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赐一直不喜欢她,因为她没读过书,做活也笨,什么都干不好,她也不敢反驳,因为李天赐是第一批大学生,他看不上她,骂她,都是应该的。
“妈!”李天赐见石美兰还不动,就加重了语气说:“昕然说得对,你的肺痨是传染病,你还是出去吧,你得为我们这个家想想啊。”
“在他妈放什么屁!”石美兰刚才气的说不出话,现在一口气顺过来,终于吼出了一嗓子:“家也是我攒下来的家业!是我攒下来的!我还没死,你们就敢把我的房子给别人!”
石美兰只觉得心寒,随后就翻出无穷的恨意,她甩开胡红花,自己往堂屋里走:“怕传染是不是?怕传染是不是?我传染给你们所有人!谁都别想活!”
她为了这个家兢兢业业呕心沥血,这群人都是白眼狼吗?就没有一丁点良心吗?
堂屋里的一群人被石美兰的模样吓得够呛,他们不怕石美兰,但是怕肺痨病啊!
石美兰走进来,所有人都在退。
“妈!你闹够了没啊?”
“你真想让你儿子也得病啊?”
“别人家得老人都不拖累自己家孩子,你怎么专挑自己家孩子祸害啊?”
石美兰一步步走过来,说:“我要死了,我娘家可还没死呢!你要娶别人进门,问过我爹娘了吗?”
见石美兰提到娘家,李建业顿时来了底气。
“实话跟你说了吧,你娘家都说了不管这事儿,你弟弟来我这里要了二十块钱,当要回你当年的嫁妆,要回去就扯平了!你娘家都同意了,你还作什么?”
李建业还翻出了石美兰的弟弟给摁手印的纸条,丢给石美兰,说道:“我们老李家对你仁至义尽了!你再胡闹,我就把你送回你娘家去,你哥早都娶老婆了,你回去,他们连个坟都不会给你准备!”
“是啊,妈,我们给舅舅不少钱呢,以后我娶媳妇都没钱了!”李天福愤愤不平的说道:“我们家不欠你的,是你自己身子骨不好,生了病,你怎么能报复我们呢?”
李家三个老爷们都是一副厌烦的姿态,他们在想,石美兰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儿?她自己要死了,还非要回来作他们一回!
石美兰被这些话刺激的两眼发红,一步步走过来,颤抖着捡起来那张字条。
上面真是她弟弟的手印,他弟弟不会写字,只会画手印,他的大拇手指头上有一块疤,很特殊,石美兰一直记得。
她就说,她还没死,李建业要娶寡妇,她弟弟怎么会不管呢?原来也管过,但是没打算替她出头,而是用这件事敲竹杠。
她活着、有用的时候,这群人甜甜蜜蜜的围着她,指望着她生火做饭,挑起来一家的杂物,她死了,他们就迫不及待的吞掉了她最后的血肉,然后去寻找下一个替代品。
她好像不是人,只是这个家的器物,用坏了就可以丢掉。
看见石美兰一步步走来,王寡妇和林欣然脸上的畏惧更浓,她们怕得病啊!
“算了,她不走我们走,我们快走。”王寡妇拉着自己女儿就往门口跑。
“不行,你们别走!”李天福“哎哎”的拉着,说:“你们留这,爸,你去把妈送走啊!是你非这么急着娶媳妇的!”
要他说,这事儿就得等妈死了再办,但是爸非急着要娶,现在好了!闹这么大!
李建业不敢过去,他怕被传染,也怕看见石美兰那双眼,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后面喊:“大儿啊,你说句话啊。”
李天赐迟疑两秒,随后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胡红花,说:“胡红花,还不把你婆婆带走!”
这都怪胡红花,要不是胡红花今天非多事去送饭,怎么会闹这么大?
“婆婆,这可怎么办啊?”胡红花性子软,被李天赐瞪了一眼就要哭了。
李建业也被迫劝说她:“行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快出去吧!你真把儿子传染了可怎么办啊?”
石美兰恨得要死了!她想骂人,可是胸口堵着一口气,她张口的瞬间,竟是不自控的呕出来一口血,随后两眼一黑,就往下倒去。
她倒过去的时候,四周的人都要那血吓死了,一群人喊来喊去,高亢的声音像是要掀翻房顶,一个拉一个的往外跑,只剩下胡红花一个人跪守着她。
跑?不准跑!不准跑!
石美兰尖叫着,怒吼着,却只吐出更多的血,眼前彻底黑下去,什么都看不见了,那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像是隔离到了很远的地方,她拼命的想睁眼,想看清楚,想把这群人的脸皮从脸上狠狠的撕下来,但她没有一点力气了。
愤怒烧掉了她最后一丝活气,她的魂魄在愤怒中被烤干,烤薄,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死的时候,满屋子的人都跑出去,只有一个跟她从不亲厚的儿媳妇哭着送她。
她看见她死之后,李建业嫌弃她有病,怕被尸体传染,有可能也是厌烦她那天闹得丢人,耽误了他娶新老婆,新仇旧恨叠加一起,干脆把她的尸身丢给娘家,说是退了嫁妆,就该由娘家收拾她的尸身,她娘家人也不愿意,两边人拉扯不停。
她住在隔壁的小叔子一家记得旧日的龃龉,只看笑话,说她活该,她的婆婆痛快的喊着:“谁让她得了那病呦!耽误我儿娶下一个。”
她那个完蛋媳妇也被赶出了门,最后哭唧唧的带着她的尸身回了老胡家,老胡家只剩下一个汉子,看见这事,叹了口气,做主给她买了个小棺材,把人埋进了山里,正好葬在土地庙旁边。
她到死都没想到,是她一直都看不上的儿媳妇给她埋了。
她来人间一趟,在父亲家借住一段时间,在丈夫家借住一段时间,生了病,不能用了,就要赶紧给丈夫的下一任腾出地方来,还得死的利索点,免得给丈夫家添了堵。
她恨,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她就这么死了?
死,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人像是飘在了溪水中,被柔软的水流托起来,随着水流走啊走,走啊走,人越来越轻,意识越来越模糊,好像即将忘掉一切。
那些仇啊,怨啊,都要忘掉,忘掉——
不。
石美兰漂浮在这水中,怨怨的想,她不要忘掉。
她身上坠着这一缕恨,离不开,只混混沌沌的在这转啊转,转啊转,不肯就这么走。
她恨,如果她还活着,如果——
——
华国79年夏,六月初。
滚热的火球悬挂在天上,爆裂的烫晒着李家村的沙土地,地面都被晒得干裂烫脚,狗狗都得躲在墙根底下吐舌头。
盛夏之中吹过一缕清风,抚过整个李家村,吹动老树新叶,又调皮的钻进了老李家东屋的窗户。
东西前后四个屋,前东屋是最亮堂,最大,是李建业和石美兰的卧室。
卧室被收拾的干净利落,迎门进来是一套大衣柜,这是石美兰的嫁妆,一张贴墙大炕在最后方,墙角的被褥叠放摆的整整齐齐,墙上贴着年画娃娃,笑呵呵的抱着鱼。
眼下正是热夏,窗户旁边堆了一个木头做的矮竹榻,上面铺了凉席,夏天给人纳凉用。
此时,矮竹榻上正睡着一个中年妇女,大概三十多岁,岁月饱满了她的眉眼,让她看起来英姿有力,虽然穿着普通的白色布衫和蓝色裤子,却也能看出来高挑圆润,一张圆脸白皙,唇瓣红润,细眉黝黑,好一副美俏模样。
正是石美兰。
石美兰是李家村里出了名的命好,嫁的老公是教师,生了俩儿子,一个读书成绩好,有望考上大学,一个有一把力气,田里的活儿都他干,这样的人家,石美兰做梦都要笑醒啦。
可偏偏,躺在椅子上的石美兰却好像陷入了一场噩梦中,在矮竹榻上蹬来踢去,睡梦中的脸都越发狰狞。
她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裳,像是在和谁较着劲。
恰好一阵微风吹过,正吹入窗中,拂过矮竹榻上的石美兰的身上,下一秒,她的双脚猛地踏空,人从矮竹榻翻身惊醒。
醒来时,石美兰的脑子嗡嗡的响。
心底里的怨恨还在胸腔中翻涌,死时的愤怒依旧在脑子里盘旋,但眼前这又是怎么回事?
熟悉的前东屋,看了十来年的衣柜,墙角上挂放着日历,日子正走到七九年六月二号这一天。
她混沌的想,难不成她冤魂不散,变成鬼回来了?
她晃晃悠悠站起来,不熟练的驱使着这副身体,混混沌沌从后屋里走出来,经过走廊,颤巍巍的走到堂屋外面。
太阳从屋檐外落下来,将里外照出一条阳阴分割线,院里的树叶哗哗的摇晃,似乎也在问她:石美兰,你变成鬼又回来了?
她站在屋里,颤巍巍的探出一只手。
滚烫的阳光晒在她身上,她还活着。
不是鬼啊。
她是回来了!像是山精野怪一样,埋到了土里,又从泥泞的坟墓中伸出了手,爬回了她的仇人堆里!
她看起来还是个人,但是她皮囊里面流淌着的不再是血,而是翻涌的恨。
正在她发怔的时候,她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石美兰整个人打了个颤,抬眸看过去。
她亲眼看见一道身影从堂屋里出来,背对着她,小心的从他们院子跳到了左边隔壁的院子里。
那是李建业。
整个村子里,只有李建业喜欢穿白色衬衫和黑色裤子,穿着一双从镇子里买来的黑色皮鞋,每天上油打蜡,戴着个金丝眼镜,斯斯文文,十指不沾阳春水。
李建业!
石美兰伸到屋外的手猛地缩回来,指甲攥刺进肉里,几乎抠出血来!
院墙用砖块垒起来的,几乎有一人高,李建业一个读书人,跳的很费力,完全没发现石美兰已经走出来了。
而隔壁的院子,住的是王寡妇一家。
在看到王寡妇家的房顶时,石美兰眼底里的混沌渐渐褪去,昔日的记忆涌上心头。
她记起来了,眼下是六月份,距离她得肺痨还有四个月,距离她大儿子高考还有一个月,距离胡红花嫁进来,也还有一个月。
她还没得肺痨、没重病呢,但看李建业翻墙这个熟练样,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原来,早在她生病之前,这对奸夫□□就搞到一起去了,只是她沉迷在生活的幸福和烦恼里,完全没发现。
怪不得她上辈子刚生病,李建业就火急火燎的要娶人进门来。
她恨不得现在就跑过去,给这对渣男贱女一人一个大耳光,但是她克制住了。
她对他们的恨已经太多太多了,单纯的戳穿已经无法满足她,她要让这两个人身败名裂!
站在原地得石美兰恶狠狠的咬着牙,没有选择当场暴怒大吵,而是慢慢走到墙根旁边,听着隔壁两个人的话。
“李老师,你没有让你老婆发现吧?”
悉悉簌簌的声音,隔着一道围墙,落到了石美兰的耳廓里。
与此同时,墙壁这头的李建业刚刚跟王寡妇说上话。
王寡妇正站起身来。
她本名叫王玉莲,她在院子里挨着墙放了一个小椅子,专门给李建业踏脚,此时,王玉莲正扶着椅子,让李建业慢慢下来。
“没有,她睡午觉很死,根本起不来。”李建业的声音满是温柔,隐隐还带着几分愧疚:“哎,玉莲,是我不好,叫你跟我受委屈了。”
李建业跟王玉莲好上已经有一个月了。
最开始吧...是林欣然在李建业所在的学校里读书,王玉莲偶尔能跟李建业说两句话。
王玉莲不像是石美兰那种没读过书的女人,她识字,懂诗词歌舞,甚至还能跟李建业讨论几句古诗古典,让李建业欣喜万分,王玉莲性子软,见了李建业也不会扯着嗓子喊“李建业过来帮我摘豆角”,只会温温柔柔的捋着头发喊:“李老师好。”
李建业被她撩拨头发的风情迷的睁不开眼,心头痒痒的。
后来吧,是王玉莲老公自己返城了,把王玉莲和林欣然俩母女丢下来,王玉莲夜里总是哭,白天也没力气干农活,连带着林欣然读书也读不进去,李建业的二儿子李天福天天往这边跑,帮着犁地。
李建业就想,反正以后说不准会结亲家,他不如提前来帮个忙。
这帮来帮去,俩人偷偷好上了。
既然是偷偷,那就一定不能见光,所以俩人每次约会也只能是趁着所有人都发现不了的中午,石美兰睡着了,大儿子在学校,二儿子在田里忙活,这个时候,李建业才能来做一做真实的自己。
翻过这道墙,他才来到了自己的世外桃源。
听见李建业说她受委屈了,王玉莲只是低下头,淡淡的笑着,没有抱怨什么。
她能抱怨什么呢?
她是一个被抛弃的女人,她的丈夫只调动了一个名额回城,他选择自己走,留下了她们孤儿寡母在这片贫瘠落后的土地,让她忍受别人的流言蜚语和明里暗里的欺负,那些磋磨藏在房屋的角落里,藏在地面的石子下,藏在人的舌头尖上,乍一看好像看不见,但是又无处不在。
她的日子可想而知。
她与这里格格不入。
她是被送过来的知青,她老家都不在这里,在这漂泊无依,她读过书,学过大提琴,却被迫留下来,要亲手去处理茅坑,她厌恶这里的一切,可是又被迫留下。
她想活下去,想过得好,就得找个人来倚靠。
最起码,李建业比那些满口大黄牙的烟鬼、醉的找不到家们的酒鬼更强,最起码,李建业还是个愿意付出的男人。
她扶着李建业的手,掌心渐渐往上挪,落到李建业的胸膛间,人也跟着依靠过去,低声说:“跟你,我一点也不委屈,只是我那女儿,让我操心的厉害。”
王玉莲声音里带着几分忧虑:“她根本考不上,送她去读书也没什么用,我琢磨着给她找个活儿——镇子里开了个工厂你知道吗?说是招人呢,坐办公室的铁饭碗,还给分房,我听人家经理说了,只要读过书的高中生,但是如果走关系也行,得去送礼,一个人要一百块钱,要是算上我,要两百呢,我根本没有那么多钱。”
说到最后,王玉莲啜泣起来:“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一个女人,又什么都做不了。”
瞧见王玉莲落泪,李建业立马急了,赶忙说:“这钱我有,我出!拿去给你们母女买俩工作来,你是读过书的人,也该去做办公室的工作。”
他虽然是个怕老婆的软脚虾,但却又真的喜欢王玉莲,王玉莲稍微哭一哭,他就把脑子扔了,裤子一脱直接用老二思考。
“这,这怎么行?”王玉莲闻言红着眼摇头道:“这不合适,这么多钱,你怎么去跟你家那个母老虎交代?我怎么能忍心看你被石美兰那么欺负?”
“放心,我能解决!”李建业立马拍胸脯保证。
王玉莲可跟石美兰不一样,石美兰在他家里住着,拿着他的工资,每天指使俩孩子干这个干那个作威作福,但王玉莲什么都没有,他当然要多给王玉莲点东西。
他是个男人!怎么能让自己的女人过苦日子呢?
俩人黏贴在一起,李建业偷偷动了手,但也只是上下摸一摸。
他们虽然偷偷好了,但现在还差一层窗户纸,王玉莲娇羞柔怯,总是推了又推,不敢跟他干那种事儿,再加上中午的时间也不够,所以两个人最多就是亲一亲。
他们亲吻的时候,李建业将王玉莲压在地上。
这是和石美兰完全不同的女人,她温柔,娇弱,可怜,被他吻红的唇瓣,被他捏痛的嘤咛,和那双迷离的眼眸,都让李建业迷醉。
——
王玉莲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
蓝的天,白的云,绿的草,干净的衣摆卷在肮脏的尘土里,反而有一种奇怪的爽感,像是撕掉伤口的血痂般痛快,王玉莲看着头顶上的天,胸口里那口恶气终于狠狠的钻了出去。
她丈夫对不起她,村子里的人欺负她,时时刻刻讥讽她是“资本主义家的小姐”,又说她“再清高也没男人要”,她压着这么一口怒,时时刻刻都怨。
她不是寡妇啊,她老公没死,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思念她,回来把她接走呢,可所有人都要一声一声寡妇的叫着她,众口铄金下,忘了她的名字,把她钉死在了这个屈辱的称呼上。
直到她被另一个男人讨好、追求的时候,她才能忘记她的丈夫带给她的痛苦,直到当她得到钱的时候,她才能得到快乐,这日子像是沾了砒霜的糖,有毒,但是好甜。
李建业偷情,是简单的贪欲,但王玉莲,却是因为那沉甸甸的枷锁,找不到出路、被日复一日压迫的迷茫,和被抛弃的怨怼。
这些情绪复杂多变的压着她,让她变成一个被锁在笼子里的疯女人,只有同样做“坏事”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她才没有被这稀烂的生活压垮,她那张温柔的外表下,是怎么填都填不满的深坑。
粗鲁落后的农村土地是男人的天下,他们不必掩盖自己的丑陋姿态,解裤子上就行,上得了是他本事,上不了是这贱/女人不知好歹,而同样一片地方,对女人来说却是一场漫长潮湿的雨季,她们要忍受阴暗腐烂发霉的人生,踩着风湿疼痛的腿,在烂掉的东西和更烂的东西里翻来找去,拎出来点能果腹的东西塞进嘴里,想方设法地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快乐的时间很短暂,估摸着石美兰快醒了,李建业意犹未尽的起身,翻墙回去。
王玉莲一脸温柔的送他离开。
木椅子被踩的“嘎吱”一歪,李建业手软脚软、连爬带攀、姿态难看的翻到了寡妇院子的另一边——李家大院。
他翻墙落地之后,心虚的环顾四周。
李家大院大,进门左边一个大牛棚,右边院子里种了点菜,还拉了一个葡萄藤,他弓着腰小心跳下来时,午后一片寂静,院子里的葡萄藤来回的晃动,四周没有看到一个人。
他刚松下一口气,直起腰,突然听见门口有人喊了一声:“李叔,石婶子醒了吗?”
谁在这儿啊?
李建业打了个哆嗦,惊惧的扭头看过去,正看见门口站着个瑟缩胆怯的身影,见他看过来,对方冲他挤出来一个讨好的笑容。
是胡红花,他还没过门的大儿媳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