人的脖颈:“那你就去死。”

    战势又一触即发,戚求影击开飞镰,把段暄光往身后一拽:“……你打这三个。”

    段暄光不乐意了:“我不要,这三个一点都不强。”

    三煞:“……”

    戚求影眉头跳了跳,提醒他:“小狼。”

    段暄光立马会意,再不坚持,二人一错身,对手就互换。

    那纸人却听见了他两人的暗号:“什么小狼?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这人对段暄光有种特殊的关注,让戚求影很不悦:“是又怎样?”

    他们这边暗流涌森*晚*整*动,段暄光那边却几乎算得上凶残,无晴剑毫不犹豫地捅穿岁煞铜皮铁骨般的身体,后者顿时惨叫一声,很快就被两位同僚带离原地。

    段暄光弹了弹剑上的鲜血:“对大王不恭不敬的人,就要变成死人。”

    同一时间,身边传来一声巨响,暴怒的灵流在空中碰撞,撕扯,最后裹缠着落地,巨大的冲击之下,山石崩裂,那座衣冠冢霎时化作齑粉,脚下地面也跟着摇晃起来。

    战斗中的几人顿感不妙,纷纷跃开,却见刚才的衣冠冢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又深陷的空洞,而随着烟尘散去,众人才发现这居然是另一座地下湖泊。

    而那湖泊正中央,伫立着一颗五人合抱的古树,树顶之上,一颗肉粉色的仙果正迎风摇曳。

    虞探微最先反应过来:“是真正的肉魂果!”

    太幻元君的衣冠冢下,居然就是他们哭寻不得的肉魂果!若不是意外被大战捣毁,谁会知道这东西会藏在坟下?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神色都紧绷起来,纸人霎时放弃和戚求影纠缠,闪身往古树而去,谁知才到了中途,就被戚求影截下。

    段暄光三剑将拦路的人劈开:“我去拿!”

    他纵身跃下,虞探微却想起什么:“不行——你神魂有恙,不能靠近肉魂果!”

    却见段暄光动作奇快,已然到了肉魂果近前,戚求影脸色也微变:“等等!”

    眼看着段暄光就要得手,却见那平平无奇的果实感应到什么似的颤了颤,下一刻段暄光毫无预兆地吐出一口血,竟是被震昏了过去,他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直直飞了出来!

    “段暄光!”戚求影和虞探微神色大骇,连忙飞身去接,殊不知有人比他们更快!

    一道紫色人影脚下轻点,身形一掠,刹那就将段暄光抱进怀中,带着人稳稳落地。

    戚求影脚步一顿,愕然:“你是谁?”

    这人长了一张极英俊的异族面庞,眉眼深邃,瞳孔微微泛金,像某种危险的蛇类。

    他满身银器,行动起来叮当作响,腰上还佩着一柄银色弯刀,刀鞘上刻着五毒图腾,而他的肩膀上,竟然温驯地盘着一条漆黑的小蛇,鳞片在光下泛着彩光,偶尔吐出信子。

    他抱着因为神魂冲击晕过去的段暄光,眼底流露出一丝心疼,又伸手摸了摸他脖颈上的铃铛:“我的小狗……怎么瘦了这么多。”

    虞探微却脸色大变:“又是你这个妖人!”

    他就是放毒蛇咬伤虞探微的那个苗疆人!

    “妖人?”听见这话,对方危险地眯了眯眼,连带着肩上的小蛇也竖起身子,发出危险的嘶嘶声:“没礼貌的中原人。”

    战场突然杀入不速之客,连鬼族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虞探微深知此人危险,仍强自镇定,和戚求影低声商议:“肉魂果会冲击神魂,你和段暄光断断不能再靠近……我去拿。”

    戚求影说了句“小心”,目光仍死死盯着那异族人。

    那苗疆人却一锤定音:“不必再争了,这颗肉魂果已经归我,你们都回去吧。”

    灾煞拭净唇边血迹,嗤笑一声:“凭什么?”

    “凭什么?”对方重复一遍,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就凭从来我想要什么,就没有得不到的。”

    他一边说着,草丛中却传来窸窸窣窣的游动声,一条条花色斑斓,头呈三角的长蛇就将地上诸人团团围住,很快那颗肉魂果四周也被毒蛇盘踞。

    “你们有胆就跟我抢吧,被它们咬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良久,虞探微终于退步道:“阁下,苗疆与中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又有共守天倾令之谊,鬼族当前,你我不妨先握手言和。”

    对方却不吃这一套,只傲慢地笑了笑:“你想威胁我,还是想打动我?”

    虞探微默了默,道:“不敢。”

    “你们中原人最不守信,”他一边说着,目光也转过来,他将戚求影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隔空点了点他:“尤其是你那位师兄,如今的沧浪掌门。”

    戚求影越发困惑:“你认识我?”

    怎么好像每个人都认识他,先是巫同心,再是纸人,最后是这位。

    对方瞥他一眼,却没再说什么,眼看着大雨还在下,他又看了一眼段暄光,最后皱起眉。

    “虽然我不喜欢沧浪宫,但小狗不喜欢下雨,”他看了眼虞探微,最后还是决定合作:“来吧,速战速决。”

    话音刚落,不远处又传来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我们也来帮忙!”

    转头看去,却是左道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霍闲。

    外敌当前,内斗就是待会儿的事。

    三方对一方,形式霎时逆转。

    鬼族显然未料到如今的情况,若是方才,他们或许还能趁乱取得肉魂果,可现在肉魂果被这个苗疆人镇守,上一任春秋冷的剑主也入站,几乎不可能有胜算。

    而且鬼君没有肉身,根本无法靠近肉魂果,只能由座下三煞舍命夺果。

    劫煞见状,却无半点犹疑:“君上放心,我等必拼尽全力,取回肉魂果。”

    他持剑欲战,却被拦下:“……不必了。”

    “即便拿不到肉魂果,我也另有办法,何必急在一时,多做无谓的牺牲,”他看向戚求影,神色略显不甘,但很快又得到宽慰,“反正镇鬼渊重开是迟早的事……戚求影,当年你强行抽出一魂一魄才将镇鬼渊封印,我不信你这次还能故技重施。”

    “没了你舍己为人,我看仙门正道要如何阻止万鬼现世。”

    “我们走,”他丢下这冷冰冰的一句,纸人化身无火自燃,化作灰烬,三煞见状立马跟随,身体散作黑雾,隐入地底。

    威胁散去,戚求影下意识想追,但很快又停住脚步。

    外患虽解,内忧仍在,他要是追上去,肉魂果必然落入他人之手。

    鬼君料定了他们放不下肉魂果,才敢这么堂而皇之离开。

    鬼族一走,大雨也随之消失,气氛升起无形的焦灼,戚求影紧了紧剑,上前一步,却被一把长剑拦住去路。

    拦下他的是霍闲。

    他显然不愿同后辈刀剑相向,但肉魂果只有一颗,只能救一人:“……得罪。”

    戚求影笑了笑:“各凭本事,何来得罪?”

    二人话语礼貌,但长剑却半点不礼貌,春秋冷顷刻就划破霍闲的肩膀,带出一道血痕,左道见状立刻拔剑:“我来帮你——”

    谁知他刚冲出三步,却被虞探微拦下:“留步。”

    好歹在山洞里共患难过,左道心底是不愿意和虞探微动手的,但霍闲发了疯要找肉魂果,他虽然不明白个中缘由,却也只能跟从。

    他开始打感情牌:“就是一颗果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沧浪宫有那么多宝贝,让给我们有什么不可以?”

    虞探微不吃这一套:“那你把他让给我们,我把宝贝送你。”

    左道眼睛一亮,刚升起的念头却被霍闲掐断:“不能答应她!”

    左道立时表忠心道:“听见了吗?他说不行!”

    戚求影好心道:“神魂有恙者,不能靠近肉魂果,你真要派左道去夺果?”

    霍闲顿了顿,神色似有纠结,但很快又坚定下来:“你不明白……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绝不会放弃。”

    长剑相交,霍闲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得不到肉魂果,他的生命很快就会衰败,但他自己一无所知。”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面前,不是一次,是两次。”

    戚求影愣了愣。

    霍闲却抓住时机,朝着肉魂果飞去,他不管穷追不舍的戚求影,也不管盘桓示警的毒蛇,谁知才接近巨木,又被另一道人影拦下。

    他皱起眉,怒声道:“滚开!”

    那人非但不滚开,还抽出腰间的弯刀迎上来:“不要对我大呼小喝,中原人。”

    他弯刀一挑,与长剑在空中激出火花,眼看着戚求影追上来,他警惕侧身,谁知后者非但没落剑,反而像是一阵风似的掠过交战的三人。

    虞探微还在与左道对峙,见戚求影朝着肉魂果而去,顿时怒道:“你给我回来!”

    “这不是开玩笑……你的神魂经受不住这样的冲击,”焦急的话语落在身后,戚求影却充耳不闻,随着他与肉魂果的距离越来越近,那种隐秘的痛楚压迫着他,在他头颅里爆开。

    那么疼,怪不得段暄光会疼晕过去。

    霍闲和那苗疆男子显然未料到他有这一招,竟敢拖着残损的神魂去夺宝,纷纷停手追来。

    那苗疆男子还不忘将段暄光扔给虞探微,然而等他们追到近前时,早已经来不及了。

    那些盘踞在肉魂果四周的毒蛇嘶嘶示警,却不知为何没有下口,戚求影强忍着吐血的冲动伸手,却察觉到一股温凉的液体从鼻腔流出,一朵朵血花在他袖袍上绽开,最后却与玄色的衣衫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他早就想过,肉魂果只有一个,但要救命的人却很多,所以谁得到肉魂果就至关重要。

    如果是虞探微,戚求影欠她一份人情,她也必然不会同意把肉魂果交给段暄光修补神魂,如果是霍闲,这事更没有商量的余地。

    只有他得到肉魂果,他才能决定这东西的去路,即便他付出重伤的代价,也必须这么做。

    一股骇然的力量在将他往外抛,他强忍剧痛,又感觉到眼角有液体淌到他脸上,恍惚之中,他又想到要是段暄光看见他七窍流血,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

    身后有人在叫他:“戚求影!”

    他咽下一口腥甜,下一刻终于突破障碍,握住肉魂果。

    啪——戚求影终于将肉魂果摘下,那种骇然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他脚下一轻,差点没站稳,却还是强撑着不适落回地面。

    其他四人都被他吓了一跳,但看见他手里的肉魂果,俱是神色复杂。

    霍闲的神色几乎在刹那间灰败下去,虽然不甘,他还是遵守先前的约定:“各凭本事……你赢了。”

    戚求影说了句“抱歉”。

    霍闲收了佩剑,看向一无所知的左道:“……我们走吧。”

    左道:“就这么走了?肉魂果不要了?”

    霍闲低低地“嗯”了一声,又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没有也不用担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左道:“你怎么了?你干嘛突然说这种话?怎么跟交代遗言一样……你该不会被夺舍了吧?”

    戚求影静静看着霍闲,后者露出一个苦笑:“你就当我被夺舍了吧。”

    两道人影渐行渐远,那苗疆人却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才道:“你还算沧浪宫年轻一辈中有血性的……”

    他说完又看向昏迷的段暄光,心想:可没有肉魂果,他的小狗就只能一辈子和这个中原人纠缠,不得安宁。

    他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说了句意味不明的“算了”。

    戚求影将肉魂果收好,又见段暄光仍是昏迷不醒,伸出手去又想起什么,一拂袖,他满脸血迹霎时消失不见:“……我来抱他。”

    虞探微欲言又止,最后却没能再说什么。

    戚求影将段暄光接进怀中,与他抵了抵额头,探查到对方只是受到冲击晕了过去,只要慢慢安养就能痊愈,他这才松了口气。

    他又小心地探了探腹中的小狼,这幅情态全然落进那苗疆男子眼中,对方神色肉眼可见地深沉起来,好半晌,他才带着和段暄光一脉相承的直白,毫不顾忌地开口。

    “你们双修过了?”——

    作者有话说:一些遗传:

    小段:我发|情了,我要和你生小狼,我要给你当奴隶!

    段爹:(X光肉眼扫描)你两做了?

    小戚:我真服了

    虞师姐:???excuse me,我的耳朵听见了什么东西???

    补更第一弹!!!以后每次补更都是6000字大章嘿嘿,让宝贝们一次炫个够!!

    另外小段流产倒计时ing

    第58章 我未生

    戚求影手一抖, 差点没抱住段暄光。

    “……什么?”虞探微更像是听见什么天方夜谭,瞳孔都在震,瞬间就把目光转向这则惊天八卦的主人。

    戚求影只觉如芒在背, 在两道审问似的目光中, 硬着头皮道:“这……与阁下何干?”

    那苗疆男子抱着臂, 手指轻点:“小狗是我生的,你说与我何干?”

    戚求影:“……”

    虞探微:“……”

    空气一瞬凝固。

    戚求影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会在太幻秘境见到段暄光的亲爹,更别说虞探微还在一旁听着,饶是惊鸿君练就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本事, 也抵不过岳父的压迫, 他张了张嘴, 最后还是坦诚道:“……是。”

    要是这位亲爹再知道段暄光已经怀孕……戚求影都不敢再往下想, 只觉两眼一黑。

    那苗疆男子闻言挑了挑眉, 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戚求影:“……前辈贵姓?”

    “我姓巫。”

    巫姓是苗疆贵族可用, 且看他通身气派,必然身份特殊,不是凡俗, 戚求影看得出他有意隐瞒,也不再追根究底, 只唤道:“巫前辈。”

    巫不禁点点头, 居然对自己儿子和另外一男人双修的事轻轻放过,转问起别的:“你拿到肉魂果要如何处置?”

    虞探微一边沉浸在“戚师弟居然真的破戒了”的震惊中, 一边又困惑巫不禁怎么看出这两人双修过,错愕间听见肉魂果,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立刻消失了:“自然是带回沧浪宫。”

    双修事小,补魂事大,就算戚求影破了戒, 就算戚求影最后决定不修无情道,神魂也是一定要补的。

    见戚求影没反驳,巫不禁不免有些失望:“我以为你拼命抢下肉魂果是为了小狗,再不济也是为自己,没想到又是为沧浪宫。”

    “既然在你心里门派和大道重过其他,又何必与小狗纠缠?看他厚着脸皮缠着你粘着你,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自己很有魅力?”

    戚求影一顿:“不是。”

    巫不禁不耐烦道:“那是什么?”

    “前辈息怒,”戚求影不卑不亢道:“镇鬼渊即将重开,肉魂果去向牵涉甚广,我执掌春秋冷,必定要身先士卒,谨慎定夺,至于小段的病情……我可以向前辈保证,无论肉魂果到了谁手中,我都会治好他。”

    巫不禁:“保证?你拿什么保证?”

    戚求影顿了顿:“我可以起血誓,以性命担保。”如果不能完成誓言,就会受血誓反噬而死,无人可解。

    这是比蛊术还要狠毒千百倍的诅咒。

    巫不禁一双眼紧紧盯着他,端详着,分辨着,好半晌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戚求影吃不准他的态度,但还是把段暄光往怀里拢了拢,破罐破摔:“……而且小段已经有了孩子,离不开我,即便你要带走他,也不能是现在。”

    巫不禁脸色一僵:“孩子?”

    戚求影:“是,进太幻秘境时已经四个多月。”

    “我看看,”巫不禁沉着脸,伸手探了探段暄光的腹部,果然摸到一小团凸起,脸色也慢慢古怪起来:“他和你说这是孩子?”

    戚求影点头:“……他说是小狼。”

    巫不禁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唇角勾起一抹称得上诡异的笑容,他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忍了又忍,最后略带同情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戚求影的肩膀:“小狼好……”

    等段暄光恢复记忆回忆起来这一段,不知要羞恼成什么样。

    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倏然崩塌,只剩下巫不禁隐忍的笑意:“……小狼很好。”

    看起来像是高兴疯了。

    “算了,我就信你一次。”

    戚求影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看了看怀里昏迷不醒的人,有了定夺:“那我们先回山洞,等小段醒了再离开秘境。”

    镜像环境的通道就在山洞外的湖底,段暄光昏迷不醒,容易呛水,四人回到山洞时,霍闲和左道已经不见踪影,戚求影看着洞中犹带余温的篝火,难免不忍,

    虞探微一路上都心神恍惚,沉默不语,眼见巫不禁不在,她终于问出了所有疑问:“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都到了这个地步,戚求影隐瞒也无用:“……是。”

    虞探微眨了眨眼,她面上不显,脑子里噼里啪啦放烟花,好半晌她才消化掉这个足以掀翻沧浪宫的真相,却犹不甘心道:“他真的怀了你们的孩子?”

    戚求影:“……是,我已经带他去药仙谷看过。”

    虞探微:“什么时候的事?”

    戚求影:“从锦衣镇回来的时候,任师兄不在。”

    虞探微又沉默了,好半晌她又道:“我能摸摸吗?孩子?”

    戚求影看了眼熟睡的段暄光:“别把他吵醒。”

    虞探微反应和刚知情的戚求影简直如出一辙,她先探了段暄光的脉搏,脸色立马变得古怪起来,等摸到微微凸起的肚子,她已然失去表情,半晌才憋出一句:“……阿弥陀佛。”

    她彻底被事实打败:“下次妙权禅师来无上殿串门,你让他来齐天殿讲半天经吧,我正好冷静冷静。”

    戚求影:“……”

    虞探微又道:“没想到我们五个人中,竟然是你先有道侣和孩子……造化弄人,真是造化弄人。”

    戚求影一时不知她是夸是骂。

    虞探微又盯着他二人看了一会儿,最后实在受不了:“……你们待着,我出去走走。”

    戚求影“嗯”了一声,虞探微僵着后背走开了。

    没人再打扰,戚求影终于能仔细看看段暄光。

    他躺在戚求影的外袍上,睡得不大安稳,肩背蜷着,眉头也蹙着,一只手捂着腹部,连睡着了都有意无意护着小狼。

    他一个失去一魂一魄的人都能忍痛抗下肉魂果的压迫,段暄光却被冲击地昏迷过去,可见神魂是何等脆弱。

    伸手拂开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张沉静的面容,段暄光眼睛闭起来的时候,那种倔强脱线,游离世外的气质就淡了下去,几乎算得上清冷,如果不是神魂受损,失去记忆,此刻他必然是个矜贵无暇的小公子。

    那个时候,段暄光是否还会没羞没臊,吵着闹着追惊鸿君?

    这样看,他的眉眼与巫不禁确实有相似之处,不过他的母亲必然是个如霜似雪的美人,否则怎么能压得住父亲的眉眼,让他生得这样俊俏,集中原与苗疆容貌之所长。

    感觉到脸颊上的温度,段暄光偏了偏头,有些不高兴地翻了个身。

    睡着了脾气都这么大,戚求影微微勾起一抹笑意,替他将马尾拢到脑后,洞外却缓缓行来一道人影。

    巫不禁满身银器,行动时叮叮当当,但声音清脆不刺耳,他不知从哪儿摘了几只桃子,又粉又大,见段暄光还在睡,他只能把桃子放一边:“怎么又蜷着?可怜巴巴的小狗。”

    段暄光不他,又翻了个身,巫不禁在他脑袋上摸了两把,他对段暄光带着近乎溺爱的宽容,眼底笑意很温柔。

    戚求影道:“小段戴的那个金铃……”

    “是我送的,”巫不禁知道他想说什么:“你们中原人都狡诈,小狗又笨又小,太容易上当受骗,还会被不长眼的东西挑衅。”

    “……前辈实在多虑了。”段暄光天天带着五只狼乱跑,不仅在雪境囚禁惊鸿君,在碧月城斩杀骨妖,甚至还在见道会决斗台挑衅仙门正道,沧浪宫鸡犬不宁,段暄光毫发无伤。

    “爱子之心,不叫多虑,我只有一只小狗,谁要是让他不高兴,谁就该死,”篝火悦动,巫不禁眯了眯眼,面容忽明忽暗:“你说是不是?”

    “……晚辈不知,”戚求影被他看着,只觉被一条鳞片泛光的毒蛇盯上,只是不高兴就动辄要杀人,实在是暴君行径。

    巫不禁笑了笑:“你哪里是不知,你只是不认同……仙门正道,济世为怀,克己复礼,向来如此。”

    戚求影更肯定他不仅是个暴君,还是个聪明又敏锐的暴君:“既如此,前辈还愿意把小段托付于我?”

    巫不禁却道:“小狗喜欢,我又有什么办法?”

    “我把他养在苗疆,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怕他无聊,就寻了一堆健壮聪明的狼崽陪他,他的少相表哥……你也应该见过,小狗要当狼王,他就连夜点着灯给他缝衣服缝面具,那么多人纵着他向着他,可他到了二十岁,还是要离家出走,北上中原。”

    巫不禁盯着他,某一瞬戚求影几乎在他眼神里看见了恨意:“但我只有一只小狗,他干什么我都会纵着。”

    戚求影不由沉默下来。

    他想起段暄光之前说过的话,他说自己四处流浪,无家可归,在中原更是无亲无故,人人可欺。

    又说爹爹和表哥对他不好,只会把他关起来,戚求影一直以为他在苗疆饱受囚|禁|虐|待之苦,没想到事实竟是如此。

    小骗子。

    可转念一想,段暄光好像真的从来没说过自己在苗疆被人欺负。

    他一时不知该安慰巫不禁还是安慰自己,可看着段暄光熟睡的面容,他那点斤斤计较的心绪很快就被抚平。

    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他在苗疆长大,为什么又会神魂受损?”

    巫不禁却反问:“你觉得他为什么会找上你?”

    这是戚求影最不解的地方,当时雪境孤寒,方圆百里都没人,段暄光只找到他一个,所以才爱不释手地带回去关起来。

    可苗疆与雪境天高路远,段暄光为什么这么巧出现在雪境?

    巫不禁和巫同心初见自己时为什么是这种反应?

    他心中隐隐约约有个念头,但他翻遍前生的记忆,都难以在其中找到半点和段暄光相关的蛛丝马迹,又怀疑自己自作多情:“……我不知道。”

    他罕见地有些茫然,巫不禁端详他许久,终于道:“你们中原人果然天性狡诈……只要忘了,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戚求影一顿。

    巫不禁又自顾自开口。

    “你知不知道苗疆有一道禁蛊,名叫‘我未生’?”——

    作者有话说:关于谣言是怎么产生的:

    苗疆众人:为了不让孩子被中原狐狸精勾走,每天累死累活带娃,给孩子养小狼宠物,给孩子缝小狼面具,给孩子住苗疆大宫殿[摊手][摊手]

    小段:爹爹不好,表哥不好,他们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去中原,我太可怜了呜呜呜[爆哭][爆哭]

    小戚听到的:流浪,无家可归,脑子不好,记忆缺失,被父母虐待,有ptsd,天杀的我要报警把这些禽兽抓起来[愤怒][愤怒]

    苗疆众人:???冤枉啊青天大老爷[心碎][心碎]

    更新!!!今天没有补更,所以是3000字嘿嘿

    另外海藻今天新挂了两个预收,一本叫《恶毒炮灰每天被迫作死》,穿书伪骨年下文,人设是话痨直男×逼王傲天

    另一本是短篇,abo狗血重生追妻文,感兴趣的宝宝可以上滑在文末看文案,然后给海藻点点预收[害羞][害羞]

    爱你们[亲亲][亲亲]

    第59章 静静

    “禁蛊?”既是苗疆禁蛊, 戚求影自然不知,却极易联想:“难道小段神魂受创不稳和它有关?”

    巫不禁又摸了摸段暄光的脑袋:“是。”

    “它被视为禁蛊,是因为下蛊的人会受反噬, 从蛊术完成的那一刻开始, 他的神魂就开始萎缩, 意识倒退回刚出生那一刻。”

    “也就是说,他拥有二十岁的身体和婴儿的意识,只有等他重新成长,将过去二十年的时间重走一遍, 才能彻底恢复正常。”

    戚求影愣在原地。

    怪不得段暄光剑法卓绝, 会读书写字, 却总表现得像个孩子, 与狼群为伍。

    那种总是游离于世外的割裂感, 是因为他的身体无法契合脆弱的意识。

    巫不禁看着段暄光, 就像看着一座失而复得的宝物,眼里流露出失落:“我把小狗养大了两次,可他还是要离家出走。”

    戚求影不曾为人父母, 却已然能感同身受这种悲哀:“……那小段现在是几岁?”

    “二十,”巫不禁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过不久你们的孩子出生, 他就能恢复。”恢复神魂, 也恢复记忆。

    戚求影替他高兴,又忍不住想:到那个时候, 段暄光还愿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他全然忘记他们约好的,等小狼出生后二人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戚求影五味杂陈,又忍不住道:“他当年是为了什么才不顾风险种下禁蛊?”

    巫不禁瞥他一眼又不说话了,他似乎在忖度戚求影话里的虚实,忖度这种困惑是否发自本心。

    “当然是因为……”他开口, 声音却慢慢拉长,那些呼之欲出的真相却被他盖住,那种阴险玩味,光明正大挑拨离间的表情又出现在他脸上:“……你那么想知道,为什么不去问问沧浪掌门?”

    他的眼中闪动着恶念:“当年在镇鬼渊一战,仙门与苗疆为什么反目,他再清楚不过。”

    他的话像毒蝎的尾钩,摆明了是阴谋,却击中了戚求影内心最深处的疑问。

    然而下一刻,熟睡的人似乎觉得他们的谈话声吵闹,又皱着眉头翻了个身,喉咙里发出小狼似的呜嗷声,巫不禁目光刹那温柔起来,他摸摸段暄光脖颈上的金铃,又摸摸脸,最后才意犹未尽地站起来往外走:“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要怎么做是你的事。”

    戚求影一愣:“前辈不等他醒来吗?”

    “不必了,他要是醒来看见我,一定以为我要带他回苗疆,到时候又要可怜巴巴求我,何况苗疆事忙,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过家家。”

    戚求影立刻道:“我送前辈。”

    “不必,”巫不禁不喜欢虚与委蛇,径直往外走,眼看着身影就要消失在视线中,他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还有一件事。”

    他眯了眯眼,善心大发:“你们既然双修过,也……怀孕了,小狗的神魂就可以自行复原,他吃不吃肉魂果都无所谓。”

    不待追问,他只留下一句“我走了”,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中,戚求影后知后觉,又看向段暄光。

    睡得这么安稳,亲爹来了都见不上一面,不知道醒过来会不会后悔。

    幻境里的日夜交替与现世不同,外面的太阳升起降落足足三次,段暄光才睡眼迷蒙地醒过来。

    “你们在干什么?”他盯着正在烤鱼的戚求影和虞探微,好半天才后知后觉:“我又在干什么?我不是在打架吗?”

    “打完了,”戚求影把鱼递给虞探微继续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吗?”

    他不说不要紧,说了段暄光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四肢酸疼无力,肚子还空空的:“还好,就是有点饿。”

    虞探微接话:“鱼快烤好了。”

    段暄光又开始回忆之前打架的事,还是觉得匪夷所思:“……我怎么会无缘无故晕倒呢。”

    戚求影没解释太多,只拿出最方便的话术:“或许是因为怀着小狼的缘故。”

    段暄光睁大眼睛,下意识看向虞探微,仿佛在说:你不是说要保密小狼的存在吗?

    虞探微却道:“不用遮掩,我已经知道了,不会告诉别人。”

    一觉醒来,戚求影和虞探微都有点怪怪的,他们各自都像是遭遇了一场洗礼,带着陌生又诡异的平静。

    段暄光不知道自己晕过去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想了想还是问:“那我晕倒的时候帅不帅?”

    “……”正常人谁会在意这种时候帅不帅,戚求影心想果然是小孩子心性,也没拆穿他晕倒的时候被亲爹抢了风头,只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段暄光满意了,又问:“你拿到肉魂果了吗?”

    戚求影又“嗯”了一声。

    “那就好,”段暄光原本还担心自己不在戚求影拿不下肉魂果,现在终于放了心,可看见烤鱼,他又想起一个人来:“倒霉的左道,这回又要扑个空。”

    戚求影和虞探微也沉默下来。

    虽然不知道段暄光有了孩子神魂就能复原是什么缘故,但肉魂果只有一个,要救命的人却很多,他们拿了,霍闲和左道就没有。

    戚求影拿下肉魂果后霍闲说的那些话,摆明了是要在左道撑不住的时候陪他一起死,可左道不知晓他和霍森*晚*整*闲当年旧事,更不知道自己已经命不久矣。

    霍闲弃剑毁道,费尽心机复活左道,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先吃东西,”见段暄光一直出神,戚求影只能把刚烤好的鱼递过去:“这些事等回沧浪宫再打算。”

    他们此行花费的时间比预想中要长一些,不知道秘境之外过了多久,镇鬼渊那边处得如何。

    想到镇鬼渊,戚求影又忍不住回忆巫不禁离开前说的那些话,段暄光的身世,沧浪宫与苗疆的前尘,鬼君的真实身份,他觉得这些事隐隐约约都与自己相关,却像个关在泡沫里的人,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久久不能触碰到真相。

    最重要的是,他以前对段暄光那么坏,对方要是恢复了记忆,会不会一怒之下一走了之?

    他心思百转千回,段暄光却恍然未觉,他接过烤鱼,又想起多时不见的手下们:“……我的小弟们呢?”

    虞探微:“在我这里。”

    她手心的核舟灵光一闪,霎时五条油光水滑的大狼就出现,一见了大王就高兴地尾巴乱甩,乍一看像五只大狗,它们围着段暄光嗷嗷叫了一会儿才停歇,看见烤鱼,顿时受了启发,前赴后继地奔出洞去,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没多久湿漉漉的狼头就浮了上来,嘴里咬着一只体型肥美,扑棱个不停的鲜鱼,要是左道还在,必然要羡慕地眼里放光。

    段暄光吃着手里的鱼,鼻端却萦绕着一股熟悉又浅淡的幽香,他不由出神片刻,皱了皱眉:“我昏迷的时候,有人来看过我吗?”

    戚求影一顿:“为什么这么问?”

    “我好奇,你就说有没有?”

    戚求影:“有。”

    段暄光心说果然:“那他有没有说什么?”

    戚求影:“说了。”

    段暄光果然睁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戚求影,后者道:“他说你要是不回苗疆,就好好待在无上殿等小狼出生。”

    段暄光将信将疑:“是吗?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戚求影动作微顿,面不改色道:“他还说小狼不能从小就失去双亲的照顾,不然它会郁郁寡欢,身体也不健壮。”

    虞探微也转目看过来,他觉得那个姓巫的看上去更想带着儿子和孙子回苗疆,不太可能把儿子嫁来沧浪宫。

    要是巫不禁听见这番话,估计会让毒蛇咬死他。

    段暄光听完,果然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爹爹也不要我……算了,我一个人也可以把小狼养得很好。”

    戚求影道:“你不是还有我吗?”

    段暄光更难过了:“你又不喜欢我……你之前还嫌我烦人,不恩爱的双亲才是伤害小狼的感情的罪魁祸首。”

    大不了等小狼出生以后,他就跟小狼说另一个爹爹英勇战死了。

    戚求影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一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能找补:“……我不是嫌你烦人。”

    “不用说了,”段暄光却下定决心,怎么都哄不好了:“……让我静静。”

    戚求影:“……”

    虞探微坐在一边,安静地像要消失一般,她哪里见过戚求影吃瘪的时候,故而一只手在挑鱼刺,耳朵眼睛却在吵架斗嘴的两人身上,要不是这环境与外界隔绝,她都想开个传音给玉相月一起围观这出旷世狗血大戏。

    但很快这场戏就不了了之,三人也吃饱喝足。

    这幻境常年没有生人,山物野味天生地养,吃起来比外面更鲜美些,三个人五只狼饱餐一顿,顺着水底的通道离开镜像幻境,回到了太幻宫。

    书房与他们离开时丝毫未变,那副未完成的山河图仍摆在案上,玉麒麟也回到原位,等再过数年,太幻秘境重开,后人又能被这位太幻元君戏耍一回。

    这太幻宫难进易出,拿到肉魂果,他们就不必像进来时那么麻烦,虞探微直接祭出仙舟,载着一众人狼,横冲直撞离开了幻境。

    从水瀑钻出时正是深夜,太幻山寂静一片,戚求影与虞探微担心鬼君一行人会有所行动,故而日夜兼程,一刻不停地赶往沧浪宫。

    等他们回山时,正值清晨,那群整天傻乐的沧浪弟子又在山门口扎堆下注,赌钱赌灵石,眼看着沧浪宫一派风平浪静,戚求影和虞探微也有些意外,在山门落地。

    甫一落地,就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喜道:“回来了!偃师和惊鸿君回来了!”

    段暄光也带着小弟们离开仙舟,不少弟子已经眼熟这五头大狼,见怪不怪,还有弟子顺势掏出怀里的肉包子,嘴里“嘬嘬嘬”地唤着,试图把狼引过去。

    五只狼在幻境吃得饱足,已经看不上肉包了,故而只是坐在段暄光身后,兴致缺缺地看着人群。

    先前那位表白戚求影,让“心死君”三个字声名大噪的女修回回都在赌摊,一见虞探微,立时热情地迎了上来:“师尊!多日未见,弟子恭迎师尊!”

    身后的弟子稀稀拉拉地行礼,嘴里叫着“师尊”“偃师”“惊鸿君”,虞探微说了句“起来吧”,又问最先行礼的女修:“我们离开了多久?”

    女修道:“不多不少,正好三个月。”

    戚求影一愣。

    三个月……那小狼岂不是马上就八个月了?——

    作者有话说:一些虚假传话:

    小戚:你爹说你离家出走可以,但得跟我在一起。

    段爹:虽然我不是这么说的……但也算这么个意思,行。

    小戚:你爹说单亲家庭养出来的孩子心不健康,所以小狼生出来我们也要在一起。

    段爹:?我说过吗?

    小戚(图穷匕见):大王要多爱我,少爱苗疆好吗?

    段爹:???你完蛋了姓戚的,我要扒了你的皮。

    小段:被老公嫌弃粘人生气中,已经在脑子里想好怎么给小狼解释孩子为什么是单亲家庭。

    更新!!!今天3500,本来是想双更的但是海藻的行李箱托运的时候把密码锁弄坏了……只能和行李箱战斗。

    另外海藻说补更就一定会补,大家不用担心海藻骗人,不过因为现在剧情马上就要到文案,所以海藻得先保证节奏不乱,补得慢一些,如果写得不好不会急着发出来的[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最后,报告小戚男鬼化进度:60%

    第60章 鸡同鸭讲

    虞探微也未料到一出门就耽搁了三个月, 还待再问,就收到陆道元的传音,他说自己和药师还在密音山, 明日才能回沧浪宫议事。

    虞探微和戚求影见状, 只能先回各自的殿阁休整, 谁知段暄光看着人来人往的赌摊,很快就来了兴致:“你们先走,我自己逛逛。”

    虞探微有事要回齐天殿,戚求影却不能放任他染上嗜赌的恶习, 虽未制止, 却还是守在一边:“我陪你。”

    段暄光看了他一眼:“我没有求你陪, 是你自己要陪的。”

    他还记着戚求影嫌他烦人的事, 现在干什么都要事先声明一句。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戚求影未料到他如此介怀, 有些后悔,却一时不知如何哄人,只能低低“嗯”了声。

    段暄光满意了, 他喜欢热闹,看着赌榜上五颜六色的大字, 忍不住伸头去看。

    “这是在干什么?”

    如今沧浪宫上下都知道无上殿住着位苗疆人, 诸人虽见怪不怪,却还是有些畏惧他身后一言不发的戚求影, 支支吾吾不肯说,段暄光瞥见那主持的弟子总往自己身后瞟,很快就明白了原委:“你大胆说,我保护你!”

    他拍着胸脯保证,那弟子心下稍稍安慰, 开始为他细细介绍押注赔付的规矩。

    段暄光很快就听懂了,从怀里掏出沉甸甸两大袋银两和灵石,“砰”一声放在桌上,看得戚求影眉头跟着一跳:“我也要玩!”

    他简直就像个从头到尾都写着“人傻钱多”的纨绔子弟,那弟子被他宏伟的财力吓一大跳,默默把赌榜推到段暄光面前来:“那请公子看看赌题……可赌大可赌小,应有尽有。”

    段暄光将榜上的赌题一一看过,果然与时俱进,有赌陆道元和陆道川两兄弟小时候有没有一起洗过澡的,赌任流霞下次议事打瞌睡是什么时候,段暄光一应看下来,居然还有关于自己的,他们居然在赌自己和戚求影打起来谁比较厉害。

    段暄光:“这还要赌吗?肯定是我比较厉害!”

    大手一挥就是一千灵石。

    他花钱如流水,看得其他人又羡慕又肉痛,戚求影拿他没办法,也跟着凑近了些:“那我也跟注一千灵石。”

    几位师长虽然都对山门外的赌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惊鸿君最是洁身自好,不沾恶习,什么时候肯跑来“与民同乐”过?

    诸人都以为自己看错了,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两人掏灵石,那主持的弟子更是诚惶诚恐地接过惊鸿君的灵石,庄重地像是接下一封文书。

    段暄光有点讨厌学人精:“你怎么也下一千灵石……难道你觉得自己更厉害?我们打一架!”

    众弟子闻言都有些期待,虽然惊鸿君是沧浪宫的不败神话,但段暄光也并非凡俗,他们表面一言不发,心里都在呐喊着“打起来打起来”!

    戚求影却道:“……我是在赌你赢。”

    人群倏然一静,紧接着齐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怎么回事?这古怪的氛围是怎么回事?这退让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段暄光眨了眨眼,心尖像被人轻轻掐了掐,面上有些不自在:“你知道打不过就好……”

    戚求影知道他是有些害羞了,也没拆穿,只大方道:“还想赌什么?”

    惊鸿君都发话认输,这赌题能不能继续都成了问题,那主持的弟子在原地纠结许久,还是把刚才那些灵石推回来:“这……我们的赌题都必须要未知结果,既然惊鸿君与段公子都这么说了,我们只能将这道题撤掉。”

    如果他们一直不打架,或者暗中操作控制输赢,对下注的人就是不公平的,所以在赌题陷入停滞或者被破题时,就会把相应的灵石退还。

    段暄光不明所以:“啊,为什么不赌了?”

    那主持的弟子却很坚决:“请段公子再重选一题吧。”

    段暄光还盼着自己打赢以后赚得盆满钵满,没想到突然传来噩耗,好在他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又重新在赌榜上挑选起来,最后他还是注意到了所有沧浪宫弟子都逃不掉的榜首大题:“心死君……为什么只有三个字?这是在赌什么?”

    他问完周围又是一静,上回他们只是私下下注被惊鸿君撞见,这次惊鸿君就站在摊边,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那主持的弟子只觉得今天倒霉,偏偏轮到自己来伺候这两樽大佛,在段暄光好奇的目光和戚求影意味不明的沉默中,他硬着头皮开口:“心死君就是……就是惊鸿君,我们在赌……赌他会不会破戒动心……”

    他磕磕巴巴说完,却只觉后颈发凉,下一刻春秋冷就会要了他的脑袋,遂绝望地闭上眼不好看。

    段暄光之前在沧浪宫游荡,和膳堂的师兄都混熟了,什么八卦都听得到,我对“心死君”的鼎鼎大名自然也有所耳闻,他只是没想到沧浪宫居然允许弟子们光明正大议论师长,还让他们在眼皮底下摆摊赌博。

    段暄光问:“那现在赔率是多少?”

    见惊鸿君没发作,那主持的弟子悄悄松了口气,小心道:“若是赌会动心,成功的赔率是一赔一百。”

    没办法,支持惊鸿君不动心的人数太庞大,下注的灵石已经高达几十万,如果对面取胜,大量的灵石就会赔给少量的赢家。

    段暄光听了好半天,终于把规则听明白了,忍不住道:“这有什么好赌的?”

    用脚指头想知道答案,不过来都来了,他当然要表示表示,再次大手一挥:“那我押三千灵石!”

    那主持的弟子谦虚道:“您要买哪边?”

    戚求影一顿,不动声色地看过去,却见段暄光毫不犹豫地指了指人多的那边:“肯定不动心啊,他那么铁石心肠,怎么可能动心?”

    连和惊鸿君一起住的好兄弟好挚友都押不动心,这是何等坚定不动摇的心智!

    那些押了不动心的人闻言一阵心安,又一阵欣慰,三两个抱着试试的态度押反方的心中遗憾,却也觉得所应当。

    已经到了这一步,惊鸿君修成大道是板上钉钉的事,比起赢钱取乐,能看着一座大山从沧浪宫的山巅冉冉升起,成为修真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存在才是一众弟子的愿景。

    沧浪宫失去过那么多,牺牲过那么多,若有一人得天命,成大道,又是不同的气象。

    所有人都觉得他冷心冷情,不会为一人偏私,连段暄光也一样。

    他开始反思自己平日里太不近人情,所以才会让段暄光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他的无情的一面。

    他看着段暄光信誓旦旦点数着灵石,某一瞬却只觉得刺心又刺眼,忍不住上前按住对方的手。

    段暄光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语意宽容,态度却坚定:“不押了。”

    段暄光:“为什么?”

    戚求影顿了顿,他想和段暄光说你不如押另一边,只是话语几经辗转都没说出口,段暄光却像是猜中他的心思:“你是不是觉得赌钱不好,觉得我败家才不让我玩?”

    戚求影有了台阶下,道:“……算是。”

    段暄光玩得高高兴兴,正要给钱却被打断,这下怎么都不乐意了:“这是我自己的灵石!你连我花灵石也要管!”

    这画面实在有些诡异,像爹娘带着不懂事孩儿去逛菜市场,谁知孩子被路边摊的小玩意儿吸引住不肯走,爹娘却责怪他大手大脚。

    众弟子都看得有些茫然,一时半会儿看不懂两人的关系,段暄光却钻起牛角尖来:“你就是看我不顺眼,所以我做什么你都不喜欢。”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那主持的弟子也有些招架不住,灵石也不敢收了,戚求影怕吓坏一众弟子,只好连人带灵石打包带走:“跟我回无上殿。”

    见他神色坚持,没有半点余地,段暄光终于不挣扎了,神色蔫吧下来。

    自己寄人篱下,根本没有反抗的权利。

    等两人带着狼回到无上殿,段暄光连戚求影都不了,一头扎进自己睡觉的偏室。

    谁知没过多久,戚求影就拎着他的两袋灵石进来了,他把灵石放在床头,温声和他说话:“……段暄光。”

    段暄光脊背僵了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只翻了个身背对着戚求影,摆明了要冷战。

    戚求影只能把人翻过来,低声和他说话:“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下注?”

    段暄光有点生气了:“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戚求影道:“我现在给你一万灵石,但你别再赌刚才那题,好不好?”

    段暄光听不出言外之意,只觉得他霸道:“沧浪宫人人都能赌,我为什么不能?”

    戚求影还以为他会问“为什么”,只能继续暗示:“我不想你赌错答案,只能因私心制止你犯错……却不能为了私心让你赢。”这样对所有人都不公平。

    他破戒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那些热火朝天下注的都是带着愿景,不知真相的人,他不想让段暄光赌他不动心,也不能作弊让他赢。

    他可以对段暄光一个人偏心,却不能因为偏心失去原本应有的公正。

    他说得太委婉,太隐晦,段暄光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那么多人都能赢,我为什么不能?你就是故意针对我!”

    “爹爹不要我已经很可怜了,现在我怀了小狼你还要针对我……我简直是天底下最倒霉的大王!”

    他沉浸在自己的倒霉中无法自拔,戚求影只觉鸡同鸭讲,越说越乱,好不容易清的思绪又被他绞成麻团:“……我没有针对你。”

    段暄光:“那你为什么不让我下注?”

    戚求影:“……”

    他在心里宽慰自己,段暄光的记忆和神智还没恢复,听不懂是正常的,他只能换个对方能听懂的由。

    “……因为我心疼钱。”——

    作者有话说:关于脑回路:

    小戚:我不想让你输(暗示×1)

    小段: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输呢(斗志×1)

    小戚: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告诉你押对面,咱们就作弊了,所以你不能赢(暗示×2)

    小段:所有人都能赢,为什么我不能(斗志×2)

    小戚:……我在暗示你(暗示×3)

    小段:什么?你在针对我?(炸毛×1)

    小戚:……

    小戚:不,我只是心疼钱(彻底摆烂)

    一更!!!待会还有一章补更,不过海藻不知道会写到什么时候,宝贝们可以明天早上起来再看[亲亲][亲亲]

    我们戚求影同志要开启艰难的追老婆之路了[害羞][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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