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

    第41章 命途狭间天地,为何倒悬?

    捧着甜而不腻的热浮羊奶,手里握着的笔轻触纸面又离开。天清这会儿枯坐在桌后,她翻着从昆冈君书房拿来的绝密案牍,时不时提笔在卷轴上列出时间要点。

    「三百年前,木禾长老从护珠人升为龙师。二百七十年前,琉璃长老从学宫主簿擢为龙师……(数不清的小动乱,略)……」

    「八十年前,运输至工造司的玉矿悄然失踪,由龙师雾仁率军追至两仪门外,戳破以持明云吟术隐藏身形的步离人,于兽舰中夺回部分昆仑源石。」

    有天赋的持明族人皆可掌握控水的云吟术,但各仙舟的持明又有所不同。比如罗浮持明的云吟术带有医治作用,听闻曾经的衔药龙女垂泪可治愈伤患。

    再比如曜青的风隐术,可藏身于风、御风而行。

    至于玉阙的持明族,虽然也掌握云吟术,但比较依靠昆冈君一脉独有的腾渊术。龙尊日常俯瞰地变,察查地层异动,膺责守望息壤胎石。

    但天清现在可不是完全之龙,并不会云吟术,她只继承了昆冈君的腾渊力量。

    「七十年前,烬灭军团的虚卒潜入与昆仑搭界的碧血峡谷,虐杀守卫云骑和持明。将军和龙尊令下,龙师雾仁与云骑军共同前往平乱,却行至军团领地,全军覆没。时任太卜司卜官的云执前往支援,遇难。两日后,云骑部队的鸣珂卫赶到。

    注:十方光映法界发现利用云吟术隐身的黑袍人。」

    「同年,琉璃暂代龙师之首。云执遗物安置于当归冢,雾仁于九井墟深海区中沉眠。」

    「二十一年前,龙尊前往方壶,星核进入昆仑,息壤生发威胁洞天。」

    字迹行云流水,罗列的要点条理清晰,是个处理公务的好苗子。不知何时醒来走到她身后的景元,从她身后探头看过去。

    景元皱着眉瞥了眼卧室内没有关的窗户。

    今天的天气阴霾霾的,太阳跟着云暗了下来,正值晌午但寒风透骨。长生种不是喜爱清凉的持明族,他也没有虐待自己吹冷风的坏习惯。

    他关上窗户,目光落在单手撑着脸的天清,想到龙狂的事情开口问她:“看出什么来了吗?”

    小时候的月石长老对她和自己下手,想要得到所谓的逸散龙力,是因为月石焦急持明族的未来,妄图杀她而代之。毕竟不到百年,昆仑境内连续发生了玉矿失踪谜、碧血峡谷惨案、息壤生发以及龙尊受伤四桩大事……

    持明内部的争执和野心从未有断过的时候,平静的古海下酝酿着数不清的站队和动乱。即便昆冈君守着息壤胎石,仍杜绝不了有人想对这丰饶祸迹的产物据为己有。

    天清抬头看身后的白发青年,明亮的双眸盛不下面前人高大的身影,长大了的猫是挺好看的。

    她歪着脑袋沉迷了片刻,又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只知道黑袍的同伙在光界易算院。”

    这还是穷观阵衍算的。

    由善知失踪的玉兆手镯为引,通过青雀和穷观阵查到光界易算院,和黑袍联手的人的潜伏范围倒是缩小了不少。

    玉兆的运筹功能都被限定在归引阵法上,唯光界易算院的学子有权限利用数据推算人和事。阵法又记录着学子的实验报告信息,所以幕后人能借机锁定那些处于焦虑崩溃状态的学子,放大他们的负面情绪,引导过激行为。

    但是,龙师中的叛徒依旧没有找到。

    景元不动声色,将问题的重点转了回来:“不如换个思路,先讨论一下龙狂的事情好了。”

    昆冈君还有一年出山,天清又进入了遍智格物院。毁灭的潜伏者开始向爻光宣战,趁着混乱的大好时机,包藏祸心的龙师绝不会坐以待毙。

    过去的事情连爻光都查不到眉目,不如从现在的破绽入手。

    “龙狂……”天清望向窗外的云翳,思绪跟着飘向远处,凭多年的听政经验,能得出了一个结论,“幕后人想夺走龙尊方印?”

    怪不得雾仁也让她多留心。

    不管她有没有陷入龙狂,体内的腾渊力量就是个定时炸弹。若是夺走龙尊方印,对方完全可以声称自己有狂躁征兆,让只听方印持有者命令的深海龙卫将她抹杀。

    她若出事,龙师必定陷入混乱。弱的被制裁,强的上位独裁。到时候,不管谁渔翁得利,对昆仑都没有好处。

    “倒是有这种可能。根据雾仁的说法,这该是最名正言顺的上位方式了吧。”

    说完,景元发现天清半仰着头看他,亮闪闪的目光掠过他的白色长发,停在对方微带锋芒的金色眼眸中,天清道:“这是你最像景元的一次。”

    罗浮的那个景元。

    知道她在说谁,景元眉间闪过一丝好笑,“嗯?”

    想到猫会因为她喜欢神策将军而感到不幸福,不幸福她就要哄他,哄他就要去钓鱼,钓鱼自己也会无聊得不幸福……

    天清决定转移这个话题。

    她说,“那咱们走吧!”

    “去哪?”景元意外地挑眉,这龙的思维跳跃得有点快。

    天清想了想,拿出自己的龙尊方印,慢吞吞吐*出三个字:“去骗龙。”

    景元愣了下:“你要拿这个骗龙师?”

    天清点点头,一脸欣慰地看着他,这可是被寒光和她带大的猫。

    会下棋的猫,笨不到哪里去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龙师要拿,那他便来拿好了。”天清说,“反正做个假的骗一骗他。”

    景元沉默半晌,道:“好一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啊。”

    天清恍然:“对,咱就是这个意思。”

    但景元并不打算陪她去,外面阴风阵阵,不知为何如此寒风彻骨,他叹道:“这天气是有些冷了,我就不陪你去了吧。”

    思及阴天的景元或许会变回猫,她又没有星槎驾驶证,到时候还要负重前行把他抱回来,天清十分善解人意地点点头:“那你还是别出来了,好不容易把你养这么大,冻坏了怪可惜的。”

    幸好在丹鼎司买了安神正气丹,但一想到这猫昨天有走丢的可能性,还是心有余悸。

    后土的尘种,绝对不可能连一只小猫咪都照顾不好!

    景元笑了笑。

    天清拿出玉兆给给人发了消息,然后抬头看着景元,神色茫然道:“联盟研造所我还没去过,怎么走来着?”

    站在旁边看她给墨攻发了一条消息,刚感叹昆冈君家的龙虽然清奇但确实聪慧,这话又给景元听笑了。

    他给她指了个方向,“联盟研造所,去吧。”

    眨眼间,天清就不见了。

    望着瞬间空无一人的寝室,景元感叹道:“这速度和执行力,和她的好奇心一样让人瞠目。昆冈君说得对,天清将来必成大器。”

    *

    天清找到开学遇到的墨攻学姐,跟她说自己想要个同样的挂件,挂在身上就像龙尊爷爷陪着她。但昆仑的龙女不能不坚强,所以这事情要悄悄的办。

    墨攻没有犹豫地就点头了。

    身为联盟研造所的学子,经常去知微广场摆摊买武器和机巧,私下接订制是常有的事情。他们这群学子专研各种高深机关,雕刻个带有玉兆通讯功能的玉印,简直是小菜一碟。

    当初定资镜碎裂,墨攻欠她一个人情。但学院的铸剑师没造出什么名剑,她也不好意思给昆仑龙女一把普通的剑,即便那只是给她爱宠的武器。

    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雾仁是持明族跟她玩的近,但她不能不对天清表示谢意。就当是还给天清的人情,而且昆仑的龙女出手阔绰,她没有不接下来的理由。

    等天清从联盟研造所出来时,多天没有出现的寂照给她发了消息。

    【寂照(因缘而识,因缘而散)】:你现在有空吗?这些天想了许久,还是想跟你聊聊离恨灯的事情。

    想到善知最后问的有关幽都的问题,天清也有不少困惑:离恨灯中的人是谁,他为何会知道幽都的存在?还问出那些问题?

    【天清(你好,我是昆仑之耻,打钱)】:你知道善知最后问的什么问题吗?

    天清望着通讯对话,试着问她有没有听说过古神话中的幽都。

    【寂照】:十王司收容长生种和化外民的灵魂,将他们死后的意识数据供奉在因果殿中。我的师父不同,他对世界的意识归于离恨灯中,成为离恨珠中的琉璃光来源之一。

    寂照看似说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回答。

    见天清没有回复来不来找她,寂照又传来新的讯息,只说若今日有缘,自己会在思源湖见到她。

    后土的尘种怎么能不满足生灵微不足道的请求呢?

    于是天清想了想,望着横跨大半个遍智格物院的超长距离,最终还是叹叹气去了。

    幸好没有带猫来,不然真要负重前行一刻钟了。

    不,不能这样想。

    没有什么事情是一蹴而就的。

    一切为了幽都,这都是坚强的少女应该做的努力。

    *

    天清决定去湖区看看,不成想在路上遇到昨天打起来的符初。

    眼前的人看见她,淡绿的眸光一亮,就像天清看见了浆果派那种不可忽视的目光,正朝自己走来。

    符初听到风告诉她天清的位置,特地掐着点来找她玩,“嗨!小古董,一天不见,你想我了吗?”

    可惜她来的不是时候,这个时候的天清不想有人跟着。听到符初的话,天清神色很是复杂,转头看向这个比她大两岁的长生种:“你可以喊我小天清。还有,并不是很想你。”

    但对方却当没听见,颇有兴致地跟了她一路,问了些有的没的。

    “怎么没看见你家猫呢?”

    “怕冷,在家里呆着呢。”

    “你好像很在意他?”

    “当然,那可是我养大的猫。”

    “……那你可真厉害。”

    ……

    听她说喜欢吃甜的东西,符初灵光一闪,立马说后天给她送去一份特殊的手作糕点,作为对方并不需要的道歉礼物。

    说完,没等天清拒绝,便自顾自跑去万书楼打发时间了。

    听闻缘祈和天清在知微广场上的矛盾,符初迫不及待地要给她眼中的小古董算上一算。但今天有些不巧,她没再算一卦,不知道天清要先去见别的人。

    但符初十分大度地没缠着她,要了她的通讯方式。

    【天清】:1

    【符初(关门弟子,擅长关门)】:11

    【天清】:111

    【符初】:?你又1什么1?

    【天清】:怎么了,我想1就1。

    【符初】:……很好,很有气势。

    符初抬头看她,让天清见完人给她发个消息,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但面对尘生的第一个朋友,天清还是点了点头,决定纵容对方一下。

    *

    今天的天空并不明朗,灰蒙蒙的云随风飘摇。太阳躲闪在云层中,投下来的影子跟着盖住湖面,不时被吹得晃来晃去。

    自湖面禁区解开,学子们总是时不时来这一探究竟,但很默契地不打扰古国格物院的人。

    相知在这里观水悟道许久,来万书楼的每个人都能看到她对待日课的勤修不辍。

    同为高级学府的学子,没人会故意去打扰别人的专注。

    天清走到曾经的禁区里时,先是看见不远处的相知。这位师姐的鱼篓中满满的,看起来收获颇丰,嘴角噙着不掩饰的笑意。

    路过她去找百米外的寂照时,天清特地停驻了一会儿,没来由地盯着她坐忘无我的样子。

    天清倒是没表现出惊讶的神色,谁让这种格物方式太像幻戏中的古武修仙了。但还是好奇问了一句:“师姐,你每天都在这里观水悟道吗?”

    “小师妹,上善若水啊,其中的学问可是多了去了。”

    老早就听出她轻盈的步伐声,相知头都不回,开始摆出身为师姐该有的榜样作用:“你看这阴云密布,湖中倒映着天空生气的模样,水也跟着沉寂下来。但山上落下的欢快清流,经过这片寂静的湖面,却并不意味着归属于这里。”

    “哇,好深奥的样子。”天清半知半解地点点头。

    玉阙的卜者不爱说人话,古国格物院的学子也不爱说人话。

    比喻,一定是因为她使用了比喻!

    天清在相知莫名和蔼的目光中离开,寂照在善知离开的地方站着,一个人望着空旷的湖面,也不知等了多久。

    冷冽的风吹得她灰蓝色的发丝飞扬,在寂照转身与天清目光相接的瞬间,眼中的失落和迷茫被后者清晰地捕捉到。

    她在迷茫什么呢,是因为那盏黯淡的离恨灯吗?

    第一次去问她湖里的事情时,这狐人女孩就有过这样的神情。

    “我们果然很有缘,你还是来了。”

    寂照转过身,清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就像水面煽动的波纹难以琢磨,给人一种寒意。

    察觉到她身上散发的凉意,看了看寂照手中闪着灰蓝黯淡的离恨灯,天清这才意识到这灯就快要熄灭了:“你的离恨灯,它还好吗?”

    寂照等她走过来,注视她的目光很是复杂,“命途行者的悲哀莫过于此。”

    天清愣了愣:“你是在说自己吗?”

    寂照抿了抿唇,最终摇摇头:“善知是智识的命途行者,终其一生却没有达成自己的目标,反而被追求的知识所连累。凡人所追求的一切,在星神的布局下都显得尤为可笑,不是吗?”

    听到这话,天清歪着脑袋,沉默地看着她。

    错开她的注释,寂照垂下眼眸,她的目光落向湖面,坦然道:“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会慢慢告诉你。”

    天清点点头,安静地听她说。

    “你听过这样一句话吗?战争中最悲哀的,是看着一个孩子拿起武器走上战场。”寂照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我时说的话。即便我是步离人的出身,师父也没有对我施加任何偏见。”

    “他曾去过诸神讨伐丰饶的焦土,又带我去见丹轮寺。四十多年前,丹轮寺遇难,我的师父前去解救时发现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为战火哀伤。”

    “你去过那里,对吗?”

    离火灼烧时,梦中会闪过痛苦的碎片记忆。那段悲诵的确来自天外游星的丹轮寺,但她不能暴露真实的自己,她记得幽都使者的话,会有星神命途的人跟她抢夺无相碎片的。

    天清摇了摇头,眨眨眼说道:“我还不到221个月大。”

    她只是一个活了十八年的小龙。

    寂照愣了下,又笑了笑:“没关系。那些话存于离恨灯中,是他经常对着星空自言的话。你既然想知道的话,那我只管说,你随便听听就好。”

    “古神话中的幽都并非虚假的构言,而是真正存在的地方。但不知何时起,那位创世的神祇离开了世间,祂将执掌生死轮回的权柄下移诸界,此后幽都随祂离去,不再问世。”

    “我的师父玄悲,一直在找寻幽都的存在。”见天清略显惊讶,还问她真有幽都存在吗,寂照只得摇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幽都到底在不在。

    “混沌医师是一群走在虚无道路上,却坚定着要对抗虚无的人。”

    “在行医救人的路上,他发出过一个人们习以为常,却未想过的疑问:宇宙间的命途为何会产生交错和自制的行为?命途行者为何以其他命途为手段,去制约迷途的自我?”

    寂照说了很多,也盯了天清许久,“玄悲认为这是创世神并未离开的体现,这个世界不会就混乱而终结。”

    但天清并不闪躲她眼中的探究,就这么让她看。

    天清:我就不信你还能看出我其实是一个尘埃精不成?

    “在命途的裹挟下,我们随波逐流。但在星神的力量吸引下,仍有人想要回到地面。”寂照突然说:“如果这就是后土留给人类的启示,那么我们都想知道,后土留下幽都,是不是因为祂已经做出了选择……”

    “诶?你在问我吗?”此刻内心异常震惊,她的疑问也是天清的疑问。但天清只能眨眨眼,表示并不理解她的话,“丹轮寺信仰均衡,这难道不是均衡星神给人类的启示吗?”

    疑惑,迷茫……

    是离火喜欢的情绪。

    龙鳞中被种下的南明离火再度灼烧,天清忍着心中焚烧的疼痛,左右看看分散注意力。

    活着已经很难了,她答应过要找回无相碎片,绝对不能别的人知道无相碎片的存在。

    现在的她太弱了。

    寂照摇摇头,听完她的话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金圈,“也许吧,这是丹轮寺的「持戒丹轮」,用来扼制人的杀戮之心。”

    猛然间肩膀被她按住,她将离恨灯黯淡的光芒摆在天清面前,让她再次看清世人的无力和挣扎。

    道乱星罚,银河陷落:

    有混沌医师庇佑百姓,却施以酷刑以警众人;有无辜者临死前,还在计划明日的三餐准备,却被祸神的黑暗吞没;有寺民唱诵均衡,他们的魂魄游荡在银河被古兽撕裂;有卜者虔诚祈祷,将那残酷的光矢施加于身……

    寂照冷不丁出声,声音带着克制:“他最后的疑问是,大地上的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才得到如此下场?”

    天清看得出她目光极力隐忍的愤怒和怨恨,脖颈的戒圈开始闪动,跟之前清冷的模样大相径庭。

    “师父留给灯中一抹意识,这意识却是他对幽都的期待和疑问。”寂照自嘲一声,对着黯淡的灯说,“我们听闻你出生时身负幽都令。但现在看来,他找错了人。对生命被践踏的强烈哀伤,并不会出现在不谙世事的持明龙女身上。”

    见她依旧不语,寂照叹了口气,说了声抱歉,兀自离开了这里。

    *

    ‘大地上的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才得到如此下场?’

    是啊,为什么呢?

    后土为何离开这个世界,又为何留下她和幽都呢……幽都的使者,又为何选择尊重她的意见,将她放出来呢?

    寂照走了,周围停留的学子们不知何时也走了。

    天空中的太阳也彻底被遮掩,晌午后的黑云越累越多,配合着阴沉下来的湖面,让人看了险些喘不过气来。

    大家都准备走了,只有天清在湖面自顾自地想事情。

    “小师妹,看起来要下雨了,你不回去吗?”相知收拾好鱼竿和鱼篓,见天清在远处直直站着,看起来孤零零的有点可怜。

    “不了师姐,雨天的思源湖风景也不错,我等会儿会回去的。”

    风吹得她发丝缭乱,但天清毫不在意,她想着借着这股凉风平息躁动的离火。

    “好吧,看你站了有一会儿了,要不累了坐会儿?我还差半个小时的日课,坐了一天坐累了,给你用着吧,放这里就行,过会儿我再来拿。”

    “喔,谢谢师姐。”

    相知边说着边把小板凳放她身后,见天清乖乖地坐了下来,看她这持明族的小龙真的是来欣赏风景的样子,才放心回去继续刷日课学时。

    寂照讲的话都是关于后土的种种猜测。

    正因如此,天清的心很平静。

    对幽都在不在的事实,她最清楚不过了。创世神早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幽都就此隐于荒芜,却在银河中留下了身为尘种的自己。

    如果祂放弃了世界,完全可以将自己和自己守护的万物法则一并锁入幽都,但神母并没有将她归灭。

    更有甚者是幽都,其使者把她放了出来,让天清直面星神的阻挠,去拿回属于后土的万物法则。

    天清就这样一个人坐着,发尾的淡紫色被空气吞没在背后。她抬手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未能消退的灼痛让她深感折磨。

    她抬头看天上黯淡的日光,伸出手接住落下的雨滴,在离火快要将她指尖的水珠融化时,发出了一个疑问,“星神吗?如果没有神的存在,人们是不是不会如此无力……但祂们已经存在了,即便是后土的力量也无力更改的事实。”

    “这里的雨很快就会停,人们心里的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呢?”

    天清望向湖面的涟漪,隐隐能通过落下的水珠见到心中映射的火光。火光燃烧前的地方曾经生机盎然,曾经充满欢声笑语,而现在……

    而现在这火燃烧的——

    是一副残破的身躯。

    离火中的火芯,正是她自己。

    “如果这就是身处尘世的代价,那就让这火燃烧得更烈些好了。”天清闭上眼,感受着与离火的对抗和交织,“我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感觉。作为人类体验这些痛苦的感觉,比起一无所知地关在盒子里,也很有意思呢。”

    烈火带来了什么……

    「自由」?

    「对立」?

    还是别的什么……

    她睁开双眸。

    刹那间,天地失色,万物散若浮尘,陷入一片熟悉的灰色中。雨露的生命宛如流沙,在停滞的时间中划过她抬起的指尖。

    有一小团赤红的火焰跳出,随着她的动作进入水珠的内部。天清可以看到火焰在静静燃烧,却没有夺走这颗水珠短暂的一生,而是与之共存。

    她闭上眼,感受离火的跳跃与吸引,试着将自己的意识再度凑近它。

    当她触及离火时,一方无人的空间闪现。

    寂静的浮尘塑成螺旋的甬道,自底部如镜面的星空盘曲而上,仿若没有终点。而它们铺就的道路,却是高高挂起的大地。

    无数的火光和尘岩占据着天上的位置,组成了普通的焦土。焦土上似乎有着数十座的残垣石柱,上面皆刻着金色的铭文。

    她试着前往熟悉的焦土,而她踏过的地方,却是倒映着看不懂的文字。

    「万物皆降于尘,万物皆归于尘,万物皆沦为尘。」

    这是什么?

    眨眼间面前出行一个虚幻的影子,是一个与自己长得很像,但是黑发红瞳的少女,她眼中带着喜悦的目光,而后又消失不见。

    「从看到世界将被焦火付之一炬的那刻起,再也没有后土的神种。」

    天清继续前进,走过的尘埃跟着她前行。这感觉就像有这数不清的自己在亦步亦趋,让人分不清这是虚幻还是真实的存在。

    她往前走,脚下如星空的玄黑色镜倒映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少女的模样。天清蹲下来,不解地望着地面上的镜子,镜子里的少女也看着她。

    抬头的某一刻,面前出现了后土神母温柔前者她手的背影,天清满目震惊,追了过去,“母亲!”

    但神母只是转过身,对她微笑,并没有回应她。

    天清愣了愣,见祂消散归尘,“这是什么地方?天地,为何倒悬?”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了地面再度浮现的文字:「问天地为何倒悬,叹众生不肯回头」

    【无主的命途狭间,又一次等到了祂的尘种的到来。】

    一个清冷质感的女声自她脑内成形,天清望过去,眼前的是冷白色的星光。

    指尖触及一片虚空的凉感,那颗星星受到不知何人的指令,兀自围着天清转了几圈。它仅停顿片刻,接着在她身旁掠过,留下一道白色的拖尾。

    她转身环顾周围,空中的石柱开始崩塌,金色的铭文随之落下,构成一把锁。

    是她的无相之锁。

    一把可以变换成各种武器的锁,曾如门神般的同样雕塑在幽都大门前。古朴,神威,永恒。

    但锁并非只是一把热衷杀戮的无敌武器。

    人们手握武器的意义在于守护在意的东西,不论夺取还是防卫。

    而锁存在,注定要等待被人打开。

    【我等应约而来,试问你是否坚持原路?代表地上的生灵,替祂重塑第十九道命途的开启。】

    第42章 ▇▇尘世守天清【修】景元:下雨……

    “第十九道命途,是后土神留下的道路吗?”天清正问着,若有所思地望向无相锁的金影。

    但那道淡漠的声音没有再度传来。

    忽的空中远去的白色星芒传来一道光束,清凉的星息掠过她的身躯,令人惊奇地抚平了离火的灼痛。天清刚要松一口气时,脑海中却出现繁星坠毁的画面:

    不可追溯的年代,极致的概念被视为世界创生的根基。

    宇宙有自己的运行逻辑,这个世界像一棵树,它以天地蕴生的死生人海为养料,长出虚数能量的枝叶。若要在混沌中走得远,就要吸取更多的养分,见证足够极致的命运,从而往高处长出伸长的树枝。

    世界交由众星神掌管,他们划分各自的命途,作为这样的一枝。有的树枝停步不前,养分被分叉夺取;有的树枝够不到前路,信念从此崩塌;有的树枝还未发芽,在风雨中酝酿新神。

    而行走在其上的人,走得远的就像叶子,获得祂们给予的力量,在命途上留下短暂的痕迹。

    但天地的养料是有限的。星神生生灭灭、起起落落,为了命途的存续,祂们间的神战、概念吞并战等争夺常有发生——

    「毁灭」沦亡世界,「丰饶」摧残未来,「存护」砌造人墙,「贪餮」吞噬宇宙,「繁育」无序横行,「同谐」湮灭杂音,「秩序」捍卫独裁……

    为大多人所知的两场神战嘛,皆因设计争夺枯萎树枝的养料而起。

    有意思的是,「繁育」被利用了两次。

    在古老到无可追溯的年代,「繁育」星神出现,虫群肆虐星系,由此吞噬虫群的贪餮力量得到加强……祂们对垒的区域波及广泛,三分之二的星系因此黯淡……众神的谋划下,这场神战以繁育的死亡为结束,却最终削弱了太一,祂掌管的秩序被同谐兼并。

    若万物皆归于秩序,人们就没有其他的需要了,祂的强大和专制挡了众神的旷野。

    然而,被庇佑的星界失去神明的照拂,目之所及,人们崩溃呐喊,建筑与文明坍塌,生存的家园沦为炼狱,星球自此灰暗……

    还有一场神战,是在百年前。

    仙舟联盟的人与天才们达成合作,借丰饶吞并繁育的行为,让祂们在早已无生命存在的星系上爆发神战。最后,丰饶落荒而逃。

    幽都厌倦祂们带给大地的又一层焦土,收容了遗祸不浅的繁育权柄。

    星神的命途一直存在,并不会因为神主们的陨落而消逝。但祂们的陨落使得力量削弱,这足够给人机会与它对衡。

    目睹繁育权柄的降落,毁灭的卒子来到焦土上,却意外得到了巡猎的复仇。而幽都早已看清悲剧的本质,所以选择将繁育的权柄归于不再问世的幽都。

    ……

    远方的焦土吐下絮状的金尘,白星的光芒投在天清的身上,为她镀上朦胧的光亮。

    无相锁的金影从半空中闪来,却没有落到天清的手中,而是围着她晃了一圈。最后,这锁随着白色星芒前往高处的焦土。

    它金色的神圣光辉将空中浮尘汇成的甬道点亮,筑起前往高空的阶梯,天阶上闪着红色的火光。

    “咦,怎么不说话呢?”淡漠的声音再度传来,在天清还没从脑海中的喧嚣反应过来前,有黑发红瞳的少女从星空如镜的地面而出。

    天清愣了愣。

    这人的声音,和最初说什么第十九命途的人一模一样。

    “后土创造生灵,在地上生存的人们受到祂的庇护,这是祂与人类最初的契约。而在星神力量的挥霍下,大地日益受创沦为焦土……地上的人们为了更强大的命途力量,纷纷走向高空。自此后土不再停步于此,而是跃向更高的「顷存天地」。”

    “世界将被付之一炬,后土早已离开这个充满卑劣人性的地方,任由他们自生自灭。祂离开前,愤怒于焦土的出现,留下了这道加速他们灭亡的命途——「对立」。”

    在碎裂的棱镜中注视着天清,少女对她的沉默轻啧一声,随即慢悠悠地飘到她身前。

    她跟小时候天清在方寸后土遇见的幽都使者很是相像,镜中浮现她的语录,末尾备注着来人的身份:「后土幽都令非命」。

    后土的命令不会有误。

    但是……

    天清总觉得哪里怪怪。

    棱镜的镜面泛着冷光,严丝合缝地占据着天清周围的空间,将她包裹在宛如迷宫的围城。

    黑发少女再度出声,“看吧,就是这样。地上的生灵早已经放弃了生存,即便祸乱的神明离开,他们也学不会自救。甚至,还妄图染指神的权力。”

    天清抬头看向高处的焦土,又垂首看向玄黑色的星空,青蓝色的瞳仁倒映着星空的斑斓,也点映着茫然的情绪。

    面对倒悬的天地,第一感觉是震撼,第二是迷惘。

    她没有回答非命的话,而是试着走向无相锁走过的高阶。正要踏上去时,这位自星空而出的少女却将她拦了下来,“无休止的欲望让焦土越来越多,他们向后土请罪,请求将人类和世界归于寂灭。”

    星空汇聚的地面再次浮现字样:

    「后土神明啊,你是我血管里流淌的名为憎恨的爱。」

    「为何胜利总属于高空,大地上的我们就不能追逐更高的力量吗?」

    「我们有无可磨灭的罪过,侵乱大地,愿受神罚,自此获得永久的解脱。」

    棱镜挡住天清的前路,并警醒她:“我等应约来前告知你「真相」:后土不与神为敌,而你的使命是在拿回无相碎片前,审判人类的过错,替祂重塑与这个世界为敌的「对立」命途。”

    “后土留下的道路,真的是「对立」吗?”天清走到非命所在的棱镜边,余光望见镜框外冒出的隐隐火光,红得纯粹看起来像白色。

    她垂眸想了很久,伸手碰了碰锁骨上发烫的逆鳞,离火的躁动已经停歇。

    现在的天清能感受到空间外的动静,外面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冰凉凉的,耳畔是连绵细雨的轻语。

    “你是这条道路的审判者。人世的你已经见证人的可笑与悲哀,祂的离开足够证明自己对属地沦为焦土的失望。”

    天清听得微怔,棱镜找准机会将拦路的玄黑色镜片击碎,接着正色道:“对立,这就是你要走的道路。去吧,登上你的道路。”

    天清下意识地想要登上这条天阶,但内心却在挣扎。

    这是一条让人类送死的不归路。

    但对方言之凿凿:将后土司掌的大地沦为焦土的人类,有无可磨灭的罪过。

    但,她还记得另一句话:祂的离开足够证明自己对属地沦为焦土的失望。

    那么自己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呢?

    天清摸了摸眉毛,澄澈的眼眸中透着难得的沉静。她并没有过去的记忆,只知道这个世界的人类在经历生命的苦难……

    完全在被别人推着走啊,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而且,这个叫非命的人……

    她来自天梯下的星空。

    “可我看到的,善知、玄悲、还有第三次丰饶大战的人……他们足够坚强,甚至愿意为了更多人的未来而牺牲自我。”天清坚定地说道,“这和你的说法并不一致。我不认为这样的世界不值得祂拯救。”

    心念流转间,周身与她共行的尘埃幻化成碎裂的棱镜。天清的身体被亿万碎裂的镜片团团围住,身形在禁锢中显得越发单薄。

    在非命垂眸间没注意到她的时候,天清将无相锁从空中召回,在黑暗中会剥夺她生命的武器就该属于她。她素手一挥,棍风掀起浮尘的喧嚣,打破了藏有对方身影的最大镜子。

    镜中有烈火闪动,碎裂的镜片悉数聚成完整的镜面,非命从中走出来。她抬眼看向天清,哼着歌地笑道:“嗯哼,这次的你不太好骗了呢。”

    “我是非命,幽都令的令文真身。”她靠近天清,对她歪了一下头,“没有想到吧?”

    天清后退一步,不想跟面前的人有距离太近,只点点头:“根据天清生存手册,见不得人的家伙往往不怀好意。没想到,你还真是个骗子!”

    一个长得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骗子。

    “哼,骗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这个骗子呢,很高兴你再次走到了这里,也再次选择了人类。”非命说,“一个人被丢在尘世,吓坏了吧。”

    天清摇摇头:“还好吧,虽然会有些害怕,但我并不是一个人。”她有很多好看的小石头,有收回无相碎片的使命,还有玉阙的人和猫陪她长大。

    非命:“你是怎么发现我的破绽的?”

    天清想了想:“重点不在过去,而是现在的你想让我认为人类已经无可救药、自请灭亡。”

    这可是今天早上刚跟景元学的。

    名为:抓重点。

    非命摇摇头,叹气道:“看来尘世的人很是狡诈呢,最好骗的你也不好骗了。”

    “人类,后土神最初的使者。每个从大地上降生的人,生来都曾是这条路上的命途行者,他们有选择节制自我的权力。这条命途涵盖一切,颠覆一切,也能让人回头。但,见过了星空的瑰丽,又有多少人们愿意回头看看曾经地上的自己呢?”

    非命轻轻向她伸手,不由分说地拉着天清走向高处,“别怕嘛,跟我来吧。”

    并未察觉到对方身上的恶意,反而有股熟悉的亲切感,天清跟了过去,路上偏过头问她:“上面有什么?”

    在踏上阶梯的路上,非命耸了耸肩,不紧不慢地跟她解释,“你只要知道,后土的道路足够宽容,祂的力量为人而留,也可以为神而留。而你守护的万物法则,正被神明关注,它是重塑这条命途的关键。”

    “这条命途意味着什么?”天清扭过头去看她。

    “别着急问呀。”非命带着她往上走,白色的星辉推着两人上升,她不紧不慢道,“对神明来说,这条路就像宇宙的脉络影响着一切,祂们在等这条道路的真正陨落。对于人而言,他们在等一个可以回头的机会。对于你而言……”

    “啊,到了。”

    正听的津津有味,到关键点被打断,天清满脸幽怨地盯着她:……她就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吗?

    但少女丝毫不顾她的谴责,心安理得地示意她看向路径的*终点。

    在非命的提醒下,天清看到那颗白色星星。它离尘埃汇聚的神座仅有一步之遥,而通往神座的最后一块尘砖,却由烈火燃烧着。

    这火极其猛烈,代表后土的星星无法前进。

    天清抬头看去,这正是摇曳的南明离火,里面的火芯是如她的人偶。

    而神座镌刻着命途的真意「▇▇」,但那字迹就像若隐若现的神座般让人看不清。

    “还记得方寸后土的天秤吗?你尘世的试炼仍未完结。幽都将你送到尘世中可并不简单,”非命说完,又自顾自道,“我想我应该重新问出那个问题了……”

    面前的人将天平再度召出,站在她一侧的星星愿意后土的命途同存。

    第一颗星星:不朽化归六道,刹那即为恒古。

    第二颗星星:纯美分崩离析,歧见中见无暇。

    第三颗星星:开拓铺下银轨,道阻未必难行。

    第四颗星星:巡猎背负光矢,天罚亦是拯救。

    【你是否愿意继续找回无相碎片,即便代价是燃尽尘生,注定迎来死亡……你也要重塑这条未知的道路?】

    等天平被收回,天清开始惊讶她的话:“燃尽尘生?”

    这什么意思?

    难道在找回无相碎片后,她不是应该能自由自在地生活了吗?

    “星神观望你的行动,因为与你同样立场的幽都收容了被设计的繁育。”非命说,看到她惊讶的样子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至于你嘛,你与无相碎片共生。如果没有拿回无相碎片,你会随时间消逝的。如果拿回无相碎片,幽都会将它们带回这里,铸就道路的最后拼图,到时候嘛,你也会被离火烧死的。”

    天清:……

    所以她坎坷的尘生,只有三种选择。

    要么就是被关在锁里慢性自杀,要么就是随着无相碎片一同消逝,要么就是拿回碎片还要被离火烧死……

    就是说,身为尘种的最后一世,虽然弱了点,难道就不能给一条活路吗?!

    “如何?最后一世的你仍旧选择重塑这条无名的道路吗?”非命歪了歪头,目光飘向下方的星空。

    “走过十八位星神的命途,在每一路遥远的尽头带给你的都是无尽的迷茫。有一天,你与其他已逝的尘种一样,选择将后土留下的所有力量化为新途。”

    “但你还不够坚定,神之所以为神,因为祂爱着地上的生灵。神种亦是如此。”

    “大地上的人节制自我,是因为相信他们走的再高,终有大地的怀抱等着他们归来。那么此世身为人族的你,会怎么审判同族的人类的行为呢?这就是后土留给你的问题了,参透这一点,你才有资格审判这条路。”

    “他们都在等这颗星星的归位,是在等一个回头的机会吗?”天清抬头左右看看,目光不自觉地跟随星星的光芒,伸手触碰它的清凉,“我的生命,又真的与无相碎片共存吗?”

    其实她很确信,但还是要再问一遍。

    非命点点头:“只要你想,你可以不去找它们,无相碎片没有你的开启,不会被星神利用的。”

    “……好吧,看来还是有一条生路在的。可我不去找它,它的力量会随时间消散,我也会跟着消散吧。”被白色星星环绕着,看着雀跃着想要踏上神位的星星,天清叹了口气,却听见非命又道:“以它们的消亡速度,你在尘世活个几千年倒不成问题。”

    但生存意味着放弃使命,不给人们回头的机会。

    “谢谢你让我知道了我不再是神种的存在。”天清望着离火,眼神坚定道:“现在唯一能够确信的是,无相碎片并不会落在别人手中。我的生命与它共存,而你们欺骗了星神。”

    “……”非命愣了愣,“被发现了呢。”

    “我的失败不会为生灵加重负担。”天清眨巴着眼,看了看这个陌生的地方,倒悬的天空还是让人看得头晕啊。她继续说:“知道这一点,总算是安心了。这点就够我回去继续找碎片了。”

    如果连她的责任都能轻而易举放弃的话,那世上还有什么是她不能放弃的呢。

    天清望着天空落下的尘埃,万物皆归于尘,万物皆沦为尘。虽然还是很茫然,但她试着跟随白色的星星,触碰离火的灼热。

    “即便结局已经注定,但总会有人直面过去与未来。一直逃避就会不停面对逃避的焦灼,祂给我生命,又让我留住更多的生命……属于我的东西不会让任何人沾染,包括我的使命。”

    “这么多人都在等着这条路的重塑,那便接过他们的希望,去拿回属于祂的东西吧!”

    “我永远站在代表后土的一方。世界在崩乱,人们在寻找新的希望,那就让这火再烧得烈一些吧!”

    话音未落,一道流星自天阶下的星空破镜而出,如此闪耀,如此无情。它打破无边际的地镜,星空随之破裂。

    是巡猎的光矢。

    天清看着光矢向自己的位置奔来,想起仙舟联盟成立的原因。

    联盟追杀丰饶,严格防控仙舟人外出,为的是跟随祂的光矢扫清孽物。那之后呢,他们自己不能沦为孽物。

    总有一天,丰饶民日渐式微,恰如不朽陨落下持明族的力量分散,仙舟民将重回正轨。

    长生种承认死亡,并在等待着死亡。

    而此刻,她看到了巡猎的瞥视,“是流星啊……”

    她不惧死亡,甚至可以说是正在为了死亡而抉择。

    流星助力她打破倒悬的假象,迎来——

    真正的命途狭间。

    “你果然是个大大的骗子啊。”天清看着流星越过她的身侧,天地正在复位,非命不知何时不见了身影。

    她低头看去,那道光矢恰巧落在离火的火芯上,将离火和星星散落成紫白色的蝶影,围着身侧不知在做些什么。天清伸过手,让蝴蝶栖息在她的手指上,离火的靠近不再让她感到灼痛。

    【回去吧。这道路还需要你点亮,但没有那么恶劣的作弄,尘种的千万年来的牺牲已经够多了。后土留给人的试炼只差一步,这块万物法则的拼图会由你完成。】

    【我在终点等你,而你不必面对最后的死亡。等你成为真正的人,再告诉我,人类为何值得祂庇佑?】

    【在天地归位的瞬息间,你还能问我一个问题,请尽情提问吧。】

    天清想了想,离火被她控制变成紫白色的蝴蝶,落在尘岩上开出花。她愣了愣,问对方:“什么才算真正的人呢?”

    【最起码有点七情六欲吧。可你从来不主动留下喜欢的东西,我也很苦恼啊,要不是那位天才将你从实验室带走……最后的神性也应该被她们抹除了。】

    【这可真是麻烦啊。】

    【但,温室里养幼苗,风雨中绽放执拗的花朵。伤痕是可爱少女前进路上的垫脚石,你的决心因绝境的逼迫而闪耀。】

    【也许这就是人类的光辉之一吧……保持从容和无畏,愉快地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吧!】

    天清愣了愣,明明自己和无相碎片同生共死,为何对方说自己不会死?

    在她的身形消散在命途狭间后,非命再度出现,望着天地归位的真正模样,轻手抚摸着地面上的神位。

    “▇▇尘世守天清。”

    “我在终点等你。”

    *

    半刻钟前,景元在寝室跟爻光谈论时,收到另一玉兆的新讯息。

    【相知(上善若水,万物不争)】:你家龙女大人,她,她平日都这么看风景的吗?

    她发了一张图片,是在雨中坐着的白发小可怜。

    相知跑去万书楼躲雨,不忍打扰她欣赏雨景的认真模样。但天清看着怪让人难受的,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雨水告诉她她在哀伤。

    毕竟是自己家的小师妹,也不能这么不管不顾,她决定问问知情人。

    【景元元(又得浮生一日闲)】:……我去找她。

    看着她的弱小无助,忽然想到逝去的踏浪雪狮子,白色的身躯和蓝色的眼睛……为了不让等待再次成为遗憾,景元决定将人带回去。

    他打着伞来找她。

    看见她的时候,正巧发现她身上有股火光。景元拍了拍她的肩膀,却在碰她的时候看见了巡猎的光矢,神君在心念空间闪过一瞬。

    当天清再度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头顶上有人为她遮住了雨。

    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想到相知还要来拿自己的小板凳,她悟了。而师姐方才的话高深莫测,说不定能给她什么启发。

    天清不由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声:“这里的雨很快就会停吧。师姐,你说人们心里的雨什么时候会停呢?”

    活了,这很好。

    但她还不知道无相碎片什么时候能被她收回。

    执伞的人沉默着看着她,等她终于有了点动静才放下心。身后的人听相知说她见过寂照,寂照在来的路上又碰上了他,还让他替她跟天清道歉。

    似乎意识到什么,景元叹了口气,回答她的问话,“人来人往,悲欢自缚。下雨了,回去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天清有些难以置信,逐渐转回头,却发现不知何时她那早上还怕冷的景元居然来了。

    而且为了不打扰她,还特地跟她隔了半臂的距离。他白绒绒的蓬松头发被雨水打湿,天清发现他应该站了很久。

    她慢慢站起来,接着扬起手,将伞推回给他,目光透过灰暗的天气观察他亮晶晶的眼睛。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下,自己往前靠了一步。

    景元望见她露出真挚甜美的笑容,悬着的心放松了不少,又听见她说,“人来人往,悲欢自缚……不对哦,是人山人海,如约而至呀。下雨了,你个小猫咪在伤感什么呢。”

    “如约而至?世界这么大,你要如约去哪里呢。”景元笑着看她。

    比起其他人,他更喜欢和云骑相处,因为不用太多猜忌。他们将性命交付与将军,将军便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即便殚精竭虑也乐在其中。

    但随着战事减少,景元逐渐公务缠身,每日与一个个笑面虎打交道,着实心累……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喜欢他。有人等着他出错,扮演救赎者;有人想拉他下神坛,进行共沉沦;有人只是表面地跟随大流,喜欢这个传奇的将军……

    天清对神策将军是纯粹的好奇心和好胜心,却对他这猫是毫不掩饰的偏爱和保护。

    不知怎么地,景元开始对比起自己和她的不同。

    他作为地衡司的世家子弟,从小是被家里人呵护着长大的,知道人的善良。天清也是。

    他喜欢外貌玲珑的小动物,丰神俊朗的高大将军,其实内心温柔且真实。天清喜欢剔透的小晶石,喜欢抱起来毛茸茸的大物,热爱所有没有尝试过的事情,小小的身躯藏着极其旺盛的生命力和好奇心。

    他不想过上一眼望到头的日子,所以选择加入了云骑军。天清不想被背后的黑袍人利用,所以选择了最危险的路,她暂代昆冈君的执政位,而幕后人正打算用龙狂的事情准备行动。

    不能想了,她和他终归是不同路。

    ……

    但神君的连连摇头又是什么意思?

    这两个人,一个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与湖中倒映不同的明亮天空,另一个从他的温柔中看到了被乌云遮蔽的太阳。

    天清有点后悔没有问非命另一个问题。

    她养了一只猫。

    然后,这猫逐渐长成了自己喜欢的人的模样。

    哎,这可怎么办呢?

    “不知道,反正现在姑且陪陪你好了。”天清忽然想起小时候跟他一起行侠仗义的画面,但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道:“早就说过了的啦,世界这么大,和我去看看?可惜你要去当巡海游侠,让我一个人在这……”

    明媚的眼睛照亮了她的脸庞,就像终于放下了什么忐忑不安的事情。是因为那道独属于她的光矢吗?

    他从未见过她露出那这般自在和轻松的神情。

    景元能感受到,她真的在享受生命的热烈。

    第43章 言不由衷【修】懂了。神策将军可以,……

    这份热烈的目光叫人不忍打扰,却因他染上失意的黯淡。景元见她情绪稍低落,执伞的手指微微收紧。

    成为巡海游侠是他年少的梦想,也是身为灵猫族人的他离开玉阙仙舟的最完美借口。

    罗浮的将军,注定不会为任何人停步。

    身为云骑将军,卫蔽仙舟是他的责任,任何感情都要置于这份责任之后。他会清醒地记住一切,曾看着美好的过往分崩离析,于时光一隅守着罗浮。

    少年时的意气宛如帝弓降下的流光,在回忆里留下无可追挽的岁月痕迹。往事已毕,难免感时伤怀。过往应如细雨落尽,景元知道,时光不会因为某个人和某件事停滞不前,他能做的就是与岁月和解。

    有时他也会想,在风雨过后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因为他很快就要退位了。

    “嗯嗯嗯,多谢龙女大人陪我这孤零零的小猫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半开玩笑地略过让两人皆为苦恼的话题,恢复了往日闲散不羁的模样。

    身前的人望着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歪着头对他眨了眨眼。于是景元收回手,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缓缓开口道:“这雨越下越大了,再待下去,怕是要生个几千镝的小病了。”

    猫可以是白捡的,但养猫可不是能白嫖的。

    “没关系,我们昆仑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天清嘴角微弯,她弯腰捞起好心师姐给的小板凳,用手推着执着伞的青年。

    “走吧走吧,师姐不在这里,先把它的东西放万书楼的储物点吧。”

    “哦对,符初还要找我,但浑身湿漉漉的样子也不好进万书楼呢……给她发个消息,明天换我去找她玩好了。”

    在天清笑着望过来时,景元愣了愣,转而看向并不明亮的雨空。

    灰暗的云将日光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但看着她重新变成开心的样子,心中莫名的紧张也莫名跟着软了下来。

    景元想,风雨过后的景象,应该是天朗气清。

    明日又是崭新的一天,而且一定会是个好天气。就像她眸中存在着的,一个清澈明亮的晴天。

    暗暗松了一口气,景元想到来的路上遇见了寂照,思考了半刻钟。等她从万书楼大门前的储物点出来,瞧见她拿着玉兆给相知发消息后,开始旁敲侧击她为何这么不对劲的原因。

    景元撑着伞,走在同她回寝楼的路上,偶尔看向走在后边的某人,“对了,我刚刚碰见了寂照。她跟我说了些事情,并且让我替她跟你说声抱歉。”

    这一路细雨伴雷鸣,即便学院不是人造与自然结合的洞天,也会因为人造赤星有各方的天气变化。毕竟太卜司的卜者还有一个作用,即推算天气的阴晴雨雪。

    地上的雨水正噼里啪啦地作响,带着满地泥泞的残花,一起汇向排列有序的排水口。

    天清没想到他遇见了寂照,那可是个想要探听幽都秘事的神秘僧人。

    这个世界上,除了刚刚看到她的帝弓光矢,没有别的人知道她要拿回万物法则的事情。行走在虚无却反抗着虚无的混沌医士,明明是均衡派却看起来并不认可均衡的丹轮寺寺民……很多人都在等幽都的回答。

    但只有她知道,幽都已经随后土做出了回答,尽管她还不知道那条道路的名字是什么。

    神创造人,但人又成了大地上的不安因素,后土为何选择庇佑人类呢?无主的命途在等着最后一块拼图,以及她的答案。

    天清偏过头去问他:“诶,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但这事关重大,要你决定能不能告诉我。”景元默契地回头看她,幽幽道,“而且,我刚刚在你身上,好像看到了帝弓降下的光矢……”

    就在半个时辰前,她得到了巡猎星神的助力,神君跟着有所动作。

    但景元并不理解祂的纶音为何。

    想着猫猫特地出来找自己,还特地迁就自己,天清看着他背后淋湿的衣服,朝他弯眼笑问:“帝弓这次的光矢从天而降,却砸到了我幼小的心灵里,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瞰云镜捕捉到?”

    “学院周围设置了十方光映法界,我这猫都能看到祂降下的流星,想来爻光将军应该能察觉到。”景元说完,看见天清一脸神秘莫测,甚至不自觉地朝他笑,“嗯?你笑什么?”

    先前淋湿的雨滴顺着他额前的白色刘海而下,在他说话时,突然掉在他长长的眼睫上,为他懒散又冷漠的眼眸平添了几分温柔。

    两人目光相接时,天清转了转眼珠,“我可比你先得到了巡猎的注视,也许我也能去当巡海游侠了?”

    她的话让景元脸色微妙。这样不经意的问话会让他觉得,她是想要陪着他一起去偌大的世界看看。

    “以后的事情,还是等毕业后再说好了。对了,寂照说善知和玄悲都是被神抛弃的命途行者,还说我身上有幽都令,比如让我拯救个世界什么的?”她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说,“可是根本没有幽都令这种东西啊。”

    幽都令的真身是个大骗子。

    但没有骗她的是,她还得去找万物法则流落而散的无相碎片,幽都的目的是重塑后土留下的第十九命途。

    而代价只是,让她成为人。

    天清很好奇:无相碎片拼合的万物法则是与她同生共死的东西,非命如何能做到在嵌灭这块拼图后,让身为天清的自己能够好好活着?

    帝弓最后的光矢投向离火,似乎是隐约地告诉她,她可以控制这火,让它们外散成灵。

    “这样啊,听说幽都是后土神所管辖,掌握地上的万物。也许她是因为离恨灯的事情,病急乱投医了吧。”景元若有所思,望着身侧的少女,“有点好奇,你怎么在湖边坐着坐着,就把帝弓司命给等来了?”

    走在路上不方便问帝弓所赐的威灵,他只能看见神君在心念空间内又是摇头又是沉默,然后自己只能跟着沉默。

    想了想,这还不如问身边现成的人。

    “那个啊,我刚刚遇到一个骗子,她还骗了我两次……太生气了,然后帝弓司命把她消灭了!”说到这天清就来气了,脸颊时不时地像个小气球一样开始胡乱爆炸。

    景元摇摇头,忍不住轻扯嘴角,“清清啊,好歹编点像话的故事吧。”

    天清微微抬头,目光坚定得像新人云骑宣誓的样子,斩钉截铁道:“我可没有骗你啊,她还让我去找东西。”

    “会说话的石头?”景元问。

    少女扑哧笑了声,是无相碎片哦,但还是要说,“不能告诉你哦。”

    景元:“嗯?”

    天清眨着眼看他,继续笑着解释道:“除非你是巡猎的将军。”

    后土认可的好帮手。

    在她甜甜的笑容中恍惚一瞬,才反应过来这龙刻薄的话语,景元冷漠哦了一声,“懂了。神策将军可以,我不可以。”

    一个就见过一次,一个怎么说也是陪了她这么多年。

    这话让人听起来,忍不住开始生气啊。

    过了片刻,景元察觉到身后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袖,“喂喂,怎么突然走这么快。”

    天清长得没自家的猫高,自然步子也没他快。刚刚景元有意慢下来很多,让她落后一点点。但现在猫似乎生气了,稍微快了些,天清差点没跟上。

    景元愣了愣,开始放慢步伐,望着地面的雨水自顾自道:“我看起来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天清点点头,“……好像是有点吧。”

    被神策将军再一次刺激到后,变成了冷漠的大猫猫。

    但她有一点点乐在其中,因为天清的目光再次落在身前人的背后,从他淋湿的衣服上,天清看出了景元对自己的在意。

    白色的长发随风飘扬,发尾的淡紫色闪烁着少女心中的雀跃。景元瞥了她一眼,但对方一脸无辜,甚至余光追着自己扫了几眼。

    景元:“……”

    果然生气不是错觉啊。

    自己冒着大雨来找她,她想要说话的人却不是他。

    早就说了,这龙好奇心太重。身为持明,即便没有轮回,她的时间依旧有很长很长,难免会喜新厌旧。

    说来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待在她身边十多年了,景元开始习惯天清这样难以忽视的清晰存在了,想来她也是一样吧。

    但,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她第二重要的人,让他的良心时不时受到些谴责,却又更在意云骑将军的身份……他这第二重要的位置,是不是过段时间就该给神策将军的虚名让位了?

    暗暗叹了口气,在位得以善终的将军寥寥,来之不易的无趣生活却也平静。他望着阴暗的天空,不由开口问天清:“月亮总有星星陪着,那,太阳呢?”

    即便他离开玉阙,往后还有很多人陪着天清的。

    天清打量看他,这话好像是在问自己。

    昆仑很少下雨,没想到雨天的景元元格外伤感呢。明明还没有成为巡海游侠这样的银河英雄,却已经学会了仙舟武侠幻戏中英雄们遗憾的人生独白。

    这猫一定是因为她太过喜欢神策将军,认为以后没人陪他,才决定要离开她吧!

    不然以他整天闭目养神的懒散心态,怎么会去当巡海游侠呢!猫猫好像是因为她从小喜欢神策将军,所以长大后才说要当巡海游侠。

    可他又是很会照顾她的好猫,见她不想一个人来遍智格物院,还特地留在学院陪她。

    天清恍然大悟。

    没关系的,她可不是有了神策将军就忘了猫的无良饲主。

    “月亮有星星陪着,太阳有天空陪着……”天清偷偷瞄他,“猫猫有清清陪着!等爷爷回来后,你要是不想一个人去行侠仗义,我也可以陪你出去转转的了。”

    景元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又轻轻捏了捏天清的脸颊,随后在她不解的目光中收回了作乱的手,“知道了。”

    一丝难以言说的心动蔓延开来,夹杂着一点点不愿承认的期待。听她话的意思,还是是不想让他离开她身边啊。

    怎么说,是喜欢上这种让人安心和放松的相处氛围呢……还是,逐渐喜欢上了别的什么呢?

    他不敢深想,每次看见这家伙都忍不住想逗逗她,见到她一路的成长又深感欢喜。

    想到自己身为长生种的无趣余生,有种想要跟她坦白身份的冲动。可惜,罗浮的神策将军是个欺骗她感情的小白猫。

    而且更重要的是,罗浮已经占了他心中的大半地位。

    有些不确定的事情,他不想去赌。

    昆仑的龙女大人要照顾一只小白猫,背负着毛茸茸的重任。罗浮的神策将军如约保护一只小白龙,背负着沉甸甸的约定。

    天清也在纠结,再加上她又是实实在在的白毛控,这让她的视线随着他步伐晃动的长发而转动。直到它们贴着景元淋湿的肩膀,心里有什么东西微发痒,让她不由开始思考。

    没错,这猫从小就喜欢她。

    尤其是他还喜欢问神策将军,总想让自己陷入对喜欢神策将军这件事的怀疑,这就显得猫猫的喜欢更加真切了。

    她的身边有三类人,将她视为眼中钉的人,把她当做龙女大人的人,还有因龙女身份而偏爱她的人……

    现在多了第四类人,因为她是天清而喜欢她的人。

    和他在一起玩,不用受到牵制和责备。相处间的真挚就像冬日屋檐暖化的水滴,无声息地滴到雪地里。但它又不是默然消失,而是一点点浸暖地面的冰寒,直至霜雪成为一方小潭。

    而他的行为就这样滴入其中,在风过无痕的湖面泛起过一丝晕开的涟漪。

    同在一把伞下,两人的距离很近,天清一抬眼,就能瞧见景元慵懒又温柔的目光。

    她花了点时间来思考一个问题:景元元果然真的很喜欢她,这么冷的天特地跑出来找她,为了不打扰她还特地迁就自己……但她能说自己被一只猫感动了吗?

    当然不可以!

    即便幽都不再问世,尘种的轮世也会记录在评断她等尘生的功册中。

    依稀记得别的尘种,他们喜欢的都是很厉害的人,是可以称得上是传说的神仙眷侣。非命那个大骗子也还在等她拿回无相碎片,去补全无主命途的最后一块拼图。

    到时候她一定会问,自己为何会钟爱一只会下棋的猫?

    ……

    她可不想被人记上,是自己先喜欢上一只长得好看的小灵猫的!

    但得到自己思考的答案,内心有什么东西在开始松动,落在面上成为纠结的情绪和时不时偷瞄对方几眼。

    景元捕捉到了她不自然的目光,还有微微红的耳尖,不知是不是天气太冷的缘故。

    她说喜欢神策将军,但又说过自己是第二重要的人。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喜欢的是自己这猫呢?他忽然有些好奇。

    景元想到一些事情,是眨眼间又觉得好笑的未来:灵动的少女遇见了更喜欢的人,退休的将军失去他来之不易的色彩,可怜的景元捡起破碎的感情,重新将它们拼成存在过的模样……

    这就叫,好奇心害死猫。

    ……不管她怎么想的,自己都不能喜欢上一个心意不明的、完全不了解神策将军的、喜新厌旧的天清。

    景元开始沉默地走在雨中,伞上传来哒哒的落水声,天清跟着天然的白噪音们沉默:虽然总觉得猫猫很照顾自己,可他也没有说过喜欢自己诶。如果景元元喜欢她,她怎么面对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神策将军呢?

    而且景元元是怎么样的喜欢呢?宠物对饲主的依赖,还是相知学姐说的青梅竹马的情谊,还是把对方看做异性的那种喜欢……难道要让她率先问出这个令人纠结的问题吗?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互相笑笑开始问些有的没的。

    “符初看起来很喜欢你。”

    “嗯,我也这么觉得。”

    “你终于交到新的朋友了?”

    “但是是一个奇怪的朋友。”

    ……

    两人表演出了与内心并不一致的淡定神情。

    不知道身侧的人是怎么想的,莫名有一种对方喜欢现在的自己的预感,可是又害怕自己猜错……

    要开口问吗?突然好在意这个问题啊。

    但是先问出口的,往往先占据劣势一方,会被对方拿捏住小把柄。

    景元/天清:不管对方怎么想的,自己绝对不可以率先问出口!

    第44章 荧惑守心【修】爻光:大难临头啊

    明月高悬,夜色幽深。未停的雨恰如世事纷杂不断,唯观星士们保持勘测的方向,于阴霾之中寻得一个让人宁静的确定答案。

    戎韬府内,响起一阵不安的脚步声。

    前来汇报星象的卜者踏前一步,深吸几口气,平静下来才伸手揩去额头上的冷汗,颤巍巍道:

    “将军明鉴,经过数日暗中排查的连夜衍算,除了遍智格物院其余的洞天并无毁灭的痕迹……但,星象已成。”

    爻光将军的虚影神色无异,正坐在十方光映法界的中央上闭目养神。

    等卜者的声音戛然而止,抬头却见自家将军的总算是睁开了眼,脸上的表情换成一如既往的淡然风范。太卜司的观星士算到大脑宕机了,可眼前人依旧这淡定的样子……

    还得是爻光将军,看不清,也看不懂。

    她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即便为仙舟日算万机,也往往用通讯虚影和黄钟系统传递消息。虚影总是面目模糊的,就像爻光让人捉摸不透的话。

    一月前的两颗凶星还只是有所趋势,如今却已经危及心宿。

    星象已成,暗示着危机正在逼近。

    “荧惑守心,看来对方所图甚重。「铁墓」战车并未到来,太卜司监视的电磁波信号却闪动了一瞬。”爻光转过身来,目光望向了八方览镜中所定的凶象,仔细端详着,“收买学院里公司的人,是最容易的事情。但,还不够。”

    公司提供学院三分之一的资金,以及部分银河外网。但还不够他这么自信,自信到拿全部学子们做试点实验。

    遍智格物院因遍智派的成立,主张自由的开放之风。铁墓此举,就是要利用遍智格物院的学子,打击整个玉阙。

    再过一周,智首大会该开启了。

    曜青使团此行,使得学院隐藏的秘密昭然若揭。她本想利用智首大会,让学子们找到古剑失踪而去的隐藏空间。但如今看来,铁墓也是一样,正等着这个机会呢。

    如果最高学府的智者都沦陷在他静默科技的崩溃下,那么更别提玉阙的普通黎庶了。

    玉兆科技是最发达的技术,对方越过归引阵法还能对她连连挑衅,反而让爻光开始好奇:铁墓的虚卒们究竟怎么混进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怎么在不使用玉兆阵法的情况下,击溃学子的心理防线的。

    昔年的幻胧化成接渡使的模样,亲自潜伏于罗浮,但铁墓与那位绝灭大君不同。

    他的下属潜伏成功,等静默通讯后,铁墓本人会亲临星球将人们最引以为傲的科技粉碎摧毁,从心理上彻底击溃他们。曾经加工「联觉信标」的行星,「巴兰*扎熔炉」,就是这样从银河星轨中断联的。

    “你们继续监视洞天外围的光界动静,遍智格物院的人我来安排。”最终爻光挥了挥手,垂头瞧着几案上的蓍草算筹,手中的动作便开始了。

    见此常景,卜者知趣地转身离去。

    她无法进入遍智格物院。再怎么说那也是遍智派那群学术分子的象牙塔,能扩建成六院两所,同星际和平公司合作,已经是那群老顽固能做出的最大妥协了。

    要不是曜青的使团来祝贺,又帮了他们这群儒生的大忙,恐怕也得客客气气地被请出去。

    良久,看着眼前既定的卦象,再瞥一眼十方光映法界截得的光矢降临才有的区域波动图,爻光长长地舒了口气:“……神凡无怨反成仇,是非平地起风波。看来这答案关键,在幽都侍奉的后土神身上。”

    学院的这场雨来得格外寒凉,暗敌跟她一样,都看中了智首大会的契机。

    幕后人既然潜伏已久,就有现在暴露的理由。在五个标准系统时前,天清所系的秘密已经被帝弓司命强令保护了。

    虽然她之前问天清的时候,得到模棱两可的回答,但爻光知道天清自己也不清楚。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是幽都送到尘世中的人,站在巡猎的道路上。而巡猎告诉天将,神凡争论而流落的答案由她寻找,而这份真相潜藏的力量正被另一神觊觎。

    *

    房间里空空荡荡,除了窗外雨打的声音,就只有景元坐在软榻上安稳绵长的呼吸声。他好巧不巧地生个了几百镝的小病,天清一边叹着气一边出去买治愈风寒的药了。

    近几年要处理的公务越来越多了,他还有一年便要回罗浮,不知底下人起了什么心思,很多本来该给符玄过目的公文时不时来拿给他。

    想着让人头疼的永远处理不完的公务,真不如出去练练武,还没来得及跟天清去一楼的练习室,身体却变得昏昏沉沉的。好在天清那个喜新厌旧的龙有点良心,说了一声让他在这里等她,便出去买药和晚饭了。

    听见玉兆传来动静,闭目养神的白发青年眉毛动了动,似是醒了,睡眼惺忪地拿起玉兆。

    啧,又是新麻烦。

    【爻光(平平无奇的胜手)】:荧惑守心,大难临头啊。

    【景元(人不在神策府)】:难得见你这嚣张绝伦之人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位戎韬将军一向性子耿直,身为卜者心无旁骛,自负看尽众生所系卦象,所行常常自以为是。可以说为人有点冷漠,不甚通晓人情世故。

    但他们天将知道,善易者不卜。

    经历人心明晦的她,可不会轻易将感情这种东西放到既定的结局上。爻光常常在解释前就做出正确的答案,毫无顾忌自己给他人造成的忐忑不安。

    知晓这一点,当年任由天清自投罗网又等他这个奇兵出手相救,所以昆冈君再怎么生她的气,也不会真的跟爻光闹掰。

    【爻光】:观星士们夤夜观望星宿,然卜卦之法百千,我最信蓍草之卜。帝弓光矢传递了新的讯息,天清正在找幽都流落的拼图,而她不与巡猎为敌。我怀疑有人也看中了她要找的东西,并且,有人要借龙狂坐收渔翁之利。

    他收回看向玉兆的视线,无意间望向某人桌上昨日没吃完的浆果派,撑着脸打了个哈欠。

    昆仑有常开不败的昆府海棠和在哪里都要搞事情的龙师,不朽的生存圣地,唯独少了刹那而永恒的亮色。说的就是天清,她说猫咪怕冷不要加重病情,于是自己一个人出去买药。

    将军无怨无悔地护佑仙舟,可全仙舟也就她这样惯着自己了。

    【景元】:持明龙师?这伙人行事缜密,经年潜伏不动,很难抓到他们的狐狸尾巴。既然如今他们动了起来,又有爻光将军的十方光映法界在,景元想,这场闹剧恐怕离结束的日子不远了吧。

    昔年「丰饶星神」将建木赐给罗浮仙舟,在仙舟人获得长生后的「黄金年代」,仙舟人凭若木创造了无数奇迹,比如息壤、木无患等。

    息壤是能够生长和吞噬万物的存在,被昆仑洞天镇压,又有封印压制,由历代昆冈君膺责守望。

    除了息壤生成的昆仑源石,将息壤力量分散至细微的洞天土壤也有开采价值,比如云骑军行军必备的救苦回生丹,其中有一昧息壤散的药材。再有就是用于建筑的息壤砖了,但这都不如对昆仑源石的需求量大。

    这样的丰饶伟力和巨大利益,总是免不了有心人来窥夺的。

    【爻光】:智首大会要开启了,我打算从这下手。怎么说,你们可得顺利参加啊?

    倒是不担心她参加智首大会的事情,但她的队友能不能凑齐是个问题。这届智首大会采取的四人组队形式,为的也是避免单人容易被人利用的情形。

    【景元】:遇见的同届学子中,我能想到的也只有寂照和雾仁了。不过,最近还多了一个符初……

    但当时的天清问青雀能不能参加时,雾仁说过青雀是上一届的学姐,无法参赛,而且光界易算院的人还要准备每年一届的演易大赛。

    他记得这个晓梦的关门弟子,天清跟她打起来,还是因为存储演易大赛资料的玉兆不见了。

    估计这人不会参加。

    可惜了,猫也无法参加,只能当吉祥物跟在她身边。

    【爻光】:哎,符初啊。不急,随遇而安吧。

    “我回来了!”天清回来后喊了喊紧闭的房门,手里拎着伞、药、还有很多吃的,腾不出手敲门了。

    听到熟悉的动静,景元无奈起身给她开门,不料撞上了她骤然伸出的脑袋。

    景元微微侧头,扶住了她的动作,眼角的泪痣随着轻抽的眼角颤动,“……你这是要做什么?”

    天清眨眨眼:“怕你听不见,试图撞门!”

    景元:……

    “怎么出去了一趟,智商还降低了。”明明可以放下东西再打开门啊。

    天清叹了口气,“哎,刚刚被符初折腾了一路了。她淋雨来看病,我顺道去看看她,结果符初在椒大夫那里拉着我不放手,当着好多人的面跟我痛诉这里学子们的冷漠无情!!!还拉着我要算命,给我听得迷迷糊糊的!”

    她把拿不下的食物和药物递给他,剩下的放在桌几上,开始控诉符初的行为。

    “符初上来问我:听说过三不占吗?”

    “然后我点点头,回她:不沾盘,不沾牙,不沾盘?”

    “结果她嘲笑我,说什么太卜司的不成文规矩,「三不占」指的是不义不占,不疑不占,不诚不占。这我哪知道啊。”

    景元听后沉默,随后摇了摇头:“然后呢?”

    天清义愤填膺道:“然后她就开始指指点点,说遇到的学子都是卜者,很少发出诚挚的疑问。又说我这龙不错,缘祈都没算出来的龙对她很有挑战性,开始把注意打到我身上。我寻思她看起来有点不对劲,一摸她发烫的额头才知道符初发烧了!”

    “但她不管不顾,拉着我的手说捡到个龙,又拿起椒大夫开的药剂开始往回寝室走。”

    ……景元无言以对,玉阙的卜者确实很有个性。

    好不容易遇见个能算的,还不好算的,可不是要带回去研究研究嘛。

    “雨下这么大,为了不让她追到这里来我就跟她回去了。她拿出腰间的小风铃开始听风识卦。但是!她把自己算晕了!”

    “哎,明天我还得去看她。”

    天清耷拉着脑袋看他,“明天白天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不要乱窜,要好好休息喔。”

    景元深感欣慰,帝弓所赐的威灵——神君在沉默地没理他,他也有点头疼想好好休息。正好明天天清不在,他醒来后能跟神君问问情况,于是景元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没关系,我自己一个猫可以的。”

    顺其自然,智首大会的新队友来的刚刚好,这雨下得也正好。

    第45章 不解其意总有一天她会告诉我的

    不知是不是药物的催眠作用,当天晚上的景元睡得很熟,以至于早上天清拿体温计从他额头滴滴的声响都没有吵醒他。

    天清看着躺在床上的帅气猫猫发呆,有时会想,要是他不是猫——每当想到这里,她的心会奇怪的颤动一下,好似有一股灼烧血液的热感涌上耳后。

    她伸手摸了一下耳尖,烫烫的。

    这猫太阳晒得随心所欲,大概是因为自己从小太放纵他了。他真的很懒,但不懒的时候又很靠谱,还会陪着她做各种看起来稀奇古怪的事。

    但她应该更喜欢的是神策将军吧,一个很好看的、很厉害的大哥哥。

    ‘早饭在保温箱,醒来记得喝药喔!’合上卧室门,天清将小纸条留在桌几上。

    她要到符初在的寝楼,昨日发烧了的符初请了病假,但是没人照顾独居的她。趁着早课结束,天清一人找了过去。

    虽然这个朋友看起来不太靠谱,但也挺有意思的。

    经过昨日大雨持续半天的洗刷,整个学院焕然一新,空气跟着清新了不少。呼吸着林道的青草香气,天清蹦蹦跳跳地去找符初。

    日光在她身上投出斑驳的光影,摇曳的花枝跟着她的动作随风飘摇。天清漫步在层层的回廊中,闪烁的眼睛倒映天地景色,落在某些人的眼中成为了心动的一幕。

    穿着黑色常服的墨发青年,抬头望了眼空中飘浮的云彩,目光又转到悠闲踱步的少女身上,“心似风花同清净,身与浮云无是非。”

    课间人来人往,与雾仁顺道去万书楼修习的学子不解绕远路的同伴,秉着探究这位高冷持明人的八卦心跟了过去。他眼睛瞬间一亮:“你似乎盯了她许久,这漂亮的女孩是谁啊?”

    “昆仑的天清大人,我受龙尊命令要追随和保护的人。”雾仁收回停留的视线,学子也没管,只是余光追着渐行渐远的少女扫了眼。

    “你喜欢她?”

    “……我并没有那个资格。”

    雾仁听说雪葵说过,她喜欢罗浮的神策将军,诸仙舟集结而成的云上五骁的英雄之一。那样丰朗俊逸的传奇人物,不是他一个上辈子只是龙师的持明能比得上的。

    风带着花叶自由起舞,最终潜伏在角落处。天清走到光界易算院的寝楼,过来前特意发了玉兆消息,问符初有没有睡醒,没有就等她清醒了再来。

    符初很快地回了她个‘慢来’,于是天清手里拎着两杯星芋烤奶、四串琼实鸟串来看她。

    等天清的敲门声传来,符初才慢吞吞地从被窝里爬起来给她开门。她面色不太好,苍白唇角和发热脸颊形成鲜明对比。

    这雨下得甚是寒凉,仿佛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这场雨的性质。

    不少学子在淋雨后出现四肢发怵的气血受阻症状:轻微点的感个冒或者发个烧提提免疫力,重一点冷得四肢发麻。总之,让刚闲下来的医士再度忙碌了起来。

    符初示意她进来,不客气地拿走她带来的慰问品,喝了一口奶茶展开了笑颜,将她带到略显杂乱的书桌上。

    “不知道你喝几分甜度的,就点了全糖和三分糖各一杯。”天清看着她喝奶茶的动作,跟着耸了耸肩。

    “没关系,你点的都好喝。”符初眨眨眼看她。

    天清:“啊?”

    ……这人绝对有问题。

    桌上高高堆积的各种玉碟和玉兆单元,一派杂乱无章的自由置物法。

    天清慢悠悠地打量她自由不羁的房间,昨晚送她回来天色刚暗,倒没仔细看这里。

    桌上各种易文和风箭堆杂在一起,还有卜测屏幕闪着亮光。昨天就见识过了对方的无赖,今天又见识了她的无序。

    同为遍智格物院的盛名人物,自己这个持明龙女虽然比不上昆冈君的自律肃己,但捡到的石头都比符初摆放玉兆单元来得整齐。

    但符初并不在意,甚至坚称自己是乱中有序的作风。

    忽略因为天清眼中的质疑而立刻抱去角落里抱团的自己,符初望着空出来的桌面满意地缓缓点头。符初冷不丁出声问她:“小古董,你相信风吗?”

    天清歪头回她:“不是小古董,是小天清。”

    符初挠挠头,试探着问:“不然,那,小龙女?”

    天清摇摇头:“是小龙尊!”

    符初想rua她头上晃着的呆毛,忍住冲动沉默片刻,才道:“……行吧,小天清。你相信风吗?”

    天清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昨天这人就用占风术把自己算晕了。

    烧还没有退就这么执着,果然,不愧是人多也难毕业的光界易算院,心智坚韧的卜者比比皆是。

    “我可太信了,但还是病好了再算吧。”天清见她又来了兴致,正要起身离开,毕竟还有只猫也需要照顾,“诺,我可把你要吃的东西送到了,就不多留了喔。”

    听完这话,符初的眼神楚楚可怜,趴在书桌上,似是身体不适,勉强着在挽留她:“我是被抛弃的孩子,现在又要被你抛弃了。”

    “诶?”天清愣了愣,对方的话驱使她坐了回来。

    “我其实出身于符氏一族的旁系,曾被认为没有卜算能力,无能和直系相较量。在他们远游离开仙舟后,我幼时便沦为孤儿,被养父母收养,却又被他们送到药王秘传余孽那里做他们想要将我卜算能力变现的实验体。再后来,云骑将他们全部送入幽囚狱中,我便被直系的符家找了回来,认为干女儿。”

    符初病怏怏地抬头,对她道:“堂姐符玄喜爱甜食,我也热爱烘培糕点,偶尔她回来,也很照顾我。我和她相处得还算不错,可惜她不常回玉阙……”

    “盛名多欺世,符氏一族的光辉注定我在学宫无人敢搭讪。望着他们怯懦的样子,我逐渐也不想搭理这些无聊的人了。”符初目光看向对面的天清,“你知道吗,我发烧的时候姨母会守在床边,备好甜甜的食物和温水等着我醒来,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啊,好难受啊。”

    天清听明白了,深吸一口气安慰道:“那我勉强陪陪你吧。”

    “如果能像姨母那样细心就更好了。”符初继续得寸进尺。

    天清愣了愣:“这我上哪里给你找姨母去?”

    符初:……

    得寸进尺失败。

    好想rua她头上的呆毛,可惜对方不解她意。

    “你要回去找你的猫吗?”符初盯着她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猫?”

    天清:“因为他长得好看。”

    符初好奇继续问:“他是灵猫族的物种,介于半猫半人间。我见他从容不迫、气带轩宇,为什么甘愿当你的宠物?”

    “哦,我想想。他好像是说过小时候流落昆仑,只能让我养。”天清撑着脸道。

    符初点点头,总结道:“哦,你俩一个贪财一个好色。”

    没事,她也长得好看。

    以前这里没有有意思的朋友,现在她有了。

    符初想了想说:“我那放养的师父昨天破天荒来照顾我,还问你是不是要参加智首大会?”

    “怎么,你也要参加吗?”天清点点头,爻光昨天给她发了消息,她要找的东西就在学院的隐藏空间内,可惜队友四缺一。

    “是啊,听爻光将军说学院进了蠹虫,让我来配合你行动。六御不好出手,但这事和龙师有关系,你身为代政龙尊,出手无须顾忌。”符初说,“演易大赛不急于一时,我倒是更想会会这个能越过归引阵法的小虫子了。”

    天清眨眨眼:“好啊好啊,那让我们一起揪出见不得人的虫子吧。”

    *

    景元站在阳台门口,一边盘算着爻光说的智首大会,打算让青雀借演易大赛的头筹奖励顺道查一下阵法的问题,一边跟神君问着昨日光矢降临的事情。

    “威灵何在?”

    【……遵君敕命】

    “告诉我,我看到的是什么?”他昨日轻拍天清的肩膀时,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景象。流星从破裂的镜面而出,飞跃到尘土组成的天空上。

    是天地倒悬的奇怪空间,但帝弓的光矢降落于此,倒显得更像是觐见星神的命途狭间。

    【帝弓看到的是,第十九道命途,后土神留下的人之命途。】

    “我倒是知道她身世跟幽都脱不了干系,可她为何会迎来帝弓的光矢?”第十九命途,从未有过记载的道路。这话让景元眉头紧锁。

    宇宙间存在这有的巨大秘密,怎么会全系于天清这有一个小持明的身上呢?

    爻光也说得不明不白,只知道巡猎的将军遵循帝弓司命降下的纶音,应为她的行动保驾护航。

    【那是她降世起继承的使命,找回流落在外的无相碎片,于星神的理念中战胜自我,从而重启这道无主的命途。】

    【帝弓祂早已做出选择。宇宙间很多人都觊觎这份力量,仙舟民不好争斗但也不怕争斗,所以有人选了这个地方来历练她。】

    景元:“谁?幽都?”

    【不止是幽都,还有将她送到这里的人,对方很好奇未知的命途究竟是何光景。】

    “天才俱乐部的人?帝弓司命的追踪速度无人可及,祂可有发现?”

    【并未。】

    “如果她失败,没有能找回所谓的无相碎片呢?”景元眸子暗了下来,他倒是没有想到,天清一直来要找的东西不是石头,而是闻所未闻的无相碎片。

    【最初是幽都在拿她的命去博,博她会接触人类的喜怒哀乐后开启命途狭间。她做到了。但她和无相碎片关系复杂,不找她能活,但人类世界将在未来付之一炬。可她选择找回无相碎片,令文所现的是:若成功,这一世的她能活下来。】

    【帝弓早就让你呆在她身边,也有保护她的原因。幽都无意隐瞒,星神也在博弈。知道她身份的人越来越多了……学院有第二碎片的存在,你,不亲自去问问她吗?】

    景元摇摇头,坦然道:“既然她有意隐瞒,我不会问她。总有一天她会告诉我的。”

    【为什么?】

    难道是帝弓给你的自信?

    景元微微一笑:“不,我可是她最喜欢的猫。”

    【……再见。】

    想到天清小时候说的话,他曾问过她为何要满大街找石头,当时天清说要好好活下去。那个时候,景元还以为她只是对黑袍人的潜伏之深感到忧心。

    没想到,她原来背负着这样的事情,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

    有点欣慰她是一个执着的人,又有点生气她的自我封闭,这让景元心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巡猎的将军是助力她破除其他命途行者干扰的得力助手,但什么时候她愿意跟自己这猫说呢?

    第46章 风和景明没有人比我更懂景元

    景元喝完药身上的沉重感明显少多了,开始下仙舟星阵棋。但出去的某个人一直没有回来,他这需要被照顾的小猫只得起身去解决午饭。

    刚刚站起身来,身上的玉兆却传来几道震动声。他打开屏幕一看,是天清发来的视频通话。

    天清大喊一声:“五合六聚!”

    五合六聚,重三迭四,退一进二。这是天清想出来的撤退口号。

    景元愣了愣,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点了点头:“知道了。”

    对面的天清一脸生无可恋,看起来被折腾得不轻。符初一把把她拉到身后,拿着她的头发开始编麻花辫,看起来这烧也烧得不轻。

    符初歪着头听着两人模棱两可的对话,眨了眨眼,突然说道:“这说的是什么?”

    “没什么!我说完了,可以挂掉了!!”天清走回桌边,规规矩矩地坐在床边上,将大早上不喝药现在作乱的符初塞回了被窝里。

    符初:“哦。”

    见小天清给她热好药,床上的人粲然一笑,继续伸手霍霍她星虹般的长发。

    玉兆屏幕黑了下来,景元忍不住笑出声。

    这撤退的口号没用在湖里的血罪灵身上,反倒用到了粘着她的符初身上,让人不知说什么好。但,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景元看向桌上留下的小纸条‘早饭在保温箱,醒来记得喝药喔!’,脑海中唯有那一双澄澈的眼瞳,当即决定去给人带回来。

    看情况对方是不打算放天清走了。

    *

    半个标准系统时后,景元来到光界易算院的寝楼,正巧遇见买饭回来的青雀。这倒是省了他不少事。青雀将他带到寝楼里,又给他指了指符初所在的寝室便离开了。

    他在长廊上走着,有一道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虽然我现在这样听风听得可能不太准,但咳咳,但我会分析啊!你喜欢神策将军,可你们根本就不合适啊!!”是符初的声音,不时夹杂着虚弱的轻咳声。

    病中的符初是个话痨,从昆仑治理谈到她喜欢的食物,又谈到喜欢的人。

    景元停住步伐,意识到这就是符初的寝室后慢慢吞吞地挪了过来。

    没想到撞见两人的谈话,景元抬手时犹豫了片刻,在考虑是直接敲门还是给她发玉兆消息。

    “神策将军运筹帷幄、以少胜多、以一敌万,想到要与这样的人昼夜相处,你个小龙女就不害怕吗?”

    景元放下手来,眼中柔和的目光也慢慢放暗了下来。

    这样的话他听过很多。越是高位之人,值得被人揣测和歪曲的地方就越多。

    “他是很厉害的啦。”屋内的天清想也没想,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早就听说书人说过他的事迹了。哎,你别说,神策将军可真是个贪心的人。”

    贪心的想要留住一切,却对时光的残酷无能为力,只能与它和解共存。景元想起那些意气的岁月,想起云上五骁的时光,想起那些战场化为魔阴而被自己斩杀的战友,还有他们眼里对于安定生活的向往……

    世人是如此信赖神策将军心有良策,纵然面对幻胧时是孤注一掷,又有什么理由不去为罗浮争取更多的未来呢?

    景元重新将审视的目光投向紧闭的屋门,可以从门锁光泽的镜面中,窥见他眼中温柔而坚定的力量。

    今早从神君口中得知,天清也在为这样的道路而战。

    也许他要改变对天清的刻板印象了,他和天清是一类人。

    “……”符初边叹气边给她编头发,实在不理解这龙为何自投罗网,天下盛名多欺世,云骑将军一个个可不是好相处的人物。

    她又劝道:“听师父说过当年云上五骁的分崩离析,至交好友皆化为离他而去的散沙,唯有他屹立时光不倒,可见其城府颇深啊。”

    “呜呜呜……”天清说,“看不出来,他还是个这么坚强的人啊!”

    这样的话从天清口中说出来,倒也没有出乎两个听众的意料。

    景元在门外轻笑了下,而屋内的符初却轻啧一声,摇摇头表示不理解好好的龙怎么就是个恋爱脑呢:“你这什么眼光?太差劲了吧!”

    没救了没救了,天清就是个神策将军吹。

    符初轻扯嘴角,决定给她泼冷水:“罗浮很多子民喜欢他,怎么也轮不到你一个玉阙的小持明吧。”

    天清开始犯难,思索一番后灵光一闪:“这倒是个大问题。不过……还有剑首大会!听说要选剑魁,到时候我去找他好了。”

    符初不由问:“你为什么喜欢神策将军?”

    恕她真的无法理解,云骑将军历来善终的没几个。

    “我这样专一的小龙,当然要喜欢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是帝弓司命严选的云骑将军,又要退休了,这不是正合我意嘛!”天清笑盈盈回答她。

    隔着一扇门,符初在里面深叹她未来情路多坎,外面的景元却是在等自己的反应。看到门锁反光中的自己面带不自觉的笑意,确定了他并不想承认的猜测。

    是他低估天清的好奇心了,这份好奇心带来的行动力和探索欲不是一般的强悍。她说得对,没有人比他更懂神策将军。

    被她坚定着喜欢的人,会成为全仙舟最幸福的人。而神策将军这样坚强的人,当然值得成为全仙舟最幸福的人。

    以前守着罗浮,突然没东西牵制住他,还有些不习惯。如果是天清的话……

    想到她就忍不住心软下来。

    巡猎的将军用智识的手段,为了减少敌我共灭的光矢的再现,祂的余烬是亿万战士的鲜血与回忆。神明的孩子要与神明为敌,幽都的守护者要重现属于人的道路……

    如果这是她的选择,那景元可以清楚地告诉她:世界这么大,我也想和你一起去看看。

    银河浩瀚,繁星明灭……不过真要说开始喜欢天清的原因,或许是为了一同庇护他人的责任心,或许是每日与她相处习惯了她的存在,又或许是同在昆仑山找受难动物们闲玩时,真的很喜欢山下的海棠花海,还有山上触手可化的雪。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现在想给人带回去,想去带她逃离这充满卜者质问的苦海!

    智者擅长掌控自己的一切情绪,所以倾向于让别人主动靠近自己。他很想知道,天清是喜欢只见过一次的神策将军,还是会更喜欢自己这陪伴她的猫?

    碰巧符初也在问:“……你还是想想你的猫怎么办吧,他看起来经常陪着你啊!”

    “你说猫猫会喜欢我吗?”天清也很苦恼,扬声坚定道:“这可真是麻烦了!”

    就在这时,景元屈指敲了敲门。天清听见动静给他开门,而后者装作刚来的样子,出声故意问:“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天清望着一脸好奇的他,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一句骇得愣住,不紧不慢地整了整并不凌乱的麻花辫,“悄悄话就是不能告诉别人的话。”

    符初瞪大了双眼:你管那叫悄悄话?

    天清轻咳一声,试图萌混过关:“我们,我们在探讨智首大会的事情!没错,就是这样,对不对啊初初?”

    听到对方喊自己初初,符初看看天清,少女有点不好意思。她又看了看景元,青年眼中很是在意但掩饰得很好,甚至看起来像是在逗她。

    这俩人一定有问题。

    最终,符初回过神来点点头:“啊对。”

    以为这俩人一个贪财一个好色,敢情这还是在玩纯爱吗?

    *

    翌日

    “……仙舟古神话记载,曾有先人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应天归去。有人以剑为友,有人以风雨为伴……总而言之,其背后传达的只有一个观点:万物皆有灵。”

    古国格物院现有三位元老级人物,以怀仁院长为尊,政泰和黎放居于她下。三人各有所长,大致可概括为为观源、触物与听声。

    天清要参加智首大会,三位泰斗在早课结束喊她去有小白鲸在山上。他们打算临阵磨刀,传授给她些高阶知识。

    怀仁院长告诉她昨日遇见的相知喜观水悟道,为怀仁院长的门下学子。而山上那位渐离师兄则是黎放的学子,主听声追实。

    “你是守护神的召唤者,应当对自然灵气感悟力极高。观源之道应最适合你,今天不着急,你就在这里闭目静坐,感受天地风息从身体经过的灵动吧。”

    于是天清靠着棵大树坐着,闭着双眼。微风轻轻吹动着她的头发,看上去沉浸在了格物的静修中。不远处的渐离师兄没有打扰她,坐在亭子里对古乐谱查缺补漏。

    天清试着感受体内的离火,以及旁边有颗很好看的白水晶一样的小石头。

    她将离火炙热的光芒引出体外,像命途狭间里那样变成一只漂亮的灵蝶。红得发白的火焰在自然的调和下,逐渐成为紫白色的小蝴蝶,落在捡到的可爱石头上,最后开出了一朵漂亮的紫白色小花。

    见她身边出现奇异的景象,从白天等到夜间,渐离才等到她睁开眼,开口问:“朽石生花,是持明族创造生命的术法吗?”

    但据他所知,化龙妙法类似的术法只有龙尊本人能用吧。但她不是龙心的传承者。

    “天怎么黑了……”她以为才过了几个小时,结果已经到晚上了吗!天清眨眨眼,又歪头看他,回道:“也许是腾渊力量的进阶版!”

    渐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还得是既能腾云制雨,*又能掌控地势的昆冈君。地龙一脉,果然神奇。

    天清目送他离开。

    其实是她将离火的躁动抽走,注入身边的石头里。由此造出的石头可以存留创生者的部分记忆,也可以听创生者的心意开出想要的花。

    她忍不住在论坛发了帖子,【天朗气清(天清):泰斗!我要当泰斗!!】

    「是可爱的花花」「我变出来的」「石头可以开出有生命力的花,可爱捏」

    但却收到了某些人的冷嘲热讽。

    【农科院不养闲人:你这花有什么用?】

    【天朗气清(天清):好看呀(*▽*)】

    【持明族没救了:这种小花不是随地可见吗?它开得还没有路边随便一家花店里面的花开得好看。】

    【天朗气清(天清):但是它好看呀(*▽*)】

    【花溪没有资:古国格物院的学子真奇怪,这也要发帖吗?这花看起来也不是很值钱啊。】

    【天朗气清(天清):但是它真的很好看呀(*▽*)】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天清在万书楼屋顶数星星,数累了阖着眼默默坐着,任月光渲盖发尾的色彩。

    “怎么了,我刚来你就露出这副难看的表情?”景元见她没回来,以为她又被符初绑去了,给她发玉兆才知道她在万书楼楼檐吹风。

    “我变出了一朵花。”她把石头上长出的花放在手心上,然后抬手伸到他的眼前,装作不在意地说道。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创造生命的雀跃,因她而存在生命,有着自己的情感。

    她在论坛写下每一句话的心情,都和最初发现这样一朵花一样,想要将美好的东西分享给别人看。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这份心情。

    这花没有什么用,也不能卖钱,也不是珍稀的物种……但它是天清感受到喜欢这样的心情,无意间创生出的小野花。

    她亲眼感受到它的成长,石头中存在属于她的气息,就好像自己开始在为这个一切转瞬即逝的世界留下些什么。它的花瓣上有一抹天清喜欢的紫色。

    故作轻松的语气中,夹杂着似有若无的惆怅。这被洞若观火的景元捕捉到,轻轻笑道:“嗯,很好看。”

    “可论坛里的别人说:它开得没有路边花店里的好看。”天清上下打量他一会。

    景元轻轻眨眼看她:“那,你觉得如何呢?”

    “我想贵贱好坏都是人定的想法,在广阔的自然看来,任何比较都显得俗,任何踩一捧一的行为都让人腻烦。”天清说着,自己笑了下:“最后我回他:没品的家伙,少跟我说话。”

    就像持明族中,有人自视甚高,有人忧患族生,有人膺责守望,有人平平淡淡。她的出生是完全因为昆冈君的一念之差,她不欠持明族的。

    持明学宫的培养讲求有教无类,族人皆要入学,并非完全倾斜于她。只是昆冈君让龙师将她培养成个文武双全的继承人,让龙师对自己强加教导,便多占了些时间。

    但,他们也占了昆冈君和天清的时间,渴求地龙一脉带来的资源维生。非要从利益互换的角度来看,也算不得什么平等交易。

    “我觉得你说得对。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天清,带来的花也是举世无双的生命。”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她一直在找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幽都对她有信心。她不会陷入外界强加于她的定义,景元认为她一定会挣脱桎梏,走出自己的道路。

    景元接过她手心里的花,温柔地轻抚一下。

    “随便被人否定和谩骂,花花草草也是会感到疼的。”说完却见到天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景元不解问:“你笑什么”

    “突然觉得符初说错了,其实我眼光不错。”天清轻轻眨了下眼,“等智首大会结束后,一切也该尘埃落定了吧。可我还要在学院,你,你会继续留在这里吗?”

    景元随着她的动作抬眸,神色莫测地望着她靠近的样子,问:“我为什么要留下来,你不是还要去罗浮找神策将军吗?我可不想一个人呆着。”

    “我跟他一起陪你呀?”天清朝他弯眼笑道。

    景元握紧了手中的石头,又松开还给她,在天清接过去的时候认真地盯着她:“……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他比较贪心,想要成为全仙舟最幸福的人。

    再沉得住气的狮子在面对放得下心的人时,还是想要喜欢的人时,也会忍不住畅想未来陪伴彼此的岁月静好。而现在的他决定切换成另一种模式,变成一只想要她先承认喜欢自己的大猫猫。

    说完这猫就跳下来走了,留下天清一个人发呆。

    “诶?”

    天清的脸颊瞬间染上一抹夜色遮掩不住的嫣红,然而垂眸思考越深,她便越沉静。

    她是更喜欢景元,还是喜欢景元元呢?

    好纠结。

    但是猫猫这话虽然很霸气,可也没有说喜欢自己啊。可恶,纠结的人自始至终只有自己一个人啊!

    人类的七情六欲果然很复杂。

    想到这个问题的症结所在,少女脸上不自然的淡粉如薄雾消退,繁杂的心绪跟着月光隐在夜空中。

    “灯火通明的万书楼,真是个平心静气的好地方。”自从玄悲的事情告一段落,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么高的地方了。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回应她的是另一道的男声,如同海上水雾让人捉摸不透的冷淡声,但来者面对她时又减少了待人的凌冽。

    天清瞥了一眼雾仁,面对不是让自己纠结的人,开始放松下来。

    她哦了声,“我家猫生气了,留我一个人面星思过。”

    雾仁笑道:“你很在意他。”

    天清别过头:“没有!”

    两人沉默一会儿,天清抬眼看向雾仁,后者也朝她看去,她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一向喜静,智首大会要开启了,借阅馆内不免到处喧哗。”雾仁回她。

    天清点点头:“哦。”

    在她停顿思考时,雾仁跟着沉默。

    “咱们持明族,有没有……”天清说,“有没有人和灵猫族的人在一起过的例子?”

    雾仁愣了愣,眸光跟着暗了一瞬,又亮了起来。如果她能喜欢猫的话,为什么不能喜欢他呢?

    但他摇摇头,淡声说:“倒是未曾听闻过。”

    天清坐在檐角,百无聊赖地晃着小腿,往万书楼的下面看去,思绪不知道飞到了哪里,“智首大会下周就开启了,也不知道今年是什么命题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希望你的腾渊力量能控制住吧。”雾仁顺着她的视线过去,有道熟悉的青年身影缓缓从桥上离开。

    天清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第47章 静观其变这石头怎么卖的?

    「在这片漫无边际的灰色中,有人在大地上孤独地等待着,我不知道究竟自己这样等待了多长时间。只知道,真的很久很久。」

    「我的名字叫做非命,曾守护着万物法则。幽都的引接人告诉我,这是神明遗留的力量。我并不知道这份力量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很久以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上万年的时间,已经可以让太多事情被遗忘。」

    「……在这一世中,与她剥离的我终于看清了祂的道路。」

    「天地失色,万物同辉。呵,还有比这更一视同仁的力量吗……」

    「神明总是爱着人的,可尘种在走过十八命途后产生了自我怀疑。▇▇的命途,需要身为人的他们自我证道。你已经得到了新的名字,从降临尘世起就要开始做自己了。」

    「哦,你问那是一股怎样的力量?它嘛,就像无生机的石头上开出的花,就像细雨中点燃的新生命,维持着这天地的最后一丝希望。它曾掠过天际,却不愿成为被人仰视的星星,宁可散作星尘弥漫在银河中,而人们都在等着它重归神位。」

    「想问幽都所行何意?」

    「幽都是后土意志的执行方。而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幽都已经做出选择:随祂离去,不再沾染尘世。」

    「但是,大地上的很多人都忘了,就连你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你什么都不用记得。」

    「还记得幽都的使者说过什么吗?某些星神不屑与没有后土庇佑的幽都为伴,当然,后土不会责怪他们。天上的星神在看你能在这个并不完美的世界走多远,而我,则在审视他们的理念值不值得祂包容。」

    「走到终点吧,我想看到那时候的你,是否还会做出与我一致的选择……」

    ——幽都,《尘种纪事非命焚离篇中》

    *

    【「遍智格物院」宣传中心提醒您:本届智首大会为四人结群的组队形式,三日后揭晓论题,决赛圈会引入天才俱乐部第83席黑塔女士的模拟宇宙系统,欢迎各位学子积极报名。】

    【友情提示,近来您可能在论坛看到声称学院官方人员发的内部贴,请各位谨防诈骗,万象归引阵法已经将借机浑水摸金的银河货币院学子逮捕归案,该目标账户一天内曾存在多次诈骗交易,现已被官方强制冻结,相关款项大部分已退回至您的支付账户中。】

    【再次提醒,请勿在遍智论坛随意进行线上扫码转账,咨询报案可联系玉阙仙舟的地衡司……】

    十年一届的智首大会向来备受热议,其论题由学院诸位术高资重的遍智派学者研讨而成,且曾在爻光的十方光映法界中立下保密阵。一旦有人胆敢泄露,违反者立遭云骑锁定和追捕。

    由于智首大会本身的受关注度,生活长街上的店家也跟着热闹了起来,纷纷推出相关联动产品。由于洞天遍智派的保守性,一向秉承只进不出的原则,店家守规却也要顺势而为。

    学院的店家多为易尽天的分店,因为在这里开店有免租优惠,每天都有眼熟的商家在地衡司排队要求进入学院营生。但,由于长生种寿命过长,若非不可抗力和学子投诉至倒闭,一般店家最少要等个五六十年才能进得来。

    他们经常借此大会联动本、笔、限定奶茶等等,卖给外面的总店或者摊贩,再由外面的人卖给里以遍智格物院为考学目标的未来学子,激励他们考入这所自由的学府。

    不似先前雨天时的寒凉刺骨,感受着秋风拂面的惬意和暖阳普照的温和,学子们奋进和焦急的心绪在广播的严肃声中得以缓释。

    符初走在人群熙攘的生活街上,昨天退烧退得很彻底,想着还没有给天清做自己承诺的香甜糕点,她决定来农科院的集市上采购点食材。

    “「紫芋艿」、「蜂王琼浆」、浮羊炼乳、绵糖、糖渍桃花、酸梅汤、「烟花草」、「明月弓蕉」……酸甜苦辣咸、木火土金水。唔,还差点咸口的肉馅方糕,就差「八百里」的肉了……”她自言自语地走着。

    忽然玉兆嗡嗡作响,她拿出来点开看,无非是班群对每年演易大赛的参赛统计,她随手群接龙了个不去,结果导师忍不住问她怎么回事。

    与其他学子不一样的是,年少的符初更想早点毕业,好接过她师父晓梦的太卜之位。符初是希望能够给收容自己的符氏一族长点脸面,别让自己这个旁系空占了符家的盛名。

    至于为何反常地错过这个加学分的好机会?那当然是,好不容易遇到了个有意思的人,且收到不靠谱师父和爻光的指令,眼下的智首大会虽危机重重,却更是她们这群在学院的自由人为六御排忧解难的好时机。

    遇险则悦、处变不惊,这都是卜者应该具备的优秀品质。

    符初在群里回复说自己准备参加智首大会,演易大赛明年参加也不急,结果通讯录跳出来了对家缘祈的组队邀请。缘祈说自己不计前嫌,测算到此次智首大会恐有大事发生,决定放下昔日恩怨跟符初联手破迷津。

    卜者有点傲气很正常,缘祈还是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优点的,比如愿赌服输以及现在的能屈能伸?

    思及她平日的嚣张忘形,这女人莫名将她视为死敌的行为是挺不讨她喜欢的。符初轻啧一声,有些敷衍地回了个有队勿扰,然后目光转向手里提着的食材,“这三秋日的「黄石」(别名八百里)牛肉学院倒是难得一见,去哪里找好呢?”

    符初看向腰间的占风铎,伸手随意地晃了一下,不用看却听出风的指示。

    没有什么地方是风听不到的,风中夹杂着世间的亿万信息。

    她脚下一顿,便转方向回头去另一条名为生活实为商业的长街。

    与生活街的普通摊贩不同,商业街的高档餐馆和店铺林立。但往往是前者门庭若市,后者门可罗雀。

    符初精于烹饪,平日习惯吃自己在自助厨房做的食物。她除了去知微广场买点易文和替换的玉兆单元研究卜算,倒是没有什么需要花巡镝的地方。

    还未走到长街的一半,看着神雪庐分店占了半条长街的排队人群,符初陷入了沉默。

    她还是低估仙舟人对美味食物的追求。

    然而,这些都跟自己无关。

    因为她有天清给的特别会员,可以随时出入神雪庐,并为上等间。

    神雪庐开到商业街,这事得说回两日前。

    天清不知怎么地,忽然间雷厉风行地将神雪庐分店开到了学院,还找来了一群看着魁梧壮实的‘神了么’外送人员。

    尤其是,她这可是倒贴补了三倍上一家的净利润额。

    虽然千万镝对她这位昆仑的龙女来连毛毛雨都谈不上,但符初观察过这龙平日并不好高消费,如此损己的意外操作实在让她看不懂。

    风听了都摇头的那种。

    想到天清,符初不免掐指一算。这龙已经在山上闭关修仙三天了。

    雷打不动比其他学院早半个时辰的两节长课,现在又是赛博修仙,还有几位泰斗论文演讲专座那什么堪比运气的探灵术……古国格物院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卜者通过探析玉兆和阵法测听宇宙,而格物院的学子,则是靠万物有灵的方法选择主研万物的方法。有人观水识动,有人听音辨位。

    (易外五智)

    【符初(关门弟子,这次要干大事)】:呼叫呼叫,小天清人哪去了?

    去了一趟神雪庐,在学子们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中被恭请入上宾,符初忽然感觉这盛名也不是完全欺世的。最起码,这里的菜品皆是玉阙很地道和特色的食物。

    她听分店店主说,当年公司故意打压,神雪庐融资链直接断掉,还是天清来了一波及时雨将神雪庐挽回来的。

    天清这龙某些时候眼光还是不错的。比如,能耐心照顾在发烧的自己,还有选中了这蒸蒸日上的神雪庐。

    对于星际和平公司,符初没什么好感。曜青仙舟曾经的琉璃瓦建筑,在大战后未能重建,而是逐渐被打着合作名义的资本同化成千篇一律的高楼大厦了。

    正因如此,罗浮仙舟在广迎银河友人参观与合作时,天舶司才考察格外严格吧。

    【雾仁(仙舟翾翔,等人赴约)】:不知道,天清没说。

    片刻后,群里有人回她。是那个出了名的喜欢独处的冷漠学弟,比她小了一岁,这学弟的冷漠只对天清身边外的人,而且有时候看着呆呆的。

    【符初】:没你的事了,回你的万书楼自悟去吧。

    【景元元(又得浮生一日闲)】:天清还在山上。

    走在知微广场上,景元正挑选新的宝剑。

    墨攻在她去山上前给天清发了讯息,说这两天联盟研造所的铸剑师上新不少好剑,除了价格有点贵,各个都是神兵利器。

    还让天清到时候去报墨攻的名字打内部优惠价,但她现在神龙不见首尾,景元只得一个人来到这里看。

    “这剑多少钱?”景元问,顺便报了墨攻的暗号。

    学子也很客气,直接给他打个五折,“不贵,也就七十万镝吧。”

    “……”身为景元元这样的小灵猫,他手里也就一百万镝。

    如果不用天清给的亲属卡的话。

    木剑换宝剑,况且天清一月前已经给他买过一把好剑。身为罗浮的神策将军,对天清有喜爱之情却不得已欺瞒她自己的身份,那天心念一动,还有点冲动地想让对方承认喜欢猫。

    想到寒光的交代,还有昆冈君和爻光的嘱咐,一阵负罪感瞬间袭来,他还是不忍心再占天清别的便宜了。

    【符初】:啊?这都整整三天零一上午了,被三个泰斗盯着学,啧,这也太折磨龙了……

    【寂照(因缘而识,因缘而散)】:施主莫要挂怀,还是相信她的坚强吧。

    【景元元】:这倒是。我记得她刚出生不久就去了学宫,龙师为求她进入学院每周皆有各类测验,写字多的时候她回来手都是抖的,就这样过了十四年。

    打量了一会儿研造所的新剑,忽觉没有天清在身边很是清冷。景元一边打着字,一边朝着对面的农科院走了过去。

    【符初】:好惨一龙,想到玉阙杂俎和论坛上的不实言论,还有持明族内部的指指点点。啧,这龙女当得太憋屈了。

    甚至还没有得到族人爱戴的称号,听说她在昆仑府的阁院还没有提名。

    看着易外五智的讨论组名,群里这些人各个深藏不露啊,都是她测算测不出结果的人。包括她自己。

    【符初】:那么一身好武力,怎么就这么不舍用呢?

    【景元元】:昆仑的龙女大人不屑对付宵小和黎庶。

    其实是有人拿这事情做文章,而天清并不介意顺晓梦的意思按兵不动。

    在一切暗流未能露出痕迹前,静观其变是最好的选择。

    “这石头怎么卖的?”景元发现一颗很漂亮的紫色玉石。它的外表油润光滑,里面的玉絮是形如花型的月白色,在很像天清长发交错的颜色,也有点像放在阳台上石头花的形状。

    看起来亮闪闪的。

    “你说这个啊”学子懒懒地打了个哈气,卖石头而无人问津的她实在坐得困乏,“这我们农科院的教授在翻新层土时挖出来的,报价七十万。”

    景元:……

    真是不得了,石头和宝剑一个价格。

    【符初】:……都欺负到玉阙杂俎了,这什么精神胜利法?

    【符初】:要我说还不如来我们符家算了,我看那昆冈君也不是个什么好龙。她才多大啊,从小就让她收拾持明的烂摊子。

    【符初】:符家就爱收养努力却无助的小孩子,给予适当的温暖和帮扶。别当龙了,来加入卜者的广阔天地吧!

    而她刚打完字,天清不知何时结束了修仙,突然出现在群里。

    【天清】:……你,过来。

    【符初】:失踪人口回归。怎么,你这龙被我感动了吗?

    【天清】:是啊是啊,我刚刚看了玉兆消息,然后……反正想送你个东西!

    【符初】:嗯?送什么?

    【天清】:我想想这应该叫什么……

    天清望了望天池里的小白鲸,又抬头看了看谆谆教导的三位泰斗还有这三天有些熬不住打算回去睡觉的相知和渐离,最后低头垂眸打量起手中捏造的东西。

    是四个小石头。有青蓝色的、白金色的、黑色的和橘色的。

    对应昆冈君、景元元、寒光和符初。

    【天清】:……我,我的孩子?

    【寂照】:?

    【雾仁】:??

    【符初】:???你要送孩子给我???!

    【符初】:刚刚那猫呢,你好好看看,你家龙女是不是修仙修傻了!

    【景元元】:……看不懂,我只能跟着你一起震撼。

    第48章 卜者之问什么光锥技术?

    云骑举着手中的阵刀,拦下擅闯格物院禁地的外院学子。

    这山名为清净山,山顶有块垂迹岩连着远处的高山溪流,最终汇成一方充盈灵气的天池。此处并非已开放的湖面禁区,加之有学院守护灵的存在,非古国格物院师生不可随意通行。

    符初先回了躺寝室,将手中快要拿不下的食材放入锁鲜箱,之后乘坐星槎来到思源湖尽头的山路,顺路进入往山上走的奇巧升降台。前后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却不曾想遇到拦路的两位云骑。

    这升降台,她硬上也上不了。

    “这是古国格物院,外院学子禁止入内。”

    连忙停下脚步,听见云骑的话怔住半晌,符初耸了耸肩,坦然道:“我是光界易算院的符初,来找古国格物院的天清。顺便一提,这可是她请我来的。”

    两位云骑相视一眼,目露迟疑。

    听说几日前这两人还打得不可开交,这符初真的不是来寻仇的吗?

    “没有本院教授的通行令,外院的人不可轻易入内。”

    其实只要学院学子同意,就可以带熟人上山参观。但她们似乎颇有大仇,当日打得整个学院都知道了。

    云骑毫不通情达理,依旧拦住她的去路。符初面上露出些疑惑,“我只是上个山,又不是来打劫的,还用得着学院教授的亲许吗?”

    “你来找学子做什么?”云骑略微动摇地点头,问她来做什么的。

    符初挠了挠头,这事她要怎么说呢。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想了想怎么也还得实话实说,符初轻咳一声道:“来领养孩子。”

    “……”两位云骑大哥愣了下,随后跟看傻子一样看符初,总之是不放行。

    所幸碰上从山上下来的三个泰斗,还有跟旁边的相知和渐离打了个招呼,于是符初得以顺利踏入升降台。

    沿着短暂的山路行进几百米,能感受到一股很轻灵的风息。这风不似平日吹拂的普通微风,而是带着抚平繁杂思绪的温和,还有一点点让生命感受到万物皆可爱的喜悦。

    山上有占地面积堪比半个思源湖的天池,里面的小白鲸并未露任何鱼影。天池外青石路两侧的梨花仍然在开放,却比天清初次看到的零落了些。

    这花树是渐离种植的梨树,一年开春秋两次花却只结一次果,兼具观赏价值和实用价值。

    老远就看见站在树下耷拉脑袋的天清,符初脚下一顿,快步走往某个盘坐在树下玩花花草草的白毛少女跟前。

    “这里这里!”

    最先开口的是天清,澄澈的眼眸如同晴空倒映着眼前人的身影,懒懒地靠在身后的梨树上,冲着来人脆声喊道。

    三位泰斗通宵带她观源,从这里的花草树木过渡到她自己。

    天清跟着几人学习坐定,观察自己的思维和感知力来自何方,又要去往何方。坐了整整三天,期间她试着控制体内的腾渊力量,可惜只摸到了一点点门道。

    昆冈君曾说过让她多去海边感受深海龙息,有助于控制这股能掌握地势变化的龙力。可在玉寻古海的时候只能压制住腾渊力量,却无法让她自如运用。

    她还看到了体内的离火。

    一股曾经在灼烧她,现在却与她共存的火焰。

    火芯中燃烧的人并未发生改变,仍然是她自己。

    不过,巡猎星神打破了命途狭间的假象,现在天清可以自由控制离火,将其灼烧自己的烈火散至外界。

    火严形,故而物鲜灼。这团来自幽都的火带有极强的融合力,就像无相锁会自动吸收尘世的自然气息一样,她用这外散的火蝶糅杂空气中的尘埃。

    外散的离火、花叶上的露水、印象很深的记忆,再加上时有时无的腾渊力量控制尘埃。一边很多疑惑的问题未得到答案,一边闭着眼感受岩石的尘粒萦绕在周身。

    明明自己和无相碎片同生共死,为何非命说自己不会死呢?

    又一定要她让自己体验人间喜怒哀乐,才能够回答祂留下的答案?

    属于人的命途,由人命名的道路,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人有喜怒哀乐,这源于七情六欲。

    这个世界有很照顾自己的爷爷。在所有人都将她视为威胁的最初那刻,是昆冈君的一念之仁将她留在了昆仑。昆冈君还将龙尊大权全权交给了自己,好让其余持明有所顾忌。

    他给她祝愿新生的长命锁,希望天清能够快快乐乐长大。她感受到昆冈君的关爱,如约进入遍智格物院。

    昆仑有信任爷爷而照顾自己的黑猫寒光。寒光会在每年的上元节零点将开过光的护身符送到她身边,让她放在枕边每年得以安眠。

    而且寒光还总是守着她,他喜欢变成猫在高处观察一切,白天在处实院的海棠树上睡觉,晚上就在无名阁院屋顶上守夜。

    还有从小在一起玩大的猫咪。虽然景元懒懒的很爱睡觉,但天清更喜欢他意气的一面。他不仅会温柔看向小动物,而且金眸中还有着锋芒毕露的冷厉和自信。

    虽然是拿精力和懒惰换得智商和剑法,却是在昆仑难得一见的眸光,即与大部分持明族格格不入的从容的生命力。

    来到学院后,还遇见了新的朋友。哦,就是眼前这位橘发绿眸的漂亮姐姐,在发烧时暴露出可爱动物控的真面目,她身上有风一样的自由,是个活在自我的人。

    有点嚣张但不失卜者气度,不会因为她是昆仑的龙女大人而不敢跟她叫板,也不会因为她是个上墙爬屋的、风评褒贬偏贬的天清而拒绝接近她。

    ……

    想着在这个世界遇到的有意思的人,天清在坐定忘我时顺着感觉将身边的尘华凝聚到一起,最后在离火的淬炼中造出来了四颗亮晶晶的小石头。

    “你一个持明族哪来的孩子?”

    符初话里带了三分疑惑三分无奈和四分放纵笑意,蹲下来跟她靠在一块。

    她伸手戳了下身边白毛少女的肩膀,持明族不可繁育,这在仙舟可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天清慢吞吞地将一颗橘色的、风铃形状的小石头递给她,自信道:“诺,刚生的!”

    符初微微睁大眼,惊讶地看着这橘色的时候,顿时石头觉得有点好笑:“……你,你管这叫孩子?”

    天清郑重地点点头。

    这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她这尘埃精捏造的小石头。

    看见她一本正经,符初开始怀疑自己,“成,意思是这孩子还得我养对吧。话说这石头怎么养,跟养花一样需要浇水施肥?”

    她第一反应是天清一定有她这样做的深意,这龙一定不会骗她,反应过来后摇了摇头,对着手中的石头开始发呆。

    天清歪了歪头看她:“你就给它晒晒太阳浇浇水好了,有空的话,顺便跟它唠唠嗑什么的。说不定,你能还能养出花来?”

    很不正常的一件事,偏偏被天清说得跟真的似的。像是清醒了些,这话符初听得眼角轻轻抽搐,高声道:“跟石头唠嗑?那就不要用疑问的语气啊!”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吧!!

    天清从她身侧探出头来,眼眸藏不住真挚的目光,轻柔的嗓音纳闷道:“你要是嫌麻烦,留着收藏就好了。”

    “这还有收藏价值?”符初忍不住将这漂亮的宝石放在阳光下观赏,却一个猝不及防看到里面似乎存在一张画面。她试着凑近贴眼看去,瞧见了当初蓄风箭冲向天清的执着的自己。

    那是两人第一次打架的时候。

    有一说一,打架时认真的自己还挺帅的,这还是她符初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观察到自己。从无人在意的弃子,到太卜晓梦的接班人,她也算是不辜负符家的盛名吧。

    有股身为卜者但敢为人先的决意涌上心头,仿佛感知到内心的澎湃,就连耳变风吹过落花的声音也更清晰了。

    符初神情一滞,对着一脸茫然的天清又愣了愣,震惊地感叹道:“哇,什么光锥技术?”

    归属者可以看到属于他们的独家记忆。有点像「光锥」这样的强化类奇物,星际和平公司早就花了大价钱买下了对光锥的使用权。

    这石头倒是不一般,是天清对于她的记忆。和流光忆庭不同,这是独属于她们和自然的造物。

    “不知道喔,泰斗们没说。”天清停顿思考,在想光锥是什么来着。那种强化类奇物完全比不上无相锁,更比不上自己漂亮的造物。

    三位泰斗只是震惊她能引来身边万灵的共鸣,甚至小白鲸特地不露面免得打扰她,却不曾想这样大的动静最后只捏了四颗普通的小石头。

    怀仁院长不似龙师操之过急,对天清解释说地龙的腾渊力量容易外散,让她有精力的话乘胜追击,这两天回玉寻古*海看看什么情况。

    泰斗们比她还想为她找控制住腾渊力量的方法。昆冈君历代镇守昆仑,接受的是前世传承,从未有过龙尊来遍智格物院的记载,而泰斗们很想知道天池内藏着的原初洞天是什么样的光景。

    将地下空间翻出来的事情,目前只有腾渊力量才能做到吧。

    “也许这就是神奇的持明族吧。”想到能控水的云吟奇术,各仙舟的持明族术法有着区域差别,但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事情。这样的长生种还有狐人的幻术、灵猫族的幻化术。符初摸了摸下巴,目光缓缓朝无虑玩着石头的天清看去,“你就在这坐着吗?”

    天清摇摇头:“腿麻了,缓一下再走。”

    望向动作略显僵硬的小腿,符初瞥见她有些为难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小天清,你在这呆了三天,等会儿不然下去吃点什么?”

    “正合我意!想喝仙人快乐茶,还想去神雪庐!!”天清眼睛亮了一下。

    符初点点头,听到神雪庐忍不住问她:“说起来,你怎么把神雪庐开到这里来了,怎么看也是赔钱的买卖……”

    学院的店家主打一个薄利多销,这可不是神雪庐的一贯作风。

    “持明族可能要遭大难,身为昆仑的龙女大人,总不能坐视不管吧。”天清耸了耸肩,在斑驳的树影下摆弄着手中的小石头。

    符初左右瞧瞧,觉得身为行事肆意的龙女能管理好持明族是有道理的,这十多年来未曾听闻往年频发的祸乱。但她看不出,这神雪庐的作用在哪。

    她想了想道:“也许,让人吃得好也算重要的后勤工作?”

    “……”

    天清没打算开口解释,这是持明族的内部要事。

    符初:“你倒是为他们着想,但他们对你可是很有意见啊。”

    “持明族一直以来太压抑了。你听过持明时调吗?就好像曲中的结局,长生种和狐族都有触底反弹的拼搏生机,期待着明日的到来。而唯独持明族人,他们看不到未来。”天清无所谓道,“不论谁上位,只要这个问题存在,就少不了对上位者无动于衷的怨言。”

    罗浮仙舟发生过激进的饮月之乱,人们在指责持明族人剑走偏锋的时候,早已习惯性地忽略了他们的哭声。

    长生种和狐人族他们看不到繁衍的好处吗?

    未必。

    但触碰丰饶遗祸,将逝者转化持明族,是为仙舟不容的禁忌之仇。

    身为持明族人,她不能站在上帝的视角要求他们放下。

    橘发少女也想到这一点,决定换个话题。

    符初弯眼笑了下,觉得天清认真的样子更可爱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得到对方幽怨的目光后悻悻收回了手。

    “听我师父说,你和传说中的幽都关系匪浅呐。繁育的权柄落入古神明掌握的幽都,而近百年来观星士和持明族一直在找寻这份力量。”符初顿了顿,继续说:“若有机会将它拿回来,你会将它交给持明族吗?”

    仙舟战争最艰苦的时候,是权贵和耆宿占据以老为尊的优势地位,将后来者的路全部堵死。他们掌握建木的果实分发权,轻易控制底层人的生死,任其跪拜于长生的诱惑下。

    没有新生就没有下一代,新人的朝气会推翻前辈的不足和权威,持明族没有对未来在仙舟立足的坚定希望。那他们继续赴汤蹈火是为了什么?

    当未蜕生的持明卵遭到摧毁,当族人越活越少,当生命不再能够延续,在某些人的眼中舍生就没了意义。未来的仙舟不再有持明族前仆后继去建设这艘巨舰,他们的奋斗或将毫无意义。

    出乎意料的是,天清摇了摇头,试着站了起来,有点摇摇晃晃地被符初接住:“如果真有这样的可能,我想自己应该不会将这样强大的神权交予族人。”

    “为什么?”符初伸出胳膊让她扶着,见她试着蹦了两下,样子有点像宠物集市上的毛茸茸小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天清抬头看她,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能走路了,将刚刚放在地面的小石头捡了起来,边捡边说:“若不朽的持明族拥有无限繁育的能力,岂不是又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丰饶孽物?这力量可不兴使啊。”

    如果是后土的力量,倒是还能有点别的办法。

    但她也不会将这力量用在人身上。

    符初沉默良久,道:“说的也是,你们持明族可真麻烦。”

    天清点点头,对她话语中的唏嘘表示肯定。

    “这是给你家猫的?”符初直勾勾盯着另外三个小石头,有两个是猫咪形状的。天清给她介绍这三颗代表的谁,听完后符初长吁一口气,故意开玩笑问她:“怎么没见你给喜欢的神策将军也来一个?”

    没想到符初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天清抿了抿唇,有点不知所措,垂眸思考怎么把话说圆。

    她造出了很多漂亮的小石头,但想到未来也许只有这么石头陪着自己,还是会在尘世感到孤单。

    猫猫要她在神策将军和自己间做出选择,还说什么‘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话。如果她喜欢猫的话,灵猫族顶多活两百多年,未来又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了。

    神策将军不一样。怀炎将军活了两千多岁,他陪她个一千年应该没问题吧。

    可是景元元看起来很喜欢自己吧,天清总会想让他在身边呆久一点点,只是不太习惯强制把人留下了这种方式。头一次想要开口挽留,对象却是一只猫……

    但是猫猫身边又只有自己了。

    想要一起去见证银河很多很多的故事,这算是不一样的感情吗?

    ……

    天清:对不起神母,我大概真的喜欢上了一只猫。

    符初见她缄默不语,意识到问题有点不简单:“你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喔。”

    天清后退一步:“……”

    不想跟爱察言观色的卜者靠得太近。

    “其实是,我的猫说他跟神策将军只能有一个陪着我,这让我很苦恼。难道我就不能和神策将军一起养他吗?”她伸手戳了戳符初的侧臂,打断对方的好奇心,“走吧,去吃饭!”

    符初跟着她走,看着她时不时看向手中的小石头。

    有神策将军的事情吗?显然没有他的份。

    见多了迷茫爱情的少女,又想到神策将军这样的人太过危险,她瞧见山下的熟人,在一方台阶前停了下来。

    天清见她没跟上来转身回头对符初歪了歪头,而符初决定为猫助力一把:“也许神策将军并没有想象中的让你在意。他们两个一定要选的话,你到底最喜欢谁呀?”

    “也许,也许是……”天清神色纠结,但这个问题太容易回答了,“有点难以抉择,但这个答案显而易见。我当然喜欢景元啊。”

    两个都叫景元,她可真是天才。

    “嗯?在说我吗?”身后传来一道温和慵懒的声音,紧接着有个猫猫头的影子落在了地面上。

    诶——

    天清感到大事不妙,一时愣住没转身。而符初默默转头看远处,就当自己并不存在。

    “罗浮的那个!”天清淡定地转过身,只是面无表情地眨眨眼看着景元。

    这幅表情太过没有情绪,不像她平日好奇与灵动,似天塌下来也无法让她的神情发生变化。然而早就听到符初的问话,景元能读出她堪比面瘫表情下的纠结情绪。

    你看,她也不知道喜欢谁吧。

    景元收回眼中的笑意,淡淡道:“哦,这样啊。”

    听不到想听的话,猫会将冷漠贯彻到底。

    第49章 智首大会换我来吧我功利心强!……

    听着景元的话,仿佛看到一只在自顾自生气的大猫猫。

    昆仑的黑巧白团子打扰他睡觉的时候,景元丝毫不在意,还会任由它们在肩膀上蹦跶。小时候的天清也可以这样随便霍霍他,但长大后的天清就没这样的待遇了。

    看起来漫不经心,其实景元也挺好脾气的,但在拿捏天清心思这方面简直是无师自通。

    仅一句话,就让天清纠结了好多天。

    新生的小石头明示她,在天清心里,一面之缘的神策将军没有朝夕相处的猫重要。但她是不会率先承认这个事实的。

    也许那些令人在意的话,仅仅是因为景元是一只讨厌孤独的猫。在仙舟的爱情幻戏里,喜欢一个人,总要说些‘我喜欢你’这样的话。

    猫说过吗?

    没有。

    从小到大,他想要什么都会直接告诉自己的。

    所以,猫只想让天清陪着他玩罢了。

    “景元,你怎么突然来了?”天清抬手拽了下符初的衣袖,朝景元走去,顺便将尴尬的话题转走。

    这个点应该是他睡回笼觉的时候。明面上说想当巡海游侠,但每天不是睡觉就是闲逛,全仙舟找不出这样爱躺平的灵猫。

    景元本来去逛了逛知微广场,不曾想碰到了墨攻。她说智首大会即将开启,联盟研造所忙得不可开交,让他将天清要的东西带过来。

    “我来看看你的,你的孩子……顺便墨攻给你送点东西。”景元想到她在消息群里的惊人言论,说着将一方锦盒递了过来。

    天清伸手接过锦盒,随手掂量下重量,不用细想便知道是伪造的龙尊方印,“孩子啊,已经送给符初了!”

    景元愣了愣:?

    “什么孩子,明明是她创生的石头!”符初再度忍不住笑出声,拿出得到的橘色小石头,在景元眼前晃了晃,“不过这石头还挺有意思的,堪比光锥这样的奇物。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说话,看来还得培养一下亲子关系……”

    天清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也就是说,你已经不需要满大街找别的小石头了吗?”景元沉默片刻,想到还有一个东西没送,开始回想他在知微广场是不是昏了头。

    “需要,那不一样的。”自己捏造的有人的记忆,和自然留下的礼物是不一样的。

    可是学院会说的石头寥寥无几,有几个原住石呆惯了,并不愿意跟自己回家。但每天捡一颗小石头已成为习惯,就像记录人间的生活般每天都会遇见不一样的色彩。

    景元点点头,神色放松了下来,正要找个时机将东西送给她。

    “没有泰斗的通行令,你怎么上来的?”符初似是回想起被云骑拦路的情形,跟了上来,目光移到了景元身上。

    “泰斗的通行令?”景元略显惊讶地看着她,“报天清的名字就好,云骑会自动放行的。”

    忽感耳畔风声一阵碎裂,而符初的心也随着这声音一起破碎,“看来云骑对我误会颇深啊。”

    景元笑了笑,又意味深长地瞥了符初一眼。

    之前天清每天都在他身边,虽自己一直说早晚要回罗浮,希望她戒断猫的陪伴。但这次三天没有见到天清,她放出来后第一想见的却不是自己,猫会感觉到失落。

    身旁的青年轻飘飘来了一句:“说好让我来接你的,为什么不先找我过来?”

    “嗯?你指的是我叫初初过来的事情吗?”天清有点生气,他都不在玉兆问自己什么状况,现在还要质问她为什么先找符初。

    当然是因为这讲义气的卜者率先关心她的安危了。

    越想越觉得生气,偏偏猫还在暗戳戳跟自己置气。

    神策将军和猫有可比性吗?

    完全没有。

    她一定是被他同样的容颜蛊惑了,所以才会在没必要纠结的事情上考虑这样久。思及此,天清瞪了他一眼,“你就没有别的事情要跟我说了吗?”

    符初往两人并肩站着的位置看看,决定给他们留点对话的时间,继续装作不存在的样子,摆弄着腰间挂着的占风铎。

    景元偏过头看天清,“比如去神雪庐点什么菜?”

    “……”天清满脑子都是‘他这三天竟然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气势汹汹地站上了升降台,“比如我喜欢关心自己的人。”

    这个话景元怎么接呢,看得出她被气得不轻。

    说来他一个活了九百多岁的长生种,跟在爻光那里知道顶多活了四五十呢的天清较什么劲。怎么看都是欺负她这不谙情事的持明了。

    可有符初在这里,景元还是打算回寝室再跟她说,“我可是不请自来了。”

    天清摇摇头,又补了一句:“这不是顺着对石头的好奇找过来的吗?”

    “……倒也有这份好奇心驱使。”景元没有否认,本可以在寝室等她回去的,但还是忍不住来找她了。

    符初叹气,深感天清太迟钝了,好担心她会被罗浮那个人压制得死死的。

    升降台运行没几步,天清站立的时候小腿还有点发麻踉跄了一下,符初抢先一步将她扶住。

    天清悄悄松口气,心道幸好没摔在地面上,这几天没怎么活动肢体都僵了不少,她下午得去演武室找景元对几招。

    “怎么几天不见,路都走不稳了?”景元歪头看她。

    符初碰了碰她的手肘,问:“是不是腾渊力量使用过度,所——”

    天清将她的话打断,看了眼景元,不满道:“瞎说,我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然后话音正落,升降台途中走过来的山体突然爆炸,这次是腾渊力量充沛得外散了。

    符初愣了愣,“我嘞个地动山摇啊,我们不会就交代在这里吧。”

    天清眨眨眼:“不知道哦。”

    景元:“那你收一下你的腾渊力量。”

    “不然你把我打晕好了。或者帮我消耗一下过于充沛的力量?”天清走过的地方微微颤动,她望着熟悉的思源湖,万书楼前有块广阔的平地正没有人在。

    领会到她的意思,景元顺着她话说:“三日未曾练习剑术了,让我来试试你是否生疏了剑法。”

    符初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就边跑边打了起来。这两人相处太怪了,看不懂一点。

    双剑碰撞的声音,空中闪烁剑身触及的火星,风带来了让人沉静和震惊的气息。

    天清望着他的剑,还是那天晚上给他买的宝剑,但并非联盟研造所最新出的绝佳好剑。

    这猫为什么去知微广场不换一把剑呢?她可是把亲属卡都给他开了的,难道就没有能让他看得上的剑吗。

    就这样一把三尺九寸的幽蓝长剑,却能够用力挑起她的无相剑。

    天清:“……”

    好强,但在别人面前败给猫,用的还是禁锢着后土力量的无相锁。即使此身已经不是后土的尘种,也实在是有损爷爷给的天清之名。

    第一次用剑跟他认真打斗,还有点不习惯。

    她不是只有在那个灰色的世界才能成为幽都的备选。

    每一世的尘种都经历了不同寻常的轮回,但她们都没有拿回无相碎片。而这一世,没有后土的力量加持,天清也可以成为历代最强的法则守护者。

    会很开心自己能在这个世界遇见很多不一样的人,也很自豪拥有能够使人们看到新途的使命。

    天清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向前迈了一步,执剑对准景元所在的方向,发尾的凌乱跟着风沉静下来。

    “你认真一点,我可不是三天前的天清了。”她睁开眼,眼底的锋芒隐在了深处,与昆冈君如出一辙的沉寂。

    “为了万书楼的安危,你更要认真才是。”景元笑了一下,眼神微眯了下,变得郑重起来。

    虽说是消耗一□□内的腾渊力量,但剑气藏不住天清和景元对彼此行为的不满,都带着一股看人看不透的生气。

    两人同时往前出剑,刺耳的哐当声将符初和缘祈听得忍不住捂住。思源湖前的平地上激起阵阵尘埃,周围的星槎停放处的星槎大半被蒙上一层灰尘。

    从万书楼的借阅室往外轻眺远方,看见有好戏,水占术遭到两次嘲笑的缘祈过来凑热闹:“符初,这俩人怎么打这么凶,是不是有什么怨气?”

    符初满脸老实道:“谁知道呢……”

    好像两个人间有什么矛盾,但又都不想跟对方说,也不知道在跟自己置气还是跟对方置气。估计打一架就好了吧。

    符初是真看懵了:“我眼没眨,正常吸了一口气,两人过了十四招,这是人干的事吗?”

    凑热闹的缘祈扒拉下被地面掀起的狂风吹乱的头发,又头一次见符初露出这样的神情,没忍住扑哧笑起来:“符初别看了,咱们卜者学不会的。呼气,吸气,呼气……好,正常了。”

    符初:哦,刚刚气憋着没敢呼出来。

    天清率先出剑,又抵住景元回击的剑,将其挑到一半时被他压了下来。被他的力量压得后撤一步,她及时停住后稳住身形反击,顺着剑势从他的侧面小腿处起剑。

    景元转身躲开她的攻势,双剑相撞发出的清脆声响震耳欲聋,但让人忍不住驻足观看。

    雾仁和寂照不知何时来到这里,两人站在符初身边,一个抱着双臂露出欣赏的跃跃欲试,一个手里盘着佛珠忍不住点头。

    符初瞥了眼两个队友:“都来了,不如一起去神雪庐凑顿饭?”

    咱们易外五智这下齐全了。

    “哐当”——

    天清从他的身后出剑,景元挡下来接了一招换手的反攻。两人边跑边打,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寻找对方的破绽,但太熟悉彼此的出剑方式一直未分胜负。

    停下来后彼此毫不留情地出剑,景元如阵刀般横剑于她肩上,被她往前抵着不退。即使这力量过强,天清也还是咬着牙挑开,墨白色的云肩被剑气划开半道口子,同时手中的长剑将对方发上的红绸挑去半根,且抵挡时这威力反震到景元自己感到手掌一阵发麻。

    不使用神君力量的情况下,这腾渊力量有点棘手。

    景元惯用阵刀,剑术也不赖。天清为了不伤人素日使用无相棍,这还是她头一次用这样凌厉的剑跟他对决。

    两人打得有来有回,景元深感低估了她的实力,这家伙用剑法比棍法强多了。天清则是很放心他的实力,不用担心会伤到他所以更放开了打。

    无相剑不再藏着她内心对拒绝伤痕的刻意掩饰,伤痕是前进的火种,是避不开的际遇。激起的尘埃飘落在周围,气流染上对决肆意的气息。

    符初惊讶地看过去,跟才到她腰间高的狐人小女孩寂照感叹道:“天清强也就算了,为啥这猫也这么强?”

    缘祈又没忍住笑出声:“近强者强。”

    寂照沉默地点点头。

    “问你了吗你就笑。”符初白了她一眼,“不过这话说得倒是不错。话说你来这儿做什么?”

    “凑个热闹,顺便拉你入队啊。”缘祈说,“不过我现在换了想法,把昆仑这位龙女拉进来就更好了。”

    符初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位水占术的唯一传人,最终叹息道:“……你还真是能屈能伸。”

    缘祈点点头:“我这人一向按实力说话”

    符初:“呦,这次不恼羞成怒了?”

    “虽然当日天清嘲讽我,说得不是很好听,但玉阙能比得上爻光将军的卜者确实没有。她还小,又是昆冈君的孙女,想必从小被龙师们捧着长大的,我跟一个小持明计较什么呢。”缘祈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

    符初:“你只比她大了一岁吧。”

    缘祈:“此言差矣,那是差了三百多天的阅历,能一样吗?”

    “旁边这两位就是我们的队友,寂照和雾仁。我们人都全了,你这心思尽快断了吧。”符初冷笑一声,又看向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

    地面的颤动倒是几乎没有了,看来对战的精力消耗了天清很多注意力,没有更多的闲暇精力给腾渊力量躁动了。

    景元蹙眉的瞬间竖劈两剑,天清退一进两步用他刚刚的横剑招式挡了下来,往前继续追刺景元的身影。有点生疏剑法,也很久没有跟人这样痛快对战过,景元没有多想往前迈几步接招。

    期间剑锋来回砸到彼此的剑身上,最终无相剑和他手中的无名剑再度撞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都在争一口气,最终眼神碰上的时刻坚定了下来。

    一个用惯了阵刀经年疏于剑术,一个用惯了棍法不代表自己没有锋芒。但更多的较量也许是,他和她很讨厌这种情绪被对方主宰的感觉。

    天清是第一次当人类,当然不应该让小猫咪左右了情绪,这有失她曾身为尘种的风度。她有点喜欢景元不假,但这猫压根就不像她一样喜欢自己,只有自己一个人默默纠结的事情真是太糟糕了。

    景元是第一次当猫,更是优秀的弈者,认为棋手最应掌控的是自己的情绪。从她那里得到了清净和治愈,却忍不住想要更多。但他不应该将这个难题抛给感情一窍不通的天清。

    这龙只有你跟她说,她才会知道,让她猜是猜不到的。

    “呼——”

    两人打斗终止了下来,这次以平局终结。

    “有这腾渊力量的加持,再打下去就胜之不武了。”天清率先收回了无相剑,歪头对景元说。

    周围的尘息都在顺着她行动,她没用能控制得住的离火化尘,反而这控制不住的腾渊力量更亲和自己。果然自己还是爷爷的血脉啊。

    “有进步。”景元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奖励你一下,送你一个东西吧。”

    “什么东西?在寝室放着的吗?”天清竖起耳朵,却见景元掏出另一个锦盒交给她,“打开看看吧。”

    里面是一颗亮晶晶的紫色小石头,里面的白絮形如离火在碎石点缀出的小花。

    “你也生了新孩子了?”天清说。

    景元:“……”

    喜欢掌控自己的人,更希望将主动去交给别人,让别人主动靠近自己。但对方看起来并不领情。

    景元将知微广场买了一颗小石头的事情告诉她,“看起来跟你很像,所以买了下来。你喜欢吗?”

    “你是说,你用七十万镝买了一颗小石头……”天清点点头,她能感觉到这石头带着后土的微弱气息,想到猫的做法又摇摇头,“用农科院学子的话说,我现在这心里五谷杂粮的。但,还是挺喜欢的。”

    明明一直以来喜欢着救过自己的神策将军,却忽然发现也许自己更离不开一起长大的猫猫,就连创生石头这东西也轮不到神策将军头上。

    确实会让信念崩塌的持明抓狂啊。

    景元笑笑,再次揉了揉她的脑袋:“嗯,别生气了。”

    爻光说她曾在天才俱乐部呆过三十年,按理说应该有曾经的记忆才对,可她明明就是从小什么都不懂的持明族。也不知道她在实验室前,又是什么样的人?

    神君也不知道她的过去,难道真的如她小时候说的那样,天清她其实是石头变得吗?

    ……谁会信呢?

    要是真的,岂不是满地的石头都能成持明族了……这可比化龙妙法好用多了。

    见两人的打斗停了下来,几人纷纷上前,尤其是缘祈这位出了名的自恋型学姐,非要拉天清入队,说队里缺个好打手,这次引入模拟宇宙系统必然需要优秀的武者。

    天清无奈道:“可我们队已经满人了。”

    缘祈不可置信她拒绝了自己,叹气遗憾道:“啊,雾仁和符初这俩出名的也就算了,这出家人哪里有用了?”

    天清摇摇头:“人家有名字,叫寂照。”

    “就那个拿着无法使用的灯在学院念经的?”缘祈好奇,“你要她有什么用?”

    天清:“没她人不够。”四人才能组队,最初的寂照真的是凑数的。

    “……一个出家人就不要追求什么虚名了吧,换我来吧我功利心强!”缘祈说。

    天清:“不要,我们不求第一。”

    “……那当我没来过。”缘祈离开时又看了一眼四人,“太奇怪了,你们简直都被她带跑偏了。”

    *

    五人在神雪庐时,玉兆发出一阵响动。

    【遍智格物院「论坛中心」提醒您】:智首大会初赛论题揭幕正进入倒计时,相关报名入口已上传至首页版图,请各位学子及时查看。

    “让我看看,这什么东西,怎么突然黑屏了?”

    “诶——”

    天清望过去,的确黑屏了,“也许是论坛瞬时人流量过大,网站崩掉了?”

    “……”符初摇摇头,“学院不过万人,玉阙杂俎的亿万人流都稳稳的,万象归引阵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呢?”

    两人看着论坛的帖子,过了半刻钟,终于刷出了首图,是一个五彩斑斓的黑的图片,点开后才会出现文字:

    「存在即定义,定义即存在」

    ……

    符初:“几位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众人点点头。

    雾仁解释道:“往年遍智派的人出题皆会指出其论点可供支持与批评,最终选出最具探讨价值的观点作为智首给出的答案。”

    天清开始给爻光发消息。

    【天清】:爻光姐姐!

    在戎韬府内的爻光始终敛着眉,来报的云骑噩耗连连,瞬息间已有十几位易尽天的普通民众遭到磁场攻击,而这几位的身边皆存在遍智格物院的学子。

    【爻光】:我正要找你呢,十方光映法界显示学院有一场磁场波动,这股波动顺着折叠空间正涌向搭邻的易尽天。

    易尽天,玉阙最繁华的洞天。

    这可是人流量巨大的地方。

    这时,太卜晓梦突然出现在爻光身后。观星士早就观测到荧惑守心的凶象,这样的星象危及上位也残害黎庶,她需要戎韬将军的指示,“将军,易尽天开始沦陷。我们是否要切断学院万象归引阵与太卜司阵法的联系,阻止学子外出造成的更大慌乱?”

    玉阙受难之时,身为太卜的晓梦必须给予六御方案。但瞰云镜的波动和十方光映法界的测算点都显示万象归引阵有问题,偏偏这归引阵法怎么也查不到实际问题。

    瞰云镜捕捉到,铁墓的军团又行进了三个光年的距离。这个距离对正在航行的玉阙仙舟而言,十分值得警惕。

    第50章 玉阙之危人有五名,猫最天真

    沏好的茶烟袅袅升起,坐在一旁端详十方光映法界的晓梦时不时抬头看自家将军。观爻光将军气定神闲的模样,想来她心中已有判断。

    “十八年前罗浮那位景元将军来玉阙游玩时,顺手救走了昆冈君家的小天清。我曾在这里对他说过:玉阙在这些年的无声岁月中得到的从不是安稳,而是敌人。”爻光忽然开口,素手一挥点亮了八方览镜。

    这里面有全仙舟相关的影像资料,她在等一个最新的证据。

    女子虚影身形修长,眼中深不见底。

    八方览镜的右上角屏幕切出了丹鼎司,是机巧鸟记录的画面。彼时一道黑色斑斓的声波线从外出的学子们身上传出,顺着他们磁场的交流折射到洞天的光线中,似乎要将这安详的晴空撕成碎片。

    十王司的判官发来紧急消息,其言昏迷民众在因果殿的相关记录呈现一片漆黑,情状极是骇异,仿佛不在人间存在一般。

    爻光让地衡司以魔阴为由,把事情暂时压了下去,并将昏迷的仙舟民送往丹鼎司医治。

    这些昏迷者正静静地躺在病榻上,看起来就像安然地睡了过去,只是心率几乎成一条直线,身体也逐渐冰冷了起来。

    与此同时,机巧鸟的监控中——

    丹鼎司的司鼎正蹙眉望着床头的监测情况,她伸手撩开了病人的眼皮,认真查看病号们的昏迷程度。等她全部看过过后,将初步检测报告发往戎韬府,全程眉毛没有松开过。

    *八方览镜:新消息!

    丹鼎司呈上:将军亲启,丹鼎司上下初步检测患者已被夺舍,为正徘徊在生死边界的「中阴之身」。丹鼎司给出的初步治疗方案是:患者需不断摄入补气类汤剂以维持生存体征,直到在寂灭前找到自我夺回意识主动权。*

    中阴之身,即游荡在阳间和阴司的半人半鬼状态。

    经十王司判官于因果殿细查,昏迷的只是安居乐业的普通民众,并无学院血罪灵一事中*被人特地选定的过程。他们沉沉地睡着,在云骑将他们抬到丹鼎司前,他们还在谈论晚上吃些什么好。

    爻光叹了口气,指尖在荧惑星象上轻轻一敲。难以置信的是,心宿周围的凶星顺着星轨滑向了远方,解开了这局危机:“知天易而行道难。看吧晓梦,他还没有正式出手就有人沉沦在其中了。”

    “还请将军明示。”晓梦身形明显一顿,深深看她一眼。

    晓梦和她同为卜者,可两人存在颇多信息差。她不知道景元的存在,对这位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戎韬将军自是信任,但依然不解其意。

    “有位绝灭大君想要利用学院控制整个玉阙,可他实在是太心急了,也低估了玉阙民的意志力。所以,他们要用点别的手段推进这场阴谋的进行。”

    中央屏幕里换上了遍智格物院在一刻钟前的磁场变动曲线,但变动处波动最大的不是光界易算院的归引阵法,而是最不起眼的人造雨雪天气系统。

    爻光没有回头,将新的卦象摆在玉阙地图的各地:遍智格物院和大半玉阙仙舟洞天的卦象皆为坎卦。而最北方昆仑境的卦象,上九爻动则由对天清出生地所测的未济卦转变成解卦。

    简单来说就是,学院和玉阙仙舟同时存在着危险,荧惑守心逼近的地方是持明族和六御的上位。整个玉阙仙舟呈现‘险在内,动在外’的解救方法。

    内险予危,是玉阙民长久存在的隐患和持明族的存亡危机;

    外动而解,指后土神的命定人来到玉阙,还有罗浮仙舟的神策将军和太卜司的卜者、曜青仙舟的使团、信奉均衡的丹轮寺僧人……甚至,毁灭的绝灭大君。

    “而玉阙自始至终存在的那个敌人,不仅是趁虚而入的铁墓,更是玉阙自己。”爻光满脸波澜不惊地直视着将自己视为谜语人的晓梦,继续道:“智首大会三天后开启,模拟宇宙系统同一时间正式接入。我想,对方应该不会错过这个利用洞天空间的绝佳机会。且让他得意几天吧。”

    “谨遵将令。身为太卜,我会在那一刻开启瞰云镜监控整个玉阙的磁场变化。”真相近在咫尺,晓梦抬手抿了口香茗。

    那是这些无辜受难者的自我徘徊之地。

    *

    与此同时,神雪庐内

    “「醉红溪」,「紫芋扣肉」,「鲫香肉丝」,飞雪玉虾,春梨西米糕,薏芡浮羊汤,栀影叫花鸡和松莲鳜鱼……特制云禅斋饭一份!”

    “还有这最后一道,由曜青椒丘大夫特研的「紫金茄赤云椒风味」!!”

    说话的是原本该在易尽天的雨梦,她举手投足间颇有身为神雪庐店主的从容气度,正恭敬地介绍菜品。

    店主亲自来这里监督分店前期工作,不仅带来了神了么外卖团队,还带了各种仙舟艺术表演团队,看得出是想要趁颇受银河关注的智首大会博一番好名声。

    雨梦朝天清点点头,见她给自己递了个摇摇头的动作,不动声色道:“天清大人,最近开业酬宾后厨的师傅们忙不过来,菜上得慢了些,还望您和贵客们见谅。”

    “没关系,你们忙吧。我们没别的事情,就只是来吃饭的。”天清正忙着在玉兆和爻光交流,抬起头对雨梦笑了笑。

    不得不说,云骑将军可真是后土送来的好帮手。

    雨梦点点头退了下去。

    “没想到一天来了两次,我今早的黄石肉还是来这里找后厨拿的。”符初眨了眨眼,挠头望了眼常来神雪庐点菜的天清和景元,又低头看了看着满桌的菜。

    十道菜,鱼虾能占一半。

    在符初眼里,忽略掉对面一直沉默是金的寂照和雾仁,身边这猫和龙的头发都看起来毛茸茸的,分明就是两个大型猫科动物。

    天清看她一眼,问:“你要黄石肉做什么?”

    “明天你就知道了。”符初慢吞吞咽下口中的食物,轻声回她。

    五人边吃边谈论着智首大会的事情,只有天清不知在忙什么一直时不时拿着玉兆回话。

    折叠空间这事她跟泰斗们打听过。遍智格物院是遍智派的最初领地,按那群智者的要求保留了个别原初角落。在捏造和整合洞天的过程中,工匠会特地保留诸多细微缺口并留名,以便未来继续循迹扩建。

    学院邻近易尽天,免不了存在洞天接轨的缝隙。这给了幕后人可乘之机。

    【天清】:而且明明三天后才发布的智首大会,不知为何却在此时暴露出探讨的主题词。

    【爻光】:……我知道了,易尽天也出现了不对劲。再等三天看看吧。说来,你有感知到后土神流落的无相碎片吗?

    自帝弓司命的光矢闪现,爻光知晓了她的目的,天清没有继续藏着掖着的必要。

    符初偷瞄她几眼,边吃边叹气:“存在即定义,定义即存在。明明能够是一眼看破的理论,却在银河黑洞般五彩斑斓的黑色图片配合下,彰显出一种说不清的诡异感。”

    学子们深感惊诧的同时,召开紧急会议的遍智派高层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他们这群人皆是领域内的杰出人物,常沉溺于学术的纯粹研究而忽略了其他小隐患。本以为思源湖‘绝世智者’是血罪灵掀起的混乱风波,且在云骑和十王司的行动下已经翻篇。

    偏偏现实又给他们上了一课:如爻光将军所言,学院已经被人攻陷,而他们浑然不知。

    此前他们只是认为这位将军小题大做,还在为拿到黑塔模拟宇宙系统的使用权限资格而沾沾自喜。

    “公告里还说智首大会除了前三甲的巨额奖金,头奖还有一把绝世古剑,说是曜青使团带来的。”雾仁补充道。

    天清:“……”

    据她所知,这剑已经失踪了。

    【天清】:没有喔。怀仁院长说我的腾渊力量有所领悟,应当乘胜追击,我打算明天回一趟昆仑。

    天清并未感知到第二块无相碎片的存在,就像当初爻光无法探测到黑袍人藏匿的气息。

    数月前曜青使团带来的剑匣不翼而飞,它应该就是无相碎片寄宿的物什。碎片间存在共鸣,它主动飞去的地方必然与后土气息相关。

    这事情倒是越发扑朔迷离。

    【天清】:话说,这学院内的折叠空间大概有多少?

    【爻光】:数不胜数。

    【天清】:……有没有让我迅速掌握腾渊力量的超级魔法?

    隐藏空间数不胜数,靠她单打独斗难以寻找,不如寄希望于和昆冈君同源的腾渊力量。

    小时候在昆仑府时,天清见过他寻找失踪的景元而画的地势图。地龙一脉的腾渊力量强势到可控山断海,也可用来龙息探测附近空间的地势走向。

    昆冈君曾说让她到海边多转转,或许可以得到深海龙息的压制。这些年天清跟侍卫青玉几乎每天都去玉寻古海,却没见有什么效果。

    【爻光】:爻光姐姐为你掐指一算,还是顺其自然吧。

    【天清】:怎么个顺其自然法?在昆仑的时候,经常让青玉跟着我去转转。

    这还不够自然吗?

    【爻光】:……

    合着他让天清随意转转,这孩子就真只是转一转啊。

    天清最听话的一次。

    不对,这孩子她只听昆冈君的话。

    想到天清出生时的那场生死会议,爻光还是有点愧疚心的。差点就把这孩子送去十王司入灭了,这可是帝弓认可的孩子,幸好虚陵那位有无将军制止了局面。

    【爻光】:你是地龙一脉,这点毋庸置疑。海里的那群家伙巴不得你成长起来,把底下的好东西都送你才对。

    就像龙师记录中,昆冈君的小时候那样。

    【天清】:我懂了,是不是要我去海边大喊一声:不教我控制腾渊力量,这昆仑迟早得完?

    【爻光】:趁火打劫,此法甚好。

    【天清】:……好。

    坐在天清边上,另一边的景元毫不客气将筷子伸向「醉红溪」里的缘虾,这新菜他还没尝过。

    符初静静地望着看起来颇为满足的景元,心想这形影不离的两人口味应该差不多。

    见天清忙着回玉兆消息不便带手套剥壳,她便大发善心,剥了一颗虾仁递到小天清身前:“诺,张嘴。”

    “「杏花佳酿」暖煨慢煮的「鲜活缘虾」,罗浮「九和宴」的时令头碟菜,这至少上万镝的一道菜被你放到学院白菜价甩卖,简直就是亏本生意啊。”她说,“正巧我想复刻一下「九和宴」的点心,你先适应适应味道?”

    “啊——”天清目光微垂,没有拒绝对方的投喂。

    符初投喂完后似乎心情不错,望了眼默默吃着斋饭的出家人和秉行食不言的雾仁,最后目光落到放下玉兆的天清身上。

    她漫不经心地问:“这智首大会怎么看就不对劲,咱们都是为了学院安定聚在一起的。以我们四个学子,加上一只小灵猫,真的能揪出扰乱学院的罪魁祸首吗?”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忍不住卜算天清,结果卜算失误。后来知道她组队的队友,打着熟悉对应的幌子占卜他们想算的未来,结果一个也算不出来。

    这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一个是持明的未来龙师人选但现在还在成长中,一个是渡化血罪灵的普通僧人,还有一个是今天才得知对方武力这么强的灵猫族人。

    但身为晓梦的关门弟子,她符初总也不至于一个都看不出来吧。

    于是她就提议先将队名定成:易外五智。

    天清仰着头看她,想到自己并非普通学子时眨了眨眼,高深莫测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中间有人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听完这话,另外几人面色瞬间停滞。

    景元不经意间瞧了她一眼,见她并不是发现自己身份的意思松了口气。

    不敢说自己是她从小喊着要攻略的神策将军,怕她一个生气直接跟他打上几天几夜,这腾渊力量一个控制不好可会反震到她身上的。

    天清左右看看,除了猫外的三人。

    最先提出疑问符初端茶作势要喝,寂照筷子夹了块荤菜,雾仁低头在掩饰自己的无措。

    天清愣了愣,一字一顿道:“不是吧,你们还真有隐藏的真实身份?”

    符初轻抿茶水润润喉,大大方方地说:“我现在是算不出你们的未来,但毕竟是晓梦太卜她收的关门弟子,历练历练几年可是要接她老人家的位置的。”

    “我还以为你这关门弟子,是开玩笑要当玉阙太卜的。”天清以前对她的话并未在意,除了爻光,从小到大算不出她的卜者可多了,于是并未感觉出她们在卜算这方面的差距。

    “放宽心吧。有我在……小天清在想什么呢?”符初察觉到桌上几人的有苦难言,尤其是天清还没来得及掩饰,凑近捏了捏她的脸。

    天清幽幽回她:“太好了是什么也算不出来的未来太卜,我们玉阙完蛋了。”

    符初:“……”

    她跟着互相伤害道:“太好了是掌握不了腾渊力量的龙女大人,玉阙持明族也没救了。”

    景元看着两人,她们说着说着忽然笑着对掌,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深感玉阙未来堪忧。

    还是他们罗浮前途光明,身为接班人的青雀、彦卿几人在百年来也越发稳重。

    符初看了眼雾仁和寂照,耸了耸肩问:“那么,你们两个又是什么情况?”

    “出家人不打诳语,所以雾仁先说吧。”天清说。

    “我蜕生时有异常,受有前世部分记忆和力量,亦是龙师的确定人选。同雪葵一样,我奉昆冈君之命,誓死守卫龙女大人安危。”雾仁点点头,跟天清认真说着,可惜后者只是眨了眨眼且礼貌回了个笑容。

    符初听得怔住,沉默半晌。龙师议会奉行一票否决权,本来是牵制龙尊的力量。她总结道:“太好了是龙尊毒唯,龙师们这下也完蛋了。”

    雾仁:……

    “寂照,那你呢?”天清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尾,迟疑了一会儿说:“我只记得你说过你的师父是混沌医师,而他死前留给你一盏离恨灯……”

    寂照放下手中筷子夹错的鱼肉,无言时的目光与灰蓝发丝同样清冷,眼珠在提问者与观望者之间来回游移,她淡淡道:“我并非同他一样的混沌医师,而是送去丹轮寺静修的——”

    “他的最后一位病人。”

    几人面面相觑:“诶?”

    “我有明灯一盏,久被心恨催黯。”寂照摸着脖颈上的金戒,轻轻开口说出自己的冰山一角,“身为一只脚踏入虚无的行者,只能目睹那灯在我手中黯灭。大概是因为,我不曾相信过他所见过的寰宇盛世吧。”

    “……”

    “太好了是虚无行者,这下信奉均衡的丹轮寺也完蛋了。”天清打破尴尬的气氛,接着上面话的队形道。

    符初无奈笑笑:“我们易外五智还真是卧龙,藏龙卧虎啊……哈哈哈哈……”

    天清点点头,望着身侧的猫欣慰地点了点头:“还是我家猫最天真。”

    景元:……我可太天真了。

    开心就好。

    至少在学院的事情结束前,就当自己是只猫好了。
图片
新书推荐: 我要在上gl[末世] 澄澈星空 成了年代文中真少爷的养母 八零之媳妇当家 变成幼崽后被兽人团宠[种植] [网王]靠技能包就能碾压网球界吗 离婚前隐婚热搜爆了 召唤玩家当蜂王 塞北江南 最强复活进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