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月◎
当下的这一瞬间,季昀铮心里产生不可遏制的冲动,他想告诉舒然,两人前世的种种,“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
他刚起了一个头,身后就传来靠近的声音,两人同时朝声音来源看去。
瘦高青年夹着烟从拐角处走出来,周身带着阴郁的气质,同舒然七分像的好看眉眼间戾气横生。
他朝舒然招招手,舒然忽然觉得他有点陌生,迟疑地走向他,“哥。”
“嗯,”舒弈扔掉烟头,表情很快调整过来,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季昀铮。
季昀铮感觉他不对劲,本能的退了一步,跟着喊了句,“舒哥。”
“呵。”舒弈嗤笑一声,不知道在笑什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他,随即拎着妹妹离开。
走时,舒然还不忘回头,指指自己眼睛,再指指季昀铮,意思说我会盯着你。
舒然把化了一些的雪糕放到他手上,看到他手里的烟盒,有些担心的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啊?”以前没这个这习惯吧。
舒弈把烟盒放进口袋里,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抽,点着看。”
舒然凑近皱着鼻子闻了闻,确实没嗅到什么烟味,她不放心的说:“以后也别抽哦。”
“昂。”青年狠狠咬了口雪糕,眼神有些有些晦暗。
舒然觉得他怪怪的,扯着他的衣袖问:“你刚才都听到了吗?”
他漫不经心的环顾四周轰轰作响的机器,“听到什么。”
“你病了吗?”舒然说完,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她手刚拿过雪糕,感觉舒弈额头滚烫,杏眼猛的睁大。
舒弈抢在她之前开口,“发烧了。”随即敲了敲她的头,问:“我傻还是你傻。”
“逗逗你嘛,现在正常多了。”
席策远从一车间去二车间,遇到他们兄妹俩,他先是看了眼舒然,再跟舒羿四目相对,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
舒然这会还没发现他们之间古怪的气氛,把剩下的雪糕递给席策远。
七月尾,天气燥热的厉害,灼热的太阳让人有种置身于热腾腾蒸炉中的错觉。
为了躲太阳,舒然直接顺着相连的车间回四车间,在楼下遇到推着小推车,给厂里工人发凉爽饮料的职工。
夏天厂里的冰冻室开了,里面的冰棍和汽水比外面卖的便宜点。
最近厂里效益好,又刚出完货,念着天气炎热,拿出一些橘子汽水作为额外福利发放给厂里职工。
发饮料的职工问了舒然的科室,把她们办公室里四瓶橘子汽水带上去,顺便通知其他科室下来领饮料。
舒然从侧面楼梯上去,从离楼梯口最近的销售科开始敲门通知,一路敲回综合办。
她把饮料放到进门的小桌上,让林影他们自己取。
橘子汽水瓶身上全是水雾,碰到桌子便在底座上聚起一滩水迹。
林影打着蒲团扇拿走汽水,一边用冰凉的瓶身祛热,一边招呼舒然两人:“赶紧喝了解解暑气。”她嘴上这么说,却没有打开汽水盖。
一瓶橘子汽水在店里买得一毛二,一般人根本舍不得买,林影准备把汽水带回去给女儿喝。
舒然一路快走过来,不免有些口干舌燥,但她刚吃过雪糕,怕再喝凉的肚子不舒服,就喝几口杯子里的凉白开。
苏媛媛拿走汽水,坐在自己位置上一饮而尽,喝完舔了舔嘴唇,觊觎剩下的那瓶橘子汽水。
周萍一直没来上班,她的那份自然就剩下来没人领。
苏媛媛这几天可谓是勒紧裤腰带过活,虽说刚发了工资,但那些钱都被她用来购置衣服打扮自己,剩下一点钱,根本不够她吃饭的。
一瓶甜滋滋的饮料下肚,勉强让苏媛媛饥肠辘辘的胃停下叫唤,她垂着头走到门口的小桌前,小声说:“等她来了我再还给她。”
林影默不作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在不停擦汗扇风,看舒然端坐在椅子上,齐肩头发简单扎起,看着很是清爽,最主要的是她脸上没有一点汗,不由有些羡慕,“你不热吗?”
“还好。”舒然有点体寒,只要不动,一般不会出太多汗。
她刚回答完,对面的苏媛媛身体一晃,歪头趴倒在桌上。
林影诧异的问:“媛媛,你怎么了?”却没得到什么回应。
林影走过去推了推苏媛媛的肩膀,见她一动不动,赶忙扶起她。
苏媛媛面色苍白,额上挂着豆大汗珠,紧闭着眼睛像是昏迷,林影当即做了决断,让舒然看着,自己出去找人。
没一会,林影就带人回来,来的是隔壁后勤的乔美玲,她丈夫在医院当医生,她了解一些急救办法。
还有一些来围观的人,把不大的综合办挤得水泄不通。
乔美玲让他们去外面,让空气流动起来。
她仔细观察苏媛媛的面色,结合桌上空的冷饮瓶,说可能是中暑了。接着给苏媛媛喂了口水,上手死命的掐她人中,却不见她没有任何反应。
见掐人中没用,乔美玲又去按她双足底的涌泉穴,林影拿着蒲扇帮忙扇风。
舒然注意到苏媛媛眼皮轻微动了动,但奇怪的是,她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林影急的衣服被汗浸湿大片,让舒然帮忙抬起苏媛媛,好把她送进医院。
舒然摇摇头,端起凉白开对乔美玲说:“婶子,我以前看人昏迷的时候喷口水就醒了,要不我试试。”
没等对方回答,舒然就含上水,鼓着腮帮子含糊的说了两声,接着作出要喷的动静。
下一秒,苏媛媛悠悠转醒,虚弱的问:“我怎么了?”
“醒了醒了,真厉害。”围观的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舒然咽下水,端着杯子在自己工位重新坐下。
乔美玲站起身说,“夏天不要一次性喝这么多冷饮,不然很容易中暑。”
这事很快传开,说是综合办的某个工人贪喝冷饮,导致中暑晕过去。
下班传到席策远和舒弈耳朵里时,已经演变成综合办的工人贪喝冷饮,中暑晕厥进医院。
两人一前一后从车间回来,看到舒然好端端坐在车间办公室里,这才放下心来。
舒然跟他们解释,“不是我,是别人,而且也没有进医院。”
太阳西沉,热意好不容易消退了些,舒然拉着他们去吃后街的杂酱面,想跟席策远顺道把照片拿了。
不料刚走到机械厂门口,遇到早早等在一旁的许玲。
许玲笑着说:“之前同学聚会,叫你俩总说工作忙没时间,现在下班总该有时间去了吧。”
她指指不远处几个骑自行车的男女,“这么多老同学都在那等着你们,别让他们等了,带妹妹一块去呗。”
许玲一副舒弈几人不去,她不罢休的表现。
舒弈笑吟吟的说:“好啊。”
舒然站在舒弈和席策远中间,表情有些不高兴,倒不是因为原有的计划被打断,而是不喜欢这种被人架着走的感觉。
她本想拉着席策远离开,但又不放心哥哥,皱着脸坐在席策远车后座上,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
等待的年轻男女见他们过来后,立马围上来打招呼,“舒弈,席策远,好久不见。”
相较于席策远的冷淡回应,舒弈的表现就让人如沐春风,他不仅能够记得几年没联系过的人的名字,还能调侃两句对方读书时闹出的趣事。
舒然心不在焉的听着,时不时勾勾席策远的手指头,粘着他玩闹。
席策远知道她无聊,耐心配合着。
除了许玲,其他人看见这幕皆是满眼的不可置信,目光渐渐聚在她的背影上。
“这位是?”
舒弈:“我妹妹。”
听见舒弈介绍,舒然抬起脸,冲着众人点点头。
许玲捂嘴笑,对席策远说:“你不介绍介绍吗?”
这话一出,其他人立马明了。
青年眉眼冷峻,嗓音沉稳:“我对象。”
舒然忍不住弯眼笑,她双眸明艳,鼻子小而挺,唇红齿白的模样晃的人挪不开眼。
有个带眼镜的男生开玩笑说:“舒弈,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怎么不早把妹妹介绍给我们啊,说不定我还能有点机会。”
舒弈轻笑不语,他立马收敛,没在这个话题上再说下去。
吃饭时,舒然的话题不知不觉又被带起来,许玲有些喝飘了,问席策远,“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订婚?
“下个月。”开口的不是席策远或舒然,而是一直被人灌酒的舒弈。
舒然都有点怀疑他喝多了说胡话,疑惑地看向席策远,不想他也点了点头。
舒然:我失忆了吗,你们什么时候商量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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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第42章
◎甜吗◎
桌下,席策远用指腹在舒然手心写了几个字。
舒然觉得有些痒,弯着眼睛往回抽手,反手在他腰间轻挠。
席策远腰身劲瘦,上手是硬邦邦的触感,舒然见挠不笑他,故作生气的搬起凳子往舒弈身边移了移,不小心碰倒了地上的酒瓶,嘭嘭锵锵带倒了四五个瓶子。
饭桌上酒过三巡,再加上周围嘈杂,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个动静。
有一个瓶子滚到舒弈脚下,他俯身把酒瓶子转移到离妹妹远点的地方。
喝大了的眼镜男拍着桌子说,“我跟你们说个事,马义回来了。”
“他不是去上工农兵大学了吗?”
“被退学了。”眼镜男他喝的满脸通红,望着舒弈和席策远嘿嘿一笑,说:
“我记得马义跟你俩一块进的机械厂吧,才去一年,就被推荐去上大学,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啊。”
听到大学退学几个字,舒然悄悄竖起了耳朵,默默将马义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关蓉蓉特意提过的人一定不是简单角色。
席策远夹了块红烧白鲢,剃掉刺放到舒然碗里,舒然尝了一小口,感觉不好吃,不愿意再吃。
对面的许玲也有点喝高了,看着这一幕,咂了咂嘴,笑眯眯对舒然说:“你可不能浪费啊,把碗里的都吃掉。”
这个饭店里的饭菜偏咸,舒然从头到尾就没吃了几口,碗里还剩下半碗咬过的菜。
旁边的女同学拉了拉她,“说什么呢。”
“你要是早点说,现在坐那的就应该是你吧。”许玲对她说完又转过头对舒然说:“结婚之后柴米油盐姜醋茶,你这么挑以后怎么过日子啊?”
舒弈抽空瞥向她,哂笑说:“怎么,她以后跟你过日子。”
许玲脑子清醒了一些,干笑两声,“我就随便说说,吃菜吃菜。”说着,站起来想给舒然夹菜,以此缓解尴尬。
不想,席策远直接拿过舒然的碗,几口吃掉里面剩下的饭菜,偏头用低沉的磁性嗓音问舒然,“我带你去吃杂酱面。”
舒然乖软应声,“好啊。”她说完扭头看向舒弈,询问他的意思。
舒弈颔首,“去吧。”
饭没吃完,桌上就走了人,组局的许玲心情不太妙,但又不敢表现出来,毕竟是她说错了话。
席策远带舒然到机械厂后街的面店*吃了碗杂酱面,吃完带着她到照相馆拿照片。
老板还记得两人,从一叠信封里找出两人的那份。
舒然抽出照片。
照片上,娇憨明艳的少女和高大俊朗的青年穿着相似颜色的衣服并肩站在一起,两人眼里都盈着细碎的笑意,看上去十分登对。
舒然满意的点点头,把照片装回信封,双手递给席策远,“给你的礼物。”
席策远郑重接过收好,带这她到体育场里走了两圈。
说实话,他们现在住的纺织厂的配套设施不差,三四千人分散在新旧两个家属区生活,有食堂学校,托儿所,卫生站,公园剧院,还有一条商业街,里面有百货商店和饭店,理发店……
但跟机械厂相比,还是简陋了一些,机械厂附近还有个研究所,在这片生活的有一万多人,配套的除了最基本的学校,医院,公园等设施,还有两条商业街和体育场,游泳场等。
舒然看着不远处的机械厂家属楼,咬着刚买的糖葫芦含糊的说,“感觉这边好热闹,在这住应该也不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席策远抬手用指腹擦去她嘴角的糖渣,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不远处的家属楼。
“你吃嘛?”舒然把糖葫芦递到他嘴边,纤长浓密的睫羽下的双眸清澈明亮,映着青年淡漠的脸。
他半垂着眼睛,欲咬时,舒然忽然拿开,笑眼弯弯的说:“先说说订婚是怎么回事吧,你跟我哥什么时候说好的?”
舒然虽然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商量的订婚,但也没什么负面情绪。
她打定主意跟席策远在一起,订婚也好,结婚也罢,那都是早晚的事。
不过在舒然的印象里,李芩说过一次,他们两家人约个时间吃饭聊聊以后的事,她记得当时就被舒弈堵回来了,说以后的事不着急。
这才过了多久,她哥居然改口了。
舒然很好奇,席策是怎么说服她哥的。
“下午,你从车间离开后说的。”
“那你怎么说服他的呢?他之前还说我二十之前,不考虑订婚的事呢。”
席策远想到下午和舒弈的对话,沉默了一会,但不想骗她,“你哥说要保密。”
舒然苦恼的叹了口气,“好吧。”说完重新把山楂递到他嘴边。
席策远咬下一颗山楂。
“甜吗?”
“酸。”
舒然奇怪的咬了一口,“不酸啊,可能刚才那颗不好,你再吃一个。”
席策远低垂着眼睛,不动声色的吃下她刚才咬过的山楂。
舒然光顾着看体育馆对面的游泳场,也没问他甜不甜,拉着他走近去看,游泳馆是露天的,地方很大。
经过一天的日晒,水还是温热的,里面大部分都是一些小孩子,也有穿着背心短裤的成年人。
正好有几个裸着上身的小年轻游完泳迎面走过来,舒然还没看清,就被人蒙住眼睛。
席策远揽着她的肩,捂着她的眼睛将她转过来面向自己。
“你干嘛呀。”舒然想扒开他的手,扯了两下没扯动。
几个年轻人经过他们时,为首的人扫了眼舒然纤细匀称的身影,忍不住“啧”了几声,抬高粗粝的声音吹了几句牛。
舒然听着有些反感,往席策远边上靠了靠。
待他们走远后,席策远才慢慢松开手,舒然在边上看了一会,看见一个小孩从矮跳台上跳下来后,用狗刨的泳姿游到边上,重新登上跳台继续跳。
舒然觉得有意思,拉着旁边席策远的衣角问:“你会游泳吗?”
“嗯,下次教你。”
“好~”
舒弈吃完饭骑车来到后街面店,见舒然不在就准备回纺织厂大院,途中经过机械厂的单身宿舍。
他喝了不少酒,风一吹,脑袋有一点点发昏,在宿舍门口停下,点着烟不知不觉停了一个多小时。
季昀铮拿着装着洗漱用品的脸盆从宿舍出来,借着昏黄的灯光网旁边公共澡堂走。
这种单身宿舍里没有水龙头,洗澡洗衣服用水一律得去旁边的公共澡堂和水房。
他烦躁的拨了拨头发,余光瞥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打着手电筒往那个方向照了照,发现是舒弈。
季昀铮无端紧张起来,意识到舒弈来这多半为了白天的事,极有可能是舒然跟他说了什么。
季昀铮深吸了口气,抬脚走过去。
走近后,他闻见一股浓重的酒气,某段不好的回忆涌入脑中。
下一秒。
“砰。”
搪瓷盆里的牙膏肥皂毛巾撒了满地,季昀铮被舒弈一脚踹翻地上,他小臂撑着地,仰着脖子惊愕的看着舒弈。
……
席策远把舒然送到楼下,说有事要跟她说,本想将她送上楼,当着她父母的面邀请她来自家吃饭。
可舒然摇着头,拉着他走到人少的楼后,趁他不注意,转身冲进他怀里,她抬着脸,眼睛亮晶晶,俏皮的说:“你可以说啦。”
青年手环在她腰间,将她提起来。
舒然顺势抱住他脖颈,左右环顾一眼,笑眯眯的看着他,“原来高个子是这种视野。”
席策远弯起唇角,想要亲她,被她躲了过去。
舒然像是玩不够,一直偏头躲开,最后腮帮子笑酸了,才让他亲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这章不多,晚上九点有一章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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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第43章
◎要不要我们这?◎
窗外传来似远又近的布谷鸟叫声,舒然走在席策远前面打开门,“爸妈,我回来啦。”
舒家客厅里坐着几个人,除了李芩夫妻,还有一对微胖的中年男女,齐齐扭头看向舒然。
待舒然进门看清坐在父亲对面的人后,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大伯,大伯母。”
打完招呼,舒然不忘介绍双方认识,“他们是我大伯大伯母。”
“他是席策远,是我对象。”
席策远板正的跟着叫了声,“伯父伯母好。”
“好。”舒晓志夫妻俩笑着朝他们招招手,慈眉善目一脸好说话的样子。
席策远坐在舒然旁边,认真的回答长辈问话。
他们问的细,恨不得将席策远从工作到家庭,各方面的条件都考察一遍,比李芩夫妇问的内容还要深入一些。
舒然和李芩夫妇几次打断都没能成功。
席策远则一直保持着十分谦逊的态度,专诚回答着。
舒晓志夫妻俩听着他的回答,依旧是和颜悦色的礼貌态度,既没有露出满意的神情,也没有表现出亲近。
随和表象之下,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舒然有些气闷,忍不住抿起嘴角。
恰好这时,舒弈从外面回来,冲散了不愉快的氛围。
他端着水杯坐到席策远身旁。
舒晓志说:“囡囡你跟小席出去走走,我们跟你哥谈点事。”
舒弈手按在席策远肩上,制止他要起身的动作,对大伯父笑说:“没事,以后都是一家人,听听也没什么。”
大伯母俞曼蹙起眉头,私下用手肘碰了碰丈夫。
舒晓志看了眼她,转头说:
“老二在部队里回不来,但我给他发了电报,他觉得这事闹大了不好,让咱们带着晓华去跟那人私下解决,明天你去把晓华接回来,我出面把那人带到饭店,咱们心平气和的好好谈谈,看离完婚,能不能带个孩子回来,省的晓华以后想孩子。”
舒弈懒懒出声,“我觉得我们不应该主动找他。”
“是啊,再等两天吧。”李芩夫妻站在儿子这边。
这几天,那黑壮男人一直等在外面,家属院里的人也习惯了,反正也没造成什么不方便,李芩夫妻俩觉得再晾他两天也没关系。
舒晓志:“就这么定了,总不能让孩子跟着他在外面受罪吧。”他们夫妻俩知道这事之后,就开始商量怎么处理了,作为家里的老大,他们对自己的谈话水平十分有信心。
见他们执意如此,舒弈也没阻拦,双手抱在胸前打了个哈欠。
“时间不早了,大哥大嫂,我先送你们去招待所吧。”
舒晓志夫妻俩拿上行李,跟着弟弟出门。
他们走后,席策远也要跟着离开,舒然摇摇头,抱着他的胳膊跟李芩撒娇说,“妈,后天我要去陈薇阿姨家吃饭。”
上来之前,席策远扭不过她,就跟这事提前给舒然说了。
舒然要是早知道她伯父伯母会是这个态度,她绝对不会让席策远来这一趟,也用不着受这场令人窒息的询问。
李芩两手交握在一起,喜笑盈腮的说:“是该去一趟。”
“谢谢阿姨,那我到时候来接然然。”
舒然还想送席策远下楼,被舒弈拎回来,“都几点了,你赶紧洗澡去。”
说完舒弈拎起盛垃圾的铁桶,跟席策远一块下楼。
“我大伯没孩子,之前发生点事,我爸妈就把然然的户口迁到他家那边了,他们一向是拿然然当亲女儿看的,可能对你的态度说不上好,但也别放在心上。”
“没事。”
舒弈漫不经心的说:“你也抓紧跟叔叔阿姨说一声,早点准备订婚的事,抓紧结婚。”
“过段时间我要转岗,肯定得经常出差,你也是了解我爸妈的,他俩耳根子软,然然在家我不放心。”
这些话,舒弈下午已经说过一遍了,现下又说,应该是醉酒后脑子还没清醒。
席策远低低应了一声。
晚上,李芩跟躺在旁边的丈夫说女儿要去陈薇家吃饭的事,想跟他商量带什么礼品。
结果舒父一脸犹豫,支吾着说:“不急吧。”
“干嘛,你哥你嫂子跟你说什么了?”
他叹了口气,“嫂子说她给囡囡相看了一个军人,家世好能力强,想让囡囡去见见。”
李芩坐起来推他,“囡囡都有对象了,她怎么还这样,你不会答应了吧。”
舒晓彦不吭声,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你真答应了。”李芩提高音量,生气的踢了脚丈夫,“当初就不该听你的,把然然的户口迁他们那去,现在他俩真把囡囡当自家的了,我看你回头怎么办。”
舒然听不到他们的话,一觉睡到天亮。
她吃完早饭下楼,遇到送弟弟去上托儿所的关蓉蓉时也没什么反应。
关蓉蓉鬼鬼祟祟观察了一会,见楼道里没有其他人,捂住关锐的耳朵,凑到舒然旁边低声提醒,“还有四天,工作工作工作,你给我上点心!”
舒然瞥了她一眼,加快脚步走下楼。
席策远推着车站在楼下,舒然小跑过去,摇曳的裙摆像是翩飞的蝴蝶。
最近天气炎热,她都把头发束起来。
舒然今天穿着李芩给她做的背带裙和白色短袖,扎了个丸子头,脸上胶原蛋白丰盈,看着元气十足。
她早上吃饭耽搁了,比平时晚了十分钟下来,想着上班可能会迟到,赶紧坐在后座,搂着席策远的腰催促他快走。
席策远等她坐稳后,骑着车从西门去上班。
经过他家楼下时,遇到陈薇和席长明,舒然朝他们挥手打招呼:“叔叔阿姨早上好,我们上班去啦。”
陈薇手举到最高,轻笑着跟她挥手告别,然后回头跟丈夫说:“然然这孩子真讨人喜欢,真想让她马上就到咱家来。”
席长明点点头:“李芩两口子教得好。”
今天的气温比昨天还要高,不过上午十点,就能看见地上浮着滚滚热浪。
舒然去送个资料,飞跃鞋底踩到地上,依稀能感觉到地上的温度,不由加快脚步,把东西送到厂办给副厂长签字。
戎雪坐在办公室,眼皮都不抬一下,直接冷着脸说副厂长不在。
自从戎彬出事后,她便一直是这样,对谁都黑着脸。
李鸣见怪不怪,接过合同让舒然先回去,说等厂长签完给她送过去,还拿了瓶橘子汽水给舒然。
因为平时经常招待来宾,再加上冰冻室离厂办近,一有福利就先供给他们,所以厂办一向不缺这些东西。
戎雪看见了,阴阳怪气的对李鸣说:“你可真大方。”
“戎婶。”
她一下就炸了,“别叫我戎婶。”
之前周萍跟她吵架,直接嘲笑“戎婶”这个称呼,戎雪当时没什么,事后越来越听不得戎婶这两个字,总觉得别人在嘲讽她。
但厂里的人都叫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舒然见状,也没接汽水,说了句自己不渴就走了。
等到下午发饮料的点,冰冻室迟迟没有来人,林影有些闲不住,就去问了问,没想到回来时得到一个消息。
“以后不发汽水和冰棍了,改成绿豆汤了。”
食堂煮了几大锅绿豆汤,在冰冻室里放凉后分给上班的工人解暑。
一时间,职工们都有点不高兴,往年暑天,厂里都连发半个月的冰棍和绿豆汤,今年效益这么好,居然还给停了。
有人去问,冰冻室那边说是,天热喝汽水容易中暑。
众人一听,哪里不晓得是昨天综合办里的人闹得,心中难免生了埋怨,心眼小的人直接把账记在她们头上。
以至于舒然几人开展的工作的时候屡屡碰壁,还总听人提起这事,接着就被冷嘲热讽一番。
舒然根本不放在心在,反正又不是她的原因造成的,耐心站在销售科室里,等人把要存档的资料找出来。
销售科的组长看她被奚落也不黑脸,笑眯眯的说:“你脾气还挺好的,要不要来我们这,我们这缺个人整理文件。”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肥章一直卡不好点,分两章发,我需要再琢磨一下,可以明天早上看
44
第44章
◎掩耳盗铃◎
舒然没想到转岗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迟疑地问:“可以吗?”她确实有离开综合办的想法,但一直找不到机会。
销售科组长是个中年女人,叫严梅,以前上过大学,看着温吞,说话办事倒雷厉风行,对舒然的态度也十分友善。
“可以啊,你要不放心,就先借调来试两天岗,到时不习惯就再搬回去,”
她扫视一圈,指着角落里有点落灰的桌子说:“就坐那吧,这有抹布,你先收拾收拾,待会回去就把东西拿过来。”
从销售科离开后,舒然脑子还有点懵,她把资料送到档案室后,回综合办跟林影说了一声,就开始收拾东西。
她来综合办一个多月,东西没多少,但也没法一下子搬完。
苏媛媛眼神怪异,定定地看了她一会。
林影到隔壁给舒然找了个纸箱,看着她收拾说,“挺好的,还在同一层楼,还能经常见着。”
四车间是刚建的,一层负责打样和研发产品线,机械操作音不大,进出都锁着车间门,其他人进不去。
上二层的楼梯是外置的,有几个因为原办公室漏雨刚搬过来的科室,后勤,财务,销售……
舒然把抽屉柜子里的东西放进箱子里说:“可能过几天就回来了。”
“回来也行,在哪干不是干。”按林影的想法,去销售科不如呆在综合办,去了还得重新适应不说,里面的人还都鬼精,处着费神。
舒然笑笑没说话,简单告别后,就把东西搬到销售科。
销售科有七个人,加上组长,五男两女,有两个人出差跑业务去了,严梅带着舒然大致认识了其他四个人一下。
“这是舒然,我叫她来这帮咱们整理文件。”
刚开始为难舒然的人叫张辉,看见她成为自己同事,表情有些僵硬,其他人态度倒也还好,热情的跟她打招呼。
舒然一一回应过去,笑容既不疏离也不会刻意谄媚。
严梅:“你要有不懂的地方,问我问他们都行,你先收拾吧。”
办公室很大,新工位比舒然原来的位置还要大一些,就是桌上有部电话,时常有电话进来,舒然才搬来一会,就接了两个电话。
下班时,舒然下楼看见席策远等在下面,蹦蹦跳跳的走过去,“你以后得到其它办公室找我了。”
“嗯?”席策远也被她眼笑眉舒的模样感染,清冽眉眼柔和不少。
舒然一边跟他分享调岗的事,一边赶着回家,看看家里人怎么跟黑壮男人谈。
青年拉住她胳膊,带她往食堂方向走,“先吃饭,吃完我带你去钓鱼好不好?你之前不是想钓鱼吗?”
“为什么。”舒然歪头看他。
“你哥应该不想让你掺和进去。”
舒然本来还想挣扎一下,但对上青年漆黑的双眸,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好吧。”
在食堂吃完饭,席策远从办公室里带了两个小马扎,到商店买钓鱼线,一分钱一米,他买了七米,买了两枚钓头八分钱,漂用大蒜头,铝皮作铅坠,又花了几毛钱买竹编鱼篓和花露水。
两人来到之前看夜景的江上游,席策远把车停在桥上锁好,找了片竹林,砍了两根拇指粗的竹竿,削好弄好,也差不多天黑了。
两人带着钓具和小马扎来到碎石滩上,周围已经聚了不少垂钓的人,好位置已经被占完,舒然就是来体验一下,就随意找了个人少的位置坐下。
坐下后,舒然除了脸以外露出来的皮肤全部涂上花露水,涂太多,味道有些刺鼻,风一吹,她自己被呛的打了几个喷嚏。
席策远见状,怕她着凉,把工装外套脱了披在她身上,顺便隔绝了些许味道。
他穿着白色短袖,胳膊上的肌肉线条分明,舒然怕他被蚊子咬,也给他胳膊上涂了一点。
“你低头。”
席策远微微俯身,朝她凑过来,舒然细致地给他脖子也抹上花露水,她纤柔的手拂过他前颈,青年无意识吞咽,喉结轻滚。
舒然注意到后,好奇的摸了摸。
“然然。”青年磁性低沉的嗓音微哑,像在压抑着什么。
舒然抬眼看他,席策远清俊的脸慢慢在她眼前慢慢放大。
她脸微微发热,下意识想躲开,却被他固定住脑袋,她伸手推了推对方的胸膛,小声说:“会被别人看见。”
舒然以前胆大,但自上次在纺织厂旧公园被小孩子看到后,就鲜少与他亲吻,昨天也只是让他碰了下嘴角,显然是还没从尴尬中走出来。
席策远一本正经的拿起外套罩在她头上,她抿嘴,眼睛弯成一道月牙,眸光比星星还要亮,憋笑说:“你这是掩耳盗铃,唔。”
风推着云,遮住皎洁的月,水上飘着阵阵白雾,江潮渐渐平息下来。
舒然忽略嘴唇的灼热刺痛,噙着泪接过席策远抛好的鱼竿,学着他钓鱼。
还没安静两分钟,舒然就惊奇的说:“动了哎。”
“嗯?”席策远拿过她鱼竿,发现确实有动静,戴上手套开始收杆,跟鱼线连着的钩子上,挂着一条鲤鱼,看着约莫两三斤。
“我厉不厉害。”
“厉害。”
席策远把鱼拿下来放进江旁的竹编鱼篓中,从纸袋里拿出一块熟肉丝挂在钩上。
这肉丝是舒然晚饭时剩下来的,席策远想着可以用来钓杂食鱼,就打包带了过来。
舒然拿过鱼竿,没几分钟又感觉到有动静,在他的帮助下尝试自己收竿。
这次钓上来一只两斤重的鳊鱼。
她这边频频有鱼上钩,席策远那边却一无所获。
周边垂钓的人发现两人频繁的起竿动静,慢慢挪动过来。
人多后,舒然的鱼竿也没有断过动静,只是在又一次收竿时拉不动鱼线。
旁边常来垂钓的老头过来说:“应该是大鲫鱼,你们这竿和线不行,估计要断。”
之后果然就像他说的那样,鱼线在收竿中途断了。
舒然也不失望,反正已经钓上来几条了,这趟没白来。
老头看了眼他们满满当当的鱼篓,对席策远说:“你对象技术可以啊,没少来吧,以前怎么没看见过你俩。”
席策远勾起嘴角,“她第一次。”
“嚯。”
舒然被风吹得有点冷,依偎在他旁边打了个哈欠,她今天没午睡,现在有点困。
席策远把衣服给她穿好,衣领也立起来挡风,低声说:“要不要回家?”
舒然想着他一直没钓上来鱼,怕他来这趟没有垂钓体验,就想再待一会,随即靠着他睡着了。
席策远左手揽着舒然,右手拿着鱼竿,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专注的盯着江面。
说来也是奇怪,他跟舒然用的一样的鱼饵,位置也差不多,但鱼就是不咬钩。
蚊子盘飞在两人周围,舒然觉得脸有点痒,用手背蹭了蹭。
席策远放下鱼竿的时候,感觉鱼竿动了动,他没管,用干净的左手给她补了点花露水。
重新拿起钓竿的时候,鱼已经咬饵跑了。
他收回竿,舒然迷迷糊糊睁开眼,“钓到了吗?”
“没有,回家吧。”
舒然看着鱼篓,声音软糯,“把小鱼放了吧。”
席策远点点头,把小鱼放回江里,留了三条大的,洗完手拿上东西带着舒然离开。
周围黑漆漆看不清路,席策远一手拿着东西,一手牵着舒然。
但江滩上全是细碎的小石子,距离上桥还有一大段路,舒然在小马扎上坐麻了腿,薄鞋底踩在尖锐的石块上,每一步都有刺痛的麻意。
听着她嘶嘶的吸气声,席策远停下来,让她缓了一会才继续往前走。
十点出头,回纺织厂家属院的时候,舒然特意让席策远在正门停留了一下,见抱着孩子的黑壮男人不在,当即松了口气。
舒弈坐在楼下长凳上出神,看见两人回来站起身来。
车子骑到他面前后,舒然揉揉脸打起精神问:“家里的事顺利吗?”
舒弈应了声,然后拨弄了两下鱼篓里的鱼:“上哪弄的?”
“我在江里钓的。”舒然挺起胸膛自豪的说。
舒弈低笑一声,“看来是新手福利。”
“嗯?”舒然感觉这话怪怪的。
“夸你呢。”
“哦,不信。”
舒弈挑眉,想敲她脑袋,舒然侧身躲到席策远身后,笑眯眯的朝他做鬼脸。
舒弈觉得好笑,两步上前,扒开席策远,看似恶狠狠地捏了捏她的脸,“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
知道他逗妹妹,席策远一般也不会插手。
闹了一会,舒弈就带着舒然上楼了,舒然把鱼留给席策远,说是明天到他家吃。
上楼的时候,舒然有些苦恼的问,“哥,我明天要带什么去他家呢。”
舒弈拿钥匙开门,“不用你操心,我都买好了。”
“在哪呢?”
舒弈打开门边的柜子,里面有十二个用红纸包起来的盒子,看起来很高档。
舒然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出来,“这都是什么啊?”
“茶叶烟酒之类的,反正不差。”
第二天去上班的路上,舒然才想起来告诉舒弈,她转去销售科的事。
舒弈随口的夸了她两句。
等到温度高起来的时间点,舒弈扔了瓶汽水给席策远。
席策远忽然想到什么,说了声谢谢后,汽水也没喝就出去了。
办公室里在剩下两个人,气氛开始凝滞。
刘永走进来,说三车间的机床出问题了,让季昀铮去看看。
季昀铮僵硬的走出办公室,刘永走在他身后,发现他后背湿了一片,心里嘟囔,刚才风扇不是开着的吗。
舒然正在严梅的指导下学习怎么使用传真机,听见清脆的敲门声,抬头看见席策远站在门口。
看见他,舒然有些意外,用眼神问他:你怎么来了?
严梅是认识席策远的,笑呵呵的明知故问道:“你找谁?”
“找舒然,能进来吗?”
“可以。”
舒然大方给他们介绍道:“我对象。”
席策远拎着汽水和雪糕走进来,把东西分给办公室里的人。
办公室的人也都认识他,对他的来意心里门清,收了东西,纷纷打趣说:“放心,我们肯定好好照顾她。”
舒然长得漂亮,脾气也好,工作态度认真负责。
经过一早上的相处,就连本来对舒然颇有微词的张辉也都歇了气,就算席策远不来这一趟,销售科的人对舒然也没有什么意见。
舒然把席策远送下楼,感慨似的说:“我一直觉得你不会这种事呢。”
“这种事?”他疑惑的看着她。
“就是这种……人情世故。”在舒然的记忆中,席策远好像不喜欢琢磨人情世故,他一直专注工作,最后事业也小有成就。
今天他来送饮料,舒然真的没想到。
席策远眼眸深邃,望着她诚实的说:“原来觉得没必要,所以不太会。”
舒然心里惦记着工作,也没细想,等到晚上席策远来接自己去他家吃饭时,忽然想起他这句话,内心有很大的触动。
她小跑打开门,整个人扑向他。
席策远不明所以的接住她,怕她摔下来,手握成拳头托住她屁股,抱着她进屋顺手关上门。
舒家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舒然两腿夹着他的腰,勾着他脖子,认真的问出迟到的话:“你在为了我学人情世故嘛?”
这样的姿势让她比青年高了一截,可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席策远仰脸看她,周身充斥着生人勿进的气质,面色冷峻,轻轻“嗯”了一声。
舒然弯眼一笑,声音轻软,“谢谢,我好像又多喜欢你一点点了。”
她用手在他面前比了个一扎长度,“现在有这么多。”
席策远微垂眼帘,亲了亲她伸出的指尖。
舒然脸颊一红,蜷起手指,从他身上下来,“你把柜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我回房间换衣服,一会就去你家。”
【作者有话说】
还在加班,回去写
45
第45章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陈薇在厨房热火朝天的紧张准备着,爆炒的香气飘到外面,席长明将客厅里一尘不染的陈设擦了一遍又一遍。
四张椅子整齐的围靠桌边,上面已经已经摆了七八盘鲜亮的菜色。
舒然穿着米白布拉吉,领口袖口和纽扣腰带的位置用红白格子的布料点缀,脚上是一双圆头皮鞋,细软浓密的头发编成两道四股辫垂在颈侧。
她手上拎了两个轻省的盒子,兴高采烈的跟在抱着一堆礼品的席策远身旁。
任谁看都是一个活泼漂亮,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席策远敲门前对舒然说:“别紧张,就吃个饭。”
舒然轻快答道:“我不紧张啊,叔叔阿姨肯定很喜欢我,你才别太紧张。”
陈薇把菜放在桌上,解围裙的动作一顿,“好像有声音。”
她跟丈夫走到门口,开门后看见舒然在跟儿子说话。
门突然打开,舒然反应很快,笑吟吟的打了个招呼,“叔叔阿姨晚上好。”
“然然好,快进来。”
陈薇伸了伸手,忽然想起来自己没下手,慌忙撤下手在围裙在蹭了蹭,“下班饿了吧,快进来洗手吃饭。”
舒然自然的挎住她的手,“辛苦阿姨做饭啦,给您和席叔带了点礼物。”
“不辛苦,看见你就高兴。”陈薇喜笑颜开的拉着舒然进去,顺然把她手里的东西让丈夫拎着。
席家父子都插不上嘴,默默对视一眼,把东西放下后一块坐过去。
“这个糖醋鱼是用你昨天钓的江鱼,你快尝尝。”
“这是老母鸡汤,我用黄酒煲了两小时,一点都不腻,放了人参很滋补,你多喝点。”
“好,谢谢阿姨,你也吃,”
吃饭的时候,陈薇事无巨细的照顾着舒然,把席策远都挤下去了。
他则默默地扒虾。
舒然碗里被他们一家人塞得满满当当,她也尽力的吃着。
席策远知道她平时的饭量,见她吃得差不多了,侧头跟她说:“吃不下别吃了。”
“可是会浪费耶,阿姨辛苦做的。”舒然小声道。
“一会我吃。”
席策远说完这句话,舒然忍不住笑出来,她看着热情的陈薇说:“阿姨,我够了,不用给我夹了。”
“好。”
在席家的这顿饭,舒然吃得很轻松。
陈薇和席长明很有分寸,问的话都是最日常的关心,关注的大多数都是舒然自身的生活和工作,不会涉及到任何有可能让舒然多想的话题。
借着陈薇的口,舒然知道不少事。
“有一回他和舒弈跟别的孩子打完架,逃课跑到托儿所看你。”
“那天好像是下雨,天有点黑,两个人鼻青脸肿趴在窗户上,把一屋子小孩都吓哭了,老师下了班,揪着他俩找我们告状,反正他俩没少闯祸。”
舒然看向席策远,两颊微红,眼里满是揶揄。
青年尴尬的别过头,轻咳两声,无力解释:“没有都吓哭,当时你就没哭。”
……
在席家待到九点多,席策远见差不多了,就想送舒然回家。
离开的时候,陈薇给了舒然一个大红包,还有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
舒然落落大方的接过来,“谢谢叔叔阿姨。”
周围没人的时候,舒然和席策远就牵着手,遇到人时就松开。
不过这个点也没几个人,晚上家属院里没有灯,大家都在家里,有的已经睡下了。
晚上的风清清凉凉,还带着令人愉悦的草木味道。
明明没有喝酒,舒然却局的有点晕乎,脸也有点烫,她松开手,用微凉的手背给脸降温。
席策远以为她不舒服,“怎么了。”
舒然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慢吞吞的说:“黄酒母鸡汤,我可能喝多了,脑袋有点晕。”
黄酒劲不大,但舒然酒量不好,还喝了两碗,现在见了风,意识有点飘忽。
席策远摸了摸的脸,确实有点烫,便带她找了个地方坐下。
他坐在舒然旁边,用手给她扇扇凉,试图让她舒服点。
舒然拉住他的手,仰头亲亲他的眉眼。
可能是青年长得好看,舒然有些时刻特别想跟他黏在一起,现在就是那个时刻,“不想走了,你背我嘛。”
她穿着裙子,席策远不好背她,打算在这待一会再回去。
“下次背你好不好。”
“也行。”
舒然靠在他的肩上,天马行空的拉着他说了许多话,每句话都会得到认真的回应。
之后她意识有*些迷离,把脸埋在他怀里,轻笑着说:“好喜欢你呀,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这句话让眉眼冷冽的青年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眼眸半垂,声音微哑,“你想我们快点结婚吗?”
“嗯。”
回答完他,舒然好像清醒了些,她眨眨眼睛,挪坐到他腿上,两人离得很近,能感觉到对方灼热的呼吸。
舒然慢慢后撤,惹得青年追着她前进。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在做坏事,把一个命运平顺的青年强拖到她自己未知的倒霉命运中,她半愧疚半蛊惑的问:“那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她声音轻软,带着细微的鼻音,听着像是在撒娇。
席策远眸色深邃,轻轻吻在她嘴角,“愿意。”
舒然弯眼轻笑,拉着他往家的方向走。
舒家,舒晓志夫妻在跟弟弟弟妹说话,见他俩进来,俞曼蹙起眉头。
席策远把舒然送到后,见她伯父伯母望着自己的眼神带着隐隐的排斥,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舒晓志笑的疏离,“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席策远走后,俞曼朝舒然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轻声说:“囡囡,明天请个假,跟大伯母出去一趟好不好。”
对面的李芩皱起眉头,心里有些反感,想要开口却被丈夫拦住。
“怎么了吗?”舒然疑惑的问。
俞曼抚了抚她翘起的头发,“你这几年都没去我们那,大伯母过几天就回去了,想跟你出去逛逛。”
以前每年暑假,舒然都会被送到舒晓志夫妇家待两个月,但自从舒弈上班之后,就没再让舒然去过。
舒然想着确实几年没去过了,便答应下来。
俞曼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意。
他们走后,舒然在房间看陈薇给她的礼物,用纸盒装着,是用蕾丝边打的蝴蝶结。
拆开后,盒子里是两件漂亮裙子,面料,剪裁都很不错,就连尺寸都很合身,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舒然猜这些应该是陈薇在裁缝店做的,因为衣服上没有标签,针脚又很整齐,她把衣服放起来,打算明天早上问问席策远。
不对,可能要晚上问了。
舒弈晚上值完班回来,洗完澡看见厕所里泡着没见过的新裙子,顺手洗了晾起来。
舒然在房间里敷完黄瓜出来,看见衣服在窗台上挂着,敲响哥哥的门,然后打开一条缝,把脑袋探进去说,“哥,你明早别叫我,顺便帮我请个假,大伯母让我陪她去逛街。”
舒弈坐在桌子前写东西,听见她的话,放下笔扭头看她,“逛街?”
“昂。”
“知道了。”
“早点休息。”舒然关上门。
第二天,舒然陪伯母做头发,买衣服,逛了一早上,坐着公交车来到市里最大的一家国营饭店吃午饭。
舒然站着一边等俞曼在旁边点菜,听她点了五六道,忍不住出声,“多了吧。”
俞曼还觉不够,又加了一道,“不多,待会还有人来。”
付完钱票,两人走到二楼靠窗的位置,舒然无聊地撑着脸看下面的熙来攘往。
她心不在焉的应着俞曼的话,看见一个穿着显眼军装的人走进国营饭店。
过会,舒然余光瞥见一个帽子放到她们的桌上,转头看见一个面容硬朗的男人看着她。
这时,俞曼出声:“然然,来跟周团长打个招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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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第46章
◎一更◎
穿着军装的男人一脸正派,伸手道:“你好,我是周时烨。”
听见他的名字,舒然微愣,伸手半握,“周团长好,我是舒然。”
俞曼一脸欢欣,“菜来了,坐下吃饭吧。”
察觉到周时烨一直在观察自己,舒然意识到这场饭局的不同寻常,一举一动都极为拘谨。
旁边主要是俞曼在跟周时烨说话,“然然性格文静,有点怕生,周团长您别介意。”
周时烨声音沉稳,“没事,女孩子文静一点挺好的。”
他随即对舒然说:“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舒然微不可查扫过他的肩章,稍微想了想,轻声答道:“跟我哥出去玩。”
经过她刚才的观察,周时烨看着冷硬,实则很健谈,基本不会让别的人的话落在地上,感觉是个很随和大度的人。
舒然摸清他的性格后,就开始放信息刻意引导。
周时烨点点头,“我妹妹也这样,一放假就打电话让我带她出去玩,不过她最近摔断了腿还在修养,等她好了我可以介绍你俩认识,到时候你俩要是聊得来,可以一起出去玩。”
“严重吗?怎么摔得啊?”舒然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
“踩空楼梯摔的,没事,伤筋动骨一百天,养养就能好。”
舒然:“看来上下楼梯其实挺危险的,我之前住院的时候,隔壁病床有个从首都来的姐姐,住招待所的时候也是踩空楼梯,摔断了左腿,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首都,招待所,踩空楼梯,摔断左腿。
这几个关键词一出来,周时烨冷硬的脸上露出笑意,“巧了,你在医院遇到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妹妹,她现在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前几天,他接到自小就不让人省心的妹妹电话,说她现在在海城,但把腿摔断了。
周时烨虽然气她逃婚,但毕竟是自己亲妹妹,还是把她接到自己身边照顾。
舒然半垂着眼睛,将斟酌过的话抛出去。“那就好,我跟我对象都挺担心她的。”
对象?周时烨怔住,看了看旁边眼神有些慌乱的俞曼,心里瞬间明了。
敢情这是两头瞒。
他心里有些许的异样,但却不是对舒然,大方表态:“谢谢你们的关心,回头等她好了,我让她亲自来跟你们道谢。”
说开之后,舒然也敢抬眼看他了,朝他微微一笑。
周时烨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小姑娘挺聪明,可惜……
吃完饭,舒然礼貌告别完周时烨,转身看向俞曼,面色严肃的说:“大伯母,我不喜欢你这样,既不尊重我,也不尊重席策远,更不尊重别人。”
俞曼蹙起眉头,“然然,我跟你大伯父只是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好,你明明可以找一个条件更好的男人依靠。”
“那也要我觉得好才是好,大伯母,我知道你们不满意席策远,但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们肯定会结婚,希望你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事情了。”
说完这些,舒然把俞曼送回招待所。
中午太阳正烈,舒然晒得面色发红,到家属院门口时,遇到刚从黑市上回来的关蓉蓉。
她赚了点钱,脸上洋溢着惬意的笑容。
看见舒然,关蓉蓉就像野狗嗅到肉骨头一般,巴巴凑上来,“听说你转岗了,那我工作的事怎么样了?”
“没。”
关蓉蓉有些生气的质问道:“你到底上心没有。”
舒然摇头,徐徐说道:“我不相信你。”
这话一出,关蓉蓉表情一凛,不可置信的说:“不相信?我上次说的,你哥同学聚会有个被大学退学的,没有吗?”
舒然没有直接回答,关蓉蓉一直嘀咕着不可能,她绞尽脑汁的想最近可能会发生的事。
但书里的很多小细节关蓉蓉已经不记得了,有印象的那些情节,又因为时间线提前的缘故,没法确保那些事会在这两三天内发生。
除非有新人物登场或是明显的前情事件,但她最近忙着黑市的生意,压根没留意周围的变化。
舒然一直在等她开口透露新信息,但她久久不开口。
舒然不愿在关蓉蓉面前表现出急切,也就没有强求,径直的走开了。
纺织厂食堂,李芩都不敢看陈薇。
待陈薇走后,李芩脸黑的厉害,她狠狠刮了眼丈夫,“都怪你。”说着,用力掐了掐他的腰。
舒晓彦疼的直吸气,“就是见见,你也知道,当年大哥把工作让给我,要不然我也没机会跟你结婚。”
“是,因为他把工作让给你,结完婚不久,就得跟你兄弟姐妹挤一间房;他家没孩子,你就要把女儿放他们名下;他俩过的不好,你就得贴钱出力。”
“现在还想赔上你女儿的幸福,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嫁给你。”李芩说着说着,眼里就闪起泪花。
舒晓彦叹了口气,给妻子擦掉眼泪,“他们也是好意,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李芩推开他,生气的回到车间休息室。
舒然不知道父母的争执,回家换了个轻便的衣服,骑上自行车回机械厂上班。
席策远装好机器,脱掉劳保手套,对站在机床开关处的舒弈打了个手势,“可以了。”
二车间的机床重新运行起来。
他们并肩往车间办公室走,席策远偏头看向舒弈,“你最近手太生,应该花时间练练。”
舒弈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所以我才要转岗,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搞这个。”
席策远皱起眉头,欲说些什么。
“放心,我心里有数,倒是你得抓点紧,七月十八是个好日子,这算着可没几天了。”
两人回到办公室,看见舒然坐着里面吃绿豆糕,舒弈挑眉,在进门的搪瓷盆里随便洗了洗手,“没吃饭?”
舒然咽下噎人的糕点,“没吃饱。”
“走吧。”席策远拿上饭盒。
食堂的饭,舒然也没吃几口,早上逛街太累了,她在车间办公室睡了一会,照例做了个短暂的梦,最后打着哈欠离开。
销售科的组长见舒然回来,递给她一张纸,让她把上面提到的几个合同找出来。
舒然翻找文件的时候听他们闲聊。
“北区的新家属楼能住了,八十套房子有不少人申请呢,也不知道这次轮不轮得到我。”
“轮不到算了,你在单身宿舍住着不是挺舒服的吗?哎,你符合条件吗?”
“怎么不符合,工龄三年无处分。”
“不对啊,你不符合行政或技术职务的级别要求啊。”
……
舒然刚工作没多久,分房肯定不指望,不过听他们提的条件,舒弈和席策远应该能够申请。
她下班的时候一问,才知道他们早上已经申请过了。
晚上席策远值班,吃完晚饭,舒然就先跟舒弈回家去。
路过招待所,看见楼下聚了乌泱泱的一群人,中间传来孩童凌厉的哭喊声,“妈妈不要走。”
舒弈两兄妹对视一眼,将车停下走过去看。
人群中间站着离开几天的舒晓华和黑壮男人一行人。
三四岁的小女孩抱着舒晓华的大腿边哭边喊“妈妈不要走”。
舒晓华脸色青白,身体抖得像筛糠,仰着脸默默流泪,将唇瓣咬出血腥,才制住抱起她的冲动。
黑壮男人什么也没做,就气定神闲的站在一边,看舒晓志和俞曼哄他哭的凄惨的女儿。
舒然看见这一幕,血压蹭蹭往上涨。
舒晓志尴尬的说:“晓华,你抱抱她吧,别让她哭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俩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
那天吃完饭后,他们就把黑壮男人,也就是闫标带到招待所里去住,同时慢慢安抚他,劝他跟舒晓华离婚。
闫标事事都配合,只一条,离婚前他想带孩子跟舒晓华谈谈。
舒晓志想着反正要一起坐火车,便同意见面的事,哪知一见面,舒晓华就崩溃了。
拉扯间闫月就哭了,围观的人越多哭的越凶。
舒弈嗤笑一声,从兜里拿了个凭证让舒然去照相馆取照片,交代她取完去街道半,然后走过去不顾闫月的哭闹,强硬的把她扒下来,接着扔到闫标怀里。
他三言两语就将舒晓华劝往街道办方向走,她一动,其他人也跟着移动。
舒然从照相馆中取出照片,发现拍的是舒晓华。
照片上的女人神情麻木,露出来的脸上,胳膊上,腿上都是青紫的伤痕。
舒然抿起嘴,看来她哥一早就准备好了,她带着照片来到街道办,不一会,李芩夫妇也来了。
没看到照片之前,项巧还试图调解舒晓华跟闫标之间的矛盾。
“妹子,你跟你男人闹矛盾闹到你哥家多不好,有什么事回家慢慢解决,你们这不是还有孩子吗,就当为了孩子,回家好好过日子。”
但看到照片后,舒晓华当场泪崩。
项巧直接叫来了妇女主任丁素云,听舒晓华哽咽着诉说自己这些年的遭受家暴的原因。
婆媳关系,家务,生育……都会成为闫标家暴的原因,听的在场的人不寒而栗。
闫标满不在乎的表情激怒了丁素云,她拍着桌子怒斥闫标,“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你就是这么对待妇女同志的。”
作为街道的妇女主任,丁素云见过不少家庭纠纷,但这么恶性的家庭纠纷还是头一桩,她激愤的表示:“离,这婚必须离。”
闫标暗处掐了掐女儿,闫月立马哭喊,“要妈妈。”因为长时间的哭喊,她嗓子已然嘶哑。
舒晓华不忍看她,满眼盈泪的别过头。
舒然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知道舒晓华是真的下定决心离婚了。
丁素云也没有心软,直接拿上笔和纸让舒晓华写离婚申请书,“妹子,写完我就帮你把申请书送到委员会审批,肯定让你把这婚离了。”
闫标见孩子的哭喊没用,盘算要落空,他恨恨出声:“我不离。”
47
第47章
◎好像是◎
“当初你俩结婚就没得到我们舒家的同意,现在离婚还轮得到你同意,呸!”舒晓志面色铁青。
俞曼拉了拉他的手,慢条斯理的说:“结婚证背面的权利和义务你做到哪条了?嘴还挺硬,信不信我们报警把你送去农场改造。”
闫标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你报啊,打老婆的多了,有本事你把他们都送去改造,反正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没人管,把送我去改造,哼,”
他冷笑一声,“到时候饿死你们那两个侄女。”
李芩夫妻俩也都怒气填胸,舒晓彦双手紧握成拳:“我们家的孩子我们会接回来养。”
“那你们去接吧,我看你们能不能找得到他们。”
闫标知道他们拿自己没办法,有恃无恐的样子看得在场的人火大。
场面开始僵持,舒家几个长辈跟他大眼瞪小眼。
舒弈斜靠在椅子上,从开始就一副从容自若的表情,直到舒然晃了晃他胳膊。
他瞥了眼妹妹,手指在桌上轻点,似叹气一般,“那你想怎么办呢?”
“离婚可以,不过得给三个孩子的生活费,一个月,”闫标眼神扫过他们,狮子大张口道:“60块。”
这个数喊出来,项巧,丁素云睁大了眼睛。60块,两个人的工资,这人是真敢要啊。
舒弈看向她们两个,“两位婶子,方不方便出去一下,让我们处理一下家事。”
“行,有事叫我们。”项巧和丁素云依依不舍的走出去。
闫标一脸老实,他咧嘴一笑,露出来的牙齿有点黄,“我知道你们兄弟姐妹都有工作,一个月给侄女60块钱不算多,肯定能拿的出来。”
他本想要一个月90块,但怕把舒家人逼急了,就降了点,做细水长流的打算。
在旁掩面痛哭的舒晓华止住泪意,怔怔的看着闫标,嗫嚅双唇说不出话来。
室内一片安静,闫月嘬手指的声音异常醒目。
“30。” 舒弈漫不经心的还着价。
舒然疑惑的看着她哥,想起不久前,他还说,不能给别人留拿捏自己的机会,现在这是?
“60,一分都不能少,要不然别谈。”闫标抱起女儿,作势要走。
“不谈就不谈,我现在就去报警。”
舒晓华乞求的看向舒晓志,“大哥。”她了解闫标,他心狠,要是真被送去改造了,他们肯定找不到被藏起来的那两个孩子。
那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
想到这,舒晓华跪在地上,去抱舒晓彦的腿,哽咽说道:“三哥,以前是我不懂事,你就再帮我最后一回,钱我以后肯定还给你的,求你了。”
这话听着,可见她也是同意闫标的条件的。
李芩忙去拉她,她泪流满面,既不站起来也不松手。
舒然蹙起眉头,舒弈偏头,用一种嘲讽的口吻说:“知道什么叫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了吧。”
舒晓彦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妹妹,太阳穴处的青筋暴起,咬着牙应下来。
“成。”
舒弈打断他,笑吟吟的说:“60可以,但得给个孩子,省的我姑老了没人照顾。”
“那就这个吧。”闫标把怀里的闫月放下,往舒晓华那边推了一下。
舒晓华心疼的抱住女儿,用手帕给她擦脸。
舒弈斜睨了眼脏兮兮的闫月,摇着头说,“不要这个小的,要老大。”
舒晓华生了三个女儿,老大12岁,老二9岁,最小的4岁。
闫标想起能干的大女儿,老大现在能洗衣做饭,过几年就能嫁人,现在把她送过来太亏,他下意识想拒绝。
可舒弈说:“要不然别谈。”
闫标想了一会,最后勉强同意,“你们先给我两个月的钱,回头我把老大送过来。”
“先办离婚。”舒晓志终于找到插话的口,强硬的说。
待写完申请书,盖完手印,舒家人都舒了口气。
一切事宜都已谈好,等离婚证下来,舒家先给两个月的生活费,闫标在五天之内把孩子带给舒家。
回去的路上,舒家几个长辈走在前面谈话,舒然拉着舒弈走在后面,疑惑的问:“你之前不是说给钱后患无穷吗?”
“我说了吗?”舒弈挑眉,垂眼回想了一下,“想起来了,我还跟你说要一击必中。”
他神情轻淡,带着违和的老练,懒懒的说:“在那之前,要像钓鱼一样先放饵,等他咬紧钩子。”
舒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前面,舒家老大对舒晓彦说:“这个钱……”
舒晓彦不顾跟妻子商量好的,临时变了主意,“前两个月的钱,我们先拿,之后的再商量。”
李芩面色一僵。
“三哥三嫂,这个钱我以后一定还你。”舒晓华怯怯的说,受夫家的影响,她现在变得极为怯懦,极易妥协。
自大伯大伯母走后,舒然能明显感觉到她爸妈在冷战。
晚上李芩来到她房间睡觉,期间一直在跟她道歉。
“爸妈对不起你。”
舒然不明所以,贴心的安慰她:“你们最好了,别吵架啦。”
李芩吸了吸鼻子,“大伯母中午带你去做什么了?”
“相亲。”舒然紧接着说:“妈,我想跟策远哥定下来,要不然大伯母不会死心,下次肯定还要带我相看。”
舒然不知道大伯父他俩为什么这么不满意席策远,但她了解大伯母的性格,俞曼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一次不成肯定还有下一次。
李芩有些犹豫,“是不是太快了点,这才多久就定下来,万一过段时间你后悔了呢,别像我跟你爸一样。”说完,她叹了口气。
“不会的。”舒然有点热,拿起扇子扇了扇,笑眯眯的说,“策远哥是个很好的人,我很喜欢他,不会后悔的。”
看着女儿清澈欢喜的眉眼,李芩心里很不是滋味,酸涩应声:“好。”
……
舒家和席家选在七月十八吃饭订婚,舒晓彦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有些气愤的责问李芩,“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你还好意思的问,你以前做事跟我商量过吗?”
听她这样问,舒晓彦气一短,不自然的说:“订婚是好事,晚上下班跟大哥他们说一声,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
“说什么,说了等你嫂子回来打岔吗。你别跟我说,你看不出来他俩的心思。”
李芩气愤的说:“女儿记在他们名下,长这么大,每年接过去两个月培养感情。等长大了,嫁到离他们近一点的地方,好给他们养老,你大哥大嫂这算盘打的挺精啊。”
“我告诉你舒晓彦,你们想都别想,女儿是我生的,我就算把她送去下乡吃苦,都不会让她去你哥嫂身边,我真的受够你家的亲戚。”
李芩歇斯底里,将自己的情绪宣泄出来。
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她上面有四个哥哥,自小也是被宠着长大,嫁给舒晓彦后,她被迫成为现在的模样。
舒晓彦是个隐藏的大男子主义,他会做家务,关心家人,但一碰到兄弟姐妹的事就失了智,总自认为愧疚的弥补,根本不在乎李芩的感想。
舒然在门外听着,心头五味杂陈,慢慢垂下开门的手,里面争吵的父母,让她有种陌生感。
就算是父母,也存在她不了解的一面,是她以前关注的太少了吗?
这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梦里的父母为什么会无视她在信里的求救。
或许是因为,她是别人名下的女儿。
想到这,舒然心里隐隐不舒服,有种刺痛的感觉。
尽管她不想承认,自那个梦过后,她总有一种不安感,她怕自己像梦里那样被抛弃。
和睦幸福的家庭,宠爱儿女的父母,似乎只是书中世界描写的一戳即破的表象。
舒弈值完晚班回来,习惯性的看一眼舒然房间,却没看见她人。
他在屋里找了一圈,发现她今天背的挎包也不在,拖鞋也没动过,不像是中途回来过的样子。
他皱着眉头,拿上手电筒出门去找。
厚重的云层不仅挡住了月亮,也挡住了星星,空气闷热,带着隐隐的腥气。
舒然坐在大院里的秋千上,手抓着两边的绳索,心不在焉的慢悠轻晃着,一束微弱的光忽然从远处照到她。
她回神,从秋千上下来,往前走了两步,光立马跟上她,又很快熄灭。
晚上又黑又安静,舒然这才知道害怕。
她摸黑快走了两步,衣服被揪住,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的用余光打量身后,却什么也看不见。
舒然在心里默数,然后卯劲往前跑,跑了一段路撞上一堵肉墙。
闻见熟悉的皂角味,她立马伸手抱紧眼前人,“席策远。”
席策远轻缓拍了拍她的背,“是我。”
“你干嘛吓我,吓死人了。”舒然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用抱怨的口吻说道。
“呵呵。”
从席策远身后传来舒弈的声音,他拿着手电筒照过来,他声音带着点怒音,“不吓你你能知道怕,天黑了不回家在这干嘛呢?”
他刚才在楼下找了一圈,没找到又去找去席策远家。
两人分头在家属院找了半圈,会合时才在这发现她。
舒然在席策远怀里走出来,理亏垂着头没有吭声。
席策远侧身挡住她,跟舒弈说:“不早了,先回去吧,有事明天再说。”
舒弈看了眼他,似笑非笑的问:“该不会是不想订婚,躲在这后悔吧。”
席策远:“?”
他挪开,两人齐齐看向舒然。
她抬头,咽了咽口水,顺着舒弈的话说:“好像是。”
席策远:……
【作者有话说】
席策远:……你们兄妹气人有一手
48
第48章
◎订婚◎
一句玩笑过后,舒然心里的愁闷缓解不少,拉着两人讨好的笑笑。
她笑的明媚灿烂,却带着十分的刻意勉强。
看她这样,舒弈心里剩下的火气也散了,对席策远说,“我先回去,你待会把她送回来。”他把手电筒扔给舒然,自己闷头摸黑走了。
席策远轻抚她头发,“怎么了?”明明下午跟他告别的时候还好好的。
他不问还好,一问舒然就有点绷不住,抱着他小声抽泣。
席策远愣住,等她哭一会将她抱起来。
腾空的瞬间,舒然被逗笑,手脚并用挂着他身上,脸埋在他颈侧,用鼻音撒娇。
“你干嘛?”
席策远抱着她往能坐的地方走,她一时也不想哭了,抱着他小声哼哼。
坐下后,舒然也没下来,直接坐他腿上嘟囔着说:“不想回家。”
青年安静的听她小声抱怨。
夜色深沉,万籁俱静,舒然生出一丝困意,被他牵着回家。
舒弈刚洗完澡,边擦头发边开门,看见一脸不开心的舒然也没说什么。
不过第二天,他带着舒然到机械厂后街吃小笼包。
舒然提不起精神,也没什么胃口,拿着筷子轻戳香气四溢,饱满润泽的小笼包。
舒弈把豆浆端到她面前,“别戳了,给你点的甜豆浆。”
“哥,爸妈现在。”舒然看着他欲言又止。
舒弈夹了个小笼包放到蘸料碟里,往她面前推了推,漫不经心的说:
“你不用管他们,家里的事我会解决,你只管开开心心的,别耷拉着脸,丑不拉几的,我看着头疼。”
舒然听到他半段话,心里有些感动,还想说些温情的话,但后半截直接让她歇了这个念头。
她最听不得别人说她丑,在桌下踢他两脚,“哪有说自己妹妹丑的。”
“快吃,再磨蹭就迟到了。”
话说着,舒然注意到季昀铮从店外进来,看见他们两人后,僵着脸端着小笼包和豆浆坐到离他们最远的角落。
“他为什么突然怕你了?”她好奇的问。
舒弈喝了口咸豆浆,“不清楚。”
吃完早餐回办公室后,严梅问舒然:“销售科的工作怎么样,能习惯吗?”
舒然点点头,熟悉在销售科的工作后,也不像刚开始这么忙了。
销售科的人主要跑外勤,不常在办公室,她除了接打电话,发个传真,催个资料外,其他时间都闲着。
偶尔严梅闲的时候,会教她一些东西。
不像之前在综合办,有固定材料要写,固定的资料要理,有时还要帮其他办公室干活。
总之,舒然对现在的工作状态很满足。
严梅抿了一口水,表情温吞,“那我去厂办说一声,把你正式调到我们这,这样你下个月还能涨点工资。”
厂子收益好的几个月份,销售科的工资会比综合办多一份5元奖金。
听到会加工资,舒然莞尔一笑,“好,谢谢严组长。”
“没事,你来这,我们的活也能少点,以后好好干吧。”
严梅这番话是真心的,以前销售科的资料有点乱,电话不是接漏不久忘通知。
现在舒然转过来,资料有人管,打进来的电话也会一一登记下来,比之前的情况好了一些。
从厂办出来不久,严梅在路上遇到舒弈,打完招呼后,她说:“调岗的事成了。”
舒弈言笑自若,“谢谢严姐。”
“我就送个人情,什么谢不谢的。”
前段时间,舒弈找到严梅,说想让舒然去他们销售科当助理,但又不想舒然知道是他的主意,就拜托严梅出面。
严梅跟他有点交情,想着销售本就要招个人,两个科室间调岗也不麻烦,还能送个人情给他,便应了下来。
之后操作起来,事情比她想的还要简单,该打点的人舒弈都打点了,调岗的事进行的相当顺利。
舒弈勾出一抹笑,“还得麻烦严姐你保密。”
“知道了,你这哥哥当得真不错。”严梅赞道。
他没找过来之前,严梅还不知道他跟舒然的关系。
舒弈和舒然在厂里相当低调,谁都没有去刻意说过,甚至可以肯定的说,知道舒然席策远关系的人都比知道他们兄妹关系的人多。
下午时,厂里分房出了结果,舒然想去公告栏看结果。到那后,她发现公告栏面前聚着乌泱泱的一群人,扭头又走了。
销售办,之前为难过舒然的张辉总是唉声叹气,同事们都忍不住看向他,旁边年纪大点的同事拍拍他的肩膀。
“不就是这次没分到吗,叹什么气,以后还有机会呢,我年轻的时候申请了十几年才排上。”
“就是,厂里单身宿舍住的挺舒服的,你再等等呗。”
张辉不满的说:“其他人不说,那个从首都来的技术员,这才来多久,怎么就符合分房的条件了。”
“有关系呗,你跟人家比什么。”
舒然光听不发表任何意见,专心做着手头的工作。
厂里刚出掉一批货,要处理的事不少。
张辉也知道分寸,抱怨了两句就止了声,随即看向舒然,“你对象这回也分到房子了。”
席策远作为舒然的对象来过销售办几次,张辉对他印象深刻,在名单上留意到他的名字。
“嗯?我没看呢。”舒然把出仓货物的资料用档案袋装起来,锁进对应的柜子里。
她侧前方的女同事笑说:“有房子了,你们也该商议结婚的事了,席技术员人挺好的,早结婚早心安。”
舒然笑笑没有说话。
她跟席策远经常一块走,厂里的人认识他们的人时不时调侃几句,再催催婚,她都习惯了。
下了班,公告栏前的人只多不少。
舒然拉出席策远在旁边坐自行车上等着,他调了个身位,好给她挡余晖。
苏媛媛从围堵的公告栏前挤出来,脸上挂着肉眼可见的高兴表情,看见席策远和舒然后,马上收敛了笑容。
待人散的差不多了,舒然走过去,见舒弈席策远的名字挨在一起,有些惊喜的说:“我哥也有哎。”
来之前,她光知道席策远分到房,却不知道舒弈也有。
不是她觉得舒弈不如席策远,而是各方面的运气,毕竟只有80套房,厂里申请的人不下百千。
现在看到舒弈的名字也在上面,怎么不算意外之喜呢。
订婚的日子越来越近,舒然能感觉父母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一连几天,李芩都是跟她睡一个房间。
舒弈最近早出晚归,舒然也不怎么能见到他。
舒然每晚都能听她倒出一箩筐的抱怨,白天时有点精神不济。
加上这天刚下过雨,地上有些湿滑,舒然骑车时差点摔了,还好席策远在旁边注意着,关键时候扶了一把才没摔着。
席策远板着脸说:“骑车要专心。”
“嗯嗯,我们要*去哪啊?”
“看房子。”
席策远把她车子放到收费的停车棚,骑车带她往机械厂的家属院去。
舒然第一次到进到这里面,门口值守的保卫科的工人不认识他俩,照例检查了他们的工作证才放他们进去。
机械厂的家属院比纺织厂家属院大两三倍,里面还有还有附近研究所的房子。
席策远带舒然走到北区边上的家属楼,周围是几栋看着不太一样的楼。
“这几栋是研究所的房子,他们平时从北门进出。”
“可新建的家属楼不是在那边吗?”他先前从外面指给她看过,新完工的家属楼不是这个方向,应该是一片更宽阔的区域才对。
“上去看看。”
舒然跟着他走上去,楼道宽敞有灯,两人在三层中间一户停下。
席策远拿钥匙开门进去,里面是个二居室,屋里没有家具,也没什么居住过的痕迹,看着跟新房子没什么两样。
舒然怔住,转头去看席策远。
他点点头,嗓音低沉:“厂里分的是一居室,你哥拿两套房子去换,转了几次才手换到这套。”
“他这几天早出晚归忙这个?”
席策远把钥匙放到舒然手里,“嗯,这个房子以后就是你的了。”
房子刚下来的时候,舒弈先是拿两套房子去跟同批的一个车间组长换。
那家人人多,姑嫂婆婆一家十几口,住一间房容易吵架,便同意舒弈的提议。
换到的房子刚好是一楼,舒弈又拿去跟家里老人多,行动不方便的人家置换。
一直到最后这一套房子,舒弈前前后后搭出去不少礼,办完手续就把钥匙给了席策远。
现在席策远又把钥匙交给舒然。
舒然弯眼,微扬着下巴说道:“真给我,那你以后可得小心点。”她笑的明媚,为这空落落的房子增色不少。
席策远被她的情绪带动,眼眸中浮现出些许笑意,想起自己当时跟舒弈道谢时,他也是这么说的。
舒弈:“别高兴太早,这房子有我妹一半,以后你惹她不高兴了,说把你赶出去就把你赶出去。”
“回头我带你去挑家具。”
“好,要最好看的!”
次日就过了关蓉蓉的五日之期,她趁着舒弈停车的功夫,把舒然堵在楼道里说话,“你们厂里三车间是不是有个空岗。”
舒然又困又累,为了套出更多的信息,强打起精神应付她,“你听谁说的。”
“你别管,就告诉我有没有。”
这个消息是她从苏媛媛那得到的,她怕不保险,特意来跟舒然确认。
舒然打了个哈欠,“我不知道。”
听见哒哒的脚步声,关蓉蓉赶紧跑上楼。
舒弈走上来,摸出钥匙边开门边问:“跟谁说话呢?”
舒然指了指楼上,他挪了几步,歪头对上关蓉蓉窥探的视线,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农历七月十八,舒然席策远订婚的当天,舒弈接到一张电报。
【已找到十八归】
舒席两家人在国营饭店定了一桌菜,还分别给当初介绍的孙秀英送去红包,她喜笑颜开的接下。
虽说李芩夫妻俩一直没和好,但今天好歹是女儿订婚的日子,面上表现欢喜和气。
一块去的还有舒晓华,这些天,她一直住在招待所里,就等吃完今天这顿订婚饭后再离开。
舒晓彦想着订婚是个喜气的日子,其他亲戚来不了,便让她来充个场面。
吃饭的时候,舒然一直沐浴在两方父母和蔼的目光下,她脸笑的有点僵。
陈薇和李芩二十多年的朋友,各种细节都考虑到了,从彩礼到酒席,甚至接亲时走哪条路都想好了。
看她这么上心,李芩心里终于有丝安慰,二十多年的朋友,她相信陈薇一家都会好好待自家女儿,于是兴致勃勃的拉着她讨论结婚的细节。
两人说到兴起时,恨不得明天就开始上手准备,最后甚至说起以后孩子谁带的问题。
幸好舒然出去上厕所没听见,要不然肯定会叫停她们。
舒晓华忍不住插一句,“婚期呢?”说了这么多,一直没说到最重要的婚期。
舒家两父子同时出声:“过两年。”
“下月底。”
舒晓彦看了眼儿子,语气十分温和:“然然还小,婚期就再放放吧。”
“下月底,你家觉得行吗?”李芩面不改色的站在儿子这边。
陈薇跟席长明对视一眼,随即看向席策远。
他面色冷静,气质沉稳,“等她回来再说吧。”
桌上气氛有些微妙,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李芩跟舒晓彦吵架了,陈薇给李芩夹菜以此安慰她。
在舒弈的引导下,气氛重新轻松起来。
舒然从厕所回来,完全没有察觉桌上的暗流涌动,满脸欣悦的坐在舒弈席策远中间。
李芩装作不经意的温柔询问,“囡囡,我们刚才商量着想让你俩下月底结婚,你觉得行吗?”
“我行啊,你呢?”舒然笑吟吟答完,偏头去看席策远,见他点头,又去看舒弈。
“哥,可以吗?”
舒弈颔首。
“那可太好了,就这么定了。”众人喜气洋洋的碰杯庆祝。
见儿女都跟自己对着干,舒晓彦心头有点憋闷,甚至对自己产生怀疑,强忍着情绪直到饭局结束。
“你跟我过来。”舒晓彦把舒弈拉到拐角,本想质问他一通,但对上他哂笑的表情,那些话就再难问出口。
从舒弈出生到现在,舒晓彦一直没怎么顾得上他的成长,这也导致他管不了舒弈,甚至有些时候,是一种不自信的态度。
他试图以一种轻松的态度跟舒弈对话,“为什么着急把你妹妹嫁出去?”
舒弈似笑非笑,“这得问您啊。”
“问我,”舒晓彦想到什么,面色一僵,“你妈都跟你说了?”
“用不着她说,我劝您一句,自己愧疚可以,别拉上别人,您好好想想,我先送姑姑回去。”
舒晓彦看着家人离去的背影,眼神有些茫然。
从国营饭店出来,舒晓华发现舒弈带她走的既不是回招待所的路,也不是回乡下的路,犹豫很久才问出声,“小弈,这是去哪啊”
【作者有话说】
落枕了,脖子一动就疼,这章是补昨天的,晚上还有。
49
第49章
◎以后都给你◎
舒弈:“不是什么坏事,放心。”
骑了不知道多久,他刹住车,带着舒晓华走进黑咕隆咚的老巷子。
巷子走到头,有个破院子,舒弈提着车走进去。
屋里没有电灯,点着暖暖的烛火,门推开的瞬间,烛光闪烁两下,又很快稳定下来。
一名满脸横肉的男人站在门边,定定的盯着他们两人。
舒晓华先是害怕的往舒弈身后躲了躲。
屋里传来“咯咯”的笑声。
舒晓华愣住,一时也顾不上害怕,直直的跑进去,看到她三个女儿围坐在桌边吃馄饨。
两个大点的孩子穿着破旧的衣服,小点的闫月脸弄得脏兮兮,嬉皮笑脸的跟姐姐玩闹,一派其乐融融的场面。
“大双,小彤,月月。”舒晓华哽咽喊道。
听见屋里的哭声,面容凶悍的男人撇了下嘴,回头说:“小点声,回头把人招来了。”这话纯粹是吓她们。
哭声瞬间小了。
舒弈递了包烟给男人,他只拿了两根,一根别再耳边,一根叼在嘴里,粗犷的说:
“他还挺聪明,没把孩子留在安县,就扔在转站县的破庙里,我们跟了他三天才找到人。”
“他人呢。”
“搁医院呢,他以为我们是路霸,当时就扔下孩子跑了,后面摔到沟里,摔断两条肋骨和一条腿,运气不错,原来想的招一个也没用上。”
舒弈点点头,也没再过问,从兜里拿了一叠钱交给男人。
闫标拿到钱离开海市时,舒弈专门找了几个人跟着他,就是为了把舒晓华的孩子带回来,不再受他威胁。
男人收下钱,划开洋火柴点燃烟,翘起的眉眼,表示他心情不错。
兜里来了钱,是谁都高兴。
舒然拿着两个存折本,一个是饭桌上,陈薇当着一众人的面给她的存折,说是彩礼钱和购置家具的钱。
还有一个是席策远刚给她的工资本,数目十分可观,两张存则加在一起有将近四千块。
舒然第一次攥着这么多钱,表情有点懵,偏头问席策远,“真的都给我?”
“都给你。”席策远喝了点酒,气息带着轻微的酒气。
“那我要是一下子花完了呢?”
席策远神色清明,推着车跟她并肩走在路上,“没关系,给你的就是你的了。”
舒然又看了眼存折,脚步轻快起来。她是情绪外放的人,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和肢体语言上。
因为高兴,她面颊红润,清澈明亮的杏眼弯成一道月牙,唇角弧度自然上翘,看着灵动又娇俏。
席策远垂眼注视她,漆黑的睫羽盖住眸中的深沉,带着细茧的修长手指轻抚过她面颊,将她滑落碎发别再耳后,“这么喜欢?”
“不是喜欢钱。”舒然说完觉得不太对,改口害羞的说:“不对,也喜欢钱,但我更喜欢的是你们的心意,感觉很喜欢和重视我,这让我觉得高兴。”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直率的说出来。
惹得青年低声轻笑,冷冽的眉眼渐渐化冻,“以后都给你。”
舒然对自己有一定的认知,憋笑说:“都给我肯定熬不过当月底,到时候咱俩就没钱吃饭了。不过也没事,真有那天我带你回家吃我哥的。”
舒弈正跟姑姑舒晓华说话,背后忽然一凉,他连打了两个喷嚏,轻揉下鼻子继续往下说:
“明天你带着她们坐公交回爷爷那住,工作我帮你找好了,在附近的五金厂做质检员,你直接去报道就行。”
“那闫标会不会找过来?”
舒晓华搂着三个女儿迟疑地问。
舒弈笑笑,“暂时不会,姑姑,我们也没法帮你一辈子,后面怎么过还得看你自己。”
“谢谢,你们也快谢谢哥哥。”舒晓华红着眼感谢,她知道,把三个女儿从闫标那种人手里带回来,应该要废了不少功夫。
想到自己年轻时犯下的错误居然还要小辈帮忙解决,舒晓华羞愧的低下头。
两个大点女孩怯怯道谢,小点的闫月还记恨着舒弈说不要她的事,气恼的怒瞪他。
舒弈随意瞥她一眼,她就背过身去,咬着牙紧握小拳头。
舒晓华的事就此告一段落,舒晓彦渐渐恢复成之前的慈父模样,但从吃完订婚宴后,家里的其他人就开始不约而同的疏远他。
纺织厂家属院的住户通过孙秀英,大多都知道舒然和席策远订婚了,见到他们不约而同地说着喜气的话。
许玲还有点不敢相信,她前不久还觉得两人处不久,这就订婚了?
遇见舒然时,因着席策远和舒弈都在旁边,许玲也不敢凑上去说什么。
人逢喜事精神爽,舒然订婚后,李芩的心情也不像之前那样低落。
虽说还跟舒晓彦分房睡,但没怎么抱怨过了,她上完班回来还带着使不完的劲,开始敲锣打鼓给舒然张罗嫁妆。
舒然下班后回家,看见她坐在地上,给自己缝喜被。
傍晚温度降了一些,可现在仍是夏天,就算门窗大开透穿堂风,也没有凉快到哪去。
舒然走过去,蹲在她旁边给她扇子,“妈,别弄了,随便买几床算了。”
“那可不行,自己缝的被子软绵暖和。”
李芩喝了口水,笑眯眯的说:“我结婚的时候也是夏天,你外婆带着舅婆,姨婆他们,给我做了十几床被子。”
“你看这纯色被子缎面,比一般花被面好看吧,我特意给你挑的呢。”
她们母女俩说着话,舒晓彦下班回来,两人谁都不理他。
舒晓彦尴尬的抱着收音机,躺在竹编躺椅上,时不时悄悄掀起眼皮,注意老婆和女儿的动向。
舒晓彦连着几天被老婆和儿女孤立,他终于有悔过的迹象。
这天,他说自己不舒服,提前请了假在家休息。
李芩知道后,也没留在食堂吃饭,打了点清淡的菜色匆匆回到家。
她进门看到一桌子丰盛的菜色,而“生病”的舒晓彦戴着围裙在厨房做拌面,看见她回来,讪讪的喊了声:“小芩。”
父母关系缓和,舒然是第一个发现,因为这天起,李芩没跟她一起睡。
席策远见她心情不错,提议道:“去看看家具?”
前几天,新家要打扫通风,只能暂时将选家具的事搁置下来,昨天终于收拾好了,之后可以陆续一些家具放进去。
舒然眼睛晶亮,“好啊。”她非常期待布置新家的过程,更期待最后的呈现效果。
两人逛了几家店,最后在后街的百货商店买了批新进的“72条腿”,一整套的双人床、高低柜、衣柜、五斗橱、茶几等家具。
旁边一对男女来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店里唯一一套刷了漆料的家具买走。
后面舒然又给舒弈挑了张实木床和衣柜。
这几天席策远换了许多票证,再加上陈薇的给的,买几件家具绰绰有余,剩下来的票证甚至可以再买一套。
大件买完了,剩余的小件只需要慢慢添置。
结完账,舒然抬眼去看上面货架上的衣服,发现又有新款式裙子了。
那是条带领口的黑点连衣裙,裙身不长,看着很抓人眼球。
席策见她一直盯着看,直接开口让柜员把裙子取下来。
舒然拿着看了两眼,随即摇摇头退了回去。
现在她李芩和陈薇常给她做衣裙,剪裁和面料还都比店里卖的好,她还有好几条没穿过的。
裙子太多,穿不过来也是种烦恼。
她走后没多久,裙子被另一个人买下来。
舒然到家时,发现关蓉蓉坐在她家门口的楼梯上,抱着肩定定看着她,脸色白的吓人。
关蓉蓉身下都是水迹,在闷热的天冻的发抖。
50
第50章
◎天降欠债人◎
舒然只将门缝拉大一些,让屋里的灯光泄出来更多。
泛黄的灯光照在关蓉蓉脸上,她眸中聚起星星点点,从怔愣的状态中缓过神来,沙哑出声:“我要走了。”
舒然心有困惑,但不准备理她,直接带上门。
晚上舒然听见开门的动静,坐起身,走出去见舒弈一脸疲倦,她想了一下问:“哥,三车间是不是有个质检岗空出来。”
舒弈洗了个手,回想了一下,“可能,但应该是要家里人顶岗,你问这做什么?”
“没事,听人说了一嘴,随便问问。”
家里人顶岗的职位不太可能让给别人,舒然猜,关蓉蓉应该是被人骗了。
谁都能看出她最近挣了点钱,不仅身上的衣服鲜亮了,整个人的态度也嚣张了些,跟之前没钱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挣得这笔钱估计是给出去了,怪不得这么失魂落魄,说自己要走了,估计是要上山下乡。
说实话,这种事屡见不鲜,有些人就抓着不想下乡的学生骗,骗到买岗位的钱就跑路。
对于关蓉蓉上当受骗,舒然很难同情她,毕竟她也不是什么良善的人。
想到关蓉蓉像梦里的自己一样去上山下乡,舒然心底一处阴霾渐渐散开。
舒弈从厨房找了个西红柿吃,见她舒眉展眼,随意问道:“做什么了,这么高兴。”
“楼上的关蓉蓉要下乡了。”
舒弈咀嚼的动作一顿,不动声色的问:“你从哪知道的。”
“她说她要走了,不是要去下乡吗?”
“也可能是坐牢。”
舒然有些迟疑,“应该不会吧。”
“你不想她坐牢?”舒弈歪头问舒然。
舒然实话实说,“我对她要去哪并不关心,但比起她坐牢,我更希望她下乡。”毕竟她曾设计自己下乡,舒然也挺想看看她下乡能过成什么样。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多的事情她不想做。
舒然以为关蓉蓉这几天应该会老老实实的窝在家里,没成想第二天就在机械厂看到她。
她面色黑沉,穿着朴素的衣服,随着上班的人群再次混进机械厂,一路走在舒然和席策远身前。
他们一同往四车间的方向走,路上的人渐少,关蓉蓉也没有过来跟舒然说话,看样子不是来找她的。
席策远将舒然送到销售科,关蓉蓉则朝他们相反的方向走。
不久后,走廊上传来骚动,办公室里的人探出头来,望见苏媛媛被人推到办公室外,跌坐在地上,林影拉着关蓉蓉不让她动手。
地上躺着的苏媛媛穿着粉色的裙子,头发夹着同色系的老布手帕,编成四股垂在颈侧,脸上带着红印,气质柔弱,看起来有些可怜。
看到这幕,舒然有些意外,这两人什么时候结的仇,她跟其他人一起停在走廊上围观。
关蓉蓉手被拽住,脚却没闲着,狠狠踢了苏媛媛一脚,“骗子还我钱。”
舒然惊讶的看向坐在地上不起来的苏媛媛,完全想不到是这种走向。
坑了关蓉蓉的人,是她?
场面混乱,走廊上的人议论纷纷,因着像是私仇的缘故,一时间也没人想着喊保卫科的人。
关蓉蓉才不管别人的目光,拼命挣扎想要甩开林影上去扭打。
几天前,苏媛媛主动告知关蓉蓉厂里有空岗,并给她介绍了个人。
对方开价不低,关蓉蓉冒着不小的风险,拿着黑市进的东西到其他地方售卖,好不容易攒够钱,等把钱给交给对方后,他却卷着钱跑了。
短短一天,关蓉蓉就经历了工作落空,钱被卷跑了,偷卖的东西时还差点被巡逻的人抓住,最后藏进别人家的水缸里才逃过一劫。
鸡飞蛋打,还差点被抓,关蓉蓉怎么都不敢再去倒卖东西,只能接受下乡这条路。
走之前,她势必要把心口的恶气的出了,还要把钱找回来,那是她冒着极大风险挣来的钱。
关蓉蓉认定苏媛媛伙同他人骗自己,这才会不管不顾的找到厂里来。
苏媛媛也不挣扎,眼泪无声落下,怯怯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随即看向围观的人,“能不能帮我叫一下保卫科的人。”
她满脸无措,让人心生怜悯,倒是有人跑出去帮她找保卫科的人。
“人是你介绍的,你不知道?”关蓉蓉脸红筋涨,怒声说道,说着还想上去打她,被林影死死拉住。
周围人被她尖利的嗓音吓得一激灵,一时间旁人都没上去拦。
苏媛媛脸上被抓了好几道红印,她疼的直吸气,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周围的人。
围观的人骚动了一会,走出来几个人把她扶起来,对关蓉蓉说,“有话好好说。”
关蓉蓉面色难看,指着苏媛媛大喊:“她明面上说给我介绍工作,背地里却跟人合伙骗我钱,我现在既没工作又丢了钱,是你们能好好说话吗?”
“这人怎么这样。”
财务科的张姐垫着脚,小声嘀咕说:“看不出来啊。”
窃窃私语在苏媛媛耳边响起,她咬紧下唇,半捂着脸,低声哭起来,“我没有,我好心给你介绍工作,你为什么要污蔑我。”
关蓉蓉气笑,“这不是知道吗?还好心介绍工作,你可真有脸说。”
“你说你们厂里有个空岗,说三百块钱就能买下来,还把原在岗的人介绍给我,让我跟他交接。
保卫科的人从舒然旁边挤上去,要把两个当事人一块带走。
但关蓉蓉本就是抱着让苏媛媛在厂里社死的心态来的,她紧紧抓着窗户框,硬撑着把话说完。
“我给了他三百块钱,他现在带着钱跑了,那岗位也不是什么空岗,是顶岗,你还敢说你没骗我。”
因着起纠纷的是小姑娘,保卫科的两个中年男人也不敢太粗暴,一边拉一边劝,“有问题别在这说。”
两人根本不听他们的。
苏媛媛当着众人的面,哽咽着说,“你说我伙同他人骗你钱,你家里条件不好,你哪来这么多钱给人骗?”
“我,”关蓉蓉的钱来路不正,不敢让别人知道,气势无形中弱了一截,“我跟别人借的。”
“谁能借你这么多钱?”
关蓉蓉余光瞥见舒然,指着她大声喊道:“我跟舒然借的,我们俩是邻居。”话说着,她放开窗框,被保卫科的人拉走。
天降欠债人,舒然一脸茫然。
众人的目光齐聚在她身上,严梅饶有兴趣的问:“你们认识?”
“认识吧。”舒然不太想承认。
拉着苏媛媛的人走过来,对舒然说:“要不然你也跟我们来一趟吧。”
舒然立马摇头,她可不想沾上这两人,“不关我事,我没借过别人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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