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

    第81章 琥珀拾芥(2)她感觉自己变成了森林……

    正朝门口走去的路潇差点惊得摔倒,她转回身骇然发问:“你说什么?”

    “这是宁兮今年5月送给我的,大概是为了纪念母亲节吧!”

    “那个,我建议你把它当成宁兮的无心之举,不要带入什么特殊含义。”

    “为什么?我一直把它当成母亲节礼物呀,你看我一直把它摆在办公室的桌面上,每天上班看到它,就想起了当年在青山养蛇的欢乐时光,可真是太怀念了。”

    谁想一整个上午都没有出现的宁兮,偏偏在这个时候走进了办公室,他听到了米染的话,一言不发地走过来,拿走镜子,单手握得粉碎,粉末细细地从指缝漏回桌面,然后又他像一片漆黑的乌云般再次飘回了门后。

    米染皱眉望着他的背影,难以理解地哼了一声:“莫名其妙!”

    路潇止步门前,她肯定不会挑这个时候去触宁兮的霉头。

    她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看向米染:“就算你替我转移了仇恨,我也不得不说,副组太可怜了。”

    冼云泽轻轻吹散桌面上粉末状的镜子,重复道:“太可怜了。”

    宁兮钻回他暗不见光的岩洞中,一下午都没有再出来,想必那石窟里面的爪痕变得更深了。

    然而无人在意。

    过了中午,林川接到前楼的电话,去前面取回了一只一人高的保险箱。

    他在办公室里打开保险箱,将里面大大小小的金属盒子倒开一地,现场突然混乱的如同快递收发点。

    路潇好奇发问:“什么东西?”

    林川扑了扑手,答说:“这些是明州历年已经结案但无法销毁的灵异凶器,以前都堆在霜城城郊的地下掩体里,现在霜城要在那边建开发区,所以和特设处打了招呼,一次性全拉过来了。”

    路潇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编报告,一向好奇心旺盛的冼云泽却跑过去看热闹。

    保险箱外带密码锁,里面每个小盒子还有单独的电子锁,需要主管以上的身份卡刷卡开启,冼云泽拿了自己的卡,跟扭彩蛋一样一个个开着玩,十分自得其乐。

    第一只盒子里装着一个黄金底座的玻璃沙漏,金座两端分别镶着纯金铸造的蛇形,一正一倒,环绕着沙漏,探头爬向玻璃细腰处,仰首吐信,做出攻击的姿态。这只沙漏和普通沙漏截然相反,下层的细沙一直反重力穿过玻璃细腰涌入上层,当下半部分的金沙完全飞入上半部分时,原本掩埋其中的黑色雕像也整个显现出来。那是一位瘦骨嶙峋的旅者,他拄着比自己还高的木杖,穿着一身褴褛的衣袍,宽大的帽子盖住了头,却无法遮蔽自己的身体,那衣衫下的四肢如秋后枯竹般纤弱,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可无论冼云泽如何转动沙漏,都无法看清旅人的正脸。

    他拿起盒子里附带的卡片。

    【霜城麟湘四年三日三尸案禁忌:切勿通过镜子窥探瓶中人实貌】

    冼云泽想了想,打开手机摄像头去照沙漏中旅人的正脸,屏幕里照出旅人形象的一刻,那奇怪的塑像忽然抬起了头,透过屏幕与冼云泽直勾勾地对视。但冼云泽不怕,冼云泽觉得很有趣,甚至还把沙漏倒过来又玩了一次,当金沙再次注入上层时,那雕像却又随着金沙的流逝转移到了另一半玻璃瓶中。

    冼云泽玩够了,丢开沙漏,转眼又拆开了一个盒子,这次里面装着一只枕头。

    铜钱纹镂花绘人物白瓷枕,画上的人穿着花花绿绿,举着各色彩幡,怎么看都像是一支正走向墓地的送葬方阵,令人不禁对这只枕头的用途产生怀疑。

    冼云泽拿起标签看了看。

    【丹城麟湘十七年连环火灾案禁忌:不要使用此物】

    冼云泽枕着枕头躺了下来,隐隐约约听到了唢呐与哭泣的声音,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林川也找到了好玩儿,他展开一副从盒子里找到的纸牌,对冼云泽摇了摇。

    “小祖宗,来抽一张。”

    冼云泽听话地选了一张纸牌,黑桃8。

    正在绞尽脑汁编故事路潇突然哎呀一声,举起右手向他们说:“这是什么东西?”

    她右手虎口处莫名其妙多了一个黑桃8。

    林川幸灾乐祸地解释:“小祖宗抽了张诅咒卡片,但他作为附身灵,实际上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你才是这些诅咒的实际承担者。”

    路潇合上笔记本,张牙舞爪地冲过来把冼云泽拎到了一边。

    “他抽到了什么诅咒?”

    “这是一副被诅咒的牌,你必须和人重复猜大小的游戏,并让他抽到比你这张更大的牌,然后诅咒就会转移到他身上。从第一次抽牌后数54天,算一个循环结束,谁抽中了这副牌中最大的面值,那么必会在循环结束后三天死于非命。这期间无论你撕掉这副牌还是烧掉这副牌,都不会阻止诅咒应验,当一个循环结束,被毁掉的牌将重新出现在死者身上。”

    路潇难以理解:“不是……那他们为什么不在一次循环结束后,直接把这副牌烧了?”

    “你看档案,他们以前也烧过,但赌徒还可以通过仪式把它从异界召唤过来,忘了说了,每次循环中,手持牌面最大的那个人,将在任何赌局中无往不胜,无论是赌钱、投资、还是搏命,一定逢赌必赢。所以霜城决定保留这副牌,防止它被心怀鬼胎的人召唤。”

    人心之贪婪不可测量,多得是比生命更加令人疯狂的东西,如果找不到彻底毁掉这副牌的方法,今后千年万年直到人类灭绝,恐怕都难以阻止它一次次重现人间。

    路潇皱起眉:“投资?这副牌还懂金融?”

    林川:“这副牌上次应验,是一家老板公开和竞争对手赌市场份额,竞争对手的公司直接炸了。我想这副牌上所依附的,肯定不是一般的凶灵,一定特别特别凶。”

    米染伸长胳膊抓了一张牌,翻过来一看,红桃6。

    “抱歉,想帮你转移一下,但我手气太差了。”

    林川倒过牌面,也抽了一张,方块3。

    “果然不行啊。”

    路潇捡起纸牌,颠颠儿跑到凌阳弋的桌前,伸出手:“来,组长,抽一张。”

    凌阳弋从善如流,选了一张牌,黑桃2。

    路潇不满:“为什么你们抽得都那么小?这副牌是不是有问题?”

    她说完自己从牌堆里抽了张牌,本意是想认真观察下纸牌的花纹和材质,然而牌面翻过来,却画着一个荧光闪闪的小丑。

    Joker,整副牌中最大的一张,游戏终结者,诅咒循环至此确定的证明。

    路潇的脸色十分难看,为什么自己的牌运竟然用在了这种地方?

    林川毫不掩饰地开心:“你现在应该去买彩票。”

    几个小小的诅咒而已,还不至于把路潇吓坏,她给冼云泽拆开的那几个凶器换了标签,随便扔进一个房间,然后就把这些事抛诸脑后,开始帮忙处理地上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几个人一边换标签,一边玩闹,很快每个人身上都背负了几个奇怪的诅咒,他们甚至开始攀比谁招惹的怨灵更加厉害。

    路潇从盒子里开出了一条珍珠项链,一缕来源不明的黑发串起108颗淡粉色珍珠,每颗珍珠都有桃核大小,浑圆无暇,光芒四溢,足可在任何拍卖会上担任压轴的珍品,她把项链在手里叠了一圈,鬼鬼祟祟来到凌阳弋桌前,猝不及防地把项链戴到了他的脖子上。

    “组长,我觉得这串珍珠的颜色特别衬你的皮肤,你看你带着它多好看。”

    凌阳弋知道她不怀好意,立刻去摘脖子上的项链,可手指却碰触不到项链,他立刻意识到这是怨气凝结的虚幻之物,只有斩杀怨灵才能让幻象消散,但他此时正忙,懒得和路潇计较,翻了她一眼就继续统计捐款数据了。

    但报应只会迟到,从不会缺席。

    这一夜路潇睡得正熟,突然有人踹门而入,惊得她一个鲤鱼打滚蹦了起来,顺手抄起了挂在床头的刀。

    闯进来的人是凌阳弋。

    此时他踏着祥云纹绣花鞋,穿着大红缎面绣金丝的龙凤褂,头戴珍珠垂金花钿,一套嫁衣十分合体,整齐又尊重。他本来就长得温柔,天生一双眼角纳粉的桃花眼,如今面容素白,唇色却带着一抹咬出来的血红,看着竟然有点柔媚娇羞的意思。

    这位柔媚娇羞的男子手里拖着一只脚,脚后连着一条腿,腿后连着一个人,更准确的说是一个酷似僵尸的男鬼,可如今它已经被打得骨折筋断,似千锤百炼后的肉丸一般弹性十足,如果它早知做鬼也有今日,大概早就投胎了吧!

    【霜城德熏九年四女被冥婚丧命案禁忌:切勿佩戴此串珠链,否则午夜时分,将披嫁衣送以冥婚】

    路潇收了刀跳到床对面,与凌阳弋隔床对峙:“组长,你听我解释……”

    凌阳弋冷笑一声,眼中杀机毕露:“不必解释了,受死吧!”

    说罢,便抡起男鬼追着路潇满屋打,路潇自知理亏,不好还手,被追得嗷嗷叫。

    冼云泽也被吵醒了,他右手拄着头,侧躺在床上看他们来回追逐,动都懒得动一下,甚至懒倦地打了个哈欠。

    片刻之后,数十年前曾经叱咤整个县城、戕害四名女子的老色鬼终于从字面意思上魂飞魄散了,凌阳弋也得以扯断了脖子上的珠链,珍珠滴溜溜散落一地,自行化为了灰烬,珠链断裂之时,诅咒状态同时结束,他重新恢复了正常形象。

    但他可不是宁兮那种生气就自己挠墙的好心人,也不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善茬,他挥一挥衣袖,留下满地荆棘,然后飘飘然离开了房间。

    路潇挂在格子架上向下俯视,每一寸地板上都长满了齐腰高的荆棘丛,她毫不怀疑那些闪闪发亮的荆刺都带有剧毒,扎到就会死,只能隔空跳回了床上。

    仰面躺在荆棘丛里,她感觉自己变成了森林深处的睡美人。

    第82章 琥珀拾芥(3)这么热爱工作呀?……

    总之,接连得罪了组里的两位管理者后,路潇在特设处呆着都有点儿恐慌。

    她带着冼云泽从特设处溜出来,去市里闲逛了一天,逛到警察都来查两个人的身份证了,还是没有胆量回家,于是买了一包栗子,来到一栋尚未营业的综合商业体高楼前,顺着墙外的消防梯爬到了楼顶。

    两个人坐在40层楼顶边缘俯瞰着夜幕下的城市,一边吃栗子一遍聊天,结果意外蹲到了两辆鬼鬼祟祟的摩托车,车上下来三名男子,他们用剪线钳剪断楼门钢索,拎着几个袋子钻进了楼里。

    路潇回身看了看,发现楼顶的角落里有一只破败的皮球,于是对着皮球叫道:“冼云泽。”

    身边的人偶应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那只皮球则一颠一颠蹦了过来,路潇单手抓住这只皮球,探身朝下面一层的气窗一扔,皮球便打碎玻璃跳进了顶楼。

    蟊贼听闻破碎声,只慌张了的一瞬,见没有人出现,便继续大胆地肆意劫掠起来,两只手都忙得不够用了,一边裂开嘴角乐,一边计划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可美梦持续不久,他们突然感到了一种异样的错觉,仿佛有什么人正偷偷窥探着自己。

    小贼问老贼:“大哥,楼里不会还有保安吧?”

    老贼拍胸脯保证:“这儿的保安是我兄弟,昨天刚被辞退,今晚根本没人。”

    “可我怎么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好像有人看着咱们呢?”

    “你多大个人了,还怕鬼啊?”

    这时候,阴森黑暗的办公室门口,突然滴溜溜滚进来一只皮球。

    小贼被皮球吓得跳上桌子,蹬翻了满桌的展示模型。

    老贼训斥他:“毛躁什么?就一只皮球!”

    小贼长出口气,随即又疑惑地问:“可皮球又是从哪儿来的?”

    中贼胆子最大,走过去一脚踢开了皮球:“别管,肯定是哪个架子上掉下来的,干活要紧。”

    三个人被金钱蒙蔽了头脑,又开始向楼上走,队伍最后的小贼上楼上到一半,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扭头一看,原来是那只皮球又轱辘过来了,他心里有些毛毛的,但仍安慰自己想多了,于是转身继续爬楼。

    哒。

    又是一声脚步声。

    小贼再次回头,此时那只皮球已经来到了台阶下。

    他艰难地抽动了一下喉结,目视着皮球,颤巍巍地向上迈出一步。

    那只皮球便也在他的眼皮底下自己蹦上了一个台阶。

    他再迈一步。

    皮球再蹦上一个台阶。

    “啊啊啊有鬼啊!”

    随着小贼惊叫出声,皮球也不再隐藏自己,直接追着他们满楼打转,三个贼被吓得魂飞魄散,当下把赃物一扔,用堪比世界冠军的速度飞也似的跑出了大楼。

    然而他们刚刚迈出楼门,头顶便有一道影子纵身而下。

    人跳楼,就会死。

    但有的人不会。

    三个人还没看清跳下来的是人是鬼,就已经被脸朝下按在地上。路潇用他们自己的衣服捆住他们的手脚,然后拿出小贼的手机,当着他的面拨通了报警电话,再把手机端端正正地摆到了他的面前。

    窃贼听见报警中心接线员的声音,像是听见了母亲的呼喊一样亲切。

    “救命啊!有鬼啊!”

    “先生,请您冷静,你现在遭遇危险了吗?”

    “我是小偷!我们在宝石商厦盗窃,快来抓我!求你了!快来抓我!”

    他对接线员哭嚎的同时,皮球便在三只脑袋间反复横跳,敲到谁,谁就叫一声,三个人的声音高低起伏,弹钢琴一样有趣,可惜蠢贼们受不了这种刺激,一首曲子没弹完就都晕过去了。

    路潇跳下来的时候,自然没忘记冼云泽的身体,她抱着人偶叫了声着冼云泽,人偶复苏,皮球则从三个贼的头上滚开了。

    路潇伸手摸摸他的头:“好玩吗?”

    “好玩,我喜欢吓人。”

    路潇藏身黑暗里看着警察带走窃贼,琢磨了一下,还是不敢回特设处,她觉得短期内可能在青城呆不下去了,得出去躲一躲。

    不过直接跑路太怂了,就算走也要师出有名,方能彰显出她的从容不迫。

    她拿出手机翻了翻安全局内网,看见紫城有一起失踪案触发了特设处的风险预警,但是否与超自然力量有关,还有待进一步甄别,路潇截胡了这条信息,通知紫城她今晚就要过去,紫城安全局哪知道她只是想离家出走,还当这案子多要紧,连夜在系统里把案件提级了。

    于是准备休息的凶器组成员们都收到了信息,看破了她半夜不敢回家的小心思。

    林川第一时间发来嘲讽。

    【这么热爱工作呀?[大笑][大笑][大笑]】

    路潇当即拉黑了林川,然后买了最近一班机票,登机落座,然而起飞之前,米染意外拎着行李箱紧随而来,与她搭乘了同一列航班。

    “宁兮太缠人了,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下午,大半夜的却非要我解释为什么管他的镜子叫母亲节礼物,还把以前5月份送给我的礼物一样样都要回去了,简直不可理喻!我现在十分了解你的心情,我们两个可真是同病相怜。”

    路潇缓缓摇头:“不,我们不一样。”

    即便米染登上飞机,她的手机还不消停,宁兮每10秒钟就发一条语音进来,语气委屈又强硬,别有一种奇特的体验。

    ——为什么不回我的信息?

    ——你必须把这件事解释清楚!

    ——凭什么说我送你的是母亲节礼物?

    ——我是你师兄!

    ——把我前年送你的巧克力吐出来!

    ——以后5月再也不送你东西了!

    ——是5月中旬。

    ——米米你怎么不说话?上飞机了吗?

    ……

    米染:“我能向平台举报他用垃圾信息轰炸我吗?”

    趁着飞机还没有起飞,米染打开了社交软件的拍卖小程序,非商用户的最高竞拍额被限制为了100元,竞拍者仅限好友,也因为仅面向好友,所以门槛较低,什么奇怪东西都可以卖。

    她打开相册,选了一张宁兮蛟型的照片,上传进入竞拍程序。

    >>>>

    【您的好友[米染]发起竞拍:

    拍卖物品:宠物>爬虫>其他蛇类[照片]

    限时拍卖:30分钟

    拍卖底价:10元

    详细说明:虽然长得好看,但是脾气差;通人性,但是特别啰嗦;不掉毛,但是定期蜕皮。】

    [系统]您的好友[林川][路潇][凌阳弋][宁兮][冼云泽]已加入竞拍,本场竞拍将在10秒倒计时后开始。

    [宁兮]米染你疯了?

    [米染]你太烦人了!总找我的茬!

    [宁兮]咱们两个究竟是谁先激起矛盾的?

    [米染]是你是你是你!

    [宁兮]不管怎样,你怎么能把我挂到网上卖?

    [米染]甚至都卖不出去,你看都没有人出价。

    [宁兮]和他们没关系,这件事我记住了。

    [宁兮]你不要后悔。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的沉默,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事情好像就这样过去了,但拍卖将结束的时候,却又发生了新的插曲。

    [竞价]00:01冼云泽_出价10元

    [竞价]00:00竞拍结束

    [系统]恭喜[冼云泽]竞拍成功,竞拍价格为10元

    [宁兮]@路潇你也不要后悔。

    [路潇]关我什么事!!!

    [系统]本次竞拍已顺利完结,本界面将在10秒钟后关闭,您可在个人中心中查看本次竞拍的缓存页面。

    >>>>

    路潇缓缓侧头看向旁边的冼云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只是点点看这个竞拍按钮,我不知道会拍下来。”

    “如果你不知道,怎么会偏偏挑最后一秒钟按下去?”

    “这可能就是运气吧。”

    竞拍结束后,米染拿着手机等了几秒,居然不见宁兮打电话来埋怨她,这才惊觉宁兮可能真的生气了。米染认识宁兮以来,还从没见他认真生气过,不禁有些慌张,反打他的手机,对面居然主动关机了!

    此时广播中传来通报,飞机即将起飞,请乘客们关闭通讯设备,于是米染不得不开启了飞行模式。

    飞机平稳升空,米染放下个人感情问题,开始浏览起这次任务的卷宗。

    案情并不复杂,失踪女子与未婚夫拍摄婚纱照时,在摄影馆中离奇消失,馆内监控未曾拍到她离开主题馆,也未拍到她离开影楼,后续警察彻底搜查了现场,也未找到秘密通道或藏匿地点,这个人就从密室中离奇蒸发了。

    案情简洁清晰,没有值得推敲的细节,是否与灵异相关只能抵达现场再下判断。

    路潇看着案情报告上城市的名字,玩味地念出来:“紫城,这个地方倒很有趣。”

    米染看向她:“紫城怎么了?”

    路潇回答:“民间传说紫城是阴曹地府的阳间通路,当地一直以来都有浓厚的神鬼文化氛围,这座城市有三大传说:转世判官、销金窟、三途河,你没听说过吗?”

    米染摇头:“这些传说比我年轻太多,我和后世的神话神系有代沟,但你好像很了解?”

    “我大一做过一个民俗企划,研究过一些紫城的传说,但后来被甲方毙了。”

    “为什么?”

    路潇仰靠着椅背,冷哼一声:“甲方觉得我的设定太黑暗,不能体现善恶有报,但所谓阴曹地府,不也都是有私欲的鬼魂执掌权力吗?如果万物轮回真由私欲控制,有个什么阎王判官擅断因果,想分派谁做人就让谁做人,想分派谁做畜生就让谁做畜生,想谁富贵就富贵,想谁夭折就夭折,那么恐怕不仅地狱是地狱,连人间也会变成地狱了。”

    第83章 琥珀拾芥(4)因为我死过。

    天色将明,飞机落地,紫城接洽人搭上他们三个,直接前往了事发摄影馆。

    这座婚纱摄影馆辉煌得像城堡一样,楼高六层,分设30个主题,汇集古典、现代、哥特、海洋等各种特色场馆,服装道具都是一流的,理所当然价格不菲,每个摄影套餐都是六位数起步,在圆梦的同时掏空你的钱包。

    事发场馆位于一楼,名为海洋之梦,顾名思义,是一处专业的水下摄影地,这里布置着许多轨道灯和移动光源,中心还修建着*一个挺壮观的亚克力水池。

    一个月前,失踪者来到该场馆拍摄婚纱照,中途相机出了故障,于是摄影师和助理一起出去换相机,未婚夫也抽空回了个电话,前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但他们回来的时候,新娘却突然不见了。

    接洽人介绍:“这个场馆从事发当天一直封锁到了现在,但失踪者家属和场馆的工作人员为了找人进进出出过不少次,里面痕迹挺乱的。”

    米染把手伸进水池拨了拨,指尖便沾染了一些荧光闪闪的彩色亮片,这些是摄影馆为增添摄影效果特意增添的装饰物,她捻动手指,绿色的火光腾起,烧尽了人造的塑料亮片,却留下了另一种粉状的荧光物。

    米染对路潇伸出手:“看看这个。”

    路潇看了一眼,便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米染解释说:“这是骷髅蝶的鳞粉,看来这案件确实该归我们管。”

    路潇微微皱眉:“骷髅蝶是什么?”

    “骷髅蝶是一种来自黄泉的生物。”

    路潇讶然:“难道世上还真有黄泉?”

    “有是有,但可不是传说中十殿阎罗做主、牛头马面当道、黑白无常管事的热闹地方。”米染在水中洗净手指,“当一个地方遭受天灾人祸,突发大量死亡,极有可能在短期内制造出大量恨意深重的怨灵,若它们都来肆虐人间,怨生杀,杀生怨,然后形成连锁效应,很可能一城一国就都没了。可历史上惨绝人寰的天灾人祸并不少见,但百鬼横行人世,灭了一城一国的事却从未发生,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呢?”

    “呃……为什么?”

    “若一地突然诞生了数以万计的怨灵,那么它们的怨气凝聚一处,就将演化成一片难以出入的谜境,其中气息阴邪,似沥青泥潭,连怨灵本身都无法从中逃离,这就是所谓黄泉,黄泉的气息和人间迥异,像水和油一样互不相容,这样就恰好把怨灵和活人分开了。”

    “那怨灵会被永远困在黄泉中吗?”

    “当然不会,凡灵气聚集之地,必然有万物化生,阴气也属灵气,自然也会化生出生命,黄泉里生活着一种被称作骷髅蝶的异兽,名字虽然有点吓人,但它们真的是一些很美丽、很可爱的小东西。骷髅蝶以怨气和怨灵为食,无伤魂魄,如果怨灵的魂魄是完整的,被骷髅蝶吞噬后可以直接进入轮回,这对怨灵来说应该是最圆满的度化了。怨灵的数量决定了黄泉的大小,随着怨灵被吞噬殆尽,黄泉也将慢慢变小,最终骷髅蝶无物可食,亦将渐渐灭绝,这就是黄泉湮灭之日。”

    “这里既然有骷髅蝶的痕迹,肯定也有黄泉了。”

    “是的,这里有一个黄泉,而且不知出了什么差错,从不离开黄泉的骷髅蝶居然上来吃人了。”

    路潇问出关键问题:“那失踪者还活着吗?”

    米染摇摇头:“骷髅蝶即是黄泉的狩猎者,也是进出黄泉的门,迈进它的内翼,便迈进了黄泉,只是平常人的血肉之躯会在过门时消融殆尽,唯有一种方法,能够令凡人平安渡过黄泉,那便是在身上涂满骷髅蝶的鳞粉,所以我不能确定她现在是否活着。”

    接洽人问:“如果骷髅蝶从没离开过黄泉,你怎么确定这就一定是它?”

    米染笑了笑:“因为我死过。”

    现场突然有点阴气森森。

    消失的女子姓司名奕,在国际金融公司任职法务专员,名校毕业,容貌秀丽,收入上等,而且当月下旬便要与相爱十年的男友喜结良缘,她的人生虽不可说尽善尽美,但也算一帆风顺,直到在这里翻了船。

    司奕已经失踪一个月了,她在公司的工位早换成了别的人,过去七年里兢兢业业的痕迹都从这方寸之地上抹除干净,连一张便签也没有留下。

    这个社会好像一台精密的仪器,人人都是机器中的齿轮,只有每颗齿轮都呆自己的位置上,机器才够紧张有序的运转,任何一枚齿轮都不可或缺,但任何一枚齿轮都随时可以被取代。

    “Angel工作认真负责,为人正直善良,大家都很喜欢她,我们知道她失踪后感到非常难过,尤其是她的未婚夫,这些天状态一直不是很好,希望她能平安回家。”部门经理礼貌而疏离地背诵着话术,然后把来调查情况的路潇几人领进了一间空办公室,“请稍等,Daniel马上就来了。”

    随后司奕的未婚夫被叫了过来,他的手上还带着婚戒,谈及失踪的未婚妻时也表现得十分伤心。

    “本来我们婚后就要出国外驻的,没想到她出事了。”

    路潇不明白:“她是做法务的,在这个岗位干了七年,有必要出国发展吗?”

    “是我要出国,我们部门即将整体裁撤,只有国外还有位置,我争取了很久才争取到这个机会。”

    “那她是准备辞职吗?”

    “嗯,我们两个商量之后,她决定支持我,毕竟我正在上升期,转行的话很可惜。”

    “她失踪当天有什么特殊状况吗?”

    “没有,那天她还挺高兴的,一直跟我说十年长跑终于修成正果了。”未婚夫打开手机,随手找到当天的聊天记录,“她失踪前几分钟还发了一条朋友圈。”

    男人为展示司奕的朋友圈,把手机递给了路潇,谁想手机才交到路潇的手里,屏幕上就弹出了一个备注为“老婆”的电话,路潇讶然看着男子红着脸夺走手机,仓皇挂断了电话,但那位“老婆”锲而不舍,又一次拨了过来。

    路潇点了下头:“接吧!”

    男子尴尬地接通了第三次打来的电话,劈头盖脸和对面骂起来,末了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扔了扔了,人都没了还留着干嘛”,之后就挂断了通话。

    “你们别误会!”男子涨红着脸解释,“我的国外岗位要求职员已婚,公司给我的期限就在月末,我真没办法,我也有我的人生要继续啊!不能因为她没了我就不活了吧?”

    路潇指指椅子叫他坐下:“你别急,我们不干涉别人私事,但你刚才说要扔什么?”

    “家里还有些司奕的东西,我家那个心眼儿小,不喜欢,整天在家翻来翻去的,找到就问我怎么处理。”知道这种事确实不体面,他越说越小声,“存款和贵重物品我都转交她爸妈了,她哥哥和妹妹捡走了些衣服和包,剩下不值钱的东西他们都不要,我不知道该交给谁啊!”

    “那就交给我吧!”路潇看着他无名指上闪亮的婚戒说,“请您太太帮忙送过来。”

    司奕失踪了,但又好像没有失踪。

    她看起来有很多身份,比如一个同事,一个女儿,一个妹妹,一个姐姐,一个未婚妻,但其实她不拥有这些身份,她只是这些身份的占位符,就像自动售货机里的一瓶可乐,甫一掉下来,立刻就会有新的可乐补位上去。

    但其实她并不是那样乏味的人。

    路潇打开了从司奕未婚夫那儿拿到的大纸箱,里面装满了新旧不一的笔记本,本子都很厚,要靠扣带住才能合起来,最早的一本写于初中时期。

    路潇随便打开一本较早的本子,页面便像装了弹簧一样弹出来,原来这些都是司奕自制的立体书,更准确的说,应该叫做天气记录——虚拟天气记录。

    【某月某日,星期一】

    清晨时分,天上落下了一些玻璃,直通天际的透明幕墙将整座城市分割成迷宫,我不敢走进迷宫,但我猜迷宫的中心或许藏着什么宝藏。

    【某月某日,星期四】

    午后,天上下了一些小兔子,像一只只白色的汤圆,它们落在花丛里、树梢上、草地中,咬一口枝条,枝条上便开出艳丽的花朵,于是黄昏之前,整座城市都变成了花园。

    【某月某日,星期二】

    地震后的第二天,星球疼得流了一些眼泪,然后彩虹把大地的伤口缝了起来,用力一拉,峡谷就复原到了一起。

    ……

    这些立体书页上的零件大都可互动,玻璃纸的迷宫里有可以滚动的金属珠,小兔子可以左右跳动,花朵可以旋开,彩虹可以伸缩,每一个细节都精致可爱,而且立体书的精致程度还在随时间递增,越往后的设计越复杂精细,最后一本甚至加上了LED灯珠和微型感应器、扬声器,用以实现声光效果,几乎每一个对开页都是一个剧情丰富的小剧场。

    她一定是真的喜欢这项手工艺,才会这么用心钻研立体书制作技巧,并把这项爱好持续了几十年,或许司奕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形象单薄的同事、女儿、亲戚、未婚妻,但她在自己设定的世界里却是一个灵动有趣的天气播报员,她可是这个世界里不可取代的大人物。

    这似乎变成她的精神寄托了。

    可是失踪前一周,司奕突然中断了这项爱好,从手机复原的搜索记录看,这七天她只做了一件事,就是不停地搜索一起网络热门事件。

    第84章 琥珀拾芥(5)网络暴力

    事件的主角叫做艾小铃,紫城中学初三学生,而她之所以登上热搜,并不是因为她伤害到了谁,只是网友本着猎奇心理制造的又一场舆论狂欢。

    暑假之前,艾小铃把手机借给了同学,而后同学翻到了艾小铃与网友的聊天记录,在那记录里,她自称是一位著名探险家,有着优渥的家境,完美的形象,刺激的生活,整日挑战极限,翻山越岭,游走于人类所不能及的原始丛林,见证这星球上最波澜壮阔的风景。

    同学觉得有趣,便把艾小铃的聊天记录截图发给了朋友,而后朋友又发给了朋友,最开始这份记录仅在班级内流传,但当一个好事者把聊天记录发到了学校贴吧和学校投稿账号后,很快引爆了一场人肉风波。

    好事者们开始搜索艾小铃,无数双眼睛组成的聚光灯之下,她的真实身份和照片暴露无遗。

    她的父母只是普通的打工者,家境何止不富裕,甚至可称作寒酸,而她本人长相偏胖,容貌一般,学习成绩还不好,在学校里都没几个能说话的好朋友。

    这样强烈的对比顿时引发群嘲。

    小圈子的血腥味最终引来了真正的嗜血者,越来越多的自媒体参与了进来。

    吃流量饭的运营者们敏锐地嗅到这件事的流量潜质,于是把它制作成图文、话题和小视频,开始在全平台投放,靠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营销号从各个角度进行炒作,彼此配合、彼此攻讦、彼此补充,以免事件热度过早消退。

    有的扮演成教育家,教训当事人狗不嫌家贫何况人哉,呼吁刹住炫富风气。

    有的扮演成显微镜,挖掘当事人照片的每一个细节,试图说明她本性恶劣。

    有的扮演成语言学家,考据聊天记录里的每一个字,研究当事人说谎时的心理。

    有的扮演成幸运家长,传授如何避免孩子长成当事人,她的长相,她的性格。

    几乎没有人能抗拒这种滔天流量的诱惑,最后连八竿子打不着的影视媒体都开始用“盘点那些大制作铃号片”这种标题来曾热度。

    也有人忍耐不住谈论起“网络暴力”,但营销矩阵都没有主动放出艾小铃的真实姓名,他们只需称呼她为“她”,一个字,就已和粉丝们心领神会,所以不能被判定为网络暴力,只是他们的评论区里永远能翻出艾小铃的姓名、照片和最新八卦;还有人仗着胆子呐喊道“罪不至此”,但只得到了一排“你就是艾小铃”的重复刷屏,甚至变成了新的流量祭品。

    艾小铃在火刑架上,为她说话的人也要被投入火堆里。

    不论网络舆论口口声声如何正义凛然,都没忘记贴出聊天记录,可也只有聊天记录,千千万万的帖子和视频、评论和留言,其实就只是在反复咀嚼几张总内容不到五百字的聊天记录而已。

    暑假结束后,事件最终发酵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艾小铃的照片被做成表情包各处流传。

    同学偷录的语音被做成鬼畜视频,点击百万。

    艾小铃这个名字本身更成了流行梗,“铃成本装逼”是指吹嘘自己不存在的优势,“铃号片”是指仅有预告不见正片的电影,“铃声”是指根本没说过的话,“铃女友/铃男友”是指根本不存在的恋爱对象,”铃爸””铃妈”则是用于规避平台审核的脏话。

    这起网络事件不是往常那种潮水般来去匆匆、一日过季的流行热点,它衍生出了无数的热词和用法,催生了几十个百万粉丝的账号,创造了几百个点击过千万的爆款视频,帮许多人完成了换房换车的梦想。

    可是……艾小铃自始至终都没有注册过那些平台的账号。

    这起事件发生后,每天都有外班同学跑来她的班级门口围观,偷偷拍她的照片,再制作成新的梗图发到网上,放学回家的路上也不乏校外人员尾随,甚至会一路跟到她的家里去,她没办法处理这些铺天盖地的消息,只能休学了。

    但家也不是风平浪静的港湾,三天前,她突然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虽然艾小铃的失踪无关灵异,但她和司奕身处同一座城市,失踪时间又相距不远,路潇她们就决定跟进一下这条线,说不定能找到两人之间的联系。

    路潇进入学籍系统查看艾小铃的档案,正在看着,身边的接洽人忽然接到了局里的电话,原来网暴发生后,州教育厅第一时间锁定了艾小铃的档案,每个试图读档的登陆者都会被记录下来,刚才教育厅看到调阅申请,立刻联系了紫城安全局询问情况,听说安全局正在调查艾小铃的去向,一位专员即刻动身赶来协助了。

    恰遇下午课间操时间,一行人以食安检查的名义低调进入了学校。

    或许太低调了,正在操场上跑圈的师生都没有关注到他们,几个人在悠扬的进行曲中走进了空荡荡的教学楼,按照铭牌找到了艾小铃所在的班级。

    艾小铃的入学摸底成绩并不理想,分班的时候便理所当然地被分到了末位班级,这个班级的教室处于楼栋夹角,光照很差,路潇一走进这间教室,便感觉到了一种压抑而阴郁的气场,这种气场非由风水,而是源自于人,就像是野兽居住的巢穴里会散发出气味一样。

    教室前几排是铝合金包边的新式课桌,但数量似乎不够了,所以后面还放着几张破旧的老款课桌,路潇按学号找到了班级最后面的卫生角,垃圾桶旁边并排放着两张破桌子,一张桌洞用来放抹布,另一张就是艾小铃的座位了,她的课桌表面坑坑洼洼,桌腿悠悠晃晃,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老校区继承下来的老古董。

    斑驳的漆面上,还被人用小刀划出了“铃成本装逼”的字样,以及一个触目惊心的“贱”。

    看到这种情况后,他们都沉默着不知说什么,教育厅的专员尤为尴尬,他不是第一次来找艾小铃了,但之前他以为艾小铃只是遭遇了网络暴力,所以前几次会面都约在了教师办公室,有家长、班主任、教导主任、校长陪同,谈的是怎么让艾小铃专注学习和生活,远离网络隔绝伤害,但似乎适得其反了。

    恰好课间操结束,学生们列队回到了教学楼内,走廊里重新喧闹起来,路潇几人赶在学生回来前退出了班级,站在一个不碍事的视线死角里给学生队列让路。

    学生们并不认识这群陌生人,也不在乎,路过他们时照旧嘻嘻哈哈地聊着自己的事。

    “她要是回来我也得弄死她,她都害我妈骂我了!”

    “不怪老杨说她是贱人。”

    “哈哈哈哈,听说你上周去她家道歉了,都给你吓哭了!”

    “滚你妈的,你才哭了,我那是被他家恶心的,你想想那是什么地方?那是艾小铃的家呀!”

    “咿,我都要吐了。”

    “呕呕……”

    这群幼稚的孩子且说且笑着走进了艾小铃的班级。

    课间操后还有十分钟整理时间,学生们各回各位,但老师们还在办公室里,此时楼下又蹬蹬跑上来几个孩子,走在前面的是一个昂首挺胸的女同学,身边跟着几个昂首挺胸的男同学,这几个人“绑架”着一个满面焦急的少女,那少女一路走还一路回头,口中嘀咕着“我不要了!我重新交!”,可最后还是被小伙伴们推到了艾小铃班级的门口,恰好毗邻着路潇几个人。

    这几位同学没有进门,只在教室门口和少女推推搡搡,不准她跑,适逢开例会回来的艾小铃班主任姗姗走来,那昂首挺胸的女同学立刻走过去叫了声杨老师。

    “杨老师好,苏晓这学期转到我们班了,可她转班之前已经把班费交给您了,希望您能把她的班费退给她。”

    杨老师上下打量她一番:“你是15班的班长吧?苏晓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女同学捅了捅旁边一个劲儿往回撤的少女:“那让苏晓自己和你说!”

    苏晓似乎很怕这位杨老师,努力想要后退,却被同来的男同学夹着退不开,只能低头嚅嗫:“杨、杨老师……”

    “唉,你以前不是这种抠抠搜搜的人啊,怎么转班之后就变成这样了?班费交到哪个班就在哪个班,你听谁说还有往回要的?再说现在班级运转半个月了,买这买那的,还哪里算得清,你这不给我添麻烦吗?早干嘛去了?”

    杨老师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了点儿,敞开的教室里的同学们听到了他们的争吵声,便有人高声呐喊“穷逼”“几块钱还要啊”“怪不得老师把你赶走”,立刻引起一片哄堂大笑,杨老师眼风一扫,抬手敲了敲门,屋内顿时如被按下了暂停键,但很快又发出了窃窃的笑声,笑声达到顶点时不知谁喊了一句“活该你妈收破烂”。

    苏晓的脸瞬间变红了。

    男同学去把教室门拉上了,女同学则揽住苏晓的手臂让她站直脊梁。

    “杨老师,学校要求每班成立班委,对每笔班费实时记账,班级里到底买了什么一查就清楚了。苏晓才转到我们班级半个月,时间并不算长,现在来向您结算班费刚刚好,我们学生的钱都是父母辛苦赚的,不能随便挥霍。”

    女同学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两边都不肯让步,僵在那里,而后又一位老师从教师办公室的方向走了过来,见到这一幕,故作出横眉立目状,但语气却柔柔的:“好你们几个!都开始上课了,还跑到楼上来玩?”

    几位同学猛地抬头,七嘴八舌解释:“老张,不是,张老师,我们是来替苏晓要班费的!”

    张老师走到近前,对苏晓笑了笑:“这件事老师替你解决,你快回去上课吧!”

    孩子们点了点头,拉着苏晓离开了。

    其中偏有一个男同学,临走之前再次推开了艾小铃的教室门,把脑袋探进门里,指着刚才嘲笑苏晓母亲职业的人说:“你放学别上错车,当心被垃圾车当成垃圾收走了!”

    而后男同学不等老师开口,立刻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追着伙伴们下了楼。

    两位老师都没有理会这段小插曲,张老师也没有提班费的事情,她们相视一笑,各自掉头回了班级。

    路潇看了眼旁边的州教育厅专员,亲眼目睹了这场精彩的戏幕之后,他的脸色比锅底都黑。

    专员已经完全笑不出来了,表情失控地问:“你们还有什么要了解的吗?”

    安全局的人嗅到了空气中隐隐的火`药味,感觉有人要倒霉了,连忙摇了摇头:“不了不了!你忙你的去吧!”

    “那好,恕不奉陪了。”

    路潇几个人抽身离开,走到下一层楼时,正看见刚才那位张老师把苏晓叫到走廊里谈话,一边说,还一边塞给了她50块钱。

    “我刚刚和杨老师谈好了,这是她退给你的班费,拿去给班长吧!你要是和原班级还有事情要沟通,一定先来告诉老师,不用害怕。”

    路潇见状走近询问:“你是从艾小铃班里转下来的吗?”

    张老师立刻挡在苏晓前面,警惕地问:“你们是谁?”

    路潇自我介绍:“我们是警察,艾小铃离家出走了,我们正在找她,想跟这位同学了解一下艾同学在学校的情况。”

    张老师看过他们的证件,又征求了苏晓的意见后,把几个人带到了一间空教室内坐下。

    苏晓看了眼老师,得到一个鼓励的眼神,便如实吐露。

    “那个班里只有两种人算人——成绩好的和有钱的,所有学校活动和评奖选拔都是他们小圈子的事,我这种家庭条件不好、成绩也一般的学生根本想都别想,小铃只是……太天真了,初一刚分班,她举手争取一个板报设计的机会,杨老师看见她举手突然噗嗤笑了,然后当着全班的面问她‘你怎么好意思举这个手呢?你妈在外面卖那么不容易,花钱送你来学校画画啦?’从那天开始,小铃就被贴上了虚荣、人品不好的标签,也成了所有同学释放恶意的垃圾桶。我家里是开废品回收点的,当然也属于班级底层,同病相怜,所以我俩关系还算可以,我妈看到小铃在网上火了之后,就来问我出了什么事,我给她说了,我妈马上找学校给我转班了,但小铃爸妈都是那种特别特别憨厚的人,根本不会替她出头的。”

    路潇叹了口气,她也上过学,当然听得懂这其中隐含的痛苦。

    “那你知道艾小铃去哪儿了吗?”

    “她跟我说过,她其实——”苏晓忽然顿住,一双眼睛谨慎地打量起路潇。

    路潇见她犹豫,耐心解释:“你别担心,我们都是警察,只想帮她而已。”

    苏晓攥紧拳头,恨恨地说:“你们答应我不能把这些发到网上去!那些营销号看见她眉毛上有颗痣就诊断她心理变态,看见出生日期就占卜她是丧门星,听到她说话口音就咬定她是反社会人格,我不要他们再知道小铃的任何事了!”

    路潇郑重点头:“我答应你,至于你刚说的那些网络谣言,我们也会尽快处理掉。”

    “那好吧……小玲爸妈怎么可能给她买手机呀?他们连课外书都不准小玲看。但小玲有一个网友,据说是做歌手的,那差不多就是她唯一的朋友了,他们俩有一个专门的手机用来联系,当天她手机被人抢走了,后面才会传出那些聊天截屏,她平时把这个手机藏在学校后面栅栏的裂缝里,我可以带你们过去找一找,但我不确定她离开学校前有没有把手机处理掉。”

    苏晓把几个人带到了学校后身的监控死角,但裂隙中的手机已经不见了,好在苏晓还记得艾小铃与那人沟通的时间段,大多是在晚自习下课之后,每次通话时长约10分钟,他们可以根据通话规律排查附近信号塔转接过的通话记录,进一步缩小范围,筛选一些嫌疑人。

    路潇他们跟苏晓和张老师道别,就此离开,正待走出校门,忽然听见广播里传出声音。

    “所有班级暂停课程,自行复习,全体教职工立刻前往大礼堂开会,重复一遍——”

    看来有人要倒大霉了。

    第85章 琥珀拾芥(6)无底线的谦卑不能称作……

    几人离开学校,立刻前往了通讯公司。

    通讯公司很重视,当即分配了人手排查可疑号码,路潇站在一边看着工作人员整理通话记录,看到眼前数字乱飘,瞅什么都是12345,数着数着,站着都要睡过去了,她作为非专业人士,其实帮不上什么忙,挤在这儿除了给工作人员徒增压力毫无作用,赶快拉着米染溜了。

    走进电梯之后,路潇还盯着电梯按钮多反应了一会儿,几乎快不认识按钮上的数字了。

    时至傍晚,他们又去了一趟艾小铃家,见到了她的父母。

    女儿离家出走之后,父母急得焦头烂额,双双请了假,顶着早秋烈阳骑着电动车满大街找人,从早找到晚,连口水都喝不上,今晚也是接到接洽人电话才专门赶回来的,要不然他们前半夜根本不可能回家。

    中年男人的额头上还留有头盔勒出的印子,一边擦汗一边唉唉叹息:“我俩就这么一个女儿,为了她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供她吃供她喝,一夜夜不睡觉就盯着她学习,哪知道她还能做出那种丢人的事,可真是气死我了!这孩子居然还有脸离家出走!”

    路潇看了眼桌面上的寻人启事,启事上的艾小铃只有十岁上下,可她明明已经读初三了,父母手机里竟然没有孩子近期的照片吗?虽然心中不解,但她还是先关心起了艾小铃的去向。

    “我知道你们一定已经找遍这座城市了,那她平时有没有提过外地的朋友?”

    “没有没有!“母亲也跟着埋怨,“这孩子性子特别孤,从初中起就整天哭丧着脸,跟死了爹妈一样,谁愿意和她交朋友啊?我们训了她好几次,以为她改好了,没想到现在又来这一出儿!我怎么生出这么一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米染皱起眉,以她身为人“母”的体验,不能接受这种批评孩子的方式:“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父亲拧着眉头,笑容苦得发涩:“我们整天低三下四应付顾客我们不困难吗?她在学校里饿不着冻不着,她能有什么困难?”

    他们正抱怨着,门铃突然响了,原来是艾小铃的班主任和几位同学结伴来慰问了,大约是下午教育厅的专员干了点什么,吓得他们连夜提着果篮和鲜花来探口风。

    艾小铃的父母恭敬地把老师迎进来,口中又忍不住说自己女儿可比人家孩子差远了。

    班主任热络地和艾小铃的父母打了招呼,然后当着一屋子的人的面,把一个红包交给了艾小铃的爸爸。

    “小铃休学这段时间,同学们都特别想念她,知道她离家出走后着急坏了,非让我带他们来小铃家看看,您二位最近东跑西跑一定累坏了,我要上课走不开,只能干着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们尽快找回小铃!”

    艾爸爸一副受宠若惊地模样,客套地和老师推攘着红包,老师把红包硬塞进艾爸爸兜里,然后给身后使了个眼色。

    一位清秀少年立刻走到前面,对艾小铃的父母深深鞠了一躬,再抬头时已经眼角含泪,说话都带着哭腔,别提有多楚楚可怜了。

    “叔叔阿姨对不起,都怪我,我当时只是和小铃开个玩笑,我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她不会介意的,没想到图片被有心之人传到了网上,还给她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真的非常对不起,我没想到网上那些人会那么坏!”

    路潇耳尖,听出这正是下午在教室里嘲笑苏晓的声线,她看向艾小铃的父母,只见两人耷肩假笑着,没有表现出愤怒,就知道他们一定不会替艾小铃说话,果然,下一秒他们就痛快认下了对方的道歉,还希望小玲回来之后继续和他做朋友。

    过犹不及,无底线的谦卑就不能称作美德了,而是自绝,用这种品格要求自己的父母,也会用这种品格要求孩子,所以老师和同学只消说一句“虚荣”,就打碎了艾小玲的全部尊严,她甚至不能跟父母求助,因为父母也站在敌人那一边。

    她不愿再听,起身走进了艾小铃的房间。

    房间不大,门锁是坏的,明明是少女的闺阁,却因为面北照不见阳光而有些阴冷,四面白墙不曾装饰,桌面与书架上空荡荡的,没有寻常孩子喜欢的零零碎碎,她坐向桌前那把没有靠背的圆凳上,随手拉出木桌下的杂物筐,里面挤满书籍和试卷,竟也没有任何摆件和文玩。*

    就算路潇这种万里挑一的异类,上学时都有几个交好的同学,每年她过生日,只要不逢假期,总能收到几张贺卡或者小摆件、手工艺品、戒指发卡什么的,秦叙异和爸爸妈妈也常送些小惊喜逗她开心,时间久了,她的房间免不了和别的孩子一样被各种小玩意占据,七彩缤纷,幼稚可爱。

    但艾小铃的卧室里什么都没有,是她不喜欢那些礼物,还是……从来就没有收到过?

    路潇叹着气,拿起了艾小铃的语文作业。

    这份作业的主题是介绍紫城历史,艾小铃选择的内容是紫城三大传说之一的转世判官。

    转世判官其实是一个近代人物,此人姓郑,名叫郑邑,百年前山河动乱,他率领一队人马独占紫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惹得百姓怨声载道。

    当时江湖上有一些侠义之士见他不惯,想要替天行道,于是买通了将军府的看守,预备趁沐浴无人警备之时,来摘了他的项上人头。

    这群侠客都是当时一顶一的高手,个个以一敌十,皆可飞梁上柱,他们提前在将军府内埋伏下,眼瞅着郑邑孤身一人走进了十方大小的浴室,便发出一声呼哨,齐齐从四面杀入,然而这群人却再也没有走出那间浴室。

    走出来的人是郑邑。

    他新沐过后,头发尚且滴着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接到消息的卫队赶来救驾,才从他们口中听说有一群刺客来刺杀自己了,却也只是轻蔑一笑,说道他们已经死了。

    民间不解其意,纷纷私下传言,这位杀人如麻的军阀乃是阎王帐下的判官转世,此来人间,就是为了收人命的,只要阎王那边不给他销账,再厉害的刺客也杀他不得,而他看谁不顺眼根本不需动手,只消暗地里朝生死簿上一勾,那人就稀里糊涂的死了,这不,一群铁铮铮的英雄就把自己栽了进去。

    从此以后,郑邑转世判官的名号便在民间流传开来,再经茶馆酒肆一番添油加醋,越发将他传得神乎其神,至于那将军府邸、密宅深处,当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除了郑邑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路潇专心看着艾小玲的作业,身后门扉响了一声,不用回头,便感应到是冼云泽跟了进来,勾勾手指,他就走来跪坐在她身边,屈肘搭着她的膝盖,枕着头,然后用一根手指拉开了挡住她面庞的书页。

    路潇放下书本,摸摸他的头:“好乖。”

    冼云泽小声说:“我还是更喜欢我们的妈妈和爸爸。”

    路潇笑笑,冼云泽的情绪既敏锐又敏感,自己都听不下去外面的胡言乱语,他一定更对那些人感到不适,不过他是神仙,没必要花精力钻研凡人的心理问题。

    “叫上米米,我们走吧!”

    她拉起冼云泽,正欲离开,忽然听见外面的人声吵了起来。

    “还没找到女儿就谈原谅太早了吧?你们了解过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了吗?”是米染的声音,看来某些神仙还是忍不住钻研起了人类的心理问题,“陌生人怎样评论你的家人你都无所谓吗?为什么不维护自己的孩子呢?”

    路潇赶快出来喝住了想要争辩的老师和学生,倒不是担心米染吵不过他们,而是害怕米染话术上不占优势后转战法术,毕竟米染可没有什么“美德强迫症”,谁敢指责她粗鲁她真的会给对方展示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粗鲁,但那样保障科一定会就收尾问题恨上她们的。

    路潇把米染带回酒店,这一夜暂且住下。

    她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走向沙发,一声不响地躺在冼云泽的腿上,他就拿吹风机开始替她吹头发。

    路潇闲闲地打开工作群,米染还在群里抱怨今天遇到的事情,但只有林川和凌阳弋在沟通,宁兮居然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林川还@了宁兮好几次,他也装作看不见,路潇心里哇哦了一声,心想宁兮出息了啊!

    他是怎么忍住不理睬米染的?吞了一瓶安眠药强行让自己睡过去了?蛟是需要冬眠的吧?他一定是去冬眠了吧?

    路潇向上伸手绕着冼云泽的头发,忧心忡忡地问:“要是副组和米米分了,咱俩应该跟谁啊?”

    第二天,暴雨倾城,中午雨小了些,接洽人带着一份嫌疑人资料找了过来。

    感谢通讯公司职员加班加点的努力,最终锁定了一个关键嫌疑人,该嫌疑人名下的手机卡在紫城中学附近激活,通话记录和艾小玲的通话习惯高度近似,更可疑的是,这张手机卡的通话对象居然是他自己的另一张手机卡。

    嫌疑人的真实姓名叫做孔信,他根本不是什么歌手,也做不了歌手,他少年时因咽喉手术致喉返神经永久损伤,也就是不能发音,所以成了一名登记的言语障碍的人士,从职校毕业后,进入一家家具厂里打工,十年间苦练手艺,手作家具屡屡在全国展会上拿奖,同事说他已经攒够了钱,过了年便要独立开店,一切看上去都挺不错的。

    但这位前途光明的小伙子,背地里却以歌手的身份与一个冒充探险家的少女做起了网友。

    而且也孔信失踪了。

    两个月前,大约就是艾小玲聊天记录被曝光的前几天,他与老板因工资问题发生了争执,一气之下回到了自己的单人宿舍,第二天也没有上班,老板猜测他是嫌弃这里待遇太低,所以连夜跑路了,所以没有报警,只把他的个人物品装起来等他自己来取。

    工厂这段时间没有招新,所以孔信的单人宿舍也没有新住户,屋内仍维持着两月前的模样,干净整洁,任谁都不会往凶案上揣测,米染进去走了一圈,在浴室地漏上发现了骷髅蝶的鳞粉。

    孔信和司奕的失踪地点都出现了骷髅蝶的鳞粉,那么艾小铃呢?她现在在哪里?

    已知的三名失踪者分属于不同的性别、阶层、年龄,有着不同的社交圈和爱好,看起来根本毫无交集,唯一共同点是,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与现实生活毫无瓜葛的虚拟身份。

    路潇猜测破解他们失踪之谜的关键就在于这个虚拟身份。

    幸运的是这一次他们找到了孔信的手机。

    孔信和司奕、艾小铃不同,他一人独居,不需要瞒着谁,也不需要躲着谁,所以没有定期清空手机的习惯。

    他的手机里有一个带密码的奇怪APP,这点加密级别当然拦不住安全局的破解技术,他们很快恢复了APP中未被覆盖的缓存数据。

    这是一个相当粗糙的像素点游戏,地图很大,有海洋有森林,有城市和地下城,但基本没有任何玩法,连注册角色的背景都要玩家自己长篇大论,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像素点上添加可触发文本,用来对游戏事物进行说明,几乎是一个纯文字游戏。

    孔信已经超过一个月没有登陆了,本月一号的系统自动邮件还是未读状态,点开来,里面是3000系统点,可以转换成饥饿值、财富值、健康值等等,这些点数可以附于触发文本内,下一个点击文本的玩家就能提取这些系统点,应该是一种鼓励玩家互动的方式。

    这个游戏没有盈利模式,也没有反作弊机制,更没有任何下载渠道,能不能流畅运行完全依靠玩家自觉维护,所以应该只是小圈子内的自娱自乐。

    很巧,孔信在这个游戏内的人物设定就是一个歌手,他的角色喜欢写歌和唱歌,城市剧院里还有他的演唱会海报,点一下,会进入一个演唱会现场界面,能播放孔信精心自制的合成音歌曲,实话实说,歌曲并不优秀,但这个演唱会界面的每一个像素点上都有触发文本,文本叠加在一起,密密麻麻,全部是其他游戏玩家——不,应该说是听众们的热情赞美和鼓励。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司奕和艾小玲的是不是也有对应的游戏角色?

    可惜游戏目前无法登陆,也就不能搜索用户,好像是游戏服务器那边出了问题。

    但既然找到了服务器地址,安全局就能直接找出服务器的注册者,一个叫陶荃的男人。

    第86章 琥珀拾芥(7)黄泉暴露狂

    紫城金堆区警察局,一个老警察挂断电话,向对面椅子上玩手机的年轻警察招了招手。

    “别玩儿了,市局让咱们下去接一个人。”

    年轻警察收起手机,打了个哈欠:“接谁啊?”

    老警察看了眼记在掌心的文字:“一个叫陶荃的男的,34岁,住在黄金街那边儿,咱俩得去确认他的位置。”

    两人拿起雨衣,结伴走出警察局,小警察抬头看了眼天空,夕阳藏在乌云之后,风里带着凉凉的水汽,又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师父,还开车吗?黄金街那条路一下雨准得蓄水,别又跟上回似的趴路上。”

    “上回趴路上还不是你瞎开?这回我开,我路熟。“

    上了车,小警察还在埋怨:“我想不通哎,他们当年是怎么想出黄金街这个名字的?某种角度来说倒也贴切,那条街的路烂的啊,一不小心就容易踩一脚的‘黄金’。”

    老警察一面把车带出停车位,一面给小警察讲解这座城市的往事。

    “你别看黄金街现在穷的跟什么似的,几乎都没人住了,但那片儿过去也富过,早先那个地方叫做销金窟,但这个名字寓意不太好,后来才改叫黄金街的。”

    小警察瞥了瞥嘴:“销金窟?开赌场的地方?”

    “百八十年前,那片确实遍地酒楼赌场,但你想差了,销金窟不是因为赌场而兴旺,正相反,因为那片早有一个销金窟的名号,所以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生意为了应个彩头儿,才陆陆续续挑那片搞了起来。”

    “哦?居然先有的这个名字?”

    “你不是本地长大的,所以不知道,紫城有三门奇案——转世判官、销金窟、三途河,销金窟的名字其实是打三门奇案里来的。当年转世判官坐镇紫城,四处搜刮民脂民膏,抢了老些的金银珠宝,光用马车拉就拉了三天三夜,你说说得有多少宝贝?一百年才多久啊,两三代人而已,但无论诛杀他的起义军,还是他的部下和后代,或者现代的考察队,竟然都没找到宝藏的蛛丝马迹,奇怪吧?民间传言,转世判官把他的宝贝藏到了一个凡人进不去的地方,那里面尽是银子铺成的河,黄金堆成的山,而他藏宝贝的这个密室就叫做销金窟,据说销金窟其实就在现在的黄金街这一片,所以这地方才得了这个名儿。”

    小警察哼了一声:“起这名的人想钱想疯了吧?”

    “是啊,结果这销金窟现在成了全市最穷的地方。”

    小警察顿了顿,又发出感慨声:“话说回来,要是我能找到这批宝贝……”

    “怎么样?”

    “那必须上缴财政啊!”小警察这话接的都不带打奔儿的,他转头看向老警察,“你想怎么样?”

    “你看看,咱们两个不心有灵犀了吗?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个人互视一眼,嘿嘿一笑。

    他们贫嘴的功夫,警车已经来到了黄金街尽头的老城区。

    这里是一大片毫无规划的私建平房,院墙交错,屋檐交叠,构建出迷宫一般的布局,如果不是熟悉这片儿的人,大概进来都走不出去,反正警车肯定是没法开了,两个警察只能下车步行。

    他们头顶,延伸极广的沥青板和塑料凉棚完全屏蔽了天空,照不进一丝阳光,加之今天又是一个阴沉的雨天,胡同里黑得如同夜晚一样,他们只能拿出手电筒照明,两人穿过七扭八扭的街道,走着走着,小警察突然听见头顶滴答一响,抬头一看,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在雨棚上,瓢泼大雨说下就下起来了,敲得雨棚上下打颤。

    雨水顺着顶棚的排水管流进巷子里,灰尘漫漫的黄土路转眼成了泥浆路,越加不好走了。

    他们原地卷起裤腿,舍出一双鞋去,趟着泥浆继续走向巷子深处。

    当两位警察抵达陶荃家时,大雨都下冒烟了,只见一个穿着短袖短裤的男人冒雨站在屋顶上,正拿着锤子和油毡纸修补着屋顶的缺漏。

    老警察用手电照了照他,大声喊:“喂,你是陶荃吗?”

    男人转回身,用手遮住眉毛搜寻起声音出处:“谁啊?”

    “你先下来,警察找你。”

    “啊?我可奉公守法了,警察找我干嘛?我没犯事啊?”

    老警察用手电给他照着梯子:“下来吧,你要真犯事了,可就不止我们俩老弱病残来找你了。”

    旁边的小警察一听这话不对啊,于是拿眼睛斜老警察——您老是老没有错,那弱病残说谁呢?

    老警察踢了一脚正在表演口眼歪斜的小警察:“说你残就真残起来了,愣着干嘛?去帮忙扶一扶梯子呀!”

    见小警察扶住了梯子,老警察又埋怨:“下雨天你爬那么高干嘛?不怕雷挨劈吗?”

    陶荃且撤且答:“不修不行啊,我屋里的雨下的比外面还大了!我屋里有电器呢!”

    他两脚一落地,回头对小警察说了声谢谢,然后突然盯着远处老警察愣住了。

    “你后面是谁?”

    老警察闻言回头,只见胡同之中,五米之外,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一个陌生人,可他清晰记得几秒之前那里还没有人呢!

    此时大雨笼罩四野,一切都雾蒙蒙的,三米之外就看不真切了,老警察用手电晃过去,当即吓得摁住了枪套。

    那东西虽然有着一副人形,但绝对不是人!

    它身高两米有余,从头到脚裹着一件闪耀着金属光泽的银红色长袍,头、脖子、腰、大腿一般粗细,头顶上还飘着两簇幽幽的鬼火,将周围潋滟的水色都染上了一层暗淡的绿,乍看上去像是一只戳进泥地里的红色高烛,重要的是,那件长袍的下摆逶迤拖地,偶然被风雨掀起时,能看见袍子底下根本没有脚!

    “你是什么人?”

    小警察试图问话的时候,旁边的老警察已经本能地判断出这是他生平未遇的危险,于是利索地掏枪上膛射出了子弹。

    两声枪响之后,那东西摇都不摇一下,反而对他们展开了身上的长袍,只见它胸怀里露出了一种比夜更深的黑暗,其中幽光漂浮,仿佛是通向另一扇世界的大门。

    “快跑!”小警察眼疾手快,一把拉开陶荃,叫那东西扑了个空,然后三人便向后门夺路狂奔。

    怪物一击未中,又敛起长袍,重新化为了站立的人的模样,浮于泥水之上追逐而来,它头顶的两簇幽幽绿火随风跃动,恰如引路的冥灯。

    老警察一面跑,一面拿出手机报告了这里的情况,他给指挥中心说到见鬼的时候,语气还有点不太自信,自己都感觉自己喝多了,可事实摆在眼前,后面追他们的东西肯定不是人啊!

    三个人借着地形优势,左绕右绕,好不容易把那奇怪的东西甩开了,可舒服了没一会儿,却又看见两簇幽幽绿火越靠越近,于是只能继续跑,就这么放风筝似的跑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实在体力不支跑不动了。

    小警察大口喘着气,匪夷所思地问陶荃:“那是什么玩意儿?你是什么人啊?”

    陶荃一脸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那东西不是你们带过来的吗?”

    小警察连连摆手:“我发誓我家没这种亲戚。”

    老警察检查了一下配枪,还有14发子弹,于是当幽幽绿火再次靠近的时候,他干脆一咬牙一跺脚,对着那怪物射空了手里的弹夹,然而结果与上次一样,子弹根本伤不到它。

    这次小警察边跑边质疑老警察:“你拿的假枪吧?子弹根本没用啊!”

    “那我还能怎么办?要不你去给它念念咒?”

    “我不会念咒,你会吗?”

    “我也不会啊!哎,听说那东西怕童子尿,你还是童子吗?”

    “我去年结的婚你忘了?你是童子吗?”

    “你傻啊,我外孙女都三岁了!”

    三个人在黄金街溜了好几圈,把那怪物都给溜熟了,再想绕它,它都会抄近路堵人了。

    老警察抽空对小警察说:“上面叫咱俩找到这个人,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事儿,那东西肯定是冲他来的,你听我的,我和他把怪物引走,你马上开车回去叫支援。”

    小警察别有一种道理:“就你这土埋半截的老胳膊老腿儿,可别跟我争了,你看你都跑得伸舌头了,听我的,我跟他把那东西引走,你去开车,你车技好。”

    性命攸关,谁带着陶荃就相当于谁去找死,他们俩都想把对方支去安全的地方,推让一番后,老警察忽然想出了主意,对小警察说:“我去开车,你想办法把它领到大路上来!”

    “知道了!”小警察应声。

    三个人兵分两路,各干各的活儿,小警察带着陶荃又在黄金街里转了两圈,然后成功把那来自幽冥的怪物领到了大路上,但跑上马路,他们可就没办法借助地形优势放风筝了。

    便在那怪物即将追上他们的时候,一阵发动机的嗡鸣声急速迫近,随后一辆蓝白色的警车从侧面狠狠地把那东西顶到了墙上。

    全速冲撞过后,车头严重变形,安全气囊也弹了出来,老警察推开气囊,边解安全带边抬眼看向前方,此时他和怪物只隔着一个车前脸的距离,近到足以看清那玩意儿的长相,它的长袍像是融化的沥青,向外泄露出密密麻麻的黑色浮丝,头顶的绿火则辐射出刻骨的寒意,可怕得叫人想要跳起来,老警察踹开变形的车门跑下来,赶快退远了些。

    这种单纯的物理攻击虽然无法伤害怪物,却也一定程度限制了它的行动,它被被车头顶到墙上,只能一点点移动身体地穿过车身,而被它穿过的铁皮则离奇地腐朽变质,忽然就像是在水中浸泡了几十年的破铜烂铁那样不堪,等它完全脱离车身之后,车上便留下了一道与它身体齐宽的锈痕,而那三个人已经肾上腺素爆表跑出一公里远了。

    可惜人的体力是有极限的,但怪物没有。

    陶荃没受过专业的体能训练,第一个不行了。

    “我跑不动了,你们俩快跑吧!别管我了!”

    小警察骂道:“别扯,赶快给我站起来跑!”

    两个警察一左一右拖住陶荃的两条胳膊,架着他夺路狂奔,滂沱大雨早已经浇透了三个人的衣衫,地面又泥泞湿滑,他们这一路来跌跌撞撞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全靠一口气顶着,所以决不能停下来,要是停下来泄了这口气,那也就等于完蛋了。

    好在他们这口气顶到了嗓子眼,马上就要吐出来的时候,前方公路上亮起了刺目的远光灯,两辆挂着安全局牌照的黑色轿车迎面开过来,在他们面前一个急刹,双双停于道路中央,而后从前面的车上下来了一个五官温婉的女子。

    三人如见救兵,立刻跑向那两台车,并用最后的力气发出警告:“上车!快走!”

    女孩分明听见了他们的话,却没有慌张,而是不疾不徐地对着他们身后的怪物张开五指,一股强大的力场瞬间笼罩大地,他们没有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但仅凭从身边掠过的无形气息,也足以感知到这股力量之凶猛暴戾,远胜身后那来自幽冥的怪物。

    怪物同样被这股强大的力场所震慑,便如同草原上追逐兔子的狐狸突然看见了狼,不敢放肆,立刻钻回了泥泞的地下。

    陶荃三人离黑色轿车还有几米远,却都站住不动了,夜雨潇潇,冷风瑟瑟,身后的阴测之气已经消失不见,但前面那个笑吟吟的女孩子好像比怪物更可怕。

    米染对三个人笑了笑,指着特种车牌说:“上车吧,我是安全局的。”

    她目视着那三个人坐进第二辆车,自己也重新回到车中。

    后排座位上,路潇和冼云泽像两只吃饱了的小仓鼠般互相依靠着,腿上一起盖着冼云泽的外套,抵着头叽叽咕咕地刷手机。

    见米染回来了,路潇倒转手机,给她看自己刚刚拍下的视频。

    “我有一个问题,这东西哪里像蝴蝶了?”

    米染伸出手指,戳戳屏幕上骷髅蝶的图片:“它翅膀蜷缩起来的时候像一个人,但是翅膀张开的时候却如同蝴蝶一样飘逸,你看这两簇绿火,多像是蝴蝶的两根须须啊!”

    “这叫飘逸?”路潇把视频传进了群里,同时点评道,“你们起名的时候征求蝴蝶同意了吗?它敞开翅膀的样子分明像是有暴露癖的变态,你们应该叫它黄泉暴露狂!”

    第87章 琥珀拾芥(8)上为三生石,下为生死……

    路潇的视频才发进群里,宁兮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动作之迅速,想必已经在工作群界面蹲守很久了。

    她看了一眼前排的米染,按下免提键,回答宁兮说:“米米刚从骷髅蝶嘴里救了一个人,但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骷髅蝶进入人间的原因。”

    宁兮哼了一声:“你们不是很厉害吗?这么简单的事,稍微有点常识,一猜就猜中了吧?”

    米染目视空气,也不知道和谁说话:“我们猜不猜得中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宁兮:“哦,感觉这点小事你们应该能处理好,如果不需要请教我的话,我就挂电话了。”

    米染:“小路潇,下雨天打电话多危险,你还是挂了这种毫无意义的电话吧。”

    宁兮:“小路潇,比下雨天打电话更危险的,是和没常识的人一起出任务。”

    米染:“小路潇,我觉得你应该少交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冷血动物反复无常,根本没有办法相处。”

    宁兮:“小路潇,我觉得的确有些人反复无常,但具体是谁就不一定了。”

    尴尬的路潇:“……”

    尴尬的接洽人:“……”

    冼云泽拍了拍前面接洽人的肩膀:“我们办公室里有一条宠物蛇,最近它的饲养员不太想养了,可以放在你们城市的公园里吗?如果嫌弃品种差的话,拿去喂鹰也是很好的,虽然那条蛇年纪大了,肉质可能比较柴,但好在体型够大,总体来说还是十分经济实惠的。”

    路潇伸手捏住冼云泽的嘴巴,阻止他继续拱火,然后一迭声地承认道:“大家说的是我,都怪我,我没有常识,我冷血动物,我反复无常,全是我的错,我虚心接受大家批评——那副组,你觉得紫城的骷髅蝶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兮缓了缓情绪,说道:“你知道三生石吗?”

    路潇回忆了一下自己看过的小说:“传说三途河畔有一块三生石,投胎的鬼魂路过此处,可以在石头上看见自己三生三世的经历,你是说这种东西?”

    “三生石不是阴曹地府的摆件。万物赖灵气以为生,灵气分阴阳,而后阴阳相济,阴盛转阳,阳盛转阴,才构成生生不息的轮回,但灵气此消彼长的消耗中,会慢慢析出一种非阴非阳,非生非死,非正非邪的杂质,就比如雪水融化之后的微尘、木柴燃烧后的余烬一样,正常状态下,这些分子级别的杂质均匀分布于世界上,没什么危险,但在极度巧合的情况下,这些杂质可能汇聚一处,构成一种石头样的东西,你们叫它三生石。”

    路潇:“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值钱东西,那它有什么用吗?”

    宁兮:“三生石是世界本源的杂质,超越生死,纵贯阴阳,上为三生石,下为生死簿。你若在三生石上重叠写下两个人的生辰八字和姓名,就可以和那人在这世界里结下生生世世的缘分。”

    路潇脱口而出:“还有这种好事?那你不早去写了?”

    宁兮闻言噎住,顿了几秒:“谁说缘分就一定是善缘?也有可能是三生三世不共戴天的孽缘。”

    “那算了,还是别写了。”

    宁兮继续介绍:“正书三生石,逆书生死簿,在三生石上倒着写下人的八字和姓名,会让人沾染上死亡的气息,以怨气为食的生灵会误以为他们是怨灵,将他们从人间带入自己的领地,这就相当于勾魂摄魄了。”

    路潇思考后说:“你觉得有人在三生石上写下了失踪者的名字,让他们沾染上了死亡的气息,所以骷髅蝶才能穿越黄泉进入人间攻击他们,可死亡气息来源那么多,为什么一定是三生石?”

    “紫城这个地方既然有黄泉和三途河的传说,再多一个三生石不是很相称吗?而且紫城真的有一块很大的三生石。”

    路潇问:“你见过?”

    宁兮答:“我听说过,你也该听说过,九百年前,武原帝下旨兴建一座庞大的皇家园林,于是从全国各地征召奇花异草、古木山石,史书上说,他为了运送一批珍贵的奇石,不惜倾国之力凿开山峰、挖掘运河、拆掉百姓的房屋,甚至拆掉了皇帝自己的祖陵。”

    “嗯,历史课上学过,昏君典范,但他和三生石有什么关系?”

    “理论上讲,运送这般体量的石料,最好的运输方法是官路和水运,可他们偏偏要走陆路穿山越岭,即便豁出去挖开皇陵,也一定要通过直线运输,那就意味着他们不得不走直线,而且运送的东西之贵重,值得皇帝牺牲掉皇权的威严。”

    “啊,原来不是单纯的傻吗?那他们运送的是……三生石?”

    “没错,三生石天性奇特,只能按照本世界大气运的方位移动,你知道的,大气运无时无刻不在变动,比如今日岁值阏逢涒滩甲申月丁丑日,此时是未时三刻,大气运方位上东方17分,所以三生石只能向上东方17分移动,而且三生石逆反物理常识,不会受力分解,哪怕用力的方向偏转1度,效果和朝西或朝北推动它一样毫无作用,这就是皇帝必须要拆掉祖陵的原因。”

    “但他们最后没有成功对吧?”

    “当然,一位方圆涧的前辈下界紫城,刚好遇见他们把三生石运到红河渡船上,前辈觉得这种非凡之物一旦流入权贵之手,恐会酿成黎民的灾祸,于是施法沉了这条船,然后把三生石砸进河床底下,又叫河水暴涨,所以现在红河有一小段世界上最深的河道。五百年前孟府家主带我下山游玩,还去紫城找过三生石,当时那东西就已经不在原地了。”

    路潇问道:“那如果我们找到三生石,该怎么处理呢?”

    “要么运回来,要么原地埋起来。”

    “不能毁掉吗?”

    “三生石本身就是灵气的杂质,你还能把它毁成什么?你能把垃圾变得更垃圾吗?三生石的每一部分都是三生石,你把它砸成碎块,那它的每一块都会飘浮在空中,你把它砸成粉末,那它的每一粒微尘都会变成看不清的刺。如果有不知真相的人走进漂浮着大量三生石粉末的地方,三生石的微尘就会像针一样穿透他的身体,或许当时见不到血光,但三五日后,这人的身体必定慢慢衰弱下去。”

    “像辐射一样?”

    “嗯,原理差不多,所以你们接近三生石时千万要小心,三生石既可以阻碍肉'体,也可以阻碍灵体。”

    宁兮专门提到灵体,当然是为了警告米染,看来这石头确实挺危险的。

    路潇突然中断免提,拿起手机举到耳边,自言自语起来:“副组你说什么?你说找到三生石的话让米米自己去处理?这种危险的事情支使她去办就好了,哦,她死活无所谓,我自己注意安全就行了?

    手机另一侧,宁兮徒然愣住:“你——”

    路潇还在高声叫嚷:“那不太好吧?什么?出事了更好?她回不去正合你心意?”

    宁兮惊到语塞:“我——”

    路潇才不听他说什么,只管猛拍胸脯:“副组!我路潇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就算你这样下令了,我也不会让米米一个人去冒险的!不行!绝对不行!米米在你心里无足轻重,但在我心里可是独一无二的!”

    /:.

    宁兮:“……”

    路潇快要忍不住笑出声了:“啊?你说你烦死她了,早就想和她一拍两散了呀?”

    她自编自演到这儿,话筒里突然变成一串嘟嘟的忙音,而后前排米染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正亮着宁兮的名字。

    宁兮矜持地维持着冷淡的语气:“那些话不是我说的,你不要相信她。”

    米染也很冷淡*地回了一声:“哼!”

    路潇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本次冷战时长37小时,还不到两天——小!怂!蛇!

    两辆车开进最近的警察局,警察们去处理满身泥污,但陶荃却只换下了被雨沾湿的衣服,然后再也不敢碰水了。

    第一个失踪者失踪于摄影馆的水池。

    第二个失踪者失踪于浴室。

    而陶荃则是在暴雨倾盆的夜里遭到了骷髅蝶的攻击。

    由此可见,水正是骷髅蝶来往人间的媒介,一旦受袭者全身没入水中,就相当于给骷髅蝶发信号可以传菜了。

    陶荃在警徽光芒加持下缓了好半天,终于从惶恐中恢复了意识,开始讲述失踪者们之间的联系。

    他们的故事从一局末日主题的桌游开始。

    最初只是几个桌游店的常客不满游戏判定,在群聊里争执起了末日设定,然后参与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漫无边际地畅想要如何在末日里活下来,有人说应该去偏远的地方买一块农田自给自足,有人说要修建地下工事固守,有人说要研究高效能发电机,大家聊者聊着,便开始认真推算要准备多少钱、积累什么技能,甚至开始商量如何分工协作,如何构建灾后通讯网,畅想灾后的世界是什么样。

    到后来,这场争执的初衷已经被人忘记,但扮演者们却越发沉迷于自己设定的末日角色,此后不断地有人加入进来,共同建成了一个包含各种各样职业的虚拟社会。

    这里有一年一度的给芒果塞核比赛。

    有每年一次的庆祝人类直立行走节。

    有长达5000字的《私人恐龙领养条例》。

    有《禁止UFO光污染》市民听证会。

    迄今为止,该虚拟社区最恐怖且匪夷所思的谜案,是每周二晚上挨家挨户给恐龙涂指甲油的人究竟是谁?

    最初将他们聚集在一起的桌游店早已倒闭,可大家还在延续着虚拟社会里的生活,后来人数多到群聊不能满足,陶荃和几个有相关技能的参与者就做了这个APP,APP很简陋也很小,匿名注册,不储存非游戏文本,更不会储存私聊信息,但大家为同一个目的来到这里,彼此都很包容,也很用心经营自己的虚拟身份,这个虚拟社区可以称作没有矛盾、歧视、戾气的乐土。

    第88章 琥珀拾芥(9)慈泰养护院

    路潇听到完详细,问陶荃:“我拿到了孔信,哦,你们一个成员的手机,他的账号怎么不能登录了?”

    陶荃听到这个问题,蹙眉凝思:“我也奇怪呢?我不会编程,只负责服务器续费,维护程序的是我们的气象学家,她上个月突然失联了,刚好服务器出了些问题,找不到她就没办法处理,不过我们的APP经常出问题,大家都习惯了。哦!她有说过她要结婚了,可能太忙了吧!”

    路潇知道他说的一定是司奕了,他既然找不到司奕,肯定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为了确认这个事实,她问:“你们在现实里都认识吗?”

    “这个说不准。”陶荃斟酌着说,“我们的APP没有公开下载,成员们都是互相推荐加进来的,所以一定是认识的朋友,网上还是现实中就不一定了。现实里确切见过的只有最初的桌游群里的人,我加入的很晚,没参与过线下聚会,而且我这个人比较重视隐私,没有在网上透露过真实身份,游戏里用的也是女号,他们还以为我是女士呢!”

    如果这件事真如宁兮所说和三生石有关,那光是认识还不能达成召唤骷髅蝶的条件,背后的案犯一定要知道失踪者的真实姓名和生辰。

    “你没有在游戏里提过你的名字和生日吗?”

    “我为什么要——”陶荃刚想反驳,却突然想起什么,猛一拍腿,“我们的占卜师,这是他给自己设定的职业,所以大家会去找他占卜游戏里的事情,现实里遇到什么问题也会去问他,占卜不就是要用到姓名和生日吗?”

    米染笑笑,随手拿起桌面上的笔和便签,写下一道符:“你刚才还说自己很注重隐私呢!”

    “我只说了自己的姓名和生日而已。”他顿了顿,小声补充道,“嗯……我可能还说了一点感情困扰,一点家庭关系,一点过去的小事,这些很重要吗?”

    路潇瞪大眼睛:“啊?你还想告诉他什么?你的银行卡密码吗?”

    “又不是——”陶荃忽然打了个激灵,“难道这和那只鬼有关系?”

    “还敢打听细节?”米染突然举起两只手对他呜嗷一下,吓得陶荃打了个颤,她笑着撤回身,折起便签递给他,“拿着,有这道符在,骷髅蝶就无法靠近你。”

    何止骷髅蝶?这张符下百无禁忌,但陶荃怎么会知道手里的普通便签其实是一道神仙敕令?

    虚拟社区APP没有储存聊天记录的功能,服务器上剩不下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靠陶荃的记忆来寻找线索了。

    “占卜师以前不是占卜师,而是一只圣诞长颈鹿,喜欢趁夜往别人家烟囱里扔带有系统点的礼物,后来被恐龙涂鸦犯随手把鹿角染成了荧光色,经常被人当成UFO上报,还收到了好多光污染罚单。”陶荃说到这些忍不住微笑,那也是他快乐的记忆,但他接着皱起眉,“后来有一天,他突然改了角色背景,变成了占卜师,整个人性格和语言风格都变了,我怀疑过账号换人了,可我们是一个休闲社区,没有等级和PK制度,也没有稀有物品和在线时长什么的,怎么会有人卖账号啊!大概是圣诞长颈鹿把账号送给亲友了吧?别人私事,我没了解过。”

    陶荃越回忆越专注,渐渐想起一些久远的细节。

    “占卜师不谈私事,但以前那只长颈鹿嘴巴很碎,送礼物的时候总会附带许多话,我记得四年前最高温那几天,我收到一份礼物,他附言说自己的当事人泼了别人一身滚油,三度烫伤,他那几天总要跑到紫城医院去确认伤情。我想这么热的天,烫伤可不好愈合啊,于是专门去搜了三度烫伤,于是第一次了解了烫伤等级,所以对这件事印象很深。”

    那么这个人的身份很可能是法律工作者了,路潇给了接洽人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地着手通知安全局排查司法案件和医疗病例。

    等待排查结果出来之前,路潇和米染把陶荃带回了酒店。

    陶荃吓坏了,不敢自己独住,米染大度地让他睡在自己套房外间的沙发上,但他见识过米染的力量,不敢造次,非要赖在路潇身边,可冼云泽甚至不能容忍路潇床头多一只别的玩偶,怎么可能容忍他打扰自己和路潇的二人世界呢?于是阴恻恻盯着他,当着他的面一根根咬掉了自己的五根手指。

    陶荃已经被骷髅蝶特训过了,居然没吓晕过去,不过还是乖乖回了安全局给他开的房间。

    第二天清晨雨停,安全局顺利找出了被油泼过的当事人。

    毕竟四年前、夏季、滚油、三度烫伤都是很精确的细节,能满足全部要求的医学病例只有一个,但这个病例却不涉及司法诉讼,被泼的那人自认倒霉了,主动给出了冤家的身份。

    当事人是开粮油铺的,兼卖油条油饼,此时正值早高峰,分明是一天中餐饮生意最好的时候,但粮油铺老板却翘着腿在铺内刷手机,偶尔顾客来了,便让顾客自己扫码付款,自己去筐里取早冷下来的油饼,付款播报都懒得听一耳朵,叫人替他发愁这个生意能不能回本。

    路潇放下车窗招手叫老板,老板头也不抬就说了句“自己拿”。

    路潇大声问:“真的吗?那我把你餐车推走啦!”

    “你拿我餐车干嘛?”老板终于舍得放下手机出来了,“城管局允许在店外一米线内摆摊,我可没违规!”

    “放心,问你点儿事而已。”路潇随手摸出一张警察证,她兜里揣的证件比□□的都齐全,“你四年前是不是和人打过官司啊?”

    “咋了?他又想找茬是吧?”老板一听这事儿就火大,当下理直气壮的嚷起来,“有本事告我!律师都跟我说了这事儿他不占理!当时他要往我餐车上贴代|孕小广告,我平时最烦这些赚黑心钱的,气不过骂了他几句,然后他居然想打我,还想掀我的餐车,可是那傻狗没长眼睛啊,他也不看看我是卖什么的!哗啦一锅热油全浇自己肚子上了,把自己炸得跟油饼似得——哎,这事儿这能赖我吗?要我说他纯活该!我还没让他赔我豆油钱呢!”

    路潇笑笑:“我跟他不是一伙儿的,我为别的人来,你当时是不是找律师咨询过这件事?”

    老板点点头:“我能让他白白讹我吗?我肯定要找律师啊!”

    “你现在还能联系上那位律师吗?”

    既然是警察的要求,老板直接拿出手机翻起了号码,边找边说:“他是我以前经常送米面油的养护院的院长,年轻时候做律师的,那天我去送大米,他看见我愁死了,就问我出了什么事,多亏他给我分析了情况,还替我跑医院核对伤情,对面一看他这么专业都没敢起诉,可后来他就换供应商了,我也很久没和他联系了。”

    慈泰养护院的所有人确实是一位退休律师,男子姓赵,他的私人电话电话转接至养护院前台,无人接听,路潇他们只能亲自跑一趟。

    毕竟是老弱聚集之地,排场太大恐吓到人,他们把车队停在路边,就只一辆车载着路潇、米染、冼云泽三个人进去了。

    慈泰养护院是一座三层红砖小楼,院落里还算整洁,门口拴着一条只会摇尾巴的大狼狗,叩门而入,建筑内部也挺干净,只是入眼找不到什么现代化的设施,空气里还混杂着药味和浑浊的气味,各处呻吟声起伏不绝,绝对不是一个舒心的好地方,但经过市侩的人都能明白,养护院不同于养老院,是收留失能老人和临终关怀的公益场所,这处小型养护院远在城郊,加起来才70张床位,硬件条件更不如城里,收容者大多是农村失能老人和无亲无故的临终人士,能保持这么干净利索已经不错了。

    时间还早,只有两个常驻的护工正在给老人们整理卫生,楼内气味越发浑浊了。

    “送人来的吧?管事的不在,你们等会吧!”大爷刚换完一屋子尿布,推着满载污物的推车走出来,不满地大声喧嚷,“长得人模狗样的,净干不是人的事,没爹没娘的东西!”

    他骂得虽脏,但攻击力其实不高,因为在场有爹妈的人确实不多。

    路潇白白被骂,憋着气解释:“我们是警察。”

    大爷愣了下,不过脸色总算好了些:“对不起啊!我看你们穿的这么好,还以为你们是送老人过来的城里人呢!城里人体面,怕把老人送进养老院伤名声,就送到这里来,这地方管得严,不让打电话也不让出去,不妨碍他们的生活。”

    “我们想见一下护老院的院长。”

    大爷摆着手连连摇头:“我们只是村里过来打零工的,不认识这里管事的人,你们去楼上办公室等大赵吧!昨晚上电磁炉坏了,他刚带走去修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米染和路潇对了下眼神,示意可以等,然后米染便在楼里随意走动起来,冼云泽则转身就去院子里招猫逗狗了。

    路潇慢两人一步,帮着大娘把清洁车推向后院:“你们在这儿干多长时间了?”

    “我来了两个月了,赚点钱过年,等春节我就不干了,这地方天天都有人那个,时间长了受不了,据说以前来的人干得久了,精气神都耗虚了,还在病房里见过鬼呢!唉,也难怪,这破地方没鬼才稀奇呢!”大娘眯着眼睛摆摆手,“连他们院长平时都不来,我一次都没看见过院领导。”

    “那谁给你们开工资啊?”

    “大赵,这里只有大赵在,说不清他是什么官儿,照顾老人、办入院、发工资、招人、修东西全都他一个人负责,估计是院长家亲戚吧!”

    “不是院长吗?”

    “应该不是,我见过社保局来检查,大赵自己跟他们说他是院长雇来帮忙的。”

    路潇把推车停在外面的垃圾桶边上,扫视着破败的后院,电线乱搭,垃圾遍地,和前面门头相比也太不像话了。

    大娘倒了垃圾,又搬来梯子:“警察姑娘,你个子真高,能不能帮我个忙?我一早就想把杂物棚上面的的灯泡换了,可我岁数大了上不去,大赵又懒得管,我晚上过来都得打手电,可不方便了。”

    路潇接过梯子架起来:“当然没问题。”

    她这边刚安好了灯泡,还没有从梯子上下来,便接到了米染的电话。

    “小路潇,我找到院长了。”

    “啊?他回来了啊?”

    “不是,他一直就在这里,三楼楼梯口左边这间上锁的病房。”

    路潇挂断电话,手机立刻传进来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老人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双目紧闭,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和监控设备,看起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清醒了。路潇他们在查养护院信息的时候看见过院长照片,自然能认出这个人就是院长。

    她把照片给大娘看:“大娘,你见过他吗?”

    大娘眼神不好,凑得很近才看清画面,仔细辨认之后点点头:“这好像是咱们院里的患者,植物人了,从没见家属来过,嗨,咱们这儿的患者都没有家属来看的,大赵说他有那个不好的传染病,平时都是他亲自照顾这个人,不让我们进去。”

    养护院的所有人竟然成了植物人,而且就住在自己的病房里,那么一直维持这里运转的大赵是谁?

    第89章 琥珀拾芥(10)我只是被自己的人生……

    养护院内按社保局要求安装了监控,但根本没有连接存储设备,院内资金出入走的是赵院长开的公户,对外联络也用了赵院长的电话,所谓“大赵”既没有留下影像,也没有留下真名实姓,想要抓住这人的尾巴只能靠大爷和大娘的记忆了。

    路潇打了个电话,叫接洽人把外面的车都开走,然后带人进来守株待兔。

    接洽人带着大爷大娘去楼下给嫌疑人画像,路潇追随米染进入了院长室,不须勘查,她一眼就看见了阴怨气息所在,墙上的壁龛里放着一个骨灰盒,但里面其实是骷髅蝶的鳞粉。

    她对米染说:“看来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了”

    米染也抖了抖手里的账目。

    “这家养护院挨近农村,除却家属特殊要求,死者一般不会安排火葬,而且这家养护院的收容者大多为没有家属的重症患者和临终老人,本身就有开具死亡证明的权力,有死亡证明,有诊断病例,还没有家属,不需要火化手续,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里的管理者可以合法杀人了,谁会怀疑一个寿命仅剩几个月的濒死者的死亡有问题呢?”

    路潇皱眉:“你觉得养护院里的患者不是正常死亡的?”

    “还记得黄泉吗?如果没有源源不断的怨灵喂养,黄泉就会枯竭,还有什么比一个能源源不竭贡献灵魂的养护院更适合蓄养黄泉的呢?”

    米染放下账目,带着路潇和特工来到赵院长的病房前,她向前一步拥抱住路潇,随后灵体脱身而出。

    “虽然还没抓住凶手,但我可能知道三生石在哪儿了。”

    米染独自进入门内,然后收敛起周身灵息,流转五行将脚下的地面化为水象,此时这片地面在术理上已经归入坎宫了,地砖虽看起来仍是水泥,却散发出水泽的气息和光辉,一只骷髅蝶随即从赵院长旁边浮出,才露出一双触角,就被米染伸手揪了出来。

    米染毫不客气地扯住了骷髅蝶冒着蓝火的须须,跟团纸团一样轻松地把它团了起来,骷髅蝶漆黑的翅膀内面虽然极具腐蚀性,但满是鳞粉的翅膀背面却像丝绸一样柔软,并且不会对人造成伤害,于是米染用骷髅蝶的翅背包裹住身体,找特工要来绳子一系,就跟抛篮球一样拎起来。

    “三生石这种特异的存在,留在人间早晚露出马脚,所以凶手把它藏在了在黄泉里,可进入黄泉需要召唤骷髅蝶。”米染收回力场,脚下的水泥地面重新恢复了常态,她看向病床上无知无觉的赵院长,“召唤骷髅蝶有两个变量,一个是在三生石上写下姓名生辰,另一个是水源,这些人的名字已经在三生石上了,只要往他们身上泼水,就能随时吸引来骷髅蝶,他们就是凶手留在人间的‘黄泉钥匙’。”

    这里的收容者没有自理能力,没有家属,又被限制和外界交流,生死只凭管理者签字的一张纸,他们的饮食起居、一举一动完全掌握在管理者手中,洗澡对他们来说本就是奢侈的,管理者当然能精准限制每一个人接触水源的机会。

    路潇想到活生生的人被当成工具就觉得恶心:“他有病吧?”

    米染举起骷髅蝶:“下去看看就知道了,你在这里等我。”

    她话毕把骷髅蝶抛给路潇身后的冼云泽,然后身影便从房间里消失了,骷髅蝶确实是黄泉之门,人类需要‘钥匙’才能开启门扉,但米染不需要,她只要知道门在哪里就行了。

    这处由怨气凝聚而成的领域阴寒而诡异,似是一座梦中危城,楼外是不着边际的黑暗,城内的断壁残垣间栖居着骷髅蝶,绿火荧荧的触须在墙后摇曳,用绿色勾勒出破败建筑的轮廓,数不胜数的金银珠宝散落满地,偶有珠宝滚出危城边缘掉进黑暗,便那样不着声息地消失了,米染随手捡起一块金砖,刻字显示铸造时间为一百年前。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转世判官藏匿财富的销金窟,以及九百年前遗失的三生石的归宿了。

    领域中心有一座倒悬的巨石,便是三生石无误了,巨石呈锥形,质地剔透如冰,却没有温度,精确地说是不会和外物发生热交换,自然也就不受外物影响,它不知在这里屹立了多久,经岁月琢磨,粉尘散逸,数量庞大且微不可见的石粉悬浮在巨石周围,时时可见闪烁的光点,越挨近三生石,光斑越闪耀,连遍布废城的骷髅蝶都不敢靠近巨石方圆百米,偏偏此时,那三生石下竟然蜷缩着一个瘦小的人影。

    那人的脚上扣着一道很粗的铁链,铁链另一端钉在三生石下,她蜷缩着身体,环抱着一支充电台灯,似乎感知到了陌生人的声息,瘦小的人坐起来,瑟瑟缩缩地转回头,然后被米染的样子吓了一跳,爬起来就要绕到三生石后面去。

    米染赶快化为凡人形象落下地面,隔空定住了女孩。

    “艾小玲?”

    女孩子听见自己的名字,惶恐地抬起头,却发现刚才那个如死神降临般的黑袍人已经变成了一个穿卫衣的美丽大姐姐。

    “乖,呆在那里不要动,我过去找你。”米染算了下大气运方向,刚好偏上方,于是抬手把尘埃都推向了天空,待四周净空之后,才松开了艾小玲身上的法术,并粉碎了她脚踝上的锁链。

    艾小玲形容憔悴,一双眼睛震颤着望向米染,原本圆鼓鼓的两腮凹陷下去,脸上早没了血色,连日来的恐惧耗尽了她的精神,再加上三生石粉末无时无刻不在造成类似辐射的伤害,她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换个不够强壮的孩子肯定熬不住的。

    “姐姐是死神吗?”艾小玲怯怯地问了一句,之后竟然舒了口气,“那我就不怕死了。”

    米染拉住她变得干瘦的双手,手上满是新旧不一的小划伤,一看就是触摸三生石的时候被针一样的石粉划伤了。

    “别怕,姐姐是警察,是来救你的。”

    “我还能离开这里吗?”女孩抽抽鼻子,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哇地哭了出来,哭声微弱,有气无力,“我好害怕啊!”

    米染把她抱进怀里,拍着她的背,然后抬头看向面前的三生石,石头上倒书着许多人名,字体幼稚,一看就是孩子手笔,石头下放着一摞加厚布袋、一瓶水和几袋饼干,还有一张打印纸,石头背面能看见清晰的断裂痕迹,也就是说这块三生石并不完整,是它有残片遗留在外,还是这块三生石只是一座庞然大物剥落的残片?

    米染把全部东西都带上,挥手拂去石头上的字迹,以力场护住女孩原路离开了黄泉。

    两个人在养护院中现身,米染把艾小玲放到了空房间的床上,先检查了一下她的健康状态,饥饿和恐惧导致的虚弱倒在其次,主要是三生石微尘造成的类辐射伤让女孩产生了全身性的慢性出血和炎症反应,随时都有休克风险。

    米染拿出一粒丹药喂她吃下,艾小玲立刻恢复了精神,身体内外的伤病开始加速愈合。

    听闻呼声而来的路潇敲了下门,米染便出来取回了自己的身体。

    她对路潇说了自己在黄泉中的所见,那些数之不尽的财富,大概就是凶手造下许多杀孽的原因了。

    蓄养黄泉需要十分精细的手段,如果投入太多怨灵,黄泉的面积便会扩大,以至于生出更多的骷髅蝶,那样就很难再满足它们的胃口,但如果怨灵的数量不够,黄泉的面积又会逐渐缩小,财宝也将随着空间一起消失,养护院里的“钥匙”数量有限,用来喂养黄泉太过奢侈,所以他才会寻搜网络上的本地陌生人做黄泉的“食物”,占卜师的身份也有利于他找到那些不容易被外界关注的低社交人士,这才让他为所欲为了这么久。

    米染告诉众人:“三生石上的名字我都清理掉了,他暂时应该进不去了。”

    路潇瞄了眼床上的少女,担心地问:“那她呢?能治好吗?”

    米染点头:“只要肉身未死,我的丹药都能救回来,但复原魂魄恐怕难了,不过她又不修行,不碍事。”

    两人再次走进房间,米染坐向艾小玲身边,按流程先问她要不要联系监护人。

    艾小玲惶恐地摇头,表情惊悚的堪比在黄泉里第一眼看见米染。

    米染早料到她的反应,摆手让待命的特工不用打给艾小玲的家属了。

    艾小玲紧紧抓着被子,小声问两个人:“我不想看见爸爸妈妈,但我能见见孔叔叔吗?”

    她说的肯定是常和她通过手机联系的孔信了。

    路潇摇摇头:“我们还不知道他在哪,如果你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可能会帮我们找到他。”

    “我也很久没有联系上孔叔叔了。”艾小玲眼神忧虑,“他不会……和我一样了吧?”

    其实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孔信的完整姓名。

    她是在一个业余音乐论坛上结识孔信的,她偷偷上网的时候听到了孔信的歌,心有所感,发泄般在评论版写下了自己被同学欺负的事情,孔信阅读到她的遭遇后,出于朴素的正义感,便理所当然地指挥她去和班主任、父母告状,艾小玲信了,然后在班主任和父母的双重打击下陷入了更深的深渊。

    “他们怎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呢?”

    “你要是学习成绩第一谁敢欺负你?”

    “窝囊废,闭嘴!我听了就来气!”

    “他们欺负你,你就欺负他们呗!”

    “人家老师都说你总在班里挑事!”

    ……

    孔信知晓结果后非常内疚,他想象不出如果灭火器里都装满了汽油,那火海里的人还能如何自救?所以当他得知艾小玲没有手机后,为了补偿她,便给她买了一台手机,还把她加入了虚拟社区中,而后这个简陋的小社区就成了她地狱生活的唯一出口,容许她在快要窒息的时候逃离火海喘一口气。

    当然,她也仍和孔信保持着联系,他不能说话,也没有文化,更不会讲些大道理开导她的心态,他只会打字陪她一起骂人,骂所有人。

    骂的多了,后来当她再听见班主任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听见同学说“穷逼”,听见家长说“就你自己没问题”的时候,突然就不再内疚和自卑了,相反心底会条件反射般响起一声嘹亮的呐喊——闭嘴吧混蛋!

    但两个月前,孔信突然的手机突然打不通了,社区账号也不再登录,她正是因为这个变故才失误地把手机带进了教室,结果被同学盗取了她和社区伙伴的聊天记录。她那时刚失去了孔信这个重要的朋友,接着又陷入了网络暴力,休学之后还被父母贬损得一文不值,一时间无论是社会、学校、家庭都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了。

    她去找占卜师,告知了对方自己的姓名和生日,想要占卜孔信的去向,然后占卜师给了她一个时间和一个地址,格挡她离家出走找去那里后,却被一个人迷晕带走了,再睁眼时,便已经被锁在了黄泉中。

    “那是一条很窄很窄的小巷,里面有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我只能侧身贴着车门穿过去,没想到车门突然开了,一个带着帽子口罩的人往我头上套了一个湿乎乎的黑色袋子,然后我就晕了过去,我还记得车头上印着慈什么的名字,看标语好像是个医疗机构。”

    路潇试着问:“你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脸吗?”

    “不记得了,那段记忆很模糊,跟做梦一样,后面我就到了那个地方,里面有好多鬼啊,幸好鬼都没有靠近我。”艾小玲紧紧抱住柔软的枕头,战战兢兢地回忆,“我醒来时身边只有一盏灯,一把布袋,一沓纸和笔,纸上写着让我把名单倒着抄到石头上,第二天那个人来了,他穿的很厚很厚,一根头发也看不见,看见我没有听话,给我展示了一下手里的水和食物,指指那些纸,之后就走了,我不得不听话地抄那些名字,隔天那个人又来了,远远拍下石头上的名字,核对之后,又叫我把身边的珠宝装进布袋里扔给他,我都做了,他才给我扔了食物。”

    艾小玲抓着枕头手指太过用力,未来得及愈合的伤口渗出丝丝血迹,叫人看着都替她疼,但艾小玲疼了许多天,竟然已经习惯了。

    “我在那里总是很痛,一动就痛,离石头越近越痛,好像空气里有许多看不见的针在扎我,尤其是在石头上写字的时候,手上还会有许多血点。我平时都躲在石头下面不敢动,可不动那个人就不给我送东西,我可以不吃东西,但没有灯的话我就一点光明都没有了,那里都是鬼,我不能没有光,姐姐,我是不是帮坏人做了坏事啊?”

    米染叫特工去找绷带来,细心替她包扎好双手:“他的错和你没有关系,你活着就是最大的好事,你是非常非常勇敢的孩子,谢谢你保护了自己。”

    艾小玲张张嘴,欲言又止。

    米染看出了她的心思:“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网监部门成立了专案组,他们会清理掉网络上一切与你相关的内容,尤其是带头扩散未成年隐私信息的营销号,账号运营者未来五年都会被限制使用网络,所属公司和参与此事的职员会被限制从事互联网行业。”

    “可是我爸妈……”

    “如果你不想单独面对他们,我会安排人陪你和父母见面。”米染说着对门外打了个响指,在外等待的接洽人对她点点头,然后她才扭回头继续说,“你的班主任不会再做老师了,教育厅那边会有人联系你,等你痊愈之后,可以选择转学到其他寄宿制学校,学校费用和生活开销都不用你的家庭负担,换个环境开始新生活吧!”

    艾小铃的脸色舒缓下来,静了静,又用微弱的声音辩解:“姐姐,我不故意撒谎的,我只是被自己的人生折磨得奄奄一息,想去别的人生里休息一下而已。”

    路潇对冼云泽伸出手,让他把团成球的骷髅蝶抛进来,艾小玲一看见球上标志性的绿火,立刻吓得抓住了米染的手。

    “摸一摸嘛,可好玩了。”路潇偏要把骷髅蝶递到她眼前,让她看清楚。

    艾小铃看了看米染,得到了*一个鼓励的眼神,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碰了下被裹成球的骷髅蝶,触感柔软,并没有怪事发生,她的心里突然有块石头落了地,连日来让她夜不能寐的怪物突然不再不可战胜了,它们变得像玩具一样滑稽。

    路潇收回骷髅蝶,安慰她说:“宝贝,你去过死者驻留的黄泉,见过以鬼魂为食的怪物,逃出了别人无法想象的绝境,你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了解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真相,从此你就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了,你可能还没有意识到,你已经是一个相当厉害的探险家了。”

    艾小玲的神采微动,光芒从她冷淡许久的眼底升起。

    “你想成为一名探险家,那不是幻想,宝贝,那是梦想,所以提前体验一下怎么了?没有问题啊!”路潇背过骷髅蝶,换手摸了摸她的头,“你经历过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你活下来了,你很勇敢,不会有比这再难的事情了。”

    第90章 琥珀拾芥(11)你没资格谈交易

    养护院楼下,安全局的画像专家技艺十分高超,经大爷大娘一番口述后,迅速在电脑上还原了那人的容貌,两人见之连连呼像,随后画像还匹配上了早已记录在案的一张人脸。

    这张脸的匹配者叫做张疆,嵇州人士,原籍和紫城相隔十万八千里,曾因抢劫和有组织犯罪坐过十七年的牢,出狱之后变本加厉,为报复金店老板而持刀杀害了老板全家,之后人间蒸发,再无消息,这人的年龄、样貌恰和大爷大娘的供述对应得上。

    可一个隐姓埋名十几年不曾暴露的通缉犯,又是怎么千里迢迢跑来紫城找到三生石的?

    既然已经知晓嫌疑人身份,剩下的就是常规流程了。

    紫城全部执法部门都收到了在逃杀人犯张疆的排查通报,言明此人极度危险,如遇反抗可直接击毙,而后市内监控开始追踪慈泰养护院名下车辆的轨迹,路面上悄然增多的警力让市民有些诧异,但在对外口径之下,他们只能听到一个交通违规行为集中执法的理由。

    此时紫城市郊一家中型仓储中心门外,那辆正被全市通缉的面包车静静停着。

    张疆坐在仓储中心的休息室里抽着烟,等待维修处修好那台电磁炉。

    他倒也不想跑这么远,但他身上背着五条人命,再被抓住就得死在牢里,他已经过够了带镣铐的日子,绝不可能再进去了,死也不能。

    可现在是信息时代,早过了姓埋名就能混日子的老黄历,去银行提现金风险太大,电子支付又处处留痕,他每次不得不和外面打交道都会后怕,进一趟城要好几天睡不安稳,而这家仓储中心的老板把老妈送进了养护院,所以愿意和他进行一些地下勾当,来这边采买和维修不需要私人支付,更重要的是不需要穿过紫城市区。

    仓储中心的老板拿着个本夹子走进来:“大赵,电磁炉给你修好了,油和面粉也给你搬上车了,来签一下字。”

    张疆赶快起身相迎:“哎!郑哥!谢谢了!”

    郑老板拍拍张疆的肩膀:“你对那帮老东西还挺上心的!”

    “快别恶心我了,那帮老不死的可真能活啊!对了,郑哥,啥时候再去看看你家老太太啊?”

    郑老板不耐烦地撇嘴:“好好的日子,提那老废物干嘛?”

    “你要真不想管她了,我这边动动手指头就行,保准不会瓜葛上你的。”

    郑老板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他一眼:“大赵,你就不想想要是那老废物没了,往后还能在我这儿行方便吗?”

    “是是是,我多嘴了!”张疆抽了自己的一个嘴巴,恬着脸赔笑,“那我先回去了。”

    张疆抱起电磁炉出门上车,面包车后备箱果然已经堆满面粉和油,他发动车辆上了公路,走出不远就看见了几辆警车正在设卡排查酒驾,心中不由惊悚,这条路很偏僻,交警怎么会大白天的来查酒驾?但他随即安慰自己没事的,反正他没有喝酒,警察看见车上的养护院标志应该不会难为他,再说几句院里的老人们等着他回去就能混过关了。

    当车辆渐渐开近关卡,他忽然感觉情况不对,那些交警都配了枪,正有意无意地看向这台面包车,交警还挥挥手叫前一辆出租车直接开了过去而没有做酒精测试,那样子就好像赶着给他腾出位置一样。

    他脑子瞬间嗡地炸响——他们有意要堵他!

    慢速抵近的面包车忽然加速,笔直地撞向前方的拦截器,尖锐的锯齿刺暴轮胎,车辆随即全速撞破护栏翻滚下山坡,随后在一声巨响中燃烧起来,可不等警察们追至近前,车里的面粉和食油就引发了二次爆炸,彻底将车和车里的人炸的四分五裂。

    法医赶来现场,拼凑齐全司机的尸体,第一时间确认了死者的身份确为张疆,其自杀式冲卡的行为也坐实了他的心虚,加之三生石和黄泉都已落入凶器组手中,似乎这场灾祸可以终结于此了。

    不过安全局希望米染两人能多留几天,帮忙把销金窟里的民脂民膏搬运出来造福社会,路潇颇有眼色地独自承担了这个任务,毕竟宁兮已经别别扭扭地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询问她们什么时候回去,这个“们”字非常多余,两个人都明白他只是在问米染。

    经路潇强行遣送,此时米染已经回酒店了,明早第一班飞机飞青城,其实路潇也很想回酒店,但为了照顾给养护院善后的特工们的感受,还是决定继承凶器组爱睡凶宅的传统,留下来充当镇宅神兽。

    安全局假社保局的名义接手了养护院的管理,有条不紊堵联系家属带走收容者,对于无归属的收容者,则按病情缓急分配至市内其他养老院和医院,米染随手带回来的一块金砖已经足够支付他们在养老院的费用了。

    养护院里的老人鲜有和家人沟通的机会,大部分家属接到通知后都表示没有时间,即便有来办手续的,也多是好心的远房后辈和村委干部,零零散散的访客来来走走,折腾到下午六点,天黑下来,院里就剩下十一个等待家属办手续或等待明天转院的病患了。

    安全局不想惊动地方部门,行动中都尽量控制了声势,此刻养护院里只有大爷大娘和一名特工值守,这时候一辆商务车停到了养护院门前,仓储中心的郑老板和安全局的特工一起下了车,安全局这边理顺了张疆最后的踪迹,当然要准藤摸瓜查查他之前都做了什么,于是有特工以外地警察的身份去调查了仓储中心的监控录像,但郑老板除了行方便给张疆免了许多身份验证的麻烦外,倒也没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调查结束后,警察便和他一起回来办理他母亲的转院手续了。

    郑老板给亲妈办理了转院手续,却没有当场离开,而是搓搓手,陪笑着和假冒社会福利局职员的特工搭话。

    “来都来了,我能不上去看看我妈?”

    特工核验了他的身份和亲属关系,理所当然点头:“这是你的权利,我带你上去。”

    郑老板的亲妈就住在院长室边的单间里,80来岁一老太太,半身瘫痪不能行动,还患有阿尔兹海默症好多年,即便见到儿子来看自己,也仍是胡乱言语着一些脏话,看都不看来人一眼,郑老板坐向床边,拉起老母亲的手,柔声细语问候了几句,还象模象样地落下几滴眼泪。

    似是情到真处,动了孝心,郑老板问特工:“我能不能把老人家带回家里住几天?”

    “你是她的监护人,当然你说了算,我一会儿把安佳养老院的电话给你,过后你自己和他们联系吧!”

    “好好!”郑老板万分感激,点头致谢,“咱们这有没有轮椅?我怕是背不动她。”

    “那你等等,我下楼找找。”

    郑老板听到脚步声走下楼梯,便一秒都不愿多演地丢开了母亲的手,离开病房进了院长办公室,他不敢开灯,摸着黑熟门熟路地走向壁龛,顺利摸到了一只木制盒子。

    他舒了口气,果然一切还在掌握之中,张疆本来是仓储中心的临时工,当张疆提出宁愿少拿一些工资也不登记身份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人肯定有问题,后面在张疆的饭里下了药,拿走张疆的手机,看到搜索记录里那些嵇州灭门案的新闻和凶手通缉令后,更确认了张疆的身份。

    于是他找个机会说要办理健康证,必须提交身份证,逼得张疆不得不走,但又有意无意地告诉他自己老娘所在的慈泰养护院正在招聘护工,那地方远在农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方圆十里连个卖酱油的铺子都没有,里面的收容者尽是将死之人,无有家属探望,在里面工作就跟进了无人区一样,三年五载连条陌生的狗都遇不到一条,所以很难招到固定的员工,近来赵院长找不到人忙不开,自己正琢磨派个员工过去搭一把手呢!

    张疆听到这样的好消息,赶快毛遂自荐,顺理成章以帮工身份进入了养护院,此间工作虽然麻烦,但也确实不用和外界有过接触,他很想留下,又担心一旦正式入职,赵院长就会要求他出示身份证,内心纠结许久,却在听到郑老板的一番话后茅塞顿开。

    郑老板说,赵院长坏就坏在他是个正人君子,一心想把院里的老弱病患照顾好,不然他一个老光棍,大可以拿着慈善拨款游山玩水,把这鬼地方交给护工打理算了,左右都是一群阎王账上销了户的人,连家属不在乎死活,他关心个什么劲儿啊?

    张疆一拍脑袋!对啊!他已经熟悉工作的流程,足够支撑养护院运转,那何不让赵院长“旅游”去呢?当他苦思冥想要怎么送赵院长游山玩水去的时候,赵院长“意外”中风了。

    说起来,那起事故非常奇怪,赵院长从无酗酒的习惯,但某夜忽然发信息给他,自称喝多了要他接一下,而定位地点则是养护院不远的小树林,他第一时间接到了晕倒在路边的赵院长,送他回了房间,结果第二天,他早上没有醒来,晚上也没有醒来,他就像院里那些无亲无故的植物人一样,永远不会醒来了。

    张疆和仓储中心相熟,对方可以帮他解决采购问题,免了他与外界沟通的困扰,而植物人赵院长又能帮他通过养护院的年检手续的人脸识别和指纹验证,还附赠了一套清白的身份,怎能不叫他欣喜若狂?

    他遣散了为数不多的志愿者,更改了供货渠道,不再聘用长期雇工,制定了更封闭的管理规则,仓储中心那边,他宣称为报答赵院长的知遇之恩,认了老人做干爹,还改了姓氏,从此再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世界上也没有张疆,只有“大赵”了。

    虽然鸠占鹊巢了,但为防止引来警察和社会舆论的曝光,他不敢把养护院搞得太糟糕,所以两年来这里的表面情况其实还过得去,至少上级部门明访暗访都没有发现虐待收容者的问题,机构账目也很清晰,虽偶有临终期的病患失踪,可他不在乎,勾一笔死亡证明就好了,对上级只说家属领回去了。

    郑老板想起自己在酒桌上对张疆说,有时候穷得真想去抢银行,大不了抓起来被关几年,酒过三巡的张疆大着舌头答,若换自己就和他们拼了,他是死也不愿意被抓起来的。他果然说到做到,最后也没有和警察说过一句隐秘,就这么背着几十条人命轰轰烈烈的炸了。

    “可惜了这么好的幌子。”郑老板咂着舌感慨一句。

    他从壁龛上取下木头盒子,托在手里掂了掂,却意外发现这盒子原来是点心盒,装着骷髅蝶鳞粉的骨灰盒不见了!

    身后墙角里,忽闻一人轻笑。

    郑老板猛然回头,凡眼看不透黑暗,但他分明能感觉到这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我一直觉得奇怪,张疆犯案之前都没有来过紫城,怎么会知道转世判官的销金窟在黄泉里,还知道进入黄泉的方法呢?他不过是一个杀人都要动刀的凡人,我不信他有这个本事。”

    郑老板只听到那人说出的第一句话,之后脑子里只剩下嗡嗡声,直觉让他拔腿就跑,但门簧意外松动,砰然把走廊里的灯光关在外面。房间里更黑了。他的额头撞在木门上,头晕目眩跌坐下去。

    郑楠借着黑暗掩护,从口袋里摸出折叠刀打开:“你是谁?”

    路潇看着他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忍不住笑:“你当我是阎罗王吧!”

    外面的特工推着轮椅回来,先听见了关门的巨响,又看见隔壁房间的郑老板不见了,便了然详细,拿出手机把郑老板的个人信息发给了路潇。

    门内,路潇打开了最新收到的信息,手机屏幕照亮她的脸。郑老板看清吓坏自己的其实只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人,她翘着腿坐在椅子上,马尾随意绕成圆髻,衣袖卷起,小臂上能看见清晰的肌肉线条,身量也比他高了半个头,大概也是个警察什么的。

    眼前的女人好像知道什么,那她到底知道多少?郑老板的脑子紧张运转起来,不!她知道的不会比自己更多,否则楼下怎么只安排了一个工作人员?他还能调动骷髅蝶,还能逃进黄泉,警察抓不住他的!

    他想到这里忽地拉开门,掉头就跑,这家养护院里到处都是名字被刻录在三生石上的人,只要随便找到其中一个泼上水就能召唤来骷髅蝶了,那些唱着乘法口诀长大的人怎么可能见过这种东西?一定会吓得手足无措。

    可是他冲出门外才意识到情况不对,片刻前还灯火通明的走廊里此时只剩下昏暗,他跌跌撞撞跑向记忆里走廊尽头的病房,但窄窄的过道两边只剩下无尽延伸的墙壁,一扇门也摸不到,怎么走也走不完。

    他的双眼已经适应了长时间的黑暗,蓦然回头,便看见冷淡的微光从走廊里唯一的一扇门中照出来,勾勒着女人挺拔修长的身姿态,女人环抱双臂倚着门框,笑看他无论如何都跑不远的样子。

    “你叫郑楠,那应该是郑邑的后裔了,怪不得。”路潇好奇发问,“在三生石上写下人名才能召唤进入黄泉的骷髅蝶,召唤骷髅蝶才能进入黄泉去写名字,告诉我,是怎么打破这个死循环的?”

    “你你你连这个都知道?”郑楠终于怕了,也知道为什么楼下只有一个人值班了。

    他紧张地持刀摆出一个前刺的姿态,但现在连他自己都觉得反抗没有意义了,语气不由得带上三分恳求的意味。

    “我告诉你们进入销金窟的方法,可你们不能抓我,我拿走的那部分钱也绝不退回。”

    路潇缓缓摇头:“你没资格谈交易。”

    郑楠狠下心,倒转折刀抵住自己的脖子:“那你们就永远别想拿到郑邑的财宝,只有我才知道蓄养黄泉的秘密,考虑考虑,500亿买我一条命,这买卖划算的!”

    “你当我和你一样,也要用人命才能进去?”

    郑楠的手指颤抖间割破了自己的脖颈,血流如注,但竟然没有感觉到疼痛,何止疼痛呢?他早该注意到自己的手和脚都没有触觉了,最初以为是紧张导致的麻木,可再麻木也不至于划伤了动脉还无知无觉。

    路潇看着他丢开折刀,慌张地用两手去捂自己的动脉,只是摇摇头。

    “不用费事,你在我这儿死不掉。”

    不是怕死而死不了,而是想死都死不掉。

    郑楠呆呆看着手上的血,他早过了晕厥的出血量,可脑子却依旧清晰,一点也没受影响,生命好像被锁住了一样。

    “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的身体死掉了,但我困住了你的灵魂,所以不能进入轮回,你以前听到罪犯的刑期累计800年很可笑吧?你现在可以服满刑期了。”路潇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离开前留下最后一句话,“一个秘密换取自由,这买卖很划算的,慢慢考虑,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图片
新书推荐: 七十年代神笔马良 失忆扔球十年后 病美人世子重生了! 九零知青子女回城 小狐狸也不想万人迷[快穿] [原神]从深渊上来后我一定还是人 小猫要终止合约 cos织田作在立海大靠网球求生 我在修仙界搞义务教育 我死后世子他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