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暄光怎么都想不到是这个答案, 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的吗?”
戚求影这辈子九成的谎话都是编给段暄光听的:“幼时穷惯了……看你一掷千金,我就忍不住心疼。”
段暄光却注意起别的:“你小时候过得不好吗?”
戚求影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还好,就是没钱。”
他命缺天伦, 父母早亡, 但天赋异禀, 十二岁就夺得见道会武决第一,备受瞩目,除了下山游学除祟,其余时间一直在沧浪宫修行, 直到二十年前天倾之战, 沧浪五圣在战中陨落了两位, 他牺牲一魂一魄强行封印镇鬼渊, 加上霍闲弃剑毁道, 年不过二十二岁的他就被赶鸭子上架继承春秋冷, 执掌无上殿,成为沧浪五圣之一的惊鸿君。
“那你也太可怜了,”段暄光同情之余气愤之情也稍减:“你既然心疼钱……刚才又为什么掏出一千灵石赌我赢?”
戚求影:“可以为你赌, 但不能为我。”
言下之意是舍得赌段暄光赢,舍不得给自己花钱。
他这话说得取巧, 段暄光听了, 一时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你们中原人最狡猾,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见他毛炸炸的情绪终于缓和不少,戚求影接着道:“……只要你不赌刚才那一题,想花多少灵石我都陪你去,好不好?”
“可我现在不想赌了,”人都回来了, 段暄光还没无聊到专门去送钱的地步,而且他就是想看到“心死君”的赌题和戚求影有关才下注的,他根本不想赌别的题目。
戚求影看他还是怏怏不乐,慢慢走到榻前:“上次说讨厌你粘人是我的错……我话没说好,原谅我好吗?”
段暄光其人,吃软不吃硬,你要是提着剑威逼利诱,他必然要和你打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但你要是放低姿态说软话,他反而会自诩大王的气度,心软放人一马。
这种心软放在戚求影身上,就变成了无知无觉的纵容。
段暄光垂下眼:“你又没说错,我就是很粘人,大家肯定只想要喜欢的人粘着自己,将心比心,假如我不喜欢的人粘着我,我也会不高兴。”
戚求影为了小狼才照顾他是一开始说好的,段暄光通情达,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恰巧是戚求影本身。
他好像总看不清戚求影在想什么,到底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他有时候觉得戚求影和他在一起很高兴,有时候又觉得不高兴,对方大部分时候都很矛盾,连带着他也被这种矛盾干扰,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我没有不高兴……”戚求影看着他失落低垂的眼,心中却比任何时候都难过,可不管是在雪境那一晚的狼狈哀求,还是再相见时他多次因为厌恶而吐出的伤人言语,哪一次段暄光都比如今更难过,为什么他那个时候可以冷眼旁观段暄光的难过,现在却觉得难以忍受?
到底是什么变了?
他细细探究其中的分别,心中隐约有个答案,却不敢深想。
难道所有春秋冷剑主,都逃不过苦苦追寻却还是难以成道的宿命?
他独修二十载,难道真要败在最后一步吗?
他多年坚定澄明的道心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难以看清,以前他的修行之路何其顺畅,一路如有神助,别人有过的瓶颈和迷茫他全都没有,因为他只要认定目标,所有的阻碍都不是阻碍。
可现在他患得患失,难以抉择,雷厉风行的惊鸿君不知何时变得优柔寡断,近在眼前的大道变得遥远又曲折。
或许段暄光才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劫数。
可这些和段暄光毫无干系,一只可怜又无辜的笨狼又懂什么?
“我没有不高兴,”他怕多说多错,只能重复这一句,试图让段暄光感受到他的诚意。
一种油然而生的渴望驱使着他倾身,他想亲一亲段暄光低垂的眉眼,可是亲吻是比双修更亲密冒犯的举动,如果他没有下定决心,就不应该这样占便宜。
到最后他只能学着段暄光以前做过的,和对方贴了贴脸颊:“这几个月一直在外奔波,对你和小狼都不好,膳堂待会送午膳过来,吃完我伺候你睡午觉好不好?”
段暄光其实还有点想抗议的,但对上戚求影恳求的目光,那些追问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他有些不自在道:“你不要用这种委屈的眼神看着我,我又没有欺负你。”
他说不出戚求影眼神哪里变了,只凭本能感受其中的差异,如果初见时戚求影眼里是风雪,那现在风静了,雪停了,本以为接下来会是融雪的晴光,却不料突然下起雨来。
而且是绵绵细雨,不强势不浩大,却看得人心也跟着下沉。
戚求影当然看不见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样,他微微一顿,反而弯了弯眼睛:“不想看我这样就好好吃饭。”
段暄光迟疑地说了句“好吧”,戚求影就离开偏殿替他准备沐浴的水和换洗衣物,段暄光才从太幻秘境回来,必然满身疲惫,待会用完午膳洗个澡泡一泡会舒服些。
用完午膳,又等段暄光睡着,他又回到书房处堆积三个月的文书和信件,无上殿虽不比齐天殿和哀鸿殿忙碌,甚至比不上夜雨阁事多,但他作为五圣之一,夜雨阁会将情报筛选一遍,哪地有异动需要他查探,哪地有邪祟需要他镇压,山下来祈愿的信徒是否留了书信,与他相识的正道是否有来信。
不过好在任流霞知道他有故外出,那些琐碎紧急的公事都分派给其他三殿弟子处,最后留下需要惊鸿君出面处的也只有两三件,他一一记下,打算等陆道元和陆道川回山后再酌情安排。
紧接着就是他不在时那些信徒们的祈愿和留书,全都写在黄纸上,一笔一笔皆发自本心,戚求影一一看过,最后用红绳将黄纸串起,在正殿拜过,最后尽数焚烧进殿外的大鼎之中,这样即便没有惊鸿君授香抚顶,也能将愿望送达他们所求之处。
看着细碎的火星在风中盘旋起落,最后彻底化为无光无热的灰烬,戚求影也恍惚了一瞬。
焚烧完愿望,就是鸣心音,他按捺住杂乱的思绪,试图凝神静气,然而那古拙的大钟却纹丝不动,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一定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他思绪杂乱,才无心鸣钟。
他回到正殿盘腿静坐,默念清心诀,然而清心诀一遍一遍过,那古钟自是岿然不动。
自他执掌无上殿以来就从没出现过无法鸣钟的情形,明明上次信徒上山祈愿时还会响……他一次次尝试,却一次次失败,直到最后他额头渗出细汗,最后汇成束,沿着他的侧颊滚落。
“啪嗒——”汗水砸落,在地上留下一团圆湿瞩目的水迹。
戚求影却不受控地想起雪境那一夜,他与段暄光抵|死|纠|缠,对方伏跪在他身下,玉白的腰背因为不堪折辱而微微泛着粉,他一低头,汗珠,汗水就不受控地下坠,砸落在段暄光微颤的腰窝。
那团显眼的水迹与此刻如出一辙。
戚求影紧盯着地面,像是在探究什么难以解开的迷题,又倏然惊醒。
他念着清心诀,脑子里想的却是七个月前与段暄光缠|绵的画面……
完蛋了,一切都乱套了。
他脑子里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事实,然而段暄光在偏室和小弟们说话的声音却不偏不倚传进耳中。
段暄光似乎在抱怨什么,但只抱怨了一句就开朗起来,很快又和小弟们打成一片,全然未觉正殿里的人正在受何等煎熬。
戚求影只能欲盖弥彰地回到书房,继续处公事。
晚膳时分,他以公事太忙为由拒绝了用膳,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出来。
等到夕阳西下,等到夜深人静,等到人狼都已熟睡,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看见他此刻是什么神情,戚求影才起身去了偏室。
段暄光睡得很熟,没发觉有人悄悄进来,他仍旧侧蜷着,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头发有些乱,睫毛很长。
戚求影静静看了一会儿,翻涌的心绪却没有半点平息的迹象,直到两腿有些发麻,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了偏室。
夜风迎面吹来,他微微清醒过来,怔然地看着远天星辰。
他在廊下静坐了一夜,直到陆道元和陆道川回山的消息传来。
他如同得到特赦,起身前往哀鸿殿议事,迎面却遇上了任流霞。
“求影师弟来啦?”任流霞神色好了不少,不似刚从锦衣镇回来时那么消沉,不知是彻底放下了,还是又将那些心绪掩藏进笑意盈盈的面孔之下,看着许久未见的戚求影,他本打算调笑几句,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你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
戚求影安慰他:“没什么,只是昨晚在书房处公事,彻夜未眠,有些疲惫。”
“这样啊……”任流霞将信将疑道,以惊鸿君的修为,就算三天三夜不睡也未必不能精神抖擞,这才过了一夜脸色就差成这样,必然是遇上了棘手的事,但任流霞极有分寸,也不多问:“那待会议完事你回去好好休息,镇鬼渊那边暂时没有大碍,我们会盯着。”
戚求影皱起眉:“没有大碍?”
鬼君的化身和三煞带着那么多鬼族离开镇鬼渊潜入太幻秘境夺宝,这叫没有大碍?
“是,”谈到正事,任流霞也认真起来:“当时镇鬼渊传出异动,掌门师兄和我们就通知了各大门派戒严,又查看了镇鬼渊封印是否松动或者受损。”
戚求影:“结果如何?”
“我们仔仔细细巡查了三遍,封印都完好无损。”——
作者有话说:一些开小差:
小戚表面:清心诀清心诀清心诀清心诀……
小戚的大脑:突然想起雪境那一晚……
二更!!!海藻真的燃尽了……晚安宝贝们[爆哭][爆哭]
第62章 身份
封印完好无损, 那三煞和鬼君又是怎么逃出镇鬼渊的?
“封印没有破损,我们也无从下手,只能加派人手戒严。”
而且戚求影和偃师离开沧浪宫以后, 镇鬼渊就再未出现异动, 一直风平浪静。
修真界对镇鬼渊一向谨慎, 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们不会贸然行动。
谈话间,虞探微与双陆也到了哀鸿殿,几人看出他神色不佳,却未多说什么。
戚求影说出自己的猜测:“那位新任鬼君一定找到了某种能够短暂逃离封印的办法, 只是他肉身不全, 力量受限, 所以才大费周章抢夺肉魂果。”
“在镜像秘境中他说镇鬼渊会重开, 或许不是虚言。”
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敌人在暗我在明, 镇鬼渊被封印多年, 与外界隔绝,正道也碍于天倾令的约束不得进入,他们对这位横空出世的鬼君一无所知, 更遑论对策。
陆道元这几个月一直为此事奔波,只是正道对此事态度反应不一, 有的门派觉得是杯弓蛇影, 有的门派在天倾之战中伤亡惨重,已然有怯战之态, 也有不少门派愿意出力,只是总不能议出个章程来。
戚求影又道:“不如让我去,镇鬼渊的封印中残存着我一魂一魄,神魂感应,或许能追查出更多有用情报。”
“不行, ”虞探微最先反对:“且不说你一靠近镇鬼渊,那一魂一魄就会折磨你,那位鬼君在镜像幻境中说那些话,摆明了想引你上钩,或许他们早就设好了陷阱在等你。森*晚*整*”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任流霞苦思良久,忍不住道:“真棘手……”
陆道元坐在上首一直未说话,见几位同门也如此纠结,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其实还有个办法。”
任流霞:“什么?”
他看向戚求影和虞探微,正色道:“此去太幻秘境,你们成功将肉魂果带回,不若让求影师弟先行闭关吸收肉魂果,修补缺损的神魂,到那时他就不必担心靠近镇鬼渊结界再受反噬之苦。”
任流霞思忖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求影师弟神魂缺损,总归是隐患。”
陆道元又看过来:“你意下如何?”
如今段暄光神魂隐患已除,他可以心安得吸收肉魂果,让修为更进一步。
可他闭关时间不定,段暄光生产在即,加上巫前辈先前说的那些话,他心中总有疑虑:“……此事再说吧。”
都到了这一步,他居然不着急修复神魂了,陆道元难免不安:“师弟有什么疑虑吗?”
戚求影认真道:“我只是觉得现在时机不合适。”
沧浪宫正值多事之秋,他没办法抛下一切闭关。
而且他已破戒,与先前早已不同,他没办法所当然地受用同门的好意,让那些付出源源不断涌向自己这个无底洞。
“也好,”见他坚持,陆道元也不能再说什么:“再想想更妥当的办法,今天就到这里,你们都回去吧……求影师弟留下。”
其余三人起身告退,等威严的大殿只剩下戚求影与陆道元两人,后者才斟酌着开口:“你脸色不好,近来是否遇到了棘手之事?”
戚求影:“……多谢掌门师兄关心,我还好。”
陆道元:“自雪境渡劫回来之后,你变了很多……老实说我有些担忧。”
他这位师弟向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也鲜少与人交心,如今陆道元才陡然发现他其实很难看清:“我听虞师妹说那位段公子仍住在无上殿,你与他之间……”
他似有若无地试探着,戚求影却仿佛能看透他的想法,反客为主:“师兄,我一直有一事不明。”
“你说。”
戚求影:“当年天倾之战时,苗疆与正道结盟,后来为何会突然反水背叛?”
当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陆道元甚至因此重伤,两境自此断绝往来,多年交恶,却没一个人能说清究竟是为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会让苗疆不管不顾与正道撕破脸?
巫不禁那些明里暗里的挑衅和暗示,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陆道元却意识到什么:“你这回去太幻秘境遇到了什么人?听了什么话?”
戚求影不语。
陆道元脸色慢慢沉下去:“不管你听到了什么,那些都是先辈遗留下来的恩怨,与你无关,与你的大业无关。”
戚求影:“所以我就应该像块木头,对什么都不闻不问,踩着沧浪宫所有人的肩膀独登大道?”
如果成全一个人的大道需要牺牲无数人,那这种大道又是否称得上公正不偏私?
“为什么不可以?”陆道元声音陡然拔高,罕见失态,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动,心绪躁动不受控:“如果能用牺牲换来你的大业?为什么不可以牺牲?”
如果需要,就算是要他陆道元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拱手奉上,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人,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注视着戚求影的双眼,神情有些疲惫:“你知不知道这座哀鸿殿名字的由来?”
戚求影:“不知。”
“这是我的师尊风云子亲手所题,当时春秋冷现世,意外落进沧浪宫手中,他是第一任剑主。”
“他曾说过,不历哀鸿,何敢问道?只有经历过真正的痛楚,才能感同身受生灵的磨难,所以将掌门殿改作‘哀鸿殿’,提醒我们时时不忘生民之苦。”
“后来沧浪宫生变,师尊门下最出色的四十九名弟子,包括我与虞师妹在内都为人陷害俘虏,被关在一只堕龙洞中,他为护我们周全,不惜自爆与堕龙同归于尽,身死道消。”
“后来我继任沧浪掌门,霍闲为了他身边的剑侍弃剑悔道,天倾一战,沧浪宫无数人战死,无论我愿不愿意,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牺牲……可沧浪宫经不起这样一次次的牺牲。”
从敬爱的师长,到同辈的同分,甚至是更年轻的小辈,都无一幸免。
“可只要你能得大道,沧浪宫必然会气象一新,所有的牺牲都值得。”
“你是所有春秋冷剑主中天赋最高,走得最长久的人,如今离大道不过一步之遥,你真舍得放弃吗?”
他冷静地分析利弊,语气几乎称得上恳切低下。
戚求影自执掌无上殿来,受过陆道元无数关怀,即便他心中疑窦丛生,对这位师兄也满怀感激和敬重。
可无上殿的古钟已经难以奏响,有些东西已经超出他的控制。
他似乎有些解霍闲弃剑悔道的决心,却抛不开肩膀上比泰山还重的责任。
陆道元看出他神色中的纠结:“你还是放不下段公子?”
戚求影只想要一个真相:“当年苗疆为什么突然反水背叛?”
陆道元不料他如此坚定,苦笑一声:“……你还是放不下他。”
他说完这模棱两可的一句,再不置一词。
戚求影最后都没问出当年真相,他离开哀鸿殿,陆道川却已在门外久候多时:“师弟。”
他虽然精研医药,但也明白戚求影和陆道元出现分歧,沧浪宫正值多事之秋,他忍不住多言一句:“兄长为沧浪宫日夜操劳,有时难免偏执。”
戚求影向来对事不对人:“我明白。”换做他是沧浪掌门,也未必比陆道元更好。
陆道川:“上次你托我追查的事,我已经有了眉目”
“药炉一叙。”
戚求影脸色终于好了些,他跟着陆道川回药庐,却忍不住担忧段暄光醒来会不会不高兴,有没有按时用早膳午膳。
见他心绪不佳,陆道川特意为他泡了一杯清心降火的菊花茶,这才将一张地图搬出来。
戚求影定睛一看,有些不确定:“……这是苗疆?”
“嗯。”
他是来听段暄光的病情,陆道川为什么先掏出了一张地图:“这是何意?”
陆道川:“要了解段公子的病情,就要先了解苗疆。”
“苗疆未统一之前分散为七脉,此七脉相互排挤,易生争斗,”陆道川指了指地图上七个特别标注出来的地域,苗疆与中原隔绝,沧浪宫藏书阁的典籍也少有详细记载:“不过后来一位苗疆毒者横空出世,此人名叫巫不禁,他出身七脉边境,不隶属任一脉,性格却强硬阴狠,他用了两年时间就将七脉合并,成为了第一任苗疆主人,从此巫姓一族就成了苗疆皇脉。”
“不出意外,巫不禁就是段公子的生父。”
“果真?”戚求影说着,脑中却浮现幻境中所见的面孔,只觉得合又不合,可假设对方就是巫不禁,段暄光为什么又姓段,还是说他只是随便取了个名字敷衍自己?
陆道川显然看得出他的困惑:“你还记不记得长虹宗?”
戚求影当然记得,当时在见道会,他们门派上下似乎对苗疆敌意很大,那位崔宗主无端挑衅,后被段暄光打了个半死。
可这和段暄光有什么关系?
“我打听过,在崔宗主继位之前,长虹宗有一对极有名的掌教兄妹,兄长叫段逸尘,妹妹叫段凌霜,但在多年以前,段凌霜未婚而有孕,按长虹宗的说法是他与一位苗疆男子私通,后来竟放弃掌教之位远赴苗疆,谁知不过半年就传来了段凌霜的死讯,段逸尘悲痛欲绝,为了替妹报仇,他不告而别离开长虹宗,自此再没了下落。”
天倾之战前苗疆与中原尚未断绝往来,不少中原修士都受苗疆人蛊惑,轻则毁道,重则没命,这事在当年闹得沸沸扬扬,不少门派自此视苗疆人为洪水猛兽,不敢亲近。
戚求影未料到其中还有那么深的前尘:“所以段暄光是段凌霜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当小戚同志顶着黑眼圈开会时小段在干什么:
昨天睡了很久,所以早上八点准时起床,八点半准时吃早点。
九点到十点陪小弟们玩扔球游戏。
十点到十一点半跑进小戚同志的书房帮他办公。
十一点半发现无上殿来了客人,热心接待ing
十二点干饭,发现老公还没回来,想老公ing
这章剧情多一点,虽然小段没出场,但小段在无上殿也没闲着[害羞][害羞]
第63章 虽迟但到
“不出所料是, ”当年段逸尘一去不复返,且此事涉及巫不禁,已然成为苗疆秘辛, 鲜少有人知晓个中细节:“不过段凌霜有孕时巫不禁尚未统一苗疆, 段暄光不可能如你所说只有二十岁。”
“我知道, ”段暄光的二十岁是从他种下“我未生”开始算起的,而且根据巫不禁的说法,他们双修过,现在有了“孩子”, 段暄光的神魂很快就能复原。
他将巫不禁原话转告陆道川, 后者显然对戚求影破戒已经有所准备:“原来如此, 段公子每隔一段时间神智就会增长, 必然也和禁蛊有关。”
雪境初见时段暄光甚至不会说话, 每天只会声情并茂地用“嗷”来回应, 后来他断断续续能吐字,蕴灵山再相见,他已经能流利交流, 而现在他已经能引经据典和戚求影对峙了。
“他原先神魂不稳,饱受折磨, 但你二人双修后, 神魂就会慢慢补全,我原先还奇怪他神魂恢复的契机是什么, 没想到……” 是个人都想不到是因为和戚求影双修的功劳。
“可是不对啊,他为什么会找你双修?”苗疆与雪境千里之遥,戚求影与段暄光以前也没见过面,为什么身体会如此契合。
还是说这都是“我未生”的功劳?
只可惜如今中原与苗疆不通音问,想打听点消息难如登天, 否则陆道川还真想见识见识这道禁蛊。
“还有一件事,”如今段暄光生产在即,纸包不住火,戚求影也无意再隐瞒:“我们双修后他就怀上了孩子,现在马上八个月……我不通医道,还要请师弟帮忙。”
“什么——”陆道川霎时没绷住,向来温柔平和的声线都扬起来了,他一双秀丽美目瞪得滚圆,什么苗疆什么禁蛊都抛之脑后:“八个月?”
这反应和虞探微如出一辙,戚求影再想到以后每个与他相熟的人都要露出一遍相同的神情,顿感头疼:“是,不过他不显怀,不知是不是体质问题。”
“你先等等……”陆道川飞快地在脑子里搜寻着什么:“虽然典籍中确实有不少男人生子的先例,苗疆甚至有一门异术,可是……可是你……”
他喝了杯茶压压惊,很快就手忙脚乱地去翻药箱:“走,我现在跟你去无上殿。”
现成的奇迹他怎么能错过!
戚求影带着药师回无上殿时,段暄光刚吃完午膳躺下。
陆道川火急火燎,恨不得钻进偏室掀了段暄光的被子细细研究,戚求影却不紧不慢:“等他睡醒再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段暄光终于睡饱,他撑着被褥坐起来,就看见床头两道长身玉立的人影,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我醒了吗?”
戚求影替他拢了拢睡散的衣领:“醒了,我带药师来看看小狼。”
段暄光以为自己听错了,惊疑不定地看着笑意盈盈的药师,半晌才和戚求影悄悄话:“我不要,你不是说不能让别人知道小狼的存在吗……为什么带他来?”
他越想越觉得有阴谋:“你是不是嫌我烦还不够,还嫌小狼烦,想让他偷偷把我的小狼拿掉?”
说是悄悄话,陆道川可是什么都听得见:“不是不是,只是小狼马上八个月,求影师弟托我帮你看看胎象。”
“真的吗?”段暄光转头看向戚求影,还是半信半疑:“可我不用你看胎象也知道小狼很好。”
他平素大大咧咧,对待小狼却很谨慎:“我自己怀的小狼自己清楚。”
他油盐不进,药师只能求助地看向戚求影,后者却轻车熟路:“没人说小狼有事,只是它有点太小了。”
别的妇人怀孕七个月肚子都能把衣服撑起来了,段暄光怀孕肚子还没人家一半大,戚求影奇怪之余也有些担忧。
段暄光认真比划了个大小:“可是小狼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是这么大,它和人的小孩又不一样。”
他是真心实意觉得自己怀了只小狼,也只想怀小狼,戚求影平日里可以用小狼哄他,却不能骗自己,他心知肚明段暄光肚子里的是个小人儿。
“就让道川师兄看一眼,”他压低声音,求情般:“只看一眼好不好?”
段暄光古怪地看他一眼,终于忍不住道:“……你不要和我撒娇,我又不是那么随便的狼。”
戚求影却得寸进尺:“好不好?”
段暄光嘴上不随便,但耳根却慢慢红了,好半晌他才认输一般:“那只准看一眼。”
陆道川顿时如蒙大赦。
他先探了段暄光的脉象:“脉象滑实,跳动有力,确实是喜脉。”
接着摸了摸段暄光微微凸起的肚子,似有踌躇:“……得罪。”
他凉冰冰的手掌顺着段暄光上衣下摆探进去,在那团弧度上迟疑地按了按,微微渡出一段灵力,很快目光就从迟疑变成了茫然。
好半晌他才从茫然中回神。
药师医术卓绝,见他神态空茫,段暄光也有些担忧:“怎么样?是小狼不好吗?”
陆道川摇了摇头。
戚求影也看出他神色有异:“是小狼太虚弱,还是此去太幻秘境受了影响,生产之期有所推迟?”
毕竟太幻秘境中时间流速与现世不同,或许小狼现在根本没有七个月。
陆道川只一味摇头。
戚求影皱起眉:“师兄直言便是。”
陆道川意味不明地瞥他一眼,小心翼翼道:“……确定要我直言?”
段暄光急道:“你不要再吊我们的胃口了!”
陆道川心知说出这个真相可能会毁灭一个家庭,但秉持着医者的原则,还是道:“不是小狼有问题……是段公子根本就没有怀孕啊!”
段暄光霎时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胡说——”
陆道川又道:“你腹中有团灵气,它在源源不断修复你的身体和神魂,十分活跃,和胎儿相似,若非医术高明者是看不出其中分别的。”
戚求影一怔,段暄光却急得翻身爬起来:“它在我肚子里这么久,它是不是小狼我会不知道吗?”
他一边说,又急又怒:“我昨晚还梦见小狼,它有圆圆亮亮的眼睛,湿漉漉的皮毛,叫起来的时候嘤嘤呜呜的,很讨人喜欢,它才不是一团灵气!你这个庸医!”
戚求影也道:“他出身苗疆,或许体质有异,师兄是否误诊……”
这回轮到陆道川急了:“绝无可能!你们可以怀疑所有,但绝不能怀疑在下的医术和女装!”
段暄光戳他痛处:“如果你的医术就是这个水平,那你的女装也一般!”
陆道川受不了他胡搅蛮缠:“算了……我与你们说不清。”
他见多了在得知自己的病情后我迟迟不能接受,甚至怀疑大夫医术的病人,更何况是两个以为自己有了孩子的男人。
“既然段公子身体无碍,我就先不打扰了。”他明白,他解,他们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冷静。
没见到真男人怀孕,反而拆散了一对眷侣,陆道川提上药箱万分失落地离开,段暄光气得想追上去打他一顿:“他说的根本不对!我就是有小狼了!”
性来说戚求影不想怀疑药师的医术,可是小狼是他和段暄光一起看着长大的:“是,他说的不对,或许药师只是不熟悉苗疆人的秘术和体质……或许他只是一时看走了眼。”
或许他只是为了自己成道大业,故意说这些动摇人心神的话。
如果段暄光没有怀孕,药仙谷的大师姐为什么看不出,巫不禁为什么没否认?
如果段暄光没怀孕,对方要怎么生下小狼?怎么长留无上殿?
他一定会毫无牵挂,头也不回地溜走。
某一瞬他几乎觉得自己下流,居然卑鄙到用孩子拴住一个父亲的自由。
可没有孩子,段暄光一定会走。
段暄光还没消气:“不承认我怀孕对药师有什么好处?我就要生一个给所有人看!”
戚求影想也不想就和段暄光站到了同一战线:“好,我们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段暄光又看他:“你也有错,是你带他来看小狼的。”
戚求影果断承认:“好,是我的错,别生气了好不好?”
段暄光板着脸坐在床边气了好一儿,才慢慢恢复智:“我午觉睡完了,要出头走走,书上说多走动小狼才会健康。”
戚求影将床头的外袍递给他:“嗯,我陪你。”
他无微不至地伺候着穿衣束发,然而等一切都做好,正要离开偏殿时,段暄光眼尾却有些不受控地红起来,他怔怔看着戚求影,显然也吓到了,像是急着寻求安慰:“我的小狼还在,它一定会出生的,对不对?”
戚求影看着他惊惶的模样,只觉得心中也跟着一揪,他贴着段暄光温热的面颊,声音很低,几乎称得上温柔:“对。”
他不知这些话是说给谁听:“它会有圆圆亮亮的眼睛,湿漉漉的皮毛,摸起来软软的,叫起来嘤嘤呜呜的……它会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小狼。”
他只这样说着,段暄光就沉溺在美好的想象中无法自拔,顷刻就高兴起来:“我喜欢小狼!”
见他被哄高兴了,戚求影也弯了弯眼睛:“只喜欢小狼吗?”
段暄光顿了顿,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又不敢确定,只道:“……那我还要喜欢什么?”
戚求影循循善诱:“小狼是你喜欢的狼,那谁是你喜欢的人?”
段暄光抿了抿唇,不知道该不该说,他皱着眉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告诉你。”
那种隐秘的焦灼又自胸中升起,戚求影迫切地想听到那句话,可明明都到了嘴边,段暄光为什么不肯说?
是他相貌不够俊美?还是语气不够温柔?还是说比起自己,段暄光已经有了更在意的人?
又或者段暄光只是单纯地更喜欢小狼。
杂乱的思绪催生出越来越深的困惑,戚求影想来想去,最后还是问出了那个无聊又经典的问题:“我问你,”
“如果我和小狼同时掉进河里,你先救谁?”——
作者有话说:一些幻视:
药师:狼上息怒,狼嫔娘娘他……狼嫔娘娘他没有胎象啊……不知是哪位太医诊治说狼嫔娘娘有孕的?
小段(大怒):你胡说!好好的孩子怎么会没有了胎象!
小戚(大怒):他只是只小狼,他能撒谎吗?庸医!赶出宫去,永不许再用!
药师:???这剧本是否有点不对劲呢我请问?
好了我们小情侣就这样双双拒绝医生科普,小戚同志男鬼化进度70%并且无师自通觉醒了绿茶属性[害羞][害羞]
第64章 抱抱
这是个古里古怪的问题, 段暄光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可我不会让小狼没学会游泳就掉进河里。”
戚求影:“我是说假如。”
段暄光:“没有假如。”
“不能没有,必须有,”戚求影才不接受他避而不谈的态度:“假如我和小狼都没有修为, 不识水性, 没人帮忙就会溺死在水里, 你先救谁?”
段暄光还是油盐不进:“我觉得这个问题不好……”
戚求影:“你先救谁?”
段暄光:“我一起救!”
戚求影:“必须分先后。”
段暄光:“……”
这怎么听都是个没有正确答案,只有错误答案的问题,段暄光纠结了好一会儿,干脆不回答了:“你在怀疑我的实力吗?我明明就可以两个一起救, 我不分!”
他板着脸, 很有些不高兴, 谁知戚求影比他更不高兴:“……我明白了。”
段暄光挑起一边眉头:“嗯?你明白什么了?”
戚求影:“其实在你眼里, 我就是比不过小狼。”
段暄光:“?”他说过吗?
戚求影却猜到他要说什么, 又叹了口气:“你不说我也知道。”
段暄光弱弱道:“……你今天吃错药了吗?”
戚求影:“反正我没有圆圆亮亮的眼睛, 湿漉漉的皮毛,摸起来也不软,说出来的话也总是惹人讨厌……你更喜欢小狼也是应该的。”
他说完就不再看段暄光, 径直走出殿外,段暄光看着他失落的模样, 心觉古怪, 又莫名有些着急,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我又没有那么说过, 你不要污蔑我!”
戚求影目不斜视:“……是不是污蔑你心中有数。”
段暄光头顶无端降下一口大黑锅,顿时说什么都百口莫辩,好半晌他才自暴自弃道:“好了你不要再闹别扭了。”
以前他带着小弟四处流浪的时候就会这样,譬如某天他少摸了谁两把,那个小弟虽然不会大吼大叫抱不平, 却会趁人不注意委委屈屈蹭到他腿根撒娇求安慰,要么就是闹别扭不吃饭不吃肉。
现在戚求影和他闹别扭的小弟一模一样。
可是戚求影为什么突然这样?难道是他在秘境睡了太久,把脑子也睡坏了。
戚求影终于停步,微微倾身注视着段暄光,他知道对方最受不了自己认认真真盯着他看:“那你要怎么补偿我?”
段暄光果然有些招架不住,他眨了眨眼,目光挪向别处,全然忘了自己根本就没做错任何事,好半晌他才凑过来,先是如往常一般贴了贴脸颊,又慢慢往下,亲了亲喉结。
戚求影浑身一僵,下意识揽住对方的后腰,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吻上段暄光的唇,后者却偏了偏头,半点没有察觉他动作中的急切。
这一吻错落到头发上,很轻,像是被蝴蝶停了下,段暄光亲完喉结就退开:“你不准生气了。”
戚求影心中那点焦躁奇异地被抚平了:“不生气了。”
段暄光忍不住发表自己的高见:“中原人真狡猾,每天换一副面孔,别人就看不清你们的真面目了。”
他说完,又注意到戚求影眼下浅浅的乌青,只以为戚求影为了沧浪宫的公事一天一夜没睡:“你要睡一觉吗?书房的公务我可以帮你处。”
戚求影书房哪里还有未处的公务,而且让段暄光接手就算没事也要闹出点事来:“不必了。”
不过他最近确实需要离开一段时间:“这几天我要下山除祟,不在无上殿,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小狼,不乱跑不打架,有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处。”
段暄光:“你不带我去吗?”
“都是些为祸一方的小妖小怪,不足为惧,我一人足矣,而且小狼马上就八个月,你跟着我四处奔波也不好,”他想了想,又道:“你留在无上殿,到时候我买好吃的回来。”
段暄光怀孕这些时日,不是在无上殿闭门不出,就是跟着戚求影四处奔波,好吃的好玩的都少试过,听见这话,他果然又乐意了。
“那你快点回来,我在家等你。”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戚求影听他说“家”,恍惚一瞬,等目光落在段暄光左手上已经褪色的红绳,当初雪境初见时他就见过这道红绳,对方一直戴在身上,珍而重之,片刻不离,他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这个也旧了,到时候我帮你换一个。”
段暄光却抽回手来,不给碰了:“这个不换。”
戚求影一顿:“旧了为什么不换?”
段暄光:“别人送我的,不能换。”
戚求影还待再劝,段暄光却只顾着好吃的:“你不是要下山吗?早去早回,记得给我带好吃的。”
戚求影也不好再说什么,段暄光产期将近,他确实得早去早回,既下定决心,他提前嘱咐了药师和虞探微替自己照顾段暄光,下午就离开了无上殿。
他心中惦记着段暄光,一路都不曾耽搁,只是除祟容易,扫尾却麻烦,又逢鬼君作乱,不能轻忽,故而就算他赶了又赶,最后还是超出原本计划的时间,花了整整九天才回到沧浪宫。
他御剑赶回无上殿时,天色将将擦黑,段暄光不知又带着小弟们去哪玩了,他一身风尘,见段暄光又未归,才进无上殿就立马泡进浴池,等浑身洗得干干净净后,他才回到廊下等待。
快十天不见,虽然他每天都给段暄光传音,问他好不好,小狼好不好,如今要见面,他反而生出些近乡情怯的意思来。
等到夜色之中响起一道清脆的金铃声,紧接着一个人带着五头狼出现在无上殿外,戚求影才松了口气。
段暄光眼尖,一眼就看见廊下的人影,对方刚沐浴过,一身玄衣,墨发未束,少了些孤高,却多了些人情,他怔了怔,随即高兴起来:“戚求影!”
戚求影早就看了他好一会儿,闻言起身:“是我。”
段暄光霎时眼睛都亮起来,要是他有尾巴,此刻尾巴怕是能晃出残影来:“你终于回来了!”
戚求影站定等着段暄光扑过来:“中途多耽搁了两日。”
段暄光果然小跑着扑过来了,显然也想他想得紧,戚求影唇角微不可察的勾起,两只手都准备好扶住对方的腰腹,谁知对方才到他身边,却像只狡猾的狐狸,扭身绕到了他的身后,嘴里还喋喋不休:“我的东西呢?买给我的东西呢?”
“……”戚求影抱了个空,脸色一僵,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他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手指:“……忘了。”
“忘了?”段暄光一边重复,一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我等了九天,你怎么可以忘?”
就像逢年过节,大雪天一个人等在家的小孩,爹娘承诺他会给他带好吃的好玩的,然后坐着牛车出门采买年货,结果他等了又等,从天亮等到天黑,最后等到爹娘一句敷衍的“礼物不小心掉河里了”。
那是何等失望?
更何况戚求影根本没买!
段暄光的心情堪比晴天霹雳:“我这两天吃饭的时候都留一点肚子,就是担心你买好吃的回来我吃不下……你怎么能说忘就忘?”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满腔期待都错付,眼里的光都熄灭了:“你都把我和小狼饿死了……你这个负心汉!”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偏殿走,戚求影未料到才说两个字就把人委屈成这样,可见段暄光是真的馋好吃的,更何况怀着孕,心思敏感。
他长手长脚,手一伸就把人拦下来,他揽着段暄光的腰,后者凶巴巴地推了推他:“我不想看到不讲信用的人!”
熟悉的温度入怀,那点抗拒的力道都成了欲拒还迎似地撒娇,戚求影下意识抓住段暄光的手:“是么……”
不待回应,段暄光浑身就一轻,整个人被戚求影抱起来,他似乎听见戚求影低笑了一下,一边耳朵酥酥麻麻的,他呆愣着,下一刻就被人抱进了书房。
桌上原本只有经文和书画,现在已经堆满了戚求影这些天搜刮来的吃食和小玩意儿,戚求影抱着人,却只觉得有什么暖暖的东西顺着段暄光的体温传到自己身上,他身体中某些隐秘的渴求也慢慢得到了缓解:“看……看这些是什么?”
段暄光看着桌上那堆小山,脸色霎时阴转晴:“你骗我……你不是负心汉!”
戚求影笑了笑:“……我当然不是负心汉。”
他每到了一处,都是夜里斩妖除魔,白天就给段暄光搜罗好吃的好玩的,不知不觉就买了这么多。
段暄光已然被满桌好东西迷得不知东西南北,扭身就要从戚求影怀里逃出去,谁知却被抱得更紧:“……别动。”
他抱着人落座,又抓着段暄光两只手,把人像小猫小狗一样打开,段暄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张冰清玉洁的俊脸就毫无预兆地埋进他怀里。
“大王别动……让我吸一下,”戚求影已经说不清这种诡异又荒诞的渴望从何而来,他只是觉得自己离开段暄光太久,需要一点安慰。
段暄光抱着他的脑袋,霎时被他蹭呆了:“……你怎么了?”
戚求影刚沐浴森*晚*整*过,身上还带着冷冷的檀香味,鼻尖贴着半开的衣领一一蹭过,锁骨、侧颈、犹带体温的金铃,段暄光难以动弹,却听见很轻的铃响,他微微侧了侧头,就听戚求影低声道:“我昨天除祟时,遇到一群孽海花妖,她们……”
戚求影太过反常,段暄光被他蹭得浑身都烧热起来,说话都支支吾吾:“她们……她们怎么了?”
戚求影没有继续未竟之言,反而道:“多日未见,你只想好吃的,没想我是不是?”
“想了,”段暄光:“想了一点。”
“只有一点……”戚求影刚刚雀跃起来的心思很快又沉了下去,他脑子里乱乱的,连说话都不顾前后,不分场合。
“你果然只喜欢小狼……”他隔着衣料蹭了蹭段暄光平坦的胸膛,激得后者脸色一变:“大王。”
“等你生下小狼,是不是还要用这里喂它?”——
作者有话说:一些茶艺:
一技能:你只喜欢小狼,不喜欢我是不是?
二技能:也对,反正我没有亮亮的眼睛,湿漉漉的皮毛……
三技能:大王,让我吸一下。
大招:如果你要喂小狼,可不可以也喂我?(明示)
受不了了海藻越写越觉得我们惊鸿君要憋疯了哈哈哈啊哈哈
第65章 亲脸 “为什么变得这么……粘人?”
“什么?”段暄光后知后觉戚求影说的“喂小狼”是什么意思, 一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控制不住连眼尾都羞红起来:“我又不是母狼,怎么可以喂……”
戚求影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段暄光大多时候直白无忌, 却总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羞涩, 轻易牵动别人的心绪:“……可公狼也不会生小狼, 你为什么可以?”
“……反正我就是可以,”段暄光说不出原因,却也从来不讲道,他被戚求影抱着, 浑身不自在, 转身要逃, 却被扣着后腰改换了姿势, 两腿叉开难以借力, 只能面对面骑在戚求影腿上, 但凡再近一些,就和当初他在雪境上当受骗时一般无二:“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变得这么……粘人?”
以前这个词都是戚求影用来奚落他的,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到对方身上。
察觉到段暄光的僵硬, 戚求影没再得寸进尺,而且小狼马上就八个月, 为了孩子着想, 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没什么,只是昨天收服那群孽海花妖时意外吸入了些花粉……你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孽海花粉有毒, 虽不致命,却十分棘手,中毒者会心浮气躁,欲念缠身,只能等着毒性缓缓褪去, 戚求影修无情道,清心寡欲多年,比常人更能承受这种不体面的毒性,故而这两日都未觉异常,只是刚才看见段暄光,被他刻意忽略的渴求才借势反扑。
他的欲望已经被段暄光一个人掌控。
孤高超然,自诩凡心不动的惊鸿君,被一个脑子里只有好吃的,整天和狼玩儿的笨家伙牵制地如此狼狈。
认清了事实,他已然有些自暴自弃,只一言不发地埋在段暄光怀里。
段暄光原本还担心他得寸进尺乱来,没想到戚求影抱着他不动了,只有灼人的呼吸落在脖颈间,他眨了眨眼,后知后觉:“你在朝我撒娇吗?”
戚求影想也没想:“……没有。”
段暄光不疑有他:“那你脾气好古怪,我只有撒娇的时候才会让人抱的。”
戚求影:“……”
他放低姿态,段暄光也没再挣扎,只乖乖让抱,过了很久,戚求影才松开他。
他那别扭的神情已然消失无踪,重新变成了目下无尘的惊鸿君,他了段暄光胸前被自己蹭开的衣物,正色道:“好了,今晚只能抱你一会儿,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说得好像粘人的是段暄光,他是迫不得已才抱的。
若换做心思敏感些的人,此刻怕是已经恼了,可惜段暄光是块直气壮的木头,听见吃的顿时什么都忘了,一骨碌就从戚求影怀里滚出来,看的后者眉头一跳,下意识护住他的腰腹。
段暄光开始在小山堆里物色合心意的玩意儿:“这是什么?”
戚求影:“梨膏糖,味道是甜的。”
段暄光咬了一块,又分一块给戚求影,他翻东西有些怪癖,不从最顶上挑拣,非要在中间掏个洞,再从洞里一件一件选。
“这又是什么?”
“鹿鸣饼,也是甜的。”
段暄光又尝了半个:“……太甜了。”
“这是茶楼点心,一边吃一边听人说书弹琵琶,吃完再喝清茶解腻,光吃饼肯定太甜。”
戚求影这一路不知道该买什么,所以什么都买了,段暄光闻言果然面露向往之色:“我都没去过茶楼。”
他才来中原不久,加上身边总是带着几头狼,十分吓人,故而四处流浪,在山野无人之处落脚多些。
戚求影:“想去?那我带你去。”
段暄光摇摇头:“小狼马上就要出生,我不能再乱跑了……”
戚求影:“那生完小狼再带你去。”
他说得一派真诚,段暄光却顿了顿,慢慢垂下眼:“可等小狼生下来,我就不能住在无上殿了,这是我们说好的。”
他们能待在一起这么久,都是因为有了小狼这个意外,如果不是自己,戚求影此刻依旧是人人敬仰,一尘不染的惊鸿君。
戚求影听他语气不对:“可以住……你想住多久住多久。”
段暄光:“那还是算了。”
现在连虞探微和药师都知道戚求影和一个来历不明的苗疆男子有了孩子,马上会有更多人知道,他以前不懂什么是无情道,可看完戚求影为那些信徒抚顶授香,看沧浪宫上下都盼着他大道功成那一日,再笨的人也知道对方身上肩负着什么样的责任。
他们的开头太仓促,也不美好,戚求影虽然不讨厌他,但也不喜欢他,他做这些只是为了将就小狼。
段暄光一边想,一边真心实意道:“戚求影,你是个好人。”
这话像是安慰,又像是敷衍,戚求影察觉到对方微妙的语气:“好人?”
在段暄光的眼里,狼肯定比人高贵,以前叫坏狼,好歹把他当做同类,现在连狼都算不上,只能当个“好人”?
段暄光认真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你不喜欢当狼的,人狼有别,你就继续当人好了。”
他全然未察觉戚求影微妙的神情,说完这句,注意力又回到了桌上的小山,挑挑拣拣起来。
买的东西太多,段暄光怕吃多了晚上睡不着,只挑了几样,其他的就先存在箱子里,继续捣鼓玩儿的。
戚求影不光给段暄光买了,还给小狼也买了,什么拨浪鼓,虎头帽,竹蜻蜓,小陶狗,段暄光一件一件看,心满意足,等小山堆被挪开,二人才注意到桌上有封印着翠竹,未拆封的信笺。
戚求影一眼就认出写信者何人:“妙权?他写信给我做什么?”
见道会之后,他和妙权已经许久没联系,对方身为密音山主事,要管的事只多不少,戚求影启封看信,却发现对方只是写信来问好,言语之中还打趣段暄光长住无上殿,他身为惊鸿君多年挚友,心中受伤云云,信的最后他又说过些日子会来沧浪宫赴宴,顺便商量镇鬼渊事宜。
戚求影思索着给妙权回信,很快书桌就被一分为二,段暄光一个人研究那堆东西,他研磨回信,也算相安无事。
一时之间书房安静下来,耳边唯余段暄光窸窸窣窣的捣鼓声,戚求影停下手中狼毫,一时有些恍然。
以往他在无上殿独修都是按部就班,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可如今他和段暄光共享着冷寂的书房,明明什么大事都没做,却觉得灯火暖,岁月长。
等小狼出生,他就可以在书房教小狼读书写字,到时候再置个软垫,让段暄光躺在上边玩儿……他面不改色地出神,手臂却被人推了推。
他抬眼,却见段暄光突然凑得很近,他趴在桌上,眼带笑意地点了点自己脸颊,十分俏皮:“喂。”
戚求影:“你想说什么?”
段暄光仍是点点自己的脸:“这里。”
戚求影:“你确定?”
段暄光莫名其妙:“这有什么不确定的?我不骗你。”
“你知不知道……”戚求影看着对方揶揄的目光,着了魔似地倾身吻过去:“只有道侣之间才能做这种事?”
“什么……”段暄光话未说完,下巴就被捏住,整个人也被戚求影的阴影罩住,他闻见很冷的檀香味,随即略带凉意的嘴唇就落在他脸颊上,他甚至能感觉到温柔的呼吸,还有闷闷的心跳声,他脑中一白,瞬间连呼吸都忘了。
这是戚求影第一次亲他。
比起脱光衣服双修,亲吻和咬脸才更能证明两只狼亲密相爱……可戚求影为什么忽然亲他?
这一吻不强势,却很有实感,戚求影垂眼只看见段暄光错愕茫然的双眼,这人半点都不知羞,明明是自己非要求人亲他,现在又在意外什么?
别人亲他,他不会闭眼吗?
他亲完微微退开,拇指贴着段暄光微红的唇瓣,不紧不慢地摩挲着:“总这样撒娇……我要是不亲你,你今晚是不是又要不高兴?然后摆可怜给我看?”
段暄光张了张嘴:“其实我……”
话未出口,又被戚求影打断:“好了,下不为例。”
虽然喜欢被亲,可段暄光无缘无故被扣了顶帽子,怎么想怎么觉得憋屈,最后忍无可忍,伸手碰上了戚求影的脸颊:“我是想说……你得脸脏,这儿有一点墨迹。”
戚求影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和段暄光对视:“墨迹?”
段暄光点点头:“嗯,黑的,应该是刚刚不小心沾上的。”
“所以你刚刚……是在提醒我擦脸?”
段暄光满脸无辜:“不然呢?”
“我以为……”戚求影的话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最后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倒打一耙:“那你撒娇干什么?”
段暄光没想到一口黑锅揭开又来一口:“你又在污蔑我……我根本没有撒娇!”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戚求影冷笑一声,他把回信塞进信封,手心灵光一闪,回信就从桌上消失:“不让我亲,就把你胡乱撒娇的毛病改了。”
“不然哪天再被人弄大了肚子,我看你怎么办。”
段暄光一听这些话耳根就红,他忍不住辩解道:“你怎么总说这种很坏的话,这就是你们中原人的礼仪吗?而且除了你谁会让我怀小狼?”
戚求影闻言,脸色却古怪起来:“所以除了我,谁都不能让你怀小狼对不对?”
这话问得古里古怪,像是曲解本意,又好像没什么毛病,段暄光道:“那是当然,我又不是那么没眼光还不检点的大王!”
戚求影定定看着他,半晌却露出一抹笑来:“……那就好。”
他拢了拢段暄光微敞的衣领。
“天色不早了,我陪你回去睡觉。”——
作者有话说:真正的闷骚be like:
小段:他脸上有墨迹,我要提醒一下他(点点脸)
小戚:亲脸?这不好吧?我们两现在的关系亲脸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好吧是你一定要亲下不为例(亲过去)
小段:啊?我的意思是……
小戚:嗯,下次不许撒娇。
小段:???是你的脸脏了笨蛋[愤怒][愤怒]
小戚:???什么你不爱我?渣狼[愤怒][愤怒]
好了预告一下,下一章是彻底动心章[害羞][害羞]
第66章 动心
随着小狼的月份一天天大起来, 戚求影已经不放心段暄光一个人睡了,每晚都宿在偏殿。
段暄光嘴上总说自己没这么矫情不用陪,睡着以后又心安得地蜷进戚求影怀里, 粘人得厉害。
再后来, 连沐浴戚求影都要看着, 段暄光不让,他就挽着拂尘守在屏风后,静静听着浴池里时大时小的水声。
眼看着小狼要满八个月,妙权不久也要来沧浪宫, 然而比这些更早来的, 是月中十五, 信徒们上山祈愿的日子。
自除祟回来之后, 戚求影就在有意无意地数日子, 无上殿外的古钟已经不能再响, 他知道迟早会有事情败露的一天,然而真到了这天,他还是觉得恍惚。
天未亮他就如常起床, 他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熟睡的段暄光,照例焚香沐浴, 清洁拂尘和长剑, 天亮时分,无上殿门开, 他远远就看见一张神态疲惫,双目却放光的人影。
“头香!我抢到头香了!”
惊鸿君离开沧浪宫三个月,多少人盼着他回来,所以今日来祈愿的信徒比以往多了数倍。
“惊鸿君!弟子辛苦了大半辈子,去年才发家挣了钱, 却突然身患绝症,求医问药无门,半生积蓄都花光了……”来人是个有些年岁的老头,面容憔悴,从袖里伸出的半截手腕像是发黄的竹竿,却垂着头恭敬自称弟子:“弟子实在……实在已经走投无路了,求天神垂怜,求惊鸿君垂怜!”
他说完竟调转方向,又朝着侧立在一边的戚求影拜下。
戚求影没有改天换命的神通,不能受他香火跪拜,只将人拦下:“……我知晓。”
他抚过对方的头顶,再为他授香,似乎只要做过这些,他的病就会好起来,老头小心翼翼地接过香,千恩万谢:“多谢惊鸿君!弟子多谢惊鸿君!”
戚求影来之前早已做好准备,可此刻对上那双渴切又虔诚的眼睛,连日来累积的愧怍终于发了洪,变成一种走投无路的无奈。
他修了二十年无情道,现在守不住自己的心,也守不住自己的道,他对不住这些全心信任他的信徒,也对不住一开始就对他真心相待的段暄光。
他通读典籍,所有前辈大能都在教导“放下”,放下这悲苦尘世,放下那些求不得爱不得之物,现在他从小就心知肚明的道却好像成了纸上谈兵的笑话。
他以前能放下,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拿起过,现在他拿起了,却什么都放不下。
如果他真的能放下,殿外钟声为什么不响?
他像具行尸走肉,看着一个个信徒将祈愿的线香送进香炉,然后期盼着,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声钟响。
戚求影一言不发,却听见了信徒们的窃窃私语声,他们小声叹气,质疑,慕名远道而来的信徒等得不耐烦,拂袖大骂而去,更多的人却还是心存侥幸,等着钟声如常响起。
某一瞬戚求影彻底共情了那些走投无路的信徒,他开始妄想能有只鸟飞来为他撞钟,让他短暂逃离这水深火热的煎熬,哪怕一刻也好。
可是就算天神显灵,也只改得了他的命,改不了他的心,那口古钟才是无上殿最公正无私的存在,哪怕一点点私情都会被它察觉。
大殿外失落的声音越来越多,那些信众终于三三两两下山去了,可直到落日将近,仍有人迟迟不肯离开。
没有钟声,他们的祈求又怎么能被上天听到?
戚求影站了一天,此刻终于像被风雪压断的翠竹,他看了一眼殿外的人群,终于忍无可忍,重重跪在了殿前。
无论是谁,无论是真是假,只要别再让他辜负他人的期望,什么都可以。
殿中冷清,他肩背挺直跪在案前,额上细汗却不停往下掉,不知过了多久,殿中忽然多出一道迟疑的脚步声。
“戚求影?”
每到初一十五,段暄光知道戚求影有公事,所以不会到正殿捣乱,可今天太阳都要落山了,无上殿的钟声却一声都没响。
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来看看,谁知刚进门就看见戚求影颓然跪在地,周身缠绕着散之不去的孤寂。
他站在戚求影身边,弯腰去看他的脸,还是那副所当然又无忧无虑的模样:“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戚求影抬眼,定定看着段暄光,几乎要用眼神把对方穿透似的,好半晌,他才哑声道:“……大王。”
“殿外的钟不响了。”
事到如今,他除了求助害他破戒的罪魁祸首,已然别无选择。
段暄光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却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你说过钟声是你的心音,现在钟不响了……是你动私情了吗?”
戚求影垂下眼:“是。”
“段暄光,殿外的钟不响了……我该怎么办?”
段暄光还没见戚求影这么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居然这么难过……比我梦里的小狼还可怜。”
戚求影一顿:“不是大事?”
钟都不响了,还不算大事?那什么才是大事?
段暄光却像是猜到他想说什么:“你又没杀人放火,只是动了私情而已,我天天都在动私情,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你不觉得你的道很不近人情吗?一个不会动私情的人,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他不会伤心难过,又怎么能够体谅别人,帮助别人?”
“公正不偏心又不是这一条路,如果你只喜欢一个人就是不公正,那你喜欢所有人不就好了?”
戚求影顿了顿,目光掠到殿外:“可他们怎么办?”那些人从天亮等到天黑,只为了无上殿一道钟声。
段暄光拍了拍胸脯:“这个好办!”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到殿外,身形一闪就跃上了屋顶,悠哉悠哉往上一坐,两条腿挂在屋檐上晃荡,他伸手摸了摸面前的古钟,看见戚求影,又弯了弯眼睛,随即不知从哪里摸出把锤子。
戚求影睁大眼,就见段暄光朴实无华地对着古钟猛砸起来!
“咚——咚——咚——”钟声倏然响起,引得殿外的人都仰头惊叹起来。
戚求影心中一悸,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人狠狠砸了几下。
“钟响了钟响了!天神听到我们的愿望了!”
“太好了!不枉我们在这里等了一天……多谢天神,多谢惊鸿君!”
没有人在乎这钟声是怎么响起来,他们只知道只要钟一响,自己愿望就能被听见。
信徒们欢天喜地,无上殿钟声长盛不绝,信徒们欢天喜地,戚求影已然连话都说不出,只呆呆看着“撞钟”的人。
段暄光看他脸色稍霁,决定再大发慈悲哄一哄,眼珠一转就想到了好办法:“风来!”
他话音落,带着凉意的晚风扑面而来,吹动戚求影繁复的衣袍,吹走他沉郁多日的心情。
某一瞬戚求影分不清段暄光在砸的是那口公正刻板的古钟,还是自己沉寂已久的道心,随着钟声越来越急,他听到了“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彻底粉碎,又有什么东西汹涌疯长出来。
他动了情,他毁了道,他一辈子费尽心机往更高处飞,最后却无知无觉沉了塘。
他喜欢段暄光——这个念头倏然出现,却再没有吓退他,反而变成了一种决然的证明。
他在风中看着段暄光砸钟,看着信徒们心满意足的离去,直到段暄光砸累了砸渴了,最后有气无力地停下来,坐在檐上找戚求影邀功:“怎么样,我就说很好办吧?我办得好不好?”
戚求影笑了笑:“好。”
段暄光洋洋得意:“他们只是想听钟声,没人想知道你有没有动情,心音公不公正,钟不响我们就自己敲,这样谁都高兴……我是不是很聪明?”
戚求影附和他:“嗯,是我太笨了,还好大王聪明。”
他一夸,段暄光眼睛一亮,连胸脯都挺起来了:“是吗?”
戚求影:“千真万确。”
他走到段暄光年前,微微摊开手:“下来吧,我接着你。”
段暄光还沉浸在刚才的夸赞中,不疑有他,想也不想就跃下来,却被人轻轻接了个满怀。
戚求影抱着他,怀里的人却仰着头看他,小狗一样不依不饶:“你说大王聪明,那大王到底多聪明?”
戚求影真心实意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令天下智者一见就自惭形秽。”
一个中蛊失忆,从未精研过道法,却能说出喜欢所有人才是有情不偏私的人,天下无有其二。
惊鸿君天生无情,段君天生有情。
段暄光没想到他能夸出这么离谱的话,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拿我和天下智者比,我才没那么贪心……你到底是夸我还是敷衍我?”
他嘴上质问,嘴角却勾着,显然心里美得不像话。
戚求影心中一软:“我是喜欢你。”
段暄光:“……”
他像是没听清这三个字,茫然地眨了眨眼,在戚求影的注视下,从耳根红到了眼尾:“我……你……”
他羞得连话都说不明白了:“我又没有问你这个!”
这人害羞的习惯实在很古怪,双修生小狼的话天天挂在嘴边,却连一句“喜欢”都听不得,亏他当初还敢抱着那么多春宫来找自己看,戚求影只能向着他:“嗯,我是说这个。”
段暄光张了张嘴,却连话都说不出了,最后逃避似地把脑袋往他怀里一埋,只留个发旋对着戚求影,和小狼一模一样。
好脾气狼逗过头也会炸毛,戚求影不说了,只倾身吻了吻他的发旋,静静等段暄光的害羞劲儿过去,好半晌,段暄光才从他怀里钻出来,脸红扑扑的。
虽然他知道戚求影的喜欢和自己的喜欢肯定不一样,可是亲耳听见那两个字,他还是会本能地心动。
这个戚求影,总是这样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实在很可恶。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不争气,恼羞成怒,说话也凶巴巴起来。
“你这只轻浮的狼,不准调戏我!”——
作者有话说:一些对比:
以前的小段:戚求影我喜欢你!
以前的小戚:段暄光你简直轻浮!不准调戏我!(抛媚眼给瞎子看)
现在的小戚:段暄光我喜欢你!
现在的小段:戚求影你简直轻浮!不准调戏我!(抛媚眼给瞎子看)
好了现在两级反转彻底完成,小戚同志你自求多福吧[害羞][害羞]
第67章 伺候
嘴上说不准调戏, 埋别人怀里的时候又不叫调戏了,戚求影被他数落,却不松手, 反而相像是高兴的模样:“怎么, 我又可以是狼了?”
之前不是还说他是“好人”吗?
段暄光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揪着无关紧要的字眼不放:“你不要总是阴阳怪气我……”
戚求影:“你也不要随意污蔑我。”
段暄光来中原那么久, 一动手就战无不胜,一动嘴就节节败退,和戚求影斗嘴更是从来都没赢过,见戚求影直气壮, 他干脆聪明地不吵了:“饭菜都在食盒里, 你自己去吃……我要沐浴了。”
段暄光为了小狼健康, 一天三顿都准时准点吃, 戚求影“嗯”了一声:“我稍待便来。”
他今天出了一身冷汗, 身上也不舒服, 如今压在肩上的大山没了,他只觉久违地松快,等用过晚膳, 他也跟着去了浴池。
段暄光刚换了新水,换洗的里衣就挂在屏风上, 小弟们不知从哪里摘了些花瓣洒在水里, 戚求影刚进去,就看见段暄光在脱衣服, 几只小弟还尽职尽责地守在一边。
戚求影皱了皱眉:“……你们出去吧。”
这几个小弟虽然不会说话,却极通人性,呜嗷两声就退出浴池,段暄光衣服脱到一半,闻言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来:“你让它们出去, 那待会谁给我递手巾和衣服?”
戚求影面不改色:“我来。”
他一边说,一边自然而然地接过段暄光褪下的衣物,等人下了水,他没照例回到屏风后等待,反而自顾自解起了腰带,段暄光本来还坐在浴池里玩水,谁知下一刻面前水波晃动,另一道人影也入了水:“你下来干什么?”
戚求影:“两个人一起,方便,节省。”
段暄光信他才有鬼了,真要节省,就不会把这么一大片活水温泉建成无上殿的浴池,他往角落里挪了挪,戚求影十分自然地来到他身边,摸起岸上的皂角:“转过来,我帮你搓搓背。”
段暄光:“不必了。”
戚求影拍拍他臀侧:“快转。”
“……”段暄光腰背一紧,糊里糊涂就转了过去,戚求影一手认认真真给他涂皂角,另一手却轻轻扶着他的肚子,那圆圆的弧度让他忍不住构想小狼的模样,是男是女,是黑是白,是胖是瘦,会不会也生了双和段暄光一样漂亮的眼睛。
他一边动作一边出神,却未察觉怀里的人呼吸断了又断,不自在地挣动起来,还下意识把身子往角落藏:“洗好了吗?”
戚求影:“快好了。”
他手掌大,手骨长,一手张开就能把段暄光的后腰握住大半。
他微微皱起眉:“我不在无上殿这些天,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段暄光摇摇头:“吃了,一顿吃两碗。”
戚求影有点不相信:“那怎么小狼都八个月了,你还这么瘦?”
戚求影将他后背的泡沫冲掉,又替他将洗干净的头发挽起来:“到时候小狼生下来,你拿什么喂它?”
段暄光低头看了看自己一马平川的胸膛,他就知道只有手脚粗壮的狼才能生出健壮的小狼,他们的小狼好像确实太小了,闻言也有些气馁:“那我该怎么办呢?”
戚求影只是想揶揄他两句,没想到对方真会难过起来,只好道:“无妨,实在不行就请奶娘喂它。”
段暄光眼睛又亮起来,但很快又不自在地往前挪了挪,从戚求影怀里退出去:“好了后背洗干净了,剩下的我自己来。”
“反应这么大,你自己一个人可以?”戚求影垂眼看水,早就将他的反应一览无余,闻言正色道:“怀着孕做这种事,要是伤到小狼怎么办?”
原来戚求影发现了……段暄光倏然转过头来,辩解道:“还不是怪你要给我洗澡!我自己洗澡的时候从来不这样!”
他一把推开戚求影,自己找了个角落缩着,很有些自闭,戚求影其实也有反应,但是小狼为重,他不会乱来,可段暄光怀着孕,该纾解还是要纾解,一直憋着对身体不好。
以前他还会有意避嫌,如今他已下定决心要负起责任,那些羞耻之心自然也无关紧要,他看着段暄光像落水鹌鹑似地缩在水里,慢慢走过去,把人翻过来:“……我来帮你。”
段暄光瞪大眼睛,决然道:“不行!双修会伤到小狼的。”
戚求影:“谁说我要双修?”
段暄光虚心求教:“那你想怎么帮我?”
“你不会?”戚求影默了默,看着后者澄澈的目光,居心不良地开口:“那你以前想我的时候都在想什么?不做坏事吗?”
段暄光毫不隐瞒:“我会想你抱着我,你怀里很暖和。”
戚求影怔了怔,未想到对方果真半点旖|旎心意都无,一时不知是庆幸还是无奈,一种恶劣的占有欲又腾腾升起,他走近些靠坐在池边,伸手将人拉进怀里:“这样暖不暖和?”
段暄光实话实说:“有点热……”暖和过头了。
戚求影笑了笑,两只手毫无预兆地托住段暄光水下双腿,把人抱进怀中,后者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要往外逃,却被一只手勾住腰腹:“腿打开,脑袋靠过来。”
段暄光现在连逃都逃不掉了,只能依言照做,温泉水像是起了浪,不轻不重地漫过皮肤,他后背贴在戚求影怀中,耳边唯余细细的水声,直到另一只手绕到他前头,十分不礼貌地挟制住了段暄光身为一头公狼的最脆弱之处。
“你怎么……”他像只受惊的鱼,直挺挺地跳起来,话音未落他脸色又一变,脱力似的倒了下去,却忌惮着狼王的弱点不敢反抗,有些委屈地改口:“……你怎么能这么坏?”
戚求影也不好受,段暄光怀着小狼,他什么都不能做,实在难捱,但比起自己舒服,还是要先伺候了段暄光再说:“别怕,你现在不舒服,等出来就好了。”
段暄光有些受不住:“别在水里……我明晚还要沐浴。”
戚求影不听他的,仍旧我行我素:“无上殿只有你我,没有旁人。”
段暄光又没和他说这个,斩钉截铁道:“……那也不行!”
但他来不及反抗就连思考的力气都没了,戚求影这个人,表面冰清玉洁,什么都不说,但心里憋着坏,还一副油盐不进的暴君嘴脸。
男人的弱点落在别人手里,段暄光现在比谁脆弱,只能紧抿着唇贴在戚求影怀里,听着忽慢忽快的水声森*晚*整*,声音委屈地像被人欺负的小狼。
他忍不住抱怨道:“这就是你的办法……这个办法一点也不好!”
戚求影虚心讨教:“是吗,哪里不好?”
“……”段暄光说不出哪里不好,但还是要胡搅蛮缠:“就是不好……我不喜欢就是不好!”
“你是惊鸿君,怎么可以做这种坏事!”
戚求影面不改色地“哦”了一声,手上却不停,这人很有点口是心非,明明动作急了会哼哼唧唧,缓了眼睛会舒服的眯起来,显然乐在其中,嘴上却不依不饶说不好不喜欢,根本就是个金贵难伺候的麻烦精。
他不和段暄光争执,只停下动作,留段暄光一个人不上不下:“你既然不喜欢,那就算了。”
“是我不好,没经过大王同意就做这种坏事。”
水声一停,段暄光茫然地睁开眼,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戚求影抽手要走,后者却在他怀里转了个圈,面对面半埋进他怀里,揽着他的脖颈不让走。
戚求影看不见他的脸,唇角带着揶揄的笑意,声音却无辜又好奇:“怎么了?”
段暄光把脸埋在戚求影脖颈间,不说话,只抓着刚才那只手往下探。
戚求影装作不懂,把手收回来:“你想说什么?要我抱你出去?”
段暄光肩背颤了颤,终于忍无可忍,他仰起脸来,眼尾泛红,眼神却清凌凌带着水光,胡搅蛮缠地撒娇:“摸摸……再摸摸……”
戚求影呼吸一窒,在这种全然依赖的眼神注视下浑身都发起热来,他几乎本能地想把段暄光按到池边,像在雪境那夜一样,可是手心圆圆的触感却提醒他着小狼的存在,他再难以忍受也必须忍受。
他何必逗段暄光,对方直气壮有恃无恐,自己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算了,等生完小狼有的是时间,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安慰自己。
他揽住对方的肩背将人按进怀里,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段暄光吃了亏,也不敢再抱怨,只一边哼唧一边任人伺候。约莫过了半刻,他不管不顾地贴进戚求影怀里让抱,手脚也不受控地紧紧揽着对方的肩膀,像只缠人的八爪鱼,呜|咽一声后,埋在戚求影怀里不动了。
好半晌,他又毫无预兆地开口:“如果狼的一生只是为了生小狼……这样的生命真的有意义吗?”
说完他叹了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
“……”戚求影就知道对方是爽完就开始思考狼生,失落后悔了,他没说什么,只将两个人清干净,又强忍着直挺挺的反应带他更衣,为他蒸干头发。
等回到偏室,段暄光又恢复了精神在床上滚来滚去,半点不心疼强捱不适的戚求影,反而夸赞道:“你真厉害。”
戚求影好不容易才平复欲望,莫名有点不想他:“厉害什么?”
段暄光真心实意道:“你刚才反应这么大居然还能忍住,我这么厉害都没忍住……这就是二十年无情道的功力吗?”
戚求影已经想打他了:“……也许吧。”
段暄光显然是被伺候爽了,人都比平时开朗,他“嘿嘿”一笑,在被子里一滚,让出外边的位置给戚求影:“你今晚还和我睡吗?”
戚求影默了默,掀开被子:“……睡。”
他一上榻,段暄光就滚进他怀里,说话也欠欠的:“戚求影,你好粘人啊。”
戚求影终于忍无可忍,隔着被子把段暄光往怀里一揽,又一掌拍灭烛火:“明天妙权要到沧浪宫议事,快睡。”
段暄光还想说什么:“可是……”
“再多话,我就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作者有话说:一些火上浇油:
小段:你今晚伺候地我好舒服,我好喜欢,我好开心[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小戚:嗯。
小段:戚求影你简直是无情道中的无情道,忍者中的忍者,沧浪宫的顶梁柱![加油][加油]
小戚:……
小段:今晚只有我舒服了,你没有舒服,戚求影你不会生气吧[可怜][可怜]
小戚:你等着孩子生下来吧[摊手][摊手]
好了小戚男鬼化进度90%,暴风雨的前夜都是很甜蜜的[害羞][害羞]
第68章 公开出柜
清晨, 妙权早早就到了沧浪宫,一起到的还有群玉峰主,这次赴会的都是与沧浪宫关系亲近, 推心置腹的门派, 故而排场不必隆重, 低调些就好。
哀鸿殿庄重太过,不是待客之所,也不好说心里话,故而这回议事之处定在胜寒台, 独沧浪五圣与几位客人密谈, 连侍应的弟子都全是齐天殿的偃甲人。
半年未见, 妙权仍按照惯例, 先到无上殿看望旧友, 谁知才到殿外, 就见两个人在廊下吃早食,那面容俊俏的鹅黄公子把小笼包悄悄塞到桌下喂狼,对面的戚求影也只是皱眉淡声道:“吃饱再喂。”
画面几乎算得上温馨, 妙权都有些不敢认了:“……好友。”
以前他来找戚求影,对方不是在殿外练剑, 就是在密室抄书静心, 独来独往,一身霜寒, 如今见着二人在清晨凉风之中悠哉悠哉地吃早点,妙权也忍不住感叹短短半年,戚求影居然心性大变到如此地步。
廊下二人闻声转过头来,戚求影见是妙权,示意他自己找地方坐:“今天来得这么早。”
段暄光眼神绕着妙权转了两圈, 很快就认出对方的身份:“妙权原来是你啊。”
他在见道会和妙权打过照面,此刻听这两人互称好友,难免好奇,毕竟戚求影还是第一次承认他有朋友。
“贫僧惭愧,”妙权却不恼,微微一笑令人如沐春风,又自顾自为自己添了杯茶。
段暄光也不怯场:“我叫段暄光。”
妙权笑了笑:“段小郎君,久仰。”
他认识段暄光比段暄光认识他要多些,且不说当初他们探查蕴灵山时遇到过段暄光,他这位好友当时态度就模棱两可,再者惊鸿君不顾门派反对,收留苗疆剑者的消息已经传得到处都是,甚至愈演愈烈,说戚求影是被苗疆妖人抓住了把柄都算轻的,现在甚至有谣言说他二人孤男寡男,在无上殿夜夜笙歌,寻欢作乐。
段暄光不知被戳中什么地方,面色古怪地重复道:“小狼君?”
妙权捻着佛珠看了戚求影一眼,不知自己那句话说错了,谁知对方眼睛忽然亮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是小狼君?”
戚求影是惊鸿君,他是小狼君,多般配,多好听。
段暄光霎时对这位不速之客产生了好感:“你说话很讨大王高兴,我喜欢你!”
妙权:“?”
他心说戚求影收留段暄光难道是因为对方是个傻子,谁知还未想完,只听“啪”一声,戚求影冷笑着把空碗重重放到桌上,引得其他两人都转过头来。
对着自己说句喜欢都要推三阻四,现在对着不认识的人张口就来……大清早戚求影只觉胸口在透风,忍不住阴阳怪气道:“妙权禅师年轻有为,脾气好又会哄人,当然讨人喜欢。”
妙权:“?”
这是怎么了?气氛为什么这么古怪?他是不是误入了什么?
他一头雾水,又想到那些旖|旎传言,原则上虽不愿信,但心中已经有了偏向。
段暄光听不出话中的阴阳怪气,只以为戚求影是在给自己的力荐好友的长处,真心实意道:“他脾气是挺好的。”
妙权后背微凉,忍不住道:“那个……不要把贫僧卷进来啊。”
戚求影眉头在狂跳,嘴上却附和道:“是啊,他脾气好,我脾气坏……”
他刚想说“那你和他过一辈子去吧”,又担心段暄光真去找人过一辈子,胸口起伏片刻,挽起拂尘:“就算我脾气坏,你也给我受着。”
他放完狠话,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只留两个人愣在原地。
段暄光看着戚求影隐怒的背影,茫然地看着妙权:“……我根本没有说他脾气坏啊。”
妙权觉得这种时候自己还是少说话为好:“阿弥陀佛……我们去胜寒台议事吧。”
段暄光出身苗疆,身份特殊,本来应该避嫌,但戚求影不知考虑到了什么,还是决定带人出席。
一路上戚求影一言不发地走在前,妙权什么话都不敢多说,偏偏段暄光自来熟,半点不知分寸,逮着他聊天:“你是戚求影的朋友……连我都当不了他的朋友。”
他显然有些失落,又虚心讨教诀窍:“你给了他什么好处,他才同意和你当朋友?”
妙权心说你都能和惊鸿君一起住了,当然不能是朋友,一时不知段暄光在挑衅还是炫耀,只能再退一步,证明自己一个佛门弟子对插足别人的感情毫无兴趣:“陈年旧交,没什么好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段暄光却以为他在说和戚求影交朋友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是,如果你有和戚求影当好朋友的诀窍,又怎么会轻易教给别人呢。”
不像他,努力了这么久也只能当戚求影的奴隶。
他说完又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妙权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故人还没叙旧,两个不认识的人还相谈甚欢上了,戚求影走在前头,听着他二人窃窃私语,最后忍无可忍停下脚步:“……段暄光。”
“什么?”
戚求影耐着性子:“过来。”
戚求影今早脾气大,段暄光只能归结于昨天晚上只有自己爽对方没爽,憋太久了才心情不好,很有眼色也很体贴道:“……不用了,我跟着你朋友就好。”
妙权:“……”祖宗你还是过去。
他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戚求影脸色彻底沉下来,那点刻意收敛的恶念脱了缰,即便面对着多年好友他也顾不上遮掩:“再不过来,我就用链子把你锁在无上殿生一辈子小狼,以后都别想出门。”
他话音才落,后边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
段暄光一听要锁起来生小狼,登时什么都忘了,只讨好似地凑过去,抓着戚求影的手,用手指蹭他的手心:“我过来,你不要把我关起来。”
他对“关”“锁”一类的字眼十分敏感,服软也奇快:“我不想被关起来……”
戚求影话一出口,才后知后觉自己捅了对方的伤心处,他心中愧疚,又觉得对方可恨,既然害怕,为什么又要谁都喜欢,惹自己生气?
段暄光可以轻而易举地对别人说喜欢,独独不愿意对自己说,是因为自己当初一次次地讽刺抗拒,他才失望透顶吗?
他觉得手心抓着一只蝴蝶,握紧了怕它受伤,握轻了怕它飞走,只能哄着骗着:“……你乖乖听话,我不会把你关起来。”
段暄光立刻点头:“那我乖乖听话。”
戚求影深吸一口气:“好大王。”
他二人旁若无人,妙权看在眼里,脑子却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他没想到大清早找朋友叙旧,却看见这荒诞一幕,更荒诞的是他那位无情道天才好友口出妄言,心中怎一个震撼了得。
他一路无话地跟到了胜寒台,却见其他人早早到了,除却沧浪五圣,就是自己,玉相月,段暄光,另还有一副空出来的席位。
戚求影看了那空位一眼,不知道他们又邀了谁来:“这是谁?”
“是上一任春秋冷剑主霍闲,是我临时相邀,”陆道元未料到他会带着段暄光过来,沉默片刻,还是正色道:“求影师弟,正道议事,外人不便在场。”
戚求影:“他不算外人。”
锦衣镇和太幻秘境一程段暄光全程跟从,能拿到肉魂果也多亏他出力,那位鬼君显然也认得出他的身份,相处多日,段暄光为人如何有目共睹。
陆道元只好征求其他人的意见:“你们觉得呢?”
任流霞和虞探微都点头同意,陆道川知晓段暄光身份,就事论事道:“若要处镇鬼渊,我们免不了和苗疆打交道,段公子在这里,自然事半功倍。”
陆道元欣赏段暄光的为人,只是介意他与戚求影的关系,只是见众人都没有微词,也不能再阻止什么。
“且慢,”谁知端坐在角落摇扇的玉相月忽然开口:“今日之前,你们可没说过此次议事会有苗疆人士,你们与这位段公子相交,自然信任他的为人,可我群玉峰闭塞不通消息,不能拿门派犯险。”
她平日里笑盈盈不露锋芒,但门派大事却半点不含糊:“苗疆与中原断交已久,惊鸿君却说他不算外人,敢问这位段公子与你是什么关系,能让惊鸿君这样为他担保?”
此言一出,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这个问题不光玉相月好奇,其他人又何尝不困惑,高殿独修二十年的惊鸿君,为什么突然收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苗疆人,同住同饮,同进同出,甚至百般回护?
这根本就是一个危险的预兆,上一任剑主就是前车之鉴。
戚求影不语,先前为了掩饰自己与段暄光的关系,费尽心机,此刻木已成舟,他再隐瞒才是真正的自私。
他张了张嘴,身边的人却和他同时开口。
“他是我的道侣。”
“我是他的奴隶。”
空气倏然一静,陷入窒息般的死寂。
道侣和奴隶?这是一个意思吗?
一道道震撼又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身上,戚求影只觉如芒在背,浑身血气上涌,差点没厥过去,他看向段暄光:“……你在胡说什么?”
段暄光本来见戚求影不开口,还以为对方在等自己说,谁知说了实话还被当做胡说,顿时不高兴了:“我没有胡说,当初是你说如果想要你照顾我,直到小狼生下来,我就要当你的奴隶!”现在戚求影不光阴晴不定,还不守信用!
陆道元本来还在思索“道侣”和“奴隶”之间的联系,听到段暄光的话,脸色都变了:“生下来?”什么东西生下来?
见场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戚求影也只能破罐破摔:“他有了我的孩子,已经八个月了。”
陆道元霎时反应过来什么:“八个月……就是在雪境的时候……怪不得……”
陆道川在一旁欲言又止,好心提醒:“其实那不是孩子……”
戚求影和段暄光异口同声:“就是!”
陆道川:“……”
玉相月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就捅破了天,只觉闯了大祸,妙权虽未说什么,但脸色变了又变,好不精彩,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虞探微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茶,然后用手肘捅了下已经僵住的任流霞。
后者倏然回神,一双眼睛难以置信地盯住戚求影,喃喃自语:“孩子都八个月了……”
“孩子都八个月了……”他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来来回回只会重复这一句,好半晌他才发出一声哀嚎。
“戚求影……你对得起师兄对你的信任吗?”
“你对得起我给你下的十万灵石吗!”——
作者有话说:本章受害者名单:
妙权同志:哥们你背着我搞基还有了孩子?不是哥们?
掌门: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们沧浪宫彻底完蛋了!
药师:那什么……那个真不是孩子,你们能不能相信科学?!
偃师:公开出柜,师弟牛b
玉相月:我靠我只是随口一问吃到这么大的瓜……你说什么惊鸿君玩艾斯爱慕那简直太变态了
任流霞:骗子!还钱!!!
小戚:我们谈恋爱好吗?不要再和别人说你是我的奴隶了好吗?我求你
唯一的控场王小段:求我也没用,我下章就流产了[可怜][可怜]
第69章 早产
任流霞胸口重重起伏两下, 只觉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背叛,强忍肉痛,试图唤起与戚求影的同门之谊:“求影师弟,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议事还未开始, 这堪比天雷的消息就把一众人炸得体无完肤, 惊鸿君破戒不是小事,这回连陆道元都坐不住了:“师弟,肉魂果到手,你马上就要成道了……”
戚求影既然决定说出来, 就猜到陆道元会是这个反应, 单膝跪地:“是我辜负了师门栽培, 以后会尽力补偿, 还请掌门师兄成全。”
陆道元脸色变了又变, 最后忍无可忍, 怒道:“胡闹!”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掌门发这么大的火,连任流霞都不干嚎了,反而收敛神色替戚求影求情:“师兄, 万般天定,这种事情只能听天由命……或许求影师弟有自己的想法。”
虞探微也认同地点点头:“不如还是尊重师弟自己的选择……”
陆道元平日里好说话, 如今却固执起来:“绝无可能!”
若不是这个苗疆妖孽三番两次搅扰, 戚求影又何至于动摇道心,疯魔至此:“我绝不会放任你毁道。”
他语气严肃, 不容置喙,众人都看出他确实动了大气,妙权在一边适时开口求情:“陆掌门……”
陆道元打断他:“不必说了,这是我沧浪宫家事,与旁人无关。”
妙权顿了顿, 只能闭嘴。
段暄光听他口气不对,皱起眉来:“你什么意思?”
陆道元一拂袖,对戚求影道:“师弟,此次议事你不必参与了,镇鬼渊自有我们处置,你自己回无上殿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口谕,不得出殿。”
虞探微错愕回头:“……师兄?”
陆道元不为所动:“等时机成熟,我会助你服下肉魂果。”
如果以前还是商量,现在就是命令,戚求影皱起眉头,段暄光反应更大,他护在戚求影身前,危险地眯了眯眼:“你想把他关起来?”
陆道元:“这是我沧浪宫的家事,与段公子无关。”
“错!你欺负他,就和我有关!”他说完,无晴剑已经应声出鞘,说翻脸就翻脸:“你敢欺负他……我杀了你,再带他回苗疆!”
“小段,” 戚求影摇摇头,按着他的手背,把人拖回来。
段暄光不可置信:“你听他的?”
戚求影不是要听陆道元的,可一边是道侣,一边是多年同门,他不想为此事闹得鸡犬不宁,只能迂回行事:“我们先回去。”
段暄光却不满意了:“不回!听我还是听他,我和沧浪宫,你只能选一个!”
“你师兄要把你关起来,如果你喜欢我,就应该跟我回苗疆!”
陆道元:“你敢——”
戚求影夹在中间,颇有些左右为难,但还是尽力安抚段暄光:“我喜欢你,但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机。”
倘若他就这样一走了之,把所有事情扔给别人,才是最大的不负责。
段暄光不能解:“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我可以丢下苗疆来陪你,你为什么不能?”
“如果你不能,当初为什么还要问我选你还是选小狼?”
戚求影一怔,仿佛被一把故剑刺中。
事情发展得太快,谁都未料到戚求影和段暄光会突然对峙起来,众人一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玉相月作为这一场事端的起头人,已经捂着脸躲到虞探微身后,装作自己不存在。
戚求影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只能极尽可能地安抚段暄光:“你听我说……”
段暄光:“不听,你更喜欢他们,就去和他们过!”
“我一个人也可以把小狼养得很好!”他说完就将佩剑回鞘,飞身跃下胜寒台!
戚求影已经顾不上别的,紧随其后:“段暄光!”
议事是议不成了,陆道元吩咐其他人:“把求影师弟带回来。”
虞探微和任流霞对视一眼,面露忧色,但还是起身追去,妙权却先他们一步出了胜寒台:“好友!”
段暄光离开胜寒台,脖颈间金铃响过三声,无上殿方向就响起一声熟悉的狼嚎,那是小弟们收到消息,即刻出发下山的回应。
戚求影趁此机会将他拦下:“小段!”
段暄光冷着脸绕过他:“我现在很不高兴,我走了,你不要来找我,否则我会打你!”
戚求影揽住他的腰,有些匆忙地和段暄光贴了贴脸颊,这是安抚段暄光的方式之一:“不许走……是我不对,你生气可以打我骂我,可以杀我,但别丢下我一个人说走就走,好不好?”
他轻声细语,极尽温柔,段暄光听得一愣,随即又难过起来:“你是人人敬仰的无情道君,那么多人都喜欢你,可你的掌门师兄不欢迎我,你也不跟我回苗疆,我在这里就是一个多余的外人!”
他说完又想起什么,沮丧地垂下眼:“我忘了,爹爹也不要我,我回不了苗疆……再也没有人喜欢我了,这就是我当坏狼的惩罚。”
段暄光不知胡思乱想去了什么地方,越说越难过,戚求影一愣,立刻道:“我要你。”
段暄光虽然表面目中无人直气壮,可相处久了却知道他对善意和恶意感知相当敏锐,别人夸他亲近他,他嘴上不说,胸膛却挺得高高的,别人讨厌他,他就会变得毛炸炸难以亲近。
戚求影重复一遍:“我要你,好不好?”
段暄光下意识张嘴想说好,又硬生生忍住,说了句“不好”。
他从戚求影怀里退出来,又赌气背着剑往山下走:“其实我也做的不好,你和你的师兄师姐们在一起几十年,我怎么比得过他们。”
他让戚求影二选一,不就是自取其辱。
他这一席话大有悔悟灰心之意,戚求影脑中警钟乱响,果然听段暄光道:“说来说去……所有人都怪我毁了你的大道。”
戚求影是,沧浪宫是,中原正道是。
如果一开始没有发生,戚求影也不会落到如今两难的境地,对方明明烦透了自己,却还要为了小狼委曲求全。
戚求影明明天天欺负他,威胁他,可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会本能地心疼对方的处境。
他真是个不争气的大王。
他越想越不服气,只能埋头御剑,脚下越来越快,戚求影怕他出事,又不敢用强,只能亦步亦趋,紧随其后,好几次差点没跟住。
二人很快就出了山门飞到山脚,谁知还未落地,风中却传来一股血腥味。
与此同时,熟悉的,骂骂咧咧的声音并着错乱的剑声从地面传来:“你们这三个鬼东西!都说了肉魂果不在我们手里,举魂术也跟我们没关系……你们有本事就杀上沧浪宫去找惊鸿君和那个姓狼的!以多欺少算什么?”
“姓霍的——你不是认识沧浪掌门吗?这里是他的地盘,你赶紧传音让他来帮忙!”
段暄光一听这吵吵嚷嚷的声音就知道是左道,顿时气也不生了:“是左道!”
他想也不想就御剑往下:“钓不到鱼的!我来帮你!”
左道正在骂骂咧咧中和岁煞打得难舍难分,谁知忽听头顶有人大叫“钓不到鱼的”,他顿时怒火中烧,抬头看哪个家伙活腻了敢侮辱自己:“谁说我钓不到鱼!谁说的?”
“滚出来!”话音落,只见一道鹅黄人影御剑从天而降,等看清是谁,他的警惕瞬间就变成了惊喜:“姓狼的!你怎么会在这儿?”
段暄光一本正经:“我在离家出走。”
左道“啊”了一声,余光瞥见同样从天而降的戚求影:“那你现在还走吗?”
段暄光:“打完架再走!”
戚求影才落地就看见段暄光提剑冲进战圈,眉头一跳,反手握起春秋冷加入战场:“回来!不准带小狼打架!”小狼都八个月了,怎么还敢乱来?
段暄光正赌着气,充耳不闻。
三煞原本故意等在在沧浪宫山脚下伏击霍闲,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见戚求影和段暄光,也有些手忙脚乱。
段暄光和左道对上岁煞,原本合击霍闲的劫、灾二煞也不得不分出一人来迎击戚求影,他们对上霍闲已属吃力,此刻再加入两大强敌,已然力不从心。
戚求影一边迎击劫煞,一边注意着他背后的红棺,警惕那个阴险的纸人突然窜出,不过红棺迟迟未开,这次行动那位鬼君似乎并未前来。
他反手将劫煞老道的手臂斩下,又听一人道:“好友!”
妙权也来了!
不止妙权,任流霞,虞探微也紧跟其后,三煞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登时一头雾水。
灾煞看向劫煞,骇然发问:“你不是说自己的阵法可以阻断传音,让霍闲没办法求助沧浪宫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劫煞左臂已断,闻言更觉被侮辱:“老道对天起誓,我的阵法绝不会出错!”
他话音才落,就被春秋冷当胸刺穿,一股剧烈的疼痛传来,他看见自己握剑的右手像过了水的面条,摇摇晃晃地垂落,下一刻他的头颅也被人一分为二。
他竟被戚求影一剑竖劈成两段!
他后知后觉地仰天惨叫起来,很快就化作一团黑气,其他两人看见同伴凄厉的死相,已然生惧,灾煞想也未想,飞镰一旋,竟直直割断自己的喉管,化作黑烟。
那岁煞却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见同僚皆死,他怒吼一声,扔下双斧,弓身蓄力,朝着左道猛冲过来。
霍闲急声:“小心!”
他体型庞大,跑起来简直像座势不可挡的小山,左道回身将长剑刺入岁煞的身体,试图逼退对方,谁知对方吃了痛不退反进,拖着他往山石上撞,电光火石之间,段暄光飞身跃上岁煞的肩背,长剑刺入颅顶,这才将人逼停。
“啊啊啊啊啊——”岁煞疼得大叫起来,他浑身抖动,不停以双拳击地,像只发狂的猩猩,段暄光始料未及,正要飞身跃下,却觉得腹中一坠,疼痛难当,身形一个不稳,瞬间被甩落在地。
左道见状忙扑过来:“姓狼的!你没事吧?”
岁煞挣扎了两下,也化作黑烟,段暄光眼冒金星,被搀扶着坐起来,却被戚求影一把搂进怀里:“你怎么样?”
其他人也一脸担忧地围上来。
左道不知他们反应为什么这么大,安慰道:“没事没事,他只是摔了一跤,应该不碍事。”
他说完低头,却见段暄光额头满是细汗,一张脸白得吓人,他蜷了蜷身子,似乎疼痛难当,一只手却死死捂住腹部:“小狼……我的小狼……”
戚求影脸色一白。
左道一呆:“什么小狼?”
虞探微见势不对,立马挤进来,面色凝重地探了探段暄光的脉搏,又摸了摸他的肚子:“坏了,刚才摔得太重,怕是惊动了胎气。”
段暄光只觉得腹部又热又涨,浑身难受:“小狼……小狼在顶我的肚子。”
左道和霍闲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戚求影看段暄光疼得倒吸冷气,心都揪了起来:“可小狼才八个月?”
“八个月怎么了?八个月早产的孩子多的是!”虞探微嫌他笨,二话不说祭出仙舟:“所有人上船!回去找药师!”
段暄光知道自己闯了大祸,闻言悔不当初,眼尾霎时就红了:“我的小狼……我…我简直就是天底下最不称职的大王!”
戚求影也心乱如麻,只能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来,假装镇定:“没事的,有药师在小狼不会有事……别害怕。”
“对不起,”段暄光说着,眼里也泛起两团无助的泪花,“呜呜”两声,哽咽起誓。
“……我以后再也不打架了。”——
作者有话说:采访小剧场:
海藻:采访一下大王,你恢复记忆之后离开沧浪宫的原因是?
小段:……我不想说。
任流霞:是因为沧浪宫的人不喜欢你,正道排挤你吗?
小段:……不是。
虞探微:那是因为求影师弟欺负你,威胁你,对你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吗?
小段:一点点。
药师:那是因为你和戚求影向全天下宣告你们有了孩子,一众正道怕孩子难产,手忙脚乱地用急救舟把你带回沧浪宫,结果发现根本没有怀孕吗?[摊手]
小戚同志:……[化了][化了]
小段同志:够了!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爆哭][爆哭]
好了,这辈子能这么惊天动地社死这么一次也不枉此生了[害羞][害羞]虽然场面很混乱大王哭得很可怜,但是海藻写得时候一直在笑[抱抱][抱抱]
第70章 流产
仙舟很快就回到了沧浪宫, 陆道元看他们去而复返,脸色稍霁,刚要开口, 就见手忙脚乱一干人等从仙舟下来, 戚求影抱着面如金纸的的段暄光, 甚至连迟到的霍闲和左道也在。
虞探微更是火急火燎:“药师?药师人呢!”
陆道川后脚才跟出来就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虞探微焦急道:“我们在路上遇到了鬼族三煞,段暄光不小心摔了,森*晚*整*你快看看他是不是要生了?”
陆道川:“啊?可是……”
虞探微将他一推:“没什么可是,生孩子是大事……你少婆婆妈妈!”
陆道川连话都来不及说, 只能被推搡催促着往药庐走。
所有人中, 唯独霍闲和左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后者目瞪口呆地看着戚求影抱着段暄光进药庐, 这才向身边那位在肩膀上养鸟的讨教:“什么情况?你们刚刚说什么‘小狼’, ‘生孩子’, 这是沧浪宫的暗语吗?”
任流霞也是吓出一身冷汗,十万灵石固然珍贵,但戚求影的孩子独一无二, 他擦了擦额头细汗:“并非暗语。”
他将段暄光怀孕的事与霍、左二人耐心解释一遍,果然见二人眼睛越瞪越大。
左道难以置信:“可姓狼的不是男人吗?男人怎么会生孩子!”
霍闲虽不说话, 但目光满是认同。
任流霞就事论事道:“他出身苗疆, 说不定身怀异术,体质特殊。”
而且连戚求影和虞探微都相信段暄光怀孕, 那应该作不得假。
左道咂咂嘴,似乎在尽力说服自己相信,欲言又止好半晌,他忽然大声道:“完了!”
霍闲:“怎么了?”
左道后知后觉升起一阵愧疚:“姓狼的是为了救我才摔的……要是孩子真的没了,那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他说完就急不可耐地往药庐跑:“姓狼的!你千万要把孩子生下来啊!”
霍闲也追过去:“你别再去添乱了。”
任流霞叹了口气, 抬眼却看见陆道元黑着脸站在一边,不由道:“掌门师兄息怒,事发突然,为今之计只能等孩子平安生下来。”
毕竟是条小生命,即便陆道元再不满,也不能说什么,他沉默片刻,最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药庐外乱成一锅粥,药庐内也不遑多让,戚求影把段暄光放在榻上,后者的呼吸已经渐渐微弱下去,他眼里水汪汪一片,说话也委屈巴巴:“我们的小狼……是不是不好了?”
“不会,”戚求影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它一定会好的,它会有亮亮的眼睛,湿漉漉的皮毛,软软肚子,叫起来嘤嘤呜呜的……只要你好好听药师的话,小狼就很好。”
段暄光闻言说了句“好”,戚求影退开些许与虞探微并排,让陆道川上前为段暄光诊治。
段暄光目光依恋地追着戚求影,但还是听话地没乱动,只小心翼翼地求人:“药师姐姐……你一定要救救小狼。”
陆道川不知道这两口子有什么毛病,一口咬定怀了孩子,可看着段暄光可怜的神情,他也不由心软,一时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来,伸手,我先给你看看。”
段暄光乖乖递出手腕。
陆道川先探他的脉搏,脸色却微微一变,连忙锁了段暄光几个穴道,这才转头道:“师姐,帮我把窗台下那颗固魂丹取来。”
虞探微依言照做,陆道川打开药盒,见中间硕大一颗,:“来不及等丹药融化了……帮我捣碎它。”
虞探微只能将固魂丹捣碎,再用温水化开,段暄光见黑乎乎一碗药,闻起来清苦异常,但一想到小狼也不矫情了,皱着眉一口闷下,谁知这药下去却越来越累,眼皮都开始打架。
陆道川皱起眉:“不行,他的内息开始溃散了,需要有人不断为他输送灵元。”
戚求影心神一震:“我来。”
他扣住段暄光的左手,学着他在雪境时那样,源源不断地输送灵元。
一股暖意流遍全身,段暄光却只觉得疲惫:“戚求影……我好困。”
这种时候怎么能睡觉,戚求影不动声色地加紧输送灵元,一边哄道:“先别睡,睡着了就看不见小狼了……醒醒。”
段暄光果然睁大了眼,但很快又被困倦席卷,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虚弱下去:“小狼…我要第一个看小狼……”
他语意倔强,却抵不住快速流失的神智,他看见戚求影开开合合的嘴唇,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到最后他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视野倏然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戚求影的话音也戛然而止。
段暄光静静躺在榻上,神色安宁,看上去就像睡着了,戚求影握着他的手,却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他沉寂下去的呼吸和脉搏。
“段暄光?”那是一种熟悉的失魂状态,心跳和呼吸一齐停止,就像是在一瞬间被抽走生命力,但这次段暄光失魂之前没有发烧,情况来得毫无预兆。
陆道川也十分意外:“怎么会?我已经锁住了他的魂魄,又给他用了锁魂丹……按来说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戚求影方寸大乱,眼眶发热,他的智因为段暄光的沉寂饱受折磨,但很快又想起什么,强自按下心绪:“巫不禁说过……只要等小狼出生,他的神魂就会恢复,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虞探微道:“可是他现在已经昏死,要怎么生小狼?”
陆道川却皱起眉:“‘等小狼出生,他的神魂就会恢复’,这是巫不禁的原话?”
戚求影:“是。”
陆道川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好半晌他才道:“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罢。”
戚求影顿了顿,陆道川却不由分说推着二人出门:“快走快走,你们在这里只会打断我的思路。”
戚求影还要说什么,却被虞探微按住肩膀:“既然药师都这么说了,我们就先出去等罢。”
戚求影看了一眼陆道川:“多谢。”
他二人不通医术,呆在这里确实碍手碍脚,二人甫一出药庐,左道一行人就围了上来:“怎么样生了吗?男孩女孩?母子……呸,父子平安吗?”
霍闲息皱着眉按住左道的肩膀:“你别说了。”
要是真生了,偃师和惊鸿君就不会是这幅忧心忡忡的模样,问这种话不是更让人担忧吗?
戚求影不语,虞探微摇摇头,就算左道再没眼色,也看得出不对劲,他看了一眼紧闭房门,再不敢问了。
几人又在外等了两个时辰,任流霞见情形不对,只能劝其他人:“天色不早,不如我们先回各自住处等待,等药庐有了消息再来也不迟。”
戚求影垂下眼:“你们先回去,我守在这里。”
这么久了都没有消息,情况肯定是不好,虞探微看着戚求影的脸色,叹了口气:“也罢,我先带他们去齐天殿。”
药庐外很快只剩下戚求影,还有偶尔进出的药童,戚求影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像暴雨来临之前那种异样的沉闷。
如果小狼保不住,他该怎么办?段暄光该怎么办?
段暄光盼了那么多天,为了小狼能够平安,他每天早睡早起,一顿三碗,不饮酒不动气,他甚至不敢预想段暄光醒来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更有甚者,要是连段暄光都保不住……他不敢再往下想,只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直到远天亮起一道白光,惊雷声紧随其后。
微凉的雨滴落在面颊上,他微微一顿,抬头却见天色已经黑尽,又想到待会进门浑身湿着不好抱段暄光,最后还是移步到檐下。
段暄光那么娇气,现在受了这么大的罪,肯定又要撒娇摆可怜要抱,到时候只要垂着眼不说话,戚求影就拿他没办法,予取予求。
戚求影又想,生小狼那么受罪,以后还是不要让段暄光生了,他起了欲念按着人欺负个没完,事后什么都不用管,段暄光怀了小狼却要辛苦那么久。
他站在雨下,看着时断时续的雨帘,将自己过往的恶劣行径一一反省,直到“嘎吱”一声门响,他倏然回头:“他怎么样?”
陆道川吃了一惊:“师弟?你怎么还在?”
戚求影:“他还好吗?”
陆道川捏了捏鼻梁,从大清早忙到夜半三更,药师脸色肉眼可见地疲惫,但他脾气甚好,温声细语的:“……还好。”
“我能不能看看他?”
戚求影跟着陆道川进屋,果然见段暄光躺在榻上,额发已经汗湿,他似乎经历了一场极漫长的折磨,但面色终于红润了些。
戚求影走到榻前,替他拂开额发,在他紧闭的眉眼处亲了亲,心疼道:“对不起……是我不好,以后不会让你生小狼了。”
沉睡的人已经恢复了心跳和体温,呼吸也热热的,戚求影定定看着他。
又把手伸进被褥,小心翼翼地点了点段暄光的腹部,熟悉的,圆圆的弧度已经变得平坦,他终于松了口气,那颗高高吊起的心也落了下来。
陆道川静立在一旁,看着师弟心疼的神情,很难将他把那个目下无尘,能说出“我的心就算死了也不会动”的惊鸿君联系起来:“他消耗太过,要好好修养,等醒过来就好了。”
戚求影“嗯”了一声,认认真真将四个被角掖好,这才站起身来:“小狼怎么样……它还好吗?”
陆道川:“如你所见,没了。”
戚求影:“没了?他已经怀孕八个月,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没……”
要是段暄光醒过来,知道心心念念的小狼没有了,会是何等痛心自责?
陆道川脸色一僵,神情古怪起来:“师弟,你别告诉我之前不是为了哄段公子才与他做戏,而是真的相信他有了孩子?”
戚求影皱起眉:“有何不信?”
陆道川噎了一下,硬着头皮道:“可是段公子根本没有怀孕啊……”
“什么?”戚求影倏然转头,再次听到这一句,一瞬只觉外面的雷都打到了自己身上:“没有怀孕?那他的肚子……”
陆道川试图和他讲道:“我早就说过,那只是一团灵气,根本不是孩子,段公子身上有‘我未生’,这团灵气是为了在这个时候保护他。”
戚求影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到最后却还是试图说服自己:“不可能,他的肚子是在和我双修之后才变大的……不是孩子是什么?”
他越想越觉得另有隐情:“是不是孩子流产了……你不想让我们难过,才编出这样的由?”
不然好好的小狼怎么会说没有就没有了?
没有了小狼,段暄光岂不是即刻就会离开无上殿?
不能没有……怎么可以没有?
陆道川未料到师弟已经对段暄光沉迷至此,心中微叹:“……他骗了你,他和你双修,只是为解蛊毒。”
戚求影一愣,已然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那他为什么只骗我,不骗别人?”——
作者有话说:关于医闹:
药师:看吧小孩没了,我说不是孩子吧,看吧
小戚听到的:什么?小孩流了?
药师:?肚子大只是下蛊后遗症啊,不是孩子!不是孩子!
小戚:那为什么我和他do完肚子才大,不是孩子是什么?
药师:??他骗你的啊,这么简单的事你怎么会想不明白?
小戚:那他为什么只骗我,不骗别人,他不是喜欢我是什么?
更新!!!!今天海藻被月经突袭所以来晚了[爆哭][爆哭]小戚同志的cpu已经不行了,男鬼化进度99% [加油][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