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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亲身表演水下逃生

    聚光灯下,一切都显得荒诞离奇,台上演员以夸张的姿态亮着手里的尖刀,被捆缚住的人面露惊恐,台下观众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白川雾也顾不得打草惊蛇了,垂在身侧的双手张开,精神力延伸出触须,在场内搜索着富江的身影。

    明明之前感应到那股熟悉的波动,进来后却没有看到他在哪儿,这本身就很不寻常,难道是被这个马戏团的人抓起来了?

    伴随着台上刀刃刺入木桩的声音,和着魔的观众阵阵掌声,在帐篷内的活体生物的能量波动,很快就传回到她的脑海里。

    怎么会!

    场内观众的能量大都是正常的白色,部分座位靠前的沾染了灰红色,代表着已经被污染;而她以为会是富江的那团能量,散发着耀目的红光,此刻就在高处。

    白川雾猛地抬头,蕾莉娅眉间忧郁,低头轻声啜泣,看上去无助到了极点,噙着泪水的眼睛正隐晦地窥伺着她。

    她再一扭头查看,团长身上的能量是灰蒙蒙的,一条红线从他的头顶冒出一直连接到少年的掌心。

    舞台上撕心裂肺的叫喊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

    刚刚传奇快刀手杰西在三刀无伤后,大言不惭要展示自己的独门绝技:他躺在地上,同时朝天上抛5把刀,据说刀落下来会避开人体。

    白川雾没看过程,但也能料想到结局。

    不出所料,舞台上又一个人的能量波动消失,不过这次白川雾波捉到了异样,那抹能量消失时,蕾莉亚身上的红光闪烁了一瞬。

    团长假惺惺地表达失望和遗憾,对在场的观众说道:“太不幸了,这些人居然都没有完成演出,要知道,谁成为我们马戏团的台柱子,谁就能和蕾莉娅小姐双宿双飞,唉,这些年轻人一点真本事都没有呀。”

    灯光顺势移动到高台上独坐的人身上,那人倚靠着栏杆,眉眼低垂,显得楚楚可怜,金发碧眼犹如等待骑士拯救的公主,激起台下观众的热情。

    团长无视了台下观众的议论纷纷,滑稽地转身拍拍手道:“看来今晚只能请出最后一位特技演员了,让他为我们带来空中飞人!”

    干瘪的音效响起,空中礼花炸开,在熟悉的高空上,一个身穿紧身体操衣,身材健美的男人正在往手上涂抹防滑粉,他一脸坚定大声喊道:“放心吧,蕾莉亚,我会完成演出带你离开这里的!”

    蕾莉亚站起身子,悲痛欲绝道:“不要这样,蒙德你快走吧,你是斗不过团长大人的,他不会让我跟你走的!”

    蒙德自信一笑道:“说好了谁完成演出,谁就能带走你,死掉的人都是自己水平不够才会出事,放心好了,我可是拿过国际杂技表演大奖的人,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失误呢,蕾莉亚你等我娶你!”

    话音刚落,蒙德抓住吊杆纵身一跃,他动作有力,手法熟练地将自己荡到衔接的吊杆上,在空中表演着各种翻转,引来台下叫好。

    时间一点点过去,音乐来到高潮部分,音响里盛大的奏鸣曲轰隆奏响,管风琴吟唱着从未听过的欢快曲调,蒙德在两个交替摇摆的吊杆中来回穿梭,犹如猿猴在丛林间自如穿行,眼看他将要完成最后的表演。

    白川雾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径直朝舞台走去。

    伴随着重物落地的闷声,一切戛然而止。

    她无视了地上四溅的血迹,在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翻身登上了舞台。

    团长假装抹去了脸上不存在的泪水,用身体挡住她,说:“这位小姐是不是走错了,让我送你回去吧。”他朝台下一鞠躬,大声道:“如大家所见,剧团里只剩下我这个可怜的团长和蕾莉娅两个人了,欢迎大家报名参加我们剧团演出,谁能在下一次的演出中胜出,谁就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就可以带走蕾莉娅!”

    这话引起台下阵阵骚动,前排不少人已经跃跃欲试,压根看不见还未清理的尸体和血迹,他们眼里全都是孤苦无依的蕾莉娅,在等待着人来拯救。

    白川雾抬头说:“我今天就可以表演。”

    团长伸出的手僵住,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您说什么?”

    她没理会正对着自己的团长,而是仰头直视着隐没在黑暗中的蕾莉娅,“我说,我现在就可以表演,我赢了也不想带走她,我只要问她几个问题就可以。可以吗?”

    团长的嘴角扯得越来越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不怀好意地说:“那当然没问题了。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我们需要惊险刺激的表演,如果只是玩玩扑克放飞鸽子,那可不算数。”

    白川雾早有预料,面色平静道:“没问题。但是我需要你们准备道具,你们这里有大变活人或者水箱逃生的道具吗?”

    团长滑稽的礼帽随着他的脑袋晃动,“因为上一个人把大变活人的道具弄坏了,现在只有水箱逃生的玻璃箱还能用,我这就为您准备,要请您稍等片刻了。”

    她早就知道了这个,不然也不会提出这个二选一的要求,她将马戏团后方看得一清二楚:随意丢弃在小帐篷里的新鲜尸体,道具屋里残留着人体组织的各类器具,就是没有活人的踪影。

    除了水箱,还需要表演用水,在马戏团帐篷外不远处有个泳池,到时候团长只能去那里取水。

    白川雾叫住团长,直视他夸张的脸,说道:“我还需要一个人配合,不如就让蕾莉娅下来给我当助手吧,只要帮我揭开幕布就可以。”

    团长装作为难的样子,犹豫好一会儿才同意。

    白川雾重新坐在观众席休息,目不转睛地盯着蕾莉娅,心想:她好像找到了突破口。

    过了十分钟左右,团长登台宣布一切准备就绪,于是她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登台,站到了两米高的逃生水箱边上。

    蕾莉娅脸色惨白,十分为难,面带恳求道:“姐姐,你不要为了我这样,现在放弃还来得及,你走吧!”

    白川雾眼中的蕾莉娅虽然长相精致,颇有些雌雄莫辨,但也不至于会被说成女孩子,她似笑非笑看着他说:“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蕾莉娅疑惑不解道:“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是真心为你好,快走吧!这个团长是个魔鬼,利用我吸引其他人送死,姐姐你也要步他们的后尘吗?”

    白川雾不置可否,只是告诉他一会儿怎么做,很简单,只要帮忙揭开和盖上黑色幕布就可以。

    蕾莉娅碧看着她年轻漂亮的面庞,他这一刻是发自内心地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感到好奇,于是没再多说话,顺从地站在一边,等待节目开始。

    团长振臂欢呼,带动全场的气氛:“各位先生!这是我们巴比鲁斯大马戏团创立以来,首次迎来女性挑战者。这位小姐将要为大家带来精彩的水下逃生,请各位睁大眼睛看好,那么我宣布,表演开始!”

    雷鸣般的掌声潮水般涌来,白川雾回头看一眼,那些观众用力之大,有些手掌已经变形都不停下,无知无觉地沉浸在马戏团的魔力中。

    她登上一旁的扶梯,走过蕾莉娅身边时,凑近在其耳边说:“希望你说到做到。”

    蕾莉娅保持微笑,目送她走到水箱顶端。

    白川雾手里悄无声息微动,往水体里加入了什么液体。

    水中逃生流程一般是,表演者双手双脚被锁住后,头朝下倒立进入水箱,黑色幕布遮住面向观众的玻璃,半分钟后幕布向上提拉一部分,给观众看表演者焦急快要窒息的样子,幕布再次放下,等到一分钟时间到后再揭开幕布,表演者成功逃脱。

    原理其实很简单,表演者看似双手双脚被束缚,但是助理会在暗处做手脚,悄悄把备用钥匙留下,以让表演者成功解开手脚,可以从水中调转方向,成功上浮到水面打开水箱。

    但是,团长他们并没有提出要绑住白川雾的手脚,自然也没有助理帮她。

    目的很明显,就是要直接憋死她,她别想再从水箱里爬出来。

    白川雾双手撑在箱口处,慢慢进入水里,出门太急穿了长裙,早知道就还是穿运动裤,她一边想着一边在心里默默计数。

    正常人类保持镇定,心率平稳的话最多可以在水中憋气一分钟,在水没过鼻子时她松手开始了倒数。

    团长粗暴地把金属盖子扣上,用铁锁锁好后把钥匙随便朝观众席一扔,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他故作遗憾道:“哎呀,居然没人接住,失误失误。”

    白川雾在水中注视着外面的一切。

    52、51、50

    蕾莉娅碧绿色的眼眸中映照着白川雾的身影,她鲜活美丽的安静脸庞,长长的黑发像水草在里面浮动,浅蓝色裙摆像希腊雕塑上的褶皱,哪怕即将死亡,也保持着从始至终的神秘,突然浮现的倩影,转瞬又要在眼前消逝。

    他恋恋不舍地盖上黑布,几乎忘记维持他楚楚可怜的表情,而是流露出不舍和兴奋,他已经迫不及待迎接这令其难忘的美味,她死亡的味道一定很好。

    30、29、28

    黑布完全遮盖住玻璃,团长在舞台上四处呼喊,让观众和他一起倒数,他激动地宣布:“让我们来为这位美丽的小姐祈祷倒数,从现在开始,我们一分钟之后再来揭开答案!60、59、58、57”

    距离女人进入水箱中已经两分钟了,前面过了半分钟才开始计时,后面倒数时又刻意拖延时间,活人必死无疑。

    但是他没有感受到人死亡时,灵魂散发的绝望不甘,以及希望破灭时由衷的悔恨。

    倒数结束,他在全场骤然安静的注视下,迫不及待地掀开了黑布。

    第42章 色欲恶魔

    眼前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透明的水箱中,泛着淡淡的红,肉眼几乎看不出来水的颜色有所变化,剩余的水轻微地晃动着,通过玻璃,可以看到背后帐篷的另一端。

    台下观众不约而同发出诧异的疑问:人呢?

    原本在水下的女人消失的无影无踪,蕾莉亚顾不得表演什么,他登上水箱顶端查看,铁锁完好无损。

    团长呆滞地站在一旁,没有任何反应。

    台下的人窃窃私语,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蕾莉娅似有所感,他看向了入口处:

    那个女人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门口,披着的外套很是眼熟,应该是马戏团里表演用的舞台服装,她的头发还滴着水,但眼睛像黑夜中亮起的明灯,目光如炬直勾勾看着他。

    他看她一步步走过来,重新登上舞台,对自己说:“现在该你兑现你的诺言了。”

    蕾莉娅弯腰致意,牵起她的手行了一个吻手礼,答道:“遵命,小姐。”

    他打了个响指,团长再次恢复行动,挂起夸张的表情,鼓掌欢呼道:“让我们恭喜这位挑战者,获得有史以来唯一一次成功,那么我也将遵守我的承诺,蕾莉娅将跟随这位女士离开!”

    白川雾听到他答应要兑现承诺的时候,松了一口气,但是这口气还没完全出去,立马又提了起来,她扭头对蕾莉娅说:

    “等等,我没说要你跟着我,我只是要问你一些问题。”

    她一脸警惕,生怕这又是什么圈套。

    蕾莉娅露出羞涩无辜的表情,面含恳切道:“姐姐可是救了我,怎么能不认账呢?你要是不带我走的话,我只能被困在这里,被这个恶魔利用来诱骗别人,我也不想的,嘤嘤嘤”

    白川雾打断他的表演,单刀直入低声:“你再演下去,今晚你诱惑来的观众一个也别想带走。”

    蕾莉娅脸上一僵,他无奈地拍拍手,团长立马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只长笛,随着笛声响遍帐篷内,原本还有些许自我意识的人也彻底陷入迷狂。

    那些人站起身,随着笛声舞动着身体,井然有序地离开,今夜表演迎来终幕退场。

    白川雾并不关心这些人被带到哪里去,如果没被污染说不定还有得救,现在没有必要了。

    她裹紧了自己好不容易翻出来的厚羊毛长外套,也顾不上嫌弃这是别人穿过的道具服,现在温度着实有些冷,刚刚在水中她冷得直发抖,还好自己的身体强化过,不然还真不一定能从泳池里爬上来。

    现下周围只剩下她和蕾莉娅,对方一直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她顾不上那么多,直接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认识富江吗?”

    蕾莉娅撇嘴,一脸失望:“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什么有趣的问题,让你冒着生命危险也要问的,就是这个吗?”

    白川雾看着他说:“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蕾莉娅跳下舞台,在观众席一边寻找一边回答:“不认识,富江是什么,我应该知道吗?”

    白川雾目光追寻着他,继续问道:“你从哪里来的?”

    他漫不经心道:“很远的地方,说了你也不去不了。啊,找到了。”他弯腰捡起卡在座椅缝隙下的钥匙,又往回走。

    白川雾来到玻璃水箱跟前,用手在上面敲了敲,说道:“你来自地狱?”

    蕾莉娅脚步一顿,重新正视起她来。

    从她再次出现时,她的身上就萦绕着一股似有似无的熟悉气息,只是眼前的女人确实是人类无疑,因而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这是独属于地狱的亡魂悲叹气息。

    他一开始只以为她也许是什么异能者,抑或是未完全被身上力量吞噬的普通人类,没想到她居然知道地狱,还能看出来自己和地狱有关联。

    蕾莉娅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警惕地后退一步,说:“你是哪位大人派来的,我们应该没有什么过节吧,你费这么大劲和我兜圈子,到底要做什么?”

    白川雾耳朵微动,大脑飞速转动,其实她问这个不过是诈他一下,她根本不知道蕾莉娅的身份,至于她如何提出这个问题,就要追溯到不久前:

    先前她根据地狱汤主人不同寻常的态度,推断出富江极有可能和地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时她甚至怀疑富江也是类似地狱汤主人那样的身份,只是富江矢口否认自己和什么地狱有关,他自称自己有记忆之时就在人间行走,和地狱毫无瓜葛。

    她只好暂时搁置这个想法。

    只不过她今天看到蕾莉亚身上的能量波动,居然和富江有九成类似,让她误以为富江就在这里,而且蕾莉娅的做派异常眼熟,用美丽无辜的外表激发人类的欲望,达到迷惑人的效果,让那些人心甘情愿地参与到下一场演出,和某人简直一脉相承。

    不过他应该没有富江的力量强,因为他没有固定性别,他要根据观看他的人来调整自己的性别,以达到投其所好事半功倍的效果。

    白川雾想到这里,往旁边让了一点,伸手指了指水箱:“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蕾莉亚快步走到水箱顶端,用钥匙打开了锁,水箱一开,那股属于地狱的味道更加浓烈,还带着淡淡的硫磺气息。

    他关上水箱,转身下来,好似松了口气,说道:“原来是汤主人。”

    看到蕾莉娅的反应,她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她离开地狱汤前和老人要了一些地狱汤泉水,以备不时之需。刚刚她出去查看的时候,已经提前把泉水洒入外面的游泳池,在进入水箱后又放入部分泉水,她无法做到地狱汤那样直接跨越地狱和人间,却也能操纵这个载体,在邻近的同样水体内穿梭。

    同时这也将成为她试探蕾莉娅的重要道具。

    他果然来自地狱。

    蕾莉娅站在台阶上,保持着一个和她平视的高度,疑惑道:“是汤主人找我,还是你有事?”

    看样子他以为自己是汤主人的手下了。

    眼看他误会自己的身份,白川雾也没多做解释,而是将错就错说:“是我有事找你,想知道你在地狱有没有见到过一个人。”

    蕾莉娅眼神眨了眨,说:“怎么会来问我,你问汤主人岂不是更好?”

    白川雾只是微微笑着看他,并没有搭腔。

    他看她不回答,双手抱胸无奈道:“好吧,看来是我们色欲属地的人了。那你问吧,不过我先给你说好,那位大人消散后我就来到人间了,我认识的人可不多,反正你刚刚问的什么富江,我就没听过。”

    白川雾暗自记下他提到的新词,面不改色换个问法说道:“那你认识有这样特征的人或者生物吗?就是可以无限再生,美貌惊人,对人类有着致命吸引力,会让人想要占有甚至沦为对方的奴隶,为对方去死,这样的有吗?”

    蕾莉亚听完捂着嘴,发出清脆的笑声,他说:“姐姐,你说的除了第一点,我们色欲地狱的恶魔基本都可以做到,至于无限再生,只有强大的恶魔主才拥有永生的能力。”

    他几步走到白川雾的面前,眼里带着盎然的趣味,他体型是少年的模样,因此只和白川雾差不多高,甚至还要矮一点点,他踮脚几乎要凑到白川雾的脸上,被躲开了也不恼,笑眯眯说:“姐姐何必费劲找那个人呢?不如看看我,我也能带给姐姐欢愉,而且我保证能做得比那个富江更好!”

    白川雾侧身离他远了一点,他毛茸茸的头发在眼前晃悠,碧绿眼眸清纯又惑人,他刻意地前倾,露出脖颈往下一些白嫩的肌肤。

    白川雾:

    姐姐我不爱这一口,婉拒了哈。

    她移开目光,礼貌道:“谢谢还是不了,你刚刚说的那位大人是谁,怎么就消散了?”

    蕾莉娅对她无视他的美丽感到不满,咂舌道:“那位大人就是那位大人啊,色欲地狱的无上领主,他的名讳我怎么可能知道,他为何消散我就更不清楚了。”

    他眼睛里光芒闪过,看似好奇不经意问:“姐姐,你一个人类又是怎么为汤主人做事的?居然能拿到贪婪地狱魂汤,真厉害呀。我对你很感兴趣,姐姐要不留下来陪我吧。”

    白川雾移开视线,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12点了,她出来折腾了5个多小时,随口回答道:“我说我开口要,他就给了,你信吗?”

    他若有所思,不知道是相信了还是没信。

    不过白川雾不在意这个,她打量蕾莉娅纤弱的身量,心里想他可能在地狱只能算个小恶魔。

    自己果然是经历多了,连富江可能是地狱了不得的大人物,都觉得好像不是很意外呢。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到底跑哪儿去了,她一想起这个就觉得怒火中烧,简直不可原谅,怎么能这样就一声不吭地消失不见。

    她心里升起一阵恐慌,甚至想到最坏的可能,难道富江觉得她爱上他了,她已经是个到手的玩具没有意思,所以就离开了。

    白川雾呆不下去了,她勉强冷静下来想离开马戏团,蕾莉娅却跟着她出门。

    她回头:“你跟着我做什么?”

    蕾莉娅攥着衣角,羞涩地笑:“姐姐这么厉害,我只想和姐姐打好关系啦。对了,姐姐我叫雷利亚,你可以叫我利亚,姐姐去哪儿带上我嘛,让我来帮姐姐解决烦恼吧!”他在地上写出自己的名字,对白川雾讨好一笑。

    白川雾懒得再费心力和他周旋,这会儿身上的水基本上都被外衣吸干,她打开车门,把外套一脱扔给雷利亚,吸了水的羊毛衣服很重,他纤弱的身体接住差点摔倒。

    她关上车门,透过玻璃窗摆了摆手,就当作告别,猛地一踩油门就不再理会原地的雷利亚。

    一路上她整理着纷繁的思绪,这个世界的一角已经向自己完全展开。

    任务、污染、养蛊、恶魔、那位大人、色欲地狱、富江想起富江她就觉得五味杂陈,如果真是自己猜想的那样,她绝不会原谅他,还要狠狠报复回去。

    思绪漂浮到远方,还有不知在何处的司凛,他对这个世界知道了多少,又在做什么?

    第43章 生死之间

    回到灯火通明的酒店,她身上的衣物都干了,心却还泡在水里。

    走出电梯,她只想早点休息,什么事都留到明天再说吧。

    打开房间门进去,黑暗中一个人影站在玄关处,眼睛还没适应黑暗,她却已经将这人认出。

    郁气直冲大脑,疲惫也顾不上,她转身就要把门再打开,“怎么还知道回来,干脆就分手好了,你”

    她脚还没跨出房间门口,被身后的人一把揽住腰部,触感冰冷似蟒蛇,缠着猎物紧紧不放,用力极大勒得她有些痛。

    白川雾吃痛深吸一口气,扭头道:“你这是干嘛,有什么你告诉我不行吗?非要这样!”身后的人依旧默不作声,她扭了扭身体没挣脱,顺手用胳膊肘往后用力一碰,桎梏松开了一些。

    她心里憋着一股火,扭头想和富江算账,动作却顿在原地。

    再看到这张熟悉的俊脸时,她如遭雷击。

    富江的眼睛、鼻子、嘴巴处,都流出了血液,黑色瞳孔扩大几乎占满眼眶,本就白的肤色透着惨败的青,毫无血色的薄唇微张,块状的血团和胶质黏合物从嘴角流了下来。

    在这个瞬间,他的身体像失去骨头一样,在她的面前跌落滑倒,白川雾下意识接住他,但摸到的不似正常人体皮肉,更像是皮囊里包裹着软弹的果冻,一捏就在里面溃烂炸开。

    她刚刚用力碰到的地方,外表的皮没有烂,但里面的肉已经融化似的,戳进去了一个深窝,也没有再反弹回来。

    白川雾被此刻的情形震惊到,她们瘫坐在地上无法移动,她只能胡乱用裙摆为他擦去脸上的血迹,但血还是源源不断地流出。

    她从来没见过富江露出这样衰败的样子,这和之前的死亡、分裂都不一样,他修复自身的速度还跟不上血肉溃烂融化的速度,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保持外表还是正常人类的样子,正常情况下,外皮也应该一起融化才对。

    富江的黑发胡乱分在脸上,凌乱又凄惨,被血染红的嘴唇嚅动,声音轻微诉说着什么,但是过于微弱,白川雾俯身凑近,将耳朵贴近他的唇边,才听到:“小雾、小雾、小雾、小雾”

    白川雾连声应道:“我在!我在!”她手足无措,不敢用力碰他,生怕再弄坏他什么地方。

    但他只是偏执重复着,哪怕不断有血液从口中涌出,他只是念着这两个字。

    他那双漂亮又高傲的眼瞳,不复清亮,里面笼罩着灰暗的阴翳,没有转动,空茫地睁着眼睛,失去焦距。

    白川雾注意到这一点,感觉从头凉到脚底,她意识到富江看不见了,不,应该说,他的五感都失去了。

    富江将体内的能量都用来维持着他的躯壳表面,强撑着自己走回了这里,在意识到小雾回来后,他最后一口气也终于要消散了。

    他恋恋不舍地竭力吐出最后一句话:“等我来找你。”

    白川雾顾不得那么多将头抵上他的脸,精神力疯狂侵入他的大脑,想要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在富江这具身体意识消散前,她拼命透支着自己的力量,为他延续更多时间。

    闭眼,链接,陌生的片段出现。

    视野微微俯视,是她自己的脸,表情有些强颜欢笑,口型张开说了什么不知道,富江的目光放在了她躲闪的眼睛上,富江心里的声音响起:她在怀疑我。

    又一个片段闪过,餐桌上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东西,眉头是无意识的微皱,富江问:“怎么不开心?你最近好像心情都不太好。”

    她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酒,垂眉说了什么。

    富江声音委屈:“我真的不知道!”

    她定定地看过来,眼睛里的不耐和焦躁几乎要溢出来,但一低头再看向餐桌时,情绪又克制住了,挤出安慰的笑。

    富江将这些收入眼里,没再说什么,只是心里说:她还是不相信我,以为我在骗她,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地狱。

    更多片段闪过,临死之时,富江的意识里没想过其他,他有关的记忆都是关于白川雾,这些天她烦恼的、冷清的、开心的、俏皮的表情,和他有关的触碰、言语,涌起消散的情绪,他幽幽看在眼里。

    不理解不明白不清楚。

    他始终感觉有无形之物,让他在问出口之前,就忽略了上一秒的疑惑。

    他看着小雾和他之间凭空生出更多龃龉,明明他觉得彼此都没有变,怎么会这样呢?

    灵光闪过又转瞬即逝,他忘记了什么。

    视线回到眼前的人,心底的念头不断生长。

    要让小雾更多看着自己,注视着自己,绝对不能移开视线,不能看别人,不能离开自己,其他突然出现的家伙都该去死。

    阿泽夕马那张讨人厌的脸,无比刺眼,挑衅的举动更是不可原谅。

    他离开了酒店,回到唱片店附近,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那个贱人,然后在那家伙跪下道歉时,他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虚影出现在那家伙背后

    怀里的人骤然一轻,链接断掉,她睁开眼睛。

    他费力维持的俊美外表失去支撑,细胞内蕴含的能量耗尽后,他终于还是化为血水,从她手心流掉。

    直到这时,白川雾失落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心想原来他早就发现了自己的情绪不对劲,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故意忽略自己,表现得不在意。

    只是因为他要问的多半会触及到她的真实身份,但是在系统力量屏蔽下,会不由自主地忽略掉,他说不出口。

    她勉力支撑自己起身,找到干净的玻璃花瓶,清洗干净后,将他化成的血水捧到瓶里。

    暗红的液体,一点点填满透明易碎的器皿。

    接下来她做了什么,她也不记得了,突然就发现自己在床上发呆到眼眶刺痛,连眨眼都忘记了。

    白川雾猛地回过神来,告诉自己,富江不会死的,他只是这具肉身消失了而已,其他的身体还在,没有了这具身体的记忆,也没有关系,她记得就好,她会替他报仇的。

    对,报仇,阿泽夕马必须死。

    她回想起他道歉时兀然出现的黑雾,那个女人狰狞变形的五官,富江融化的身体,脑海里突然闪过很久之前的一个片段,当时还在居酒屋,司凛提起他的任务时提到过,他的任务是和多起人体融化事件有关,目标是一对兄妹,这件事还上报给了政府机构。

    这个目标会不会就是阿泽夕马,她原本就在寻找司凛的行踪,现在更是迫切地想找到他询问相关的信息。

    连富江都被他融化了,可见他的力量不容小觑,而且在富江记忆中出现在他身后的那个黑影,带给人极强的恐惧感,她只是透过记忆看到而已,黑影带给她的压迫感就能和漩涡比拟。

    现在她自身由于绝对精神防护倒是不用担心被融化,但是她也不能掉以轻心,直接和阿泽夕马背后的黑影对上,首要还是搞清楚他一个人类是如何拥有溶解的力量,以及黑影的来历。

    有了确切的目标,她感觉稍微平静了一点,狂跳不止的心脏不再剧烈震动,没有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让她想吐却又只能干呕。

    为了明天能有足够的精力做事,她用能力催眠自己进入睡眠。

    寂静的夜里,她陷入半强迫的昏迷中,不知道此时世界其他地方发生着怎样的异变。

    外面平静无风,万里无云的夜空上,群星闪烁着。

    西南某处深山之中,在星光照耀下,一群人沿着密林从中新开辟出的小径,蜿蜒向山顶上前行。

    为首的是一个斯文男人,背上背着一把黑色短剑,和他并行的是一个不时捂嘴咳嗽的女人,她容貌秀美,身材单薄,行走起来有些弱柳扶风,但是最令人瞩目的是她的头发,纯黑的原生发中间或掺杂了大约三分之一的金发。

    女人再一次停下来咳嗽,男人朝后面的人招手道:“你和我轮流背她。”

    后面的人点头回应:“服侍圣女,是我的荣幸。”

    男人把短剑调整到前面,蹲下朝女人示意道:“上来吧,夏希。马上就要天亮了,咱们得抓紧时间到庇护所。”

    女人没有推辞,她爬上男人的后背说道:“麻烦了,阿凛。”他背着她起身再次走起来。

    夏希朝身后看去,人们都穿着统一的黑色披风,将头和身子包裹住,数十个人安静地排成长龙。

    黑暗之中,神秘氛围弥漫在山间,林间风声穿过,间杂鸟鸣和其他小动物的声音。

    她的声音响起:“为了真理,我们自愿抵达群星。”

    身后人群受到指示一般,不论男女老少,同时低声重复:“为了真理,我们自愿抵达群星。”

    山顶就在眼前,他们不再言语,只低头赶路。

    天光亮起,星光被太阳遮盖了存在的痕迹,但它们没有消失,只是暂时隐没。

    一丝微弱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到酒店房间的桌子上,盈满的红色玻璃瓶,里面沉积一夜的血水,被光一照,冒出几处气泡。

    第44章 那个男人,再见

    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街上的商店都贴上了节庆彩带,路上行人也比之前多,人人身上都别着一根红绳,颇有节日氛围。

    市中心公园在举行盛大的秋末祭典,商贩众多,加上又是周末下午,更是人流如织,不少人盛装打扮来嬉闹游玩。

    “听说祭典上有个很特别的美人可以看。”

    “什么意思,特别在哪儿?”

    “我也不清楚,去看了就知道了,昨天的祭典上我哥遇见了回来说的。”

    “是不是说的那个?”游人看过去:

    团团红艳如火,热烈好似要燃尽生命的枫树下,一个撑着纸伞身穿红色华服的女人,她脸上略施粉黛,美丽动人,只要看一眼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目光。

    她眉目低垂,安静守候在树下,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有不少人壮起胆子,上前想要和她搭讪,却在看到她琥珀色眼睛的那一刻,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默默转身离开。

    后来者虽然疑惑前面的人为何一言不发就走,但是他们乐得见竞争对手主动退出,于是接二连三地自信上前,他们重复着这一过程。

    直到女人蓦然抬头,看向祭典的某个方向,她猛地把伞一收,朝那个方向走去。

    距离富江死亡已经过去三天。

    白川雾在这期间几乎将城市跑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阿泽夕马的踪影,自己的能量倒是消耗了不少。

    如果将精神力覆盖至全城,如此大规模的搜查,对她来说也很难做到。但是她一个街区一个街区地寻找,又很难保证他不会移动,很有可能错过,而且她试过了效率极其低下。

    有那个黑影在,她觉得阿泽夕马一定没有死,很可能只是受伤藏起来了。

    而自己还在这个城市,阿泽夕马不可能放弃自己这个特别的猎物,所以她在得知即将举办的祭典后,立马想到了办法。

    她一双眼睛很难发现一个人的行踪,但是如果其他人都成为她的眼睛,那就会省事很多。

    于是从昨天祭典开始时,她盛装打扮了一下,随后用精神力模拟了一下富江和雷利亚能量波动,找到他们类似的频率,虽然不能达到他们与生俱来的那种惑人魅力,在妆造的加持下,却也能让普通人第一时间认为她是个绝世美人,吸引来更多的人。

    然后在他人情绪起伏较大时,和人对视,打上一点精神烙印。

    这并不会损伤他们的身体,只会让他们成为短暂的记忆载体,在他们遇到那张脸时,精神烙印会被触发,这样她就能找到阿泽夕马的位置。

    而就在刚刚,祭典的出口方向,传来了阵阵波动。

    白川雾收起刻意的魅惑力,灵巧地在人群中东腾西挪,快到出口时,她放慢了脚步,买了一碗年糕,假装自己只是普通游人,随着人流慢慢往出走。

    不远处,阿泽夕马在和一个年轻女生鞠躬道歉,女生面色略有缓和,但是还是指着面前洒了一地的食物说着什么。

    白川雾用余光注视着那边的动静,敏锐地察觉到有个小女孩盯着自己看,她没什么反应,边走边挑了一块年糕往嘴里送。

    “啊!”

    一个耳熟的女声响起,阿泽夕马循声看过去。

    是她!

    他换上一副苦情脸,眼泪都流了出来,看上去可怜兮兮,对面前的女生说:“您也看到了,我妹妹确实不听话,她智力有些问题,我这个当哥哥的要一直给她善后,我”

    女生被他这样一说,涨红了脸,似乎为自己刚刚的咄咄逼人感到愧疚,她不好意思地说:“那算了,你也不容易,下次小心吧。”

    阿泽夕马连连鞠躬道歉,女生没有注意到自己开始松垮的皮肤,转身离开了。

    眼看她离开,阿泽夕马收起了眼泪,放走了她,随后没有丝毫留恋,直奔身后新的事故现场。

    “哈哈哈哈哈哈哈,姐姐你看上去可比年糕好吃多了。”深秋依旧穿着短裙,头和身子比例极不协调的大头小女孩,抿

    着手指眼神邪恶地看着白川雾,丝毫不掩饰她的恶意。

    “千云,你怎么又闯祸了,我才一下没看你,你就又惹事。”阿泽夕马慌慌张张小跑过来,一看地上和刚刚一样,甚至

    女人的裙摆上都沾到酱汁,大惊失色道:“您没事吧,我替我妹妹向您道歉。”

    他像是刚刚认出来一样,诧异道:“怎么是你?”

    白川雾扭脸配合着他的表演,一脸嫌弃,她盛气凌人道:“真是倒霉,又遇上你。”她在千云的身上打量一圈,朝他翻了个白眼:“原来是兄妹,怪不得能做出同样的事。这回你可别想就这么轻易地走掉,我这身衣服很贵,你得双倍赔我,不然你今天就别想走了。”

    阿泽夕马穿着一身黑衣,脸上和露出的皮肤上有着不少青紫的痕迹,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他苦着一张脸,故作为难,拽着千云在一旁,道歉道:“白川雾小姐,千云她还小不懂事,请您原谅她吧!”

    刚刚他们这边的动静已经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此刻他看白川雾被其他人看着,表情焦躁不自然,立马像上次一样直接下跪磕头,“对不起,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吧!”

    “你要对我怎样都可以,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只要你能出气。”

    “我再也不敢了,我现在身上没有钱,求求你原谅我,我回家给你好不好,你要买多少裙子我都愿意”

    这里本来就是出口,停下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后面的人挤破脑袋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人群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了,那个男的怎么跪下了?”

    “不知道啊,听他说的话,可能是和女朋友吵架了吧?”

    “吵架了也不能给女人下跪啊!”

    “我呸,真没出息。”

    “别挡路啊,老子要出去!”

    “老公,你要是犯错了,以后要我原谅也得给我跪下!”

    白川雾站在原地,装作无措地环视四周,伴随着阿泽夕马的磕头,越来越多的黑雾从空中冒出,缠绕着听到道歉的每一个人。

    人群对此一无所知,依旧站在原地指指点点。

    黑雾侵入人的口鼻,在不知不觉中改变扭转着他们的相貌。

    白川雾凝神仔细看着黑雾,终于在大团连续不断出现的雾气中,发现了一丝端倪。

    翻腾的黑雾里,她隐约看见一张长着犄角的怪脸。

    她心里直跳,在和怪脸对上视线前,急忙低头,没再多看,而是和仍在磕头的阿泽夕马说话,语气像是不耐烦和被围观的窘迫:“好了好了我原谅你,你还要害我丢脸到什么地步。现在就去你家拿钱,双倍赔偿一分钱都不能少。”

    阿泽夕马终于停下近乎自虐的行为,抬头眼神狂热虔诚,似乎在看着什么绝世珍宝,恨不得献上自己的一切,他恋恋不舍地答应下来:“你能原谅我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带你回家。千云,过来,我们回去了。”

    白川雾竭力克制自己想要回头的欲望,她从阿泽夕马的反应和眼神中,猜到了自己身后一定有着什么。

    那张不属于人间的脸。

    还没有露出全身,仅仅是不成形的脸,就让她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她这回不是为了撕破脸,只是先调查阿泽夕马,没有十足的把握前,她不能动手。

    千云甩甩头,不满地晃动着身体:“我才不回去,这里马上有好多脑浆吃,我爱美味脑浆,啦啦啦~”

    她咧嘴幸灾乐祸地笑了,将被吮吸的手指从嘴里拿出,指着白川雾说:“姐姐你的脑子一定很好吃,一定很有嚼劲。”

    “千云,不许这样乱说。哥哥被你害得已经很辛苦了,你还要添乱,吓唬白川小姐,你就不能懂点事吗?”阿泽夕马表情苦恼,虽然站起来了,但是身子一直弯着道歉,他面露难色,看上去被折磨得不清。

    千云嘻嘻一笑,做了个鬼脸:“哥哥你演技越来越好了,但是对我没用哦。”

    眼看身后有些人身体有融化的迹象,白川雾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打断了他们兄妹故意拖延的对话,催促阿泽夕马快点离开。

    “既然白川小姐这样说了,那请你跟我来吧。”阿泽夕马抓住千云,强行带走了她。

    白川雾跟在他身后离开了公园,身后看热闹的人浑然不觉自己的变化,黑雾依旧笼罩在他们身上,一双血红的巨大眼睛在空中若隐若现,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路上阿泽夕马既激动又卑微,他不时向白川雾解释,或者说诉苦。

    按照他的说法,他们父母在之前意外离世,他只能和妹妹相依为命,妹妹因为父母去世大受打击,性情变得古怪恶劣,喜欢说一些唬人的话来捉弄别人。

    她皱眉,看上去有些同情他,“那你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阿泽夕马连连摆手,一副任劳任怨的好哥哥模样:“千云变成这样,我这个当哥哥的也有责任。”

    他话题一转,扯到白川雾身上:“你的男朋友呢?怎么没见到他跟着你一起来玩?”

    只看她扯了扯裙摆,不在意道:“和我吵架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像我这样的难道还会缺男朋友不成,他不听话,换一个就好了。”

    阿泽夕马心中微动,吞吞吐吐问:“你大概不是普通人吧,上次在唱片店里,你”

    她满不在乎看了他一眼,回道:“是又怎么样,这不是很明显吗?像我这样的催眠大师可是万里挑一的,认识我是你的荣幸。”

    他露出讨好的笑容,压抑着心中的窃喜,原来这个女人是催眠师,还是有真本领的那种,怪不得能抵抗恶魔的感染,这样倒也说得通。

    那么如果他能成功将她作为祭品献给恶魔大人,她贡献的能量也将远远超出其他普通人,他简直有些迫不及待看到那一幕,一定会非常美妙。

    “我也这样觉得。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会竭力赔偿您的全部损失,包括上次的咖啡、衣物,只要您提出来,我都为您达成。如果您不嫌弃,可以先上楼小坐一下,我去取钱。”阿泽夕马将她带到公园附近的一处小楼下,神情恳切地邀请她。

    被他那样卑微又热切的眼神盯着,她终于骄矜地点点头,答应道:“好吧,看在你态度还算不错的份上,我就上去等一会儿。不过只能你一个人去,你妹妹要留下来。”

    他连忙点头答应。

    等到他们上了楼,他拿了银行卡出门取钱,嘱咐千云不要调皮,又带着歉意让白川雾稍等片刻,他马上回来。

    白川雾嫌弃地坐在沙发上,摆手让他赶紧滚。

    等他走了之后,千云冷笑趴在地上,一边画画,一边嘲笑她:“笨女人,又一个被那个家伙骗了的笨女人~”她自顾自哼歌,笔下全是一团糊状看不出画的是什么,黑色的影子和红色的块状物。

    第45章 那个男人,契约

    外面的阳光依旧明媚,光线照在身上带给人温暖。

    好奇怪,明明是在室外,却像是沐浴在某种狭小逼仄的空间里,被湿热的潮水冲洗着身心,头晕目眩,身体软乎乎的,站也站不住。

    怎么人群接二连三地倒下了,像融化的冰淇淋蛋糕,黄白的的外皮破掉,露出红色的夹心流了一地,沾上灰尘变成一滩烂泥。

    不要!不要啊!

    可是尖叫声还没跃出喉咙,就只剩下雨天泥水被踩过的声音。

    黏腻惹人生厌。

    “伟大的主人,感谢您的恩赐,救我于危难之中,请您好好享用这场美味大餐!”说要去取钱的阿泽夕马转眼就来到了仍未散场的秋日祭典。

    他脚步匆匆,欣喜地注视着眼前的场景。

    公园出口一片狼藉,不知道刚刚有多少人被融化在这里,这样的超自然事件引起了现场的一片慌乱,不少未被波及的人

    不明所以,不敢再靠近出口这里,因此退缩逗留在里面无法及时离开。

    没过多久,公园广播声响起,一个略显病态的男声,明显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

    “很抱歉各位,我对不起大家,我为我做出的事情像各位诚挚地道歉!”广播传到公园各处,人们面面相觑,不懂为何这个声音要这样说。

    不过很快,公园里就没有人再对此感到困惑了。

    “抱歉!对不起!”

    “我下跪,我悔过,原谅我!”

    伴随着一声声激动兴奋的道歉,听到的人类在他越发澎湃的情感中,被迫与黑暗融为一体,越发庞大的黑雾笼罩在公园上方,盘踞在尸水的周围,显露出真容——一只头顶山羊角,额头处刻有五芒星辉光的黑色恶魔无声地狰狞狂笑,两只血红的眼睛注视着下方,只是有一只略显黯淡。

    原本象征着丰收和对来年祈愿的美好庆典,转眼之间化为人间地狱。

    当然这只是对人类而言。

    目的已经达到,宴飨也已奉上,不知餍足的恶魔悄然褪去身形,但它的意志依旧围绕在他的信徒左右,期待下一次精彩的献礼。

    阿泽夕马幸福得几乎□□,再次见到恶魔主人的真容,让他欢欣雀跃,好不容易压抑住自己因激动而颤抖的身体,他看看时间,朝家里走去

    “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关东煮摊子,没有人关火还在煮着,香浓的汤底散发着食物的香气,暂时遮盖住了生肉融化的腥臊气。

    摊子的遮阳棚下面,金发碧眼的少年,略有不满地咬了一口碗里的白萝卜,随后又吐出来。

    煮的时间太久,软烂到没有口感。

    他吧唧一下嘴,用旁边摊子上的酸梅杨漱口,边走边喝,低声抱怨道:“没有品味的家伙,死亡可是一门艺术,居然搞成这个样子。”

    少年轻盈跨过地上随处可见的人泥,没让污秽沾到自己华美的衣服上,他远远地跟在那个黑衣服家伙身后。

    他本来是要来这里挑选马戏团之夜的新鲜猎物,自从上次见到了那个神秘的女人后,那张脸总是在他眼前出现。

    于是他决定这次挑选一些有趣的女性,为他带来精彩的演出,却没想到遇到了恶魔的契约者,一看就知道这是暴食的作风,做事简单粗暴,喜欢吃掉人类的□□和灵魂,因为太过贪食而吃空了自己的属地,被其他高等级恶魔联手封锁在地狱深处,只有幻影可以在人间行走。

    事情有些奇怪,暴食好端端地在地狱出不来,看上去却好像受了伤,刚刚献祭的力量还不够补足它的缺口,谁又能伤到它?难道地狱又发生了什么变动?

    他着实有些好奇。

    另外,他居然在那个契约者的身上闻到了那个女人的味道,他一定要去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天空中的太阳依旧,白川雾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就在刚刚她留下的精神烙印成片地被触发,随后再也没有了回应。

    她分出一点力量,躲在某一个人身上查看,透过被附身之人,她看到了阿泽夕马所依仗的对象,一个不折不扣的非人生物。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却本能地觉得像是某种强大的地狱造物。

    链接断掉,她回过神对咕噜咕噜喝着不知名液体的千云说:“好无聊啊,千云,要不要和我玩个游戏?”

    千云放下手里的塑料瓶,舔着嘴唇问:“什么游戏?”

    白川雾低头看她,说道:“你不是想吃我吗,这个游戏就是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赏你一口肉。”

    谁知道千云摇摇头,上下打量她一眼,说:“活的人肉又酸又臭,我才不想吃。你马上就要变成饮料了哈哈哈哈,我只要等着就好。”

    白川雾凝视着这个古里古怪的小女孩,心中万千思绪翻涌,面上不显,拿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态度,说:“你哥哥真不容易,看来他说得没错,你确实脑子不太好,没少给他惹麻烦吧?”

    千云脸上笑嘻嘻的表情瞬间变了,她阴沉着脸,针孔大小的黑色眼仁散发着愤怒:“蠢女人就是蠢女人,你以为我哥哥是真心向你道歉吗?你听信了他的话才是会死无全尸!”

    她叉着腰对白川雾指指点点:“你以为你是什么催眠师就很了不起吗?像你这样的人我又不是没见过,有点小把戏就不得了咯,最后还不是要被我吃到肚子里~略略略~”

    白川雾往沙发上一靠,漫不经心甩出一句:“哦,那是他们没本事,我可不一样。”

    千云要被她这个高傲的态度气炸了,鄙夷她哥可以,说她拖累她哥哥纯属没有的事,她一口气喝干不知名饮料,跳到沙发上,怒气冲冲:“你本事再大,能斗得过恶魔吗?我告诉你,我哥哥可是把恶魔召唤出来,还和恶魔签订了契约。他那种人面兽心的家伙,最喜欢把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女人献给恶魔!”

    白川雾似笑非笑道:“你又在说胡话了,什么恶魔不恶魔的,我看你这小孩果然是到了叛逆期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你怎么听不懂人话,我才不会撒谎呢,阿泽夕马那家伙口中可没有一句真话!”千云一生气,头莫名胀大了一些,显得头身比更加失调,倒过来的话就是活生生的不倒翁娃娃。

    白川雾看千云这样子,心想她也不是什么正常人类吧,有哪个人会喝尸水喝得那么津津有味,生气还会手指甲变成黑色兽类的尖爪,她和她哥哥光看外表的话,她才更像是恶魔仆从吧。

    白川雾没再气她,而是装作被说动了,犹豫地又怀疑地问:“真的吗?”

    千云的头更鼓了,她舔着手指头上残留的汁水:“我只说真话。”

    白川雾稍微坐起来一点,试探着说:“你哥哥不就喜欢给别人道歉,难道这就是恶魔让他做的,那也太简单了。恶魔又能给他什么好处?”

    千云舔干净手指:“反正你也跑不掉了,嘻嘻嘻,告诉你也没关系。你还以为我说的变成饮料是骗你的吗?那就是恶魔借给他的力量,他每一次道歉都会融化听到的人,先是大脑慢慢溶解,从鼻子嘴巴里流出来,然后是身体也变成肉汤,嘶,新鲜的最好吃了。”

    白川雾捂着嘴大笑,不屑道:“千云你果然是在乱编,你天天都听到你哥哥对别人道歉,那你怎么没被变成肉汤呢?”

    千云歪头思考了一下,却给不出肯定的回答,看来这个问题难到了她。

    白川雾默默看千云露出思考的表情,其实她想她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千云一直在吃因恶魔力量融化的人类尸水,这也导致了千云身体出现了变异。

    阿泽夕马一走,她立马用能力查看千云,本来想精神操控,直接让其回答问题,却发现千云的体内游走着黑气,不仅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黑气反噬,还维持着不错的自主意识,身体机能还远超普通人。

    精神操纵对千云不起效,但是还好千云心智还不成熟,也足够轻视她。

    白川雾猜测千云她说的,和自己一样的人应该就是其他任务者,她很想知道那些人的情况,她一直怀疑司凛隐瞒的事情应该很重要,关系到其他任务者,说不定真相会和他口中所述大相径庭。

    但是还没等到她再斟酌好话,门突然就开了。

    阿泽夕马露出他标准的带着讨好的畏缩式笑容,张口就是:“很抱歉!白川小姐,银行已经下班了,今天取不了钱,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对不起对不起!”

    白川雾:我怎么一点都不意外,这家伙根本就没去银行吧,说谎比自己还顺溜,张口就来。

    她皮笑肉不笑道:“那怎么办,你打算怎么赔偿我?我这条裙子可是中古的绝版货,都能买下你住的地方了。”

    骗你的,她哪有心思逛中古店,随便找了个商场买的打折货。

    阿泽夕马跪在她面前,以一种仰望的角度看着她,诚恳道:“白川小姐你也看到了,我家里还有个调皮的妹妹要养,手里的钱也确实不够。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我之前说的喜欢你也是真的,我能一直服侍你!”

    白川雾自动在脑海里翻译了一下:他不仅不想赔偿,还想要找个借口赖上自己,养他们兄妹两个,最后还要被他献给恶魔。

    她站起身俯视着他,以一种不容抗拒的语气命令道,“那我给你一个机会,你从现在开始,绝对不能说出恳求别人原谅和表达歉意的话,也不能再跪下、鞠躬和叩头,你能做到吗?”

    阿泽夕马愣了一下,扭头看在一旁的小女孩:“千云,你是不是又乱说了什么?”

    白川雾截断他的话,斩钉截铁道:“能,还是不能?”

    他仰望着白川雾冷淡却又凌厉的眼睛,被她以看垃圾的眼神扫视着全身上下,仿佛赤身裸体无所遁形,明明她只是个普通人类而已,这一瞬间却好似高高在上的神祗,看穿了他隐藏的一切。

    他的身体莫名沸腾起来,喉结不由自主动了动。

    只待吐出一个答案。

    第46章 妹妹你是谁

    对于阿泽夕马而言,他一直追求的是力量,绝对的力量能让他在人类社会里随心所欲。

    他尤为喜欢玩一种游戏,在不明真相的普通人面前示弱,以受害者的身份出场,看似在替千云处理烂摊子,实则把一切过错都推到千云身上,让人对他产生同情。然后再当着真正的受害人,以拼命地道歉的方式,达成和恶魔的契约,让受害人成为恶魔的一餐。

    这种前后反差极大的表演,被人用异样眼光审视的滋味,路人投来的怜悯的眼神,受害人察觉真相时无可奈何的愤怒和恐惧,千云故意在众人面前拆台时的尴尬,恶魔现身时的压迫感,种种情绪都被放大,让他在精神层面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快感。

    可他从面前这个女人身上,感觉到了另一种微妙的情绪,就好像她已经将自己完全看透,正如上帝看待人类,人类审视蚂蚁,尽管眼神放在自己身上,可看到的却是更繁复曲折的命运。

    他渴望这样的蔑视,这会让他产生面前的人是无所不能的造物主的错觉,他几乎为这样的力量倾倒。

    但是发软的膝盖,跪着的姿势令他想起,一切的一切都是恶魔的力量带给他的,他不会放弃这样的能力,也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演出的机会。

    他再一次叩头认错:“对不起,我做不到。打我吧,骂我吧,您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白川雾看阿泽夕马卑微地几乎整个身体都贴到地上,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踩着他的手越过他,一步步敲在房间地板上。

    这栋楼房从外面看是简约风格,上楼时看到有贴着出租的广告,进到房间后,里面摆放的东西也十分有限,基本上都是房间原有基础家具陈设。他们兄妹的生活痕迹少之又少,墙角摆放着的两个背包,里面还塞着衣物,方便随时拿起来就走。

    她像巡视领地的狮子,在屋里悠闲踱步。

    千云很不高兴,她扭头朝阿泽夕马说:“喂,你玩也玩够了吧,快点把她融化掉!”

    阿泽夕马依旧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千云跳到他面前抓他的头发,“废物哥哥你怎么回事,不会是心软了吧?不对啊,你都下跪那么多次了,难道是你被恶魔抛弃了哈哈哈哈,真可怜啊~”

    阿泽夕马揪住千云的手,警告她:“千云,你又在乱说话!”

    实际上这就是他的困惑之处,他以为恶魔受创后实力下降,才没有将她溶解,可是在补充了大量祭品后,恶魔的侵蚀依旧对她不起作用。

    他看了一下旁观的白川雾,发现她依旧一副局外人的自在态度,好整以暇地在窗边看风景,心里更觉得,她真实身份应该不仅仅是什么催眠师,不,也许催眠师只是个幌子。她是做什么的,也是某种力量的信徒,所以才拥有着能够抵抗恶魔的能力吗?

    他终于还是按耐不住,站起来以一种郑重的态度,问道:“您想怎么解决这件事呢?我都听您的。”

    白川雾装作思考着,敲打着窗沿边,片刻后道:“我是个催眠师,最喜欢发掘人潜意识里的内心世界。我很好奇你妹妹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如果你愿意配合我,我就可以不计较你的多次冒犯。”

    阿泽夕马对这个出乎意料的要求感到诧异,虽然他不认为白川雾真的能看透他,他的灵魂已经交给了恶魔,他确信她无法触及他的精神深处。但是这也是一个有意思的提议,因为这也意味着恶魔的力量有可能更加接近她。

    在她催眠自己的时候,必然要用到她的能力,到时候恶魔之力就可以抓住她,直接侵染她的大脑。

    于是他答应下来。

    但是白川雾并没有立刻就要催眠他,而是意味不明地说:“千云,你呢?”

    千云突然被叫到,有些莫名其妙,兽性的眼睛看向白川雾:“我?我怎么了?你要催眠废物老哥就催眠呗,关我什么事?”

    白川雾说:“因为我也要催眠你呀。祸可不是你哥哥一个人闯下的,你也要对此负责!”

    千云瞪大眼睛,仰头看这个可恶的女人,真心实意觉得她是个麻烦:“我不!我都没说谎,凭什么我也要被催眠!谁知道你要对我做什么!”

    阿泽夕马也连忙阻拦道:“白川小姐,千云她还小,有什么问题你都冲我这个当哥哥的来吧!我都替她承担,不要为难她!”

    白川雾若有所思看着这对奇怪的兄妹,片刻后终于松口道:“不催眠她也可以,只要我问的问题,她好好回答就行。”

    阿泽夕马点点头,又吞吞吐吐说:“千云这孩子心眼不坏,只是喜欢恶作剧而已,她说的话,白川小姐您千万不要当真。您先从我开始吧,问我什么都可以。”

    白川雾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到千云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晃,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千云疑惑地看着她的手指尖,视线跟着移动。

    白川雾轻声开口:“千云,你多大了?”

    什么嘛,怎么是这种问题?

    千云挠挠头,她没感觉自己被催眠了啊,问的这个算什么,她又看看一旁紧张的老哥,也是一脸疑惑,于是老老实实说:“我不知道啊。”

    白川雾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动作,继续问道:“千云,你和你哥哥是亲生兄妹吗?”

    千云烦躁地抓着头发说:“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吧。这个应该问死鬼老妈啊,喂,老哥你把老爸老妈从地狱叫回来问一下!”

    阿泽夕马抱以苦笑,像是看着妹妹在胡说八道时,有些无可奈何。

    他说:“白川小姐您看到了吧,千云天生就是这样调皮捣蛋的样子,您还是问我吧,我都会如实相告的。”

    千云翻了个白眼,眼眶里全是白色,格外吓人:“就知道怪我。”

    除了异常的外貌和与众不同的个性,千云看上去确实还只是个孩子,行为举止充满了动物性。

    她收回自己的手指,其实她并不会催眠,也不打算当着阿泽夕马的面使用精神力,她担心会被那个非人生物看到,也许会有麻烦。这样做只是为了吸引千云的注意力,人一心二用的时候,很难说谎。

    白川雾起身,让他坐到沙发上,打了个响指,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只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和千云一样,听懂了吗?”

    他有些紧张,顺从地点头。

    白川雾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阿泽夕马,你妹妹说的都是真的吗?”

    他说:“绝对都是假的,千云喜欢幻想有的没的,不要信她。”

    白川雾:“你和千云都只是普通人吗?”

    他:“是的,我们是再平凡不过的兄妹了。”

    之后都是一些很基础的问题关于他和千云各个方面,他也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有被操控催眠,心里正渐渐放松的时候。

    白川雾问:“你认为这个世界上恶魔真的存在吗?”

    他还在回答上个问题侃侃而谈的声音断掉,室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千云捂着肚子笑,颇为幸灾乐祸:“说啊,废物老哥,你敢不敢说出来啊?”

    阿泽夕马恼怒地吼了千云,“闭嘴!”

    千云叉腰顶了回去,冷笑说:“哎呀,凶我又有什么用呢。我真是受够了给你当替罪羊,什么脏水都泼到我身上,明明就是你自己想做。”

    阿泽夕马伪装出来的假面具,被妹妹撕掉一角。

    他被千云的戳穿气到无法维持理智,指着千云说:“千云,你太伤哥哥的心了。自从爸妈去世后,是我把你从小婴儿抚养长大到现在。我都没有嫌弃你是老妈和恶魔生下的孩子,一直走到哪里都带着你,你怎么能倒打一耙!”

    千云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孩童稚嫩的脸上是纯真的残忍:“明明你才是那个和恶魔有关系的人,你从小就和恶魔签订了契约,反而说我是半人半魔。老哥,你想借着这个女人的手再杀我一次吗?”

    阿泽夕马挤出一个生硬的笑脸,眼神闪烁,说:“怎么会呢?”

    白川雾拍拍手,吸引了两人的目光,“真有趣。你们兄妹两个的话完全相反,互相指责对方,一个是恶魔的契约者,一个是恶魔的女儿。都和恶魔有关,说不定你们谁就是真的恶魔呢~”

    没有人接她的话,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氛围,准确来说,是杀意在逐渐增长。

    她顿了顿,视线在一大一小之间逡巡,最后落在千云身上,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千云,你是千云吗?”

    千云本来亮出自己尖尖的手指甲,朝阿泽夕马比划着,听到这话,她像是没听懂一样问:“你在说什么,再说一遍?”

    白川雾沉吟不语,只是扭头看阿泽夕马。

    千云抬头问她哥:“她刚刚说了什么,我听不懂?”

    阿泽夕马脸色难看的要命,立刻制止了白川雾继续说下去,“白川小姐,请您不要胡言乱语,我妹妹她好好的,你”

    白川雾打断了他:“阿泽夕马,我和地狱之人有往来,所以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亡者无法说谎。”

    他要说出的话堵在嘴里,死死盯着她,看样子,如果她再继续说下去,他就会和她同归于尽。

    她看着他紧张的表情,突然笑了笑说:“我不提这件事也可以。只要你老实回答我,第一,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司凛的人,如果认识,那你得告诉我和他有关的所有事。第二,你从何得知召唤恶魔的方法,又是怎样召唤成功的。”

    无关风月

    阿泽夕马完全不掩饰他的震惊,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说:“原来你是无垢者的一员,怪不得能”

    怪不得能什么呢?

    能抵抗恶魔的侵蚀,能猜到千云早就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她的身体和不知名的地狱生物。

    第47章 一个M的自白

    暮色将近,外面传来一阵阵警笛鸣响。

    公园的事情应该被发现了,那么多人无故失踪,会惹得上面的关注。

    阿泽夕马脸色一变,他抓起背包就要带着千云离开。

    白川雾拦在门前,如果今天他不交代清楚,是绝不可能让他们离开。

    她冷冷直视阿泽夕马:“你应该在躲避超自然科研的追捕吧,老老实实回答我,我就让你们走。”

    千云先紧张起来,嚷嚷道:“老哥,我不要被抓回去,那里不是人待的地方!”

    阿泽夕马看看千云,再看看白川雾最后妥协:“好吧,但是不能在这里讲,我要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白川雾也没反对,而是带着兄妹两个回到自己住的酒店。

    她先回到房间,把千云和他们带走的行李锁在卧室内,自己则和阿泽夕马单独上了大楼天台。

    晚风吹起她散下来的碎发,在夕阳的照射下,红裙几乎要燃烧一样,美丽又带着锋芒,像一把刚刚淬火的刀。

    “千云不在,你也不用担心她听到后会想起什么。所以别耍花招,快说。”她催促道,语气不容许他拒绝,又包含威胁。

    阿泽夕马深吸一口气,看向远处天的尽头,他身上那股故作的卑微和忧郁散去,眉头不再紧皱,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他平静开口道:“第一个问题,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和千云在西南那边上学,却不小心被官方发现了犯的事,他们派了一群像你这样的超能力者来抓捕我,你说的司凛就是那群人的老大,被他们叫做救世主。”

    白川雾强忍着心里的疑惑,听他把话说完。

    他说:“我和千云逃到人迹罕至的山里,可是一入夜他们就找了过来。说实话,我本来是逃不掉的,但是救世主和我做了一个交易。我记得那天晚上天气很好,有很多星星,司凛独自找到了我,他说只要让我帮忙溶解掉一些人,他就放我走。我当然是愿意的,不过我没想到他要我杀死的人是他的一部分队友。事成之后他确实遵守承诺让我们离开了,这之后我也没搞出什么大事,一直在全国各地游走。”

    “杀的人有什么共同特征吗?”她追问道。

    他有些苦恼的思考片刻,摇头道:“不知道,他说完以后就走了。没过多久他的队友找了过来,我就按照他说的,把这一批人全都融化了。哪里知道有什么特征。不过,千云饿了很久,她忍不住去吃融化的脑浆,因为她太贪吃耽误了离开时间,我只好拉她躲在一旁。来了几个处理现场的人,他们倒是都带着统一的兜帽,蒙着头部看不出是男是女。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司凛,不过嘛,他给了我一个道具,说是能检测目标是不是正常人,方便我避开危险人物。”

    白川雾的心开始狂跳:“是不是个有数字显示,从1到10,形状像测温器的东西?”

    阿泽夕马点头,镜片一闪光:“你也有?”

    独角兽

    白川雾说:“那个东西你还带着吗?”

    他扶了一下眼镜:“千云拿去玩了,我也不知道在不在。”

    关于司凛的消息,真让人意想不到,阿泽夕马口中的司凛和司凛自述的,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先前司凛的原话可是:“我当时负责整理情报和收集资料,所以侥幸没被盯上。”按照司凛说的,他们先是发现阿泽兄妹有问题,处理失败后才上报给官方的,司凛也以此为跳板进入超自然科研所。

    现在完全是反过来的,他在那之前就已经是官方的人,出于某种原因还借刀杀人,害死了不少超能力者,所谓的超能力者十有八九是任务者。司凛不仅放任阿泽夕马这样的人继续到处流窜,还给了检测仪帮助他避开危险。

    她想不明白司凛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突然记忆里翻出很久以前由美说过的话,由美说司凛将任务者喂给夏希,好让她恢复人形。

    她快速地捋了一下时间线,起码在三年前司凛就来到了这个世界,不仅能在政府内混得如鱼得水,还有一批追随他的任务者,称呼他为救世主。由美在进入本世界后被司凛救下,成为他任务者联盟的一员,并且帮助他处理一些事情。但是显然由美知道的事情,都是司凛透露给她的。她本人对于司凛以前的事情毫不知情,她也只是司凛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她就说为什么从科研基地逃出来那么容易,哪怕有由美帮助,过程也顺利到不可思议。因为这本就在司凛的掌握之中。

    心里的声音告诉她,司凛对这个世界掌握的信息,一定比自己想象中要多得多。

    白川雾示意阿泽夕马继续回答完另一个问题,这个答案也同样重要。

    阿泽夕马站得久了,顺势就往地上跪坐,鼻尖传来白川雾身上的香味,他说:“至于我是怎么召唤来恶魔的,那还要感谢我的父母,是他们让我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语气透露着怀念:“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们对我就非常严苛,吃饭时筷子拿的位置和他们不一样,都会被狠狠地责骂。其他的就更不必说,有一次我因为去邻居家做客,鞋子没有摆得工整,回来后,他们说我没有礼貌,打了我之后,又把我关在地下室三天。”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笑了起来:“我家房子是流传下来的祖宅,所以有些年头了,地下室里堆放着各种杂物,灰尘多得让人无法呼吸。我饿得连自己的双手都啃得直冒血,就守在老鼠洞那里抓老鼠吃。老鼠很聪明,发现我守着就不出来。我就找到一根棍子使劲地掏,然后老鼠洞被我弄得越来越大,洞口裂开大口子。我把脑袋伸进去一看,你猜里面是什么?”

    白川雾皱眉道:“老鼠?恶魔?”

    阿泽夕马摇头,扯出一丝诡异的笑,似乎还在回味着那时的场景。

    白川雾啧了一声,他才继续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不是。你肯定想不到,里面摆满了各种山珍海味,会流心的奶油泡芙、造型别致的小蛋糕、裹满酱汁的虹鳟鱼寿司我喜欢吃的东西全都有,见过的没见过的堆了一地。”

    “我拼命钻了进去,拿起吃的就往嘴里塞,好吃的肉,美味的饮料,我一直吃到自己再也撑不下为止。吃饱以后我又累又困睡着了,等我再睁开眼睛时,是被痛醒的,一群老鼠在啃我的脚。”

    “我想从老鼠洞那里再钻出去,但是怎么样我都找不到。”

    “我被困在了密室里,里面只剩下一群老鼠陪着我。”

    “在黑暗中,我痛哭流涕向父母道歉,发誓再也不敢了。他们没有听到我的求救,但是恶魔听到了,并给出了回应。”

    “当我再醒过来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我能感受到自己和恶魔建立了联系,祂召唤我为祂献上更多祭品,以回报那晚的丰盛佳肴。从那时开始,我的灵魂已经完全交付给恶魔,我不再害怕疼痛,恰恰相反,我的全身心享受着每一份痛苦,这才是我追求的极致快乐。”

    他再次推了推眼镜,“这就是我的回答。白川小姐,你是我目前遇到的人里,最强大的一个。实话说你的强大让我很佩服,你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做你的伴侣,只要不妨碍我的献祭,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白川雾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冷淡拒绝道:“不了,我喜欢比我好看的。”

    阿泽夕马立马接话:“我当情人也可以,我现在都记得你第一次踹我的时候,真的很”

    白川雾连忙打断他继续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够了,我不需要,我对你的身体没兴趣!千云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他神情略带遗憾,“这个我也不清楚呢。但我也很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白川雾对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没有感到意外,只是说:“千云的身体确实是人类,但她又和普通人类差得太多了。”

    阿泽夕马辩解道:“这个可不能怪我,我可没有想要献祭她,是我父母害死了她,我只是想要把她的灵魂召回来而已,谁知道从地狱里回到她身体里的是什么。”

    白川雾对此不置可否,她脸被吹得有点冷,于是率先下楼,边走边说:“你回去找一下司凛给你的检测仪吧。”

    她在心里判断着阿泽夕马所说的东西有几分真假,先前猜测千云变成这样,是因为吃了太多人类尸水,怨气影响到了她的身体。但是后来一看千云和阿泽夕马的关系十分奇怪,不像是普通兄妹,表面上看是阿泽夕马一直在照顾这个不通人性的妹妹,他是有话语权的一方,千云处于被支配的位置,那么为什么不把她甩掉呢?答案很可能是他做不到。

    千云问阿泽夕马要再杀她一次吗?

    那就说明他杀过一次且失败了。

    不能杀死,也无法摆脱,更不会被他的能力影响,普通人类就算吃再多含有怨力的尸体,恐怕也做不到吧。

    她想问千云的第一个问题其实是:你还是人类吗?

    来自地狱的亡者无法说谎,但是熟悉的感觉浮现,她说不出这句话。

    那个时候她就明白了千云的体内,一定有别的东西,而且关乎这个世界的秘密,就和上一次在地狱汤时如出一辙。

    她大胆猜测和阿泽夕马遇到的恶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这个东西不知道为什么确实把自己当成了千云,让阿泽夕马无法摆脱,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电梯慢慢到达对应的楼层,她犹豫着要不要对阿泽夕马出手,但是直到走到房间门口她也没动手。

    她想为富江报仇,但是在了解到这么多消息后,现在又改变了主意,因为阿泽夕马只是个工具,她真正要报复的对象是他身后的恶魔。

    她不能在这里亲自动手,必须要想个办法让他自己步入陷阱里,惩罚阿泽夕马只是顺带。

    她收回思绪打开房门,却发现房间内乱成一团像被人洗劫了一样。

    原本锁着的卧室门敞开着,千云不知所踪。

    白川雾猛然一惊,冲到卧室里面,打开衣柜,藏在最里面装有富江的花瓶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泽夕马在外面喊道:“白川小姐,你看这个。”

    她走过去一看,一张精美烫金的名片被放在桌子上,上面印着几个字:巴比鲁斯大马戏团,期待您的光临。

    第48章 你是富江吗?

    雷利亚为什么要带走富江和千云?

    该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白川雾本想直接用能力再次搜索全城,可看到阿泽夕马毫不担忧的脸,动作一顿。

    他肯定有办法找到千云,自己不用在他面前动用能力,不如留着底牌以防万一。

    于是她看向阿泽夕马,问他:“千云被马戏团的人带走了,你不找找她?”

    他气定神闲地往沙发上一坐,看上去像是巴不得她消失,自己好清净一会儿:“她才不会有事,也不知道是哪家倒霉的马戏团看上了她。”他眼皮一抬:“而且看这样子,好像是冲着你来的,也不知道你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白川雾看他这副样子就来气,双手抱胸走到他面前:“别废话,你肯定有办法知道他们的位置,带我去马戏团。”

    阿泽夕马不情不愿地拖长声音:“啊~白川小姐你”

    他话还没说完,响亮的耳光声响起,脸上挨了一巴掌后,他立马起身态度殷勤道:“跟我来吧,我大概知道在哪个方向。”

    白川雾收回手撩起耳边散落的头发,冷冷吐出两个字:“带路。”

    一直到车上,阿泽夕马不时地瞥一眼她的手,最后实在忍不住问道:“白川小姐,您的手疼吗?”

    白川雾警惕地瞄了他一眼,捕捉到他眼里的狂热,“不疼。”

    他主动把半张脸凑过来,摘下眼镜,笑得颇为谄媚。

    “不疼的话,麻烦我这边也要。”

    空气一片沉寂,两秒后她忍无可忍用拳头朝这张欠揍的脸上狠狠地来了一下。

    “滚远点!”

    她扯出纸巾擦干净手背关节处的血迹,长出一口气,命令道:“开车。”

    被打的嘴角直冒血的人没再说话,完好的一边嘴角压抑着弧度,油门一踩,车子驶入茫茫夜色中。

    “你在耍我吗?阿泽夕马。刚刚我们就是从这条路上开过来的,现在又要折返回去,你以为天黑我就看不出来路了?”

    白川雾气压低沉,脸色难看,距离开出城市已经两个小时了,却还是没看到雷利亚马戏团的踪影,而且他们还在走一些重复的路线。

    阿泽夕马下意识推眼镜,疑惑道:“不,我确实是跟着千云的位置走的。她确实在变来变去,我只能一直调整方向。让我再试一试。”

    半个小时过去,崎岖难行的小路上行驶着小轿车,车子穿过一个冗长到离奇的隧道后,来到了一个村子里。

    “在这里?你确定?”

    “我不仅确定千云就在这里,千云同样知道我的位置在哪儿,可能这就是血脉亲情吧!啊~斩不断的命运羁绊呐~”阿泽夕马打了个哈欠,可猛然间车身一震,碾压到什么异物的感觉十分强烈。

    白川雾皱眉解开安全带下车查看,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她看到黑暗的地上是一只死兔子,已经被碾压成血肉模糊的饼状物。

    脚下泥土的质感不是很好,沙沙的有些糊脚,踩着软绵绵的,有种踩在肉上的感觉。黑压压的山林,不知道是夜间风大还是怎样,树木都在似有节奏地晃动。

    不远处立着个歪着的告示牌,她走近了一看,发现上面写着“白砂村”三个字。

    她重新回到车上,示意他继续开车,开进村子里去。

    马戏团的帐篷设备什么的很多,看样子今晚会在这个村里扎营,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雷利亚和千云,看看他究竟在搞什么。

    然而他们的车子刚刚开进村口,就被举着火把的人团团围住,看样子来势汹汹,叫嚷着让他们滚下来。

    白川雾放下车窗,朝看上去像是领头的老头子询问道:“我们路过而已,发生什么事了?”

    老头脸上布满褐斑,皮挂在骨头上,看上去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只能用骨瘦如柴来形容,他有气无力地开口说:“你们下来,让我们检查车上有没有别的东西。”

    阿泽夕马表情惶恐,好像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村民的事:“是因为我们不小心压死了你们的兔子吗?如果是这样,我真的很”

    “抱歉”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又挨了一巴掌,顺从地缩回位置不说话,回味着脸上刚刚袭来的香味。

    白川雾打他的时候脸都没转一下,这会儿自然地和老人说话:“可以是可以,但是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看到老人嘴角抽搐,说话态度都好了一点:“因为我们村里有小孩子不见了,怕是有坏人拐跑了小孩,所以路过的人都要被检查。”

    “这样吗,那好。”白川雾利落地下了车,阿泽夕马紧跟着她。

    村民们都围过来,把车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什么,悻悻地退开。

    白川雾观察到,这些人一个个脸色都异常惨白,身形没比村长好到哪里去,看着都营养不良的萎靡样,在夜里看到活像见了鬼。

    不知何时起了狂风,村民手里的火炬接二连三被吹灭,他们面面相觑。

    直到有人问道:“村长现在怎么办?”

    老人指着前面隧道入口的方向说:“把入口堵住,找不到人,谁也别想离开。”

    阿泽夕马皱眉,对此很是不满,刚想说点什么,又被白川雾制止了。

    她扯出礼貌的微笑:“村长,既然我们也走不了,那今晚能不能给我安排住处,明天我也可以帮你们找人。”

    村长颔首表示同意。他安排了一批年轻男人去关闭隧道,随后带着其他人慢慢回到村里。

    白川雾走得慢,她不时回头看那些男人在搬着什么堆到隧道门口去。

    一麻袋一麻袋的东西,堆在隧道口。

    她最后一次回头时看到有一个麻袋漏了个口子,搬过来的时候撒了一条白色的线,像是某种会发光的石头。

    她忍不住问村长那是什么,村长一看,立马严肃叫人去打扫干净,他说那是以前村里的特产,在山的后面有一条河,叫做白砂河,河里盛产这种白砂,后来遇上天灾,河水消失后,这种白砂也就没有了。

    路上她问村长有没有马戏团进入村子,村长诧异摇头,表示这里太过闭塞没有看到什么马戏团。

    她心想,坏了,目标变得更难找了。雷利亚没准备马戏杀人演出,也就没有帐篷之类的大件,那又何必递名片邀请自己呢?

    白川雾跟着村长正式踏入白砂村的地界,阿泽夕马没办法只好扔下车,跟着一起进去。

    进到村里,他们在一个大姐不住的老宅,被安排了两间空房,

    房间里角落挂着蜘蛛网,床单被罩散发着霉味儿,不知道多久没人住过,空气里除了灰尘霉味,还混杂着特殊的腥气。

    白川雾已经在别的地方闻到过很多次了,那是血液的味道。

    大姐离开前,嘱咐她不要乱跑,说村子里不够现代化,很多以前的东西还在沿用,不知道什么地方就是坏了的。想要喝水洗漱的话,要自己上院子里的古井里打,说完大姐就走了,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她往井口走去,还没靠近,扑鼻的血气呛得她想吐,也不知道底下有多少血,才会把石砌的井口都染成暗红色。她隔得还有些距离,都能感受到令人不适的浓重腥味。

    阿泽夕马跑过来,鬼鬼祟祟道:“白川小姐,我看这里很不对劲,咱们早点找到人就走吧。”

    漆黑的夜空中,群星眨着眼,轮流闪烁,远离城市后星光格外明亮美丽。

    她抬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大了,冷得她打了个寒颤,总觉得有种盯上了的感觉。

    白川雾看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到十二点,她低声道:“在房间里休整两个小时,等到1点的时候,村里大部分人应该都回来休息了,到那个时候再出去。”

    随后她走入房间,靠在床边较干净的地方闭眼休息。

    奔波了一天,她的身体很疲惫,但是她的思维还保持着高强度的运转。

    虽然阿泽夕马不在自己身边,但是她不能知道恶魔是否在盯着自己,所以依旧不敢使用精神力。身边被迫绑了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危险品,让她不得不时刻神经紧绷,因此她格外怀念富江在身边的日子,有富江在她就能放心睡个好觉。

    果然什么都是有了对比才会显得可贵,一想到富江,她就又觉得心里百般滋味,懊恼着不应该和他计较,又觉得他太意气用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回还把自己身体都搭进去。

    他又不是没有其他身体了,自己何苦费劲跑一趟,拿回他无法再生的尸体又有什么用呢,说不定都被千云喝掉了,或者在路上随便扔掉了,都有可能。

    唉,她在心里叹气。

    可是,她就是想拿回来,那是富江,是她的男朋友。

    哪怕死了,化为尸水,也是她的东西。

    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偶尔睁开看看时间,马上就到1点了,她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着有些酸胀的肌肉。

    走出房间,阿泽夕马已经等候在院内,她打起精神小心应对着。

    山风呼啸着,周围寂静,只能听到刺耳的风声。

    落后的院内散落着不知名的杂质,黑黢黢融进地里,抬眼一看院子门是虚掩着的,她脚步一顿,面色如常却放缓步伐。

    她记得大姐走之前是把门关好了的,现在却能看到有一点缝隙,借着暗沉沉的自然光看去,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又融入黑暗里。

    如果自己没有看错,那是一只眼睛。

    她先给阿泽夕马递了个眼神,随后猛地拉开门一看:

    哦豁,大半夜的僵尸开会。

    外面围着一群人,脸上僵硬苍白,眼睛空洞无神,身体形销骨立,和刚刚下葬的死人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和死人不同的是,这群人手上都拿着利器,就连看上去只有十来岁的小孩都拿着刀,见到白川雾和阿泽夕马露面,他们眼珠子紧跟着两人,像是饿极了的鬣狗盯着鲜肉。

    村长缓缓走过来,声音老迈沙哑:“两位客人要去哪里呀?”

    白川雾叹气,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懒得和他们兜圈子,直接挑明了:“村长你们大半夜的不睡觉,把我们围起来做什么,总不至于请客吃饭吧?”

    她冷笑道:“我不知道你们原本半夜都在外面晃悠是要做什么,但是你也太心急了点。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的人偷偷弄坏了我车轮胎,我要是不配合你来看看,岂不是太辜负你,毕竟你仅剩的脑细胞能想出找孩子这样的借口,也属实太难为你了。”

    她话一说完,老头惨白的脸由白变紫,再到发青,实在精彩。

    阿泽夕马察觉到她此刻情绪不好,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开刃的刀,充满攻击性,他反而暗自窃喜,要是能再给他来两下就更好了,他就喜欢被她这样对待。

    村长阴沉着脸,“本来是要在你们睡着的时候,让你们走个痛快的,现在看来是你们不知死活,动手。”

    乌泱泱一群人举起手中的利器,从门口围了过来,活像要吃人的野兽。

    白川雾后退两步,脸上却没有丝毫害怕,扭头对阿泽夕马平静地说:“上吧。”

    他立马跪在众人面前,双手合拢,虔诚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我吧,我不是有意这样做的,不管发生什么,怪我就好了,不关您的事。”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黑雾凭空出现,并且有逐渐凝聚成实体的趋势。

    率先冲到前面的都是些青壮年,当然只是相对其他老弱病残而言,他们的脸开始像蜡烛一样融化变形,七窍内流出血液和脑浆,按照这样下去,不到一分钟他们就会完全融化为尸水。

    可这时异变出现了。

    不知为何,明明已经融化得不成人形,脑浆也化为乳白混杂红色的液体从口腔、鼻孔,甚至是眼球已经脱落的眼眶中流得一干二净,但是人就是没有死。

    而且皮肤牢牢地将人的血肉包裹着,哪怕人已经成为了一团看不出本来面貌的怪肉,依旧在蠕动着身体,顽强地活着。

    白川雾眼观六路,发现一开始融化时人体渗出的血,流到地上后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瞬间意识到,这里还存在着另一个怪物,就在他们的脚底。

    村民发现前面的人融化成一团后,在惊恐中退后几步,人群一片哗然。

    此刻村长再次站出来,他强装镇定,举起手里的刀,割向了自己的身体,口中大喊:“砂神保佑,伟大的砂神求您赐福您的子民,我们将生生世世守护您,为您献上永不枯竭的血液。”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照做,霎那间村民们划开的口子,迸发出新鲜的血液,四溅开来并快速地被大地吸收。

    与此同时,阿泽夕马召唤的黑雾恶魔暴躁起来,它迟迟不能凝聚成完整的形体,在阿泽夕马越发焦急地催促下,它再次扩大了黑雾范围,将在场的生物都包裹了起来。

    白川雾有系统防护,她虽然不担心自己会被融化,但是在浓重的黑雾中,她依然感觉不太舒服,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她耳边出现了一些细细簌簌的响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自己听到了千云的声音,不同于现在神经兮兮的小女孩儿的音色,而是成熟的女人在说:

    “融化!”

    “变成食物和■■”

    “美味的■■”

    “不够好饿■■给我更多■■■”

    她只听懂了这些,其他的就是她无法理解的噫语和近乎兽类的原始呜鸣,那声调越发激昂愤怒,刺得她大脑感到不适。

    而面对这样诡异的情景,阿泽夕马原本不慌不忙的祈求,也变得急切起来,他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从来没有在融化到一半的时候就停下来的。

    这个村民口中的砂神,来头不小,居然能和恶魔持平。

    因此他摈弃杂念,全身心投入到恶魔的献祭仪式中去。

    渴望、痛苦、饥饿,发自内心的欲望,牵引着更多深渊的力量,借由他的躯体,来到世间。

    村民的祈求声渐渐和在一起,呼唤着他们世代信仰的神明。

    某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当机立断,想阻止这种力量对抗,两步跑到阿泽夕马身后,“停下来,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她话音刚落,脚下的土地不安的晃动起来,嗡嗡的地鸣一开始像是从人群站立的地方传出,顷刻间又好似从不远处连绵的群山中发出,一声接着一声,似是猛兽呻吟的呜咽。

    继而整个村里都迸发轰隆隆的震天巨响,地面裂开无数条口子,缝隙之间无数粗壮的蟒蛇状生物扭曲着身体,想要从土里钻出来。

    白川雾勉强稳住身体,定睛一看,那根本不是什么蟒蛇,而是一条条血管在活动,从较粗的大血管上,分出来无数较为细小的红色血管。它们身上还伸出许多细密的分支,人的血一流下来,它们就迫不及待地吞噬掉。

    村长见状大喊道:“砂神显灵了!砂神保佑我们”

    他的话没说完,身体就已经变成和前面的肉囊一样,只剩下皮肤包裹着的血肉,徒劳挣扎着。

    “怎么办?村长也变成怪物了!”

    “怕什么,砂神在下庇佑,我们会没事的。都是那两个人,杀了他们两个就好了!”

    “对,本来也是要杀他们取血的,现在正好取血报仇!”

    “这两个人是异端,都怪他们带来了灾祸,要把他们献祭给砂神,才能平息砂神的愤怒!”

    越来越多附和声响起,事不宜迟,她顾不上那么多,几脚踹开袭击她的人,拽起依旧垂头跪着的阿泽夕马,躲开人群的攻击。

    “千云在哪个位置?”她抄起村民落下的刀,敏捷地还击,她注意到,被割到的伤口,血液都以极其不正常的速度快速流出,就像是有磁铁吸引着一样,而土里血管吸干血迹后,明显变得更加活跃。

    阿泽夕马喃喃道:“在山上,那里!”他抬手指了个方向。

    独角兽

    他现在的状态不太正常,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眼球里全然漆黑,看不到半点眼白,此外身体没什么改变,但是气质完全变了个人,倒像是某种邪恶的化身,浑身透露着古怪。

    白川雾注意到他的变化,这么明显的改变,只有瞎子才看不见,但她装作没看到。

    接下来她看准时机,从一个行动迟缓的女人身边闪过,又轻轻推了一把,女人拿着刀挡在了她和阿泽夕马中间。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她身体矫健又灵活,不刻意带着拖油瓶的话,几下就找到突破口,顺利地甩开身后的人群,朝着山脚跑去。

    白川雾平复着呼吸,手里攥紧刀把,看到眼前有个道路缺口,两三步上前,就着小路上了山。

    泥土都被血管翻了起来,不停地蠕动着捕食猎物,林间飞禽走兽全都遭了难,被抓到无法挣脱的都被吸成了干尸,体内一点血液都不剩下。

    她小心翼翼地避免被缠上,但是血管盘根错节,她很难完全避开,有一根细微的血管趁她躲避大的血管时,猛地缠住她的脚踝。

    她抬脚想走时差点失去平衡摔倒,意识到问题在哪儿后,她反手一刀将血管割断,随着血管破裂处涌出鲜血,她感觉自己左边小臂一痛,自己身上竟然也出现了一道伤口。

    她割下裙子布料,迅速用力勒紧包扎好伤口,发现了林木遮盖的位置出现了一条大路。

    距离她不远处有一条从山下到山上的大路,由一层层青石板铺成,道路两边悬挂着神社的标志,看上去年代久远,两侧围栏都是几百年前流行的风格,上面留有不少修补的痕迹。最重要的是,那条路上完全没有任何血管的踪迹,它们有意避开了这里。

    白川雾往身后一看,没看到有人跟上来。她立马狂奔到大路上,朝山顶跑去,既然是神社,那一定有压制血管的东西,所以血管才不敢靠近。

    穿过红木鸟居,一座神社矗立在山顶,再过几步,古建筑近在眼前。

    白川雾却放缓了脚步,她抿抿唇,精神更加戒备,对眼前的人疑惑道:“千云?”

    面前这个浑身肿胀,皮肤漆黑,头顶隐隐冒着幽光的大头女孩,有着和千云相似的五官面貌,此刻她端坐在神社的供台之上,啃着一旁的祭品,供台下边扔着各类食物残渣,以及被绑着的雷利亚。

    他双眼紧闭,眉头皱起,似乎是晕死过去,被随意扔在地上,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表明他还有生命力。

    忙着往口里塞食物的千云,咽下一口肉,抬眼看她,不甚在意地回答道:“是你啊,我还要多谢你呢。”

    白川雾停下脚步,打量四周,神社的主体十分简陋,除了千云坐的供台外,就是一些装饰性建筑,以及一口口径足足有两米的井。

    井身通体呈现白色,是由某种散发着幽幽白色荧光的石头砌成,看上去不同寻常。

    她默默地远离了所有看着诡异的部分,独自站在空地,用裙子擦去刀上的血迹,一边擦刀一边问千云:“怎么说,我不明白。我和你哥哥发现你不见了就立刻来找你,我们都以为是那个人把你带走了。”

    千云抓起一块猪头肉,嘎嘣嘎嘣地嚼猪眼睛,她咧嘴一笑,透露着邪气,“是我追着他出来的。”

    千云吞吃着食物,告诉了她事情的经过。

    在白川雾和阿泽夕马从房间离开后,千云独自等了一会儿后,感到很无聊。

    她开始在卧室里翻找着,想要找到什么好玩的,就在她惊喜地发现衣柜里藏着一瓶肉汁时,外面传来了动静。

    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打开了锁着的房门,他们两个面面相觑。

    千云抱着花瓶一脸不善地问:“你又是什么人,进来做什么?”

    雷利亚随手把一张名片放在桌子上,回答道:“我是一名演员,自然是有事要找房间的主人聊一聊。”

    千云看他长得精致美丽,有些放下戒备,没打算理他,想要继续享用肉汁时。

    雷利亚好奇问道:“这里面是什么,好奇怪的样子?”

    千云炫耀似的举起来让他看清楚,她语气带着兴奋和恐吓:“这可是人肉化成的汁水,味道相当不错,喝了它还能补身体哦~”

    其他人听到这话早就被吓得夺门而逃了,但是眼前的少年却饶有兴致问道:“那还有吗?能不能让我也尝尝?”

    千云挠挠头,眼珠子直溜溜盯着他,“不知道,你自己找找呗。”

    雷利亚看了看被翻得一团糟的卧室,在外面四处翻找起来,他一会儿在这里找找,一会儿在那里看看,直到他惊喜的声音从盥洗室传出:“你来看,是不是这个?”

    千云刚刚喝了两口,听了这话,立马跑到盥洗室门口查看,但是她刚刚探头,就被人一把夺走手里的瓶子,并且关在了门里。

    她要气炸了,一头短发直冲天花板,使了蛮劲费力撞开了盥洗室的门,追了过去。

    雷利亚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出来,立马掏出长笛吹奏,却没想到,不仅他的魅惑对小女孩没用,就连长笛魔音也不起作用。

    他立刻拦下一辆车,踢走路人后自己开车离开。

    千云本来气得跳脚,正无能狂怒,眼看车子离自己越来越远,谁知胃里却蔓延出一股热浪,让她感到强大的能量从腹部涌上来。她捂着嘴强行将辛辣的灼烧感压抑下去,等她感觉到热意完全褪下时,她已经变成这个样子,并且本能地追了出去,以人类无法达到的速度寻找着雷利亚的踪影。

    白川雾看着千云此刻越发异化的身体,猜到了她突然转变的原因。

    一定是因为富江。

    千云的体内住着的本就是一只从地狱而来的生物,而富江的身体说不定还残留着地狱的气息,她吃了两口后,这股力量使得她摆脱了人类身体的束缚,想起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更加接近她本身的形态。同时也就意味着富江很可能没死。

    白川雾一脸好奇,装作一无所知:“那之后你和他怎么来到这里了?剩下的肉汁去哪儿了?”

    此刻供台上摆放着的食物,基本都被千云吃空了,但是她犹嫌不够,伸出尖长肥厚的舌头,舔舐着手上的残汁,心情不错地说:“他发现了我在追他,到处躲藏,没想到他也是地狱来的,确实不太好办,我只能逼他到我的属地,这样他就跑不掉了。至于剩下的肉汁嘛,只能剖开他的肚子拿出来了。”

    千云眼馋着地上的雷利亚,舔干净了手指,从供桌上跳了下来,补充道:“不过,我就不用费那么大的劲,他既然全都喝下去了,我只要吃掉他就好。”

    她脸上夸张地扯出笑,眼睛全是贪婪和不满足,她幽幽叹气:“没办法,我饿呀~谁让我天生就怕饿,只能多吃点补补。”

    白川雾脑子灵活,瞬间就意识到,她既然将这里称为她的属地,那她就是这血管怪物的主人,一个念头闪过,她没来及捕捉到,阶梯上传来脚步声。

    阿泽夕马走了上来,他脸上的眼镜不知所踪,气质诡异阴冷,纯黑的眼球盯着千云:“哎呀,我这让人操心的妹妹,一会儿不见,你变得这么丑了。”

    千云本来看好了雷利亚的脖子,正准备下嘴时,头刷得一下扭过来,“闭上你的臭嘴!该死的叛徒,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我又怎么会被困在这具身体里。”

    阿泽夕马无所谓地走到井边,井里深不见底,他随手抛下去一块小石子,半天才听到响声。他笑得不怀好意:“怎么能怪我呢?你同意了计划,我才去做的。是我成功解救你,把你带到人间的,现在又来怪我,妹妹你要过河拆桥吗?”

    千云冲到阿泽夕马的面前,四肢拉长,骨节变形,尖锐锋利的爪子直抓他的咽喉处,她愤怒地咆哮着:“卑劣的背叛者,我让你想办法带我离开地狱,你胆敢趁我虚弱的时候偷走我的力量,还利用这两具身体的血脉关系,封锁我的记忆。不可原谅!”

    占据阿泽夕马身体的恶魔,猛然间张开背后的黑色翅膀,躲过她的攻击,在天上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吾主,这是属下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了。你确实不适合再担任暴食之间的领主了,先前你被其他恶魔联手封印,就连你在人间的代行化身都失去力量,被人间驱魔师镇压在这口封魔井下。我确实帮你从无间之地逃了出来,难道不是吗?你的力量只不过是我应得的报酬哈哈哈哈哈”

    曾经的暴食之主,现在的千云怒不可遏,她喉咙间传出愤怒的嘶鸣,身形暴涨成为两米多高,浑身皮肤彻底化为黑色,额头的五角星芒闪烁着,然而她此刻没有翅膀,无法飞到天上撕碎该死的背叛者。

    她眼睛一转,看向了偷偷搞小动作的白川雾。

    刚刚白川雾趁着这两个恶魔狗咬狗的时候,悄悄移到供台边上,解开了绑着雷利亚的绳子。

    她使劲掐雷利亚的手,试图将他唤醒。

    掐手没反应,她又掐他脸上的肉。

    有一个猜测浮现在她的心头,她迫不及待地想验证是真是假。

    雷利亚很快清醒过来,睁开眼时,白川雾的脸离他很近,哪怕是在昏暗的夜间,他依旧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睫毛。

    他的心脏不明所以地狂跳,过了几秒才想起自己是怎么躺到这里的。

    在酒店的时候,他闻到了那个瓶子里传来的淡淡的奇异香气,那是它们色欲恶魔独有的天赋,因此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里面应该是某位色欲恶魔的身体。

    他看这个小女孩儿虽然古怪,但确实是人类的身体,因此抢走瓶子后,他大摇大摆地出了房间。谁知道那小女孩儿从锁上的门里冲出来,他的魔笛也不起作用,他不想在人类的地盘上闹大,于是赶紧离开。

    然后他在车上后视镜里,看到了变异追上来的小女孩。

    那个模样虽然陌生,但却爆发了暴食地狱的力量波动,而且力量还在不断上涨。暴食地狱的恶魔能将吞噬下去的所有东西,都转化为自身的力量。

    他只是色欲地狱的小角色,本来不想惹上暴食的疯子,但是在躲闪无果后,他干脆将剩下的肉汁喝了下去,尽管他无法获得其中的全部力量,但是也好过让暴食的恶魔吞掉,她最好看肉汁没有了就赶快离开。

    可是这个举动却激怒了她,反而更加疯狂地攻击他,他逃到这片山上,是因为他知道这附近有口封魔井,谁知道刚刚到井边,他就被腹部剧烈的灼烧感席卷了全身,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作祟,让他无法支撑身体的行动,最后被追来的千云狠狠地砸得失去意识。

    白川雾看他醒来,欣喜地问:“富江,是你吗?”

    他浑身一僵,听到这个名字他觉得有点熟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之前白川雾专门来过问他的消息,对,应该是这样,只是她为什么要问自己是不是富江,他不理解,他是雷利亚,不是富江。

    不过他大脑开始疯狂疼痛,让他疼得说不出话来,

    而此时,千云注意到她们两个的互动,狰狞扭曲的脸爬满纹路,她没有再说话,直直地朝她们扑过来,看样子是要吃了雷利亚来补充能量。

    白川雾本就精神高度戒备,在千云动的时候,她立刻抱着雷利亚就势一滚,躲开了雷霆一击。

    神社供台被千云一扑,直接断成两节,木头碎裂飞溅出去,随后倒在封魔井上方,压垮了一部分井口的石头。

    独角兽

    轰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封印被破坏了一部分,更多潜伏着的血管从地底涌出,环绕在附近,等候着血液填满身体里的饥渴。

    阿泽夕马高度降低了一些,一脸戏谑地看着昔日的主人,现在落魄愤怒却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情愉悦。

    就在他全神贯注看戏的时候,却莫名猛地一坠,从空中摔了下来。

    有细如发丝的血管在风的掩护下缠上了他的脚,这些属于领主的眷属,依旧听从着领主的召唤。

    千云看准时机暴跳起来,在空中就扼住他的喉咙,狠狠将其砸在地上,张嘴啃食着他的血肉,发泄暴虐的怒火。

    白川雾趁她没空管自己,拍拍还晕着的雷利亚,也顾不上再问他是不是富江了,焦急地说:“快醒醒,我们得抓紧时间离开!”

    他费力想聚焦看清楚眼前的人,感觉画面有无数幻影重叠,让他无法思考,只能点头。

    她连忙扶着他走,可是还没越过边上的围栏,血管就游了过来,她连连退后几步,开什么玩笑,她可没本事和恶魔领主直接对上,难道就要被困死在这里了吗?

    后退的时候,脚下踩到了什么,她低头一看,是封魔井被砸开溅出来的白色碎石。

    她想起入村的时候,看到这里叫白砂村,村民口中的砂神多半就是这个砂字。

    村民将血管奉为砂神,以自身的鲜血来供奉它,如果血管破裂流血,就会从这片土地上的生命身上汲取,以填补血管流失的那一部分。

    血管本就不是什么神明,而是恶魔领主的人间化身,看神社的样子,已经有了好几百年的历史,有没有可能真正的“砂神”并不是血管,而是这口井。

    封魔井通体由白砂石构成,而她记得,村民封锁隧道口,防止她们逃跑也是用的这种白砂,早在几百年前,人间的驱魔师选择这种白砂来做封印主体,一定是因为它对血管有一定的克制作用,这里也因此叫白砂村。只是驱魔师一定没想到,后来生活在这里的人,却甘愿成为魔鬼的信徒,流传下来的砂神之名也被献给魔鬼。

    白川雾脑海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她看向千云那边,她将阿泽夕马的身体撕开了一道口子,正在大快朵颐。

    正当她想放开精神力赌一把的时候,那边阿泽夕马猛地变回人形,眼泪流了满脸,他开口呼唤道:“千云!我是你哥哥啊,你在做什么?”

    第49章 第三十六计

    千云动作只停下来一瞬,无机质的非人眼球微颤注视着他,阿泽夕马此刻惨状异常,淋漓的血肉下可见白骨,随后她再次张开嘴獠牙迫不及待地朝着跳动的心脏咬下。

    阿泽夕马吐出两个字:“妹妹。”

    她下嘴的方向一变,张口咬空,随后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痉挛,她爬了两步后,捂着肚子无法控制胃里翻涌的异状,将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趁着这个时候,白川雾悄悄挪到了封魔井边上,分出一缕力量向下探去,封魔井果然有效,她的力量刚刚进去就有了消散的迹象,不过由于井边被破坏了一部分,她还能继续往下。再往下看去,井壁上光滑无比,都刻满了符咒,她不得不投入更多力量来维持飞速消失的视野,直到最后她体内充盈的能量都被消耗地所剩无几。

    白川雾如愿探到了井底,却发现最下面的站着乌泱泱的人。

    她被吓了一跳,迅速扫过后才发现下面是什么情况。

    圆形的井底用白砂石在最中间围成直径一米左右的圆圈,最中间的洞口,有一张血盆大口始终大张着,不时吞咽着从井壁、土壤中渗出来的血,其余地方用白砂铺满垫高,构成站立的台面,台面上则站立着十来个双手施降魔印的和尚干尸,他们都保持着一个动作,双目睁开紧盯着中间的巨口。

    其中一个和尚的身后,似乎有一个通道,但是她已经供应不上流失的力量,因此囫囵将位置收入眼底就停止了探察。

    没想到下面是这个样子,不过也好,她一向擅长随机应变。她附在雷利亚耳边仔细说着临时计划,让他千万不能掉链子,不然她们就完了。

    雷利亚这会儿精神好了很多,似乎从异样的疼痛里缓了过来,他点点头示意自己会配合好,随后按照原定计划那样,白川雾用能力降低了他的存在感,好让他成功下山。

    而千云也渐渐停止了突如其来的狂吐,因为她已经吐得什么都不剩下,再吐得话只会把自己的胃也一起吐出来,重要的是,她又退回到原来小女孩的正常体型。

    她嘴角还流着唾液和混杂的秽物,看上去狼狈至极,愤怒到极点后,她反而冷静下来,扭脸道:“你对这具身体做了什么?”

    阿泽夕马本来还在艰难喘息,他看上去都快要死了,迷茫道:“你说什”后面一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像一个木偶被牵引着吊起身,四肢垂着脚尖点地,裂开受伤的部位笼罩上黑雾,伤口缓慢愈合。

    他垂死的头再抬起来时,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邪劲儿:“好妹妹,我既然把你从地狱捞出来,让你能摆脱桎梏,那就代表我不仅有一条后路。这可是我千挑万选,流淌着古老血缘诅咒的两具身体,你如果要吃掉我回复能量,就一定会受诅咒影响。你的本体在地狱里接近消亡,人间的化身也被镇压,花了上千年才逃出来的意识也被困在这具身体里。”

    他嘲讽似的叹气:“好可怜呐,妹妹。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有你在阿泽夕马的身边,能更好的帮我聚集力量,你还是那个可爱的千云妹妹。

    等到人间大乱的时候,我就会代替你成为暴食之主哈哈哈哈哈。”

    千云站起身,没看他,反而将视线移到躲在封魔井后的白川雾身上,朝她道:“你是色欲的信徒吧,我认得那瓶子里残留的魔力,就连那个金毛也是色欲地狱里的。你帮我杀他,事成后我可以帮你找到色欲的其他碎片分身。”

    这话一出,直接锁定了富江的身份,居然就是消散了的色欲恶魔领主。

    她紧盯着千云的黑色瞳孔,看不出是否在说谎,不过情况紧急,千云应该也来不及编造谎言骗她。

    “妹妹一直不听话,做哥哥的从来舍不得教训,现在看来把你惯坏了,就当作补上之前的,让你长长记性!”暴虐又刺耳的声音响起。

    阿泽夕马手上蓄积起一大团黑雾,不满地朝千云挥出。

    千云低吼,一连串血管从周边涌过来,形成肉墙堵住了阿泽夕马的去路,不过这肉墙坚持不了多久。

    因为封魔井的周围对她的压制作用过于明显,血管虽然响应了她的召唤,却一直在抵抗,只要她稍微松懈一下,血管们都会立马散开。

    她奔向白川雾那里,这个人类看上去有些能力,而且多半被色欲诱惑到了,现在只能和一个人类联手了,对了刚刚的金毛去哪儿?顾不了那么多,她冲到白川雾面前,快速道:“我可以以暴食之主的名义与你订下契约,先帮我对付他,之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白川雾露出有些心动的样子,她思量一瞬说:“可以,不过我得收定金。你得先告诉我色欲领主为什么在地狱消散后又在人间出现。”

    她抬眼注意到阿泽夕马没有撕开肉墙,而是费了点时间再次凝结出翅膀从空中飞过来,千云也看到到空中的人影,语速极快:“他不是消散,只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到人间,因为人间和地狱有屏障,像我们这种大恶魔都被隔绝无法直接降临,他的再生天赋是绝无仅有的,也只有他可以将自己割裂成可以通过屏障的微粒,将真身带来人间。”

    说时迟那时快,黑雾已经近在眼前,白川雾不怕这种精神污染,因此没有拒绝千云躲在自己身后暂时调息。

    不过这不代表她就真的要和千云达成合作,她真正合作的另有其人。

    她一边绕着封魔井躲闪,同时使用剩余的精神力扰乱阿泽夕马的判断,尽量试图拖延时间:“你们不在地狱呆着,花这么大的代价来人间做什么?”

    阿泽夕马避开封魔井的上方,试图用更多的雾气包围她们两个,“异变已经开始,人间很快就会超过地狱,谁不想来分一杯羹呢?”他的魔力来源于阿泽夕马献祭给他的生命,在他彻底吞掉千云的力量前,都只能这样获取新的力量。虽然还有不少积累,但是和千云的缠斗,修复阿泽夕马的身体都消耗了一部分,不能拖下去了,谁知道千云还有没有别的招数。

    他眼珠一转,对白川雾道:“白川小姐,我能感觉到你那超乎常人的力量,绝不是来自色欲地狱,你也属于人间异变的一部分,降临之日即将到来,你不如选择一个更强的合作对象,我也能给你想要的东西。”

    千云紧紧跟着她,她将身体缩在白川雾之后,利用白川雾当肉盾,同时也警戒着,如果白川雾答应,她会先咬断她的脖子。反正早晚都是死,不如先帮她恢复能量。

    白川雾笑笑没说话,她又不傻,这两个恶魔都不是善茬,哪个她都不能信。

    她耳朵微动,听到了越来越近的笛声,心想可以结束这场不怎么愉快的老鹰捉小鸡游戏,再拖下去,她可受不了。

    两位恶魔都注意到了这笛声,朝台阶处看去,雷利亚吹着长笛将山下还活着的、有自我意识和行动力的人都引了上来,尽管有些人身体部位都化成肉泥,只要能走的都来了,还都带着利器,此时密密麻麻拥挤在阶梯上。

    阿泽夕马咧嘴露出獠牙,他停在半空中,居高临下俯视这些人,调笑道:“白川小姐到底还是人类,有些过于天真了吧。几十个普通人类而已,能做什么,来给千云加餐吗?”

    白川雾朝雷利亚吹了一声口哨,雷利亚站在最上面的台阶,距离她有五、六米远,他收到信号,笛声一变:

    走在前面的人朝白川雾的位置扑了过来,一个个都两眼无神,只听从笛声的控制。

    千云同时狠狠地朝白川雾背后袭去,“贱种人类,敢骗我。”

    白川雾早有准备,几乎是在吹口哨的瞬间,她就立马弯腰翻滚,躲开了千云的袭击。她早就注意到千云的攻击习惯,如同野兽一样喜欢脆弱的脖颈处。

    只要避开第一下,就能争取到更多机会。

    她朝雷利亚的方向奔去,而雷利亚随着人流来接应她,手上的长笛发出明亮的高音,一声声催促着更多人涌上台阶。

    就在白川雾到达雷利亚身边之时,身后的千云一只手斜扫过她的后背,衣物撕裂,皮开肉绽,留下四深一浅的血印,疼痛即刻席卷身体,后背涌出大量鲜血。

    紧接着另一只手爪将要落下,却被其他人撞偏了位置,这给她争取到机会。

    此时千云被涌过来的人缠住了手脚,却依旧两三下就割断一个人类的脖子。千云怒不可遏,铁了心要杀掉这个愚弄她的女人,怒火中烧的情况下,她忽略了自己身上被人类铁器划伤后,也不断喷射出血液。

    眼看事情要超出自己掌控,白川雾强忍疼痛,抬头朝看戏的恶魔道:“阿泽,就现在!”她生怕恶魔只顾着看戏,还用上了精神力喊话,下意识加上了从富江和雷利亚那里学来的魅惑波动。

    占用阿泽夕马身体的恶魔一怔,先是狂笑随后如箭般冲向千云,“白川小姐难得的邀请,我没有理由拒绝。”

    雷利亚垂下眼睫,长笛曲调变得激昂,甚至暗含有一丝怨怼,他让白川雾搭在自己肩上,两人在人群的掩护下远离战场。

    此时地上几乎被血液涂满,阿泽夕马只想让黑雾侵透千云的人类大脑,改变她的记忆,让她再恢复成人类形态;但是千云却一心想要背叛者去死,碍于此时使用的人类身体,它们不约而同都要花费力量修复不断损伤的部分。因为人类身体是它们降临的媒介,还不到降临日,它们没法完全舍弃肉身。

    直到阿泽夕马察觉到不对劲,原本帮忙的普通人类都散开了,只留下它们“兄妹”自相残杀,而白川雾和雷利亚也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妄图下山逃跑。

    他将千云死死压在地上砸出来的浅坑上,抬头一看,白川雾和雷利亚挪到了井边,身边不知何时还站着一个戴着滑稽礼帽,留着小胡子的胖男人。

    白川雾和阿泽夕马对视一眼,她嘴唇微动,口型是“拜拜。”随着笛子最后长吟一声,指令传出,三人都跳入井中。

    他微微愣住,直到千云凄厉的尖叫吸引了他,他低头一看:

    地上的血水喷涌成一条小河,而发源地正是自己和千云的体内。它们的身上凭空出现了无数道伤口,血液受血管召唤,止不住地往外溅撒,犹如喷泉格外刺眼。

    他环视四周,那些被操控的人类四散在各处,神社外的范围尤其多,普通人类首当其冲被吸成了干尸,体内血液都流尽了,一个个都倒在被砍断的大型血管前。

    骗子,一个善玩语言陷阱的狡猾人类,连恶魔都会被她自然的态度,恰到好处的语言欺骗。

    第50章 过于直白的目光

    一直到跳入井前,雷利亚的脑海里还回响着白川雾的那声“阿泽”,当然了,对于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人,他并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毕竟她怎么叫别人关他什么事呢?

    只是不知为何,从听到这句话开始,他就感觉有种隐隐的反胃感,该死,他就不该学暴食那家伙什么都往嘴里塞,一定是那瓶肉汁,从刚刚就害得他状态不对。

    他们两个充其量就是互相合作,一起从大恶魔手下逃生的互利关系而已,他负责引来活人,她就拖延时间;他操纵人类行动,她就转移注意力;他入井后会被压制,所以提前召唤出假人傀儡以供驱使,她就负责探路带他们一起离开。

    这是一场堪称完美的配合,向来只喜欢看别人表演的他,这次虽然是不得已才亲自上台,但他自认为也贡献了无与伦比的精彩表现。

    但本该是值得庆贺的绝妙演出,却在谢幕时因为“阿泽”这两个字,让他觉得有些扫兴,不,应该比扫兴要更严重一点,更像是一口咬下甜美多汁的桃子,咽下后才发现有虫时的恶心不适。

    不过他很快就没有精力思考这种情绪到底由何而来,因为从进入封魔井后,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被撕裂的同时又好似被置于烈火之上烹烤,直到他们砸落在井底,撞坏了几具和尚干尸,那种强烈的折磨才稍微缓解了一点。

    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他的身体开始有消散的征兆。

    白川雾落到井底时有傀儡团长垫着,落地时又刻意减震泄力,翻滚几圈后就停了下来,她庆幸还好自己还算是人类,下来后没被封魔井影响。

    她撑着井壁站了起来,后背伤口在不受血管的影响后,本来不会再不受控制地喷涌,但是摔下来以后后背二次受创,这会儿在持续流血。

    白川雾倒吸一口凉气,努力压着难耐的疼痛,不让自己叫出声,因为她的计划还没完成,一定要摆脱那两个恶魔才算是成功。

    在她的设想中,此刻阿泽夕马和千云的身体应该被破坏得很厉害,数名人类被控制着同时挥刀斩断了周围较粗大的血管,在场的生命,但凡体内有血液的生物,一定会被骤然遭到重创的血管疯狂吸血。

    在林间行走的时候,她割断缠住自己的血管后,自己身上反而出现血流不止的伤口,血流下去滴进土里瞬间消失,那时她隐隐意识到,血管和这片土地上的生物之间存在某种联系。不仅仅是白砂村村民会被血管视为供养血包,应该是只要在白砂村的地界范围内,有血管存在的地方,活着的生物都会被视为它的目标。

    只要他们这些血包伤害到了血管,血管都会从他们身上收回鲜血,以弥补自己的损失。

    她在两个恶魔打斗的时候就注意到,阿泽夕马有意避开了损坏血管的行为,哪怕他被千云操纵的血管从空中扯下来,都没有选择主动撕裂,而是暂时离开阿泽夕马的身体,待到血缘诅咒生效后,千云被迫停止攻击,他才回到身体里。之后千云用血管阻拦他的袭击时,他也没有直接攻击血管墙,而是费力再凝出翅膀飞到空中来避开血管。

    那么就能猜到,它们使用的身体也会受血管力量的影响。

    白川雾想恶魔来到人间界如此艰难,从它们的对话里不难猜到,受它们采用的方法限制,现在的人类身体对它们而言一定非常重要,所以最好让它们两败俱伤无暇顾及自己之时,再重创它们的身体。

    这时自己才有可能逃得掉,与此同时,比起来追杀她,它们一定会优先选择修复身体,就算它们之后修复好身体后,它们也未必愿意为了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人类,而冒险跳下封魔井。

    眼下她们撞倒了一片和尚,那些和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人了,先前看的时候不说栩栩如生,还有还算有个人形,还能看出他们的表情,但被她们一撞,除了完全未被触碰到的,其他的哪怕是发丝稍微扫过,都在瞬间化为尘灰。

    白川雾站起来后,将周围的景象收入眼底,傀儡团长一骨碌爬了起来,将雷利亚背起,无感情的眼珠直勾勾盯着白川雾,等待下一步行动。雷利亚像一团没有意识的软肉,无力地垂下四肢,耷拉的手已经有溃烂腐败的症状,只是被背起来这个动作,就带下去他一层皮,指甲盖翻开,部分位置的骨头隐隐可见。看样子再呆下去,不止那只手,他整个人都要消散。

    加上自己的伤口也时刻在提醒她立刻动身,于是她招呼傀儡和自己走入了先前看到的通道之中。

    实话说,她并不确定这条通道通往哪里,更不知道富江是否会在身后的雷利亚体内复苏,但是她向来不会放弃每一个有可能的希望,正是依靠着自己的毅力和头脑,她才能走到这里,现在更没有什么理由放弃。

    走下去,只要走下去就会好,不要走回头路,那里没有出路。

    伴随着这样的想法,她们步入漫长不见尽头的甬道里。

    甬道宽度大概有60cm,左右两侧都站着姿势相同的和尚,他们手呈降魔印,两侧的人互相直视,双眼怒目圆瞪,在黑暗中显得面目狰狞,不仅没有传统僧人那样慈眉善目的气质,反而像是邪教异端在举行秘密仪式。

    她硬着头皮从中间穿过,插肩而过时难免碰到这些和尚,刚开始他们也如同井底的人,一被碰到就化为飞灰。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走过去,发现没什么其他问题,就放开了步子,急速快走。尽管甬道冗长,但她能隐隐感觉到走势是在向上,而且只有一条路也不会走错。

    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这些人越往后,身上的衣服打扮就更新一些,呈现逐渐从古代过渡到现代的僧人打扮,如果有考古学家看到他们,一定会惊叹这简直就是最完美的类型学排列方式。而且,到后面再接触到僧人时,他们也不会再化为尘灰,而是有着坚硬的质感,倒更接近干尸的样子。

    她回头扫了一眼,雷利亚两条胳膊坑坑洼洼,露出经脉和骨头,状态实在不好,而且让她想到当时富江在她怀里化掉的场景,要赶紧离开这里,不止是雷利亚,就连她自己也耗不起。

    可是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因为她余光扫到左边站着的只有半只眼睛的僧人,在五分钟前她才刚刚看到过。

    她顿在原地,傀儡也跟着站在身后。

    白川雾的脸颊滴落汗水,秀气的眉毛蹙起,眼睛快速扫视过周围的僧人,记住他们的相貌和衣着特点后,再次迈开脚步,她觉得脚很重有些抬不起来,尽管知道这些已经是死人了,但是他们始终张开的眼睛,仿佛投来有形的目光,穿过她的脸部,压迫着她的身体。

    她咬紧牙关,支撑着自己前行,这次她在心里数着数,一步、两步、三步、、九十九步、一百停。

    退回去一步,又是他,该死的独眼龙,除了他以外,其他的干尸也和刚刚看到的人一样一样。经历过一次后,她对这独眼龙的视线格外敏感。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他眨了一下眼睛,而且从她的角度来看,他的瞳孔位置和其他人比略微偏下,就好像在盯着她看。

    更多的冷汗冒了出来,滑过后背刚刚停止流血的伤口,带来比刺痛感还要可怕的东西,那是后知后觉的恐惧。

    老实说她在面临那两个恶魔时,满脑子都是活下来再说,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别的,那会儿肾上腺素飙升,她调动着大脑全力思考着对策,一个行之有效的计策会让她全身心投入到接下来的行动中,也无暇感到恐惧。

    此刻在漆黑不见天日的地下甬道里,她的身体在激素褪去和失血的影响下变冷,周围是一片死寂,只有她们行走时回荡在甬道的脚步声。

    在身心俱疲的时候,无端重复见到的独眼和尚,更让她的心蒙上一层厚重的阴霾。

    她疲于奔命一天一夜,大脑还超负荷运转,此刻她真的很想崩溃尖叫,猛击独眼龙剩下的那只好眼。

    但是很显然在这个地方,她不能这么干。

    可心里的焦躁不安,随着它的目光加重,于是她顺从了自己心里疯狂叫嚣的另一个想法。

    白川雾面无表情走到独眼龙右侧,在他斜着看过来的眼珠的注视下,演技浮夸装作被绊倒,紧接着独眼龙以及他后面一连串立在原地的干尸,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过去,甬道内瞬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从第一眼看到他们这样排列站着的时候,她就想这样做了,就像猫看到桌子上的玻璃杯、玩具球,莫名其妙就会去推一下,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就会出现在看到的人的脑海。

    她想我不是因为想看才推的,这和私心完全毫无关系,都是为了能早点出去而进行的必要尝试。

    不过她回头看了看雷利亚,发现他似乎没有继续溃烂下去的症状,心里一松,她凑过去说:“雷利亚,你再坚持坚持,我很快就能找到出路。”

    这话不仅说给雷利亚,也是说给自己的。

    白川雾不再耽搁,立刻转身快步向前走去,远处回荡着接连不断的干尸倒下的响声,在原本安静的甬道里显得格外吵闹,因此她错过了雷利亚昏迷的一声呓语“小”

    他声音比羽毛还轻,还没落到空气里,就被其他动静吞掉了,垂着的头安静靠在傀儡上,好像根本没出过声。

    白川雾本以为被困住是因为这些干尸多米诺站着的位置和姿势有问题,她猜这可能是某种古代就流传下来的仪式,最里面井底的人是最早的创立者,他们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也变成封魔井的一部分。

    她现在为了出去,不得不破坏这个格局。

    但是这次她猜错了,哪怕这些干尸都七歪八扭倒成一排,她还是看见了那个特立独行的独眼龙,他虽然躺在地上,但仍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她感觉她从一张死人脸上看到了嘲讽,好像在说别费劲了,你走不出去的。

    白川雾和它三眼相对,彼此沉默不语。

    她率先移开视线,心想和它比瞪眼,就如同让瘸子去参加跳高比赛一样毫无胜算。

    而此时她又发现,虽然这些干尸都摔得缺胳膊断腿,但是它们的脑袋都呈现着面对她的姿势,也就是说,其实不仅仅是独眼龙在看着她,其他干尸也在悄悄盯着她看,只是她之前没发现而已。

    冷汗从额头顺着滑落下来,有几滴落入眼中,她忍不住闭眼。

    而在陷入完全的黑暗后,她不再受那些视线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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