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香已经两三年没回家了,全然不知道自己那个乖巧安静的便宜妹妹已经能有吼出这样的话。
几秒过后,一个女孩攥着柴刀跑了出来,一头齐耳的短发现在乱糟糟的,眼睛都红了,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疯了。
她把自己亲妈往屋里一拉,随后举着那柴刀不由分说就朝那王二狗砍去。
王二狗居然也被吓住了,转身就退,显然早已领略过女孩的凶狠。
不过可能是碍于面子,他一边往后退,一边还要嚷嚷:“死丫头!早晚跟你妈一样!”
跟她妈一样怎么,看他那下流的眼神就看得出来。
气得明香那妹妹一把柴刀就扔了过去。
“有多远滚多远!”
把个王二狗吓得又赶紧跑了一段路,只不过这二流子还要口嗨。
“芸婶!下次我给你们娘俩搞只野兔子来,让你们吃得比兔子还要惹人疼!”
明香妹妹捡起地上的板凳又扔了过去:“死那么多人怎么不死你!臭流氓!”
话是说得硬气,眼泪却已经把刘海儿都给结成了一绺一绺的。
明香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要吵架,哭什么!
刚好那王二狗看到了她,站在那里瞪着一双牛眼不知道动弹。
“明、明香,你回来了?”
明香见他眼神放肆,心里冷笑。
刚想发挥,柴刀又飞了过来,这人最后看了明香一眼,跳着脚一溜烟跑了。
人跑了,小姑娘却蹲在地上哭了。
明香走上前,蹲下来,轻轻抚摸了一下明花的脑袋。
这姑娘刚才小狼一样,现在把脸埋进臂弯,哭得肩头都在抖,身上也在发颤,显然刚才的勇猛都是硬装出来的。
明香看了一眼家门口,她那便宜妈妈李曼芸女士已经进去了,显然根本不愿意理会小女儿的崩溃。
明香撩开明花的刘海,把人好歹从龟壳里拉了出来。
明花显然早就看到她了,这会儿红着眼眶抹着泪,嘴却特别无情。
“不是让你别回来吗?你又回来干吗?”
“赶紧滚回你的文工团去!”
明香直接给她气笑了。
她有些无语,她更加深刻地知道了原主为什么那么不敢谈对象,实在被追得没法了,才答应了郑清禾。
这怎么谈?
想到这里,明香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曾易青那么聪明老到的一个人,打那结婚证前应该做了背调吧?
他那样的家世,又有大好前程,娶的老婆却有个这样的家庭,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
说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拿出手绢给明花擦了泪。
自家妹妹在给自家出头,她这个当姐姐的也该给点鼓励。
明香把明花拉起来,牵着手揽着肩往屋子里带。
“哭什么,要哭也进去哭,别搁外面冻成冰棱子了。”
这话自然是替原主说的,她对于自己这对便宜血亲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
今天之所以会回来,也是想着既然自己用了原主身子,就帮她照顾一下家小而已。
可明花不知道自己姐姐已经换了芯子,还以为是原来那个呢,一听她关心的话语,一下子把她抱住了,哭得更大声了。
明香在心里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
到了屋内,自然又是一番萧条景象。
地板是泥巴的,还凹凸不平。
墙体到处都是窟窿,嗖嗖漏风。
屋顶显然漏雨,只不过现在没下雨,有阳光射下来在地面投下不规则的光斑。
整个屋子统共两个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加上一个不能算是客厅的客厅,还有一个小厨房,茅厕还在屋外。
李曼芸的房间里一个炕,还有樟木大柜子用木头条凳支在炕边。
明香姐妹俩的房间更小,也是一个炕,上头放一个柳木条编的筐子,筐子里放着七七八八的杂物。
倒是有好几个旧得不能再旧的箱子用来放衣服,但那都是李曼芸那些不清不楚的男人从家里偷出来送她的。
厨房里窄,但好在比较狭长,里面只有一个灶台并一个大陶水缸,地上散着几个木头做的小凳子,也是旧得像是动一下就会散架。
一览无余、一穷二白。
这就是她们家。
这会儿她们亲妈李曼芸正靠在那掉了漆的樟木衣柜边看手指甲。
指甲上的红色早已斑驳,看上去脏兮兮的。
只不过因为她的脸和气韵实在不错,又带上了一丝诡异的惊艳感。
说起她这个便宜妈,某种角度来说也是个神奇人物。
这年头有几个村里女人涂脂抹粉的?
她涂。
她从不光彩的渠道得了猪油,就拿猪油抹脸,每天都抹。
就拿她这指甲来说,前几年她有个南方亲戚给她带了一袋稻米过来。
她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一种发酵方法,愣是把这些稻米沤成了红曲米,再拿这红曲米泡水,染到指甲上,能管个两天左右。
明香有时候看她,都会有种这个人不属于这个年代的错觉,对她也就会多看一眼。
但显然她的小女儿和大女儿的想法完全不一样。
明花一见李曼芸这副轻佻样儿,气得随手拿起门边的扫帚就往她身上扔:“你也滚!滚出去!”
然后李曼芸女士也炸了。
“我滚哪去?你让我滚哪去?”
“你们这两个没心肝的!见天的让亲妈滚!”
“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我把你们生下来就扔雪堆里冻死!”
明花听了,没辙了,又一改刚才的姐妹情深,把气往直明香身上撒。
“你赶紧回去!你待在这里做什么!看戏吗!”
“这是你待的地方吗?赶紧滚!”
明香没说话,只扫了她一眼。
明花被这视线一扫,忽然像是被扼着了脖颈的鸭,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喉头发出一声不甘又凄苦的气音。
明香摸了摸她的头,从自己身上背着的军挎包里拿出来一本伟人语录往她手上一推:“看书去!”
说完看也不看她,就找李曼芸去了。
她来到厨房,看到李曼芸坐在灶边,一边拉着风箱,一边拿了炉膛里烧焦的小棍儿吹凉画眉。
明香倚在门边没进去。
她见她画完了眉,把那刀腊肉放进锅里盖上薄薄的木头锅盖,又坐回炉边发了会儿呆。
发着呆呢又忽然解开棉袄,从里面摸出来一方大红绣白牡丹的旧手绢,一点点地擦眼泪。
她解了棉袄的扣子明香才看到,原来,她臃肿棉袄下穿的不是毛线衣也不是这年头大家都在穿的棉布保暖衣,而是一件灯芯绒布料的改良旗袍!
那旗袍只在领口处还看得出一点旗袍的元素,裙尾改短了,腰身改宽了,里面一件毛呢的长裤倒是改得非常紧身。
她腿长腰纤描眉,穿这一身和村里普通的农妇根本不像一个图层出来的。
旗袍啊!虽然是改良了,虽然是穿在里面别人看不到,但在这样的年代,一个农妇,居然敢这样穿!
明香挑眉,还没说话,忽见她那便宜妈一双又红又刻薄的眸子扫了过来。
“你回来做什么!”
明香没有说话。
这对母女倒是有意思,日子过成这样,还不希望她们唯一的钱袋子回来。
然而,她马上又见李曼芸过来,手一摊,十根淡红色斑驳的长指甲特眼。
“带了多钱回来?你是想等你老娘死了再拿出来是吧?!”
明香:“……”
好了,这才是熟悉的味道。
明香把她的手一打:“没钱!我饿了!”
她妈狐疑地看着她,一双风尘的眼睛瞪了她许久,忽然哆哆嗦嗦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是谁!”
这下倒是让明香感到惊讶了。
这个年代不许成精,人民都生活在伟光正之中,这个女人却因为她回答的一句话发出了这样的拷问。
明香有些唏嘘。
在原主心里,她这个妈就是个好吃懒做又自私的女人,对自己孩子没有一点感情,就等老了两个女儿伺候她。
却不知道自己母亲早已把她们刻入骨髓,能这么迅速地对着女儿的身体看出里面不是女儿的芯子。
明香不忍让她伤心,随口说了句:“反正你也不把我们当你女儿。”
李曼芸又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半信半疑道:“丫头,你别吓我,你今天怎么怪里怪气的?”
说着眉头拧起,过来就要拧明香的耳朵:“你是不是又在外面给我惹事了?瞧你这大摇大摆的样子!”
“你说,是不是又跟同事吵架了?”
“你这次回来不会是被团里开除了吧?我不是告诉你忍着受着,不要出头吗!”
“你出了文工团你算个屁啊!哎哟我和你妹妹可怎么办!”
明香哪里会让她扭耳朵,轻巧躲过:“你也可以去问问文工团要不要你啊,你怎么可以光指着我过日子。”
她妈见她顶嘴,想起她以前也是这样被还没怎么挨骂就烦躁地回嘴。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不复刚才的狐疑,明显柔和了许多,抄起柴火棍就要打她。
明香却有些动容。
刚才,她是故意学着原主和这亲妈相处的模式说的话。
两人的拉扯弄出动静,惊动了原本在屋里读书的明花。
明花跑了过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妈:“你又发什么神经!你敢打我姐,我把你按灶膛子里去!”
可能是闻到锅里腊肉的香味,她更是横眉冷眼,眸子里都是火光:“你就那么不要脸!什么臭男人给的东西你也要!”
说着就去把那大锅连锅带水带腊肉一起端了起来,吭哧吭哧往外面就是一倒:“让你煮!让你煮!你煮了我也不让你吃,饿死也不吃腌臜男人送过来的东西!”
明香:“……”
挺好,别看小胳膊小腿的,平日里农活做多了,倒是有劲儿得很。
她在一旁静静看着,那边李曼芸的火可就又被点了起来。
李曼芸看着那刀腊肉落在地上,香气都还在鼻尖,就被肚皮瘪瘪闯进家门的野狗叼走。
她追了出去没追到,当即就往地上一座,双手扑地地哭嚎起来。
“哎哟我的个老天爷啊!我做错什么了!摊上那么个死鬼男人就算了,又让我生了这样两个讨债鬼!”
过了会儿把鞋袜都给擦脱了,光着脚蹭那被冻得板硬板硬的地。
“亏得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她们拉扯大,她们倒嫌上我这个老娘了!”
又提高了声音对天哀嚎,手捏着手绢在心口扭曲地捶着:“哎哟这寒冬腊月的到哪里再去弄这么好一刀肉!”
“别人家都能时不时见荤腥了,我一年到头连肉的滋味都没咂摸过,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
边说还真的边拿头撞地去了。
她嗓子尖,不像她这个年纪那种浑浊的嗓子,非常清透,哭起来跟唱戏似的。
加上冬天,村里本来就安静,一下子就把全村的人都吸引过来了。
这会儿临近中午,大家端着饭碗出来看热闹,即使冻得冷嗖地也不在意。
女的互相对眼神奸笑,男的则把眼睛直往李曼芸净白的脚面儿上瞧。
前面吃了瘪,这会儿不嫌事大的王二狗也来了,贼眉鼠眼贴上来。
“没事,嫂子,一刀腊肉算什么,只要你看得起我,别说一刀腊肉了,一车腊肉我也给你送过来!”
他这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李曼芸抬眸瞧了他一眼,在外人看来那就是个特别带劲儿的眼神。
她又拿着手绢捂着脸哭了起来。
“哎哟!都来笑话我生了两个赔钱货!我不活啦!”
她这副样子无疑是在本来就已经爆炸了的明花身上又泼了层油。
小姑娘这下连锅都不要了,往地上“哐啷”一扔,一根手指指着她,眼泪飙了出来。
“你去死…你去死!我丢不起这个人!”
见状,大家更是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起来。
尤其是隔壁的田翠英,王二狗的老娘。
她本来和明香家挺好的,虽然不亲近但一直相安无事。
可她那长相最好的二女儿想去文工团没路子,而第二年明香因为长得太出挑被文工团选去了,她就坐不住了。
她对明香她们娘仨各种冷嘲热讽,还说明香在城里肯定会学她老娘作风不正,四处勾搭男人。
后来,她这个二女儿嫁了个下乡知青,又跟着知青回城,算是攀上高枝了,但她也没解气,没事就到隔壁找点茬。
她那儿子王二狗本就游手好闲,一开始想娶明香当媳妇。
可明香这个人家里那样儿,人却高傲得很,跟朵带刺的野花似的,刺得人脑袋都抬不起来。
后来她家二狗放弃了,又不知发了什么神经,居然对风韵犹存的李曼芸动起了心思。
田翠英膈应啊,膈应儿子不争气!
她不好受,就骂人,骂明香家里从老到小都不正经,却都嫁不到正经人。
最近她又辗转打听到明香在文工团里抢人对象不成反被笑掉人大牙的事。
早前那腊肉的事她知道的,她是看着自己儿子提肉过去的,也是看着儿子吃瘪回来的。。
这会儿她心里正窝着火呢,就又看到了李曼芸鬼哭狼嚎,心里一下子就舒坦了,面带笑容走过来。
“哎哟怎么了这是?”
田翠英扯着李曼芸的一只胳臂要把李曼芸扶起来。
可李曼芸见是她,哭都不哭了,把手绢按在眼角,一双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明眼人都看得到里面的害怕和瑟缩。
明香在一旁看着,脑中闪过原主小时候的一些片段。
那时,忘了为什么,田翠英当着全村人的面打了李曼芸一个巴掌:“你傲个什么劲儿,你就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当时李曼芸的丈夫,也就是明香那便宜爹就在身旁看着没说话。
那一巴掌,把傲气的李曼芸给打废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温文尔雅又讲究的李曼芸了。
换成了现在这个又懒又馋又不要脸的芸婶子。
一个见了田翠英就跟见了老鼠的猫一样的坏女人。
除了李曼芸,就连明花都怕田翠英。
前面还张牙舞爪的小姑娘这会儿畏畏缩缩地站在那里不说话,虽然眼睛里的恨意还是不减。
田翠英显然也非常习惯她们这样的反应。
她象征性拉了一下,就放了手,让人平白跌回地上。
“哎呀,他芸婶子,你说你家明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不好好给人做点好吃的,闹腾个什么!”
见围观众人频频点头,她又过去,笑嘻嘻地去拉明香。
“明香啊,回来了?”
“你妈不懂事,多好的日子在这闹!”
“要么你到伯母家去吃去,伯母家啊今儿不但有腊肉,还杀了只鹅,炖着秋天里囤的蘑菇干,那味道,别提多鲜了!”
围观的村民这会儿一个个冻得冷嗖的,听着说她家里吃大鹅炖蘑菇,一下子就想象到了那热气腾腾的景象。
有人就说了,就几步路的邻居,都是女人,怎么田翠英家就吃得这么好,李曼芸家就这么差?
最后统一得出早已复习过无数遍的结论:
还不是李曼芸好吃懒做,一天到晚只顾自己找汉子,干那不要脸的勾当!
哪里像田翠英,就不一样了啊,人家儿子没养好,到人家能干啊!
跟大家都相处得来,不做精不作怪的,跟她丈夫夫唱妇随,把家里打理得亮堂堂得。
在这年头都时不时能吃上白米面,家里还养了鸡鸭鹅,过得比村里大多人家都好!
大家就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起明香娘儿仨来。
“我说曼芸嫂子,你可起来吧!别老这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你当大家都是你男人啊,听你哭你闹呢!”
“就是,伤风败俗,也就是大家都同村,这要是让外头的人看见了,往支书那里一告,把你抓进去关起来你就舒坦了!”
“明香,还不把你妈扶起来搀进屋去,不嫌丢人啊!”
田翠英听了他们的吆喝,心里非常得意。
从年轻的时候,她就被当成了李曼芸的对照组。
李曼芸比她小,比她晚嫁过来,还长得又白又细软的。
那身子啊,柳条子一般的,最笨重最肥大的棉裤穿她身上也都好看。
早年说话又跟没气了似,哼哼唧唧娇娇弱弱的,男人们都说骨头都给叫酥了。
对比起来,田翠英矮冬瓜身材,皮肤又黑,说话嗓门又大。
偏偏两家人住得实在太近了,早起打猪草,河里洗衣,晚上在村头纳凉吃饭,这一根白皮柳条子和黑皮矮冬瓜就老走在一起,惹得人都发笑。
田翠英不愿再回想那些日子,她现在只高兴。
高兴李曼芸这辈子一点希望都没了,而她家蒸蒸日上。
她家比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有得吃,因为她丈夫有点祖传下来的找野物的本事,而且还会做点木匠活,自己还生了个儿子。
一想到儿子,田翠英的好心情忽然就打了个折扣。
早上自家儿子偷腊肉,她就知道是给李曼芸拿的。
这个女人越来越不管不顾了,连辈分都不看,一家子都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为了点吃的脸都不要了。
平白带坏了她家二狗!
田翠英想到这里,故意又加了把火。
“是啊,明香,你妈太不像话了,你们姐妹老了也跟她这样。”
这天底下再不要脸的女人也受不了被当着自己孩子作践。
果然,李曼芸听了她这么说,也不知道怕了也不知道怂了,在地上一手指着她,一手捂着心口就骂起来。
“你说谁不要脸呢!你才不要脸!”
“你们都欺负我男人没在家,你们别高兴得太早,一个个穿肠烂肚不得好死的!”
这副样子,看得女人冒火男人斜眼。
女人冒火,自然是受不了她把大家一起拉下水骂不得好死。
男人?那就不一样了。
李曼芸是方圆百里都不可能有的奇葩。
在这个大家都本分过日子的时代,男人看一眼女人都要躲着别人,女人就更是了,羞涩、保守、纯真。
哪怕是和自己丈夫在被窝里,也扭手扭脚的不会出格。
只有李曼芸,也是穿粗布衣服,却皮肉细白,眼神灵动,走个路都扭屁股,风情万种的。
男人们天天见她晃悠,又知道她和许多人有暧昧,每天心里也痒痒的,也想和王二狗他们一样给她送点吃的喝的,换她一个笑脸。
但他们没有王家那么能找食,家里不富裕也不舍得,所以平日里也只能干着急。
现在看她这会儿坐在地上光着脚骂人的样子,脑袋里的邪念一下子就压不住了。
这脑中有邪念,眼神就不对。
他们的老婆看到他们的眼睛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腌臜东西,于是把心里的火全撒李曼芸身上去了。
她们气李曼芸,却偏要指着她女儿明香说话。
“看看,看看啊明香,你摊上这么个妈,以后嫁人都嫁不出去!”
“哎呀,丢人现眼!明香,你打她一顿算了,反正你也长大了,她管不着你了。可再不管管她,这事儿要传到你单位去了!”
“对,打!这种女人就是该打!再不打,你们姐俩早晚要被她给拖累!”
田翠英一听这个,心里那个激动。
要不是碍着面子,她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
她心里万分巴望着李曼芸被自己亲女儿打,却还要出来当和事佬。
“你们说的哪里话!”
“打就算了吧,明香,把你妈扶……”
话还没说完,忽听到一道闲适的声线传来。
那声音清澈透亮,让人想起年轻时的李曼芸。
那时候她还很体面,虽然也是穷,但眼睛总是亮晶晶的,说话温柔和气,带着一股子小女孩般的调皮逗趣。
“不扶。”
“我妈她爱怎么玩儿怎么玩儿,在地上打滚我们也惯着。”
田翠英脸色一下子变了。
她嘴巴滑稽地张着:“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