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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恢复记忆

    “他这么笨怎么会骗我?他一定是有苦衷。”戚求影目光落在榻上, 不见恼怒,只有心疼。

    陆道川行医多年,什么文盲犟种倔牛都见过, 被骂庸医的次数也不少, 已然练就一副心如止水好脾气, 可这回遇上的是自己那位本该通情达的师弟,顿觉一阵头疼。

    古人云士之耽兮,犹可脱也,现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否则戚求影怎么可能短短半年就性情大变至此。

    他都怀疑无情道其实是诅咒, 越想成道的人越难成。

    他又生怕说出真相会让戚求影难以承受, 思虑再三, 还是斟酌着开口:“师弟, 我能解你的……失子之痛, 但你往好处想,虽然小狼没了,但这团积蓄的灵气修复了段公子受创的神魂, 等他醒来就能恢复记忆,何尝不是好事一件?”

    戚求影一顿:“恢复记忆?”

    是了, 巫不禁说过, 只要等小狼生下来,段暄光就能恢复如常。

    他从来不觉得段暄光恢复记忆是坏事, 但现在小狼没有了……可没了小狼,段暄光又怎么会长留无上殿?

    陆道川看他神色古怪,只叹了口气:“其实有一件事你是对的,‘我未生’的蛊毒没有那么好解……施术者舍命种下禁蛊,除了会心智退化, 重新成长外,还必须在成长即将完成之前与被施术者双修,积蓄足够的灵元,否则就算他顺利长大,也会因为一次次魂魄离体,神魂羸弱而死。”

    陆道川这几个月都在潜心研究苗疆蛊术,尤其是“我未生”,还是白天戚求影转告巫不禁的原话,他才将一切都串联起来。

    若小狼流产只是晴天霹雳,那这个消息就是当头一棒,戚求影脑中霎时空白。

    “所以…所以当初在雪境我与他相遇并非偶然……”怪不得他们身体会那么契合,不到半个时辰他浑身经脉就恢复如初。

    段暄光也没有骗他,因为不双修他真的会死。

    陆道川早就猜到戚求影会是这个反应,心下不忍,只“嗯”了一声。

    戚求影还待再问,榻上的人却忽然翻了个身,他只能道:“……我们出去说。”

    外头大雨倾盆,院子里的药材在雨中摇摆,书房灯暖,戚求影却手脚冰凉。

    陆道川沏了杯菊花茶递到他手边,戚求影却没动,只继续问:“‘我未生’到底是什么?”

    他当初问过巫不禁,对方却模棱两可不愿明说,甚至还顺水推舟继续维持“怀孕”的谎言。

    其实再细想,如果不是早有前尘,巫同心初次听说他的名字时何以会那么愤慨,巫不禁又怎么舍得把儿子交给沧浪宫的人照料?

    可如果他和段暄光早早相识,他为什么一概不知?

    难道也是被施加了禁蛊的原因?

    他脸色红白不定,心绪已然大乱,陆道川见状,更是难以直言,只能引导着俩口:“万事万物都会有代价,如果做一件事要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你觉得这件事是什么?”

    “生命的等量只有生命……”戚求影思绪被生生破开,他脑中从未如此清明,也从未如此痛苦:“‘我未生’成为苗疆禁蛊,是因为它的代价要以命换命,是不是?”

    陆道川点了点头,继续道:“我查阅相关典籍时,看到一个故事,说的是一对恩爱的苗疆夫妻,二人皆年逾三十,不料丈夫某天意外失足落水,妻子悲痛之下只能向邪神求来禁蛊复活丈夫,可复活的代价是她的神智退化成婴孩,直到成长到施蛊的那一刻,才能恢复记忆,重新记起过往。”

    “可凡人寿数短浅,怎么抵得住几十年光阴的磋磨?女子的丈夫复活后,却发现妻子痴傻不记事,他寻医无路,求药无门,就这样过了三十多年,女子终于活到了施蛊的那一刻,可她恢复记忆时,却只见院中停着老死爱人的棺椁,自己却年轻貌美,多年不改。”

    “她重获新生时,所爱之人却已衰老而死,”陆道川心中无奈:“这就是‘我未生’名字的由来。”

    若戚求影与段暄光不是修真之人,没有长远的寿数,此刻戚求影说不定已经娶妻生子,儿女双全,段暄光受二十年折磨,举止滑稽被世人讥笑,最后还要与喜欢的人生生错过。

    何其阴毒,何其残忍。

    可戚求影还有更深的困惑:“那为什么故事里的丈夫记得妻子,我却不记得段暄光?”

    陆道川实话实说:“按常说,被施术者的记忆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你不记得,或许是……另有原因。”

    “另有原因?”陆道川说得隐晦,似乎也在纠结要不要实话实说,戚求影重复了一遍,很快就联想到了什么,反问陆道川:“如果我二十年就是个死人……那我会死在哪里?”

    陆道川一愣,却未说出答案。

    戚求影目光一寸寸冷下来:“我会死在天倾之战,死在镇鬼渊。”

    他当时重伤,不仅失去一魂一魄,还被捅穿胸腹,神仙也难救。

    可他最后被陆道元拼死救出,仅只是失去了一段记忆,又安然无恙回到沧浪宫,继任春秋冷,执掌无上殿,成为人人敬仰的惊鸿君。

    为什么天倾之战时苗疆突然反水背叛?还频频挑衅针对沧浪宫?

    “如果我死了,如果我的记忆还在……”他喃喃自语,最后找到了答案:“我就根本不会踏上无情大道。”

    所以只要洗去他的记忆,再仗着段暄光已死编织一个完美无缺的谎言,就能粉饰太平,掩盖真相,让沧浪宫最年轻有为的弟子继续扬名修真界。

    真相抽丝剥茧,被一层层揭开,被愚弄和摆布的愤怒终于淹没了戚求影:“……是掌门师兄。”

    当年戚求影重伤被陆道元带回医治,陆道川也在,他心中比戚求影更早开始怀疑二十年前那个讳莫如深的真相。

    可一边是兄弟手足,一边是同门,如果说出真相,沧浪宫必定动摇,甚至分崩离析,故而他一直踌躇不敢言,白日里他为段暄光治病时,大半时间也都在纠结该不该开口。

    最后他决定告诉戚求影真相,一个门派的兴衰不该由不愿意背负的人背负,可如今全盘托出,他还是忍不住为陆道元说话:“……兄长或许另有难言之隐。”

    戚求影没作声。

    陆道川就再不说了,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多言,只有些默默退出书房,留戚求影一个人独处,临走前又道:“求影师弟,或许这二十年于你而言只是场骗局,但多年同门之谊,我等皆发自肺腑真心。”

    戚求影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可看见陆道川黯然的神情,还是道:“……多谢。”

    他在沧浪宫二十年,陆道元对他关怀备至,善意敦促,予取予求,他应心怀感激,可是如果这些善意始于一场瞒天过海的谎言,就只会让人恶心。

    他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急着去找陆道元对峙,只是看着已经桌上的茶水冷透,最后缓缓起身,朝着段暄光的住处走去。

    段暄光没醒,所有事都不重要。

    他在心中预演着段暄光醒来的场景,思量着要怎样和恢复记忆的段暄光相处。

    自己之前对他说了那么多坏话,做了那么多坏事,如果对方生气了,要怎么服软,怎么哄人。

    段暄光还没好好看过中原的风光,等身体好了,他就带着段暄光游山玩水,寸步不离。

    他一边想着,一边推开房门。

    榻上的人睡得很熟,依然像小狼一样蜷着,很是可怜,外面暴雨如注,时不时伴着雷声,他眉头时不时蹙起,似乎是噩梦缠身。

    戚求影一见了段暄光,那些狂乱的思绪就在无形之中被抚平,他定定看着榻上的人,心尖却像是被人攥了一把,又酸又软。

    “大王……”微凉的指尖轻轻推开蹙起的眉头,指背贴着脸颊慢慢往下,直到暖热的体温传来,戚求影才稍稍得到一点慰藉,转瞬又心疼起来我:“我那么坏,何德何能值得你真心付出?”

    又道:“……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大王?”

    他说着,段暄光却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下意识往戚求影的方向挪了挪,半张脸埋进被褥里,眉头也舒展开。

    戚求影唇角微微勾起,俯身亲了亲他的眉眼,一动不动地守在段暄光榻边,全然不管沧浪宫已经乱翻了天。

    段暄光睡了两天两夜,第三天天亮时分终于转醒。

    彼时戚求影正端着热水,刚推开门,就看见段暄光半梦半醒,衣衫不整地坐在榻上。

    他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神情有些呆呆的,目光不住地打量四周的情形,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多了些说不出的情绪,显得有些清冷。

    “醒了?”

    段暄光一怔,抬眼看过来,戚求影轻车熟路将热水放在桌上,又凑过来与他抵了抵额头,低声道:“昨晚有些低烧,现在好了。”

    段暄光微不可察地僵了僵。

    戚求影十分有耐性:“渴吗?”

    段暄光眨了眨眼,摇摇头。

    戚求影:“饿不饿?”

    段暄光再次摇摇头。

    他看戚求影的目光带着点困惑,似乎不明白他这样做的意图,戚求影只以为他睡懵了:“还认得出我吗?”

    话音才落,段暄光霎时如梦初醒,眼尾顷刻就不受控地浮红,他眼睛生得好,睫毛长,眼皮像桃花瓣似的,只是此刻眼睑都羞得透出粉来,再过分些怕是会哭的。

    段暄光垂着眼说了声“记得”,戚求影刚要松了口气,谁知对方一开口,却是十足陌生的称呼与口吻。

    “……惊鸿君。”——

    作者有话说:关于称呼:

    海藻:采访一下平常对另一半的称呼是:

    小戚同志:生气的时候叫段暄光,和别人提起老婆的时候叫小段,哄人的时候叫大王。

    小段同志:生气的时候叫坏狼,正常的时候叫狼,特别生气的时候叫戚求影,特别高兴的时候也会叫戚求影,准备跑路的时候叫惊鸿君。

    戚求影:???爱的时候叫人家狼,不爱的时候叫人家惊鸿君,不要跑啊老婆[爆哭][爆哭]

    第72章 跑路

    戚求影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你叫我什么?”

    段暄光不敢看他的眼睛, 故作镇定道:“这些日子……多谢惊鸿君照拂。”

    “别这么叫我,”他宁愿段暄光叫他坏狼,叫他戚求影, 也不想听到这礼貌又生疏的三个字。

    不过是一觉睡醒, 何至于生疏至此?

    段暄光抿唇不说话了。

    他醒来之后似乎变得沉静了许多, 不要抱,不要哄,也不吵嚷,可他越沉静, 戚求影越心慌, 焦躁不安。

    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对, 戚求影先服软:“抱歉, 我不是在凶你。”

    段暄光不知道怎么回:“你没有凶我。”

    戚求影踌躇片刻, 还是主动提起:“小狼的事……”

    他不提不要紧, 一开口段暄光连呼吸都停了,好半晌才艰难道:“抱歉,我那时身中蛊毒失去记忆, 神志不清才逼迫你双修,最后还胡言乱语, 闹出了那么大的误会……”

    现在沧浪宫五圣, 甚至连左道他们都以为自己怀了戚求影的孩子,段暄某一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能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胡话:“我…我其实根本没有怀孕……我是男人,怎么可以生出狼呢?”

    他已经做好了迎接风暴的准备,谁知戚求影没有因为真相恼羞成怒,反而像什么都没听进去:“没关系,我们的小狼没有了, 是我的问题。”

    段暄光捂住半张脸:“别再说了……”

    他真的不想听,他只想一拳把自己打失忆,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戚求影看着他回避的模样,心中焦急更甚,忍不住更近了些:“好,我不说……我们就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重新来过,好不好?”

    他下意识用哄狼大王的语气说话,即便他现在记忆还没有恢复,但只要段暄光愿意留在他身边,一切都还有转机。

    段暄光却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不好。”

    他怎么能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强迫了惊鸿君,霸占了无上殿,还误以为自己怀孕,动辄就仗着怀孕撒泼耍赖……要多厚的脸皮才能装作一切都没发生!

    戚求影听出他话中已有自暴自弃之意,心头一跳:“为什么不好?”

    段暄光这才抬起脸,那些让人抓狂的记忆慢慢回笼之后,与羞恼一同涌上的,还有浅浅的难过。

    他未想到戚求影将他忘得一干二净,早早踏入无情道,从此不问红尘事:“我逼迫你双修,毁了你的大道,事情已经发生,要怎么重新来过?”

    如果不是他在雪境苦苦纠缠,此刻茫茫人海在相遇,恐怕也只是错身而过,缘浅情难深。

    “没办法重来了,”他一边说,一边黯然垂眼,遮住目光,装作一副善解人意又游刃有余的模样:“……这半年来多谢惊鸿君收留照顾,你待我恩重如山,此后必然报答。”

    戚求影越听越不对劲,果然听对方道:“破你无情道身非我所愿,但事情已经发生,难以转圜,我也只能竭力弥补,以后也不会继续纠缠。”

    段暄光恢复记忆的第一件事不是向他说明真相,而是试图疏远和撇清关系,戚求影难以置信地重复:“弥补?”

    他只觉得这个说法可笑,他们之间究竟是谁应该弥补谁?为什么现在受到伤害的人为什么要反过来弥补自己?

    段暄光却会错了意:“你要是不信,我以苗疆少主的身份担保……”

    戚求影脑子里紧绷的弦终于断开:“不,我不要你的弥补,小段……不,大王,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是我的错。”

    他目光像座沉寂的深潭,表面风平浪静,水下的暗潮却能把人撕碎,他一瞬不瞬地盯紧段暄光,就像饿兽盯住猎物,再一寸寸靠近。

    “大王永远不会有错,”他近一寸,段暄光就退一寸,雪境山洞中那种熟悉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再度袭来,段暄光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最后退无可退,被抓着手腕按倒在榻上。

    他们鼻尖贴着鼻尖,眼神对着眼神,戚求影能清楚地感觉到段暄光因为受惊而缩成一点的瞳孔,低声安抚:“小段别怕……别害怕我。”

    段暄光两只手被摊开,像只无助的,被迫露出肚皮的青年狼,他试图蜷起身体,却难以动弹,这种时候他强装的镇定终于难支,只能示弱似地求饶:“别…别欺负我。”

    他宁愿看戚求影暴跳如雷,也不想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

    听见这种独属于狼大王的求饶方式,戚求影终于从面前人的身上汲取到熟悉的感觉,焦躁不安的心终于有所缓和:“不是欺负你,是喜欢你。”

    段暄光偏开头,没说信还是不信。

    苗疆的小少主金贵,娇气,戚求影垂眼,目光落在段暄光微微泛粉的唇瓣,喉结不受控地滚了滚,毫无预兆地开口:“大王,我想舔你。”

    段暄光受不了这个羞耻的称呼,更受不了这个羞耻的请求,浑身都僵住:“不要叫我大王……”

    戚求影不依不饶:“那可以舔吗?”

    他忽然解了段暄光那么执着于当狼的决心,因为发自真心喜欢时,就是想蹭一蹭,亲一亲,舔一舔。

    段暄光瞪了他一眼:“不可以!”

    “好吧,”戚求影颇有些失望,他强忍某些恶劣的欲望,最后毫无预兆地俯身,亲了亲段暄光的唇角。

    他试探着,磨蹭着,却始终没有逾越雷池,对段暄光有求必应:“别怕,你没答应的事我不会做。”

    他的欲望已经被身下的人全然操控,可是段暄光害怕的事,不愿意的事,他不会强求。

    他只有一个请求:“我的定力很好,绝不会出尔反尔,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做……好不好?”

    他亲完段暄光的唇角,又亲了亲他的眼皮:“你乖乖在无上殿等我……等我把所有阻碍我们的东西都摆平,到时候你想干什么都陪着你,好不好?”

    他一字一句说着,语意温柔,眼神却偏执骇人,段暄光已经分不清他是发自真心,还是因为接受不了自己上当受骗终于走火入魔,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现在绝不能说一个“不”字,否则下场一定很惨:“……好。”

    “好大王,”戚求影欣慰地和段暄光贴了贴脸颊,半是商量半是威胁:“那你要是敢背着我偷偷跑走,我就只能把你抓回来,关起来,每天都和我双修,好不好?”

    每天都和戚求影双修是会死人的。

    段暄光腿根已经在发软了,但还是强撑着气势不倒:“……好。”

    戚求影满意了,只要段暄光不乱跑,他就能安心,等他解决完沧浪宫的杂事,就能空出时间来捡回那些复杂的,难以追溯的过往。

    他最后道:“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段暄光这次回答地没那么干脆,他有很多话想问,譬如你以前说讨厌我,现在为什么又说喜欢我?你是无情道,又要怎么喜欢我?

    这怎么听怎么像秋后算账之前让人放下防备的甜言蜜语,可是戚求影离得太近,段暄光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晕在戚求影周身清淡的檀香味中,连质问都忘了。

    他连自己在说什么森*晚*整*都不知道,只迷迷糊糊地说了句“好”。

    戚求影终于心满意足地退开,神色恢复如常。

    他了段暄光错乱的衣领,又毫不避讳地把手掌伸进段暄光的衣摆,摸了摸他已经平坦下去的肚子,确定已经恢复没有大碍,才认真嘱咐:“我要去一趟哀鸿殿,如果你想回无上殿,就让你的小弟们来接你。”

    见段暄光配合地点头,他又了背后毛炸炸的拂尘,挽在手臂上:“我先走了。”

    他说完就没再说多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药庐,好半晌,一道蓝衣倩影才出现在门外,探头往里看,却只看见榻上有个严严实实的鼓包,刚才还礼貌得体的人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滚来滚去,试图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失忆。

    陆道川一愣,还以为他的病出了差错:“段公子?你还好吗?”

    那个乱滚的鼓包顿时刹住,尴尬地停了好半晌,段暄光才掀开被子,冷着脸坐起来:“原来是药师……我的病已经好了,这些天多谢你。”

    陆道川只关心他的身体,闻言只道:“不必谢。”

    说起来这事算沧浪宫对不住段暄光,他费点心力也是应该的,看着段暄光匆匆忙忙地下床穿靴,他顿了顿:“你要去哪儿?”

    这幅慌不择路的模样,别是恢复了记忆恼羞成怒要走人,那戚求影指不定会疯成什么样。

    察觉到药师警惕的目光,段暄光放松了肩背,面色如常道:“回无上殿,我的小弟已经饿了好几天了。”

    药师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那你自便。”

    另一边,戚求影已经一路到了哀鸿殿。

    一进门,却见众人皆在,陆道元坐在上首,左右还多了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戚求影刚入殿,众人就齐刷刷地转过头来,虞探微和任流霞面色都有些古怪。

    “求影师弟来了,坐,”出了这么大的事,陆道元仍旧面不改色,将这几天商量出来的打算一五一十告知:“我们和几位长老商量过,既然段公子无事,也没有怀孕,那你与他也不必再勾连。”

    “我们决定三日后送你进后山闭关,届时四位长老会为你护法,直到肉魂果将你的神魂修复为止。”

    戚求影下意识看向虞探微,后者无奈地摇摇头。

    都到了这个地步,陆道元还是不依不饶,甚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请出已经隐退多年,德高望重的长老来做说客。

    他就这么盼着自己成道,一刻也不肯放松。

    戚求影却道:“不必了,弟子自知破戒,无颜再受用肉魂果这等至宝。”

    一长老道:“求影师侄,你和那位苗疆剑者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你虽破了身,但只要潜心修行,也无伤大碍,成道是大事,不可轻忽任性……”

    戚求影却道:“我的心音已经不能再响,要如何求道?”

    “还是说你们要再将我的记忆抹去一回,从此一劳永逸?”

    陆道元像是被猜中什么,脸色微变:“你在胡说什么?”

    戚求影:“当年我在镇鬼渊重伤,本来必死无疑,却意外捡回一条性命,阴差阳错失去一部分记忆。”

    陆道元:“你失去记忆是因为撕裂了一魂一魄。”

    戚求影冷笑一声:“是吗?那我为什么记得所有,却偏偏记不得段暄光?”

    陆道元:“你是我沧浪弟子,要记得一个苗疆人做什么?”

    戚求影面不改色:“因为我喜欢他,要和他做道侣。”

    他话音才落,殿中又是一片哗然,陆道元扬声道:“喜欢?道侣?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半年就性情大变成这样?”

    戚求影皱起眉:“你不懂。”

    陆道元气得手抖:“什么——”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陆道元按住,长老也语重心长道:“求影师侄,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戚求影解下春秋冷:“我意已决。”

    众人见他解剑,更是满脸惊恐地扑过来,将他的剑重新背回去:“使不得!使不得!好师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你解剑作什么?春秋冷已经认你为主,你要是弃剑,此剑如何开拓?此道还有谁能担当?”

    戚求影单膝跪地:“长老,掌门,弟子自知毁诺,但我与他两厢情愿,他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

    他正垂头说着,却见一道蓝衣倩影急匆匆地掠进大殿,打断众人,陆道川气喘吁吁,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武斗,嘴里却只道:“求影师弟,不好了!”

    “药师?”戚求影看清来人,心中顿时升起一簇不好的预感:“你怎么来了?”

    陆道川:“段暄光带着他的狼跑了!”——

    作者有话说:关于背刺:

    小戚:你留在无上殿,我去出个柜就来,好不好?

    小段:好!

    小戚: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小段:好!

    小戚:好,那我去了。

    小段:好!

    小戚:你们看见了吧?我老婆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你们看见了吧?

    药师:看见了!你老婆跑了!

    小戚:????

    恭喜我们小段同志跑路成功[加油][加油]接下来就是小戚同志99%男鬼化到100%的质变过程[害羞][害羞]

    第73章 燎原

    “跑了?”戚求影乍一听还以为是玩笑, 他不久之前才和段暄光约定,让对方在无上殿乖乖等他。

    段暄光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或许只是因为待在无上殿没事做, 段暄光才心血来潮带着小弟们出门解闷, 戚求影一边想着, 一边又问:“他跑去哪儿了?”

    陆道川只能一五一十道来:“段公子苏醒后,神色古怪,举止异常,我担心他出事, 只能一路跟到无上殿, 不料他带着五只狼说要回苗疆, 我出面阻止, 却没打过。”

    这事怨不得他, 他一个柔弱医者, 平日里少动刀兵,段暄光和戚求影都打得有来有回,陆道川自然没过几招就落了下风, 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人五狼绝尘而去。

    于此事之上他比陆道元看得开,也知道段暄光这一走是闯了大祸, 故而想也未想就先到哀鸿殿报信。

    戚求影静静听完, 面上不显,胸口却微不可察地起伏了两下:“他走之前没说什么?”

    “有, ”陆道川把无上殿的留书递给他,又将段暄光的原话如实相告:“他让你别找他,还说他段暄光要跑,中原正道找三十年都见不上他的面。”

    一如既往的狂妄语气,动不动就挑衅中原正道, 戚求影接过书信,却见信上墨迹未干,笔法流畅隽秀,他一字一句看过,眉头却慢慢皱起来。

    陆道川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但看戚求影的脸色也知道山雨欲来,偏偏几位长老还在煽风点火:“好师侄,你也听到了,你视这位段公子为命定道侣,他却对你弃之如敝履……情爱之事本就没有谁离不开谁一说,既然他都不愿意和你再续前缘,你又何必紧抓不放?”

    “如今镇鬼渊异动,沧浪宫事忙,你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众人苦口婆心,只盼戚求影能清醒回头,谁知对方只一言不发地立在殿中,少顷,他忽然抽出春秋冷,身形一闪就消失在殿中,直直往沧浪宫外去。

    陆道元皱起眉:“他要去追那个苗疆人……把他给我拦下!”

    他这回开口,虞探微和任流霞却不动了,就连陆道川也摇摇头。

    陆道元一顿,持剑起身:“你们不去便罢,我自会将他带回。”

    虞探微放下茶盏,偃甲手臂不动声色地拦住了他的去路,叹道:“师兄,你有些偏执过头了。”

    陆道元垂眼与她对视,脸色不太好:“是么?”

    虞探微道:“当年天倾之战,是师兄冒死将求影师弟带回,他失去记忆果真是因为失去神魂吗?”

    他们坐在这里可不是来摸鱼看戏的,戚求影无端提起失忆一事,必然是知晓了某些真相,虞探微与陆道元是同门师兄妹,对陆道元多少了解一些。

    陆道元不语。

    他不说话,就等同于默认,眼看纸包不住火,他也无心再隐瞒,虞探微叹道:“这件事是师兄过头了。”

    “我过头?”陆道元闻言却不知道被戳中什么,冷笑一声:“他在沧浪宫长大,潜心修行数十载,本该道途坦荡,却愿意为一个几面之缘的苗疆人断送性命,究竟是我过了头,还是他疯了魔?”

    当年天倾之战,虞探微断臂,任流霞背着谢从心的尸首一路爬出镇鬼渊,陆道元眼睁睁看着沧浪五圣惨死两人,亲弟弟重伤,又看着沧浪宫冉冉升起的新星自裂一魂一魄,自此道途尽毁。

    “当年的情形,我难道要放任他二人继续纠缠,致使他断送前程,让我沧浪宫门派零落?”

    虞探微却道:“我早就说过,求影师弟心性固执,纵使他独居无上殿,不与人往来,也只是修身不修心,一但动情动心,必然是天火燎原,大浪滔天。”

    “以前万事大吉,是因为他没遇上那个人,现在你将他记忆封禁,他的心音还是为了同一个人动摇,因果劫数天定,非你我能勉强。”

    “何况人非草木,师尊当年明明可以成道,他却为了救你我性命自爆,是为哪般?你现在费尽心机让求影师弟成道,又是为哪般?”

    万事不过一个情字。

    虞探微平日雷厉风行,但说起这些肺腑之言,却是至情至性:“我知道师兄肩负着沧浪宫的兴衰重担,半点不能行差踏错,但有些事堵不如疏,揠苗助长违背天性的道,何以为大道?”

    她言尽于此,再不多言,陆道元听见“师尊”二字,目光戚然一瞬,他握着长剑,却像瞬间没了力气。

    任流霞手指摩挲着空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很快又恢复了满面春风:“别那么悲观嘛,求影师弟又没说要毁道,说不定这事还有转机呢。”

    陆道川作为捅破真相,告状捣乱第一人,对上陆道元难免心虚,闻言赶紧附和:“不错,现在最重要的是商量出处置镇鬼渊的办法,总不能没了求影师弟,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了,既然几位长老出山,霍闲前辈与妙权禅师一干人等也在,不如先静下心来商量对策……”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陆道元眼神就盯住他,陆道川一个激灵,只觉得后背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半晌才听陆道元道:“好,今夜在胜寒台设宴,商定事宜,解决了镇鬼渊,我再解决其他。”

    这就是松口的意思了,虽然不知是因为几位同门都偏帮戚求影,还是因为另有打算。

    虞、任、陆三人出了哀鸿殿,皆是松了口气,虞探微吩咐手下弟子去准备夜宴,等回过头,却见任流霞和陆道川都神情古怪地看着她:“你们想说什么?”

    “没什么,”陆道川先开口:“我就是想说,那位段公子是苗疆少主,将来肯定要掌管苗疆,求影师弟这一去,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回沧浪宫了。”

    虞探微皱起眉道:“就算要入赘苗疆,也要把沧浪宫的事解决了才行,戚求影不是这么不分轻重的人……而且空手上门成什么样子,再不济也得把他的嫁妆备好,免得人说我们仙门正道寒酸失礼。”

    “那个,”任流霞礼貌地举手:“打断一下,我觉得我们还是先想想求影师弟追不到段公子该怎么办。”

    虞探微觉得他杞人忧天:“以他的修为,怎么可能找不到?”

    任流霞没说话。

    虞探微立马懂了:“你是不是让你的雀儿跟踪戚求影去了?”

    任流霞:“我这不是担心他出事吗……而且夜雨阁不就是做这个的,总之,求影师弟不出两个时辰应该就回沧浪宫了。”

    任流霞说得一点都没错,过了一个半时辰,跟丢了人的戚求影果然黑着脸回到了沧浪宫。

    彼时狼狈为奸的三人正在无上殿的廊下与妙权喝茶,见戚求影脸色不好,都不作声,只眼观鼻,鼻观心地使眼色,妙权刚才错过了哀鸿殿里戚求影冲冠一怒,只能听这三人七嘴八舌与自己分享,如今一见,也觉得难以置信,忍不住先出声:“好友!”

    戚求影脚步一顿,迎着四人走过去,先问任流霞:“你的雀儿知不知道段暄光往哪个方向跑了?”

    任流霞没想到自己偷偷派雀儿跟踪戚求影的事那么快就暴露,一口茶水差点噎在喉咙里,但还是故作镇定:“我已帮你把方圆百里搜遍了,没有段公子的下落,他出身苗疆,必然有独特的隐匿之法,能逃过夜雨阁的追踪。”

    不然不可能连戚求影都把人跟丢了。

    段暄光说得一点都没错,他要是想逃,中原正道找三十年也见不上他的面。

    段暄光是真的打算一走了之,一辈子不和戚求影纠缠。

    戚求影脸色更差了,他没再说什么,只一言不发地回了偏殿,发现除了床头的小狼面具,段暄光什么都没带走,又到了书房,却见用过的文房四宝还搁在砚台上,唯独他之前给段暄光买的那一箱子吃喝玩乐的小东西不见了。

    收了他的东西还敢跑,现在跑了又要带上他买的东西,带便带了,他宁愿带一堆小东西回苗疆,也不愿意带个大活人。

    他戚求影是什么很不值钱,很上不得台面的人吗?

    明明在不久前,他还做了打算,等小狼生下来,就在书房置一个软榻,到时候他教小狼读书写字,段暄光就在软榻上玩。

    现在孩子没了,段暄光也没了,无上殿又只剩他孤零零一个人。

    他明明承诺过过段暄光,只要不乱跑,他就会以礼相待,相敬如宾,也不会强迫他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

    现在段暄光就在他眼皮底下头也不回地跑了,还留下一封似是而非的书信,还美其名曰不耽误他追求大道,不会再打扰他的生活,这又算什么?

    真不想耽误,他就不该半点边界感都没有,整日撒娇摆可怜,现在把人勾到手又跑,与负心汉何异?

    他越想越觉得心火乱烧,隐有滔天之势,眼看着就要烧到顶,忽然有人扣了扣门。

    他压下情绪,却见妙权挽着佛珠在门口,温声道:“待会陆掌门要在胜寒台夜宴议事,你要不要来?”

    “我稍待便来,”沧浪宫的事情没定数,他总是不好学段暄光说走就走。

    妙权看他脸色难看,忍不住感慨:“好友,我与你相识这么久,从未见你如此魂不守舍……那位段公子假孕骗你,你竟半点不生气,实在令我匪夷所思。”

    戚求影却道:“他没有骗我。”

    长眼睛的人都知道怎么一回事,妙权道:“可药师不是说……”

    戚求影又道:“药师也没说错。”

    妙权这回真的不懂了,谁都没错,那这事怎么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是我的错,”戚求影像是猜到他心中所想,不紧不慢地解释:“是我事事都向着他,由着他,把他宠坏了。”

    他冷笑一声,提步往胜寒台去,初秋的风一吹,带起他衣袍,也把他的话送到妙权耳中,惊得后者差点摔了佛珠。

    “他想生小狼,我会让他生的。”——

    作者有话说:当大敌当前时正道在干什么:

    小段:正在疯狂跑路。

    惊鸿君:正在计划让男人生孩子。

    妙权:正在听兄弟说要男人生孩子。

    陆道元&长老们:正在崩溃。

    任流霞&虞探微&陆道川:正在商量师弟入赘的嫁妆。

    玉相月:正在和闺蜜传音吃瓜。

    霍闲&左道:正在后山钓鱼,打算钓条大肥鱼给刚生完孩子的小段补身子,但因为太过沉迷错过了吃瓜。

    更新!!!今天3300,稍微少一点,我们小戚同志已经男鬼化完成!小段同志受苦倒计时ing

    第74章 悔道

    继上次议事被段暄光的“流产”打断后, 这回不光霍闲和左道来了,一同入席的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

    白日里闹得那么难看,段暄光又跑得没踪影, 众人心知陆道元设宴议事约莫也是为了缓和气氛, 于是十分有眼力见地不提那个消失的苗疆人。

    戚求影入了席便未多言, 随侍的偃甲弟子布菜斟酒,戚求影目光落在酒盏之上,半晌破天荒地举杯饮尽。

    他在无上殿独修时从不饮酒,一来独酌没什么意思, 二来怕酒后乱性, 损害道心, 可如今他看着酒盏中微微晃动的水光, 心里似乎也跟着晃了晃, 遂一言不发地举杯饮尽。

    妙权先开了口:“鬼族三煞虽然被重伤, 但他们的本体还在镇鬼渊,如果不能斩草除根,就算杀他们一万次也无济于事。”

    这就是鬼族的难缠之处, 镇鬼渊下环境恶劣,鬼雨不断, 所有生灵都逃不过被鬼雨侵蚀的命运, 但千百年来生存其中的鬼族已经开辟了独特的避命之法,他们自出生起就会将一部分本体献祭给鬼雨, 获得在鬼雨中自由行走机会,所以只要本体不死,重伤的鬼族也能借由这部分本体重生。

    要解决鬼族,就要先解决鬼雨,可二十年前鬼君联合妖主侵犯人界, 单单杀死一个鬼君已经让仙门损失惨重,这也是仙门正道迟迟无法彻底清鬼族,只能以封印镇压的原因。

    但如今三煞频繁出入镇鬼渊,就说明当年的封印已经渐渐失效,仙门不得不重新打算。

    可他们第一时间派出人手修补封印,却未找到任何缺损的地方,敌暗我明,事情已然陷入僵局。

    霍闲道:“还有一事,他们这次伏击我与左道,提到了肉魂果与举魂术,我猜那位新鬼君是在为肉身发愁,所以才铤而走险出此下策。”

    左道于仙门之事并不熟悉,闻言有些好奇道:“举魂术是什么?”

    任流霞看了一眼霍闲,十分善解人意地解释:“举魂之术是一种拘魂锁魂的异术,是我沧浪宫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所创,可以长久寄放和安养魂魄,当然也能用来养鬼。”那些混进沧浪宫的鬼香囊就是这么进来的。

    左道听完却皱起眉:“拘魂?人都死了,魂魄还要被关起来,谁这么缺德发明这种邪术?”

    任流霞:“咳。”

    霍闲面不改色道:“……是我。”

    左道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剑侍会是沧浪宫德高望重的前辈:“你?你德高望重?”

    他说完又想起什么:“不对!你发明这种邪术干什么?”

    霍闲顿了顿,却未言语,任流霞十分有眼色地解围:“左公子这话就不对了,术法没有正邪之分,只要不是用它害人,就称不上邪术,何况有了举魂术,那些冤死枉死,魂魄不全的鬼就能不受侵害,修养生息,何尝不是一种好事?”

    左道摸了摸下巴:“你说的好像也有道。”

    霍闲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一抬眼,却对上戚求影似有所觉的目光,很快又错开,谈起正事:“那位鬼君需要依托纸人行动,上回鬼族争夺肉魂果失利,这次又提到举魂术,如果我没猜错,他一定是神魂出了问题。”

    陆道元点点头:“这也是我写信求你来的目的,镇鬼渊的结界没有损坏,鬼族却能自由进出,关窍可能就在鬼君身上,你精通魂术,或许能找出结界失效的原因。”

    妙权也道:“除去鬼君,妖主也被封印在镇鬼渊下多年,不知情形如何,妖族与密音山多年恩怨,当初又是贫僧亲手将他打入镇鬼渊……贫僧可与前辈同去。”

    陆道元笑道:“有妙权禅师相助,自然无往不利。”

    斗妖的人有了,捉鬼的人也有了,万事俱备,现在只等当年布下结界的人点头。

    席间戚求影一直未曾言语,直到众人转目来询问惊鸿君的意见,戚求影才出声道:“我同去。”

    众人闻言都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他们本来还担心他知晓了前尘往事,又被苗疆少主欺骗背叛,一个心情不好就迁怒旁人,谁知他脑中清明,没有被情爱冲昏头脑。

    陆道元虽有很多话要说,譬如肉魂果修复神魂何时提上议程,但此刻见戚求影拎得清,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只道:“既如此就劳烦你们了。”

    先解决了镇鬼渊,其他事再议。

    商定出前往镇鬼渊的人选,中间还没出纰漏,众人都放松下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起来。

    戚求影仍是不言不语,侍女手中的酒壶不知不觉已经空了三回,他一杯一杯饮尽,却没有半点醉酒的征兆,反而越喝越清醒。

    他听见众人谈笑的声音,几位长老在和陆道元怀念过往,任流霞和陆道川在给雀儿喂花生,左道约霍闲待会去后山钓鱼,玉相月在和拉着虞探微说悄悄话。

    妙权不喝酒,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茶,偶尔把目光落到他身上,这些人虽然表面轻松,但都有意无意注意着戚求影的举动。

    戚求影又喝下一杯酒,那点无关紧要的犹疑终于被冲散,只剩下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坚定。

    任流霞喂完了雀儿,笑眯眯地过来和他碰杯:“没事的,你安心去镇鬼渊,无上殿我帮你看着。”

    戚求影说了句“多谢”,话锋又一转:“不过去镇鬼渊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做。”

    任流霞又顺手和虞探微碰了碰杯:“哦?是什么事?有没有师兄能帮忙的地方?”

    戚求影:“确实有一桩,师兄掌管天下情报,应该有苗疆的地图。”

    任流霞一愣,猜到他想做什么,又不敢问出来,只能假装无所谓地吃东西:“有是有,不过你要苗疆地图干什么?”

    戚求影一字一句道:“我要去苗疆……我要悔道重修。”

    宴席倏然一静,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啊哈哈……”任流霞脸色僵了好一会儿,这才打着哈哈逃避这个危险的话题:“哈哈哈……师姐,我敬你一杯。”

    虞探微给戚求影使了个眼色,一边给他打掩护:“好啊,今夜难得大家都在,我干了,你们随意!”

    意思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众人闻言,都装作没听见,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戚求影却半点都不顺着台阶下,一言不发地起身:“我要悔道重修。”

    这回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话,想敷衍都不行了,陆道元登时就怒了:“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放肆!”

    戚求影:“我要悔道。”

    陆道元:“你要悔道?你知不知道悔道意味着什么,你难道要放弃这么多年的修为?放弃无上殿?辜负所有人对你的期盼。”

    戚求影不卑不亢:“违心之道,非我之道。”

    “违心?”陆道元冷笑一声:“究竟是违心,还是你被那个苗疆人的花言巧语诓骗,才找出这样冠冕堂皇直气壮的借口?”

    戚求影:“他没有诓骗我,我爱他。”

    “你——”陆道元气得说不出话。

    事已至此,戚求影已经没了任何顾虑,一五一十道:“我本就不该踏上这条大道,如果当年我没失忆,也不会有如今的惊鸿君。”

    “一个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求道者,要如何济世,如何匡扶天下?”他每天看着信徒登上无上殿,却只能旁观他们的苦楚悲凉,不能襄助,这样的大道的确不偏私,但是否太过无情?

    陆道元只觉得这些话都是借口:“那你为了一个苗疆男子,不顾师门,不顾大局悔道,这难道就不算偏私吗?”

    戚求影皱起眉:“如果冷血无情才是大道,那为什么春秋冷历任三代剑主,却无一人可成?”即便是惊才绝艳,人人敬仰,与大道只差临门一脚的惊鸿君,最后也难堪落败。

    陆道元一双眼彻底冷下去:“如果这不算大道,那你告诉我什么才算大道?”

    戚求影:“我道即大道。”

    “我会重新开拓春秋冷,即便悔道,我也有信心做此道第一人。”

    陆道元:“第一人?说得轻巧,那你如何保证自己一定能成道?”

    “我戚求影不能成的道,别人也必不能成,我成了,自然就是第一人。”

    此话一出,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何等的无礼,又是何等的狂妄?

    可戚求影年方过二十就执掌无上殿,是春秋冷最年轻的剑主,如今已然是仙门第一人,如果他都不能成道,还有谁能成道?

    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又有谁能阻拦?

    他越坚定,众人就越心知肚明,陆道元和他对峙许久,最后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连再辩的力气也没了,只慢慢靠回椅背:“你还是在怪我……怪我当年擅作主张抹去你和他的过往。”

    戚求影没说话。

    一切早已没了转圜的余地……陆道元盖住了眼眶,不复平日里的从容威严,只剩下日久经年的疲惫:“罢了……你心已决,我也拦不住你。”

    沧浪宫没了惊鸿君,也还有他陆道元。

    即便他身死道消,灰飞烟灭,也会保下这片基业。

    戚求影张了张嘴,却未说出别的,只拱手道:“……弟子告退。”

    他转身而去,路过霍闲时,他脚步一顿,一拂袖,一颗灵气四溢的肉魂果就落到他面前,后者微微一顿:“你……这是何意?”

    戚求影道:“我先去一趟苗疆,事了会准时到镇鬼渊与你们汇合。”

    任流霞闻言,很有眼色地递上了早早准备好的苗疆地图,戚求影一愣,伸手接过:“……多谢。”

    霍闲还是不懂:“你缺损一魂一魄,这肉魂果与你有大用……”

    “不需要了,”他只是缺损一魂一魄,左道却濒死而不觉,霍闲没有为了得到肉魂果就拒绝前往镇鬼渊,那他救左道一命又算什么。

    没有这一魂一魄,他依旧是惊鸿君。

    他看着满脸怔然的霍闲,又瞥了一眼全然不知的左道,只觉造化弄人,不由一笑。

    “等我把段暄光抓回来,你们就不用担心钓不到鱼了。”——

    作者有话说:左道&霍闲:不是哥们,我们钓不到鱼的人惹你了吗?

    更新!!!下章换地图找老婆了嘿嘿[害羞][害羞]本来是打算这章换的,但是这章还挺重要的所以还是写一下,我们小戚同志虽然被老婆迷得团团转但是该做决定的时候半点不马虎嘿嘿[猫爪][猫爪]

    第75章 苗疆 “我不喜欢女人。”

    入了秋, 风送衣冠凉,戚求影一路御剑南下,第三日时, 终于到了苗疆边境。

    苗疆未被一统前就分七脉, 七脉各有风俗, 聚落在不同的地方,加上苗疆山多且险,地势复杂,若非有本地人带路或者地图观照, 外人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路的。

    而按照任流霞给的地图和消息, 巫不禁一统苗疆后入主流光城, 大刀阔斧整改苗疆, 多年来终得七脉人心, 不过这些年他少在流光城主事, 反而将事务交给少相巫同心和手下,自己长居悠悠谷偷懒躲闲。

    如果段暄光回苗疆,必定会先回悠悠谷找巫不禁。

    戚求影又在外围多耽搁了一天半, 再御剑半日,终于赶到了传说中的悠悠谷。

    这是一片依山势而建的古楼, 有大有小, 错落有致,天黑点灯时, 就像一团团挨挤的暖灯,家家户户檐下都挂着风铃,晚风一吹,就带起一串串清脆的细响,无形之中荡涤心魂。

    戚求影甫一落地, 就见入口处挨挨挤挤七八道人影,有男有女,穿着异族衣饰,正在闲聊。

    “喂,你们听说没?咱们那位小少主前几天回来了,把君上都吓了一跳,少相和那位接到消息,连夜从流光城赶回来了。”

    “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还有谁啊,洗星宫守门的老瓜说的呗,他说小少主回来的时候面如死灰,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嘴里一直说什么‘这辈子都不出门’了,这几天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

    洗星宫是巫不禁在悠悠谷的私宅。

    “满打满算,小少主离家出走也快一年了,真不明白中原有什么好的,他这回估计是真受打击了,还是待在家好啊,他一走,‘那位’心情就不好,连带着咱们也遭殃。”

    “那位”是哪位?

    戚求影耳力过人,远远就听见他们在闲聊八卦,不过短短几句,这些人就听了两次“那位”,心中不免好奇,只是听见他们议论段暄光,又放下心来,好歹自己没找错地方。

    他收剑上前:“劳驾问一句,洗星宫怎么走?”

    他一出声,七嘴八舌的人倏然收声看过来。

    “嗯?剑修?你是中原人?”

    戚求影不曾隐瞒:“是。”

    那几人又将他上下打量过森*晚*整*,见他玄衣负剑,臂挽拂尘,却未回答他的问题,一女子笑眯眯道:“生得倒是高大俊俏,仙气飘飘的……你多大?成亲没有?家中可有什么兄弟姐妹?”

    戚求影皱了皱眉:“没有。”

    那女子见他一本正经,揶揄之意更盛:“我听说你们中原的修士都是两副面孔,那些看起来越清高越不近人情的,背地里越放荡不羁……你是不是这样?”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男男女女都起哄笑起来:“巫小溪,我看你是老毛病又犯了……上回李家那个情种才闹完呢,你背一身情债,小心哪天惹火上身!”

    “呸!什么情债,你情我愿的事叫什么债?”那叫巫小溪的女子笑了笑,从桥上跃下来,来到戚求影面前:“中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金风玉露一相逢……人生苦短,当然要及时行乐,仙君你说是不是?”

    这姑娘眼睛大而有神,眉眼深邃,笑起来却不乏娇羞小女儿之态,说起话来更是直白大胆,离得近了,戚求影能闻见她身上一股花香,味道倒是好闻,就是不能闻太久,戚求影微微退开些,面不改色道:“……你说是就是。”

    巫小溪不高兴道:“那你呢?怎么光说我不说你?”

    戚求影:“我不是。”

    “为什么?”巫小溪挑起眉,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拉长声音“哦”了一声:“你在拒绝我……为什么?是我不够年轻,还是不够漂亮?”

    她可是附近出了名的漂亮。

    “都不是,”戚求影面无表情,话语却坦荡:“是我不喜欢女人。”

    他话音才落,就见对面脸色一僵,像是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紧接着其他人又哄笑把她拉回来:“听见了吗哈哈啊哈哈……人家不喜欢女的,你还不快回来,不害臊!”

    等一众人笑完,戚求影又耐心道:“劳驾问一句,洗星宫怎么走?”

    众人见他不卑不亢,油盐不进,不由收敛神色,语带怀疑:“你一个中原修士去洗星宫干什么?”

    戚求影看出他们的顾虑:“找狼,我的狼丢了。”

    段暄光爱养狼是尽人皆知,没想到这个中原人也有同样的癖好,众人听完已经脑补出他们小少主霸占别人的爱宠,惹得人家主人追上门来,犹疑地对视几眼后,还是支支吾吾地指了方向。

    戚求影:“多谢。”

    他走出一段又想起什么,刚要折头,却听见一阵马蹄声,只见宽阔大路尽头,一队车马疾驰而来,领头一人骑在马上体格高大,身着紫衣,银饰环绕,神情颇不耐烦,正是数月前见过的巫同心。

    他身后还有一辆华丽的黄金马车,马车上刻着巫王图腾,不出意外是巫不禁的座驾,他们像是有急事,车马疾驰,戚求影一身隐在暗处都无人发觉,直到那马车行到近处,颠簸之中赤红的车帘被风撩开一角,露出车中人半幅雪白端方的衣袍,显然是中原仙门的制式。

    车里的不是巫不禁?

    戚求影一顿,还要细看,那车帘复又盖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瞧不见了。

    他又想起在桥边时,那几个苗疆人口中的“那个人”?

    到底是什么人,能坐在苗疆主君的马车里,还让苗疆少相为他骑马开路?

    他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放轻身影,一路追随马车的行迹,最后眼睁睁看着马车驶进山腰处一片宏伟巍峨的古楼。

    抬头,却见古楼上挂着“洗星宫”的漆金黑匾,古楼外还有苗疆弟子往来巡视,显然此地就是巫不禁的私宅。

    突然多了个情报之外的男人,戚求影一时难以定夺,思虑再三,他挽住拂尘,默念心诀,一阵轻烟散去,原地只剩一只皮毛雪白的幼狼,他花了点时间适应四只脚行动,等到天色全然黑尽,他才大摇大摆地朝大门去,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嗷”声。

    “什么声音?”

    守门的苗疆弟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低头却见是一只皮毛雪白,眼神漆黑的幼狼,立刻呼唤同伴:“老瓜!老瓜过来!过来看这是什么?”

    那叫老瓜的苗疆弟子面容十分年轻,眼神清澈,看着没什么心眼,一见地上有只毛色罕见幼狼,登时兴奋起来:“这是什么狼?全身雪白,耳朵尖尖的,看起来好聪明啊!”

    他说着就要伸手来摸戚求影的脑袋,被戚求影后退躲开,后者却一点都不生气:“还挺凶。”

    他说完,忽然想到什么好点子:“我们把它送给少主吧!说不定他一高兴就从房间里出来了!”

    戚求影等的就是这句话。

    段暄光现在是铁了心不人,要是他自报家门,见不到人不说,还会被巫同心和这群苗疆弟子围攻,现在变成可怜的幼狼,这些苗疆弟子一定会投其所好,把他献给段暄光。

    他才想完,后颈就是一紧,那个叫老瓜的弟子居然把他提了起来,戚求影下意识“嗷”了声,前腿无力地蹬了两下,最后放弃了挣扎。

    “别怕别怕,待会你记得好好表现,要是被我们少主看上,你这辈子就不用愁了。”阿瓜一手抱着他,一手在他脑袋上乱摸,戚求影龇了龇牙,最后还是忍住了没咬断对方的手。

    他心里默念着“忍辱负重”“先苦后甜”,又感叹自己这辈子没那么窝囊过,要是被几位师兄知道他用这种坏招骗人,还被摸得头毛乱炸,那惊鸿君可以不用见人了。

    这座洗星宫占地庞大,建筑也别出心裁,融合了苗疆与中原的风格,集二者之长,戚求影被阿瓜带着穿过一片片殿阁,只觉得此地建造必然有中原人指点,他原本以为苗疆是偏僻闭塞,野蛮不开化之地,如今看却与预想大不相同。

    约莫走了一刻,阿瓜终于带着他停在一座占地宽广的别院前,别院四周有一片不小的翠竹,翠竹中有一座庭院,庭院里摆着棋盘,再往里是一口水井,井边还有一片小房子,像是下人住的地方,却更矮更小些,见戚求影盯着那些矮房子看,阿瓜解释道:“那是犯错的狼关禁闭的地方,谁要是惹少主生气,就不能进屋,只能睡在这些小房子里。”

    戚求影:“……”

    段暄光甚至愿意专门建个房子给狼关禁闭。

    他又想起在无上殿时那几个小弟只能满地胡乱睡,段暄光吃什么喝什么都要分给小弟,一边想着,又忍不住重新估量起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分量,出神间,他已经被放在了一间房门口。

    阿瓜和他商量:“少主不见人,我不敢打扰……你在门外待着,饿了就叫两声,他听见你的声音兴许就出来了。”

    他说完拍拍衣摆,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戚求影眼看着那个没什么心眼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这才转头看向紧掩的大门,他想了想,毫不犹豫地扒了上去,喉咙里发出慌乱的“呜嗷”声。

    他装得正起劲,却听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一转头,却见五只油光水滑的大狼不知从哪儿走了出来,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看一会儿,又发出一声疑惑的“呜嗷”声。

    “……”戚求影听不懂狼语,只能使劲扒门,那几只小弟很快就察觉异样,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伏身蓄势准备给这只假狼来个一嘴毙命,戚求影在心中低骂一句,转身和大狼对峙,眼看着自己还没手掌大的狼头就要遭殃,背后紧贴的大门却被人一把拉开,他半点预兆也无,脑袋带着身体向后滚了半圈,最后撞上了一双靴子。

    紧接着熟悉的,犹带少年气的声音就从上方响了起来。

    “嗯?哪儿来小狼?”——

    作者有话说:没谈恋爱前的惊鸿君:什么是迂回?什么是委婉?什么是心机?什么是幼稚?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手段都是无用功,我遇到事就用武力狂推就好了[摊手][摊手]

    谈恋爱后的惊鸿君:变成白毛可怜小狼混进老婆的住处,我为了见老婆一面甚至愿意忍辱负重被人把头毛摸炸[害羞][害羞]

    更新!!!另外下章预告:十万个想不到之惊鸿君是怎么被是识破的[害羞][害羞]

    第76章 抓人

    戚求影晕头转向地转了个圈, 紧接着就被一只手抱了起来。

    戚求影被提溜着后颈悬在空中,和段暄光大眼瞪小眼。

    只是这一眼他就愣住了。

    段暄光换了身月白色的衣袍,是苗疆制式, 衣上坠着银饰, 脖颈上戴着金铃, 清亮的眼睛自上而下打量人的时候,那种由内而外,铅华洗净的清冷就再难掩藏,显得矜贵又脱俗。

    戚求影一瞬不瞬地盯着段暄光, 连挣扎都忘了, 好半晌他才听到对方道:“白色的……还是小公狼。”

    “……”戚求影这才意识到段暄光在看什么地方, 抗议地“嗷”了一声。

    段暄光看完了, 又把他放回地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白色的狼, 是生病了吗?”

    戚求影方才落地, 那五只小弟就前赴后继地扑过来,戚求影“呜呜”两声,想也不想就往段暄光腿上扒。

    段暄光果然皱起眉, 伸手把戚求影抱起来:“他这么小,你们干什么欺负他?”

    五只小弟七嘴八舌地“呜呜嗷嗷”起来, 段暄光停了一会儿:“你们觉得他是假狼?我看看。”

    段暄光皱着眉头, 又把怀里的狼抱起来认真检查,戚求影心头一跳, 挣扎了两下,耍赖似的抱住了段暄光的脖颈,又用脑袋蹭了蹭。

    段暄光果然受不了这一套,很快就沦陷了:“胡说,他那么可怜, 皮毛那么软,怎么可能是假狼?”

    五只小弟又“呜呜嗷嗷”起来,段暄光听了一会儿就不听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

    他把五只狼关在门外,隔绝了那些痛心疾首的“呜呜嗷嗷”声,抱着戚求影倒回榻上:“你这么粘人,我是不是应该收留你?”

    他回到洗星宫之后就没出过门,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试图忘掉那些让人崩溃的回忆,谁来也不开门。

    雪白俊俏的面容近在咫尺,戚求影翻了个身,慢慢走过去,抬头舔了舔段暄光的脸颊。

    软的,热的,带一点小狼味。

    段暄光被突然袭击,锤了下他的圆脑袋,伸手把他推远了些:“不准舔……你是只不检点的小坏狼。”

    都恢复记忆了,还是不会骂人。

    戚求影心中又是一软,“呜呜”两声,继续耍赖似地贴过去,段暄光越不让他就越要贴,锲而不舍,好半晌,榻上的人终于妥协似地把他揽进怀中:“不准撒娇了。”

    “要不是因为你有亮亮的眼睛,软软的皮毛,叫起来嘤嘤呜呜的,我才不会轻易原谅你。”

    戚求影一愣。

    段暄光要生小狼的时候,每天都把这些话挂在嘴边,就算恢复记忆也念念不忘。

    段暄光宁愿收留一只来历不明的陌生小狼,也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他果然还是比不过狼。

    他在心中冷笑一声,又报复似地往上挪了挪,把头钻进段暄光的衣领,轻轻含着对方的锁骨,却不下狠口。

    段暄光只觉锁骨发痒,低头看见一团雪白往自己衣领钻:“小色狼……你还没断奶吗?”

    戚求影“呜呜”两声,回答了问题:“是。”

    小狼口齿不清,段暄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能凭小狼的反应猜他想干什么,见小狼钻他的衣领,便以为他是饿了:“我去给你找羊奶。”

    戚求影又“呜呜”两声:“不必。”

    只是不等抗议,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段暄光一愣,随手把戚求影揣怀里,往被子里一钻,装作睡着了。

    没过多久,就传来“笃笃”两道门响:“小狗?”

    是巫不禁的声音。

    段暄光不说话,巫不禁又道:“我知道你没睡,快起床开门。”

    段暄光掀开被子坐起来:“我不要!”

    巫不禁没生气,反而耐心道:“为什么不要?”

    段暄光道:“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巫不禁:“我什么时候不要你?”

    说起这个段暄光就生气:“你不让我回苗疆,还把我扔给戚求影!”

    “谁说我不让你回苗疆……”巫不禁话音未落,门外又响起一道诧异的人声。

    “什么?君上你怎么能背着我们做这种事?”这个是巫同心。

    天降一顶黑锅把巫不禁都砸懵了,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后者只能转移话题:“小狗来开门,看看谁来看你了。”

    段暄光又不说话了。

    除了巫不禁和巫同心,还有谁会来看段暄光?戚求影窝在段暄光怀里,心中困惑,但很快又想到黄金马车里那半幅雪白端方的衣袍,结合对方急匆匆赶回洗星宫和段暄光微妙的反应,那种不祥的预感又爬了上来。

    不会是和段暄光从小玩到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青梅竹马吧?

    可他的青梅竹马为什么是个中原人?

    他越想越觉不安,门外的人也等得不耐烦,良久,一道陌生的人声终于响起来:“再不开门,我就把你的狼都赶下山去。”

    那声音严肃但不严厉,清越动人,段暄光听完果然沉默了许久,终于妥协道:“进来。”

    小小一道门根本挡不住什么,但这三樽大佛还是等段暄光同意了才推门进来。

    戚求影坐在段暄光怀里,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只想好好看看这位“青梅竹马”是何等人物,谁知门一开,却见领头之人一身雪白衣袍,腰间悬剑,体态端方如玉,面容清冷,带着一种难言的儒雅之气。

    这根本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原人!

    更可怕的是,他的眉眼竟与段暄光有五分相似!

    戚求影已然不明所以,就听段暄光不情不愿唤道:“爹。”

    ……爹?

    那白衣男子闻言冷笑一声:“你还记得我是你爹。”

    戚求影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巫不禁原本抱着手臂站在一边,见状笑了笑:“都快一年没见孩子了,你别那么凶。”

    白衣男子转目看他:“你偷偷去太幻秘境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巫不禁:“……”

    那白衣男子皱着眉将段暄光打量一遍:“记忆恢复了?”

    段暄光“嗯”了一声。

    白衣男子脸色终于缓和些:“过来我看看。”

    段暄光站起来,怀里的戚求影也跟着露了头,那白衣男子目光瞬间就盯住了他:“那是什么?”

    段暄光把戚求影举起来:“……是我新收留的小狼。”

    “小狼……”白衣男子的脸色却越来越差,半晌腰间剑光一亮,顷刻就劈到了戚求影的面门。

    段暄光急道:“爹——”

    戚求影翻身落地,与白衣男子对峙,后者剑锋岿然不动地对准他:“阁下既出身仙门,不如现身一见,何必用化形术诓骗我儿?”

    戚求影一顿,未想到身份这么快就被识破,他心觉棘手,但还是解除术法,摇身一变化回本相:“失礼了。”

    段暄光瞪大眼睛:“戚求影——怎么是你?”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气氛陡变。

    戚求影只好先给段暄光解释:“我来苗疆找你。”

    巫同心恍然大悟:“怪不得巫小溪说悠悠谷来了个个可疑的中原人……你好狡猾,居然变成小狼勾|引良家少男?”

    段暄光未想到自己收留的可怜小狼居然是戚求影变的,一时又气又恼:“你这个……你又不喜欢我,现在缠着我干什么?”

    戚求影面不改色:“我喜欢你。”

    段暄光一愣:“那我也不喜欢你了,你走!”

    戚求影未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一双眼慢慢沉了下来:“……不喜欢我?”

    他追到苗疆,不是为了听着一句不喜欢。

    眼看他神色不对,巫不禁反手将段暄光一拽,白衣男子持剑在前,他目光将戚求影上下打量过,那份儒雅转瞬就化作杀意:“……你就是戚求影。”

    “登徒子,你欺他害他,现在还敢到苗疆撒野?”

    段暄光:“爹……”

    “你住口!”

    虽然戚求影不明白段暄光为什么会有两个爹,但对方既然是长辈,他也不好拔剑相向,只道:“前辈,当年害小段受劫是我之过,但我对他的喜欢发自真心,绝无作假。”

    “喜欢?花言巧语谁不会说?”白衣男子显然什么都听不进去,又担心毁坏段暄光的住处,凝眉道:“滚出来打!”

    戚求影见状,只能拔剑跟随,甫一出门,迎面一阵冷风扑来,风中带着湿气,他抬头,果然见乌云蔽月,风雨欲来。

    段暄光最不喜欢下雨,他想。

    剑招走过十几次,戚求影终于明白段暄光那出身仙门正统的剑法从何而来,这白衣男子剑法迅捷凌厉,剑势清正,戚求影一边小心应敌,脑子里却不受控地想起陆道川之前说的那些话来。

    陆道川说长虹宗当年有一对极有名的掌教兄妹,兄长叫段逸尘,妹妹叫段凌霜,段凌霜惨死之后,段逸尘远赴苗疆,自此下落不明。

    他试探着开口:“段逸尘,段前辈?”

    白衣男子微微一愣,但很快神情又恢复如初:“是我,那又怎样?”

    他离开长虹宗已经几十年,戚求影未想到他居然还活着,甚至变成了苗疆少主的爹,何等魔幻?

    “前辈,请听我一言。”他打得心不在焉,长剑相接时,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段暄光身上,巫不禁和巫同心像是护崽的母鸡,防他就像防黄鼠狼,铁了心不让二人再有接近的机会。

    二人不知不觉就打到了洗星宫外,段逸尘看出他剑中避让之意,长剑一震,将戚求影逼退:“再近一步,休怪我剑下无情。”

    戚求影:“小段已经恢复记忆,他与我之间终要有一个了结,我们何不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他?”

    轰隆——远天响起雷声,淅淅沥沥的小雨很快就将戚求影浇透。

    段逸尘闻言未说话,段暄光就停步,抢先开了口:“你回去吧……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们以后不要往来了。”

    段逸尘面色总算好看了些。

    戚求影抿了抿唇,眼神却慢慢沉了下来。

    他宁愿听段暄光骂他一百句,也不愿听见这种话,紧了紧剑,低声道:“你还在怪我……怪我没有保护好小狼是不是?”

    他不提还好,一提段暄光就炸了毛:“我都说了没有小狼!你不准提小狼!”

    段逸尘:“……什么小狼?”

    戚求影垂下眼:“对不起,都怪我,怪我没有保护好小狼……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段逸尘端方俊美的面容一瞬皲裂:“孩子?你和他双修过……你们连孩子都有了……”

    “你这个……你怎么敢让他怀上孩子?”

    段暄光不知道戚求影这种偏执从何而来,明明药师已经千叮万嘱,他在信里也已经说明,为什么戚求影还是对孩子念念不忘,赶忙解释道:“不是孩子……没有孩子!”

    男人是不会生出狼的!

    段逸尘花了点时间才重新找回智:“……现在呢?孩子在哪里?”

    戚求影持剑立在雨中,任由雨水划过他的面庞,玄色人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再抬头,面上已然带上森然的鬼气:“没有了,我没有保护好小狼……孩子没有了。”

    他的小狼没有了。

    段逸尘收敛神色:“你欺他至此……我不会放过你。”

    眼见他越描越黑,段暄光怒道:“戚求影——再胡说我真的要打你了!”

    巫同心一把拽住段暄光:“别靠近他!”

    耳听着段暄光的恶言,戚求影微微转剑:“要打我何不早说?不必你动手。”

    他微微转剑,春秋冷寒光一闪,下一刻就毫不犹豫地刺进胸膛。

    这一剑猝不及防,众人都怔住,再定睛时,戚求影已经面不改色地抽出长剑,鲜血顺着剑锋流下,“啪嗒”“啪嗒”坠地爆成血花,又被大雨冲散。

    段暄光:“戚求影——”

    他再度举剑。

    一次不够,他还要来第二次,然而这一剑还没刺下,一道流光似的人影已经到了近前,击偏春秋冷的剑锋,戚求影微微一笑,低头果然见段暄光一双眼已经红了:“住手!我、我又没说要杀你……”

    段暄光一只手捂住尚在流血伤口,下一刻却被人揽进怀中,戚求影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抓到你了,小骗子。”

    他话音才落,背后的拂尘应声而动,将段暄光捆了个严严实实。

    “大王,你还是心疼我,舍不得我,”他微微倾身,和段暄光贴了贴脸颊,像是得胜的赌徒,一字一句,笃定又决绝:“再说一遍……喜不喜欢我?”

    “你骗我?”段暄光终于发现自己上当受骗,然而此时此刻想跑已经来不及,他浑身一轻,紧接着就被人抱了起来,瞬息之间就已经远离洗星宫。

    他瞪着眼睛回头看,却只见段逸尘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暴怒。

    “……戚求影,我要扒了你的皮。”——

    作者有话说:本章be like:

    巫不禁:(看似严厉实则暗戳戳摸鱼看戏)

    巫同心:中原人特别狡猾你千万别过去!(死死拉住)

    段逸尘:你们双修了?有孩子了?孩子还流了?(崩溃)

    小戚:因为情况太混乱于是彻底变态提剑捅心口。

    小段: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你要带我去哪(大脑死机)

    小戚:小|黑|屋|(微笑)

    更新!!!!今天4000字嘿嘿

    第77章 喜欢

    “你这个骗子……放开我!”风雨迫人, 段暄光被拂尘绑束着,回头只能看见雨幕中的悠悠谷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挣扎了两下, 却被抱得更紧。

    “别动, 待会雨水进眼睛了, ”戚求影此刻胸口阵痛,连避水诀都使不出,只能抱着人往西去,他一边御剑, 一边还要提防段逸尘追上来。

    好在过了两刻, 身后都未见追兵, 他不由松了口气, 段暄光却不合时宜地挣扎乱动起来。

    “你不可以绑我……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他挣不开拂尘, 只能用头撞人, 谁知还没撞两下,就听戚求影闷哼一声,段暄光脸色一白, 终于如梦初醒的停下动作。

    戚求影胸口刚被刺了一剑,现在还血流不止, 只不过他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 要不是此刻吃痛出声,段暄光都忘了他还带着伤。

    原本还在挣扎的人霎时安分下来了, 戚求影看着他快气哭的神情,非但不生气,反而低声安慰道:“没事,我一点都不疼……反倒是我带你在雨中乱跑,你怕不怕?”

    段暄光是最不喜欢下雨的。

    见他分不清轻重主次, 段暄光更生气了,他再不说话,只是闭上眼不人,约莫行了半个时辰,戚求影终于带着人落地。

    段暄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忍不住睁眼,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四周黑漆漆一片,除了山就是树,没有客栈没有人烟,几乎能与雪境的荒凉程度相教媲美,他瞪着眼看了一会儿,终于小心翼翼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不会是想杀人泄愤,曝尸荒野吧?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怕是死三百年也没人发现。

    他越想越怕,忍不住给自己求情:“毁了你的无情道是我的错,但是小狼的事我不是故意骗你的……这里太黑了,我不想死在这里。”

    戚求影一愣,未想到他竟然天马行空到这种地步,强忍住笑意:“不想我杀你……那你要不要听话?”

    没人可以威胁他听话……段暄光很不服气地皱起眉,但对上戚求影黑沉沉的目光,还是决定能屈能伸:“嗯。”

    戚求影满意了,亲了亲他的眼皮:“……好大王。”

    明明段暄光已经恢复记忆,已经从那些荒诞谎言中抽身,戚求影却固执地停留在过去,动不动就是小狼,张口闭口大王,这种感觉不亚于有个人时时刻刻提醒你小时候光屁股在街上跑的经历,既羞耻又憋屈。

    段暄光决定硬气一回:“不要叫我大王!”

    “嗯?”戚求影垂眸与他对视,妥协似的:“好吧,小笨狗。”

    段暄光这回羞得连话都说不出,从脖颈烧热到耳根,戚求影却不他,抱着人径直钻进了一处隐秘的山洞,一拂袖,四周就亮起来温暖明黄的火光,他动作娴熟,像进自己家门一般。

    段暄光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放在榻上,感觉到身下温暖舒适的触感,他微微一愣,紧接着就被托住后脑勺,温热的灵流慢慢蒸干他浑身水气,戚求影一边动作,一边问他:“都被淋湿了……可怜的大王。”

    段暄光看着他一本正经的神情,异样的感觉却不断上涌,他躲开戚求影的手,挣扎着侧过身,终于看清了此地情形。

    这是个布置颇为精巧的山洞,壁上镶着小灯,四周还设了结界,卧榻上铺着绒毯,中间还有石桌,桌上摆满了水果吃食,不远处还有一簇篝火,而卧榻右上方,还整整齐齐垒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小书,比他在雪境做的那个小窝精致温暖了十倍不止。

    太诡异了,这深山野林之中,怎么会有这种地方?

    戚求影端详着他的神情:“怎么样,喜欢吗?”

    段暄光不可置信:“……这些都是你做的?”

    戚求影“嗯”了一声:“雪境的窝被我烧坏了,只能做个新的,你喜不喜欢?”

    他在悠悠谷外多耽搁的那一日半,就是为了布置这些东西。

    段暄光只觉得戚求影被自己气疯了:“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我们先去找大夫治伤口,别呆在这里好不好?”

    “你不喜欢吗?”戚求影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半晌退而求其次:“你不喜欢这里……那喜不喜欢我?”

    段暄光哪里还敢回答,大气都不敢出,戚求影看着他躲闪的目光,慢慢倾下身去:“没关系,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喜欢的。”

    他心念微动,拂尘就微微放松,段暄光趁机翻身坐起,好容易将两只手解救出来,下一刻拂尘再度缠上,将他两只手绑在胸前,正要抗议,鼻尖就闻见了一股难以忽视的血腥味。

    “你的伤……唔!”他话未说完,带着凉意的唇瓣就堵住了他的嘴,段暄光眼睛也猝然瞪大。

    他们失控双修过,同床共枕过,却从来没有真正亲吻过。

    因为这是比拥抱和贴脸更亲密,更羞耻的事,段暄光僵在原地不敢动,然而戚求影却抓着他两只手,慢慢将他按回榻上,身形几乎将他整个人罩住:“喜不喜欢我?”

    段暄光明明躺着,却像被拂尘吊起来,很不满意地顶嘴:“不喜……”

    “欢”字未出口,戚求影又吻住他,好半晌才松开:“喜不喜欢我?”

    段暄光再笨,此刻也知道戚求影是在欺负人,偏过头不说话了,只是戚求影哪能那么轻易放过他,他一手锁着段暄光的手腕,另一手捏住他的两团腮肉,恶狠狠地亲了下来:“刚才说的不好……重新说,喜不喜欢我?”

    段暄光根本没有第二个答案可以选,为了不被欺负,他只能小声道:“……喜欢。”

    戚求影呼吸一窒。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段暄光,他看见他羞红的眼尾,还有被欺负后委屈巴巴又清凌凌的眼神:“喜欢谁?”

    段暄光垂下眼:“你。”

    “连起来说一遍。”

    段暄光这回连投机取巧的机会都没有,可对上戚求影深潭似的目光,腿根又忍不住发起软来:“……喜欢你。”

    他原以为说完这一句就得解脱,谁知下一刻,更凶狠更过界的吻就落了下来,如果刚刚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此刻就是狂风暴雨。

    “大王,这身新衣服是不是专门换给我看的?”

    戚求影手指勾了勾他白衣上的银饰,带出一串细碎的响,等段暄光回过神,他又吻了下去。

    段暄光逃不掉,躲不开,只能被迫回应,偏偏戚求影亲一会儿,还要停下来说话:“小笨狗,亲都不会亲……呼吸。”

    段暄光越听越羞耻,想出言反驳,唇舌却被欺负地不听使唤,逃都不知道哪里逃,等再分开时,一点微妙的,粘连的银丝被扯断,泛粉的唇已经变成了熟红。

    “大王……你身上好热,”戚求影眼下不知不觉已经染上了一寸红,那个断情禁欲的惊鸿君此刻已然沉溺在情|欲之中,甚至带着一种微妙的,凶狠的恶意。

    这种恶意就像是野兽想把猎物吞吃入腹,段暄光不知道对方森*晚*整*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凶,此刻连生气抱怨都不敢了,只小心翼翼地求饶:“戚求影我不敢了……我投降了,好不好?”

    戚求影没应他,只是慢慢直起身,到石桌前倒了杯水:“张嘴。”

    段暄光不知道他居心何在,但喝水总比被按着亲好多,他瞥了眼戚求影,小心翼翼地伸头去够水喝,慌乱中碰歪了茶盏,没接住的水顺着唇角往下渗,最后滑进了胸膛,戚求影看着那一丝犹带亮光的水线,半晌都未说话。

    段暄光喝完了水,见戚求影盯着自己出神,这才想起正事:“你的伤还在流血……”

    戚求影用指腹轻轻擦净他唇角的水液:“心疼了?”

    人命关天,更何况这个人不是一般人,段暄光被欺负得不成样子,此刻心心念念的却还是戚求影的伤势,只好点点头:“嗯,我想看看你的伤势。”

    戚求影却笑笑:“心疼就对了。”

    “现在我胸口只有一剑,但大王要是不听话,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离开我们的窝,就不止一剑这么简单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收回拂尘,还段暄光自由。

    “你威胁我?”段暄光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拿性命威胁,怎一个憋屈了得。

    戚求影有恃无恐,语中还带着笑意:“嗯?说说我怎么威胁你了?”

    他手心一翻,拿出一封书信,是段暄光离开无上殿之前留的:“你这封信里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对我只有愧疚,没有喜欢吗?这些天做那些举动也只是因为神志不清……一个不喜欢的人要寻死,对你怎么会是威胁呢?”

    “你我修为旗鼓相当,这里又是苗疆,只要你想,可以轻易打破结界,回到洗星宫与你父兄团聚……毕竟我此刻的情形,怕是连你金铃里的小乖都打不过。”

    “怎么样……要不要走?”

    他说着,又垂眼闷咳两声,这是耍赖的做法,放在以前,戚求影只会嗤之以鼻,在心中暗叹此法阴毒,可如今他跟了段暄光,也学得越发蛮不讲。

    段暄光果真被他的坏心陷住了,他看了眼紧闭的洞口,又看了眼脸色苍白的戚求影,好半晌他才妥协似地站起来:“你这个人……你就是仗着我宠你,才一直欺负我!”

    他说完就把佩剑往石桌上一扔,凶巴巴道:“把衣服脱掉,我要看你的伤!”

    戚求影装模作样地抬了抬手,又放回去:“胸口疼……”

    段暄光皱了皱眉,却没再说出什么训斥的话,只是取出随身法器里的伤药:“……坐好。”

    戚求影果然转了个方向坐好了,段暄光扒了扒他的衣领,却见里衣已经被染红,心中又气又恼,伸手解了戚求影的腰封,将那繁复的玄衣褪下,露出左胸处血淋淋的剑伤,戚求影半点未留手,这一剑若是再偏半寸,就会刺中心脏。

    他看着看着,又气得想哭了,小心翼翼地沾了药敷伤口,戚求影看着他心疼的模样,面上却不觉得愧疚,反觉心痒,伸手一捞,把人抱到腿上。

    “你干什么?”段暄光吓了一跳,生怕碰到伤口,正要退出去,后腰却被揽住。

    “别动。”他们离得太近,戚求影说话时,段暄光能感觉到胸膛轻微震动,他动作一僵,挣扎着想退出去,戚求影警告似地,隔着衣料掴了一掌腿上的臀|肉。

    “敷药,别走神。”——

    作者有话说:一些心机:

    小段:你别作妖了!你的!胸口!开着!洞!我们先包扎好吗[裂开][裂开]

    小戚:喜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就再开一个洞[抱抱][抱抱]

    很好我们小戚同志终于把之前烧点的小狼窝重建+精装修了[加油][加油]

    第78章 偏执

    这一巴掌不轻不重, 却把段暄光吓得不轻,他倏然回忆起雪境那一夜,只觉腰背到两腿都是软的, 不受控地咽了咽口水, 连戚求影的脸色都不敢看, 只更卖力地涂药。

    “好了!”好容易包扎完,他手忙脚乱地替戚求影穿好衣服,谁知他才从戚求影怀里退出来,膝行着往榻下跑, 却被抓着脚踝拖了回去:“……跑什么。”

    戚求影不紧不慢把人拖到近处, 又褪了他的靴子, 像在伺候七八岁的小孩, 段暄光被他抓着, 走不开也逃不掉, 小弟也全都在洗星宫,没法赶来救驾。

    都怪他,怪他不听小弟们的忠告, 被漂亮雪白的小狼蛊惑,最后还进了戚求影的圈套。

    戚求影意味不明:“不是喜欢我吗?怎么一见我就跑?”

    现在就跑, 那待会怎么办?

    段暄光已经难以招架, 只能祭出最后一招:“你是无情道……不能破戒,你千万不要误入歧途。”

    “误入歧途?”他以为这样的忠告能让戚求影有所迟疑忌惮, 但后者动作顿了顿,神色毫无预兆地阴郁起来:“所以这就是你不告而别,离开无上殿的原因?”

    明明早上还答应得好好的,他前脚刚走,这人后脚就带着狼逃得无影无踪, 躲他像躲洪水猛兽。

    那些伪装出来的体贴温和像是一层面具,轻轻一激就粉碎殆尽,剩下的只有压抑已久的隐怒:“那你明明知道我是无情道,当初为什么又求我和你双修?”

    不待反驳,他又道:“当初又是谁像发情的小狗一样坐在我身上,最后连肚子都大了?”

    “我不是小狗,你不要这么说话了……”段暄光最怕他说这样的话,可事到如今,他心火燎天,只剩这些话。

    “你破了我的戒,怀了我的孩子,现在来劝我不要误入歧途,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段暄光不明白他为什么每天提孩子:“破戒的事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我已经道歉了……你要羞辱我,也不必总拿小狼说事!”

    戚求影现在不记得他,又入了无情道,他还在沧浪宫出了那么大的丑,难道要装作没事人一样,死皮赖脸留在他身边吗?

    “我喜欢你你不愿意,不喜欢你你也不愿意,难道中原仙门正道都是你这样蛮不讲的人吗?”

    戚求影冷笑一声:“……我的小狼没有了,我当然不愿意。”

    颠来倒去还是小狼,段暄光这回真的不懂了:“……你到底想怎样?”

    戚求影面无表情:“我要你赔我。”

    赔?这要怎么赔?

    段暄光还没想出其中深意,就被拖着脚踝翻了个面,他埋在柔软的床榻间,手忙脚乱地屈膝爬起,戚求影却从背后贴了上来。

    “我的小狼没有了,我怎么可能罢休?”修长有力的手臂从背后勾住他的腰,微凉的手掌顺着衣袍下摆钻进去,抚上了段暄光平坦的,微微发颤的腹部。

    要怎么赔显而易见。

    “只要你再赔我一只小狼,我就放你出去,好不好?”

    段暄光声音都颤抖起来:“不……”

    他话未说完就被一股大力握住后颈,被迫偏头,剩下的话也被激烈的吻堵了回去。

    他身形不稳,只能用双膝和手掌支撑着不倒下,像头四肢发软的初生小鹿,戚求影锁着他的腰腹和后颈,就像恶狼锁着在劫难逃的猎物。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戚求影的用意,明白了这个隐秘无人的温暖小窝不是玩笑,而是他的囚禁之所。

    刺啦——后背的衣物被粗暴撕开,玉白的皮肉暴露在空气之中:“大王,我们要一只小狼好不好?”

    段暄光抖了抖,终于知道怕了:“我不会生小狼……戚求影我不会生小狼……”

    他试图唤醒对方的智,戚求影的话却让他当头一棒:“你会的,段前辈和巫前辈能生下你,我们也能生下小狼……”

    “你知道了……呜……”他已然惊恐到了极点,却察觉有冰凉的液体落到他后腰,他回头,只看见戚求影将满满一瓶蜂蜜似的水液倒在他背上,很快这些液体就顺着他的腰线流向下,慌乱之中,他还是好奇道:“这是什么?”

    “不会让你受苦的东西,”戚求影说着,修长的手指将那些水液涂开,段暄光被他制着,连爬远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稀里糊涂地跪着,却能感觉到后面的异样,耳根和眼尾漫起薄红,浑身上下很快就像棉花一样又热又软。

    “你不能这么坏……你答应过我的,不会让我怀小狼……你拿你的无情道答应过我!你答应过我……现在怎么可以破戒?”

    当时戚求影口口声声让他不要找别的狼,因为别的狼会欺负他,会让他怀上小狼,再温柔的狼都是装的,只有惊鸿君的无情道可堪信任。

    可现在戚求影为什么出尔反尔?

    这话一出口,戚求影果真停下动作,段暄光还以为自己的计划奏效,然而下一刻,一只手按着他的后腰往下一压,紧接着整个人就像被从中劈开似的:“我当然没有破戒。”

    “因为我已经悔道了。”

    他再不必受戒律约束,不必克制情|欲,不必情愫刚冒头就强压下,一次次违背本心,最后患得患失,走火入魔。

    他可以好好和自己的道侣生小狼。

    他看着段暄光错愕的神情,心中非但没有怜惜,反而升起一阵报复似的快意,恶狠狠地一撞:“你逃不掉了……你逃到哪里,我就在哪里。”

    他说着,眼下也浮起一层病态的红:“我会永远跟着你。”

    “不要……不要生小狼,”段暄光常年不见日光,皮肤白得和羊脂玉似的,此刻手肘支在温暖柔软的毯子上,因用力而微微泛粉,他强撑着要爬起来,两膝却脱力似地打滑,伴随着毫不怜惜的一撞,身体也不受控地往前一扑,他再难承受,低|泣两声,眼里盈满泪光。

    “我错了……我不跑了……”他一边流泪一边求饶:“戚求影我不跑了……我再也不跑了……”

    “只要你不让我生小狼……我什么都愿意……”清冷俊俏的面容埋在被子里,此刻神情破碎,眼尾犹带泪光。

    戚求影对他谈的条件并不满意:“可是小狼有圆圆亮亮的眼睛,湿漉漉的皮毛,摸起来软软的,叫起来嘤嘤呜呜的,为什么不生?”

    “生一只,好不好?”

    段暄光强撑着智:“我是人……人、人是不可能生出狼的。”

    戚求影却道:“可我想要,怎么办?”

    段暄光哭得更惨,很快连求情的力气都消耗殆尽,只崩溃改口道:“我会生的,我会生小狼的……你抱抱我……”

    “戚求影你抱抱我……”他伏在榻上,智全然崩塌,只剩下求救的本能,然而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向给予他痛苦的人求救。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戚求影终于缓下了暴君似的挞伐,把人抱起来,亲了亲他红彤彤的眼睛:“……愿意生了?”

    段暄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看清戚求影的神色之后,终于妥协似地点了点头:“你不这么凶的话……可以生一只。”

    他一边说着,一边讨好似地揽住戚求影的脖颈,用脑袋在他领口蹭了蹭,那是他融入狼群多年后养成的本能,对强大者俯首的本能。

    “只能生一只……”

    见戚求影似有不悦,段暄光立马手忙脚乱地把亲爹搬出来当挡箭牌:“生一只已经很累了…爹爹也只生了我一个,我也只能生一个!”

    戚求影的目光落在他脖颈间的金铃上,自己按着人欺负了快半个时辰,小乖却没有跳出来咬死他。

    段暄光哭得那么惨,心却是软的,他宁愿将底线一降再降,也不愿意伤害戚求影。

    即便此刻他并不知道戚求影已经知晓“我未生”的真相,只以为喜欢的人忘却前尘,一心求道。

    他做过最坏的事,也只是在清醒恢复记忆之后,带着五只小弟逃回苗疆。

    现在连被这么欺负,还愿意给他生一只小狼。

    戚求影看着他兔子似的双眼,只觉得心在钝钝地疼,很快这种疼就变成了一种走火入魔的偏执。

    他宁愿段暄光提剑和他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愁惨,也不愿意看段暄光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好。

    他伸手抚上段暄光的眼尾:“大王,我欺负你……你为什么不打我不骂我,不提剑杀了我?”

    段暄光愣了愣,闷闷地垂下目光,戚求影安抚似地和他贴了贴脸,后者得到了鼓励,终于反问道:“那你为什么悔道,为什么来苗疆……为什么让我生小狼呢?”

    “因为我喜欢你……”这话戚求影说过多次,但他当初冷心冷情,恶言恶语,用尽一切手段把人推远推开,如今再说,已经很难取信于人了:“段暄光,我喜欢你。”

    “求求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他做着这么恶劣的事,却还求人喜欢,眼神又那么痛苦。

    段暄光看不懂,却始终心软难以招架,又不想落了下风,只道:“……那我就喜欢你一点点。”

    “一点点就足够了,”只要还剩一点点,他就还有挽回的机会。

    段暄光见他突然变得好说话,见缝插针地求情:“那我能只生一只小狼吗?”

    戚求影刚才还在愧怍懊悔,可一见段暄光这幅模样,那种恶劣的,汹涌的情绪又翻了上来,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讨价还价:“……可以是可以,但要看你的表现。”

    他早就说过,人性本贱,惊鸿君不外如是,褪去清心寡欲的皮后,更是贱得无法无天了。

    他提着段暄光的腰把人转了半圈,让两条又长又直的腿勾住他的后腰:“还记得在雪境的时候怎么教你的吗?”

    “不想被我欺负,你就自己来。”——

    作者有话说:关于心软:

    海藻:采访一下小段,你一没被封灵力修为,二没被收走佩剑法宝,三没把柄落在戚求影手里,为什么还会被欺负地那么惨呢?

    小段:但是他胸口开着洞诶[可怜][可怜]

    更新!!!!这一章快把海藻燃尽了阿门

    第79章 入魔

    洞外暴雨如注, 惊雷声混杂着雨打落叶的啪嗒声,电光偶尔将山林照亮,却照不出洞中的隐秘。

    段暄光平日里大摇大摆称雄称王, 正儿八经双修时却没半点魄力, 又是哭又是求的, 此刻别说是忘了外面下着雨,甚至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为了只生一只小狼,段暄光只能舍身答应戚求影的请求自己来,他揽着戚求影的脖颈借力, 撒娇似地把脑袋往戚求影怀里蹭, 腿根却不住地抖:“戚求影, 我的腿……我的腿没力气了……”

    戚求影扶住他的腰, 使出激将法:“你可是能挑衅仙门正道的狼大王, 武功高强的苗疆少主, 连这点力气都没有吗?”

    段暄光的衣物早就成了破布,此刻全身上下只剩脖颈间那枚荔枝大小的金铃,他上下起伏时, 金铃就随着颠簸不住作响,铃声时缓时急, 引人遐思。

    戚求影却衣冠整齐, 连外袍都未褪,他一身玄衣, 神态从容,怀里却坐着个白玉似的人,连马尾都颠散了,好不可怜。

    戚求影一只手顺着背后腰线往下,最后扣住如盏的腰窝, 细细把玩着,语气却像威胁似的:“你不会是想敷衍我,所以才推说没有力气吧?”

    段暄光一听,也知道戚求影不满意,动作地更卖力起来,说出口的话却难掩委屈:“又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你不要再污蔑我了。”

    “和我一样?”都快神志不清了还有力气顶嘴,戚求影心中不满,惩罚似地往上一撞,段暄光倏然脱力,发出小狼似的呜声,求饶似地把脑袋贴在他颈窝里。

    戚求影扶着他的肩背,撩开他后颈的头发:“我怎么了,说说?”

    怀里的人早神志不清了,好半天都不说话,戚求影静静等着他缓和过来,段暄光才有力气他讲道:“又不是每个人都生那么大……要不是我宠着你,你根本找不到人双修的。”

    “而且你每次都很凶,像发情一样……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辛苦,我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说得直白又坦荡,戚求影一时分不清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只知道这种笨狼要是被别人骗上床,肚子怕是能大五六回。

    他眯了眯眼,捏住段暄光两团腮肉:“腿上没力气双修,嘴上倒有力气撩拨人……谁教你的?”

    真心话被这样曲解,段暄光气地瞪大眼睛:“我没有!”

    但很快他就发现戚求影的异样,眼神都开始发颤:“它为什么又变……不能再变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他话音才落,软乎乎的臀肉又被人掴了一掌:“抬腰,再偷懒试试。”

    段暄光偷懒没偷成,只能湿着眼珠继续动作,只是越到后越力不从心,两条腿抖得筛糠似的,戚求影看他可怜,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怀里的人实在娇气得不像话,最后只剩他在出力。

    段暄光连搂人的力气都没有,戚求影只能扣住他两只手自己来,半点不留情,段暄光被撞得东倒西歪,很快就哭着挣扎起来。

    “戚求影,我好像有点……你等等,你等一下……”他眼睛生得好看,哭起来更是可怜,听见他求饶,戚求影非但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反而更凶了。

    金铃声霎时比外面的暴雨还急,段暄光声音断断续续,随着一阵大浪扑来,他眼前猛地炸开一道白光,肩颈不受控地仰出一道脆弱的弧度,脊背崩直,漂亮的双眼失神难以聚焦。

    再回神时,他又对上戚求影沉沉的眼:“大王……我的衣服被弄脏了,你要怎么赔?”

    那繁复华丽的玄衣上被弄得一片脏污斑驳,段暄光定睛看了一会儿,像是被戳中什么,毫无预兆地流起泪来。

    “……我的衣服已经坏了,我早就没衣服了!”他断断续续地控诉:“我都已经叫你停了,你还那么凶……我就是不赔!不赔!”

    “我都答应给你生小狼了……你还要这么欺负我!你只是想和我双修……你根本不喜欢我!”他一边哭一边赌气似地偏过脸去,是真被欺负狠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戚求影怕他待会不肯再继续,只能强忍着还未得解脱的欲望,大发慈悲放过他。

    “好了,我们大王被欺负了……是我不好,”他把怀里的人放回榻上,段暄光肩背落到了实处,终于缓和了些,却还是不高兴地把脸埋进被子里。

    “脏就脏了,不赔了,”被弄脏的衣袍层层褪尽,看不见自己留下的罪证,段暄光眼神闪了闪,在看见戚求影胸口雪白的绷带时,又垂下眼不说话了。

    这人恢复记忆后脸皮比以前还薄,很容易害羞,被欺负过了头就要生气,戚求影只能抛出好处:“你刚才做的很好,我答应你只生一只小狼,好不好?”

    努力得到了回报,段暄光顿了顿,终于高兴了些:“……这是你说的。”

    “嗯,”戚求影俯身亲了亲他的眉眼,身上的檀香味混杂着血腥味:“骗人的是小狗。”

    段暄光却皱起眉:“小狗没有那么坏,小狗从来不骗人。”

    戚求影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那骗人的是坏狼。”

    段暄光默了默,忍不住道:“你是坏狼。”

    特意变成雪白柔软的幼狼潜入洗星宫骗走少主,妥妥的坏狼。

    戚求影还以为他会忘了那些稀奇古怪的言语,毕竟之前出了那么大的丑,恢复记忆后又装得冷淡矜持,可如今被按着欺负半天,终于原形毕露胡言乱语起来。

    “大王,”段暄光虽然难伺候,却很容易哄好,戚求影没急着继续,只摸摸段暄光的肚子,转移话题:“是不是只要一直双修,这里就会有小狼?”

    段暄光听见“一直”,腿根又不受控地颤了颤:“男人生小狼才没有那么容易……当年爹爹是因为被人下情蛊暗害,才意外生下我的。”

    言外之意,要想生小狼,得先下蛊。

    戚求影顿了顿,意味不明道:“所以你真的可以生……”

    他早知苗疆蛊术神秘诡谲,却不料诡谲到能生子换命,再一想到段逸尘和巫不禁听说段暄光怀孕时的反应,顿时了然。

    戚求影早知道段暄光生不出,逼对方答应生小狼,也只是想把人锁在身边,他只是意外段暄光答应生小狼不是被欺负太过的权宜之计,而是真心实意愿意生一只。

    天底下怎么会有笨的狼?

    他越深想,就越情动,段暄光越纵容,他就越得寸进尺,眼看着戚求影眼底欲色渐深,段暄光把脑袋往被子里埋了埋,却被戚求影挖出来。

    “你刚才舒服过了,现在是不是轮到我了?”

    都换了两个姿势,戚求影还没动静,段暄光都怀疑这人修无情道修出毛病来了。

    “那你不能太凶……我受不住的,我害怕。”他受不了那种被全然占有,随时随地都在失控的感觉。

    “你的伤还没好……你一定要轻轻的,”他诚心诚意求饶,却未察觉戚求影目光越听越深,最后连呼吸都重了。

    戚求影俯下身去,手臂托起他两边膝弯:“好,我轻轻的。”

    段暄光不疑有他,糊里糊涂地揽住戚求影的脖颈,可没过一刻,就哭着后悔了。

    戚求影简直就是个无赖。

    这回他没再心软,洞外的暴雨已经完全被急促的金铃声淹没,段暄光像块刚上锅的烙饼,被翻来覆去欺负,怎么也逃不开。

    干净柔软的毯子很快就被打湿,他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或者别的,失神间,他甚至闻见了一股血腥味。

    他看见戚求影胸口雪白的绷带因为过度用力而洇出血色,而戚求影却全然不顾,他一下一下撞得很凶,力道恶狠狠的,眼睑却带着亢奋的红,像是全然失了智,一如在雪境时那一夜。

    那是滔天的欲。

    “戚求影……你不能再……你的伤……”段暄光试着讲道:“小狼我会生的……小狼我会生的,你先治好你的伤。”

    多年的克己复礼一朝被打破,转瞬就成了燎原反扑之势,戚求影垂目看着胸口的绷带,非但不觉疼痛,反而像被血腥味刺激的野兽,目光里很快就只剩下仓皇逃脱的道侣。

    他伸手捂住滚烫的眼眶,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禁欲者陡然纵欲,不亚于把在风雪中单衣独行了三天的人放进滚水之中,他不会觉得温暖,只会觉得痛苦。

    段暄光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了一段,正以为自己逃出生天时,却听身后的人语意不明道:“……对不起。”

    段暄光一愣。

    对不起?对不起什么?为什么突然说对不起?

    而下一刻,他就被抓着脚踝拖行了一小段,紧接着就是毫无预兆的,恶狠狠的一撞!这一下差点让他魂飞天外,段暄光终于忍无可忍,大哭起来:“戚求影……我要死了,你放过我吧!你放过我……”

    濒死的求饶声唤回了惊鸿君半点智,却未叫停他的暴行,他喉结滚了滚,倾身吻了吻段暄光通红的眼尾,低声开口。

    “我入魔了……你忍一忍。”——

    作者有话说:第一更!!!待会还有第二更,但不知道会写到什么时候。

    恭喜戚求影同志成为海藻笔下第一个因为双修走火入魔的攻君[抱抱][抱抱]

    第80章 三天

    这场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戚求影入魔也来得猝不及防,如果早先时他尚且能保有智,到了后面就已经全然被恶念驱使着, 听不进任何声音。

    段暄光原以为他会保有分寸, 却不想这一次比雪境时还过分, 他好几次想逃,最后都被抓了回来,这座隐秘的洞穴已然成了他的囚禁之地,难以逃离。

    偏偏戚求影还会花言巧语, 每次段暄光崩溃不配合时, 戚求影就会大发慈悲地抱着他, 像安慰小狼似地贴贴他的脸颊:“是我不好, 下次轻轻地……好不好?”

    他说完又亲亲段暄光的眼皮和嘴唇, 带着点耍赖的意味, 等段暄光难以招架,神志不清地点头同意时,迎接他的是更漫长, 更凶狠的欺负。

    洞中难分日夜,金铃声时刻不歇, 段暄光数不清自己被骗了多少次, 只记得失神时他被戚求影抱在怀里,听着对方智全无的呼吸声。

    等他再度崩溃时, 戚求影托起他的后颈,侧脸埋在他胸口,意味不明道:“等小狼生下来,你是不是还要喂它?”

    段暄光说不出话,摇摇头, 又点点头。

    戚求影忽然生气道:“……不准喂它。”

    胸口很快就被糟蹋地一片狼藉,段暄光实在难以承受,只能埋在戚求影里默默流泪,后者却忽然捏住他两团腮肉,抬起他泪眼迷蒙的脸:“大王被欺负了……怎么有人舍得欺负你?”

    段暄光对上戚求影怜惜心疼的目光,耳边确实连绵不绝的撞声和狂乱的金铃声,泪流得更凶了。

    戚求影亲了亲他脸颊,吻掉他的眼泪,学着段暄光的口吻:“他真是太坏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段暄光哑声道:“别……再说了……”

    戚求影有些困惑地“嗯”了一声,再开口时不知道是嘲笑还是诱哄:“……大王现在很难过,很可怜对不对?”

    段暄光已经快死了,他看着戚求影势在必得的眼神,只觉得自己被挑衅了,就算满身凄惨,却还是哽咽着,身残志坚地反驳:“不对……”

    “……大王永远强大。”

    戚求影微微一愣,反手将他按伏在榻上,轻轻提起后腰。

    “……这可是你说的。”.

    戚求影醒时,洞外的大雨已经停了。

    被封死的洞口隐约透进几缕阳光,他定了定神,这才看清怀里熟睡的人。

    眼尾是红的,嘴唇是肿的,从被褥里露出的小半片肩颈已然一片狼藉,他脑袋埋在戚求影怀里,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被索取过度”。

    戚求影微微一愣,他没有失忆,失控时做过什么也记得一清二楚,他当时没控制住心绪,按着段暄光欺负个没完,等滔天的情|欲发泄完,才止住了走火入魔的架势。

    他在这座山洞里,断断续续欺负了段暄光三天。

    要是巫不禁和段逸尘看见段暄光成了这幅模样,怕是要提着剑将他千刀万剐。

    他慢慢坐起来,却见胸口纱布已经没有流血,甚至已经结了血枷,恢复奇快。

    他在雪境时就发现了,他与段暄光相性极好,双修堪比药师的灵丹妙药,疗愈复元效果奇佳,不知是不是“我未生”的缘故。

    此刻他非但不觉得疲惫,反而精神抖擞,穿戴好衣服,收拾仪容,很快又变成了那个面冷薄情的惊鸿君,半点差错也挑不出。

    段暄光消耗太过,一时半会儿难以醒来,戚求影倾身给道侣了被子,掌心无意擦过段暄光的肩膀,睡梦中的人却像受惊似地蜷起来,本能地躲避熟悉的触感,一句话都没说,却每个动作都像控诉戚求影的暴行。

    戚求影默了默,终于生出一些不合时宜的后悔来。

    这次的确凶了些,下次绝对不能了。

    他想完又小心将人裹好,再抬头时却注意到石桌上放着一封信,苗疆与中原路远,难以传音,所以他离开时和妙权商议过,以传送阵法互通书信。

    戚求影展开书信细读,信中说霍闲得了肉魂果就带着左道闭关,多耽搁了几日,昨日三人才启程前往镇鬼渊,若有异动会再传信。

    戚求影思忖片刻,又将传信收好,静静守着熟睡的段暄光,直到洞外的日月又轮转过一次,被子里的人才悠悠转醒。

    段暄光刚一醒,就只觉浑身酸痛,眼睛睁不开,脑子也卡壳似的,等看清周围的景物不是自己在洗星宫的房间后,他倏然坐起来,但很快脸色就一变,直直躺倒下去。

    戚求影一把将他抱住,防止他摔到头:“小心。”

    段暄光眼神终于落到他身上,短暂忘却的记忆争相涌上,他眼睛越睁越大,最后变成了恐惧:“你……你放开我。”

    戚求影一愣,还是依他所言放开,甫一脱离怀抱,段暄光就一脚踹了过来:“你这个……你这个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坏?”

    他气得语无伦次,又没什么骂人的天赋:“你简直比魔头还可怕!”

    他软绵绵一脚踹在戚求影肩膀上,戚求影听着他的抱怨,目光却不受控地落在脚踝上,微微皱起眉。

    段暄光还待再骂,一双手却抓住了他的脚,那些可怖的回忆再度涌来,他想也不想就求饶:“不行……森*晚*整*不能再继续了,我不骂你了,我不骂你了戚求影!”

    他不住往后缩,戚求影却轻轻抓着他:“……别动。”

    段暄光顿时不敢动了。

    他的指腹摩挲着脚踝上的青紫,目光再往上,终于发现段暄光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很有些凄惨,顿时心疼道:“别怕,我不做什么。”

    段暄光皱着眉,显然不肯相信他的话。

    “我带你去沐浴。”

    他给段暄光拢进被子里,裹春卷似地裹起来,抱着人往外走,他准备石洞时早料到会有这一出,故而提前确定好附近有水源,段暄光被他抱着出了洞,又绕着山路七拐八拐,最后拐进了一处温泉:“我帮你洗。”

    其实早就该洗了,毕竟那些东西留在里面不舒服,可是段暄光睡得太熟,戚求影轻轻一碰却会受惊,只能等人醒了再说。

    一听他要帮忙,段暄光忙道:“我自己洗!”

    他对戚求影的信任已经消耗殆尽,不敢赌一丝一毫,任戚求影怎么晓之以情动之以都不肯松口。

    “好罢,”戚求影将他放进水中,退步道:“……那我在岸上看着你。”

    段暄光皱起眉:“那怎么行?”

    哪有人会在一边看别人洗澡的?

    “怎么不行?”戚求影反问,又道:“你现在手脚都没力气,待会摔了怎么办?”

    “在无上殿时你常常央我给你洗澡,现在怎么不允了?”

    一提到无上殿,段暄光就觉得一阵懊悔,他当时只以为戚求影清心寡欲,对他的身体不感兴趣,又仗着肚子里小狼,每每对戚求影颐指气使,不是使唤人家洗头发,就是使唤人家搓背,现在回忆起来,只觉一阵恶寒。

    他当初怎么敢和戚求影这种欲求不满的人一起沐浴,甚至同榻而眠?

    他越想越后怕,嘴上却不退让:“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戚求影道:“不让我看着,那我只能下来陪你……虽然我已经洗过了,但再洗一次也无妨。”

    此言一出,段暄光果然改口道:“你不准下来!你在岸上看着!”

    “好罢。”

    戚求影再没吓他,只是静静立在不远处,抱臂不语,段暄光有些生气地背过身去不让看。

    他先洗完身上,又洗了头发,最后才脸色微妙地探望身后,他的动作随着浮动的水光时隐时现,戚求影很快就明白他在干什么,喉结轻轻滚了一下,最后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

    段暄光已经吃不消了,竭泽而渔不是长久之道。

    段暄光花了半个时辰才将自己里里外外洗净,他的衣服已经撕坏了,现在只能穿戚求影的。

    戚求影多穿玄色,又生得一副薄情冷面,再负上剑挽起拂尘,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段暄光手忙脚乱地穿好那套玄衣,气汹汹地往外走,却被衣摆绊了一下。

    戚求影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胳膊:“留神。”

    段暄光踢了一脚衣摆,难以置信地拽着玄衣的广袖:“……为什么?”

    戚求影:“什么为什么?”

    段暄光又道:“凭什么……你凭什么?”

    戚求影:“?”

    段暄光:“我明明只比你矮一点点……”

    戚求影终于懂了,这人是发现衣服不合身,又开始攀比上了。

    段暄光身高与他相差不大,但身量却比他细了一圈,穿衣时自然不合身。

    戚求影睁着眼说瞎话:“这件衣服是大了些,我平日里都少穿。”

    段暄光将信将疑地眯起眼睛:“真的吗?”

    戚求影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衣摆太长不方便行动,我抱你回去吧。”

    段暄光不知道信没信,很有些不服气,但确实腰酸手软,不想动弹:“都怪你,你为什么把我的衣服撕坏了?”

    戚求影把人抱起来,知道他现在正是心有不甘,没事找事的时候,也不恼,只道:“怪我,我赔给你,好不好?”

    段暄光却道:“那件衣服是爹爹给我做的,你拿什么赔?”

    戚求影分不清他说的是哪个爹,只猜道:“段前辈?”

    段暄光道:“自然是他。”

    “原来如此,”他来苗疆这些天,知道此地百姓多喜深色,比如靛蓝,深黑,大红一类,少穿浅色,用月白衣料配银饰,的确像是段逸尘的喜好。

    他抱着人回到山洞,又想起这人被自己掳走时段逸尘俊气急败坏的模样,心中隐有猜测:“所以,当时中了情蛊怀孕生下你的人……是段前辈?”

    “不是啊,”段暄光顿了顿,不知道戚求影怎么会生出这种误会。

    “中情蛊的是他,怀孕的不是他。”——

    作者有话说:关于正道楷模:

    段逸尘:虽然我中了情蛊,我动了心,动心对象是收服苗疆七脉的毒夫,但我是攻。

    小戚:虽然我没中情蛊,也动了心,还破了道,但我对象是苗疆下一任继承人,而且我是攻。

    综上:中原大获全胜,苗疆一败涂地。

    二更!!!!来晚了宝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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