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姣一时骑虎难下。
短暂的迟疑被人大做文章。
“怎么?”林理事冷嗤一声,“郁小姐果然对那吸血鬼猎人余情未了?还想和他狼狈为奸?”
郁姣冷冷看他。决定先解决眼下的困境。
电椅的阵法已被卫长临破坏,现在控制权掌握在他的手中,郁姣相信他再生气也不至于是非不分、在这关键时刻拆她的台……事后再哄他吧。
“……”
短暂的沉默后,纤弱地少女抬起苍白地小脸,凄凄切切的眸光扫过理事会众人,抿唇道:
“我之前的确是被他胁迫,被喂下一个药丸后,只能对他言听计从,直到觉醒,胸口的诡异符号忽然消失,才暂时摆脱了他的控制……呜!”
她忽然轻颤一下,睁大了漂亮的猫眼,眼眶迅速泛起了薄红。
这幅要哭不哭的模样格外惹人怜惜,已然有人叹道:“竟然是这样,看来郁小姐是真的不容易啊。”
听着众人的哀叹,郁姣心中却一点也不轻松,反而脊背紧绷。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话音刚落,便感到一道细微的电流窜起,似是惩罚般刺过娇嫩的皮肤。
审判椅被激活了,可她说得分明是实话!
这电流不似方才那般猛烈,极为微弱的鞭挞过后便隐去,除了皮肤上残存的酥酥麻麻之感外,再无一丝痕迹,无人察觉。
郁姣心有所感地抬眼,只见,不远处地卫长临漫不经心地抱着手臂,对上郁姣的视线,他勾唇一笑,眸光却幽微,修长的手指点下——
又是一条电流忽然出现,自郁姣的膝窝缓缓缠上大腿,像一条灵巧的小蛇。
危险的颤栗感令郁姣下意识并紧了双膝,却无法阻止那条电蛇的动作,不似第一次那般迅速,这次它爬得很缓慢,却不容阻拦地前进、深入。
途径的皮肤好似被许多小蝎子叮咬过一般,毒素扩散。
郁姣眼中升起水雾,垂落的长发遮掩了她的神情,外人只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双肩。
谢宴川敏锐问道:“姣姣?怎么了?”
“没事……”
郁姣摇摇头,泄露一丝极轻的泣音,她下一刻就咬紧了唇瓣。
这丝不对劲引起注意。
谢镇野缓声道:“是不是想起之前订婚宴上的事情?”他凶恶的眸光扫过理事会众人,意有所指道:“当时大多数人不清楚情况就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郁姣胡乱地点头,算作回应。
啪嗒。
眼泪滴落,打湿了裙摆。
卫长临的动作十分隐秘,特意控制着力道,一点也不疼,只有麻痒的快.感,就连和郁姣痛感共享的薛烛都未察觉到什么不对。
只当她是为了逃避审讯在演戏。
薛烛自然配合,柔声道:“亲爱的,别哭了,相信真相大白后这些人会道歉的。”
说着,漆黑的眸光一瞥。
“这……”
理事会成员大多是中年男女,他们看到隐忍哭泣的郁姣就像看到了女儿,加上被薛烛敲打,此时纷纷拉下面子,尴尬地道歉,温声宽慰。
“这就放过她了?”尖锐的质问响起。
林理事不依不饶道:“她只是哭两声就能蒙混过关么,还没说跟那吸血鬼猎人一刀两断呢!”
少女垂着头不言不语,时而有抑制不住的呜咽声细细弱弱地响起。
那边,卫长临曲指操控着电流,将郁姣的反应一一纳入眼底,桃花眼浮上暗色。
最开始他只是想对她表达小小的不满,但此时已完全不在意这群人逼她跟他划清界限,反而玩心渐起。
有人道:“小姑娘既然如此悔恨跟那猎人有牵扯,那就在审讯之椅的见证下宣个誓吧,可别只是装哭……”
似是即将冬眠的蛇,寻觅果子饱腹,在吃饱喝足后找到洞穴盘旋。
少女细白的手指扣紧了椅子的扶手。
她忽然抬起头,露出一张稠丽的面容,拧着细细的眉,眼眶和鼻头泛着昳丽的绯红,如雪的腮边挂着滴泪,宛如被雨露打过的白瓣牡丹。
她略显急促地喘息,好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般。
“够了!”
她眸光狠狠扫过、剜过一人,眼尾的红弱化了冷意,反倒像娇艳欲滴的玫瑰的刺。
“我恨那个吸血鬼猎人。”
被贝齿咬得嫣红的唇瓣开合之间,吐出恶狠狠的话语:
“这人就是个混蛋、败类、禽兽!我从此跟他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满意了吧?”
“…………”
审讯椅没有动静。
在其余人怔愣时,被当面痛骂一通的卫长临乖了,操纵着电流勾上她的小指,撒娇似的晃了晃。
那边,察觉不对劲的薛烛和双子顺着郁姣的视线望去,看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脑中电光火石一闪,方才种种不对劲串联在一起。
三人皆沉下脸。
嘭!
谢镇野捏着拳头将厚实的会议桌垂得一震,怔愣的众人如梦初醒,叹道:“审讯椅没有惩罚,看来郁小姐的确对血族忠心耿耿啊。”
面色难看的林理事这下也没话说了。
尽管薛烛和双子恨不得将卫长临挫骨扬灰了去,但此时显然不适合揭发他的身份。
为了郁姣能够洗脱嫌疑,只能暂且放他一马……
谢宴川站起身,走到郁姣身侧,手下用力,将那可恶的审讯椅捏了个半碎。
与此同时,谢镇野眉眼凶厉直直朝卫长临而去,揪起他的衣领,咬牙道:“我看您很面善啊,邀请您到谢家作会儿客吧。”
卫长临双手举起,一副投降的样子,笑眯眯道:“当然,非常乐意。”
那边,谢宴川将无力的少女扶起,淡淡道:“既然没事了,我们便告退了。”
薛烛微笑:“慢着……”
正要起身跟上,忽然猛得一顿,心脏剧烈收缩,眼前一片模糊。
他一手撑着桌面,另一手摁着左胸的,苍白妖异的面容此时没有一丝表情,宛如从地狱而来的修罗。
双子没有理会,就要带着郁姣离去。
“慢着。”
一道苍老的声音沉沉响起。
听到这声音,理事会众人皆目露震惊,瑟瑟发抖一齐看向会议室角落。
“薛老家主……”
双子握着郁姣的手一紧,她转眸望去,那里分明没有什么人——
郁姣忽而一顿,面色古怪。
……只有一副巨大的古典油画作品。
色彩古朴,笔法细腻,画着一位身穿华服、手握长剑的老者,他白发红眸,眸光锐利似鹰隼,正缓缓扫视而过。
“真是一群废物!被猎人混入大本营都不知情。”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在室内荡出回音。
“什么!?”理事会成员面面相觑,顺着画中老者的目光看到那名青年。
“是他!”
卫长临无奈叹气,轻声在郁姣耳畔道了声小心后,便在众人的夹击中闪身消失。
郁姣抬眼,画中老者那双锐利的红眸正冰冷地盯着她,如锋利的刃、又如巍峨的山。
在这目光下,郁姣好似被攫取了心神,坠入无间地狱。
就在她几乎窒息时,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她身前,阻隔了那迫人的视线。
郁姣脱力地被双子搀扶住,她看向身前人。
薛烛面色白得近乎透明,难以压抑痛苦的神情,再无闲适的笑意,他垂眸低声道:“祖父。”
画中老者盯着薛烛,冷哼一声:“烛儿,没想到你现在竟会被儿女情长牵绊。”
薛烛垂眸,不言不语。
“区区一个女人罢了,等你重振血族以后,多得是环肥燕瘦的女人供你挑选。”
苍老的嗓音杀气四溢。
“现在,这干扰你决策的女人,必须死。”
郁姣心一沉,这是她第一次在游戏中感受到生死的危机。
但很快,危险感褪去,极度的反感升起——啧,这老头怎么爹味十足。
很明显,爹味老头出现后,薛烛就像被压制了一般,浑身紧绷,殷红的唇褪去血色,仍是开口阻止:“祖父,不可……”
话未说完便被一声冷嗤打断。
谢宴川:“看来薛老家主真是死得太久了,还以为处在您掌握着所有人生死的年代么。”
谢镇野嫌弃地摆摆手:“您最好能从画中跳出来,别用嘴炮杀人。”
两人毫不留情的讥讽令室内陷入被惊悚笼罩的安静。
“年轻人,”
画中老者笑道,“老夫的确没有实体,但收拾一个血族小辈还不需要我亲自动手——”
话音落下,一个中年人越众而出,面上挂着亲切的笑意,“两位谢少爷,可别忘了是谁替你们扳倒的谢家主,我们这儿,可还有你们亲笔签下的血契呢。”
闻言,谢镇野冷厉地眯眼,“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谢宴川同时将冰冷的眸光转来。
中年人笑笑:“怎么敢,只是提醒二位一下罢了。”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沉寂之际——
“祖父,她不能死。”
薛烛抬起幽沉的凤眸,“我和郁姣缔结了痛感共享、生死同命的契约。”
低沉的嗓音宛如水入油锅,立时激起一片哗然。
“什么!?”
“薛小家主疯了吧!”
“这不是给自己平白造了个软肋么……”
画中老者沉默不语,极具压迫性的威慑力充斥会议室。
半晌,阴森森的嗓音响起:
“烛儿,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放弃你么,不过是心脏的容器,薛家还有不少好苗子。”
薛烛勾起一个柔和的微笑,“可他们的资质远远达不到您的要求,不是么?”
老者沉沉看他,正欲开口,忽见那女人不怕死地从薛烛身后走出,迎上他的视线。
“喂,老头。”
在双子担忧的眸光中,郁姣下巴微抬,上下打量这大尺幅的油画。
“你这红眸白发是硬让画师给你画的吧?真是假得要命,能看出你的确很向往血族的巅峰时期了。”
说着,她伸出细长地手指卷上一缕雪白的长发,浓稠如血的红眸微眯。
非常阴阳怪气。
气压一低。
“不知死活,”老者冷呵,“小姑娘你得意什么,你身上的气息这般驳杂躁动,拥有红发白眸也说明不了什么。”
郁姣眉梢微扬,“夏虫不可语冰,你又没见过巅峰时期的吸血鬼,怎么能断定他们的气息不是跟我一样的驳杂躁动?”
“……”
理事会成员个个胆战心惊,看着纤弱的少女这幅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
——尽管薛老家主去世多年,但他的余威犹在,老一辈尤其怕他。更别说他还残存着一丝神魂,依旧在暗处把持着血族。
那老者沉默了片刻,忽然发出一阵宛如老巫婆似的的低笑。
“小姑娘,算你有胆量……这样吧,如果你能完成三个考验,那我就认可你的实力和对血族的忠心,暂且饶你一命。”
他嗓音阴森森的,尾音仍暗含杀意。
郁姣环臂,“老不死的,你别太高傲,凭什么我赢了只能活着?”
“……那你还想要什么?”
“要是我赢了,”郁姣点了点唇瓣,扬眉道:“是不是证明我是血族这一辈血脉最强的,
老者冷哼,“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算是吧。”
“那么……”
郁姣勾唇:“让最强、最有前途的后人来接替你的地位,不过分吧?”
老者沉沉瞥来,“小姑娘野心还挺大。”
他顿了顿,古怪一笑:“可以。”
郁姣摸了摸下巴,“要是我赢了——”她瞥了眼正沉沉望来的薛烛,“首先,我要和你孙子解除婚约。”
“……郁姣?”
薛烛愕然,像是被主人丢弃的黑猫,幽幽地瞪大了凤眸。
老者立刻道:“可以。”
这提议正中他下怀。
——烛儿肩负着血族的未来,怎么能牵绊于情情爱爱?这小姑娘还算又自知之明,被她亲手斩断的姻缘显然比棒打鸳鸯有用。
“其次嘛……”
郁姣血红的双眸泛着冷盈盈的光,她抱着手臂,淡定地说出一串屁话:
“为了继承您的遗志,重振血族威风、凝聚血脉力量、让血族重回巅峰,所以我决定跟血族这一辈所有的青年才俊联姻,你孙子嘛——”
“——就当个侧室吧。”
“…………?”
“……荒谬!!”
——薛老家主这一瞬间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他的好孙儿怎么能不是正宫?!
荒谬!简直荒谬!
第42章 血族的猎物42
立在众多惊愕的视线中,郁姣抱着手臂,眉梢眼角带着讥讽的笑意。
怒气冲冲的老者看到她这幅样子,当即反应过来:这女人是故意激怒他!
“想让我薛家人给你当侧室?看你有没有那个命了!”老者压下火气,冷冷道,“先通过考验再说吧。”
这时,薛烛缓缓眨了下凤眼,迟钝得像黄花大闺女骤然被混小子言语轻薄了似的,又是春心萌动、又是闷闷不乐。
他抿了抿唇,按捺住说不定道不明的躁动情绪,问道:“祖父想怎么考验?”
老者阴森一笑,“不能因为她已觉醒,就脱离猎物身份,所以第一个考验就是今晚在全学院的狩猎中活下来。”
——和主线任务重合了?
郁姣拉住欲上前理论的双子,递去一个安抚的眸光,继而转向老头,“就这样?”
“这次的狩猎可不像你们之前的‘过家家’那么简单……”
老者扬声:“李管家,带郁小姐下去准备吧。”
那名笑容和善的中年人应声,走到郁姣面前一躬身,“请吧,郁小姐。”
郁姣跟着他走出会议室,忽听那老者又道:“谢家的两位少爷请止步。”
回过头,只见双子被几名血族护卫拦住,和郁姣隔了开来。
谢镇野抬手就拧住那护卫粗壮的手臂,将他怼开。
谢宴川冷声:“薛老家主这是何意?”
老者道:“如果二位要参与狩猎的话,当然不能在游戏开始前就与‘猎物’相交甚密;如果二位不参与狩猎的话,自然也就没有和‘猎物’同处一室的资格。”
说完,他毫不在意双子冷沉的面色,吩咐道:
“李管家,记得统计一下,有多少人想要狩猎这位……身怀高浓度圣血的郁小姐。”
冷幽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
郁姣站在昏暗的走廊,看厚重的门缓缓阖上,那一张张各怀鬼胎的脸被遮挡起来。
门即将关严时,只听那道苍老的嗓音再次高高在上地决策道:
“烛儿,你便是今夜的第一个狩猎者。”
薛烛霍然抬头,“祖父?”
一声轻响。
门关,所有声音和画面都被隔绝,华丽的高门漆黑如紧合的幕布,昭示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戏剧即将上演.
咔哒一声。
郁姣拧开浴室的门。
赤脚走向床边,打量那条摊开在床面上的制服长裙。
李管家的话犹在耳边:“这次的狩猎依循古老的血族传统,您需要在沐浴之后,穿上特质的长裙。”
当时,郁姣皱着眉:“这样不方便打架。”
李管家微笑:“很抱歉,典籍记载,很久以前的被献祭的猎物是没有反抗的能力和权力的。但时代在发展,我们理解您的情况特殊,这边建议您在长裙下穿一条裤子呢。”
“……”
郁姣臭着脸穿上长裙和套上裤子,将一头白色的长发扎成高马尾。
这副打扮稍显奇怪,但是削弱了长裙的柔美,莫名飒爽。
长裙面料光滑贴身,泛着珍珠似的柔光,袒露大片肩背和前胸,却附带一条蕾丝缎带的颈带,将大半脖子和动脉遮得严严实实。
佩戴好颈带,郁姣忽而一顿,只觉有一股无形的气流堵在喉咙,她启唇,竟一丝声音也无法发出。
郁姣脸一沉,试图脱下这诡异的颈带,以失败告终。
似乎被无形的阵法阻拦。
她怒气冲冲地走出房门,对着等在门口笑眯眯的李管家指了指脖子上的颈带。
“?”
李管家惊叹道:“啊呀,郁小姐您可真是天人之姿!”
郁姣面无表情。
李管家一笑,“这小玩意儿只是让您无法发声而已,相信一点不会影响您的实力。”
郁姣心知没那么简单,但在这里纠缠显然没意义,只好到时候见招拆招了。
郁姣冷着脸跟在李管家,被他送到楼门外。
李管家躬身:“祝您好运,愿始祖保佑您。”
在他诡异的注视礼中,郁姣推开玻璃门,独身一人进入幽黑死寂的学院,宛如被淤泥吞噬一般。
寒夜漆黑,月亮也被云层遮住。
郁姣走在空无一人的学院路上,只觉晃动的树丛中随时可能跳出来一个吸血鬼。
在未知的紧迫感和危险感下,郁姣找到一条撬棍,掂了掂,心中微安。
“滋——”
头顶的广播发出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接着一道平平的女播音腔响起:
“各位同学请注意,因校园内有野兽出没并造成一位同学遇害,经校董事会商议,决定今夜派出127名捕兽人解决兽患,请同学们务必待在寝室、不得外出,以免被误伤。”
……这借口真是有够拙劣的。
捕兽人指代的应该是127名参与狩猎的血族,啧,有点麻烦。
郁姣决定以躲藏为主,毕竟学院这么大,不至于和127个血族硬碰硬。这样想着,忽听——
沙沙、沙沙。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带着摩擦树叶的声响逼近,一道高大健壮的身影穿过草丛自拐角走出。
郁姣神情凝重,压低重心,进入备战状态。
那人走进昏沉的路灯下,面目被照亮。
只见,一条宽大的白色眼罩严严实实遮住了他的眼睛,却遮不住那凶恶的神情。
……眼罩的花纹和设计和郁姣的颈带如出一辙。
他什么也看不见,鼻翼夸张得耸动,时而有令人后颈发麻的磨牙声,遽然,他转过头,直直对着郁姣的方向,呲出尖尖的獠牙。
浑身肌肉鼓动,似是蓄势待发的猛兽。
又像忌惮着什么,没有立刻冲*过来狩猎。
两人远远地、无声对峙。
郁姣觉得这人的状态明显不对劲,她一时拿不准主意是迎战获取信息还是逃脱保存实力。
就在气氛焦灼之时,一旁的窗户忽然被打开,一道娇小的身影跳了出来,恰好穿过草丛跳到那血族身前。
她似是没想到一般,呆呆昂起头,看着身前的‘庞然大物’猛然扑来。
郁姣瞳孔骤缩,立即甩手将撬棍丢了过去,试图阻拦。
嘭!
撬棍砸中。
高壮的吸血鬼倒下,压在娇小的女孩身上。
郁姣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将失去意识的男人推开,下一刻,她呼吸一滞。
刺目的鲜血。
陌生的女孩眼睫颤颤地望来,黝黑的眼中满是痛苦。
——那尖锐的獠牙咬下,几乎穿透了她纤细的脖颈,像野兽撕扯过后般血肉模糊,大量血液涌出。
郁姣立刻撕烂裙摆,覆上她血流不止的脖颈,试图止血。
女孩抬起小手,无力地推她,她微弱地摇了摇头,苍白的唇蠕动,无声道:快走。
这时,女孩刚刚跳出来的房间传来一阵哐哐的砸门声,穿插着嗜血的怒吼。
看来她是被追捕下,慌不择路地跳窗而逃……却没想到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看着女孩被血染红的珍珠白制服长裙,闻着她与自己相同的、沐浴后的幽香。
郁姣还有什么不明白。
在那越发急促的砸门声和怒吼声中,郁姣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无声道:别怕。
她站起身,拾起撬棍,自大开的窗户跳入房间,猛得拉开摇摇欲坠的门,一棍子砸下。
咚。
肉.体砸在地上的闷响。
郁姣跳出窗户。
见她安然出来,女孩轻轻松了口气,缓缓阖上了眼,微弱的呼吸停止。
她满身鲜血地长睡。
“……”
昏暗的路灯勾勒出郁姣单薄萧瑟的身形。
“滋滋——”
广播响起:
“通告:预计共有20只野兽,就在刚刚,一只野兽被捕兽人猎杀了,现在还有19只。”
夜风卷着血气拂过,令人寒毛直竖。
郁姣深吸一口气。
数秒后,她睁开幽冷的红眸,俯身抱起软软的女孩,将她藏在房间的铁柜里。
接着翻箱倒柜找到几圈麻绳,将失去意识的两名吸血鬼结结实实捆了起来,丢进女厕所,再把门堵严锁住。
做完这一切后。
郁姣回到原地,看了会地上那摊血,忽而抬眸,冰冷的眸光直射广播旁边的摄像头.
“她发现了。”
一人愉悦道。
“你们瞧,原来郁小姐褪下柔弱可怜的神色后,是这样冷冰冰的脸,更带劲。”
富丽堂皇的宽敞房间内,播放着悠扬的古典乐,数十个年轻人端着酒杯,兴致勃勃地看向面前的监控显示屏。
“这就是违抗薛老家主的后果,真期待这张不可一世的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一定很漂亮……”
啪!
酒杯被掼在地上。
谢镇野眸光冷戾,“闭上你的嘴和脑子。”
“……”
“不是,装什么清高呢,”
那名年轻的少爷被下了面子,嚷嚷道,“以前狩猎你们不是也见过么,怎么?谈个恋爱还发善心了。”
触及那双锋利的眼睛,这名少爷一僵,强撑着道:
“有本事在这儿发脾气,你不如去校董事会那,他们这会儿也在看,肯定说得比我们难听,你去让他们闭嘴啊。”
冷嗤一声。
谢镇野缓缓迈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走来,他捏了捏拳头,“别着急,你老子也逃不了。”
在惨叫声中,谢宴川抬起冷冽的眼,看向墙上那副尺寸稍小的油画。
“薛老家主,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吧。”
“确实没那么简单,”苍老的嗓音冷笑一声,道:
“好戏还在后头呢。”.
夜半。
咚!
被撬棍抡晕的吸血鬼砸在地上。
转过身,郁姣看着等在她身后、眸光晶亮的五个女孩。她们皆穿着珍珠白的制服长裙,身高一致、身形相似。
——看得出,校董事会是按照她的身材找的人。
郁姣接过一人递来的本子和笔,唰唰写道:
[来吧,你们实践一下]
女孩们立即拿出麻绳,冲上前将那个昏迷的高大血族绑住,然后齐心协力将他抬到女厕所关了起来。
面对女孩们一脸求夸的表情,郁姣点点头,竖了个大拇指。
这时,楼道的广播响彻教学楼:
“再次提醒:请各位同学务必待在寝室不要外出,否则后果自负。”
广播女声格外冰冷,已然不做遮掩。
郁姣眸光微闪。
据说这位薛老家主一直沉眠,多年来甚少出现,不知为何忽然苏醒,被他接管的吸血鬼学院像是撕破了遮羞布般,露出黑暗狰狞的内里。
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郁姣神情凝重,将本子向前翻了几页,将那满满的一页再次展示给女孩们:
[遇到危险,别管我,跑。就近藏到被我们关了吸血鬼的女厕所,他们互相忌惮,会忽视我们身上的诡异香气。解决掉危险后,我会来找你们。]
女孩们小鸡啄米地点头。
忽而,郁姣耳朵一动。
对女孩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她贴上卫生间的大门上,细听——
一个脚步声在逐渐接近,尽管刻意放轻了声音,但郁姣依然能听出来,这是个身高不低、体型不小的男人。
郁姣握紧了撬棍。
那人似乎完全没发现大门紧关的女厕所内藏着几名‘猎物’,即将经过。
事不与愿为。被几人关在隔间的吸血鬼竟然清醒过来,发出疯狂的挣扎声。
那人脚步一顿,停在卫生间门外。
郁姣眸光一厉,拉开门就抡撬棍。
劲风挂过。
那人瞪大了眼睛。
郁姣眸光微滞——不是吸血鬼。
在撬棍即将将他开瓢时,郁姣手腕翻转、紧急一斜,撬棍冷硬的末端擦着他的鼻子,抡到了墙上。
咔嚓咔嚓!
令人心惊肉跳的裂纹蔓延。
这人倒吸一口气,猛然后跳两步,逃了开来。
他惊悚的目光上下打量,压低了声音:“你你你——!”
郁姣此时裙摆破烂、染着大片的血,手中拎着一个杀器,眼角狠厉的杀意还未散去。
活脱脱一个撬棍杀人魔的形象。
“你杀人了!?”
他终于不结巴了。
眼中又惊又怒还带着恨,“你杀了特招生!?!”
听着他的污蔑,郁姣眉梢微扬。
——这人是……对她有敌意的那个班长?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班长咬着牙:“我、我要和你拼命!!”
他就要狰狞地冲过来,却见那‘杀人魔’身后忽然冒出一颗颗熟悉的脑袋。
他失声喊出一个个名字,“你们怎么和她在一起?”
……
经过一番纸上交流。
郁姣得知,原来这班长是看有特招生被带走,察觉不对,出来找人的。
班长也明白了事情原委,讷讷地对郁姣道歉,“对不起啊,我误会你了。”
郁姣摆摆手,忽然一顿,她闭眼嗅闻——
有强烈的的血腥味!
睁开眼,郁姣唰唰写道:
[可能有特招生出事了,我去看看,你们互相照应好]
说完,她便拎着撬棍飞速朝血腥味来源之处而去。
穿过一栋教学楼,进入阴森的小树林,血腥味越发浓重,郁姣脚步渐缓。
凌晨。月亮终于从云层后露出了脸。
清冷的月辉洒下,树影幽幽招摇,凄凉而惊悚。
远处,有三个人失去意识地倒在地上,身上伤痕累累,血流一地。透过月色,分明可以看清他们都带着珍珠白的眼罩。
……都是血族?
沙沙、沙沙。
脚步声响起,如同冷血的蛇爬过一般。
郁姣屏息。
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走出浓稠的树影,踩过地上横列的人,皎洁的月色轻纱般,洒了他满身,勾勒出颀长落拓的身形。
白眼罩几乎与他苍白的肤色融为一体,好似没有双目,而眼罩上繁复的金色花纹像是本来便生在他稠丽俊美的脸上,非人的诡异和漂亮。
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舌尖舔过沾血的手指。
顿了顿,低哑而不悦的嗓音响起,“……好恶心的味道。”
——薛烛。
郁姣眸光微动。
有些犹豫要不要跟他相认。
所有参与狩猎的吸血鬼似乎都被注射了什么药物,变得狂躁而嗜血,薛烛这个变态肯定更受影响。
再别说两人现在一个是瞎子,一个是哑巴,他大概率没法认出她来,不一见面就刀了她,郁姣便谢天谢地了。
想通后,郁姣屏息,静待他离去。
那边,薛烛踹了两脚地上的血族,似乎准备走。
忽然,一阵微凉的夜风骤起,从郁姣身侧刮过——
他脚步猛然一顿,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简直像瞬移过来似的,一眨眼的功夫便出现在郁姣身前。
郁姣再一眨眼,便被他结实的手臂卡住脖颈,他狠狠将她抵到一旁的树上。
身后粗糙的树皮压得郁姣背疼,身前是气势汹汹的‘未婚夫’。
郁姣:“……”
我说吧。
他果然没认出来。
只用手臂卡着郁姣的脖子,身子离得远远的,嫌恶之意满溢。
他偏了偏头。
大掌捞起郁姣的裙摆,隔着点距离嗅闻。
“普通人?”
郁姣一顿。
裙摆上是特招生女孩的血迹,原来他是靠血认人。
自以为确定了身份,薛烛松了手,喃喃自语道:“是特招生,没必要动手、是特招生,不能动手……”
简直像是英年便患上了老年痴呆一般,他将这句话低声重复了好几遍。
郁姣眼神复杂。
难道,薛烛的症状不是狂躁嗜血?而是痴痴傻傻?
这样想着,忽听那道轻柔低哑的嗓音又道:“杀人会被她讨厌……我要去找血族、为她扫清障碍……”
“……”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郁姣心中一动。
没那么变态和嘴硬的薛烛还是有点可爱的。
郁姣决定跟他相认、给他点甜头。
眼看他就要转身离去,郁姣忽而抬手勾下他的脖颈,像从前那样覆在他耳边无声道:是我。
幽幽的气息喷洒。
“!”
薛烛僵直。
郁姣弯唇。
……这下认出了吧。
然而。
下一秒,他反应激烈,猛然将投怀送抱的她推开,“你干什么!”
郁姣:“……?”
薛烛殷红的薄唇紧抿,神情冷沉,双拳紧握,看起来又气又恶心。
——郁姣感觉他好像在透过眼罩瞪她。
“脏了脏了……”
他神经质地喃喃,一刻不停地搓耳垂和颈侧。
郁姣:“。”
她无语,一脚踹向他的腰腹。
滚啊!笨男人!
被踹得闷哼一声。
可能是被踹醒了吧。薛烛猛然一顿,苍白冰凉的大掌握住郁姣的脚腕,迟疑地唤道:
“郁姣?”
郁姣不理他,气闷地抽脚。
“郁姣!”
痴傻的变态兴高采烈地贴了过来,浑然不似刚才那般嫌弃的距离。
“郁姣……”
像是患上了皮肤饥渴症似的,他一手握着郁姣的脚腕,一手揽上她的腰,伏在她的颈侧嗅闻。
郁姣被这个奇怪的姿势弄得难受不已,伸手推拒。
“别动,让我抱一会,好不好?”
说着抱,他却将唇舌贴上郁姣的颈侧,隔着颈带舔舐、轻吻,很快濡湿了那片布料。
尖尖的獠牙缓缓厮磨。
“郁姣,你好香。”
他嗓音低哑,撒娇似的蹭了蹭。
“我想要。”
话音落下,郁姣感觉到不对劲。
她一僵。
——你这可不像想要什么正经东西的样子。
第43章 血族的猎物43
冰凉的大掌钻入裙摆,抚上郁姣的腰,如盘旋的蛇般爱不释手地摩挲。
薛烛低头,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缠。
他轻柔地捧起她的脸,似乎正透过那严实的眼罩深深地望来。
“我可以吻你吗?”
郁姣立刻摇头。
他唇角弯弯:“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语毕,偏头吻了过来。
郁姣睁大了眼。怀疑这家伙智商又回来了,故意的吧!明知道她口不能言……
没一会,郁姣就被他吻得晕头转向。
这个吻不像从前那般极具侵略性。如果说他之前的吻像巨大的蟒蛇吞吃猎物般,那这个吻就像条巴掌大的小蛇,灵活而柔软地穿梭在人的五指中。
“……”
忽而,有翅膀扑腾的声音响在头顶,郁姣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挣扎望去,对上一双血红的豆豆眼。
——乌鸦。
刚刚她走出教学楼的监控范围后,就时不时撞见三两只乌鸦。
郁姣有种预感,这乌鸦绝对是校董事会的监控。
一阵阵翅膀扑腾的声音如架起的猎.枪般。
郁姣环视,这才发现高高低低的树枝上站着十来只乌鸦,皆睁着一双红色的眼睛,诡异地盯着她。
……简直是多机位!
想到正有一群人躲在监控背后,像看《野外激战avi.》一样围观两人亲热,郁姣就感觉头皮发麻。
她狠狠咬了口薛烛纠缠不休的舌。
察觉到她的抗拒,薛烛撤开些许,有些委屈道:“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郁姣拉出他的手掌,在手心写道:他们躲在监控后面看。
没曾想薛烛压根没管什么意思,只感受到掌心勾人的痒意。
他苍白俊美的脸上浮出一丝艳丽的红,薄唇微启,舌尖一闪而过,想再度贴上来。
这时,那群乌鸦歪了歪头,忽然一齐张开小小的喙,发出刺耳嘶哑的叫声,犹如婴儿哭啼、又似痛苦的尖叫,回荡在幽寂的树林,激起人一身鸡皮疙瘩。
叫声响起的一瞬间,伏在郁姣身上薛烛猛然一僵,他痛苦地摁住额角,苍白皮肤下的青筋暴起。
同一时间,郁姣脑袋像是被一把凿子一下接一下地凿,几乎没有抬手的力气。
痛感共享。
面色愈发苍白的薛烛双臂撑在她身后的树干,五指深深抓入其中,“郁姣,我好疼……”
他难受地埋入郁姣的颈窝。
在狂躁的鸟叫声中,他下意识磨了磨牙,咬上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颈侧,尖锐的獠牙划烂颈带,在娇嫩的皮肤上碾磨,毫无章法地轻咬。
郁姣抽了口气,他登时一顿,像是做错事的小孩般,低声道:“对不起,疼吗?”
说着,讨好似的舔了舔泛红的皮肤,湿凉又柔软的触感抚慰刺痛。
片刻后,单纯的舔舐变了味,他无师自通地开始轻吻。
郁姣推拒。
——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未知的危险预感提醒她。
被拒绝的薛烛委屈巴巴地抬起头。
被迫和他痛感共享的郁姣脑壳也突突疼。明明刚刚有所缓解,怎么又卷土重来?
不对。
摁着额角的郁姣脑中忽然电光火石一闪。
——难道薛烛动.情时就能压住乌鸦叫声带来的痛苦?
郁姣神色越发古怪,瞥了眼朝她疯狂尖啸的乌鸦。
心知这必定是那老头搞的鬼,大概是想以此逼薛烛发狂,将她咬死吸干。
这样想着,郁姣眯眼,挑衅地直视‘监控’,一手下探。
“嗯……”
薛烛一僵,将头埋进郁姣的颈窝,发出低哑又好听的喘.息。
危险食人的巨蟒化成了绕指柔的小蛇。
“…………”
乌鸦叫诡异一静。
接着,像是被激怒一般,乌鸦疯狂扑闪翅膀,叫声越发高昂,某一瞬间似乎进入了人耳无法捕捉的极高音频,以两人所在的方位为圆心扩散开来,几乎覆盖了整个学院。
一时间地面震颤,树叶舞动,风声鹤唳的不祥之感。
有什么东西在接近。
郁姣眸光微沉,稍稍用力握了一下便抽手。
像是一个优美乐章在高音处戛然而止。
“郁姣?”
薛烛低哼一声,烧灼的呼吸喷洒在郁姣的颈窝,不满地哼哼唧唧。
郁姣推开黏黏糊糊的高大青年,抬手在他的衣襟上擦了擦,踮起脚尖覆上他的耳畔。
——颈带被咬烂后,郁姣便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此时吐出幽凉的气息拂过他绯红的耳朵,“解决掉他们再继续。”
“……”
沉重的脚步声逼近。
薛烛抬头。
宛如被打搅的猛兽,缓缓转向不速之客。
数道身影形成包围圈,走出层层掩映的草丛和树影,有男也有女,皆是参与狩猎的吸血鬼,应该都是被诡异的乌鸦叫声吸引过来的。
显然一个比一个疯魔,如原始的兽类,咆哮着冲向郁姣。
嘭!
跑得最快的那个首当其冲飞了出去,砸到树干上,登时失去意识。
薛烛优雅收腿,迎上下一人。
一场碾压式的战斗,宛如华丽的表演。
郁姣环着手臂,看他漂亮地解决了一个又一个,没一会,地上横尸一片。
清亮的月色下,高大的青年迈步,像得胜归来的将军,迫不及待地想得到天子的赏赐。
他抿着唇,苍白妖异的泛着薄红,竟显得有些羞涩。
“可以继续了吗?”
郁姣不由感叹,脑子不好使的薛烛比平常可爱多了。
她轻笑一声,柔柔地勾着他的衣领,将他拉近。
像是得到恩准,薛烛立即伸出大掌掐住郁姣的腰,整个人压了上来,另一手护上她的脊背以免她被粗糙的树干硌到。
郁姣一手搂上他的脖颈,昂头配合他那急切又笨拙的索吻,另一手继续弹奏乐章。
“……”
被延续的乐章即将进入精彩部分时,他忽然动作一顿,神色痛苦地抬手摁上左胸。
“怎么了?”
郁姣试探地推了把,没想到高大的青年竟脱力倒下。
看着失去意识倒在地上的薛烛。
郁姣:“……”
这么虚的吗?
这时,广播声遥遥传来:
“警告:一名捕兽人因工作态度不积极并干扰其他捕兽人的工作,经校董事会商议,决定罢免其职位。”
……看来是那老头搞的鬼。
他自然不愿意薛烛帮她度过狩猎之夜,更不愿意看两人亲密。
郁姣眉梢微扬,看向乌鸦,故意道:“薛老家主,你们薛家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
话音落下,郁姣假惺惺地叹气,蹲到薛烛旁边,勾着唇点了点他未演奏完的乐章,“看来是没这个福气咯。”
监控那头。
不仅薛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双子也面色僵硬、心情复杂。看了全程的他们不知此时该为某件事的中止松口气,还是该为她危机四伏的后半夜提口气.
郁姣穿梭在树林中。
嘎——嘎——嘎。
那群乌鸦阴魂不散地盘旋在她头顶发出怪叫,向其余吸血鬼提示着她的方位。
解决了几只吸血鬼后,郁姣有些力竭,愤而拾起石子砸向那群乌鸦,它们一个接一个掉在地上,还欲挣扎,被郁姣眼疾手快地踩扁,化为一地粉碎的机械。
再无恼人的乌鸦,唯有远处电线杆上的监控直对而来,郁姣并不在意其窥视,盘腿坐在地上休息。
没过一会,郁姣忽然睁开眼,就地一滚,险险躲过了偷袭的利爪。
捂住血流不止的左臂,郁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形单薄的女人如蝙蝠般倒挂在树杈上,她头发散乱,嘴角的笑容极大,看起来几乎咧到了耳根,一条猩红的舌头探出唇,舔过尖锐的獠牙。
“谢凝?”
郁姣微怔。
她怎么成了这幅鬼样子。
她抬起一只插在树干中的手,指甲锋利而纤长,带着血沫和木屑,随手拨下耳机。
“找到你了。”
她贪婪地舔了舔唇。
看着那落在泥土上、依旧闪着光运作的耳机,郁姣心中了然:看来是校董事会指挥她过来的。
“受死吧!”
谢凝脚一蹬,如闪电般袭来,锋利的五爪在月光下闪着夺命的冷光。
锃!
血滴砸落在草坪。
郁姣又添一道伤口。
不正常。
谢凝的速度根本就不正常!
她的模样也形同魔头,舔了舔指甲上的血渍,嬉笑道:“这里就是你的埋骨之地,我要让这里染满你的鲜血!”
郁姣神情冷沉,“他们是不是给你喂了什么药?还是动了什么手术?”
古怪的低笑。
“那又怎样,我什么都没有了……就剩这一条贱命…无所谓,哪怕下地狱我也要拉着你一起!!”
郁姣不知道双子是怎么解决谢父和谢凝的,但看她活蹦乱跳的样子,他们应该是没有下死手,倒是给了她更疯的机会.
“疯女人!”
谢镇野捏紧了拳头,“当初就不该留她一命,反倒被校董事会那帮人救走,磨成了一把好刀。”
看他这幅森冷的面目,房间内的少爷小姐再不敢吱声,连那些嘴贱的公子哥也只能将到嘴黄腔咽下。
暗戳戳地瞥向监控画面。
只见,那长爪子疯女人像是猫戏弄老鼠似的,并不着急击杀,只是一下又一下划破少女的皮肤,她的衣裙和长裤已破破烂烂,到处都是细长的伤口。
尽管在喘息着躲避,却依旧摆着副沉静的冷脸。
直教人想更狠地欺负,好让那张不可一世的漂亮脸蛋染上勾人的色彩……
啪。
监控画面骤然消失。
谢宴川神色冷淡地收回脚,插座歪歪斜斜地掉在地上。
他冷冷瞥来一眼,不满的哀嚎顿时一静。
这边,谢镇野霍然起身,眉眼冷戾,“这明显不符合狩猎规则,既然这个疯女人都可以进入狩猎场,想必我们也没那么多限制了吧。”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房门处。
“谢二少爷省省吧。”
苍老的声音悠悠道。
话音落下,屋内的消防喷头忽然洒下一片淅淅沥沥的水,带着奇异的幽香,屋内众人立时东倒西歪。
谢镇野踉跄地扶住墙,“你!”
在他昏迷过去的前一秒,似乎看到他哥手撑着桌子以免下滑,他抬起幽蓝的双眸看向那副可恶的油画。
冷冽嗓音响起:
“薛老家主,谈桩交易吧。”
……
唰!
利爪划过,在白嫩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抓痕。
郁姣不顾疼痛,抬腿狠狠踹向她的脑壳。
谢凝被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打得措手不及,吐着血后退时,还不忘伸手一爪从郁姣的大腿内侧挠到小腿肚子。
郁姣的裤管摇摇欲坠,修长白皙的腿上遍布抓痕,鲜血蜿蜒。
在和谢凝周旋时,郁姣发现她明显越发焦躁,动作中的破绽也越来越多。尽管郁姣现在是挂彩最多的那一个,但她确信,谢凝一定比她先倒下!
郁姣眸光锋利,拎起撬棍就上。
一边攻她身法破绽,一边攻她心理防线,“你这状态应该持续不了多久吧。”
谢凝一僵。
实在没想到觉醒后的郁姣这般难缠。
她用邪术燃烧自己的生命以提高战力,竟也拿不下这小贱蹄子。
两人又是纠缠了好半天,皆筋疲力尽,到了强弩之末。
郁姣看准时机,一棍子闷向她,“谢凝,你速度越来越慢了,看来你只是他们派来的一次性工具啊,即将毫无意义地报废了。”
“你闭嘴!”
谢凝猛烈地反扑,“你以为你很牛吗?还不是被我揭穿了叛徒的身份!觉醒了也还是一步步沦陷到现在这种境地……就算我倒下了,你今天也必死无疑!”
她怒火攻心,一爪子挠向郁姣面门。
郁姣不躲不避,找准角度用撬棍击上她的长爪。
咔嚓。
那锋利坚韧的爪子断裂。
同时,郁姣脸上的伤口流下鲜血,但她毫不在意,宛如炼狱中的修罗般,弯唇冷冷道:“你不会还以为,订婚宴那天是你把看似光鲜亮丽的我推入泥潭的吧?”
“……你什么意思?”
“别傻了,那封告密的信和显形的药水是我遣人送到你手中的。”郁姣将怔愣的谢凝踹倒,乘胜追击将她打得起不来身。
“你从头至尾都只是我达成目的的工具罢了,再见了,自以为是的跳梁小丑。”
郁姣冷冷举起撬棍。
…
空寂的树林。
甜蜜的血腥味蔓延。
结束战斗后,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越发刺疼。
郁姣撑着树喘息。
不远处,谢凝倒在泥土之上,胸口还在微弱地起伏。
——郁姣当然不会杀了她,嫌脏了自己的手。
反正她也没多长时间可活了,这是她与虎谋皮、甘愿被人利用的代价。
郁姣踉踉跄跄地走远。
此地不宜久留,血味太重了,迟早会引来觊觎者。
然而她满身都是血气,走了两步便撞上一个喘着粗气、口滴涎水的吸血鬼。
郁姣捏紧撬棍。
不妙。
她刚经过一番鏖战,还未恢复全盛状态,这下恐怕得再添新伤了。
那吸血鬼被蒙着眼,贪婪地嗅闻,已然承受不住诱惑,猛然扑了过来。
郁姣举起撬棍准备迎战,然而下一刻,一旁的树丛中飞出一道矫健的黑影,截胡似的将那吸血鬼压倒在地。
低沉的兽吼响起。
高大健壮的吸血鬼在黑影面前,被衬托得像小猫一般弱小,那庞大的黑影举起利爪将吸血鬼揍得眼冒金星。
郁姣一呆。
片刻后,吸血鬼的惨叫消失,黑影站起身,跟座小山似的。
它缓缓转身,走向郁姣。
冷凉的月色薄纱般披了它满身,犹如一件天上的斗篷般,照亮那浅棕的皮毛、高大健硕的体块和一双灿金的兽瞳。
“是你?”
郁姣只到它胸腹,不得不高高昂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狼人蹲下.身子,伸出有郁姣脸那么大的爪子将她勾了过来。
郁姣本就力竭,被这力道勾得一头栽进它毛绒绒的怀抱,满身的鲜血将它的毛浸成一缕一缕。
靠着宽阔而温暖的胸膛,郁姣一直紧绷的脊背微松,抬头蹭了蹭它的下巴,叹道:“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它收起尖利的爪子,用宽厚的肉垫拍了拍她的背,似乎在说:没关系。
这怀抱安全可靠,失血过多的郁姣有些昏沉,理智像一个走在钢丝上的人,摇摇晃晃,即将坠入深沉的黑暗……这时,一条湿润微热的东西擦过她的脖颈。
熟悉的感官体验触发了记忆开关,郁姣半梦半醒地推道:“……谢镇野,别闹。”
那柔软之物一顿,再次袭来,不满似的力道略重了些。
郁姣拧眉,将头埋进柔软的毛中,“谢宴川,你管管他!”
“……”
看来‘谢宴川’没管,那东西依然一下接一下地骚扰郁姣的美梦,她略微意识到不对劲,疑惑道:“薛烛?”
“…………”
奇怪的触感停止,没等郁姣松口气,不过片刻,它便报复般卷上她敏.感的耳垂。
“!”
郁姣猛得一激灵,霎时睁开眼,回到现实——圆月、野外、树影、兽毛、夜风、血腥味。
郁姣:“你、你做什么?”
硕大的狼头凑得极近,它还未收回淡红的舌,一双柔亮的兽瞳无辜地看来。
似乎和在梦中那个作乱的怪东西毫无关系。
然而,下一刻它唰地伸舌,再次舔过郁姣的脖颈,湿润柔软又温热的熟悉触感令郁姣睁大眼睛,立刻捂着它的嘴将之推开。
“……”
它不解地眨了眨眼,舔了下她的手心。
郁姣嗖地收手。
对上那双灿烂莹亮的金色兽瞳,记忆复苏,郁姣意识到它是在帮她舔伤。
但她缓缓拧眉,神情万分纠结。
伤口这样放着不仅有损战力,还会源源不断地吸引吸血鬼,的确得赶紧止血。
毫无疑问,它疗愈的能力又快又方便。
问题在于,她全身都有伤口啊!总不能……
第44章 血族的猎物44
郁姣绷着脸窝在它怀中。
一人一狼大眼瞪小眼。
僵持中,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正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流失血液。
或许是谢凝的指甲特殊,也或许是郁姣的体质有问题,这些伤口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唯有被狼人舔过的颈侧上那道伤痕止住了血。
越发显得其他地方刺痛难忍。
郁姣犹豫了。
似是捕捉到她的情绪,狼人弓下背、垂着头,像大狗狗一样看着她,那双宛如金色兽瞳仿佛盛满了灿烂的烈光、温润的海和绵软的沙。
“……”
这双眼睛实在是太清澈了,让郁姣觉得它就是一只单纯的小动物而已。
……她决定放下身为人类的羞耻心。
环视四周,这里正好处于监控的死角,远处的地上躺着几只乌鸦残骸,应该是被狼人解决掉的。
倒是免去了被那些人窥探的麻烦。
“好吧。”
少女无奈地叹气,探手去拉腰侧的拉链。
她偏过头,修长的脖颈上是被血色浸染的白色颈带。少女像是由红与白组成的一般,染血的白色长发垂落,如雪的脸颊上也有一道细细的伤口。
此刻,她长睫微垂,宛如被玷污的圣洁神像、又如悲悯的杀戮天使。
郁姣专心在脱这件构造繁复的衣裙,没有看到那双被她称赞为清澈单纯的金色兽瞳闪了闪,眸光略显心虚地飘忽。
脱去破烂的长裙与长裤后,只剩勉强蔽体的短衣和碍事的颈带,大片纵横的细长伤口遍布娇嫩白皙的皮肤,柔滑地贴在它被血渍打湿的鬃毛上,带来亲密交融的错觉。
郁姣将长发挽起,看向宛如石雕的狼人。
“我好了。”
颈带虽有破烂,但阵法仍在运作,郁姣无*法将其摘下,还是只能发出气音。
“麻烦你了。”
少女昂着头,整个人柔软地窝在它怀中,如献祭的羔羊。
而它此时,则化为了神殿内盛放祭品的石台,僵硬而渴望。
“……”
它抬起宽厚的兽爪,谨慎地摁上她赤.裸的肩头,偏头凑近,还未伸舌,呼吸和绒毛先接触到那片滑腻的肌肤。
意料之外的痒意令少女呼吸一顿,挺直了脊背。
一缕发丝滑下,落在紧绷的脖颈,似一个无力的抗拒。
它一顿,体贴地用爪子将那缕发丝勾到她耳后,然而冰凉的爪尖不慎划过敏.感的皮肤,反而引得她轻颤。
她紧闭着眼,眉头紧锁,像是时刻准备承受什么酷刑。
视野黑暗,任何触感和声响都让郁姣如同惊弓之鸟,等待成了一种煎熬,她不由催促:“快点——唔!”
猝不及防,熟悉的触感再次袭来。
它轻柔地舔上颈侧那道细长的伤口,一直从锁骨舔到了耳后。
郁姣长睫轻颤。
心里忽然有些怨念:要是颈带没有破损,那她此时无需忍耐,也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一下接一下温柔地舔.舐,却由质感粗糙的舌带来,其上的颗粒好似按摩般抚平伤口的刺痛。
接触时是令人眷恋的温热,离开时是一闪而过的凉意。
“……”
颈侧的伤口很快愈合,郁姣还未松口气,它便继续向下推进治疗进度。
她当即提起一口气。
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舔毛的幼崽,又像一道被人大朵快颐的佳肴,被翻来覆去地品尝。
明明是温顺而又规矩的舔伤,却像温水煮青蛙般。
郁姣已然到了被煮死的边缘。
“……快好了吧?”她睁眼看去。
那双灿金的眼瞳不知何时变成了暗金色,它摇摇头,克制地握住郁姣的脚腕,示意似的抬了抬。
——那是郁姣身上最长、最深的伤口,从小腿肚一直延伸到大腿内侧。
“呃,这个我自己去医务室包扎就好了。”
郁姣抽脚,没曾想它握得更紧。
只见它严肃地摇摇头,温柔却不容拒绝地拉开郁姣的腿。
“!”
一点点疗愈而上。
像是修建铁路般心无旁骛,抵达终点。
“……”
它忽而一顿,耸了耸鼻子,迟疑地抬头看来。
郁姣愤怒挣脱,用手捂住它那双无辜的眼睛和可恶的鼻子,将它的头推开,“愈合了愈合了!”.
被从头舔到脚,她身上每一处伤口都被照顾到,很好地愈合,体力逐渐恢复,身体光滑如初,唯一别扭的,就是她现在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它独有的温暖而干燥的气息。
将沾满血迹又破破烂烂的衣物穿好,郁姣转身,轻咳道:“谢谢你啊。”
格外魁梧高大的狼人,眨了眨柔亮的兽瞳,忽而俯身。
细长的吻部接近,郁姣腮边先是一暖、再是一凉。
它轻巧地收回柔软的舌头,不看郁姣的反应,嗖一下跳上树,逃也似的离开。
望着它消失的尾巴尖,郁姣稍感意外地抚上脸颊,想起这里的确有一条细小的伤口。
但比起舔伤……那更像一个隐晦的吻.
恢复全盛状态后,郁姣立即赶去找五个特招生女孩和班长。
望了眼头顶的月亮,估摸现在大约是凌晨三四点,只要坚持到黎明到来,就算是通过了考验。
然而,校董事会显然不愿意她好活,又窜出几只乌鸦盘旋在郁姣头顶怪叫,不断吸引狩猎的吸血鬼。
解决掉这些麻烦后,郁姣进入教学楼,走在空荡的走廊,心中不祥之感越来越重。
太安静了。
郁姣快步跑到分别时的女厕,里面果然空无一人,地上残留着几点殷红的血迹,一直蔓延到大开的窗户。
她心中一沉,循着血迹翻出窗户,攀着管道跳下,追着零星的血迹而去。
来到空旷萧寂的操场,远远可见主席台上绑着几人,正是五位特招生女孩和男班长。
似一个不加掩饰的陷阱。
郁姣脚步顿了顿,义无反顾地走了过去,十数只埋伏的吸血鬼嚎叫着跳出来,一番激战后,郁姣气喘吁吁地走向主席台。
六人都已昏迷,好在还能喘气。
郁姣拧眉,蹲身去解其中一人的束缚,绳索划落的一瞬间,那个圆脸小姑娘猛然睁开眼,眼中盛满了痛苦,她用尽全力推了郁姣一把,无声道:“快跑!”
下一刻,一声闷响。
郁姣的眼睛如同蒙上了一层红色玻璃纸般,什么东西如烟花般飞散,紧接着,她意识到,那是碎肉和血沫。
……她爆炸了?
郁姣茫然地坐在地上,被殷红的血液喷溅了满脸满身,后知后觉感受到了人血的温热和藏在其中甜腻的香气。
霎时,她头脑昏沉、脱力倒下。
视野一片模糊之时,看到一双油亮的皮鞋碾过血肉走来。
……
“据悉,这次的二十只野兽中有一只稀有名贵的家养品种……校方已将其捕获,望饲主尽快前来操场认领。
冷冰冰的播音腔不断重复着,带着刺耳的电流声,显露一种不加掩饰的恶意。
破开脑中的昏沉,郁姣蓦然睁开眼。
此时,她被绑在主席台正中央那根的旗杆上,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夜风朔朔刺骨。
惨淡的灯光下,一个矮胖的身影得意洋洋地走了过来,林理事那张惹人厌的脸冒了出来,“哟,郁同学,醒了?”
郁姣冷冷看他,“她们呢?”
“你自身都难保了,还关心别人?”
“……”
在一声又一声‘失物认领’的广播声中,郁姣撇开眼,淡淡道:“别白费力气了,这么明显的陷阱,他是不会上当的。”
——听到广播,她立刻便反应过来:今晚的狩猎不止针对她,更是要将卫长临揪出来。
“话不能这么讲,”林理事阴阳怪气道,“这么明显陷阱,你不是也上当了么。”
“……”
少女不言不语,神情冷淡,尽管满身满脸都是血迹,还沦为了阶下囚,但她却一点都不显得狼狈,宛如淤泥中的清莲。
林理事恶气突生,他狠狠揪住少女的头发,令她昂起脸,狞笑道:“没想到会落到我手中吧?”
少女半垂着眼,红眸幽冷,近乎睥睨地看他,仿佛眼前人是什么肮脏渺小的老鼠。
“你还有什么可高傲的,”林理事怒道:“我们林家被你害惨——”
话音未落,残影掠过,咚一声巨响,他被掼在水泥墙面,深深砸出一个凹陷,骨裂声和墙裂声一同蔓延。
林理事的惨叫戛然而止,一只锋利的兽爪扼在他的喉咙,将他高高举起。
融金般的兽瞳冷冷盯着他,尖利的狼牙间泄出低沉的兽吼。
林理事惊恐地睁大眼睛,这时,一道轻佻的嗓音从上空传来,讥讽道:“你们林家怎么?你们林家不是被你自个作没的么。”
落拓不羁的高大身影站在顶端,轻巧跳下,夜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卫长临。
援兵降临,郁姣神色却冷凝。
锃!
束缚郁姣的绳索断开,一个熟悉的怀抱将她揽入怀中,他轻笑一声:“饲主来咯。”
郁姣被他紧紧抱着上上下下一番亲昵地揉蹭。他动作忽而一顿,嗅了嗅,疑惑道:“你身上怎么一股……熟悉的怪味?”
郁姣:“……”
她状似没听见,拧眉推拒,“你快走,这是陷阱看不出来吗?”
哪知他拉开些距离,桃花眼在夜色中闪闪发亮,“怎么?担心我?”
“嗷!”
一声不满的兽吼响起。
卫长临啧了声,依依不舍地松开郁姣,眨了下漂亮的眼睛:“放心,一切尽在计划中。”
语毕,他走向狼人和林理事。
狼人甩手将林理事扔在地上,后者神情恐惧,挣扎爬着想要逃离,被一道懒懒散散的脚步阻挡,那人漫不经心地碾上他扒在地面的右手。
“刚这只手犯贱了是吧?”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林理事冷汗涔涔地惨叫,他自,抬眼看来,“对不起对不起郁小姐……”
满身血迹的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迈步而来,“下地狱向你该道歉的人赎罪吧。”
卫长临挑唇,脚下用力,“记清楚了吗?”
“……”
见郁姣走来,高大壮硕的狼人肉眼可见地僵直住,它一点不理郁姣,看起来很是冷酷,可身后毛绒绒的大尾巴却一甩一甩,克制不住地偏向她,像一条蹦蹦跳跳、撒娇求摸的小泰迪犬。
郁姣沉重的心绪微松。
目光打量,心说它怎么散发着一股偷情的心虚感。
那边,卫长临正背对二人,认真地教训林理事,丝毫没有回头的迹象。
郁姣眉梢微扬。
前不久狼人带来的‘折磨’浮上心头,于是她恶向胆边生,坏心眼地探手伸向那条努力刷存在感的大尾巴。
握。
“!”
它猛然炸毛。
皮毛下的肌肉似乎绷了起来,一副凶恶危险的模样。
那条尾巴却像化在郁姣的手中,娇娇地勾缠。
郁姣一下又一下地揉捏,大尾巴被摸得舒坦极了,越发兴奋地跃动纠缠。
就在这时,卫长临拍了拍手,忽然转过身来,冷不丁将两人的动作纳入眼底。
郁姣一顿。狼人一僵。
它的大尾巴却像一个独立的个体,在人眼皮子底下不满足地勾着郁姣的手撒娇。
“…………”
卫长临眯起幽凉的桃花眼,仿佛突破了重重迷雾,看清了所有被隐瞒的真相。
一声冷笑。
郁姣好似闻到了酸气冲天的味道。
但意料之外,他没有当场发作,而是堪称平静地看向狼人,微笑道:“去自己了结一下仇人吧,林秋泽。”
“………………”
林秋泽。
郁姣缓缓抬头,重复道:“林秋泽?”
那条热情的大尾巴僵硬一瞬,立时瘫软在郁姣手中,偶尔惊恐地抽动,像条半死不活的鱼。
死寂蔓延。
高大的狼人宛如被训斥的熊孩子,低垂着凶恶的狼头,半点不敢抬头窥探郁姣的神情。
卫长临冷冷抱着手臂,皮笑肉不笑地看戏。
郁姣还在重启。
她从未将两者联系在一起。林秋泽再没有出现,她只当他是作为路人甲下了线,却没想到它其实是他,还舔遍了她全身……
郁姣:“……”
虽然理智明白当时情况特殊,那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在情感上郁姣暂时无法接受这个社死的真相,她恶狠狠握了下手中的尾巴,便愤然丢开。
柔亮的兽瞳唰地抬起,可怜巴巴地望来,郁姣冷着脸不理。
卫长临看够了戏,凉凉道:“赶紧解决仇人去吧。”
林秋泽垂头丧气地走向林理事。
卫长临幽幽盯着郁姣,长臂一伸将她楼入怀,自言自语道:“我不气我不气我不气。”
说完,长舒一口气。
郁姣奇怪地看他,却被一只大掌扣着后脑压向宽阔的胸膛,磁性的嗓音闷闷传来,带着点意味深长:
“翻篇了,做好下一场游戏的准备。”
话音落下,一声熟悉的爆破声闷闷响起。
郁姣愕然。
……又有人爆炸了?
她被卫长临严严实实地护在怀中,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熟悉的甜腻香气,相比之前更加浓重,堪称气势汹汹地袭卷而来。
没过两秒,郁姣陷入昏迷。
……
再次醒来时,她整个人陷在软绵绵的床铺中,似乎睡了很深很久的一觉。
——因为确信薛老头忌惮她和薛烛的契约,只敢在肉.体和精神上折磨她,一时半会还不会痛下杀手,所以她并无多少紧张和害怕。
挣扎坐起,郁姣环视四周,这是一个温暖静谧的陌生房间,她身上的脏污都被洗去,换上一席柔软的、她在谢家常穿的睡衣。
“小姐,您醒了?”
醇厚温和的嗓音响起。
一道高大的人影自黑暗的角落走出,似是一直妥帖地关注着她的状态。
“011?”郁姣拧眉,“这是哪?你怎么会在这?接下来薛老头还要做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如一颗颗弹珠。
011行至床边,托住郁姣伸来的手,将她扶下床,口中一一回答道:“这里是学院内的休息室;有人来谢家找贴身服侍您的仆从;”
他缓了缓,道:“我接到的指令是,等您梳妆打扮好,带您去学院礼堂。”
郁姣揉着额角的手一顿,“去做什么?”
“据说是参加庆功宴,并进行下一场活动。”
郁姣沉思半晌,细白的手指有节奏地轻叩唇角,一停。
“那开始准备吧。”.
换好校方准备的礼裙和配饰。
郁姣神色冷淡地垂眸,高大的男人单膝跪地,为她整理宽大的裙摆。
动作透着一丝不苟的认真,优越的身材隐在黑白制服下,一点不像低贱的仆从。
待他起身,郁姣挽上他的手臂,“走吧。”
011一僵,受宠若惊般看来。
少女身着一席珍珠白的古典缎面礼裙,冷白的长发挽起,修长的脖颈上带着串珍珠项链,散发着柔光,与她的肤色交相辉映,整个人宛如待嫁的新娘。
此时,那双莹亮的红眸看来,挑眉问:“怎么?”
011喉头滚动,“没有。”
他被少女挽住的手臂连同半边身子都麻了,另一只手僵硬地推开门,和她并肩走出。
……明明有过更亲密的举止,但这简单的动作却令他心脏狂跳。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好似真的成为有资格和她步入殿堂的那个人.
坐电梯来到负三楼,大门两边的侍者为二人拉开门。
霎时,乐声、笑声、低语声、酒杯碰撞声倾泻而来。
一片珠光宝气、华光堂堂。
郁姣眯眼,适应了亮光后,耳边那优雅的喧闹声响渐弱,如同写下休止符般,归于古怪的平静,像在预示下一节更暗潮汹涌的乐章。
郁姣挽着011走进礼堂。
这礼堂构造分外奇怪,面前是一片呈圆形的平地,四周则成坡度向上,总体是一个倒梯形柱的洼地。
那群血族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便在缓坡上设置的平台,或坐或立,闲适地端着酒杯,高高在上地俯视而来。
“郁小姐,欢迎。”
惹人厌的苍老声音响起,在礼堂荡开回音。
郁姣站在礼堂中央,抬眼望向最高处,那里挂着幅巨大无比的油画,画中的老者冷冷盯着郁姣。
画的两边安置着一排高椅,其上坐着校董事会那帮衣冠禽兽,双子也在其中,但离得太远了,郁姣看不清他们的神情。
薛老头假惺惺道:“祝贺你完成第一个考验。”
闻言,郁姣提起裙摆,像模像样地行了一礼:“托您的福。”
身段窈窕的少女垂眸屈膝,身上洒满了华光,沐浴在各怀鬼胎的目光中,显得从容优雅。
又带着尖锐的刺,令人无法生出折辱的心思。
薛老头一噎,冷哼一声。
“接下来,是你的第二个考验。”
郁姣不以为然地倚着011结实的胸膛,“直说吧,想怎么整我。”
“你放心,不需要你亲自比斗,”薛老头满含恶意一笑,“这第二关嘛,是考验你身为血族的血脉纯度。看看你的眷族是否能与其他血族的眷族一较高低,并取得桂冠。”
郁姣一顿,缓缓站直,“眷族?”
脑中划过卫长临暗室中的场景——那些失去理智、不人不鬼的特招生。
“看来郁小姐知道啊,那便不需多费口舌了,”薛老头发出一阵怪笑,“来吧,挑选即将被你转化为眷族的幸运儿吧!”
话音落下,郁姣身后传来一阵幕布揭开的声响,她倏忽回头。
“……”
那赫然是被结结实实绑起来、罗列成一排的数十人:
那四个特招生女孩、男班长、陌生面孔的特招生男女,甚至还有几个血族。
他们皆眼中含泪,神色惊惧而暗含祈求地望来。
郁姣默然。
那冰冷的女播音腔似乎再次响在耳畔:“再次提醒:请各位同学务必待在寝室不要外出,否则后果自负。”
郁姣不觉得在明显诡异的广播声中,会有不知情者闯入狩猎场。这些人应该都是卫长临的同伙和已被策反的血族子弟。
薛老头果然是想趁狩猎之夜将学院中的间谍和叛徒一网打尽。
那苍老的声音幽幽道,“郁小姐还犹豫什么?是不是看不上这些两脚羊?”
他扬声:“来,给郁小姐献上最高等的两脚羊。”
轰隆轰隆的机关声响起。
只见,在那副油画对面、最高处的平台上,缓缓升起一个被高高架起的人,他失去意识般垂着头,发丝遮掩面目,赤.裸着精悍的上半身,被一条铁拴着脖颈。
郁姣离得如此之远,也能看清他赤.裸的上半身上没有一块好皮,下.身的长裤已被血染成了暗红色。
“……”
卫长临。
尽管知道他应该是将计就计、另有图谋,但看他这幅惨样,郁姣仍是心中一沉。
她的模样成功取悦了薛老头,他哈哈大笑。
“快选吧,郁小姐。你已经没有退出游戏的权利了。”
郁姣抿唇。
怎么可能选!
她觉醒的手段不正常,绝对会让眷族成为不人不鬼的活尸。别说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特招生了,就算是手段颇多的卫长临,他此时身受重伤,一定被校董事会动了手脚。
郁姣敢保证,如果她敢选卫长临,他大概率会当着她的面凄惨死去。
“怎么?不想选吗?”薛老头冷冷道,“那么,被郁小姐厌弃的这些人再也没有价值了,便分给在座的各位尝尝味儿吧。”
郁姣霍然抬眼。
薛老头盯着郁姣,笑道:“我早看不惯现代血族那娘娘腔的吸血方式了,今天,所有人必须用牙给我咬,狠狠把‘血袋’吸干才算过关!”
郁姣闭眼。感受到了被架在火上烤的滋味。
她到底年轻,没想到这老不死的手段如此狠辣。
……卫长临胆敢深入敌营当俘虏,他就没料想到现在的局面么?看他在昏迷前那游刃有余的样子,就没留点后手?
这样想着,郁姣忽感身后的011将宽厚的大掌摁上她的双肩,钝钝的温度传来,如巍峨的山,令飘摇零落的郁姣心下一安。
接着,那道醇厚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小姐,选我吧。”
第45章 血族的猎物45
男人宽厚而干燥的气息如风般裹了过来。
郁姣拂开他的手,拧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011站在华灯下,宽厚落拓的肩披着堂堂亮光,他低头看来,白色的面具遮了住整张脸,连眼睛都隐藏在面具投下的阴影中。
“我知道的。”
“你会死的。”
郁姣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感觉他似乎笑了笑,如和缓的风,“不会的。”
“况且,客观来看,我是您最好的选择。”他顿了顿,“而论私心,我想成为您的眷族……和您的联系更加紧密。”
说到最后,他的嗓音越发低微,像是在说什么梦中呓语。
“…………”
郁姣眸光复杂地望着他。
“就当做——”高大的男人执起她的手,规矩而克制,“是您给我的奖励,好么?”
他静静望来。
“……”
主仆情深的戏码令薛老头古怪一笑,“郁小姐,你就成全了他的忠心吧。”
郁姣冷冷横去一眼。
清楚知道他打得什么算盘——相比才认识没多久的特招生,当然是交情不一般的贴身仆从的死更能令她痛苦。
郁姣自然不会如他所愿。但是……
“……”
011还欲劝说,忽然一只戴着缎面手套的手伸来,牵着他走向为宾客准备的圆桌和高椅。
望着少女平静的侧颜,011轻声:“小姐,这是?”
少女回眸瞥他,“找个地方坐下,不然你待会腿软摔倒也太丢人了。”
011一怔。
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摁在凳子上,紧接着,少女提起裙摆跨坐在他腿上,他条件反射扶上她的腰,以免她摔倒。
下一刻,整个人彻底僵硬。
隔着衣裙与长裤,两人紧密相贴,他紧绷的大腿能感受到她柔软的臀肉压下,此时不舒服地扭了扭。
少女不满道:“放松。”
011当然无法放松。
不仅因怀中温香软玉,更是因为周围人各异的目光正投射在二人身上,尤其那老头,堪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正气急败坏地瞪着他孙子名义上的‘未婚妻’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可小姐一点不在意,她漫不经心垂着眼,细白的手指勾了勾他的衣领。
“解开。”
011喉头一动,解开制服的领口,一点点拉开松垮的衣领,露出线条精悍的肩颈,在辉煌的光线下,像是涂了蜜糖般莹润漂亮,诱人噬咬。
郁姣耳边仿佛能听到血流的轻快声响,勾起一阵阵渴望和痒意。
看她红眸逐渐幽深,011心中的野望叫嚣,好似凭空生出了些僭越的胆量。
宽大的手掌扣住少女的后脑,温和而有力地将她的唇舌牵引到拿出裸露的皮肤,将自己送上了她的唇畔,几乎是一个献祭的姿态。
“……”
尖利的犬齿破开有弹性的皮肤,深深刺入。
一声低哑的闷哼。
郁姣看不见他面具后的脸上升起一抹醉人的红,只能听到他伏在她耳畔克制地喘.息,喉音性感而低沉。
像一把大提琴,轻轻的拨弄便有醇厚的乐声漾开,越发勾起人狂乱的演奏欲。
郁姣此前失了不少血,此时尝到血味,立即大口吮吸,时而用舌尖舔过抚慰,不料反而引起他的僵硬和颤抖。
她纤细的十指不由用力,掐住他宽厚的双肩。
——转化眷族不仅需要吸走大量的血,还需要用特殊的方法将她的血注入给他。
片刻后,血液被吸走一半以上,011感到血管内的血液流动变得缓慢,体温变低,像是一条流动着碎冰的冬河,心脏接近衰竭。
他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紧紧扣着她单薄的脊背和纤细的腰,如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郁姣安抚地将手指插.入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想要拨开他的面具,却反被他握住了手。
“小姐……”他嗓音略带祈求,“下人卑贱的容颜不敢污了您的眼。”
郁姣一顿,
真不知道他这根深蒂固的古板想法从何而来。
“好吧。”郁姣吐出一口气,“只好换一个慢点的方法了。”
话音落下,她再次咬上他的脖颈,用尖牙将血注入。
“呃——”
他瞳孔涣散,好似在坠入深渊的一瞬间被拉上天堂。
——仿佛接触到了小姐的灵魂。
明明只是血液交融……不似肉.体的交融那般,尽管相贴依然相隔着令人无计可施的距离,而是纯粹的灵体的碰撞,每一点每一面都相叠在一起。
“……”
不知过了过久,转化成功、完成初拥.
011缓缓系上衣扣,站起身时脚步还有些踉跄,郁姣眯眼打量他,狐疑道:“你这样真可以?”
011抿唇,眼神躲避,“可以的,小姐。”
不由庆幸未摘下面具,得以遮掩狼狈的神情。
薛老头阴阳怪气道:“开始吧?”
说完,不等里两人回答,一阵轰隆轰隆的声响传来,对面的暗门打开,滚轮声伴随着野兽般的嘶吼由远及近。
巨大的铁笼被推了出来,里面赫然是一个庞大而狰狞的‘人’,它比郁姣在卫长临地下室见过的眷族看起来恐怖得多。
肌肉虬扎,血管暴起,似乎有黑色的虫子在其中游走,泛着血气、毫无焦点的双眸瞪来,脸上印着一个血红的符号——A7。
“A7号可是我们特意培养的强大战力,来吧,让我们见识见识郁小姐眷族的能力吧。”
郁姣神情冷凝。
011低沉醇厚的嗓音响在耳畔:“我会为您赢得胜利。”
他深深看来,行了一礼后,转身走向礼堂中央的铁笼。
铁笼里的大块头如同闻到血腥气的鬣狗,咆哮着拍打铁笼,电子锁滴一声响,被人远程遥控打开,下一刻,那道狰狞的身影窜出,凶猛地扑向011。
大战一触即发。
郁姣坐在礼堂底部的边缘,面前忽然升起结界般的透明光幕,将战场隔绝,耳边是上面那些人觥筹交错的闲聊声。
“这新眷族实力出乎意料啊,我还以为在A7的手下撑不了两招。”
“A7可是力量最强的一个改造眷族,解决一个由人类转化的普通眷族也太容易了。”
郁姣目不转睛地盯着场内的战况,忽听薛老头又作妖道:“比赛怎么能没点彩头呢。”
“不如这样,你每赢一场,我就放掉一只两脚羊,反之……就不必多说了吧?”
满含恶意的嗓音回荡。
郁姣将眸光移向远处的角落,那里正是瑟瑟发抖的特招生和普通血族们。
“可以是可以,但你这车轮战的打算是不是太不要脸了点?”
薛老头:“呵呵,谁让郁小姐的眷族只有一位呢。”
郁姣没接他险恶的暗示。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傲慢的谈论声逐渐消失,有人喃喃:“怎么可能……”
场内,鲜血喷洒、劲风凌厉、地砖碎裂。一场血腥暴力的视觉盛宴。
咚一声。
那庞大狰狞的A7摇摇晃晃砸在地上,再也没能起来。
“去,给郁小姐发放第一场的胜利品吧。”
话音落下,一个特招生身上的锁扣被打开,她满脸劫后余生,热泪盈眶地朝郁姣和011鞠躬致谢。
其他被绑起来的特招生和血族眼中爆发出一阵希冀的光。
在他们热切的目光下,郁姣眉眼微凝,像是坠着沉甸甸的麻袋,压得她喘不过气。
那边,011微微喘息,他那身总是一丝不苟的黑制服此时满是暗红,不知是他还是那大块头的血迹。
结束战斗后,他朝郁姣走来,如同朝圣般一步一步坚定而郑重。
白面具沾血开裂,破损的衣物依稀可见精悍的肉.体,他低着头,将大掌贴上透明光幕,嗓音是一如既往的醇厚温和。
“相信我,小姐,我会为您赢得胜利。”
……
几场战斗下来,如他所说,一场胜利接一场,从未有过败绩,看得薛老头面色难看不已,部分血族甚至暗中为他加油鼓劲,期待他接着创造奇迹。
他虽没有倒下,却已然到了强弩之末……
薛老头凉凉道,“郁小姐真忍心看他这样?不如放弃比赛算了,为了这群陌生人不值当吧?”
说着,咔一声。
剩余十数个特招生的脖颈上扣上颈圈,红色的灯光闪烁,似乎下一刻就要爆炸,她们显然不愿成为负累,皆将眼泪逼了回去,双目紧闭,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小姐,没事的,”011咳出一口血,沉声道:“我可以的。”
“……”
郁姣心知他大概率是和卫长临在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许是有后招傍身,她只好闭了闭眼,淡淡道:“继续吧。”
又是一番长久的鏖战。
在薛老头越发低沉的气压中,最后一个特招生被释放。
011气喘吁吁,拖着满是伤痕的身躯,脚步沉重地走来,他靠着光幕,和郁姣对视,“小姐,我没有辜负您的期待……”
下一刻,光幕撤散,高大的男人失力摔倒,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似乎撞入一个轻柔而馨香的怀抱。
——恍惚间以为自己坠入了永无乡。
“……”
郁姣将昏迷的011安放在长椅上,遵守他的意愿,没有揭开面具,只是掀开一角,将手腕上的伤口递到他的唇边。
嗅到熟悉的香甜血气,他无意识地吸吮舔.舐。
郁姣这时才发现他的唇很漂亮,唇薄,形状平直,色泽浅冷,带着精雕细琢的精致感,宛如神祇碎裂不堪的雕像一角。
分明是一副薄情的象征,不知为何本人憨厚又呆傻。
正想着,忽听那道惹人厌烦的声音再次响起。
“恭喜郁小姐,通过第二个考验。”薛老头高高在上道,“你的眷族的确有些实力。”
见011恢复些血色,郁姣收回手站起身,华丽的衣裙染上血色,昳丽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如一块寒气四溢的冰石。
不远处,几名血仆迅速将一片狼藉的战场打扫干净,恢复成堂皇的礼堂模样,他们有序地退去,空旷的礼堂底部只剩郁姣和昏迷的011。
轰隆一声。
不远处的地面忽然下陷,接着,又升起,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宽大的床,上面躺着一人,正是双眸紧闭的薛烛。
“这是你的最后一道考验。”
苍老的声音淡淡道:“郁小姐不是质疑我们薛家在这方面的隐疾么,那就亲身体验体验吧。”
——他疯了吗?!
郁姣蓦然抬眼。
“再说了,你不是很喜欢在别人围观时做这种事么?”他讥讽道。
高台上的血族众人爆发出一阵笑声,各色目光落在郁姣身上,或是幸灾乐祸、或是贪婪好色、或是事不关己。
嘭!
一直以来,沉默压抑的谢镇野霍然起身,踢翻了椅子,扭头质问道:“*这就是你保证的,接下来不让她受伤?”
谢宴川垂眸不语。
“这也是为了郁小姐好,”薛老头假惺惺道,“痛感共享的血契只有水乳交融之时破解才不会伤及二人身体。”
谢镇野阴戾的眸光射向身后那幅巨大的油画,对上薛老头的视线,一字一顿道:“放你的狗屁。”
话音落下,他转身跳下高台,正欲赶到礼堂底部,忽而一道冷光闪过,细小的针没入他的脖颈。
咚!
矫健的身影踉跄着摔下,砸入礼堂中部的席位,引起周围几名血族的惊呼。
高台之上,谢宴川淡然收手。
谢镇野不可置信般瞳孔骤缩,透过层层叠叠的人影,对上一双与他极其相似的冷冽眉眼,那双熟悉的浅蓝双眸中没有一丝波动。
“你……”
似是药效发挥作用,话未说完他便脱力倒下、昏迷了过去。
薛老头哈快意的大笑回荡在礼堂。
“合作愉快,谢大少爷。”
“……”
郁姣将变故尽收眼底,她抬眼,遥遥对上谢宴川的双眸,还未看清其中的情绪,忽然,面前升起透明光幕,水波一般泛着涟漪,严严实实地将她阻隔在礼堂底部。
似是一个不详的征兆,耳边响起嗬嗬的粗重喘息声,困兽般。
——而她则是困兽饱腹的食物。
郁姣转身。
只见,床上的薛烛已然苏醒,坐在床边,苍白的大掌插.入额发,结实的背肌紧绷,痛苦而剧烈的喘息。
他鼻尖耸动,忽而一顿,遽然抬头,垂落的微卷发丝间,隐约可见一双赤红凤眸,直直锁定而来。
他面无表情站起身,极具压迫感地走来,稠丽而妖异的俊美面容上浮出瑰异的红,赤.裸的胸膛起起伏伏,宛如进入狩猎状态的野兽。
郁姣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当即扯烂碍事的裙摆,一边在空旷的场内游走躲避,一边道:“薛烛!你清醒一点!”
薛老头冷冷道,“我劝你别做无谓的挣扎了,烛儿脑中只有我下的指令,他不再是你熟悉的那个人了,也不会对你心存无用的感情。”
话音落下,郁姣耳边劲风袭来,一只结实有力手臂箍住她。
咚!
她被扼住咽喉,抵在冰冷的墙上。
郁姣细细的眉紧蹙,抬起朦胧的眼,对上那双熟悉又陌生的凤眸。
——忽然回忆起最开始双子的生日宴上,他也是以这样一幅冷漠的神情掐着她的脖颈。
“你们体力悬殊,接受现实吧郁小姐,身为烛儿的未婚妻,这本就是你应该做的。”
如蚊蝇般恶心的声音回响。
——做梦!
郁姣眼底闪过冰冷的光,猛然咬破自己的舌尖。
共享的痛感如实传递给薛烛,他一顿,似乎想不通眼前这个如蝼蚁般柔弱的女人怎么会伤到他。
趁他放松了桎梏,郁姣突然拉近距离,勾下他的脖颈吻了上去,流着血的舌撬开他的牙关,缠上僵直的他。
一如两人第一次接吻时那般。
鲜血、疼痛、强势与顺从、纠缠不休、血色的吻。
他不由收回摆出进攻姿势的手,转而扣紧她的腰,配合着加深这个熟悉的吻。
这幅亲昵的画面并非薛老头所希望,他感到失控的危机,“薛烛!”
尖啸声如划破夜空的炮竹。
薛烛当即面色苍白,手掌摁住左胸,感受着胸腔中心脏的震动和叫嚣。
凤眸再度幽沉。
郁姣心道不妙,果然,下一刻她便落入一个冰凉而冷硬的怀抱,像袋货物般,被丢上那张宽大的床。
接着,一道结实的男性躯体压来,大掌将她双手箍在头顶,浓稠的阴影铺天盖地。
“去!烛儿!解开那个阻碍你的血契!”
薛老头叫喊着加油鼓劲。
被他压在身下,郁姣无力地挣动,“薛烛,放开我!”
他不为所动般低下头。
郁姣闭眼。
——迅速在游戏商城中翻找道具,实在没办法的话只好在那个过程中寻找机会反扑。
冰冷而具有侵略性的气息不断接近,如暴雨前的狂风。
然而,尖啸的风轻柔拂过。
预想中的粗暴没有到来——一个冰凉而柔软的吻落在她的眉心,如一片雪融化般,迅速撤开。
紧接着,一声闷哼。
冷凉的液体砸下,划过郁姣的脸。
她怔然睁眼,却见,撑在她上方的薛烛遮蔽光线,妖异俊美的面容仿若刷过一层柔和的暗色。
他缓缓牵起一个微笑,凤眸弯弯,一如往昔般从容而优雅。
微勾的唇角处,不断有刺目的鲜血涌出。
“薛烛?你做什么!”
薛老头惊恐大叫,“你怎么主动断开血契了?!你知不知道这对你身体的损伤是不可逆转的!!”
没有实体的他几乎跳脚,也就没有注意到身旁人的动作。
只听一声打火机的轻响。
幽幽火光映着谢宴川冷白的脸,下一刻,他漫不经心将打火机甩向巨幅油画。
火舌舔上画布,霉菌般扩散开来,形成熊熊燃烧的大火,一点点吞噬那逼真的画面。
薛老头震动:“你做什么!?我们不是谈好交易了吗!!”
不等谢宴川讥嘲,只听一声惨叫在高昂处戛然而止,接着一道懒洋洋的嗓音响起。
“谁愿意跟你这种老不死的东西合作。”
理应昏迷的谢镇野正坐在客席的圆桌上,他挑起一抹冷戾的笑,修长的腿用力间,一阵阵痛苦的低嚎从他脚下之人的口中流出,那正是薛老头的狗腿——李管家。
那掌控全场机关和锁扣的遥控器落到了谢镇野的手中,他乌七八糟地摁着。
哗啦一声!铁链转动。
一声轻嘶。
“喂!能不能别乱摁!”
被架在高处的卫长临怒骂,那箍在他颈上的项圈被铁链吊起,差点搞得他头身分离。
“不好意思,”谢镇野满脸写着‘我就是故意的’,口中慢悠悠道:“只是想帮你脱身。”
语毕,丢下遥控器,一脚踩烂。
铁架和锁链当即罢工,卫长临咔咔挣脱开,揉着脖颈,没好气道,“谢谢你啊!”
烈烈火光中,薛老头怒道:“你们、你骗我!?”
谢宴川一脚将扑来的校董事会成员踹飞。闻言,淡淡道:“不然呢?晦气东西。”
“你!”薛老头,“你可别忘了你们的血契还在我手中!”
谢宴川冷嗤:“看谁先耗死谁。”
薛老头怒不可遏,一声令下,场内已觉醒的血族们立时围攻几人。
礼堂底部。
郁姣被薛烛拉起,怔愣地坐在床上,望着一片混乱的高台,心中古怪——这四个人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薛烛轻柔道:“之后他们会给你解释。”
郁姣抬眸。
怪异之感突生。正要询问,却听那老不死的又叫道:“狂妄小儿!“就算你们获得一时的优势也没用!我不死不灭,总有一天——”
“嗯?是吗?”
薛老头疯狂的狠话宛如被掐断了般,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烛儿,你什么意思?”
薛烛抽出一方丝巾,不紧不慢地擦去唇角的血渍,“只是觉得,祖父您是时候该寿终正寝了。”
“……”
不顾薛老头着急忙慌的叫骂和挽留,薛烛半跪在地上,一手牵着郁姣,另一只手覆上左胸。
是一个颇有仪式感的郑重姿势。
他昂头看来,那双沉沉的凤眸犹如一片化不开的浓雾。
“郁姣。”
他含笑唤道。
郁姣心中狂跳,怪异不安之感越发强烈。
她想要说什么阻拦他接下来的话,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睛时,却又无法开口,只能听他嗓音幽远道:
“我是一个没有自我的人,从出生起就背负着无数职责,薛家的地位、血族的未来、学院、秘社……”
“我的人生不属于我。”
“我的家庭、我的地位、我的血脉、我的情绪、我的过去和未来,都不属于我。”
“连心脏也不属于我。”
他深深望来。
扣在左胸的五指用力间,缓缓陷入柔软的皮肤、鲜血直流。破开层层皮肉、穿过根根胸骨。
撕裂的声响像一个炙热的剖白,又像一首鲜血淋漓的诗。
“……”
郁姣眼睫一颤。
他浑不在意地抽出手。
手掌中央赫然握着一团暗红的肉,温热的血划过苍白的手臂、啪嗒滴落,只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
一切声音都好似远去。
老者的叫嚣、混乱的打斗、惨叫与狂笑、冷言与碎语。
两人所处的礼堂底层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结界,隔出一方静谧而安逸的小世界。
“你看。”
那张妖异的面容白得近乎透明,越发衬得眉眼与发丝深沉漆黑。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郁姣,手指收紧,那团被卫长临称为‘腐朽的烂肉、宝贵的权杖’的东西被薛烛毫不犹豫地捏碎。
像炸开的烟花般。
薛烛弯了弯唇角,用另一只干净的手牵引着郁姣的手,顺着血洞、探入他的胸腔。
“我有自己的心脏了。”
温暖而沉闷的内壁包裹住郁姣的手。
他昂头望来,嗓音柔和轻哑。
“你听到了吗?它在为你而跳动。”
“……”
郁姣似乎真的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敲击着她的手心。
薛烛缓缓眨眼。
如一树即将枯萎的槐花,飘下零星的花瓣。
生命力在迅速流失,像一把随风散去的细沙,他支撑不住地倒下,枕着郁姣的腿,睡着似的阖上了眼,唇角带着一如往常的轻柔笑意,可殷红的唇瓣却逐渐褪去血色。
依稀可听到他轻声呢喃着什么:“抱歉,我……”
“…………”
【恭喜您,达成结局——[福祉即诅咒]】
“……”
在薛烛捏碎心脏的那一刻,薛老头便发出一道凄厉而幽长的惨叫,焦黑的油画崩坏般散成点点黑色碎末。
紧接着,礼堂内狂风大作,卷着黑色碎末飞扬,风声像刺耳的哭嚎和尖啸,简直像无数死于邪术献祭的冤魂逃出了囚笼……
在这诡异的场景中,薛老头痛苦地诅咒:“你们别太得意!就算我死了,血族的万千子弟还存在,总有一天……”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遥远兽吼,紧接着学院中兵荒马乱的声响依稀传来。
“……”
在一片人心惶惶的死寂中,卫长临捧哏道:“血族万千子弟确实是个麻烦,那就——”
“你!!不!!!”
薛老头大叫也无力阻拦。
“——让他们变成孱弱的普通人,试试看沦为猎物的滋味吧。”
他笑眯眯地打了个响指。
啪!
古怪的气流运转,惊醒了怔然的郁姣,她愕然发现闪着红金色的光芒自礼堂底部升起。
望着这熟悉的轨迹和纹路,她脑中电光火石一闪。
这不是011方才对战时洒下的血迹吗?尽管被血仆打理过,但砖缝间依然残留着不少。
……看来是他们六人的合作。
阵法运作。
场内所有身负血族血脉的人登时冷汗连连,虚脱地倒地。
郁姣的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黑色,浓稠的红眸也转为盈冷的灰,身体好似被打破的漏斗,从前循环往复的能量似乎一瞬间被抽走。
薛老头不甘地大叫,随着那狂作的鬼风,直直冲向郁姣,“都怪你、都怪你!!”
郁姣神色冷淡。
拿出方才买下的道具,老朋友了。
【火弓】:可选中任一物体使之燃烧。
她丝毫不畏惧那诡异的风,凌然站起身,眯起灰眸拉开弓箭,凌然射出一箭。
嘭!
无声的劲风击溃了薛老头最后的反扑。
黑色碎粒溃散开来,隐入空气。
听着他痛不欲生的嚎叫,郁姣淡然收手。
——不枉费她特意在弓箭中加了无数个[痛苦叠加]的buff。
……结束了。
做完这一切,郁姣眼前一阵模糊,她脱力昏倒,也就没能注意到之前和薛烛相交的掌心处刺痛一秒,接着,雪白光滑的小臂鼓起一条血管似的东西,灵巧地沿着手臂线条游走。
最后缓缓停在郁姣的腰腹,小蛇般盘旋,最后与她腰侧那道弯弯长长的红色疤痕融为一体。
再无一丝诡异的动静。
……
郁姣最近好像总在昏迷-清醒-昏迷。
再次醒来时,她浑身酸软,是久违的、身为普通人的感受。
卫长临的阵法抽走了血族的力量,连带着她失去白发红眸的吸血鬼形象,可奇怪的是——
郁姣用舌尖抵了抵上牙,神情古怪。
……为什么她的犬齿还是尖的?虽说没有身为吸血鬼时的獠牙那么尖利可怖。
吱呀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门被推开,室外也是一片漆黑,在这如浓稠深海般的黑暗中,一人走进室内,轻笑着问:“醒了?”
他坐在床边,将玻璃杯放在床头柜,甜甜的热牛奶的香气飘散。
郁姣奇怪他怎么不开灯,但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要问:“011怎么样?他没事吧?还有,谢宴川和谢镇野呢?都还活着吧?”
“…………”
不详的死寂蔓延。
如生铁般冷凉的手指抚上郁姣的脸,冻得她一颤。
“……卫长临?”
他幽幽道:“为什么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关心他们呢?”
郁姣直觉不对。
——卫长临的占有欲的确很强,但在她的驯化下,他其实已经妥协了些。此前看见她和林秋泽举止亲密,他的反应也没有过激。
“你怎么了?”郁姣拧眉,偏头避开他的手。
没想到这退开的举动像是火上浇油一般,他扣住郁姣的脖颈,强硬地拉进,两人呼吸交缠。
“就这么讨厌和我待在一起么?”
郁姣满头问号:“你别这么情绪化,我不是——”
他忽然吻了上来,堵住了她未尽的话。
“唔!”
他的吻不像从前那般温柔、极力用技巧取悦郁姣,此时更像是宣泄和宣示主权一般。
失去力量的郁姣无法与他抗衡,只能做出无力的挣扎。
他撤开些许,“怎么?这么讨厌我碰你?他们可以,我不可以?”
忽而极轻地笑了声,“我忘了,他倒是没碰过你。他死了是不是让你感到特遗憾?嗯?心疼死了吧?”
说着,冷凉的手指隔着睡衣,点上郁姣的左胸口。
“够了,别说了。”郁姣厌烦地推开他,“你冷静冷静吧。”
“我很冷静。”
那道幽幽的眸光似乎落在她脸上,“既然你这么想他,我就带你回忆一下吧——”
他打了个响指。
郁姣眼前骤然一亮,她不得不闭上眼睛,以缓和强光的刺激。
这时,熟悉的音乐声、笑谈声、酒杯碰撞声等钻入耳朵。
郁姣愕然睁眼。
“……”
这里赫然是学院的礼堂!
所有的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宽大的床、高高在上的人们、巨幅油画和坐在其下的校董事会以及面目模糊的双子。
郁姣便坐在礼堂底部的床上,想到了什么,她立即扭头——
妖异漂亮的青年果然站在另一端,含笑望来。
他的胸口苍白而健壮……完好的样子。
郁姣一时有些怔愣。
身后忽然覆上一个宽阔的胸膛,潮热的唇舌卷上她的耳垂,因含咬舔.舐的动作,他的嗓音显得有些黏糊,“怎么?开心吗?”
漫不经心的发问,他却像克制不住似的,加重力道地咬了口。
郁姣眉眼冷了下来,“这是你的阵法。”
卫长临轻笑一声。
潮湿的吻接二连三地落在她颈侧。
“那又怎样?就让‘他’这样看着我们……”
他技巧高超的吻令郁姣脸上升起绯红,正正对着不远处的‘薛烛’,她剧烈地挣扎道:“你疯了!放开我!”
卫长临冷哼一声,“乖一点,不然——”
再次打了个响指。
郁姣眼睁睁看着‘薛烛’如同牵丝木偶般走来,爬上床,伸出苍白冰凉的大掌摁住了她挣动的手,漆黑的凤眸一眨不眨地望来,静静看少女在卫长临的折磨下,呻.吟低泣。
然而这时,没有人发现,郁姣腰侧的粉色疤痕鼓动出一道小蛇似影子,没入‘薛烛’和郁姣相贴的手掌。
第46章 血族的猎物46
这个阵法实在太逼真了。
悠扬的乐声、辉煌的华灯、觥筹交错的人们、高高在上的注视。
郁姣只感觉真的回到了昨日的礼堂,继续那场未完成的考验。
——考核对象却换了人选。
结实有力的手臂横来,箍着郁姣的腰,宽阔的胸膛覆上她的脊背,严丝合缝地贴合,像只捕蝇草。
郁姣平复呼吸,冷声一字一顿:“卫长临,别让我讨厌你。”
闻言,他轻笑一声,幽冷的吐息拂过郁姣耳畔,吻如细雨般密密落下,最后叼住她后颈的嫩肉,轻缓地舔.舐,口吻黏腻:“小骗子,你明明很喜欢吧。”
说着,手钻入睡裙宽大的衣摆,如寒冰般,抚过时仿佛带走了一层皮,冻得郁姣一颤。
有一瞬间,她以为那是薛烛的手。
他的动作越发放肆,寒气退去,热度攀升。
郁姣不住挣扎,可她的双手还被另一双苍白冰凉的大掌箍着,她拧眉,对上那双瑰异而沉静的凤眸。
‘薛烛’兢兢业业地摁住她挣扎的手,这张熟悉的脸上挂着面具般从容的微笑,可那双漆黑的凤眸却目不转睛地望来,莫名有些天真和好奇的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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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姣难堪地闭眼。
如缺水的鱼般,细弱地喘.息,皎白的面容升起稠艳的红,宽大的睡裙半褪不褪,细腻的皮肤在华灯下泛着耀眼的光泽,宛如光辉灿烂的神女受难雕像。
晶莹的泪珠划过少女漂亮的脸颊,摇摇欲坠。
听闻她低而压抑的泣音,卫长临一顿,调笑道:“喜极而泣了?”
“……闭嘴。”
为了逃避身后的“苦难”,她不由向前挺身,像是投怀送抱般,悬停在‘薛烛’身前几寸。
‘薛烛’缓缓眨了眨眼睛,环着少女皓腕的手指紧了紧,他被吸引似的低头凑近,探出殷红的舌尖舔去她腮边的泪珠。
突如其来的凉意与潮意令郁姣蓦然睁眼,那张勾人心魄的脸距离极近,他眼睫垂下,一副五迷三道的样子。
对上她难以置信的眸光,‘薛烛’弯了弯唇角,偏头凑得更近,轻快地舔过她的眼角,将泪珠卷入口舌,冰凉的吻缱眷落在她的眼皮上。
“薛烛?”
郁姣几乎失声。
话音落下,后腰处忽然刺痛一瞬。
——卫长临不轻不重地咬了口,惩罚似的。
“不许喊他的名字。”
郁姣深呼吸,偏头避开‘薛烛’的吻,讥讽道:“不喊他难道喊你的假名?”
“……”
气压骤降。
他嗓音极轻,似笑似叹:“是啊……”
郁姣惊呼一声,半软的身子被推倒,扑向‘薛烛’,正要挣扎坐起,只听卫长临淡声吩咐:“把她抓紧了,别让她回头。”
下一瞬,‘薛烛’箍住郁姣的双手,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让她紧紧贴在他苍白的胸膛。
郁姣只听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心跳,“放开……!”
修长的手指点上她的腰窝,悠悠打圈,令少女立时塌下了纤细柔软的腰。
“大小姐,没法记住我的姓名和长相的话,至少这些,能留在你的记忆和……”
话音隐没在极为轻柔的吻中。
…………
……
郁姣再次醒来时,已是晌午。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入,带来微烫的热意,郁姣整个人躺在干燥温暖的被窝中,身上不适感微乎其微,反而有种……
真不知道卫长临吃错了什么药。
郁姣臭着脸翻身下床,拉开窗帘,遥遥眺望。
不知为何,盛大繁华的学院显得空空荡荡,高大的建筑森森立在烈阳下,平白有些诡异。
看着系统界面那条提示。
【主线任务:成功被秘密社团选为猎物,并存活一周(100%)】
郁姣拧眉问系统,“我早就完成了主线任务,为什么还不能离开这个游戏副本?”
【很抱歉,您需要集齐四块结局碎片(1/4)才算通关哦】
想起薛烛死去时那道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结局碎片是需要攻略人物死亡才能掉落吗?”
【……】
【不是的哦,只是需要攻略人物为您放弃自己最珍视的东西,或是将最珍视的东西交给您啦,不一定是生命】
郁姣点点头。
看来这就是游戏系统的最终目的了。
薛烛送给她的……应该是他的真心。
那卫长临和双子最珍视的东西是什么,又该如何得到?
郁姣毫无头绪,推门便要离开,脚步忽而一顿,冷着脸走回床边,拿起那套叠好的男式学院制服换上。
突然摸到口袋放着张叠起的纸,质感很特殊,滑腻得像张人皮。
郁姣拧眉。
认出这是卫长临当初在餐厅偷偷塞给她的纸条,方便两人在上面用笔迹交流,像是一个纸张版的社交软件,阅后即焚,简直是居家常备的间谍间沟通情报的好工具。
——虽然大多时候都是他在写一些毫无意义的骚话和肉麻又土的情话,唯有想逃出谢家时,她才联系了他,成功后便把纸条抛到了脑后。
现在它和学院制服一起出现,显然是卫长临的准备。郁姣面无表情,即将撕碎纸条时,上面适时浮出一行字:
[你要找的人在教学楼B座负唔楼,到了那之后,我再告诉你具体的房间]
“……”
字迹逐渐消散,郁姣收起纸条揣进兜里,离开休息室,走入死寂的学院路。
叮叮叮!
刺耳的铃声骤然响起,如一只扼人喉咙的白绫,回响在廖无人烟的学院。
“下课了!!”
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四处猛然响起惨绝人寰的哭嚎求饶,宛如从寂寥人间坠入修罗地狱。
啪!
远处,高高的窗户被一只手疯狂地拍打,穷途末路般,接着,那只手挣扎着消失,徒留血红的手印。
郁姣心下一沉,就近走入一个教学楼,挂着工牌的老师颤抖着夺门而去,差点将郁姣撞得趔趄。
老师的身影没一会便消失了,尖笑、怒吼、痛哭和哀嚎透过半阖的班门响彻走廊。
郁姣躲在门外,小心望去。
只见,明显分为两拨人,神情癫狂的那些高举刀棍招呼在满脸恐惧的那些人身上。
郁姣眸光一动,忽然发现了更明显的区分方法——疯狂嗜血的人都穿着特招生制服,而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人都是血族子弟。
看着这群魔乱舞、形同地狱的一幕,郁姣脑中闪过了什么,还未来得及细思,耳畔劲风掠过,她下意识躲避,然而避之不及脖颈一凉,温热的血留了下来。
郁姣捂着伤口,抬眸对上一双赤红的眼,他怒目瞪来,唇角却带着狰狞的笑意。
“这里还有一个畜生。”
说着,他舔了舔刀锋的血渍,身上特招生的制服早染满了干涸发黑的鲜血,似是刚从另一个班级出来的。
“好香的血……”
下一瞬,他贪婪地攻了上来。
失去血族的力量后,郁姣早变得比普通人还不如,况且这人的速度简直快得不可思议、力大如蛮牛。
——简直就像曾经已觉醒的吸血鬼一般。
郁姣接连挂彩,血腥气吸引来更多疯魔的特招生,最先出现那人朝同类吼道:“它是我的!遵守游戏规则,等我玩完了你们再来。”
郁姣扶着墙,眉眼凝重。
真不知道短短一天,这些人身上发生了什么突变,竟完全退化成了野兽。
那人宣誓完主权,狞笑着逼近。
郁姣退无可退,他高举匕首,寒光一闪——
嘭!
伴随着低沉愤怒的兽吼,以肉.体狠狠砸在墙上的闷响落幕。
一片铺天盖地的阴影投在郁姣身上。
“林秋泽……?”
高大的狼人低低回应一声,轻柔地护着她,扭头凶猛地朝周围跃跃欲试的特招生怒吼,他们不得不悻悻离开。
四下安静,唯有几间教室传出痛哭求饶声回荡,郁姣埋在它温暖干燥的怀中,闷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林秋泽笨拙地用爪子摸了摸郁姣的头,大尾巴躁动地乱甩,不断发出呜呜的喉音,灿金的兽瞳快哭了似的又暗沉又莹润。
“……”
郁姣心中早有些猜测。
昂头看它哭唧唧地比划一通,心说怎么看起来比她还可怜。
想了想,她偏头,露出血流不止的细白脖颈,“要舔舔吗。”
它下意识吸溜一声。
然后猛然僵住,小心翼翼地望来。
它这幅呆瓜模样令郁姣心下微松,故作失落:“不愿意的话算了,就让我流血而亡吧。”
少女柔白的脸上沾着血迹,眉眼低垂,像是即将泯灭在风中的小花。
不知哪个字眼刺激到了它,郁姣只觉那双宽厚的兽爪摁上她的双肩,下一刻,熟悉的触感袭来。
它严肃地盯着郁姣,探出淡粉的舌,一丝不苟地治愈好了所有伤口,舔完砸吧砸吧嘴,又软成了一副羞涩的呆瓜样。
“谢谢你,”郁姣弯唇,牵住它毛茸茸的爪子,“可以拜托你跟在我身边,保护我一会吗?”
毫不意外,那双漂亮的金色兽瞳一亮,大尾巴欢快地甩动。
“嗷!”.
在狗狗骑士的护送下,郁姣一路无忧地来到教学楼B座负五楼。
不同于室外的燥热明亮,这里是另一个极端,森寒又昏黑,如牢狱般,可刺骨的冷气却令郁姣心下微安。
——不知道这里关着的是双子还是011。
走过一个又一个紧锁的房间,来到走廊尽头,确认是卫长临所写下的门牌号,郁姣敲了敲门。
“有谁在里面吗?”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姣姣?”
熟悉的嗓音响起,嘶哑低沉。郁姣辨认了两秒,“谢镇野?是你吗?”
“是我。”
这次的声音近了些,像是站在门后。
郁姣心下一喜,昂头看向杵在一旁高大健壮的狼人,“可以帮我敲掉这个锁吗?”
狼人点定头,手起爪落。
咚!
锁开后,门立即被拉开,紧接着,郁姣落入一个炙热的怀抱,粗硬而张扬地发丝蹭了蹭她的脖颈,“姣姣……”
“好啦,”
郁姣推了推他,忽而一顿,“谢宴川呢?”
“…………”
轻声的疑问令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谢镇野松开了手,他的神情比昏暗的房间还要晦暗、还要阴冷,漂亮而锋利的眼睛此刻充血般泛着不正常的红,为那盈蓝的瞳孔覆上血色。
“怎么?”他扯了扯唇,“那家伙在你心里这么重要?想死他了吧?担心得不行吧?”
郁姣:“……”
麻了,怎么一个个都这样。
或许是谢镇野凌冽的气势令敏锐的林秋泽如临大敌,它猛然将郁姣护在身后,伏低身子,发出威胁的喉音。
谢镇野冷冷一笑,眉梢微挑,戾气横生。
“我没记错的话……林秋泽,是么?啧,之前就跟条狗一样赶也赶不走,现在彻底沦落为牲畜了啊。”
在林秋泽越发凶厉的低吼声中,谢镇野看向郁姣,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神情,如同一只盈满了气体的气球,处于爆炸边缘时,将细绳送来。
“姣姣,过来。来我这边。”
蓄势待发的狼人一顿,缓缓回头,灿金的兽瞳一眨不眨地望来。
第47章 血族的猎物47
空气一时陷入凝滞。
他们默不作声地望来,目光像是煮沸边缘的水,冒着密集而隐晦的情绪。与其说是等待审判,不如说是在等待爆发。
在两人的注视下,少女环胸,面无表情道:
“你们是不是有病。”
像是猝不及防踹翻了水壶,撒了满地的热水立即冷却下来,两人皆是一顿。
谢镇野臭着脸偏过头,林秋泽张了张嘴又闭上。
“现在当务之急是调查原因解决问题,而不是搞内斗。”郁姣下巴微抬,“现在,你们,握手言和。”
一人一狼不可置信地看来,浑身写满了抗拒。
郁姣何尝不知他们是被学院里诡异的暴虐情绪影响,只是这种时刻,她若是选择安抚,只会激化矛盾。
正当三人僵持时,一阵玄妙的电流声忽而自头顶的广播泄下,郁姣眼前霎时模糊,她的意识被拉入未知的深处,留在视野里的最后一幕,是谢镇野和林秋泽焦急担忧的脸。
“姣姣?”
…
“姣姣!”
郁姣猛然睁眼。
阳光刺目,树影苍翠,一个小小的人影凑上前来,挥挥手,“睡迷糊啦?”
不待郁姣反应,这人捉住她手腕,将她从地上拉起,“快点走啦!午课要迟到了!”
女孩用稚嫩的嗓音焦急大叫。
郁姣被她拉着一路狂奔,愣愣地望着她甩来甩去的辫子。
两侧的风景飞速划过。
蔷薇花、圆顶教堂、天使雕像、身着白色长袍的人们。
女孩拉着她跑进肃穆的小楼,从后门钻入安静的教室,讲台上的嬷嬷瞥来警告一眼。女孩吐了吐舌头,气喘吁吁地对郁姣小声道:“还好不算迟。”
望着她的软嘟嘟的脸、粉棕色的短发、圆圆的桃花眼、款式简单的灰色长袍……郁姣迟缓地眨眨眼。
好似一场大梦后,陌生的记忆充斥在脑海,一个名字浮出。
“祁溪?”
女孩眨眨眼,“怎么啦?”
郁姣摇摇头,垂眼看摊开的手掌。
一个奇怪的想法萌生,*她不由喃喃:“我的手,这么小吗?”
耳边响起噗嗤一笑:“拜托,我们才十岁多耶,你想变多大呀。”
郁姣看着哈哈大笑的祁溪。
心想,是啊。
她现在十二岁,是教会慈善院的孤儿,距离成年还有六年之久。
“祁溪。”
讲台上乍然传来一道冷冷的呵斥。
笑得不能自已的祁溪立即闭嘴,小心翼翼抬眼,对上嬷嬷面无表情的冷脸。
“笑什么呢,说出来让大家一起开心开心。”
“没有……”
“站起来!”
祁溪乖乖起身,垂头抠手,沉默不语。
啪!
嬷嬷用粗长的教棍敲了下讲台。
祁溪一个激灵。嬷嬷淡淡问:“我刚刚讲了什么。”
祁溪小身子打着抖,磕磕巴巴道:“您、您刚在讲圣约一章节:宇宙间只有一位真神,祂是世界和万物的创造者。”
见嬷嬷不置可否,祁溪硬着头皮继续背:“神按照他的形象创造了人,可有些人类太贪心,竟谋划偷得神的圣光,妄想得到神的力量,神降下神罚,这些罪人沦为以血肉为食的堕落种,被驱逐到永无天日的暗牢,受无法入轮回的永生之苦。”
“……”
嬷嬷竖起眉毛,“说的什么大白话!给我把一章原文抄一百遍!坐下!”
闻言,祁溪小脸一皱,避开嬷嬷的视线对郁姣做了个鬼脸,没敢再贫嘴,开始专心听课。
郁姣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讲台上的嬷嬷。
顿了顿,眸光下移,落在嬷嬷身上那件黑色长袍的左胸,上面画着一个圆圆的标志,像是一个被钉子刺穿的蝙蝠翅膀。
记忆告诉她,那是教会的标志。
——记忆。
郁姣眨了眨眼,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来,落在桌面上,像一堆被打乱的拼图。
望着蠕动的阴影,郁姣垂下眼眸。
明明拥有在这里生活三年的记忆,但不知为何……她总有种旁观纪录片的游离感。
放课后。
在祁溪可怜巴巴的昂求下,郁姣为她分担了一半的罚抄。两人回到简陋的宿舍,就着昏暗的灯光奋笔疾书。
抄了十几遍,郁姣揉手腕时,忽然发现第一页的图文下面有一行小小的注解。
——时至今日,堕落种盗得的圣光早已消散,它们的实力大大衰减、不足为惧,成了一群低贱狡诈、抱团取暖的吸血鬼。
曾有预言:“恶种亡,神子现。”
看来,我神的荣光将重现大地!
怪里怪气的词句带来奇异的熟悉感,郁姣一阵恍惚,在祁溪嘟嘟囔囔的抱怨声中,她定了定神,继续抄写.
很快,繁忙的教会课程令郁姣将种种思绪抛在脑后,投入教会‘清洗吸血鬼’的大业。
教会的生活枯燥又古怪,而祁溪是一个很鲜活的女孩,她总上蹿下跳,受了责罚才会乖些。
“可恶!嬷嬷今天打我好疼!!”
她哭唧唧地趴在床上悲愤大叫,郁姣垂着眼,蘸着药膏给她抹屁股上的伤口,一边听她念叨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
“等我哥哥来了,我一定让他帮我打嬷嬷屁股!!!”
祁溪总提起她的哥哥。
据她说,那是世界上最最最最最强壮的英雄、世界上最最最最最聪明的天才以及世界上最最最最最英俊的王子!
……
郁姣拧眉,一针见血地挑刺道:“可是,你们失散时他也才十三四岁吧,明明也是个小豆芽,怎么看出来强壮、聪明和英俊的。”
祁溪一噎,脸都憋红了,才嚷嚷道:“我不管!就是很帅很强!他会像白马王子一样来救我们的!”
可春去秋来、年复一年,她哥哥始终没来。
在郁姣的见证下,祁溪的抱怨越来越少了,她越发沉默寡言,在嬷嬷的棍棒下畏畏缩缩,桃花眼不复清亮,像两包灰蒙蒙的水。
等到她褪去小豆芽的身材,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郁姣这才恍然,竟然已经过去了五年……
某天,祁溪眼中含着泪,瑟瑟发抖地拉住郁姣的衣袖,“怎么办啊,再几天,就要选拔潜伏计划的人选了,如果我被选上,我、我肯定会死的。”
望着这双泪光滟滟的桃花眼,郁姣心中一跳,握上她冰凉的手,“没事的,小溪,你不会死的。”
祁溪抿着唇,沉默摇头。
两人都清楚,三个月前嬷嬷开始给祁溪单独补课,是在做卧底吸血鬼学院的准备……
郁姣胸口像闷了块沉冰般,只一遍遍说着她自己也不相信的谎话,“没事的,你不会被选上的。”
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在潜伏计划开启的前一天,祁溪兴奋地冲进宿舍。
“姣姣!我哥哥来接我啦啊啊啊!!”
一如五年前的那个午后般,她牵郁姣的手狂奔,穿过衰败的蔷薇、暮气沉沉的教堂、冰冷死板的嬷嬷们。
教会的大门外,朔朔冷风中站着个高大的青年,烟灰色长风衣掐出落拓不羁的腰身。一头粉棕色的短发柔柔地随风而起,发丝掩映间,依稀可见深邃的五官和润泽的笑唇。
“哥!”
祁溪像归巢的鸟儿般扑进他怀里。
青年稳稳接住祁溪后,漫不经心般抬眸望来。郁姣眯了眯眼,总觉得冷风扰人视线,模糊了他的脸。
思绪方起,风便停了,万物沉静,两人视线相接。
望进他满含笑意的眼眸,郁姣心道:看着是挺帅气强壮,蛮像白马王子的。
“……”
‘白马王子’忽然轻咳一声,俊脸微红,桃花眼泛起滟滟光泽。
“你……就是小溪的朋友吧?”
他的嗓音有些干涩,像面对一坛珍藏的酒,还未做好被醇香酒意淹没的准备,竟显得无措。
郁姣点头,“你好。”
他定定望来,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我是她的哥哥。”
郁姣礼貌握上他的手。
不合时宜的风又刮了起来,他手指收紧。
“我叫……”
连他的名字也被寒风吹散了。
……
那之后,在祁溪哥哥的帮助下,两人顺利离开教会,来到她哥在城市的大公寓。
三人齐聚一堂,商讨接下来的安排。
正襟危坐的青年将两份通知书推了过来,“我已经帮你们办理好了重点高中的入学手续。”
在祁溪的哀嚎声中,青年若无其事地转向郁姣,装模作样端着杯咖啡,絮絮叨叨说了一大串冠冕堂皇的话,最后以:“你安心在这里住下吧。”为结尾。
郁姣想了想,承了他的好意,“谢谢哥哥。”
“……”
青年愣神片刻,桃花眼缓缓睁大,手一抖,咖啡污了衬衫,那副稳重成年人的模样破了功。
他霍然起身,强装镇定地点点头,便带着满身污渍落荒而逃,粉棕色的发丝掩映着一双红透的耳尖。
郁姣眉梢微扬,像看惯了黑白电视的人,突然消费升级,购入豪华大彩电。
倒令人兴致昂扬。
脱离教会后,祁溪不再担惊受怕,恢复了些从前的臭屁模样,她揶揄地用手肘戳郁姣,嗓音嗲嗲道:“看来我得喊你嫂子了~”
郁姣笑而不语。身上的某种恶劣因子似乎苏醒过来。
生活一天一天地过,彩色电视看起来颇有意趣。
郁姣充分利用同居的优势,哥哥长哥哥短地逗弄他。一开始,青年会用手捂脸,白皙指间露出几道鲜红欲滴,嗓音低低地控诉:“太犯规了。”
后来,他逐渐对郁姣大胆外露的恶趣味免疫,开始“反击战”,两人你来我往,带着不可言说的暧昧,饮食男女的默契。
郁姣总觉得他是这个索然无味的世界里,唯一的真实。所以成年礼后,面对他的告白,她没有过多犹豫便答应下来。
时间像是被顽童拨弄的钟表,很快,大学毕业。
热闹的毕业典礼结束后,郁姣站在落地窗前,静默地望着繁华的夜景,前所未有的孤寂和惶恐填满了躯壳。
宽阔的胸膛贴了上来,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轻吻她的侧脸,“怎么了?不开心?”
感受到他沉闷的心跳,郁姣如溺毙的人猛然冲出水面,获得了短暂的生机。
她迟疑地摇摇头,“只是……感觉像镜花水月。”
“……”
那两条圈着她的坚实臂膀收紧,将她更加严丝合缝地扣在怀中。
好似做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般,他沉沉吐出一口气,
分明紧紧抱着她,却好似已弃她而去。
“那我们结婚吧。”
婚礼办得极为盛大。
在宾客们模糊的微笑中,两人走完繁琐的流程。
每当郁姣感到不耐烦时,看到男人全神贯注、不愿错过每一个细节的模样,就只好按捺住情绪。
到了最后一个环节,他郑重其事地牵起郁姣的手。
“大小姐,”
他嗓音轻快,却令郁姣回忆起两人初见那天……时隔五年,她仿佛嗅闻到了那坛尘封的酒。
那双形状姣好的桃花眼在阳光下熠熠生光,宛如琉璃般澄澈赤诚,又似琥珀,拥有凝固时间的魔力。
“你愿意嫁给我吗?”
郁姣启唇,正要回复那个唯一的答案,却没想到被一声厉喝打断:
“郁姣!”
她一愣。
那声音遥远而模糊,却震耳欲聋,仿佛有一颗势如破竹的利器击碎了屏障,镜花水月散去,徒留满地触目惊心的尖锐。
混沌不复,郁姣从没有一刻这般清醒,这种清醒甚至令她感到茫然。
对面的青年长长叹了口气,他天生笑唇,此刻亦是唇角弯弯,却显得悲凉而苍茫,他叹:“看来我没这个福分。”
还未戴上的戒指掉落,郁姣下意识去捞,却随之一齐坠落。
熟悉的失重感袭来。
……
郁姣猛然睁开眼睛。
阳光刺眼,简直令人头晕目眩。
还未缓过神,只听耳边响起一道惊喜的声音,“醒了!”
接着,她便落入一个炙热的怀抱。她似乎本就坐在这人腿上,此刻又被他粗鲁地摁进怀里,姿势别扭极了。
在她窒息而亡的前一秒,只听一道冷冽的嗓音忍无可忍般,“谢镇野,松手!她是没死在幻境里,倒是马上要死在你怀里了。”
谢镇野闭住了想顶撞他哥的嘴,慌忙撒手。
只见少女小脸苍白,幼猫一般无力地靠在他怀中喘息,嫩红的唇瓣开合间,依稀可见两颗尖尖的牙。
——她不是失去血族的力量了么?
疑惑在双子心头一闪而逝,紧接着他们便无暇顾及,少女眉心紧蹙,一副忍耐痛苦的模样。
在他们担忧的目光中,郁姣还在缓神,幻境中数年的记忆一一散去,如握不住的流沙,几个瞬息后,她已然想不起那人的样貌和姓名。
见她似乎头疼,坐在一旁的谢宴川抬手,动作轻柔地摁上她的太阳穴,他指尖冰凉、按摩得到位,舒缓效果极佳,少女紧蹙的眉毛慢慢展开,倚着谢镇野的胸膛放松了身体。
三人氛围正好,却听:
“真是伤风败俗!”
彻底缓过神后,郁姣抬眸,看向这位出言不逊者。
面容冷肃的中年男人厌恶地望来,他身着一席繁复的白色长袍,金色丝线点缀其上,在胸膛勾勒出一个被钉子刺穿的蝙蝠翅膀。
他身后整整齐齐站着三排人,皆身着白色长袍。
——教会?
在幻境中的教会待了五年的经历闪过,像一本等待她随时翻阅的书籍。
脑中万千思绪划过,最终停留在:
“学院的结界,打开了?”
那人布下调转血族子弟和普通人能力的阵法时,同时布下了阻隔进出的阵法,按理说这些外人根本无法进入学院。
听到郁姣的问题,谢镇野冷冷瞥了眼他哥跟教会众人,颇有些阴阳怪气,“你的宴川哥哥到外面搬了‘救兵’回来,还没破阵,阵自个就没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郁姣面色微沉,不知从哪生出一股气力,挣扎起身不顾阻拦,踉踉跄跄直奔学院礼堂。
她耳边恍惚响起那人玩世不恭的声音。
——阵法啊?你对这玩意儿感兴趣?怎么说呢,越复杂的阵越难破,有时就连布阵者本人都无法解开,除非……
身死道消。
“……”
郁姣闭眼,压住心中莫名的情绪,心知:她是被那幻境中真实的经历影响了。
大腿侧的衣物传来阵阵热意,紧接着,似乎有无形的气流牵引着她,将双子和教会众人遥遥甩在身后。
她气喘吁吁推开礼堂大门。
此地仍旧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碎石和暗红的血渍,座椅东倒西歪,不复当初的华丽与高傲。
阵法,果然破了。
郁姣静默地立在这片昏暗破败的废墟当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贴着大腿的衣兜里热意越发滚烫,郁姣如梦初醒,将那片热源掏了出来。
……是那人给的人皮纸。
在展开的瞬间,如设置好的程序般,其上浮现出一行又一行熟悉的字迹,是他一贯的潇洒不羁。
[大小姐这么聪明,想必已经猜到了吧?]
[虽然想安慰你别难过,但你这么冷心冷肺,想必是不会为了我掉眼泪珠子的]
如他所料,郁姣神情寡淡地垂着眼,没掉一颗眼泪,细看才能发现,她捏着纸的指尖有些紧绷。
[说实话,无法以真实的面目和姓名和你相识,是我最遗憾的事情,但在这一刻,我忽然感到庆幸]
[这样的话,我就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你]
[我没有离开]
[从今以后,路上与你擦肩而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我]
[就当这是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捉迷藏吧,再见……]
字迹一一消散,人皮纸自燃了起来,却未曾灼伤郁姣分毫,她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圈住了她的手指。
夺目的光泽在黑色灰烬之间闪耀。
——那是一枚钻戒。
【恭喜您,达成结局——[杀戮即赎罪]】
第48章 血族的猎物48
“姣姣?”
这声极轻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谢宴川和谢镇野站定,两人神色各异地望着站在废墟中的少女。
她身形单薄,似乎要与破碎的礼堂融为一体,瘦削的肩正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极力忍耐着剧痛,显得空茫而悲恸。
“……”
这些离谱的脑补,郁姣无从得知也无暇顾及,只因系统提示音落下的瞬间,方才牵引她的无形气流此刻如潮水般环绕而来,有细细的电流在全身游走,悄然改变着什么……
谢宴川似乎误解了,微微蹙眉,解释道:“薛——薛氏灭亡的那天,他们传承数代的怨愤再镇压不住,所有身在这个场域内的人都收到了影响,变得暴虐且嗜血。卫——咳,他应该是被反噬了。”
提及的这两人名字似乎都烫嘴,向来游刃有余的谢宴川难得打了磕绊。
谢镇野补充道:“因为他是那个扭转力量的阵法的阵眼,大部分的能量都汇集在他身上。”
说到这,他顿了顿,眸光微深,淡色的眼珠透出包容万物的苍蓝,唇角讥嘲地勾起:“忍辱负重潜伏在学院想要将吸血鬼一网打尽的他——”
“——最终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吸血鬼。”
话音落下,此地显得静默,唯有尘埃浮沉,似不甘的游魂。
一声冷哼自身后响起。
教会众人姗姗来迟,那名大主教模样的中年人摩挲着手杖,“死不足惜。他想必是因沦为丑恶的堕落种而羞愧不已,选择自裁还算是不负我神的教诲。”
被人当面骂‘丑恶的堕落种’,谢镇野厌恶地扫了眼教会信徒,接着便看向他哥,“喂,谢宴川,管管你找来的这群跳大神的行不行。”
接连被他弟阴阳怪气,谢宴川不露声色道:“大主教是我们的贵客。”
他微凉的眸光对上谢镇野略带戾气的视线。
两人不语,相似的两张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目光相交如短兵相接,好似来点火星便能烧起熊熊烈火。
此刻看到兄弟阋墙的好戏,大主教是头也不晕了、气也不生了,带着教徒饶有兴趣地观战。
郁姣无语。这么长时间都没人发现她状况不对吗!?
她克服重重阻力转过身来,因为仍被无形的气流纠缠,动作极为迟缓。
此时异变突生!她鸦黑的长发无风自动,霜雪一般的白色自发尾蚕食而上。
双子终于发现了异样。
只见少女脸上毫无血色,神情痛苦,她蓦然睁开紧闭的双眸,盈灰的眼眸已然变成红色,如涌动的岩浆。
大主教高高在上的模样破了功,露出见鬼一般的神情,脱口而出:
“神子?!”
大主教呼吸骤然急促,神色变了几番,看她的目光像是在看行走的名利。他一挥手杖,“带走!”
那几十个白袍信徒得了指令,立即便要包围住虚脱的郁姣,来势汹汹似围捕猎物的鬣狗。
郁姣连抬手的力气也无,撑着断壁残垣,忽而眼前一花。
嘭一声闷响!只见一人被踹飞了出去。
谢镇野懒洋洋地收脚时,脚尖好似不经意地扬起地面的沙尘和碎石,劈头盖脸地扑向教会众人,污了他们雪白的教袍。
他嗤道:“什么圣洁的教会,我看,不过是群肮脏的渣滓。”
大主教把黏腻的目光从白发红眸的少女身上撕了下来,转而看向挡在她面前的双生子。
他对其中那位‘合作伙伴’虚假一笑:“谢少爷,不必如此剑拔弩张吧?你可别忘了,你需要我们教会的协助。”
“是么。”
谢宴川看也不看他一眼,垂眸拿着枚徽章在手中把玩。上面刻着个被钉子刺穿的蝙蝠翅膀,分明是教会的标志。
大主教面色微变,立即在上身摸索一番。“……你!你什么时候!?”
脸上再也挂不住油腻的笑容,怨毒而愤恨地望来。
谢宴川微微颔首,一派霁月清风,“达成合作需要诚意。看您没有那个意思,我只好自己取回‘诚意’了。”
语毕,他随意抛接手中小小的铁片。金色的徽章在空中闪过锋利的光芒,破空微鸣响起,那群白袍信徒一一面色痛苦地倒下。
大主教孤零零地与两人对峙。
他咬牙,几个呼吸后,扯出一抹笑,“误会,误会。我教向来将白发红眸的人视为神子,所以我才想请这位小姐到教会坐上一坐,两位不放心的话可陪同一起。”
话说得圆滑,可那双眼睛在扫过郁姣时,显得沉郁而贪婪,像是饥饿已久的豺狼嗅到血腥气。
“不了。”
谢宴川瞥了眼他弟,意有所指道:“免得圣洁的教堂被我们这种‘丑恶的堕落种’玷污。”
大主教一僵。
谢镇野仍旧臭着脸不看他哥,闻言却眉梢微扬,像极了凶恶的大型犬动了动耳尖。
一场风波消弭,但仍有暗流涌动。
不知谢宴川和大主教达成了怎样的合作,不时能看到身着白色长袍的教徒在学院内穿梭,美其名曰:帮助学院重建秩序。
郁姣望着窗外。
看两名教徒搀扶着受伤的血族子弟步入医疗室,远处,一个发狂的特招生被绑在柱子上,几名教徒围着他神神叨叨地做着‘净化仪式’。
郁姣若有所思,一杯温水被递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谢镇野坐在床沿,探手为她将发丝捋到耳后,故作轻松地问,“还好吗?”
阳光下,那双锋利的眼眸简直像挂满了什么跳跳糖似的,不安地等待她的回答。
郁姣知道他定然是误解了,还以为她对死去的人余情未了、念念不忘呢。
她笑了笑,接过水。
——那些幻境带来的情绪早已消散,她现在只想尽快通关。
“谢宴川呢?”
少女的唇被水渍润湿,让人萌生出噬咬的欲望,想将那苍白染上稠丽的色彩。
谢镇野瞧着她的神色,心中暗自估量。一个担忧落地,另一个更沉重的担忧还悬在半空,令人焦躁不已。
他一边忧虑,一边撇嘴回答:“在跟那个邪.教头头谈话呢。”
郁姣摩挲着水杯,垂眸看剔透的玻璃倒映出她的白发红眸。不复上次觉醒时的生机勃勃,而是一种濒临枯萎的病容。
咔哒。房门被推开。
郁姣的手轻轻一抖,水波摇散,她的倒影变得扭曲而破碎。
脚步声接近。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抬起她的下巴,她的视线随之升起,对上谢宴川专注的眸光。他正捧着她的脸细细查看,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瓷器,末了问:“没事吧?”
——这两兄弟问的话都大差不差。
郁姣摇摇头,正要开口,忽感一股痒意从心脏窜到喉间,她当即挥开谢宴川的手,捂着唇,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少女纤瘦的肩颈和脊背剧烈地起伏,像是正遭受一下又一下沉沉的钝击。
在双子手足无措地拍背递水和担忧声中,郁姣渐渐平复,缓缓将捂唇的手展开——
白皙的手心上赫然是一抹暗红的血色。
极为馥郁的香气逸散,却为温暖明亮的房间蒙上不详的色彩。一片死寂。两人淡色的瞳色转为幽红。谢宴川凝重地蹙眉,谢镇野哑然开口:
“……姣姣,为什么你的血变成了…薛烛的味道。”
谢宴川俯身,凑近神情茫然的少女,为抹去她唇瓣上的血渍。接着,垂眸舔去指尖的血,凌厉的下颚绷紧,沉默片刻,他道:
“是圣血。”
两人按捺着内心的慌乱,安抚过郁姣后便匆匆离去,大概是去找什么解决办法了。
郁姣抿了口水,漱掉嘴里的血腥味,吐出淡红的水时,她问:“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滋啦一阵,期期艾艾出了声:
【宿主,这是给您的奖励哦!】
郁姣冷笑一声。
【……是真的啦】
【您每成功收录一个结局,主系统就会发放一个奖励呢,[圣血]是[福祉即诅咒]的奖励】
【另外,[杀戮即赎罪]的奖励是[隐匿]哦~宿主快试试吧!】
系统一股脑将启动技能的方法传来。郁姣眉梢微扬,按照指示将那枚钻戒拿了出来戴在手上,感到玄妙的气流再次裹满全身。
她决定出门验证一下这个[隐匿]。
拖着格外疲累的身体,在跨入昏暗走廊的瞬间,郁姣弯着唇,眼中无一丝笑意,“说得倒好听,其实既是奖励,又是催促我赶紧完成任务的警钟吧?”
【……】
门被阖上,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响。
“这具身体可撑不了多久了。”
郁姣扶着墙,缓缓走在幽长的走廊,来来往往的血仆目不斜视,果然看不见她。
郁姣心中一动,沿着记忆走到双子在学院内的休息室,晃过守在楼梯口的血仆,刚来到房门口,便听到里面隐隐传来怒不可遏的争吵声。
“谢宴川,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敢相信教会的人?”
“我没说相信他们,只是郁姣的身体状况刻不容缓。看大主教的样子,教会内部的资料里或许有记载。”
谢镇野冷笑着重复,“大主教的样子——他看着就不怀好意,你怎么敢放心把她的安危交给他们的?难道血族的事情教会比我们了解更深么?”
谢宴川语气不耐烦了起来,“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毫无理智与防备心的智障么?”
听着屋内唇枪舌战的争论,郁姣挑眉。
没想到她的身体竟成了两人冲突的导火索。
只听两人吵得越发厉害,逐渐偏了题。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他们所谓的合作条件是每隔一段时间献祭给那狗屁大主教几个血族子弟,好让他稳稳升官发财!”
“是,又怎样。”
“……”
谢镇野极冷地笑了声,咬牙道:“谢宴川,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幅样子的……自私、自利、视人命如草芥、眼睛里只有权和势。”
谢宴川也笑了。
“什么时候?在你厌恶谢家、不愿意承担继承人的责任的时候;在你享受着‘权势’带来的种种便利、却反去帮助那些被选为猎物的特招生的时候。”
“……”
谢宴川的嗓音和往常一般冷淡,语速却快了几分:“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么?你以为打着跟薛烛作对的旗号帮助那些蠢货就能瞒天过海么?有用么?他们死的时候你不是都在场么?”
最亲密的人往往最清楚对方那颗看似铜墙铁壁般的心,最不设防的缝隙所在。
扎下的刀子便也最是痛彻心扉。
“谢镇野,你的心智还停留在幼儿园穿纸尿裤扮家家酒的时候么?”
咚!
谢镇野发狠般锤了下墙,龟裂的纹路蔓延开来,令他的拳头如同困囿于蛛网般。墙皮簌簌落下,仿佛一场没有眼泪的恸哭。
——两人生日宴时,谢宴川便以这句话讥讽过他。
原来,他们的矛盾早就埋下了伏笔。
……
谢镇野深深看了他的同胞哥哥一眼。
“是,总有人需要承担更沉重的东西,可你已经拿了太久定人生死的法槌,所以相较之下,那些生命便成了轻飘飘的灰尘。”
谢镇野转过身,背对着那张长桌,和坐在长桌后的男人。
他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在离开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你已经忘了,那些在你眼里无足轻重的玩意儿,在其他人眼里——”
“和当初那只兔子一样珍贵。”
……
…
郁姣小心贴着墙,目睹谢镇野毫不留恋地推门离去,高大的身影穿梭在跃动的烛光间,宛如突破了一个又一个桎梏。
而昏暗的房间内,谢宴川孤零零地坐在靠椅上,蒙着层阴翳,看不清神情,如凝固的雕像。
门缓缓闭合,他像是毫无挣扎地被一张血盆大口给吞噬了。
郁姣轻轻舒了口气,敲了敲系统:
“就别拐弯抹角了,所谓的收录结局就是让他们死,是吧?”
她弯着唇角,漂亮的红眸仿佛刷过暗色,显露出冰冷而雀跃的灰。
第49章 血族的猎物49
系统自然不肯承认,支支吾吾地用‘获取攻略对象最重要的东西’来搪塞,不过郁姣已然从它的卡顿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一边谋划通关方法,一边按原路折返,临近房间时郁姣取消了[隐匿]效果,刚握上门把手,房门猝不及防从内被打开,郁姣一个趔趄,跌入一个炙热的怀抱。
“姣姣?”
她抬眸,又撞入一双冷澈的眼眸。
谢镇野神色焦急,捉着她的肩膀,担忧的目光如X光般,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扫动,见她无碍,才缓缓松了口气。
“我正要去找你……你去哪了?”
他仍握着她的肩,修长的手指僵硬地曲着,却下意识卸了力,生怕弄疼她。
——满身冷硬的谢家二少爷终究是学会了柔软。
郁姣眸光微闪。方才列的计划浮上心头。
“……”
她摇摇头,差点跌了一跤的后怕令少女的面色愈发煞白,像冬日里一片微不足道的雪花,转瞬即逝。
“我出来散散心。”
少女偏过头,望向窗外,眸光清而软,“学院里的一草一木好像都和回忆息息相关,我想将它们刻入脑海,免得……”
未尽之意令谢镇野心疼不已,握着她肩膀的手指蜷了蜷,只觉掌下清凌凌的骨骼竟显得锋利,握不住。
“好啦,不说这些了。”
少女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微笑,“宴川呢?”
谢镇野一僵。
“……找他做什么?”
郁姣故作不知两人的争吵,“有点事啦,算是……遗愿清单吧。”
说着她俏皮地眨眨眼睛,深藏在玩笑之下的,是某种动人的哀切。
可谢镇野实在笑不出声,也哑口无言。生不出什么吃醋的心思,也说不出扫兴的话,虽然心底的钝痛如顽疾旧伤。
他喉结滚动,认输似的轻叹:“他应该在休息室——我带你去找他吧。”
这次,在谢镇野小心翼翼的搀扶下,郁姣正大光明地穿过守卫。抵达那扇紧闭的门外,谢镇野忽而顿住。
郁姣疑惑昂头。
高大的青年垂着眼睛,避开她的视线,若无其事地问,“那……有没有跟我有关的遗愿清单?”
仿若一条被主人冷落的狗狗。
“……”
郁姣轻声:“没有哦。”
他停顿。
这一刻仿佛连呼吸也不会了,身上的萧瑟如有实质。
郁姣噗嗤一笑,打破凝滞。
“因为——”
她高举起双手扯了扯他紧绷的唇角,“和你没有遗憾呀。”
少女的嗓音轻而快,像甜蜜的鸩酒。
望着她含笑的面庞,谢镇野心中的酸涩并未减少,勉强扯了扯唇角,“……好。”
他体贴地为少女推开门,看她堪称雀跃地步入房间。
嘭。
门阖。
再无一丝声响,寂静得像*是被遗忘在时光裂缝中。
高大的青年如生锈的铁雕,背靠沉厚的门。他想离开,却迈不出脚步,敏锐的听觉自作主张地捕捉到屋内的动静。
听着细微的声响,他阖眸,脑内似乎可以还原出他们相处的一举一动。
不久前,就在这个房间,他和最亲密的家人大吵一架,现在,又亲自将最珍爱的人送进这里,还不敢表露丝毫不愿意。
他苦笑一声。
真是一败涂地啊谢镇野……
屋内。
郁姣刚推开门,便看到谢宴川仰靠着椅子,毫无修养地将长腿架在桌上,这个散漫的姿势跟他一贯的清冷贵公子的模样相去甚远。
室内一丝光亮也无,他睁开眼,那双淡色的眼眸像蒙了灰的蓝宝石。
“怎么过来了?”
嗓音有些沙哑。
郁姣从未见过他这样颓丧的模样。
他就那样仰靠着椅子,眸光幽远地望来,忽而抬手,隔着昏暗和不远不近的距离,勾勒她的轮廓。
像是在渴望一个一触即碎的梦。
郁姣缓步上前,握住他冰凉的手,眉眼弯弯,“来消磨时光。”
语毕,她屈膝坐在厚实的地毯,双臂交叠伏在他的腿上。
谢宴川垂眸,骨节分明的手插.入她的发间,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发丝。
两人就这样不言不语的呆着。
郁姣心知,他这么高傲的人,露出狼狈的模样已是难得了,是绝不会跟她吐露心事的。
——但无所谓,她会吐露。
“宴川……”
少女将脸埋在双臂间,发丝垂落,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极为依赖的模样。
“嗯?”
“我生病的样子是不是很憔悴?很难看啊?”她的嗓音低而闷。
谢宴川顺毛的手一顿,动作温柔地抬起她的下颚。
“怎么会这样想?”
少女昂起头,柔.嫩的小脸蹭着他的大掌,细细的眉拧着,像被吹皱的春水,称得上弱柳扶风,哪怕苍白病弱、哪怕愁绪万千、哪怕在这般暗的灯光下,也是清丽可人的。
可与她口中的憔悴和难看沾不上边。
谢宴川长臂一伸,将少女从地上拉起,她顺势坐在他的腿上。
两人离得极近,呼吸交融,眼中只有彼此。
她长睫一颤,呼吸微乱,下意识无措地推拒。
谢宴川眸光深了些,紧扣她的腰,将人搂得更近,另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捕捉她躲避的眸光。
“很好看。”
少女神色恍惚一瞬,眸光蓦然浮上泪意,嗓音喃喃:“真的吗?”
她抓紧他的衣襟,求证般望来,似依恋、似不舍、似乎……
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
“……”
谢宴川几乎是一瞬间便明白她藏在言语和神态背后的、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心思。
他忽然想笑,却抬不起唇角。
耳畔响起了轻轻的啜泣声,是对死亡的空茫和对未知的惶恐。
他闭了闭眼。
指节有些僵硬,轻柔地盖住了她满是情意与泪意的双眸。
“……他也会觉得好看的。”
他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少女扑入他怀中,眼泪濡湿了他那被抓得皱巴巴的衣襟,丝丝缕缕的凉意渗入胸口,好似无情的利器,即刻攫取了心脏。
…………
接下来的几天,郁姣都是这样的两面派模式——当着谢镇野的面和谢宴川亲近,和谢宴川在一起时,不提谢镇野却处处都是谢镇野。
直到两人越发沉默,如绷紧的弦。郁姣知道,时机到了,该进行下一步了。
“咳咳!”
她痛苦地咳嗽一阵,仿佛连内脏都要咳出来,血渍坠在惨白的唇上,越发显得人形销骨立。
侍候一旁的血仆急忙去找纸巾和水,等他笨手笨脚地递来时,郁姣已然快咳死了。她喘息着摆了摆手,忽而一顿,幽沉的眸光划落,沉甸甸的落在他身上。
血仆一动也不敢动,不知自己怎么招惹了贵人的注意,忐忑之际,只听少女冷淡的嗓音响起——
“011呢?”
血仆一愣,谨慎回答道:“最近没有见到,应该是在那场混乱中不幸……去了吧。”
贵人轻叩桌面的手指一顿,血仆心中打鼓。
“……”
当那有节奏的叩击声再次响起时,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嗓音淡然的吩咐:
“好了,你出去吧,守在门口,别让任何人进来。要是两位少爷问起,就说我想休息,不想被打扰。”
血仆应了声,低头离去,规规矩矩地守在房外,听到里面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屋内。
郁姣面无表情拭去唇畔的血迹,细白的指尖捻着沾了血的纸巾和手帕,凑到烛火前,一一点燃。
她垂着眼睛,浓密的长睫如雾一般模糊了眸中情绪。暖色的火光跃动着映上她近乎透明的面颊,平添一抹堪称挣扎的生机。
她沉静地看着火舌舔舐一张张纸巾和手帕,燃烧殆尽。
等销毁完这些残留着‘圣血’的杂物后,郁姣起身,拍了拍落在身上的灰,接着启动[隐匿],借助穿墙的道具离开房间。
那名血仆恪尽职守地站在门外,他忽然耸了耸鼻尖。
……燃烧物的味道?
身为心腹,他知道二少爷每天会派专人将沾了血的物品集中起来焚烧,以免‘圣血’的消息走露。
但是,这还没到焚烧的时间啊?难道改时间了?
他奇怪地挠挠头。
是夜。
郁姣拢了拢厚实的衣襟,穿行在巡逻的教徒和血仆之间。
越往西校区方向而去,身着白袍的教徒数量明显增多,在一个转角,郁姣撤掉[隐匿],故意弄出声响,引来教徒的注意。
“谁在那?!”
刺目的手电光劈来,白发红眸的少女惶惶抬手遮眼,她纤弱的身形陷在绵软的衣物内,红眸不安地眨动,看起来像只无害的兔子。
“我、我找大主教。”
教徒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那个关于‘神子’预言,立刻派人上报大主教。
三分钟后。
郁姣坐在温暖的室内,啜了口热茶,抬眸对上一双隐藏着恶意和贪婪的眼睛。
大主教“友好”一笑,给这位‘行走的名利’斟满茶,不动声色地问,“不知郁小姐深夜拜访所谓何事啊?”
他投来探究的目光。
少女轻咬下唇,手指不自觉绞着衣摆,声若蚊呐:“我想知道……他的事。”
“他?”
少女似是鼓起了勇气,漂亮的红眸直视而来,凄凄切切,仿若要落泪一般。
“就是伪装身份卧底在学院的那个人。”
这幅痛失爱人的模样真实得无可挑剔,实在是动人极了。
大主教长长哦了声,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如同端着枪的猎人发现了藏在草丛中的兔子不慎露出了尾巴。
——他想起来了,那日少女刚出幻境便跌跌撞撞地跑去礼堂,还失魂落魄的在那呆站了好一会。
迎着少女渴求的眸光,大主教手指一下下摩挲着杯壁,然后牢牢握住了小巧的茶杯。
他嗓音熟稔道:
“你说树蜥啊。”
“什么?”
“他的代号。树蜥。”
第50章 血族的猎物50
续了三杯茶。
大主教终于讲完了树蜥在教会的点点滴滴,上到实验新阵法一不小心炸掉了教堂,下到小时候抱着布娃娃才能睡得着觉。
郁姣绷着‘怀念我那早忘的初恋’的假笑,时不时附和两句。
“看得出来,郁小姐实在是对树蜥用情至深啊,”
大主教似真似假地感叹,接着神神秘秘地凑近:“我知道怎么让他死而复生哦。”
郁姣:“……”
不了,谢谢。
内心敬谢不敏,面上却做出一副惊喜异常、破涕为笑的模样。
“真的吗?!”
“真的。”
大主教老神在在道,“但是……需要您帮我取一个东西来。”
“什么?”
大主教微微一笑。“被谢大少爷‘借走’未归还的勋章。“
看她似有些犹疑,大主教乘胜追击连连劝说,郁姣冷眼看他颠倒黑白,面上适时露出‘成功被说服’的神情。
在大主教口干舌燥时,少女终于下定决心般点点头,“好,我会——”
话未说完,她面色一白,忽而咳出大口的血,极为诱人的血香弥漫开来。
“圣血?”
大主教的注意力被吸引,没发现少女长睫低垂,遮掩了眼底算计的幽光。
大主教捻了点血珠嗅闻,略一思索便了然:“郁小姐这是觉醒了神子的躯壳,但体内空缺对应的力量,所以身体在一步步崩坏。”
他眼中精光闪过,计上心头。
“不过郁小姐请放心,我教曾有疗法记载,您身体的问题我也会帮忙解决的。”
大主教胸有成竹地许诺,状似安慰地拍了拍少女的后背。
少女神色不变,任他偷偷布下追踪阵法。她无知无觉地昂头,嗓音清甜道:
“那就麻烦大主教啦……”
——那就麻烦你杀掉他们啦。
“不麻烦不麻烦。”大主教乐呵呵回道。
一番操作,两人均达成目的,面上都笑意盈盈,最后各怀鬼胎地相视一笑。
大主教果然行动迅速。
翌日一早,谢宴川独自离开学院。
走之前,他在郁姣的床前站了许久,最后将什么东西塞进她手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待他离去,装睡的郁姣睁开眼,看向手中的金色徽章。
“……”
她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没想到向来理智谨慎的谢宴川竟然真的听信大主教的谗言,以为世界的某个角落有着恢复她身体的妙法。
比起绝望的等待,他竟选择了一条死路,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郁姣敛了笑。
既然他下定决心,连教会的徽章都留给她保命,那她必然不会辜负他的心意。
一定会……好好利用这枚徽章的。
谢宴川离开的消息一个上午就传遍了学院。
群龙无首的血族人心惶惶之际,谢镇野叩响了郁姣的房门。
他并未走进,高大的身影隐在房门投下的阴影中,像被风雪淹没的山峦。曾经那个厌恶权势桀骜不驯的青年,已然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领头羊。
“我得带一部分人先离开,姣姣——”
“——你愿意跟我走吗?”
他的眸光也像重重山峦。
若她真的是那个吸血鬼家族的私生女‘郁姣’,那随他一起远离纷争必然是最好的选择。
可惜,她是带着任务来到这个世界的玩家郁姣。
“不……”
病弱的少女无力地倚着床,缓慢而坚定地摇摇头。
“我想等宴川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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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沉默地点点头,转身离去,再没出现。
日暮西沉。
该走的都走了,望着萧瑟的学院花园,郁姣拖着越发沉重身体,翻身下床。
——在去找大主教‘作死’之前,还有一个安排需要提前准备好。
她启动[隐匿]避开巡逻的教徒,根据之前套到的话,来到教会关押犯人的临时地牢。
迷晕了守卫,郁姣提着裙子,走过暗黑的血污、空荡的牢房和哀嚎的人影,来到尽头。
令人牙酸的电流声劈啪作响。
一条高大的巨狼正萎靡地蜷缩在铁牢中央,棕色的毛发染了血,结成一缕一缕,依稀可见它身下的阵法正缓缓运作,无形的电流一刻不停地鞭笞着它的身体,它双眸紧闭,一声不吭,偶尔疼得抽搐两下才能证明它没有失去生命体征。
好像总是在地牢见到林秋泽。
郁姣叹气,只是这次他连狼人形态也无法维持住了。
因林秋泽是教会叛徒树蜥的‘实验品’和吸血鬼家族的嫡长子,被教会收缴后,他的处境自然不会好,但大主教垂涎他的力量,所以……
小山般的巨狼忽然动了动,艰难睁开眼睛,目光触及地牢门口那抹倩影时,它怔愣片刻,下意识耸动鼻尖,意识到不是自己的幻觉,金色的兽瞳爆发出明亮的光,如两颗夺目的夜明珠,把阴暗逼仄的牢笼都衬成了博物馆的展柜。
它摇摇晃晃试图站起身,却遭到更加严厉的鞭笞。
“别动。”
郁姣赶忙上前两步,将手探入牢笼,安抚地摸了摸它的鬃毛,“想出去吗?”
巨狼轻轻嗷呜一声,好似被主人寻回的流浪狗。
锃。
少女抽出一把刀,冰冷的刀面映出她微笑着的脸。
“那就乖一点哦,不要挣扎反抗。”
…………
……
咚咚。
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
大主教脸上浮现了然的笑容,迫不及待起身打开门。
果然,少女面无血色、气喘吁吁站在门外,手捧金色的徽章,急急道:“我带来了——”
“好、很好。”
大主教劈手夺过徽章,“来人!”
茫然的少女登时便被两名教徒扣住,强硬拉了下去,看着翻脸的大主教,她好似终于长出了脑子。
“你!你骗我?!”
大主教将徽章贴身放好,哈哈大笑:“郁小姐太天真了,你就等着给那对双胞胎收尸吧!”
闻言,心满意足的郁姣假意挣扎着被关入牢笼。
说是牢笼,其实并非关押林秋泽的那个阴森地牢,而是一个温暖的房间。毕竟大主教还想把‘神子’上交给教会高层,以升职加薪呢。
郁姣舒舒服服地在这儿窝着,饿了有饭,困了有床,不用演戏和操心任务脸色都红润了几分。
就这样等了几天,等来的却不是通关的提示音,而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打杂斗殴声。
越来越近。
嘭!
紧锁的门骤然被踹开。
郁姣眨眨眼,对上一双熟悉的淡色眼睛,他紧缩的瞳孔在见她安然无恙后才微微一松。正要抬脚走来时,来人猛然一顿,垂下眼,显得有些踌躇。
扶在门上的右手骨节分明、青筋暴起。
再抬眼时,眸中情绪平息。
“姣姣,”
冷质的嗓音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宴川?”
男人轻应一声,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喃喃自语一般,“对不起……跟我走吧。”
郁姣无言点头。她总不能撒泼打滚耍赖说不想走吧。
在谢宴川细致入微的保护下,一路上都没有教徒能近得了郁姣的身,两人顺利跟谢宴川安排的其他人汇合,满身血腥的小弟凑上前来:“啊真——”
谢宴川横去一眼将他冻在原地。
机灵的小弟脑子一转,讪讪止步,“真是跟蟑螂一样啊这群教徒!——哎老大你别嫌我味儿啊!”
“撤退。”
谢宴川看也不看他言简意赅地吩咐。语毕,抱着虚弱无力的少女,踏过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教徒。
郁姣靠着他梆硬的胸膛,目光划过他全副武装到手指尖的装备和干净得没有丝毫血渍的衣襟,最后落在他线条凌然的下颚。
郁姣:“啊,不知道镇野去哪了,有没有危险。”
他一顿,瞥来淡淡一眼。“怎么?担心?”
郁姣微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脸上的神情像是在看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字谜。
谢宴川被她看得眉梢微动,喉结也轻轻一滚。紧抿着唇,不说话了。
两人保持静默,一时间,唯有鞋底踩过血污时的黏腻声响。
他脚步忽而一顿。
前路被一位不速之客拦住了。
感受到男人的紧绷,郁姣从他怀中抬眼望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一张同样熟悉的俊脸。
这人满身血污、风尘仆仆,越发衬得那张冷白的面容如玉如莲,他冷凉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望来。
——两个谢宴川。
一声极冷的笑。
脏脏谢宴川眸光讥讽,将干净谢宴川从头扫视到脚,嗓音压抑着不耐:
“谢镇野,你穿我的衣服做什么。”
“……”
一阵死寂。如压路机般势不可挡地碾来。
吸血鬼小弟们蹑手蹑脚屏息凝神,退到战场边缘。
被戳破后,谢镇野没有露出半分羞耻的神色,除了自始至终没看怀中的“受害者”之外,举止堪称坦然。
他垂着眼,将郁姣安置在一旁的长椅上,将身上属于谢宴川的外套脱下,严严实实地围住郁姣。
接着就迎上他哥冷飕飕的视线。
谢镇野五指插入发间,散漫地将齐整的发型揉乱,凌乱的发丝间是一双锋利的眼眸。
他掀了掀唇:“保暖啊。”
谢宴川冷呵一声,迈开长腿慢步走来。
两人都没再言语,视线如交融的水火。
谢宴川垂下眼皮,认认真真地用手背擦去脸上的血,玉竹般的骨节染上血污,擦拭的动作停顿,他捏紧了拳头挥向那张欠扁的脸。
“……”
有围观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咳。
谢镇野偏头吐出一口血沫。
舌尖抵了抵破裂的口腔内壁,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抬眸时,冷了眉眼,凌厉反手回击。
压抑已久的矛盾终于爆发。
两□□拳到肉,简直像两头厮杀的野兽。
说这是兄弟反目成仇吧,不像。两人看起来都没下死手;但要说他们只是小打小闹吧,也不像。两人的神情是如出一辙的阴狠,像是恨不得从对方身上撕咬下一口肉来。
围观的血族子弟看呆了。
他们有的是谢镇野带来的人,有的是听闻风声赶来的谢宴川的人,两方只是默契观战,没有一点掺和兄弟俩家事的意思。
在这精彩绝伦的打斗戏外,没有人注意到,一道庞然的影子正在缓缓接近位于vip观战席的郁姣。
碎石飞扬间,忽闻一声少女的惊呼。
“啊!救命!”
众人匆忙望去,只见一只巨狼叼着少女的衣襟,将她甩上后背飞驰离去,短短数秒已然快不见踪影了。
双子登时停手,相似的两张脸上神情越发阴鸷,他们默契休战,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就连追去救人都像是在较劲谁跑得更快。
慢半拍的血族子弟急忙追赶。
“是狼化的那个吧?看起来好凶恶啊。”
“他好像被教会控制了,不知道劫持郁姣做什么……”
这边,谢宴川和谢镇野追着巨狼的尾巴,冲入熟悉的礼堂,纤弱的少女便躺在废墟之间,生死未卜。
“郁姣!?”
两人没有丝毫犹豫地上前,矛盾被搁置,一个抱起她,一个探查脉搏。
在谢镇野紧张的注视中,谢宴川抬眸,“没事,只是昏过去了。”
未等两人松口气,只见被碎石掩埋的破败阵法焕发出新的生机,红光乍现,风声如刀,不详之气流转。
“多亏了树蜥啊。”
大主教畅快的大笑回荡在礼堂,“天才布置的阵法就算被破,利用他留下的底子重新布置新的阵法,效果也是相当拔群呢。”
大主教的身影出现在阵法边缘,他一手持着法杖,一手执着徽章,满是胜利者的姿态。
“哈!说到天才,早在见到二位真容之前,我就常听人说,谢家双子是被一分为二的天才。”
闻言,一分为二的天才面无表情研究着脚下的阵法,没给任何反应。
大主教也不恼火,绕着圆形的阵法边沿踱步,“别白费力气了,这个阵法虽然没什么攻击效果,但困也能把你们困到死。”
嘭!
谢镇野不留余力一拳锤向结界,水波般的纹路扩散,结界没有丁点破损。
谢宴川抱着手臂,拧眉沉思。
大主教冷眼看两人做着无用功,下巴轻抬,“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
“其一,签署血契,承诺不会再伤害任何教徒分毫,并将‘神子’——也就是郁姣小姐——献给教会。”
两张羊皮纸被扔了进来,谢宴川恍若未见般一脚碾过,继续探查阵法。
在谢镇野的嗤笑声中,大主教继续道:“真可惜,选一你们都能活的。否则,其二嘛……”
“你们俩个。”
大主教饱含恶意的目光在双子之间来回扫动,像是在期待一场血肉纷飞的好戏。
“只能自相残杀了。”
看到双子身影均是一顿,大主教满意勾唇:“夺得对方的力量以补全自己的血脉,这样就突破极限、打破阵法、抱得美人归!”
——当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嘛。
大主教笑眯眯地在心中补充。
“如何,你们选哪一个?”
回声空灵地回荡,好似精怪不怀好意的引诱。
谢宴川抬眸,对上了谢镇野转来的视线,接着两人同时望向阵法中央昏迷的少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