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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舒然知道吗◎

    嘈杂的车间里,机器轰隆作响,换班的工人灿笑着从两人身旁经过。

    舒弈望着这个他待了四年的地方,神情毫无不舍之意,勾唇笑了笑,“改行去其他办公室。”

    “为什么?”刘永下意识看向他的手,那处纱布已经拆掉了,留下结痂的伤口。

    问完他有点想打自己的嘴,还能是为什么,肯定是因为手被伤影响做不了机器的维修工作了啊。

    舒弈手受伤的事有眼睛的人都知道。

    他养伤期间没请假也没怎么干活,白天的工作被机修组其他人分摊走了,晚班席策远有帮他值,他自己也没有因为手伤情绪消极。

    众人就以为他手伤的不严重,休息好就能复工,没想到会直接改行。

    舒弈边收拾杂乱的工具架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刘永,“手抖,你不要跟别人说。”

    刘永站立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舒弈拿起扳手时,手掌不自然抖动。

    他愧疚的应了声“好”,他刚才得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事千万不能让常思思知道。

    刘永揽过舒弈手里的活,干巴巴地安慰说:“舒工,你也别多想,可能是伤口还没好全,再过段时间可能就好了。”

    他想的比较简单,认为舒弈的手刚结痂,活动时会扯到伤口造成疼痛,这才引发手抖。

    舒弈瞥了他一眼,念着短暂的带教情谊提点他一句,“我不多想,但你以后需要多想点,过两天还要来人,说不准还会让你带新人,还是要有点脾气的。”

    “啊?”

    见他没明白,舒弈也不准备往深了说,拍拍他的肩膀,客套的说了句:“加油好好干,别丢你师傅的人。”

    刘永握紧拳头,表情坚定,重重道:“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席策远下班顺道来帮舒弈搬东西,两人手里一人抱着一个箱子,表层用书和笔记盖着,下面放着各种杂物和吃食。

    “你怎么这么多东西。”席策远面无表情的吐槽。

    舒弈白了他一眼,“你好好翻翻,这里面大半都是你家属的。”

    舒然经常去车间办公室,每次走肯定会留下些东西,有时候是小人书,有时候是玩具,不过几个月,攒下的东西比舒弈过往几年的私人物品还要多。

    尤其是舒弈手伤了之后,舒然每天至少来看他两次,每次来都会拿些零食,就算舒弈时不时分一些给同事和学徒也还剩下一些。

    席策远没接话,把他手里那箱也接了过来。

    舒弈也不拒绝,毕竟两个箱子加一起也没多重,他轻松的甩了甩胳膊,一伙人突然从拐角处冒出来冲到他面前,惊得他往后退了一步。

    “舒工!”

    “你们做什么?”舒弈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学徒们,露出不解的表情。

    平时最爱偷懒耍滑的学徒立在最前面,眼圈微微发红,声音沙哑,“舒工,你要离开机修组吗,以后都不带我们了吗?”

    自从戎彬那场维修事故后,带教学徒的任务主要由舒弈接管,这群学徒跟舒弈的相处时间最长。

    舒弈抱着手,跟席策远对视一眼后笑吟吟看向这群学徒,“对啊,你们怎么这副表情,我走了你们不该高兴吗,换个讲课细致师傅教带你们,肯定比我教的好。”

    “没有,舒工你教的很好,是我们不争气。”一群半大的学徒围着舒弈,争先点头。

    从前席策远教的这么认真细致,所以他们至今没法转正的原因根本不在于谁教带,而是他们自己的态度问题。

    学习态度有问题,却不影响他们喜欢舒弈,他是几个带教师傅里最没架子的,教学之外能跟他们玩作一团,听说他要走,学徒们自然舍不得。

    席策远看不下去,用手肘撞了撞舒弈。

    舒弈心情有些无奈,伸手从箱子里摸出一些零食,给学徒们一人塞了一包,“我只是转岗,又不是以后不在厂里了,干嘛这种表情。

    以后好好学,别总想偷懒,我会定时来抽查的。”

    “啊,不要吧。”学徒们瞬间苦了脸。

    舒弈无情挥手,“赶紧散了吧,耽误别人走路。”

    学徒们推搡着离开,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不少。

    先前他们以为舒弈要离开机械厂,想着以后都见不到他,心里难受至极,组团来告别。

    没想到舒弈不走,还说会定时回来监督,立马让学徒们头大,迫不及待的逃离现场。

    席策远看着他们的背影,偏头问舒弈:“后悔了?”

    “做都做了,没什么可后悔的。”舒弈迎着落晖大步往前走,昏黄的光落在他脸上,给他眉眼间覆上沉郁气质。

    见席策远没跟上来,舒弈停下来,“你快点,我等着喝酒呢,再磨蹭她就回来了。”

    舒弈手没好之前,舒然严禁他喝酒。

    今天舒然下班后跟周时盈出去逛街看电影,舒弈想好好喝一顿,得在她之前回家洗澡睡觉。

    他们到常去的饭店,还没进门就看到最里面桌子旁坐着的背对着门口的背影,那人扎着高马尾,身上穿了件红色毛衣,十分熟悉的打扮。

    看她对面的人要出声,舒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周时盈反应很快,抛了一个新话题,“我跟我哥说好了,我不回首都了,留在这边陪他。”

    “随军也挺好的。”舒然手撑着脸颊,歪头看着周时盈笑。

    “不是随军,我在这边找个厂上班,闲的时候去看看他。”

    “那你想好去哪个厂了吗?”舒然知道周时盈有她哥哥的帮忙,找个国营厂不算难事。

    周时盈抿唇憋不住的笑,朝舒然眨眨眼睛,暗示说:“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

    舒然一脸费解:“你认真的?真要来我们厂?”

    “当然啦,工作我都联系好了。”

    服务员站到她们桌边,“馄饨来了,让让别烫着。”

    舒然把上来的第一碗推到周时盈面前,“技术工?”

    他们厂里二车间的生产线上的生产机器走小而精的路线,打算四班倒,现在正对外招车间学徒和质检员。

    周时盈也没客气,拿着勺子搅了搅馄饨,将里面的紫菜和虾米搅开,自嘲的说:“我哪有技术啊。”

    “那是哪个科室?”

    “综合办。”

    舒然喝饮料的动作停住,眉头皱起又松开,直白的问:“你顶了苏媛媛的工作,她怎么会愿意?”

    周时盈摊手,表情耐人寻味,“她自愿的,还钱可以减轻处罚,还完钱,她去郊外农场劳动几个月就能出来。”

    这话的意思是,苏媛媛把工作卖了。

    舒然表情古怪,之前苏媛媛以买卖岗位的由头骗了关蓉蓉的钱,如今她为了还钱丢了工作,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周时盈仔细打量舒然的表情,看她表情有所缓和,就知道她对苏媛媛所要遭受的惩罚并不在意,当即放下心来,跟她轻松调笑。

    “我记得你也在综合办上过班,你给我说说有没有要注意的地方。”

    “也没什么吧,但估计会很忙,你估计要每天写材料干杂货。”

    周时盈喝了口汽水,不服气的说:“怎么,那办公室就我自己吗?”

    舒然也没有多解释,只说:“谁让你是新人呢。”当初她和苏媛媛刚进去的时候,也是每天写材料干杂活。

    林影虽然好说话,但也不干活,每天端着杯子串门,只是以前在周萍的衬托下,显得老实肯干一些。

    两人吃完馄饨走出饭店,舒然忽然感觉到什么,抬头看了眼,看到两个瓶盖和一小截瓶身,旁边周时盈抱着她的胳膊快速离开。

    等人走远后,舒弈松了口气,看着同样将身体回正的席策远说:“你躲什么,不是说不怕吗?”

    席策远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没怕,就是配合你。”

    “呵呵。”

    舒然跟周时盈在百货商店里逛了一会,帮她挑了几块布,周时盈看了看柜台里的东西,回头跟舒然说:“你毛衣上打的花样真好看,我买几团毛线回去你教我打,我织件毛衣送给我哥。”

    舒然摸了摸身上的毛衣,“我不会,这毛衣是我婆婆打的。”

    说完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席策远和舒弈的生日都在下个月,她也该准备礼物了,送什么好呢。

    售货员也机灵,插话说:“毛衣不好织,那织围巾呗,简单好上手,送人也能显心意。”

    周时盈听了觉得有道理,开始挑打围巾的毛线球。

    舒然最后也挑了两种颜色的毛线,准备织两条围巾送人。

    她们站在柜台前跟售货员学了许久,最后信心满满的离开。

    晚上看完电影到家时已经不早了,舒然打开门,席策远坐在沙发上看书,听见开门声音回头,两人视线交汇。

    舒然把毛线藏在身后,换鞋的时候顺手塞到门边的柜子里,看到舒弈房门关着,想他可能已经睡了。

    她放缓脚步,轻快的靠近席策远,从后面抱住他脖子,在他脸颊处亲了一口。

    席策远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这么高兴。”

    舒然嘴上说着一般吧,唇角却抑制不住的勾起。

    “遇见什么了?”席策远合上书放到一边,仔细听她讲话。

    “报应不爽。”

    “嗯?”

    舒然摇头,“没事,我哥什么时候睡的。”

    “刚睡。”

    “这么早?”

    席策远面不改色的回问:“找他有事?”

    “没有,明天让他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我觉得他脸色有点差,让二爷爷给他看看吧。”

    “好。”

    临睡前,舒然打开舒弈房门看了一眼,看他需不需要掖被子,借此表达一下兄妹间的友爱,日后也能成为吵架的拿捏点。

    但她夜盲,眼前一片黑,又怕摸黑进去吵醒舒弈,最后只能作罢。

    舒然睡下后,其他两人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舒弈次日起早烧水,拿着烧火钳夹了一块蜂窝煤炭放在炉子里,烧了两壶水,两个茶瓶还没灌满,炉子里的火就弱了。

    他拨弄了几下,炉子里冒出轻烟,呛的他咳了两声,席策远从卧房里出来,看他往炉子里夹煤,走过去说:“这煤质量差,呛人不耐烧。”

    “看出来了。”舒弈添完煤,把烧水壶放回去。

    两人烧完水,结伴出去跑步,结束带回早餐,舒然正好起床。

    “你今天跟我们一起去看爷爷奶奶。”

    舒弈敷衍点头:“知道。”

    中午他们三人骑着两辆自行车,往海市郊区方向去。

    他们走后没多久,齐波抱着小男孩来到机械厂家属院,在门口登记完从正门进去,迎面遇见季昀铮。

    齐波在黑市见过他几次,怕呗认出来日后惹麻烦,抬胳膊把小男孩往上抱了点,挡住脸快速走过。

    季昀铮随意扫了眼男孩的脸,感觉有些眼熟,只以为是家属院里的孩子没有多想。

    快走出大门时,季昀铮脑中映出一张脸,眼睛猛的亮起,停住脚步回头看,刚才抱孩子的人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立马动身追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那孩子有点像席策远儿子,居然让他在这碰到了。

    这个孩子舒然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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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2

    第72章

    ◎去世◎

    去郊区村庄有一截路不太好,舒然坐在后座感觉屁股有点咯,想着快到了,干脆下来走一段。

    席策远也推着车慢慢悠悠跟在她旁边,舒弈没有停继续往前骑。

    青翠的小麦苗像层绿被盖在田野间,风从此间穿过,麦苗摇曳,有种岁月静好的安逸感。

    不过这倒是让舒然想起梦里的事情,她抓住身边人的袖子,笑盈盈的说:“如果我一毕业就下乡去,我们是不是就变成两路人,以后都不会没机会在一起。”

    席策远想了想,随即摇头,声音低沉,“你还在这里,不会有这种可能。”

    “如果!”

    舒然强调,她又换了个问法,“那如果那天我被人堵住的时候没有喊你,我们俩现在还会是这种关系吗?”

    席策远偏头看着她,话语间带着几分认真,“就算你不喊我我也会过去看看的。”

    “真的吗?可我们一点都不熟哎。”舒然故意逗他。

    青年面不改色的说:“那我跟你还挺熟的。”

    “那你跟我说说哪里熟。”舒然笑眼弯弯的抱住他胳膊,一副明知故问的口吻。

    她是舒弈的妹妹,按照席策远跟他的关系,说熟也不过分,平时遇见的时候留意一下也正常。

    舒然眨巴着眼睛等他回答的时候,舒弈掉头回来,车后座还带了一个半大男孩,看见舒然席策远两人后远远地大声喊道:“三哥,嫂子。”

    他一直喊到近处,舒弈车还未停稳,就从后座跳下来,窜到舒然面前,笑嘻嘻的喊:“嫂子好。”

    舒弈揉了揉耳朵,轻叹了口气,这小子,差点把他耳朵喊聋。

    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像一颗挺拔的小树,脸上挂着大大咧咧的笑,扬起的嘴角像是一对小括号,热情又不失*可爱。

    舒然觉得他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他是谁。

    旁边席策远给她介绍,“这是我二叔家的小儿子,席丰平,咱们结婚的时候他在学校上课没来参加。”

    “丰平你好啊。”舒然把他头上沾着的草根拿掉后,微微俯身看着他笑颜吟吟的问好。

    席丰平退开两步,挠头嘿嘿笑,“别在这站着了,赶紧回家吧。”

    他们现在的位置离村子已经很近了,能看到村子上空飘起的袅袅炊烟。

    舒然跟在他身后,好奇的问舒弈:“你怎么谁都认识?”

    舒弈站在席策远旁边,手肘搭在他肩头说:“那是,我俩的关系,过来玩几次不正常吗。”

    两人自小认识,住一个家属院,上一个学校,进一个国营厂,没少见过家里的人。

    刚才席丰平跟几个孩子站在村头旁边的空地上玩,眼尖认出舒弈,跑过去打招呼,就被带过来了。

    舒然默默移开视线,追着席丰平离开的方向小跑过去,跟他并排走在一起走。

    村口站着零星的几个人,其中一个婶子看见他们后,笑眯眯跟他们打招呼。

    待舒然走过去后,那婶子掩着嘴跟旁边的人说:“刚才那姑娘是老席家孙媳妇,不仅漂亮,人还是城里职工呢。”

    “是漂亮啊,怪不得队长媳妇给他家介绍自家侄女没成呢。”

    “队长媳妇那侄女今天是不是过来了。”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抿嘴偷笑。

    舒然走过村头,路上打量的视线太多,索性坐回到席策远自行车后座,没一会就来到一片收拾齐整的院子前。

    院门大开,能看到里面堂屋坐着一堆人,他们也看到了舒然几人,起身走过来。

    席丰平急冲冲的从舒弈车后座下来,一头扎进院里,兴奋的嚷嚷说:“三哥三嫂来了。”

    舒然看着迎面走来的几人,走在前面的是一对老夫妻,穿着褐红色的新衣服,长得慈眉善目,很好说话的样子,后面是几个叔叔婶婶和舒然之间见过的哥哥姐姐。

    舒然悄悄问身前的席策远:“前面是爷爷奶奶没错吧?”

    席策远:“嗯,后面是二叔婶,三叔婶,我们结婚的时候他们也来了,你还有印象吗?”

    “有的,穿碎花外套是怀莉姐,她旁边是成安……”

    “对。”

    他们刚走近,两方还没正式问好,席家隔壁院子就走出来两个女人,看着像母女。

    其中年龄稍长的女人目光从舒然几人身上扫过,跟席家院子里出来的老夫妇说:“老叔,婶子,家里来人了呀。”

    老夫妇闻言笑皱了脸,“这是我孙子和孙媳妇。”说完朝舒然招了招手:“然然来。”

    “爷爷奶奶,叔叔婶婶。”舒然眼笑眉舒的站到他们面前,依次跟他们打招呼,最后才看向隔壁院子里出来的。

    席二婶指着一边的苗向红说:“然然,这是咱们村队长媳妇,你叫苗婶,这是她侄女,比你大两岁,在城里当老师呢,你叫雪华姐就行。”

    舒然:“婶子,雪华姐。”

    廖雪华友好地朝她点了点头,“你好。”

    苗向红捂嘴笑说,“早听他们说起你,如今见到真人,可比他们说的俊多了,老席家真是好福气哦。”

    她话是这样说,舒然却明显感觉她不太喜欢自己,不过也没在意,将注意力放到自家亲戚身上。

    “哎,你们路上累了吧,快到屋里来歇歇。”席老太太一边招呼席策远舒弈,一边满脸慈爱地拉着舒然进屋。

    席家几个小辈围着席策远和舒弈帮他俩拎东西。

    这次过来送的礼品全是席长明和陈薇置办的,他们更了解老家的情况,没送烟酒,准备的都是布料营养品之类的实用礼品。

    东西有点多,几个小辈分着一人提着一包。

    这期间,邻居的目光就没从礼品包裹上移开,后面又不顾自家侄女的阻拦,跟在后面一起进了堂屋叙话。

    廖雪华感觉自家二姨这样做不好,毕竟别人家孙媳妇第一次上门,外人掺和进去算怎么回事,但又拦不住她,只能无奈的跟进去。

    堂屋里,舒然坐在席老太太旁边,手边全是长辈抓的花生瓜子核桃糖红枣之类的吃食,跟他们说说话。

    舒弈以前来过几次席家,家里人都特别喜欢他,一直在问他问题。

    舒弈一向健谈,没有他接不上来的话,能逗得上到席老爷子,下到最小的席丰平都笑脸盈盈。

    他在这种场合中游刃有余,没两句就会把话题引回舒然他们身上。

    席二婶看着舒然舒弈说:“你们兄妹俩长得真像。”

    席老太太端详一阵,“是像,都一样好看,还讨人喜欢。”

    她说完看向席策远:“以后你得好好对然然,要不然不光小弈不同意,我们也要教训你的。”

    舒然忍俊不禁,歪着身子在席策远耳边说:“听见了吗,你以后要敢欺负我,我就回来告状,让爷爷奶奶教训你。”

    聊了一会,席老爷子出去吸旱烟,席二叔跟席三叔到院子里干活,两个婶子去厨房做饭。

    剩下席老太太和几个小辈,还有苗向红跟她侄女。

    舒然坐着有些无聊,听见外面劈柴的声音,扭头看向席策远,眼睛一片晶亮:“你要不要出去帮忙?”

    席策远点点头:“我一过会来叫你。”说完带着舒弈到院子里帮忙。

    两人结婚生活几个月,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他们走后,席老太太的问题都是以关心舒然他们的生活为主。

    比如说工作累不累,能不能吃好饭之类的。

    席老太太比丈夫大五岁,今年七十多了有点健忘,有些问题刚问完又问了一遍。

    舒然明显感觉到她精神不济,轻声耐心答道,“奶奶,工作不累的,食堂离得近,我们一下班顺道就去吃饭了。”

    她说完,席老太太没说话,耷着眼皮应该是犯困迷糊了。

    舒然看席丰平一直看着桌上的吃食,抓了一大把给他。

    “谢谢嫂子。”席丰平龇牙一笑,他接过吃食放兜里后跑到旁边屋里,没一会拿着弹弓跑到外面,站到跟两个叔叔说话的席策远和舒弈旁边。

    席丰平悄悄扯了扯舒弈的胳膊,等他低头后给他看兜里的弹弓,似乎是想让舒弈带他出去玩。

    苗向红看舒然给东西大方,忍不住插话,“婶子,你孙子孙媳妇都是吃商品粮的,福利待遇好着呢,不用咱们操心这些。”

    这话本来也没什么,但苗向红的下句话让原本的气氛尴尬起来。

    “然然你跟策远都这么有出息,能不能帮家里的哥哥姐姐找个国营厂的工作,让家里人也享享福。”

    苗向红嘴太快,坐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廖雪华没拦住,她低着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此刻心中无比后悔跟二姨过来。

    舒然抬眼,她有段时间没见过苗向红这种没眼色的人了。

    席老二家的闺女席怀莉反应很快,出来打圆场。

    “国营厂哪有这么好进,以前三哥帮我们找过,我们自己不争气没考过,可不想再麻烦他们,成安他们在镇上当学徒也挺好的。”

    他们席家兄弟姐妹也附和两句。

    “是,以前介绍过,我们没考上。”

    苗向红摆摆手,“哎,一家人哪有麻不麻烦的,一次不行就再考几次,总能吃上商品粮,是吧雪华?”

    苗向红看着廖雪华,等着她接话。

    廖雪华脸上火辣辣的,当初她家里条件也不好,托了好几层关系,才拿到现在的工作机会。

    还不是正式工,就是个临时工。

    要不是情景不对,廖雪华都觉得自家二姨在讽刺她。

    苗向红等不到回答,自顾自说下去,“镇上学徒哪能跟城里吃商品粮的工人比,要我说,人还是得往上走。

    席老大,你们大伯当初就是从学徒到国营厂工人,留在城里结了婚,还生了策远这么好的孩子。结婚前策远帮过弟弟妹妹,结婚后估计也不会忘了你们,怀莉你们好日子在后头呢。”

    说到这,苗向红暗戳戳看了眼舒然,对廖雪华说:“雪华,你得多跟策远学习,婚后不能光顾自己的小日子,亲戚朋友的事该帮还是得帮。”

    廖雪华脸色不太好看,攥紧拳头不情不愿的应了声。

    话听到这,舒然也算是明白了苗向红的心思,感情是在指责席策远结婚后不帮家里人了,在这敲打她呢。

    舒然觉得有点好笑,怎么总有人爱管别人家的事。

    苗向红注意到舒然的笑,问:“策远媳妇,你怎么不说话,是我说的不对吗?”

    被她点到的舒然一脸无辜,“你说教自家小辈,我不好插嘴,要不然回头我哥知道要说我,他不让我管别人家的闲事。”

    苗向红哽住,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继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心情很是憋闷。

    这小姑娘看着柔弱不经事,没想到颇有脾气,说话含沙射影,一点不怵人。

    堂屋里一时间静悄悄的,没人想要吭声。

    席老太太睁开眼,一副迷瞪的表情,茫然的问:“嗯,说什么?”

    舒然甜甜一笑,“没事,奶奶你要不回屋里睡会午觉吧。”

    席老太太也没勉强自己,回屋前还让席怀莉陪舒然说话。

    苗向红缓了好一会,正欲开口,席策远在喊舒然,“然然。”

    “我出去看看。”舒然走出堂屋,席策远在院子等着她,她心情雀跃,脚步快了几分。

    见她翘着嘴角,席策远也露出笑意,“这么高兴?”

    舒弈瞥了妹妹一眼,继续拿着弹弓逗席丰平,“打胜仗了呗。”

    席策远脸色瞬间沉下来,冷冽俊脸看着有些吓人。

    舒然摇着他胳膊说:“干嘛这副表情,我又没吃亏,笑一笑嘛。”

    席丰平看着他们,眼睛咕噜噜的转,忽然脑袋被敲了一下,仰头对上舒弈笑吟吟的脸。

    “弹弓不要了?”

    “要,哥你教我怎么用弹弓打人吧,铁蛋他们老欺负我,我们去打他。”席丰平眼巴巴的央求道。

    舒弈毫不犹豫的拒绝,“那不行,弹弓不能打人,太危险了。”

    “可他们总打我。”

    舒然听到这话,走到他面前蹲下,看着他认真的说:“那你打回去。”

    被人欺负得学会自己反抗,忍让和解或是让别人出头都是治标不治本,总躲在别人身后早晚会吃亏,这是她从苏媛媛身上得到的教训。

    席丰平手背在身后,噘着嘴委屈的说:“我打不过他们。”

    “这个他们可以教你。”舒然回身看向席策远和舒弈。

    吃饭前,苗向红带着廖雪华走了,饭快吃完的时候,席二爷爷倒是回来了。

    他是大队的赤脚医生,平时在卫生所坐诊。

    今天舒然来的时候,他刚好去村民家出诊,在那忙了小半天才回来。

    席二爷爷要再晚回来半小时,估计舒然他们就要回城里了。

    他屁股还没坐热,喝完水看见席老太太拼命给他使眼色后,就提出给他们把脉看看身体情况。

    席二爷爷收回手,跟舒然说:“挺好的,没什么问题,你们回去多喝水。”

    轮到舒弈后,舒然看到席二爷爷眉头皱了一下,心立马揪起来。

    “二爷爷,怎么了吗?”

    舒弈倒是淡定,脸上的笑就没落下来过。

    席二爷爷看了他一眼,“没事,小毛病,有点上火,身体还有点虚,待会到我那拿几服药吃。”

    舒然不好意思的问:“是不是吃核桃杏仁吃多了呀?”

    她这段时间天天往舒弈那塞吃食,天天逼着给他喝麦乳精,现在想来可能是这些东西吃多了上火。

    席二爷爷笑呵呵的说:“都有可能,以后别吃太多。”

    后面舒然席策远继续在这坐着,等舒弈拿完药再走。

    带舒弈回住处的路上,席二爷爷用笃定语气说:“你失眠比之前加重了吧。”

    “您真厉害,是比之前严重一点,但还好。”

    听舒弈嘴硬,席二爷爷也不多说什么,上次他去城里参加婚宴,看舒弈脸色不好给他搭脉,那时候就诊出来他心火旺,肝气郁结,夜里失眠多梦。

    他当时就劝舒弈少想事多休息,估计是没有听进去。

    “喏,一天一次,这一副可以熬两次。”席二爷爷药包递给舒弈,忍不住说道。

    “我还是那句话,少想事多休息,你一个年轻人,有什么事情想不开的,放宽心好好生活,身体健康以后才好成事。”

    “谢谢二爷爷,您费心了。”

    席二爷爷摇摇头,“这没什么,你们小辈过得好就行,哎呦,天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太晚不安全。”

    入冬后天黑的早,从郊区回城得两个多小时,他们明天还要上班,为了安全席老太太也不能再留他们,一家人把舒然他们送出村口好一段距离才停下。

    席二婶摘了一些自家菜园的菜给他们带上,“然然,小弈,策远闲了再过来。”

    “好,谢谢婶婶。”

    舒然坐上席策远自行车后座,挥手跟众人告别,目光落到席丰平身上时,朝他眨了眨眼睛,作出鼓励的手势,“加油。”

    晚上九点多,舒弈回父母家,舒然两口子回机械厂家属院,一开门看见地上有张纸。

    “嗯?什么东西?”说着,舒然弯腰捡起来,纸上只有几个字,却让她心情一沉。

    【陈婆婆去世了,齐波留】

    舒然沉默的把纸条递给席策远,他看完也没说什么,两人对视一眼,又穿上鞋出门了。

    路上舒然将头埋在席策远背部,湿冷寒风吹得她身体发冷。

    陈婆婆身体不好的情况早有端倪,他们每次去都感觉她身体越发差,也做好她离开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陈婆婆居然连冬天都没熬过。

    舒然意识恍惚,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陈婆婆家,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站在陈婆婆家门口,脚步怎么都迈不出去,她回握住席策远的手,轻声说:“我有点害怕。”

    席策远侧身抱住她,手放在她后背安抚,“害怕就不进去了,待会你在门口等我,我过去看看。”

    舒然摇摇头,“等一下。”

    她头埋在席策远怀里,深吸了几口气,仿佛是从他身上汲取力量。

    缓了一会,舒然抬起脸,“走吧。”

    两人把车放在屋檐下面,推开院门走进去。

    院里只有他们手电筒的光,能看到这里的景象。

    他们两天没来,那一小片菜地变成光秃秃一片,厨房窗台上挂着的大蒜没了,其他杂乱的东西也都被收起来了,院子收拾的很干净,却显得很冷清。

    先前吃饭的东屋改成陈安单独睡的房间,席策远看见里面有微弱的亮光,走过去敲了敲门。

    齐波听见声音打开房门,看到舒然和席策远后松了口气。

    他作为陈婆婆邻居,跟席策远打过几次照面,说了句,“来了。”

    席策远点头,“婆婆呢。”

    “出去说。”

    齐波披着厚外套,站在院里跟他们交代情况,“我早上来的时候人已经去世了,可能是夜里的事,我把她上报到街道,街道来人把她送去殡仪馆了,之后的事他们会处理。”

    这片住了不少孤寡无依的老人,有些是黑户,街道虽然不能给他们很多补助,但会给他们处理后事,也算是一种照顾。

    说着,齐波从兜里拿出来一个信封,“这是她留的信,上面有你们家的地址,让我给你们递个消息,里面还有点钱。”

    席策远看了信,把信封封好还给齐波,“这钱是给你的,你收着吧。”

    齐波也没客气,收回信封继续说:“你们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陈安一直没哭,你们要注意一下,还是得想办法让他哭出来,别憋坏了。”

    街道的人处理陈婆婆后事时,陈安全程参与,他不哭不闹,安静的过分。

    齐波走的放心,既然陈婆婆托他带信,肯定是安排好陈安的去向,加上那是舒弈的妹妹和兄弟,他觉得他们两口子肯定靠谱。

    晚上冷得厉害,齐波抱着胳膊溜了。

    房间里面烧着炉子,暖的让人头脑发沉。

    陈安睡在床里侧,面朝墙壁,整个人蜷成一团,舒然两人走到床边,发现他动了。

    陈安坐起来,呆呆的看着他们,不知道是被吵醒了还是一直没睡。

    舒然张开胳膊叫他:“安安来这边。”

    话音刚落,陈安顺从的来到床边,抱住舒然不说话。

    席策远在旁边摸了摸他的头,“先去哥哥姐姐家玩几天好不好。”

    听见奶奶两个字,陈安松开抱着舒然的手,回到刚才的躺着的位置。

    舒然以为他不愿意跟他们回去,还想开口,看到陈安从床铺下面拿了一个东西过来,放到她手里。

    这东西舒然熟悉,是存折,她有四本,都是家里人给的。

    陈安小声说:“奶奶说把这个给你们。”

    存折里还夹着一张纸,舒然把纸抽出来,扫了几眼感觉眼眶发热,强忍着情绪把存折和信递给席策远。

    纸上是几句嘱托,还有财产处理问题。

    房屋和存折里一半的存款是留给陈安的,另一半存款给席策远,拜托他给陈安找个好人家。

    存折里面的钱不算多,216块,是陈婆婆这么多年精打细算攒下的积蓄,寄托着她对陈安的拳拳爱意。

    席策远看完信后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陈婆婆感觉自己身体熬不住后,就开始找能收养陈安的人家,找来找去总是不够满意,他跟陈婆婆提了自己想法后,陈婆婆吊精神的那口气就松了下来。

    他心中有些歉疚,要是收养的人家一直没找到,陈婆婆能再坚持几年也说不定。

    但其实,陈婆婆走前十分感激席策远。

    她身体病痛不少,每一天都在咬牙坚持,心中的包袱落下后,她终于能安下心来。

    昨天陈婆婆察觉自己生命临了,收拾好院子,留了信,给陈安打了预防针,在睡梦中安详离世。

    她这辈子受了不少苦,能平和不痛苦的离开也是一种幸运。

    席策远走到柜子边,拿出里面陈婆婆提前给陈安收拾好的行李,一手抱着陈安,一手牵着舒然走出门。

    见陈安对离家的事情不抗拒,席策远下一步就让他自己锁上院门。

    但当陈安拿着锁不愿意扣,表现出抗拒时,席策远也没有勉强他,替他锁好院门后就带他回家属院了。

    *

    休息日过完大家都要上班,家里没人能帮忙带着陈安。

    趁席策远回卧室换衣服,舒然跟他商量着把陈安带去办公室的想法。

    席策远本来想把陈安送去托儿所,但舒然说:“托儿所的孩子都太小了,他呆在那肯定很孤单。

    钱洁也带过她侄女来上班,我也可以带他去,而且他挺乖的,不会影响我工作。”

    “好,要是影响你工作了,就送来车间给我带。”

    舒然看陈安洗漱完,给他挑今天穿的衣服。

    陈婆婆考虑的很周到,给陈安带的基本都是新衣服,里面有几套新打的毛衣毛裤。

    舒然提着两件棉衣衣服问陈安:“安安,你穿这个蓝色的,还是绿色的?”

    他看了看舒然,随即选了左边的绿色。

    “好耶,跟姐姐的衣服一个颜色。”

    舒然身上穿着燕麦色的高领毛衣和绿色的厚外套,大部分头发都别再耳后,脸颊两侧留了一小缕碎发,显得她脸又小又白。

    十一月下旬,温度一天比一天低,舒然看外面飘着细雨,回房间拿了条黑色围巾给陈安戴上,又怕他冻脸,把围巾往上拉了拉。

    席策远骑车带他们去后街吃小笼包,在那遇见季昀铮。

    季昀铮看见他们三个后,心上被泼了一盆冰水。

    舒然知道这个孩子,相处的还十分融洽,他白激动一晚上了,还以为跟舒然的关系能有转机,原来都是做梦。

    小笼包店里的生意很好,空出来的座位很快就会被补上。

    席策远的视线随意扫过他,见店里没位置也没停留,打包几份小笼包和豆浆去厂里吃。

    舒然牵着陈安跟席策远在四车间楼下分开,上楼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开口喊道:

    “哥,你怎么到这来了?”

    舒弈扭头,看见妹妹拉着一个小孩,挑眉问:“这谁家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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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3

    第73章

    ◎你转岗了?◎

    海市的冬天又潮又冷,穿的少点,寒意能渗进骨头里,舒然怕冷,在好看的前提下尽可能多穿几件。

    站在缓步台上的舒弈穿的很少,他里面只穿了件黑色毛衣,棉外套敞着没拉拉链,瘦瘦高高的身形很吸引人视线。

    别人望着他时,他会用轻凉的目光回望过去,脸上噙着笑给人不好惹的感觉。

    离规定的上班时间还有十多分钟,这个人职工人流量大,舒弈看见有人来了,抬手指挥妹妹往旁边站点。

    舒然手自然搭在陈安肩膀上,带他往旁边让。

    等人过去后,她才牵着陈安往上走几阶楼梯,调整了一下他挡脸的围巾,让他的脸部完全露出来,随即抱起他,笑眯眯地问:“认出来了吗?”

    舒弈在她调围巾的时候就想起来这小孩是谁了,没有继续问下去,看妹妹抱得费劲,朝陈安伸出手,“她抱不动你,来我这。”

    陈安犹豫了一下,乖乖伸手让舒弈抱着。

    舒然拉着舒弈的衣角,顺着他的劲往上走。

    “你上楼梯都这么费劲?”舒弈嘴上嫌弃,脸上却噙着笑,迈着稳健的步伐把妹妹拖拽上去。

    楼梯旁边就是销售科,门还锁着。

    天冷,他们销售科的工作时间相较自由一些,不怕被扣工资,所以大部分同事都是踩点到。

    舒然拿出钥匙打开门,办公室有一股淡淡的霉气,她皱着鼻子去推窗,怕雨水飘进来,也没敢推太大,留一个手掌的宽度。

    舒弈抱着陈安跟在她后面进办公室,进来后,简单环视一周,视线落在舒然斜对角的空桌椅上。

    “哥你吃早饭了吗?”舒然小跑过去,把他视线里的那张空椅子搬到她桌子旁边,然后让他俩坐下。

    “吃了。”舒弈一边说,一边把陈安放到椅子上,他则坐在另一张凳子上,随手翻开桌上的电话簿。

    舒然给陈安拿了双筷子,把装豆浆的杯子拧开放他手边,余光看到舒弈翻看电话簿,悠悠说:“哥,那个是部门机密,不能看,你看这个吧。”

    她这话不假,电话簿里记录了他们厂里合作过,或是有意向的厂房负责人电话,勉强算是部门机密。

    舒然说完,舒弈合上电话簿,转看她给的机器介绍,这上面都是四车间的自研机器。

    “你还没说来这边干嘛呢?”

    “过来找人说点事。”

    “哦。”舒然吃了两个包子,感觉有些噎,她这边放下筷子,舒弈那边从兜里拿出一瓶鲜奶打开放到桌上,用指节敲了敲桌子,示意她可以喝。

    牛奶是从家里带过来有些凉了,摸着瓶身是温热的触感,她拿起来喝了两口,顺着嗓子滑下去的瞬间很舒服。

    舒然喝完想起陈安,见他看着自己,以为她想喝,但这瓶她喝过也不好再给他,不好意思的说:“你今天先喝豆浆,姐姐明天给你换成牛奶。”

    听到明天,舒弈看了眼陈安,却没说什么。

    陈安摇摇头,小声说:“我喜欢喝豆浆。”

    他之前在家时,奶奶去别人家借石磨给他打豆浆,剩下来的豆腐能吃几天,虽然奶奶每天变着花样做,但是吃多了,他就开始讨厌豆制品的味道。

    陈安低下头,呆呆的想,他现在觉得豆浆很好喝,有奶奶的味道。

    舒然看了眼时间,起身说:“哥你要是先不走的话帮我看一会他,我去打水。”她现在是助理,平时的杂活都是要做的,虽说不用给每个人打水,但还是得意思一下,不能让每个茶瓶里面都没水。

    舒弈点头,“去吧。”

    舒然拿起茶瓶,摸摸陈安的头:“你跟姐姐的哥哥在这吃早饭好吗?”

    “好。”陈安乖乖应了声。

    舒然拎着茶瓶去锅炉房排队接水,吴钢从另外的方向走过来,两人迎面撞见,吴钢朝她笑笑表达善意,“左边第二个管子新,排那个。”

    他们两家之前有点摩擦,虽说没到结仇的地步,但肯定生了嫌怨,对方态度这么好,舒然反倒觉得不自在。

    她也学着对方,笑着说了句“谢谢”,不过她没按照他说的去排新管子的队伍,而是站在人最少的队伍后面,吴钢走进放煤仓库,顺手关上门。

    天冷喝热水的多,排队的也多,舒然一来一回二十多分钟,走到楼梯转角听到里面的声音。

    严梅跟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说:“这是咱们办公室的新同事,舒弈,我特意挖过来跟大家一起跑业务的,你说两句。”

    舒弈笑吟吟的问好,“大家好,我一个新人可能会麻烦大家,不如中午我请大家吃饭吧。”

    销售办的人基本都认识他,好奇他为什么会从机修组转来他们这里,嘴上一直在起哄,笑说:“你算哪门子新人啊。”

    舒然在严梅说完舒弈的名字后,迈出去的脚就缩了回去,她靠在墙边,头恹恹垂下。

    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舒弈会转岗,舒弈也没在她面前表露过这个想法,直到她去打水,他都没有提前知会她,可见是不想跟家人商量。

    此刻舒然不是被隐瞒的生气,而是难过。

    虽说工种不分高低,但技术工比业务员吃香是共识,若无特殊情况,很少有人会转岗到不吃香的岗位。

    舒弈转岗的原因,舒然要是过去问他,他能扯出来上百个不重样的,但她知道,能让他下定决心转岗的原因恐怕是手出了问题。

    手伤也是因为她,苏媛媛说得对,她好像总连累身边人。

    舒然站在楼梯口正伤感着,走廊的冷风灌过来,有种提神醒脑的效果。

    她发觉自己又被之前的噩梦影响,立马从忧郁的情绪中拔出来,把茶瓶放到地上,深吸口凉气,边拍脸颊边在心里告诉自己:

    不想死就保持清醒,别代入噩梦里的自己。

    收拾好心情,舒然拎着茶瓶回办公室,推开门听他们七嘴八舌给她“介绍”新同事,假装惊讶的望向舒弈,“你转岗了?”

    舒弈瞥了她一眼,“演过了啊。”

    舒然对他假笑,见陈安在翻看小人书,走过去跟他说话。

    钱洁在一边说:“你哥转岗你能不知道,有什么好演的,还演这么差,来我教你怎么演。”

    “行了,你少霍霍人。”张辉无语的说。

    办公室闹了一阵,就开始处理手上的活,舒然抱着一沓文件夹来到舒弈桌前,说话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资料都在这,你先看看吧,缺东西再来找我。”

    看她绷着脸,舒弈忍不住笑,“真生气了?”

    舒然笑得灿烂:“不生气,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道理。”

    舒弈看她的脸色,知道她没生气,心情也开始放松,“阴阳怪气。”

    “跟你学的。”

    中午,舒弈请销售办的人吃饭,舒然没去,带着陈安去找席策远去食堂吃。

    看陈安兴致不高,舒然席策远一左一右拉着他,用点力气将他轻轻荡起,陈安抿嘴,露出微小的笑意。

    刘永和季昀铮结伴吃饭,晚两步跟在他们后面,见他们这样,刘永眼中流露出些许向往:“这一家三口真好。”

    这随口的一句话惹得季昀铮不快,他低声说了句:“好个屁。”然后黑着脸走开。

    刘永追了两步:“季工你不吃饭了吗?”

    季昀铮没理他,气恼的走远。

    见状,刘永也没放在心上,小跑追上斜前方绑着麻花辫的常思思,“你怎么一个人,张婶呢?”

    ……

    食堂吃饭时,舒然感觉席策远一直在看她,抬脸让他看个够。

    “瘦了。”席策远给她夹了块精瘦的红烧肉放到碗里。

    陈安抬头看向舒然,随即用力点头,像是赞同席策远说的话。

    舒然对这句话十分满意,夹起肉送入口中,等咽下后,她眯起眼睛,想要借此让眼神看起来锐利。可她眼睛本是圆润的杏眼,眯起来就弯成月牙状,完全没有杀伤力。

    效果没达到,席策远还没笑,舒然自己就有些憋不住,索性放弃,吃口饭继续说:“你心虚什么?”

    席策远轻咳,“怪我,没提前告诉你他转岗的事。”

    舒弈转岗这事,席策远也是帮他搬东西那天知道的,本来想告诉舒然,但舒弈当时说:“先别说,你俩明天回家看老人,别影响她心情,何况说了又改变不了什么,没必要让她多自责一天。”

    舒然意外的平和,她善解人意的说:“不怪你,你们想给我惊喜嘛,他转岗也挺好的,以后不用值晚班了。”

    然后她叹了口气,戳了戳碗里的胡萝卜,“不过业务员好像经常出差,以后就不能天天看到他了。”

    听她这样说,席策远给她夹了许多肉以示安慰。

    陈安一脸茫然,他虽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但也能感觉出舒然心情低落,把自己碗里的肉夹到舒然碗里。

    舒然心里的乌云被驱散一些,把席策远碗里的荤肉全部夹给陈安,“你也多吃点,长大了帮我教训他们。”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席策远默默吃完碗里清一色的素菜。

    吃完饭舒然带陈安回去午休,在客厅打扫卫生,舒弈见他在,招手让他出门。

    两人坐在家属院的公共长椅上,舒弈靠着椅背,单刀直入的说:“如果你要收养那孩子的话,我先表明一下态度,我不同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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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

    第74章

    ◎放心◎

    朋友多年,席策远十分了解*舒弈,知道他对大多数事情都是无所谓的态度,鲜少像现在这样直接反对一件事,可见心意坚决。

    席策远默了默:“你不喜欢他。”

    “喜欢,但这跟喜不喜欢没关系。”

    话已至此,席策远也不再跟舒弈藏着掖着,“放心,我不收养他。”

    听到这话,舒弈抱起手,戏谑地望向他,“这不像你啊,仔细说说。”

    席策远满脸冷酷,“毕竟我是已婚人士,说了你也不懂。”

    舒弈翻了个白眼,不客气的踢他一脚,“滚。”

    这一打岔,倒是驱散了沉闷气氛。

    席策远如他一样放松的往后靠,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一面窗户,依稀能看到窗台上养着的仙人掌,缓缓说道:

    “我之前还真考虑过收养的事情,但冷静下来想想,我现在不是一个人,养个孩子耗精力,不想给她添负担。”

    陈婆婆拜托席策远给陈安找收养人家的时候,席策远觉得还是把人放到自己跟前最放心,便想要收养陈安,但这个想法刚露出来就被打消。

    原因是他之前听车间女同事抱怨带孩子太累,时间不自由。

    以舒然这种爱玩闹的性格,这个养子说不定会成为她的枷锁。

    席策远不愿发生这种情况,便没再想过这件事。

    舒弈斜睨他一眼,哼声说:“我谢谢你啊。”

    舒弈反对的理由跟席策远大差不差,他不愿意让妹妹过早面对养育难关,降低她原有的生活质量。

    虽说以席策远舒然的存款,不至于养个孩子就降低生活质量,但其期间付出的心力远超金钱价值。

    做父母难,做一个已生出独立意识,且无血缘关系孩子的养母更难,舒弈不想妹妹受这个罪。

    “有什么好谢的。”

    “谢你有良心,还知道先替她想。”

    席策远淡淡回道:“这就算有良心了,标准真低。”

    舒弈语气嘲讽,“看跟谁比吧。”

    ……

    下午舒然正写着材料,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抬头看见周时盈。

    她穿着机械厂的蓝色工装,手里抱着从其他办公室收来的材料,笑颜吟吟的打招呼:“舒同志,下午好啊。”

    舒然有些惊讶的问:“你不是过几天才入职吗?”

    周时盈笑的明艳,“我也想再晚几天,但晚了有变故,就提前来了。”

    “这样啊。”舒然似懂非懂的点头。

    在派出所正式下发通知结果前把岗位卖给周时盈,恐怕是苏媛媛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不仅减轻了处罚结果,还间接卖给周时盈一个人情。

    不然厂里在得到派出所的处理结果时,就会第一时间把苏媛媛从厂里开除,届时没有东西与周时盈交易,她如今的处境只会更糟糕。

    舒然觉得苏媛媛的运气意外的好,每次倒霉都有人跳出来帮她。

    最开始有李祺,之后是季昀铮,现在是周时盈,不知道等她从农场改造出来后,还有没有这种运气。

    周时盈在电话旁的凳子上坐下,好奇的望着坐在舒然里侧的陈安,“这小孩是?”

    舒然奋笔疾书,头也不抬的回答她,“弟弟。”

    “弟弟?”周时盈说着话,余光瞥见一张眼熟的俊脸,立马转头去看,发现果真是舒弈后,注意力全然转移到他身上,走到他旁边说:“好巧啊,你怎么在这?”

    她还想待会找时间去一趟车间,没想到在这碰见了,怎么不是一种缘分呢。

    “你不是也在这?”舒弈端起茶瓶往杯中倒水。

    看他杯中都是清水,一片茶叶也没有,周时盈记得他之前喝茶,试探性的问:“要茶吗,我那有多的。”

    舒弈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用。”

    他端着杯子出去透风,周时盈跟着出去。

    舒然没工夫关注他们,她手边的电话响起来,看号码是门卫的电话,电话接通说是找张辉。

    “辉哥。”舒然抬头看,张辉的工位是空的,钱洁也不在,两人好像一直没来,不知道是不是上午出去跑业务没有回来。

    “张辉不在,要不然你留个名字,等他回来再给你回过去。”

    电话的人语气很冲,“华云袜厂,田良,他什么时候回来,不是约好下午带我们看机器吗,我人都来了他不在是什么意思,耍我吗?”

    “稍等一下,我问问其他同事。”

    舒然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之前参观机器的时候说没时间不来。

    她立马起身看柜子上的接待表,没看到今天下午有安排,她把听筒放在一边,跑到张辉桌边看他的小本子,上面也没写,其他人也没听张辉说过下午来人。

    舒然想了想,对电话那头说:“田同志,你方便现等一下吗,我们安排其他同志带你看机器。”

    田良撂下一句“知道了,快点”便挂断电话。

    舒然叹了口气,有点麻烦。

    七名老业务员,三个在外地,钱洁和张辉也不在,办公室里还有两个。

    业务员陈垚接收到舒然投来的目光,嘶哑出声,“我可以。”他说完这句开始剧烈的咳嗽。

    舒然摇头,“你休息吧。”

    她的目光飘向蒋林,他之前常驻在外地,而且话特别少,钱洁说他脾气古怪,不好说话,吐槽他这种性格,怎么当业务员。

    舒然硬着头皮走过去,“有个客户想看机器,蒋哥你待会有时间吗?”

    蒋林:“可以。”

    舒然把厂名和业务员的名字告诉他,蒋林皱起眉头,改口说:“我去不了。”

    他没解释,舒然满脸茫然,“怎么了吗?”

    陈垚忍着嗓子的难受帮他解释,“田良嘴欠,他们前年打过架,还是我去吧。”

    “没事,我去。”舒然呆滞的回到工位,心想自己是不是惹了麻烦,想到这,她开始翻找之前那次参观机器留下的资料。

    她给陈安拿一堆吃食出来,让他待在办公室别乱跑后,准备出门接田良。

    陈垚走过来拦住她,强硬地说:“不用你去,让你哥跟我去。”

    舒然出门就看见舒弈被张姐堵在财务室门口说话,走过去喊他:“舒弈。”

    舒弈歪头,一副你活腻了的表情,迈着长腿走向她。

    “不生气,避嫌避嫌,你来活啦,跟陈垚哥去接客户看机器,对方态度可能会有点恶劣,你待会千万忍着点。”舒然抱住他胳膊反复强调。

    “看情况吧。”舒弈漫不经心的应了声。

    舒然把资料拿给他们,跟着他们下楼转去车间找空闲的技术员,待会好介绍机器,舒弈陈垚去厂门口接人。

    她找了一圈办公室都没人在里面,然后去找席策远,看他在工作间里调试机器,就敲了敲门。

    席策远起先没听到,被同事提醒后才发现舒然来了。

    舒然身体站在门外,脑袋探进工作间,“你待会忙吗?”

    “怎么了?”

    “有人来看机器,你有时间帮忙介绍一下机器吗?”

    席策远摇头,“我这没空,我给你找个人,你等一下。”

    说着,他走到最后一个工作间,没一会就带出来一个满脸笑的男孩,看着比席策远还小些。

    “这是廖开,舒然,楼上销售科的同志,你待会帮忙介绍一下机器。”

    舒然看着他稚嫩的脸,“麻烦你了,廖师傅。”

    “不不不,我是学徒,叫我廖开就行。”廖开一脸受宠若惊,他是席策远的领导廖国栋的儿子,在这边当学徒两个月,还是第一次听别人喊他廖师傅,而不是小廖。

    舒然对席策远说:“你快回去吧,我跟廖同志在这就好。”

    舒然跟廖开赶在他们来之前把盖在机器上遮挡布拿掉,刚好赶上舒弈陈垚带田良过来。

    田良长相白净,个头不高,还未走近,就听到他说:“三年就这,我看也就这样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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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

    第75章

    ◎炉子◎

    田良一副替他们惋惜的口吻,“我们厂三年建两个新车间,你们厂三年建一个,效益不行啊,要我说就不该把打人的业务员留下来,不然你们厂也能再多建一个车间。”

    他一边说一遍摇头,还不时发出啧的声音。

    任谁听这话都觉得不舒服,舒然也不例外,她微微蹙眉,这人到底干嘛来了。

    陈垚听不下去,深吸口气,肩膀提起再落下,在田良看不到的地方一脸嫌弃,加快脚下速度,走在他身前。

    舒弈神色自若的跟在田良旁边,完全不受他影响。

    廖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田良说话,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跟舒然嘀咕说:“这人好欠啊,他不是来买机器,是来找茬的吧?”

    舒然赞同他的话又不好说出来,怕他们待会真的打起来她哥拦不住两个,不放心道:“你待会介绍完机器就去忙,不用留在那。”

    田良还嫌不够,视线扫过车间门口的舒然和廖开,用玩笑的口吻说:“四个人啊,还挺照顾我,待会袜机要是还行的话,我就考虑帮你们开个单。”

    “我们袜机的订单都排满了,车间在加班加点的生产,你想要的话估计得等一段时间才有货。”舒然觉得这件事十分有必要告诉他,省得他待会以此为理由找茬。

    田良半月前听说邻厂新机的机器好用,打听了一圈才发现是海市机械厂生产的机器。

    他这次来就是想看看真实情况,现在听舒然说没货了,心中将信将疑,更多觉得是业务员拉人开单的手段。

    舒然才不管他信不信,跟其他人说:“楼上还有工作,我先回去了。”

    田良被带进四车间,看着路过的独立研发工作间心里有些惊讶。

    他不是没有参观过别的机械厂,但面前的这些看着比其他机械厂的研发部门更专业,还有这里面的技术员,无论老少,走起路来都昂首阔步,神采奕奕,一看就是拔尖的人才。

    刚才那姑娘或许没有吹牛,他们生产的袜机是真的好用,生产出来的袜机供不应求,不然怎么解释他们自信的精神状态。

    田良心里这么想,脸上却没表现出来。

    舒弈视线扫过他,嘴角慢慢噙起笑。

    廖开尽职尽责给田良介绍他感兴趣的机器,“这块都是纺织设备,这是织布机,这是袜机。”

    ……

    舒然回到办公室,见陈安乖乖坐着,心里一软,摸摸他的头,问:“坐久了不好,你要不要下去玩一会。”

    陈安轻轻摇头。

    “那你再坚持一会,待会就下班了,吃完饭让哥哥带你去打球。”

    舒然拿起笔,把要交的材料写完给周时盈送去。

    综合办的门半开着,依稀能看到里面的景象,周时盈坐在舒然以前的位置,林影和财务室张姐坐在对面,兴致勃勃地跟周时盈分享厂里的八卦。

    三人聊的起劲,面上表情出奇一致,可见周时盈融入极快。

    敲门声响起,她们立马噤声,见是舒然又放松下来,“外面冷,快进来。”

    综合办在门边放这一个炉子,从里面飘出来几许白烟,刚进去时有点熏眼睛,但比销售办暖和不少。

    周时盈从旁边抽个凳子,拉着舒然的手让她坐下。

    舒然拦住她,“不用,我过来送材料,这就走了。”

    “你回去又没事,手这么凉,搁我们这待会再回去。”

    舒然拗不过她们,只得坐下听她们说话。

    林影见舒然盯着炉子,说:“你们办公室要是冷,也从家里拎个炉子过去,用煤就去锅炉房拿。”

    “嗯?这可以吗?”舒然觉得有些奇怪,他们办公室里没人说过这事。

    “没事,好几个科室都拿用锅炉房的煤,厂里煤多,不会有人说的。”

    纵是这么说,舒然还是觉得从锅炉房拿煤用不太对,锅炉房的煤是公家财产,要是统一发放还好,私自拿就有点欠考虑。

    “咱们是在办公室用,一天撑死用两块煤,算是厂里用煤的正常损耗,有些胆大的直接拿回家用,一冬天能省不少钱。”

    “没人查吗?”舒然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

    张姐把手里的瓜子壳扔进炉子里,嗤笑一声,“他们锅炉房的人带头拿煤,哪敢让人查。”

    舒然在综合办听了会八卦,见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回到自己办公室。

    结果临近下班的点,舒弈和陈垚没回来过,舒然收拾好桌面,去楼下四车间看是什么情况,但她没找到人。

    她本想在办公室等他们回来,结果席策远过来接她下班的时候说:“不用等了,他们去饭店吃饭去了。”

    舒然叹气,“又没拿餐券。”

    通常来说,如果是单个客户,业务员会带他去厂里的食堂用餐,两个以上才会带到饭店吃饭。

    厂里跟饭店有合作,业务员带客户吃饭,结账用餐券抵,月底统一付。

    但陈垚有个坏习惯,带客户吃饭从不去食堂,也不拿餐券,每次都要让舒然拿发票去财务室报销,平白添了道麻烦不说,她还要被会计说教,没有十分钟都走不掉。

    席策远抱起陈安,见舒然一脸郁闷,有心宽慰她,问:“晚饭去江边面馆吃?”

    闻言,舒然立马生龙活虎,眉开眼笑的应道:“好啊。”

    江边面馆里卖的都是海鲜面,其中舒然最喜欢的就是他们面馆的三鲜面,

    面馆师傅用鸡汤打底,当天打捞的鱼虾,偏厚实的笋干做配料,下入劲道的手工面,汇成一碗用料实在,味道鲜美,百吃不腻的三鲜面。

    只可惜离得远,每天排队吃面的队伍太长,舒然没什么耐心排队,只在心情不佳的时候去吃。

    舒然看到陈安的围巾,想起她先前买来打围巾的毛线放到柜子里后,就一直都没拿出来,再拖下去估计就赶不上席策远生日了。

    吃完饭,舒然罕见的没拉着席策远在江边散步,而是催促他回家,然后支他带陈安区体育馆打球,她则在家里准备不久后的生日惊喜。

    百货商店的售货员已经给毛线起好头,舒然只需要按照她当时教的按部就班的打针勾针就行。

    可能是天冷的原因,舒然的手指总是很僵硬,不是漏针就是多针,她把错针的位置拆掉,只剩下开头的一排起针。

    舒然呼口气,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这个天赋,但又想坚持,索性站起来活动找找感觉。

    第二次尝试时,她在屋里升起炉子,夹煤块时,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觉得这煤块烧起来很像下午在综合办里烧煤的感觉。

    有点烟还有点呛,舒然把窗户打开,把烟散出去才好些。

    席策远带陈安从体育场回来,在楼下遇到舒弈,三个人一起回来,没进屋里就闻到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开门屋里白雾环绕,舒然拿着扇子在炉子前猛扇,眼圈含泪,像是刚哭过一样。

    “你是在做法烧家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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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6

    第76章

    ◎保卫科检查◎

    两大一小站在门口歪头看舒然的场景十分好笑。

    舒然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理直气壮的回答:“看不出来我在熬药吗。”

    “看出来了。”席策远打破僵局。

    舒弈拍着席策远的肩膀说:“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眼光别具一格。”

    席策远瞥了他一眼,把怀里抱着球的陈安放下来,面不改色的走到舒然身边,“我来。”

    舒然把烧火钳递过去,“煤加多了取不出来。”

    舒然起先只放了一块煤取暖,感觉呛人后换了一块他们买的煤块,但她打围巾还是打不下去,就开始给自己找事做,想着不能浪费刚才的煤块,便烧几壶水。

    三块煤加在炉子里,水开的很快,舒然顺便给她哥把药熬上,火旺控制不了,砂锅的水沸腾后扑出来,最后就成了他们刚进屋时白雾缭绕的样子。

    席策远接过烧火钳,先将炉子下面的通气孔堵上,再拿湿抹布端离砂锅,最后处理炉子里的煤块。

    三块煤连结在一起,温度过高,确实不太好取出来。

    席策远处理煤块的时候,舒然在旁边跟他说自己的猜测,“吴钢送来的煤块可能是从厂里锅炉房拿的。”

    一般来说,煤厂售给个人的都是优质蜂窝煤,因为次等蜂窝煤不耐烧,烧起来有烟呛人,最后会收集卖给工厂或是街道锅炉房之类的地方。

    吴钢拿来的蜂窝煤烧起来像次等煤,结合下午在综合办听到的,舒然猜想吴钢也拿了锅炉房的煤回家。

    席策远点点头,“应该是。”

    “你怎么都不惊讶,是早就知道了吗?”

    舒弈走过来说:“你都知道了,厂里知道的人还会少吗?估计已经在查了。”

    厂里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平时一点小事私下都能传的人尽皆知,更何况是这种私吞利益的事情。

    一人得了利,没得利的自然心生不平,消息总会以各种形式流传到人尽皆知。

    舒然好奇的问:“那会怎么查啊?”

    “不知道。”

    舒弈一瓢水过来泼在煤块上,随着“滋滋”声,煤块从橙红色褪成灰白色,他晚上喝了酒,就没回父母家,喝完药直接在这边睡下。

    他本来是想带陈安一起睡,但舒然看陈安在他旁边有些不自在,便没让他带。

    睡觉的时候,席策远带陈安睡一张被子,舒然一张被子。

    等确认陈安睡着之后,席策远轻声跟舒然聊天,“今天,”

    他刚开口就被她捂住嘴。

    舒然用气音说:“别说话,一会把他吵醒了。”

    席策远把她的手拿下来,“没事,睡熟了不会醒的。”

    “我看看。”舒然支起身去看,陈安半张脸被压住了,露出来的部分肉嘟嘟,看起来很可爱。

    她轻轻戳了戳,陈安没有察觉,真如席策远说的睡熟了。

    青年在她额上落下轻吻,“今天辛苦你了,明天我带他,等他情况好点,我送他去二爷爷那里。”

    “为什么送走?”舒然睁大眼睛,她还以为席策远会收养他。

    她眼睛莹润晶亮,看得人心软。

    席策远连同被子一起把她揽在怀里,“我之前跟婆婆商量过,他身体不好,去二爷爷那里更好照顾他。”

    “严重吗?”

    “还好。”

    舒然被暖意包裹,生出几分困意,打了几个哈欠,又说了几句话后,不知不觉睡着了。

    次日早上,温度再降,舒然赖床不想起,跟席策远说五分钟再五分钟,最后被席策远捞起来才总算没有迟到。

    舒然一到办公室门口,被杵在走廊上带着帽子口罩,右手臂用绷带吊在脖子上的人吓一跳。

    “别怕别怕,我,张辉。”

    说着,张辉取下口罩,嘴角一片青。

    “辉哥,你没事吧?”

    张辉脸上带伤,右胳膊打着绷带像是骨折了,看起来有些惨。

    他带上口罩,口齿含糊地答道:“没事,就是骑车摔了一跤,你开个门,我拿个东西……”

    “好。”

    舒然一边拿钥匙打开门,一边跟他说:“辉哥,昨天你那个华云袜厂的客户来了。”

    “田良?”

    “对,你不在,我找其他人带他看的机器。”

    张辉有些无语,“神经病,说不来又来了。”

    一开始张辉联系田良时,他不愿意看机器,说让张辉多找几个。

    张辉那时候一心想要做出点成绩,找了很多的厂打听联系,最后又筛选,敲定一批有意向的,让舒然统一打电话,请他们来看机器。

    田良本就是随便说说,没想到张辉真找到人来看机器了,只能又改口说最近没时间,下次再来。

    虽然田良没来,但是张辉还有另外的客户看机器,那次虽然就卖出去两台机器,但是有人慧眼识珠,觉得机器好用,后续加购了几台。

    张辉抓住机会,又发了一批免费的机器给小厂试用,就这样把口碑发酵起来,等第一期试用结束再收回来,或是以八折卖出去,这样做的效果很喜人。

    大部分小厂都愿意买下机器。

    短短一段时间,张辉直接清空这款机器的仓库库存。

    这时候,田良又回来联系张辉,说想要看机器。

    张辉不愿意错过客户,自然同意,他们定好时间,结果田良再次改口,给张辉气的不轻。

    谁知道田良说不来又来了,刚好赶上张辉不在厂里。

    张辉骂骂咧咧,“他看个屁的机器,光看不买,故意耍我们玩,他要再打电话,你就跟他请假了,让他等我回来。”

    “好。”

    张辉手上戴着手套不灵活,柜子上的小锁半天打不开。

    “小舒,你帮我一下。”舒然帮他打开锁,把里面军绿色的包拿出来递给他。

    走前张辉交代舒然,“我请几天假,要是他们问,你帮我说一下,就说我骨折了,假条也帮我写一下,要是还有人来,你看着让他们带一下吧。”

    一般请假也不用写假条,但张辉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来,担心后勤的人来查,写个假条到时候好交代。

    舒然点点头:“知道了。”

    张辉一脚踏出办公室,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望着舒然。

    舒然触到他的眼神,举手保证,“不说。”然后是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谢谢啊,回头请你吃饭。”

    张辉步伐匆匆的离开办公室,跟从食堂回来,拎着早饭进来的舒弈打了个错身。

    他进来,把早饭给舒然,“刚才那是张辉?”

    “昂,骑车摔骨折了,过来请假。”

    要是没有嘴角的伤,张辉说自己是骑车摔得,舒然肯定信,嘴角都青了的话,她觉得更像是打架受的伤。

    舒然早饭吃到一半,陈垚他们陆续来了,除了出差和请假的,钱洁是最后一个到的。

    她心情看着不佳,一来到就趴在桌上,舒然问了两句,她说没事后,也不好一直追着她关心。

    舒然把张辉的待办事项清点一遍,着急的她先过一遍,不急的等他回来处理,不知不觉上午过去一半,舒然手边的电话响起。

    “喂。”

    “我田良,找你们业务员。”

    听到他不耐烦的语调,舒然皱起脸,她想到张辉的话,深吸了口气,说:“张辉通知请假了,你,”

    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我不找他,昨天那两个业务员,我找那个白的瘦高个,他叫什么?”

    “舒弈。”

    斜对面的舒弈应声抬头,指了指自己,意思是叫我?

    舒然点点头。

    舒弈走过来从舒然手里接过听筒,长腿虚抵着桌子,“喂。”

    扣扣。

    办公室的门被外面敲响,舒然抬头看去,见是厂里保卫科的人。

    “检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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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

    第77章

    ◎两张通知◎

    保卫科来了三个人,为首的国字脸舒然见过,是之前关蓉蓉来厂里闹事时,带她到保卫科问话的刘国庆。

    他们穿着统一的工装,后面两人手上拿着纸笔,表情极为严肃,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就连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钱洁也抬起头来,看是什么情况。

    舒然动了动,想要起身过去跟他说话。

    舒弈扭头,身体也跟着转过来,左腿随意不经意的斜在妹妹身侧,噙着笑跟刘国庆打个招呼。

    刘国庆点点头。

    有他打破僵局,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离门口最近的陈垚从兜里摸出一包烟,走上去一人递一根烟。

    “刘哥,咱厂这是要查什么?”他感冒的嗓子说起话来像破锣。

    之前厂里也检查,但也就来一个人,看看卫生什么的,像今天这种突击检查,一次来三个的情况几乎没有过,而且来的还不是他们熟悉的那几个,难免会有些疑惑。

    刘国庆接过烟装在兜里,“也没啥,不是过段时间报社要来咱们厂拍照片吗,我们先检查检查卫生,看看有没有危险物品。”

    陈垚跟刘国庆站门边说话,另外两个人在办公室里走动,看了每个人桌子下面和一些大点的柜子,没发现需要整改的地方就在纸上打钩。

    “行了,没啥问题,不打扰你们工作了。”

    “哎。”

    刘国庆是保卫科二把手,长相严肃,人缘却不错,厂里的人看见他来,就算不高兴也会配合检查,嘴上不会有这么多抱怨。

    舒然看他们往东边办公室走,心里叹了口气。

    她知道这事肯定要被查,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她刚提醒完,检查就来了。

    这检查要真是她想的那样,检查卫生都是借口,真实目的是为了看哪些办公室有炉子的话,别的办公室她不知道,综合办应该是跑不掉。

    刚才她去的时候,综合办杂物柜旁边还放着几块没来得及用的蜂窝煤,估计要被查个正着。

    钱洁起身走到窗户边,侧耳听隔壁财务科室里的动静,还招手让舒然也过来凑热闹。

    舒弈收回腿,拉过旁边的凳子坐下,耐心跟田良谈机器价格。

    窗边钱洁两人隐约听见刘国栋说暖和不冻手之类的话,舒然心里有些疑惑。

    她这两天去过财务室,跟他们办公室的温度差不多,应该没点炉子啊。

    钱洁面向舒然,“什么报社,人家分明是来查炉子跟煤。”

    陈垚的注意力本来在舒弈身上,听到钱洁的话转过头加入讨论。

    “我就知道早晚会出事,幸好咱们办公室没搞。”他嗓子肿的厉害,说完这句话,咳了好一阵才停下。

    钱洁摇头,“完喽。”

    没一会,保卫科的检查队从财务科里走出来,朝下一个办公室走去。

    钱洁想去隔壁看看情况,又不好太明显,让舒然给她找个报销单充当掩护。

    舒然手里也没需要报销的发票,随即看向陈垚,“陈哥,你昨天去饭店吃饭的发票带过来了吗?”

    陈垚把全身上下的布兜摸了个遍,都没找到昨晚的发票,尴尬的望着面前两张期待的脸,“我好像没带。”

    “这。”舒弈出声提醒,一张浅黄色发票夹在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间。

    陈垚拍拍脑袋,这才想起昨天的事。

    “哦对,昨天是你付的钱,我没喝酒都晕乎了。”

    舒然这边拿过发票,那边钱洁拽着她小跑出去。

    两人敲响财务室的门。

    “进来。”

    推门进去是扑面而来的暖意,还夹着点臭,舒然立马屏住呼吸。

    财务室里有六个人,点着炉子,难免会有有些味道。

    舒然最熟的张姐不在,应该是去综合办串门去了。

    钱洁在厂里也干了三四年,舒然没来之前,都是她负责销售办的报销单,跟财务科每个人都很熟,一边把发票递给另一个老会计王秀云,一边问她刚才保卫科的人怎么说。

    “能怎么说,让我们把办公室收拾收拾,煤炉放墙边,多开窗省的中毒。”

    财务室空间大,坐着六个人,每个人桌上和脚边都放着满满当当的东西,更别说柜子里,堆不下就直接放到柜子上面,看着的确杂乱。

    王秀云放下鸡毛掸子烦躁的说:“过两天发工资,我们忙着呢,哪有时间收拾。”

    每个月28前后,是财务科室最忙的时候,核账发工资都在这几点,每个月的福利也在他们这里领,东西堆得下不去脚都正常。

    要是念着报社会来人参观拍照,财务室能比现在更乱。

    她后面的男职工说:“王姐,人家就不是来查卫生的,这么较真干嘛。”

    其他人心照不宣的笑笑,七嘴八舌的说:“这么查多费劲,直接把他们炉子收了,不就解决了吗。”

    钱洁带舒然在煤炉边的凳子坐下,跟提议的男职工半点不客气的说:“那估计第一个先把你们这炉子收了。”

    “收了也没事,肯定还会还回来的,何况这么多办公室呢,难不成全部罚一遍。”

    财务室都是一群人精,想着这么多人,厂里也不可能追究责任,干脆随大流,先享受几天。

    王秀云从抽屉里拿出几块钱交给钱洁,“你得提醒他们,去饭店用餐券,怎么总不听呢,下次再这样我就不给你报销了。”

    “我回去好好跟他们说说。”钱洁把钱给舒然,然后拉着她逃离财务室。

    舒然回头,就看见保卫科的检查队从后勤办公室出来走进综合办。

    回到销售办,陈垚抬头问:“怎么说?”

    钱洁没好气的说:“说你下次再不用餐券就不给你报销了。”

    陈垚脸上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嘿嘿笑说:“下次一定。”

    舒然把刚报销回来的五块钱交给舒弈,他手上拿着一支笔,正往销售合同的范本上填写东西,她惊讶问道:“田良要买机器吗?”

    昨天就看了机器,吃了顿饭,今天就要定下?

    舒然觉得以田良这人表现出来的性格,这比订单不可能这么顺利。

    “说是这么说,还要再看看,你帮我联系两个正在试用机器的袜厂,我一会带他去看看。”

    舒然翻了翻记录,看到机器送去的时间,抬头说:“那你再到楼下找个人一起去,正好可以检查机器,要是有毛病就顺手修了。”

    “毛病很大吗?”

    “那没有,就是有时候操作不当,会出现一些小故障。”

    “这种检修啊,我去就行。”舒弈活动手指,手上被铁钉贯穿的伤痕还没淡化,看着十分乍眼。

    舒然联系好试用机器的小厂,舒弈就接上田良去了。

    她忍不住叹气,总算理解自己第一天上班时父母那种*既担忧又期待的心情。

    陈垚:“叹啥气,你哥厉害着呢,我看他挺熟练的,怪不得严姐要挖他过来,比业务员懂技术,又比技术员懂跑业务,对上田良这种满嘴跑火车的采购员也不会被带偏吃亏。”

    昨天在饭店吃饭时,田良挑机器毛病都快把机器挑废了,陈垚越听越晕,不了解技术也不好反驳。

    就在他以为机器白看,饭也白吃了,没想到舒弈突然开口,慢条斯理的给田良比对市面上国内外袜机的优劣,最后一句“你可以去比对一下,我们厂里生产的袜机是目前市场性价比最高的袜机”封住田良的嘴。

    想到这,陈垚也不自觉叹了口气,“果然,脑子好用的人干什么都厉害。”

    其实也不怪陈垚,厂里业务员也分两种,一种像张辉这种专门负责厂里生产的机器,还有一种就是陈垚这种负责机械零件订单的业务员。

    两种看着都是跑业务的,但其实对机械的了解天差地别,毕竟卖机器的不懂点产品,根本推销不出去。

    像陈垚这种很少接触厂里机器订单的业务员,能陪着田良聊这么久已经很优秀了。

    舒然安慰他,“陈哥你也挺厉害的,上个月你开单最多。”

    说到这个,陈垚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因感冒,嘶哑的嗓子只能发出“桀桀”的笑声,像极了反派。

    “那是,我业务也没的说,每个月的开单量都是前三,我都佩服我自己。”

    钱洁听到他吹牛,噗嗤笑出来,“少吹牛了,这月底了,要不算算你这个月是第几。”

    “我这个月感冒了,休息休息,下个月再来。”

    “切。”

    闻言,角落里沉默不说话的蒋林也无声的笑笑。

    中午钱洁跟舒然坐在一起吃午饭,周时盈看见她们也端着饭盒坐过来,席策远自觉地带着陈安坐在她们后边。

    周时盈跟谁都自来熟,再加上之前钱洁见过她,自然而然的聊了起来,舒然在旁边都有些插不上嘴。

    “我这才第二天上班,就遇到保卫科来检查,上班真的太有意思了。”

    钱洁小声问:“你们办公室点了吗?”

    “点啦,不过他们来之前灭了,这抓到会怎么样啊?”

    钱洁看向舒然:“这么多人呢,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舒然摇头,“可能没事?”

    但这件事处理速度和处罚的严厉程度都超乎他们的想象。

    下午,厂里告示栏张贴了两张通知。

    第一张是厂里经商议新增设的福利。2章 是一张处罚结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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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8

    第78章

    ◎我哥也不赖呀◎

    厂里考虑到冬日严寒,给每个办公室发放炉子,煤块去锅炉房登记按量领取,车间工发放热水袋和买煤补贴。

    新增设的落到实处的福利得到绝大数工人认可,心里对机械厂越发维护,以至于看到第二张处罚结果时,他们有些气愤。

    处罚结果上指明锅炉房工人违反规定,锅炉房班长被辞退,其他锅炉房工人背处分罚一个月工资,财务办,后勤办,连同综合办在一起的十个办公室取消当月额外福利。

    很多人都知道锅炉房煤块的事情,谁都没想到厂里这次的处罚这么重,居然直接把锅炉房班长辞退了,一时间议论纷纷。

    有人说是因为锅炉房班长是监管不到位被手底下工人牵连,还有说法是锅炉房班长偷煤偷的最多,但都无从证实。

    钱洁好奇的抓心挠肺,一下午跑动跑西找知情的人打听,之前点炉子的办公室因为被扣一个月的福利物资心情不佳,聊几句就散了。

    她回到办公室,下巴抵着桌子,先是叹气,然后无聊嚎叫道:“到底为什么啊。”

    陈垚调侃她:“你这么爱操心别人的事,怎么不问张辉去哪了。”

    共事这么久,销售办谁都知道张辉和钱洁关系不一般,他们男未婚女未嫁,有时候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两人也不会生气。

    但昨天他们一起旷工,今天张辉没来,钱洁不仅没问,状态还这么奇怪,任谁看都觉得有猫腻。

    钱洁翻了个白眼,语气有些冲。

    “我问他干嘛。”

    舒然见状,出声帮她解围,“辉哥昨天骑车摔骨折了,早上过来请假,说要在家休息几天。”

    陈垚:“哎呀,严重吗?”

    “吊着胳膊,看起来还挺严重的。”舒然实话实说。

    “要不要一块去看望看望,他爸妈都不在这边,孤家寡人怪可怜的。”陈垚说话时,视线有意扫过钱洁。

    销售办同事之间关系不错,生病受伤带个水果看望问候是常有的事,这种最基本的人情世故其他人也没推辞,默认同意。

    舒然提议道:“过两天吧,等严姐回来。”她说这话是为了留点时间给他养嘴角的伤,到时候不至于尴尬窘迫。

    “成。”陈垚将这事敲定,见钱洁生闷气,拿锅炉房的事情逗她,“你不是想知道锅炉房的老李为什么被辞退吗?”

    钱洁斜眼瞥他,“你知道?”

    “我不知道,但有人知道啊,你出去问不就舍近求远了吗?”陈垚桀桀笑了两声,“蒋林,说说呗。”

    别人不知道,陈垚却清楚,蒋林的关系硬着呢。

    不然以他刚进厂时的怪脾气,被举报过这么多次不被辞退才怪。

    说起来,陈垚也是无意间碰见才知道,蒋林原来是厂长老婆侄子,有这层关系在,蒋林肯定知道点内情。

    三人目光齐齐投向蒋林,等着他开口。

    蒋林沉默了一会说:“他偷卖厂里的煤块。”

    “听不懂啊,你仔细说说。”

    蒋林简单说了下事情的起因。

    原是锅炉房的负责人监守自盗,将厂里的煤块转手卖出去一部分,底下人有样学样,把煤块往家里偷带。

    门卫也不清白,虽说没特意帮他们,但也收了好处,天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往外拿。

    好在这事被发现了,不然被偷卖的就不止是煤块,轮到仓库的原料时只会损失更多。

    听到这,舒然忽然想起来她梦里有一件事,好像是锅炉房班长倒卖厂里报废的机械配件,被关蓉蓉季昀铮发现并拆穿,两人帮厂里挽回部分损失,受到厂里嘉奖,得以升到管理层。

    不过事情闹得很大,机械厂从那开始慢慢走下坡路。

    现在看来,倒卖这事被提前发现了。

    钱洁咂舌,“胆子真大,居然敢倒卖国有资产。”

    蒋林:“别到处说。”

    “放心,烂嘴里。”陈垚知道这事说出去影响机械厂风评,保证不会说出去。

    舒然点点头表态,钱洁默默捂住嘴,“一定。”

    这次谈话将他们四个人的关系拉近不少。

    舒弈回来时,能明显办公室气氛比他走的时候活跃,把机器订购合同放在舒然面前交差。

    “送去楼下。”

    看到合同,舒然满眼惊讶,翻到最后一页看签名,上面有田良的潦草签名。

    “居然这么快就签了,怎么做到的。”

    田良是昨天来的,认真算下来也就用了一天时间完成签单,而且还是这么难缠的客户。

    舒弈这个业务能力和效率算是销售办里的翘楚。

    听到妹妹似夸赞的话,舒弈微扬下巴,嘴角噙着笑,“嗯哼。”

    陈垚走过来,拍着舒弈的肩膀说:“厉害啊,兄弟。”

    就连角落里的蒋林都投来赞赏的目光,作为打过田良的人,他深知这人的难搞,在对方来者不善的情况下还能签下订单,确实不一般。

    快下班时,舒然把顺道把一式三份的其中一份合同送到楼下,让他们安排生产。

    之后她来到席策远办公室,看到陈安坐在席策远工位上解九连环,廖开站在他身后指导他,“对,就是这样,真聪明。”

    陈安先看到舒然,放下九连环喊姐姐,小跑到她身边,紧紧拉住她的手。

    廖开看见是舒然热情打招呼,“来找席哥吗?他今天估计要加班,在工作间调试机器呢,要我帮你去叫他吗?”

    舒然不想打扰他工作,晃了晃拉着陈安的手,“不用啦,你待会下班帮我告诉他,我回去看爸妈了。”

    “好。”

    舒弈骑车带舒然和陈安回纺织厂家属院,舒然有段时间没回来,一回来还带一个孩子,十分引人注目。

    院里的那些婶子和老人一直盯着陈安看,他们好奇的眼神压都压不住,但舒然主动开口,落落大方的跟他们问好,反而让他们不好开口问。

    李芩打开门,还没看清是谁就被门外抱了个满怀,“妈。”

    “哎呦,你都好几天没回来了。”摸着女儿的后背,李芩笑的合不拢嘴。

    高兴完,李芩扭头朝厨房喊:“舒晓彦,晚上加菜。”

    “是囡囡吗?”舒父声音从厨房传出来。

    舒弈边换鞋边否认,“不是。”

    听到不是,舒晓彦连厨房门都不出。

    舒然把害羞躲在门后的陈安介绍给李芩认识,“妈,这是安安。”

    李芩没问陈安是哪家孩子,俯下身笑眯眯的摸了摸他的脸。

    “这孩子长的真好看,脸这么凉啊,来,快进来。”

    舒晓彦听着外面声音喧杂,拎着锅铲走出来,看到女儿后笑逐颜开。

    “囡囡。”

    “爸。”舒然取下围巾放到门口柜子上,上前抱住他。

    舒晓彦的手悬着不敢放下,“别别别,爸身上都是油。”

    舒弈瞥了眼他没插话,他们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不涉及他的哥哥妹妹,就能保持完美父亲的形象。

    这么看他们一家人几天不见,关系看着反倒比之前亲近一些。

    “策远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加班呢,待会过来。”

    屋里点了两个炉子,进屋没一会就热了,舒然看陈安脸红扑扑的,给他拿掉围巾和帽子,带他坐在沙发上吃黄桃罐头,李芩坐旁边问她前两天回席策远爷爷奶奶家的情况。

    “他爷爷奶奶身体好吗?”

    “看着还行。”

    李芩问了一堆问题,舒然有些口渴,趁着喝水的功夫歇歇。

    看李芩的注意力转到陈安身上,舒然靠着舒弈坐下,小声问:“你是不是跟爸吵架了?”

    刚才她看他们俩之间的气氛不太对。

    “没有。”舒弈仰头靠在沙发上,他闭着眼睛,下颚线清晰流畅,看着比他笑吟吟时多了几分锋芒毕露的锐气。

    “说嘛,我给你评理当靠山。”

    舒弈忍不住笑,睁开眼睛望向她,“我妹妹也太好了吧。”

    舒然眼睛弯成月牙,笑容明媚娇憨,“我哥也不赖呀。”

    他们一家人难得坐一起吃顿饭,舒晓彦烧了五六个菜,像是板栗烧鸡,小炒肉,全是舒然爱吃的,她碗里被夹得满满当当,陈安坐她旁边,也享受同样的待遇。

    “要不是天冷,我都想让你们在家里住。”

    舒然点头:“也可以回家住,我晚点跟他说,反正也不是我骑车,我一点都不冷。”

    天冷之后,舒然很少单独骑车,出门不是舒弈带就是席策远带。

    李芩敲了敲她的头,“你别折腾策远,他上班辛苦,你得多关心他。”

    “我哥上班也辛苦,你们多关心他,别给他压力,你看他这段时间都瘦了。”

    李芩看了眼儿子,看着确实消瘦了,随即瞪了眼舒晓彦,似乎在责怪他。

    舒晓彦咳了两声,想要发言时门被敲响。

    “说曹操曹操到,安安,去给哥哥开门。”舒然拍拍旁边一脸乖巧的陈安。

    门打开,席策远从外面进来,揉了揉陈安的头,换鞋走过来喊李芩夫妇,“爸,妈。”

    “策远,快坐下吃饭。”

    席策远坐到舒弈和舒然中间。

    桌上的菜吃的七七八八,舒晓彦觉得不太好,起身走向厨房,“我给你重新弄个菜。”

    “爸,不用忙活,这些就够了。”

    尽管席策远说不用,舒晓彦还是给他下了碗肉丝面。

    吃完李芩催促他们回婆家,她将心比心,觉得陈薇肯定也想这俩孩子了。

    “等下,我东西忘拿了。”舒然回房间翻出藏在衣柜深处的棕色硬壳笔记本,换鞋时将本子放到柜子上。

    没想到舒弈会伸手拿起笔记本。

    舒然没有阻止他,任凭他翻了几页。

    舒弈见里面一片空白,若无其事的放下,评价说,“本子不错。”

    “你不对劲。”舒然双手抱在胸前,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抱歉,出差睡过忘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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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9

    第79章

    ◎换轨◎

    面容相似的兄妹俩无声对视,气氛有些微妙。

    舒弈面不改色的回道:“疑神疑鬼。”说完给门外的席策远递了个眼色,席策远默默偏过头,没有掺和进他们兄妹间的斗嘴。

    舒然拿起棕色硬壳笔记本在舒弈面前晃了晃,“你再看看。”

    话没说完,舒弈拿起柜子上的围巾,随意绕在她脖子上,随即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接着将她转向门口,往门外的席策远怀里一推,“带走。”

    望着面前紧闭的门,舒然满脸不高兴,把笔记本装入挂在席策远身上的包里,“好过分,自己给我买的东西都不记得了。”

    她说话时故意抬高一些音量,好让里面的人听到。

    席策远轻叹口气,一手抱着陈安,一手拉着她下楼。

    几天没回来,挡路的杂物又多了,家属院新装设了楼道灯,昏暗的光线照在舒然脸上,勾勒出柔美的面容,席策远看了她一眼,说:“他今晚得愧疚到天亮。”

    舒然把手放进他兜里,“你不用给他打掩护,我知道他晚上睡不着觉。”

    虽然舒弈在极力隐瞒他失眠的事,可舒然作为他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席策远低声给他解释:“他压力大,不想我们担心。”

    “不说才会更担心吧。”舒然不认同这种话,用平时正常的温软语调反驳他。

    “压力,憋闷或是其他的情绪一直憋在心里迟早会出问题,就像他现在这样,长时间休息不好,我都觉得他不像他了。”

    席策远握住她的手,“你给他点时间,他会解决好的。”

    陈安抱着席策远的脖子,安静地靠在他肩头听他们说话。

    他们走到家属院中间位置,看到有很多孩子在那边玩,舒然便把陈安也带过去。

    关悦悦看见舒然立马丢下玩伴过来打招呼,“然然姐姐。”

    她一动,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跑过来,围着舒然喊姐姐,旁边的席策远直接被他们忽视。

    以前家属院里的孩子都怕席策远,因为他总冷着脸,经常被大人拿来吓孩子,自从舒然和席策远在一起后,这些孩子发现席策远没有这么恐怖后,就不怎么怕他了。

    舒然被他们围着,整个人的气质都轻快明亮起来。

    她先是从包里拿出果干分给他们,又给悦悦理了理松垮的辫子,让他们回去继续玩。

    做完这些,舒然回过头,看到陈安目不转睛的盯着跑开的关悦悦他们,随即问:“安安,你要不要下来跟他们玩一会。”

    陈安有些犹豫,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席策远见状将他放下,他就站在那看着关悦悦他们,脚下没有走过去的意思。

    “要我带你过去吗?”舒然手悬在他面前,等着他做决定。

    对上舒然鼓励的眼神,陈安缓缓拉住她的手,两人朝路灯下,孩子们聚集的沙坑走去。

    “悦悦,这是安安,让他跟你们在这玩一会好吗?”

    “没问题。”关悦悦是个爱屋及乌的小姑娘,自然的将陈安归入好朋友的阵营,带他加入游戏,给他讲解规则。

    陈安第一次和这么多同龄人在一起玩,开始有些害羞,局促放不开,但在关悦悦的带领下渐渐开始融入。

    舒然也没闲着,她坐在秋千上,让席策远站后面给他推。

    冬天所有东西都像上冻过一样,秋千荡起来,连接的铁链咯吱咯吱响动,舒然有些担心质量,从秋千上下来,让席策远坐上去,她则在旁边轻轻推几下试试质量。

    这幕被过来寻孩子回家的家长看见后,心里觉得好笑,看不出来对外冷峻严肃的席策远私底下是这样活泼的性格,让媳妇给他推秋千,后来陈薇无意间听他们说起这事,笑的乐不可支。

    当沙坑里只剩下两个孩子时,舒然开口过去叫停,她跟席策远带着陈安把另外那个孩子送回家后,才回到席家。

    陈薇盘腿坐在沙发上织毛衣,听到开门声音抬头去看,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我猜你们也该回来了。”

    舒然亲昵的贴着她坐下,“爸呢。”

    “洗澡还没回来呢,你俩吃过饭了吧,要不要再吃点?”说着,陈薇注意力席策远牵进来的陈安吸引,

    “这孩子是?”

    席策远揽着陈安给她介绍,“这是陈安,最近这段时间和我们一起生活,安安,叫婶婶。”

    陈安害羞喊道:“婶婶好。”

    “跟我是本家啊,过来让婶婶看看。”陈薇放下手头正在织的毛衣,朝陈安招手。

    陈薇态度和善,陈安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下来。

    这些天陈安遇到的人,都不约而同对他抱着友善态度,很好的驱除了他心里因奶奶过世而产生的忐忑不安。

    陈薇把陈安抱到腿上,先是问了几句几岁了,冷不冷,晚上吃的什么这种问题。

    待陈安完全放松下来后,陈薇问他,“上学了吗?”

    他摇摇头,“没有。”

    过了一会,舒然捧着搪瓷杯直打哈欠,看陈安也有些困,陈薇就让他们去洗漱回屋睡觉。

    “好,妈你也早点睡。”舒然带着陈安回屋泡脚,席策远在外面给陈薇整理毛线。

    看他暂时不会进来,舒然拿出笔记本,从后面翻到有内容的页面再倒过来看。

    正因如此,刚才舒弈拿起笔记本的时候,舒然才能表现的这么淡定。

    正常人的翻阅习惯都是从前往后翻,写东西的几页还被她用胶水粘起来了,不仔细看绝对发现不了。

    舒然如此谨慎的原因,是这笔记本上细致的记录了她梦里发生过的事情,不能说是全部,但也大差不差。

    当初她怕自己忘记,错过自救的关键线索,拼命回忆记录。

    梦里有三个视角,分别是她,关蓉蓉和席策远。

    她写的时候怕被人发现,尽量把字往小且潦草了写,密密麻麻的潦草字迹现在看起来有点费劲,她凭借依稀的记忆找到关蓉蓉视角中,锅炉房班长倒卖仓库废旧机械的那段。

    翻阅过程中,她还看到关蓉蓉被关仓库,季昀铮救她出来的剧情,这都算是比较重要清晰的记忆。

    看完这段,舒然又翻到青县记录篇,从包里拿出今天关蓉蓉刚寄到的信件对比。

    信的内容她在办公室时就看过了,现在拿出来是为了再确认。

    关蓉蓉所在的地方正是舒然梦里下乡的位置,最近大队里的几个知青点在竞争学习拖拉机的名额,竞选上的人不用在田间劳作挣公分,但关蓉蓉最后被刷下来了,大队选了同知青点的另一个男知青。

    她在信里抱怨竞争不公平,拖拉机班长选男的不选女的,又猜选上的男知青是因为他送礼了,总之满是抱怨牢骚,完全不复刚下乡时的神气。

    关蓉蓉在信里说的和舒然笔记本中记录的基本一致。

    她们俩的人生,渐渐朝对方曾经的轨迹上偏移,但又不可能完全换轨,毕竟跟她结婚的人是席策远。

    关蓉蓉口中的追妻火葬场剧情跟她没关系,唯一值得舒然的注意的事情,是舒弈。

    他没有入狱,舒然开始觉得他应该没有死亡的风险,但他最近的精神状态又让舒然的心重新悬起。

    难道说梦里他的死跟坐牢没关系,死亡风险没有排除。

    舒然垂眼低喃:“难道是失眠?”

    到底为什么失眠?

    舒然百思不得其解,脑中有冒头的思绪却总抓不住,她把信夹入笔记本放回到包里,然后结束泡脚上床睡觉。

    她脑子太乱,需要好好休息重新整理。

    舒然带着陈安躺在床上,陈薇把席策远叫出去问话,“那孩子怎么回事,你要养他?”

    “姐姐。”陈安小声喊道。

    舒然闭着眼睛,轻拍他哄睡觉,“嗯?”

    “我什么时候去爷爷家?”

    舒然停住哄睡的动作,轻声问:“什么爷爷家。”

    陈安:“奶奶说,她去世后我跟爷爷生活。”

    舒然愣住,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必陈婆婆临走前已经给陈安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他才能这么平静的说出死亡和到别人家生活。

    席策远跟母亲解释,“事情就是这样,二爷爷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等他情况好点,我跟然然会送他过去。”

    “什么情况好点,我看这孩子没什么问题啊?”陈薇仔细回想,没觉得陈安有什么不对劲。

    “不哭不闹就是问题。”

    陈安年纪虽小,但从小生活在黑户街那边,肯定明白死亡是什么概念。

    大部分人知道亲人去世,永远不会回来,应该会害怕,用哭闹宣泄情绪。

    但陈安不哭不闹,这两天也没有提起想回家或是想奶奶之类的话,很难不让人担心他是不是强忍着情绪,谁也不知道他这样下去,会不会憋出什么毛病。

    屋里,舒然抿嘴,“安安,奶奶去世,你哭了吗?”

    陈安眼睛一眨不眨,瞳仁黑亮,“没有,我答应奶奶做个男子汉,要坚强不能哭。”

    “那你想哭吗?”

    见他沉默不出声,舒然缓缓说道:“安安,男子汉是可以哭的,哭完擦干眼泪继续生活也是坚强的表现。”

    经过刚才的交谈,她知道他能听懂这些话,于是继续说下去,“我们大人遇到难过的事情也会哭,一直憋着会生病,你要是生病了,到时候天上的奶奶肯定会很担心你。”

    “不如这样,我们躲起来偷偷哭一场,这样谁也不知道,明天还能继续坚强,这样也不会让奶奶担心。”

    说着,舒然关上灯,抱住陈安把被子盖过头顶。

    “我们俩偷偷哭,肯定不会有人发现。”

    不一会,舒然的睡衣被汹涌泪水打湿。

    80

    第80章

    ◎那你独立吧◎

    席策远在门口听着,直至屋里悲恸哭声转变为呜咽的啜泣声,最后消于沉寂才拧动门走进来。

    借着客厅的打进来的暖光,舒然看清席策远颀长的身形缓步走到她身边,她半侧着身体,朦胧眼眸中写满求助。

    “胳膊麻了。”

    青年弯起唇角,俯下身抱起压着她胳膊入睡的陈安放到另一边。

    舒然如释重负,抱着被子翻过身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身侧的床垫往下陷了陷,腰间搭上来一只手,手的主人从后面拥着她。

    席策远闻着鼻尖的馨香,收紧胳膊吻了吻舒然发丝,“然然,谢谢。”

    “不客气。”舒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摸着腰间的胳膊转过去,正脸对着他。

    青年身上有皂香,混着洗漱后的薄荷香十分好闻。

    舒然迷迷糊糊亲了下他面颊。

    下一秒,席策远的回吻落在她鼻尖的位置。

    舒然觉得有点痒,把头埋进他怀里蹭蹭,依偎着他睡下。

    寂静深夜,睡在另一头的陈安睡得不安稳,忽然开始呓语。

    舒然第一时间推了推席策远的胸膛,含糊的说:“你过去。”

    席策远闭眼拒绝,“我觉得男孩得学会独立。”

    舒然睁开眼睛看他,笑眯眯道:“是吗?”

    下一秒,舒然拿开箍在她腰间的胳膊,“那你独立吧。”她从席策远怀里退出来,滚到另一边继续抱着陈安睡。

    青年跟着她挪到另一边,隔被子抱了他们一夜。

    舒然醒来时,床上只剩她一个人。

    她猛地坐起来,翻出放在床头柜里硬壳笔记本和笔,快速记下梦里的内容。

    自从舒然因为苏媛媛的事,去派出所接受询问回来后,她的睡眠状态也不是很好,时不时会做一些恶梦。

    梦的主角是她和季昀铮,梦的内容是他们的相恋过程,从开始的相识到被关仓库解救,再到最新的锅炉房的倒卖事件。

    舒然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她被关蓉蓉信件影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么简单的事情。

    会出现这种连续且关联的梦境,一定不是巧合。

    舒然猜,这些噩梦可能是关蓉蓉信里说过的原著剧情,里面有两个关键的人,舒然在笔记本上写下两个名字。

    【苏媛媛,季昀铮】

    噩梦出现的时间跟这两人的变化息息相关,这两个人身上,一定悄悄发生了变故。

    虽不知道是好是坏,舒然却已心生提防。

    苏媛媛已经被送去农村,按理说闹不出事了,暂时划掉,现在就只剩季昀铮。

    他……

    舒然陷入沉思,说实话,她并不了解这个人。

    在关蓉蓉口中,季昀铮是个讨人厌的存在。

    舒然接触的几次,觉得季昀铮确实如此,看似聪明有礼知进退,实则自私自利,狂妄自大。

    他在舒弈面前表现的很老实,对席策远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敌视,这种敌视不是因为舒然,而是针对席策远这个人。

    这种情况下,季昀铮能做什么不利的事情?舒然暂时猜测不出来。

    她脑子一片乱麻,把笔记本盖在脸上,躺回到床上叹气,脑子好痛。

    陈薇敲门走进来,“然然,”手上拿着几件衣服。

    舒然把笔记本放到一边,懵懵坐起来喊,“妈。”

    陈薇:“今天又降温了,你穿昨天的衣服肯定冷,这是我给你新做的棉衣棉裤,洗过的,你待会换上啊,还有这毛衣裤,带回去下次穿。”

    “谢谢妈,可你都给我做好多衣服了,下次不用做了,我都穿不过来。”舒然接过她手上的衣服,上手摸着很软实,可见填的是今年的新棉花。

    陈薇:“这哪够啊,妈就喜欢你漂漂亮亮的,我看你这段时间瘦了,工作别这么拼命,钱不够有我跟你爸给你们撑着呢,要是策远欺负你了,你就回来,妈给你教训他。”

    舒然盘着腿坐在被窝里,眨巴着眼看着她。

    “妈,你是不是有其他事要跟我说啊。”

    “没什么,就是我觉得策远把那孩子带回家让你受委屈了,你俩结婚没多久他就给你找麻烦,昨天我批评过他了,这孩子送去他二爷爷那之前,就留给我跟你爸带,省的耽误你俩上班。”

    舒然弯眼笑,“妈,有你给我撑腰,我不会受委屈的。安安来的比较突然,但他很乖,也不会是麻烦,你跟爸放心,我跟策远挺好的。”

    陈薇拍了拍她的手,“那就好,然然你在我这排臭小子前面,不高兴就说出来,我跟你爸站你这头。”

    话音刚落,席策远推门进来,“再不起来上班要迟了。”

    “臭小子。”陈薇推着他走出去。

    舒然穿上陈薇拿来的新棉衣裤,上身是橙红色,下面是中规中矩的黑色,这套看起来很乍眼,却很好冲淡冬日的阴寒,衬得她整个人越发明艳,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换完衣服,舒然出房间吃早饭,听见陈薇问陈安,“安安,这两天跟着婶婶好不好,婶婶那有很多好吃的,还有人陪你玩。”

    陈安没有立马回答,放下油条望向席策远。

    席策远拒绝,“你跟爸也得上班,我带他就行。”

    舒然的视线范围中,正好能看到陈薇在桌下踢席策远一脚,他面不改色,又给陈安添了半碗粥。

    他们吃完早饭下楼,舒弈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他穿着件灰色高领毛衣,外面套了件藏绿色外套,长腿随意的撑在地上,有种慵懒自得的气质。

    “快点。”

    舒然拉着陈安小跑过去,一边把陈安抱到他后座上,一边皱着眉头问:“降温了你怎么还穿这么少,妈不说你吗?”

    她说完摸了摸舒弈身上的棉衣,虽说不薄但也没多厚,“这回我相信你是捡来的了。”

    按照李芩爱操心的性格,不可能不说他,舒弈一般不会驳她。

    如今这么放着不管,肯定有矛盾。

    舒弈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开口,“我是捡来的,你不是就行。”

    他这样倒让舒然心里不是滋味,扭头走了两步又转回去,扯掉头上的护耳帽递给他。

    “戴着吧,骑车太冷了。”

    舒弈瞥了眼她却不接,踩上脚蹬准备走,被她一把拽住。

    舒然强硬的帽子套在她哥头上,将帽子两侧垂下来的毛线辫打成蝴蝶结,看到最后的效果后,她战略性抿嘴。

    跟青年穿着不搭的米黄色的护耳帽带着他头上十分滑稽,让人有点想笑。

    “别摘哦,要不然我会生气。”舒然交代完憋笑跑开。

    席策远看到舒弈的新形象后先是沉默了一阵,随即移开视线,“挺好的,这样暖和。”

    舒弈扯了扯嘴角,“闭嘴。”

    舒然用围巾遮住下半张脸和耳朵,催促着席策远快走。

    最后他们几人踩着点到不算迟到。

    ——

    有了厂里的同意,销售办也点起炉子,舒然去四车间看了眼,发现下面的办公室都没点,就把陈安带了上来。

    过一会,厂办的戎雪过来通知十点开会。

    钱洁打哈哈:“什么会啊,严组长出差不在这。”

    也不知道谁又惹到戎雪了,她没好气的说:“我哪知道,不在你们就你们找个人去,反正你们办公室至少去一个,你们看着办吧。”

    她走后,钱洁一脸无语,“我们又没欠她的,朝我们撒气干嘛,莫名其妙。”

    舒然:*“快十点了,谁去?”

    “我不去,”陈垚哑着嗓子说,“我病着呢,到时候憋不住咳嗽,点我多尴尬。”

    钱洁唉声叹气,“我也不想去。”

    舒然又看向蒋林,他默默扭头,也是一副拒绝的样子。

    他们都拒绝,舒然没办法,只好自己去,她着手清点早上的工作,舒弈抱手走过来,“我去。”

    陈垚苦口婆心的劝他:“你没经验,到时候他们容易点你说话,去了得吃亏,让你妹去,她不是业务员,做不了决定,到时候装傻就混过去了。”

    严梅业务忙,经常点人帮她去开会,次数一多,底下人就有经验,看厂办谁来通知开会就知道待会要开什么会。

    其中的发展商讨会最熬人,其他办公室都喜欢把厂里的效益的压力落在他们办公室头上,不仅如此,开这种会一般是要甩锅,其他办公室会默契的把锅甩在他们头上。

    要是张辉没请假,这会肯定是他去,他会跟别人掀桌子吵架,其他人多少好点面子,容易尴尬吃亏。

    闻言,舒弈轻笑:“那我更得去瞧瞧。”

    舒然见他是真的感兴趣,当即给他准备好开会套餐,会议本、笔、茶水,并小声嘱咐他:“没他们说的那么夸张,拿不定的事情撑着别答应就行,小事的话吃亏就吃亏吧,反正我们也不在乎。”

    她也不知道舒弈听没听进去,就见他噙着笑轻松离开。

    “哎,好巧,你去哪?”周时盈送东西,特意绕到这边楼梯,刚好在门口碰见去开会的舒弈。

    舒弈言简意赅,“开会。”

    钱洁看到后露出八卦的笑容,她走到舒然跟前,附在她悄悄说:“我觉得周时盈对你哥有意思,你哥肯定也知道,虽说你掺和进去不好,但我要是你,肯定追上去帮你哥解围,因为……”

    听完,舒然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拿上要送的提货单小跑出去。

    【作者有话说】

    电脑电池坏了,少的明天放感谢在2023-08-2120:59:23~2023-08-2323:5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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