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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办公室终于归于沉寂。

    顾云来缓缓吐出一口气, 仿佛这才真正卸下了胸腔里盘旋了一夜的那股绷紧。他整个人往椅背里靠去,动作缓慢而疲惫,像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拉锯战刚刚结束。

    他的手肘撑在桌面,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唇角,那里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肿胀感, 像一场风暴留下的余震,微钝, 却真实。

    是昨夜的触感在残响, 是那场混乱中被亲吻、被撕扯、被依赖的印记。

    窗外是冬天干净而刺骨的光,日头虽然明亮, 却没有丝毫温度。

    玻璃窗上结着一层浅浅的雾气,远处城市高楼的轮廓在寒气里显得格外清冷, 像一幅褪了色的旧画。

    阳光斜斜地洒进来,照亮了白墙, 照亮了桌角,却怎么也照不进他眼底那道沉郁的暗影。

    城市的广播里在低声提醒着即将来临的除夕倒计时, 楼下便利店挂起了红灯笼和福字剪纸。

    但顾云来只觉得一切都与他无关,年关将至, 万家灯火渐次点亮,他却只觉得整个世界更冷了。

    他的眼神落在桌上一叠未经翻阅的文件上,却早已失了焦,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昨晚许天星的眼神。

    那双一贯清冷疏离的眼睛,在黑夜中却藏不住汹涌而起的情绪, 怒意、渴望、压抑、犹豫……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

    像风暴海面上翻涌的浪头, 一层盖着一层,沉沉地砸在他心上。

    那一刻的许天星,根本不是那个在抢救现场沉着如冰、刀锋般果断的急诊医生, 而更像一只浑身带刺、却又脆弱到极致的野兽。

    他死死靠在自己怀里,像是要从他身体里攫取最后一点可以让他活下去的温度。

    那一夜,顾云来清晰地记得,他的指尖在他背后微微颤抖,心跳紊乱得像要逃跑,他以为自己终于触碰到了那个封闭许久的、被锁进铁壳里的人心底最柔软的一隅。

    哪怕只是撕开了一道口子。

    可天一亮,温度散尽,这次人没走,还给他做了早饭,可说出的话却无比冷漠,没有争吵,没有解释,没有任何温度的告别。

    比离开更冷的是,他还在,却像从未真正来过,连昨晚那份贴着肌肤的亲密,都被他一句话利落切断,干净得近乎残忍。

    对他来说,昨夜的一切只是一次技术性的交合,一场无关情感的身体错位,仿佛那个在他怀里发抖、咬着他衣角小声说“别死”的许天星从未存在过。

    顾云来低低骂了一句:“冷血。”

    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咬牙吐出的字节,混着压抑的怒意、被背弃的无奈,更多的却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那一点点深埋的受伤。

    他以为他早该习惯了,习惯许天星的若即若离,习惯他永远不会为谁真正停下来、也不会真正坦白。

    可心脏的地方,还是像被什么尖细的东西轻轻地扎了一下,不致命,却钝痛分明,密密麻麻地、沉默地蔓延,像一张无形的网,从身体深处悄然展开,缠住了他的心。

    那网没有声响,却越缠越紧。

    盛阳的晚宴设在城南的一家高端会所,四周水景环绕,整栋建筑镶嵌在湖边的灯火里,如一座浮光沉影的镜宫。

    香槟金的灯光自穹顶缓缓倾泻,洒在巨大的水晶吊灯上,折射出斑斓的光影,像是给整个会场镀上了一层梦境般的滤镜。

    人声鼎沸,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之间,一切都热闹得恰如其分,可在这片声色流转中,顾云来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领带笔挺,姿态沉稳。他手握酒杯,微笑着与来宾寒暄,举止谈吐间无可挑剔,滴水不漏,神情却像是被隔在了这幅华丽景象之外。

    可越是完美的面具,越藏着不愿示人的心思。他在喧嚣中独自沉默,像被这场浮华吞噬的一粒尘埃,越站越久,神思却越飘越远。

    酒杯一换再换,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杯中轻轻晃动,仿佛映出他心里那片再也无法平静的水面,身边的助理不时凑近耳语,念着应酬名单,他却只是微微颔首,回应得得体,却机械。

    他知道今晚该见谁、该说什么、该表现出什么情绪,这套流程他早已驾轻就熟,却也从未如此厌倦。

    他带着应有的分寸和笑容,周旋在一群觥筹交错的宾客间,不动声色地与盛阳集团总裁赵绍辉的女儿赵子晴攀谈,每一步都像是在走一场精心设计的棋局,深思熟虑的落子。

    赵子晴穿着一袭白色的西装,身材高挑,短发利落地垂在耳边,笑容得体,眼语气柔和中带着不容忽视的自信,每一个回答都无懈可击,美得无可挑剔,却也冷得让人打滑,让人无法真正靠近。

    赵子晴很聪明,她不主动,但也不会让气氛冷场,话语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不轻易流露出半点真正的情绪,但这一切都像是一场精心排练的表演,让人无法窥见真实的她。

    就像这一整晚的灯光、笑声、觥筹交错,全都是幻觉,明亮、热闹、完美,却冰冷而遥远,让人无法真正触及。

    就在他们交谈间,旁边几位年长的宾客凑了过来,端着酒杯,脸上染着微醺的红晕,笑语盈盈地起哄:“哟,顾总和赵总是相谈甚欢啊?”

    一位中年人眼神闪着意味深长的光,语气里带着些看戏的揣测。

    “可不嘛,云来这魅力,男女通吃、横扫一片,谁能逃得出?”

    另一位中年男子笑着拍了拍顾云来的肩膀,话语中三分揶揄,七分艳羡,眼里满是熟稔世故。

    人群里顿时笑成一团,声音在会所高耸的天花板下回荡,带着几分无伤大雅的调侃,又隐隐透出试探与打量。

    空气中,香水、酒精和各种隐秘心思混杂在一起,像层无形的雾,柔软却令人窒息。

    顾云来脸上的笑依旧完美无瑕,标准、疏离,仿佛这种调侃早就烂熟于心。他举杯示意,动作从容得体,眼神淡淡扫过人群,每一个细节都无懈可击。

    可在笑容底下,心底却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厌倦,像一块隐形的石头,悄无声息地压住了他的呼吸。

    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套路,他见得太多了,人前是笑谈风生,人后是利字当头,商业利益、家族联姻、权力角力,全部披着华丽的外衣上演着精致的剧本。

    就连“男女通吃”这样的调笑,在这里不过是饭后谈资,毫无分量地被抛进空气里取悦旁人。

    真正让他烦躁的,不是这些声音本身,而是就在这满室华灯下,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昨夜许天星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藏着恐惧、脆弱、渴望和隐忍,像一汪无声的深水,在黑暗中静静翻涌。

    他记得那双手,微凉,却死死抓住他衣角,像是溺水者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的浮木,可现在,那人不在。

    只剩他独自面对这些温吞的揶揄、过火的香槟和这群假装亲切的面孔,他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一瞬间翻涌的情绪,那是一种连他自己都难以命名的复杂感受。

    等笑声渐散,他举杯与赵子晴轻轻一碰,玻璃交鸣,发出清脆而短促的声响,他嘴角依旧挂着得体的笑,眼神却早已失了焦。

    仿佛穿透眼前的繁华人影,看向一个早已远去的方向,不管怎么靠近,他始终看不透她,就像看不透这场宴会背后空空如也的热闹。

    一切都太亮了,亮得像个梦,梦里却只有他一个人清醒着。

    他转身穿过人群,西装下挺直的背脊显得有些孤独,与周围熙攘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一眼,他看到了独自站在角落、举杯微抿的林星澈。

    林星澈注意到他的靠近,挑了挑眉,墨黑的眼瞳在水晶灯下反射出细碎光影,笑得意味深长:“顾总今儿怎么了?看起来像是掉了魂似的。”

    她的语气里一半打趣,一半关切,像一记柔软却准确的探针,戳进他藏得极深的情绪缝隙里。

    顾云来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轻松接话,他眉头微蹙,神情压得极低,沉沉地望着她,那目光像一潭死水下隐涌的漩涡,许久,才低声问出一个突兀得近乎唐突的问题:“你为什么能原谅沈放?”

    林星澈手中的酒杯停在半空,香槟轻轻荡起涟漪。她垂下眼眸,低头抿了一口,借着这短暂的动作掩饰眼底一瞬波澜。

    片刻后,声音淡淡地响起,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他:“我试过了。”她轻声道,眼神微微发亮,映射出内心深处的某种决然:“除了原谅他,其他的,我都做不到。”

    顾云来看着她,眼眸微动,没打断,他能感觉到林星澈话语中的重量,那是经历过痛苦与挣扎后的平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坚定。

    林星澈轻轻笑了笑,笑意里有自嘲,也有一种说不清的温柔与痛意,仿佛撕开了一道早已结痂的伤口,“我一边爱他,一边恨他。”

    她顿了顿,仿佛咽下一口尚未冷却的苦酒,才继续道:“他的初衷不是为了伤害我,是为了保护我。”

    她抬起头,看着顾云来,目光坦荡又柔和:“我当然可以选择恨他。我也恨过他啊,你知道的,可是……”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像是在跟自己和解:“我太清楚了,那些蠢事,都是因为爱我。你问我为什么原谅?因为我心里,从没真的想把他彻底赶出去。”

    四周仍然喧嚣热闹,觥筹交错,笑语不断,水晶杯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但顾云来耳边的声音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只剩下林星澈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响。

    林星澈又轻声补了一句,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缓缓钉进他心里:“爱一个人,很多时候,不是靠逻辑就能说服自己的。”

    那一瞬,顾云来忽然就明白了,他喉咙发紧,眼底浮上一种几乎要藏不住的情绪,如同被人猛然撕开了一层厚厚的面纱,让他看清了隐藏在背后的真相。

    许天星,大概也是带着爱,才做那些蠢事的吧,可如果换个角度去看呢?

    那些话,那些狠心推开的手,那些冷漠的表情,也许,恰恰是因为太在意,太害怕,才不得不一刀一刀亲手把自己推远,就像沈放对林星澈做的那样,是一种别扭的、近乎自虐的保护方式。

    忽然间,一切都变了,那些冷漠、那些推拒、那些看似理智得近乎残酷的决定,在这一刻仿佛全都有了另一种解释。

    或许,那些不是疏远,而是保护,不是不在乎,而是太在乎,他的手指不自觉收紧,酒杯轻轻晃动,水晶折光映在他脸上,仿佛将某个心结照亮。

    这个念头像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照亮了许多之前他视而不见的细节。

    许天星眼中闪过的犹豫与痛苦,他转身离去时紧绷的背影,还有那些在黑暗中无法掩饰的颤抖与依恋。

    顾云来的心脏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领悟而剧烈跳动,他找到了追寻已久的答案。

    耳边是晚宴依旧热闹的背景声,觥筹交错,笑语阵阵,衣香鬓影,但他只觉得头顶的水晶灯光晃得刺眼,空气中混杂的香水和酒味令人窒息。

    他简单地跟主办方打了声招呼,声音平静,面容不显,推辞了后续的酒局,转身就离开了会场。

    黑色轿车早已等在门口,车灯在夜色中亮着温和的光,他拉开车门坐进去,皮质座椅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扣好安全带,声音低沉而短促:“东华医院。”

    窗外的城市夜景一闪而过,霓虹灯拉成一条条绚烂的流线,高楼大厦的灯光点缀着夜空,像是无数星星落在人间。

    可顾云来看都没看一眼,他的心早已飞到了前方那座白色的建筑里,飞到了那个人身边。

    夜里,急诊室依旧灯火通明,医生护士语速飞快,交接、记录、抢救。

    每个人都像上紧了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急促的脚步声、监护仪的滴答声、对讲机的呼叫声交织在一起,与外面半空沉寂的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云来站在门外,靠着墙,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目光穿过那层玻璃,静静地、固执地,看着人群之中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仿佛整个嘈杂的急诊室里只剩下了那一个人。

    许天星正站在护士站前,穿着白大褂,自信、果断,完全不像是前一晚上前还在别人床上失控过的人,更不像那个在他怀里哽咽、颤抖、把脆弱全都拨开来给他看的人。

    那时候的脆弱似乎只是顾云来的一场错觉,而眼前这个冷静处理一切的医生,才是真实的许天星。

    顾云来静静地看着,身上的酒气早被夜风吹散,直到宋平安转过身,无意间看到了门外的他,眼神从惊讶到了然。

    然后走过去,一手拽住许天星的肩膀,轻轻把他转了个方向,低声道:“你后方来了,先去处理一下。”

    许天星一愣,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声音里带着难得的困惑:“什么?”

    他顺着宋平安的方向望过去,目光穿过急诊室嘈杂的人群,然后,他看见了玻璃门外,顾云来靠在墙上,整个人像刚从某个局里脱身,带着酒后的疲惫和夜晚的冷意,双目对视。

    那眼神,沉重而缠绵,有千言万语堆积在眼底,却无从开口。眼底的情绪,有压抑的怒意,隐忍的柔情,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脆弱。

    许天星的心跳猛地顿了一下,像是被那道炽热又压抑的目光生生烫了一下,皮肤下的血液仿佛都在沸腾。

    “……看起来喝不少。”宋平安在他耳边低声说,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许天星能听见,呼吸中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

    “但还没醉。”他继续补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散完场就直接来了,那种眼神你应该熟。”

    许天星喉咙微动,声线有些紧,指尖无意识地捏皱了病历的一角:“什么眼神?”

    宋平安轻笑了一下,语气又轻又直白,带着一点无奈的调侃:“……想回家,但不敢敲门的眼神。”

    那句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许天星心里那道锁死的门缝,轻轻转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与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对峙了很久很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连周围急促的脚步声、对讲机的呼叫声都变得遥远而模糊,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隔着一扇玻璃门,目光纠缠。

    宋平安看着他,叹了口气,眼神像是早已看穿一切,半真半假地笑着说:“你要是再装听不见,我就亲自给你送过去了。”

    他朝玻璃门那边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藏着一份几乎要溢出来的关心,关心自己这个固执又别扭的朋友,也关心那个在夜色中等待的男人。

    许天星手指收紧又松开,像是在与自己进行某种无声的搏斗,终于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做出了决定,“我去处理一下后方,马上回来。”许天星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仿佛刚才那一瞬的迟疑从未存在解。

    他脱下白大褂,转身走向玻璃门外,站在顾云来面前,眼神平静如水,“走。”他只说了一个字,没有任何多余解释。

    他径直领着顾云来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顾云来跟上他的脚步,两道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并肩前行,一个冷峻,一个沉稳,步伐逐渐同步,渐渐融入医院外浓重的黑暗中。

    像是两颗终于挣脱引力,重新找到轨道的星星,缓慢而沉默地开始了新一轮的运行。

    顾云来看着许天星穿着那身单薄的洗手衣,,头微微皱了皱,脱下自己肩上的大衣,利落地给他披上。

    许天星低头看了一眼,大衣的温度还带着顾云来身上的余温,仿佛能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他没有拒绝,只是将衣领拉了拉,直到走到自家车边,许天星才停了下来。

    许天星倚在车门上,姿态随意,从裤兜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边,动作熟练,漫不经心。

    低头点火,打火机的火焰在黑暗中“啪”地一声亮起,那一瞬间的光亮,在黑暗中格外刺目,他那清冷秀丽的脸,在火光里勾勒得分外清晰。

    那双眼睛半垂着,藏着一点本能的警惕,就像在随时筑起一道无形的高墙,拒人于千里之外。

    洗手衣的领口微微敞开,锁骨边缘隐隐露出深浅不一的痕迹,是昨夜留下的痕迹,既暧昧,又讽刺,好像在赤裸裸地提醒顾云来,昨晚的亲密,不过是短暂的失控,不值一提。

    顾云来站在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在夜色中冷得几乎要凝结成霜,夜风吹过,掀起许天星大衣的一角,许天星站在车门旁,叼着烟,火光在他指尖一闪,映出他轮廓清冷的脸。

    烟雾缭绕之间,那双眼半垂着,神色淡淡,看不出悲喜,就像在夜里为自己修筑了一座孤岛,不让任何人靠近。

    “我不是你心目中那个纯白的茉莉花。”许天星慢悠悠吐出一口烟,语气带着某种罕见的、凌厉的轻佻,像是在故意挑衅。

    顾云来没有接茬,只沉着声音回应:“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许天星慢悠悠地吐出烟雾,烟雾在夜色中缭绕,模糊了他清冷锋利的侧脸,他看了顾云来一眼。

    片刻后,他开口了,声音淡得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我现在住的房子,是我大学老师的女儿租给我的,她对我很好。”

    他顿了一下,指间的烟灰缓缓坠落,似乎在给顾云来一点时间消化,随后又慢慢补了一句:“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云来没说话,只是静静盯着他,眼神沉稳得可怕,像是要看穿那层伪装的平静,看清背后隐藏的真相。

    许天星低笑了一声,带着某种隐忍许久的疯狂与倦怠,“她当年想跟她老公离婚。她老公是个Gay,骗婚,还想分她的财产。”他顿了顿,眼神蓦地落在顾云来脸上,“我帮了她。”

    顾云来眉头轻蹙,嗓音低沉而压抑:“你是想让我问,你怎么帮的?”他的声音里带着紧绷,已经预感到即将听到的答案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许天星的笑更深了,眼尾微微弯起,仿佛玩俄罗斯轮盘的最后一枪,“你这人,还挺配合的。”

    他抬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动作懒散又尖锐,声音轻飘飘地落下来:“我跟她老公睡了,然后用视频和照片威胁他……”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夜风也仿佛停了片刻,连霓虹灯的闪烁都失去了节奏,世界仿佛在这一刻断了音。

    第42章

    顾云来看着他, 眼神里没有震惊,只有一种慢慢凝结的沉默,那种沉默比责问更可怕, 像是要把人整个人拆解重组,他没说话, 像是怕一开口,那点残存的信任会被彻底碾碎。

    而许天星, 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像一把被反复磨钝的刀,锋芒藏在烟雾背后, 刀鞘之下,是千疮百孔的□□, 他靠着车门,仿佛撑住了一个世界, 也拒绝了所有人的靠近。

    顾云来的神情没有太多波澜,唯独那双眼, 沉了一寸,像是有什么被拽入湖底, 坠得极重。他的嗓音低哑,带着极克制的平静:“你是自愿的?”

    许天星吐出一口烟,神色淡漠:“当然。”他说得云淡风轻, “主意是我出的,偷拍也是我干的。”

    “还有……”他吐出一口烟, 眼神落在空无一物的某处, 像是把自己抽离出去,讲着一个早已腐烂的旧故事。

    “比如……为了实验、为了论文,为了某个我想要的东西, 睡一觉,没什么大不了。”

    他低笑了一声,笑意浅得几乎像在嘲讽自己,语气却格外平静。

    “我不需要喜欢谁,也不需要被喜欢。只要我开口,不,连开口都不用,动动眼神,就有人愿意贴上来。”

    他偏过头看着顾云来,眼神淡漠到极致,却像刀一样一寸寸逼近:“你以为你是第一个?”

    “不是,你只是我这场人生实验里,最新的一个变量而已。”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冷得像雪夜的风,字字带着细小而尖锐的碎响,像刀片刮过耳膜:“或者,在酒吧里聊得尽兴,带回家,天一亮,互不认识。没有名字,也没有责任。”

    他说着,忽然顿住,像是想把每一个字都咬碎。

    “这世界上……没人真的想认识我。”那句话像从喉咙深处被撕扯出来,不大声,却锋利得能划破骨头。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再吐出来时,烟雾从唇齿间缓慢溢出,像是某种自我惩罚的仪式,冰冷、无声、窒息,眼底浮起一抹嘲弄,一点疼得失控的戾气,他低笑了一声,像是笑自己,声音却已经冷到极点:“大家都是男人,别跟我说,”

    他抬眼看着顾云来,烟雾从指缝间缓缓逸散,眼神犀利得像针,“这种事你没干过。”

    话音一落,气氛像被人一把掐住喉咙,彻底冻结。

    顾云来站在原地,眉心微蹙,眼底藏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海,压抑得令人透不过气。

    他只是静静看着许天星,像是要透过那一层轻佻的冷笑,看清那副被千刀万剐之后还在强撑的心。

    那里面藏着疼、藏着怕、也藏着不敢求的爱。

    许天星倚在车门上,脸上依旧冷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语气带着刀子一样的尖锐:“怎么,不说话了?还是觉得脏?”

    可顾云来只是一步一步走近,脚步不快,却沉稳得像是在强行压住心底某种即将失控的情绪。

    仿佛他知道,只要快一步,话就会变成哭,靠得太近,手就会颤。

    他终于在许天星面前站定,眼神沉得近乎滚烫。

    那一瞬间,他喉结微动,像是所有情绪卡在嗓子里,堆到再也藏不住。

    他低声开口,一字一句,像是用尽了力气,也像是赌上一切:“我没干过。”

    他说完这句话,眼睛没有移开,声音哑得发颤,却极其清晰:“就算是跟你,许天星……我也认为我们是在谈恋爱,从没当过一夜情。”

    就像随口一句调侃,却无声无息地撕开了他自己,也顺便撕开了对方。

    语调太平静,平静到没有激起一点波澜,可那平静之下,是泥底藏着的刀,是即将翻涌的溺水感,是用尽全力伪装出来的镇静。

    他知道顾云来是认真的,他知道,可他偏要问。

    他要用最冷的方式、最锋利的字眼,把那一点点被爱包裹住的软弱推得远远的,推到对方够不着,也他自己永远触不到的地方。

    只要狠得够彻底,就不会被爱所伤。

    他侧了侧头,继续用那种漫不经心、近乎讥讽的语气往下说:“我从前的每一次□□,要么是换点好处,要么是发泄情绪。”

    他刻意避开顾云来的目光,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语调平稳得近乎冷酷,“从来都不是因为爱。”

    他说得像在复述一段毫无感情的旧档案,嘴角甚至轻轻勾起一点近乎讥诮的弧度,破碎、寒凉。

    “早上我没骗你,我是真的不懂‘爱’到底算什么东西。”

    他抬起头,那双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清晰,里面藏着挑衅,藏着疲惫,也藏着一点下沉到底、连自己都快撑不住的恨意。

    “以前只是光做了,没有爱。”话音落地,像刀尖钉进骨头。

    然后他转身,动作干净利落,像是对这类离场早已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不肯留下哪怕一秒钟的犹豫,仿佛只要停顿,他就会崩溃。

    顾云来眼神骤然收紧,下一秒,他一步跨了过去,一把扣住许天星的手腕。

    那只手冷得吓人,像一块还未完全解冻的铁块,冰凉、僵硬,骨节分明,脉搏跳动得极轻极浅,像是随时都会从指缝里滑走。

    顾云来的指节发紧,用力收得更深了一些,仿佛要把他从那条早已设好的逃亡路上,生生地拽回来。

    他的手指发着抖,嘴唇紧绷,像是憋着一场风暴,压着一口火,不让它炸开。

    他的声音很轻,却冷得近乎残酷,像冬夜深处的一枚钉子,一寸寸地钉进人心:“是不是……六年前我跟你在一起了,你就不会经历这些了?”

    话音落下,许天星像是被人当胸一拳打中,整个人在瞬间冻结,那一刻,他仿佛彻底僵在夜色中,连呼吸都在那一秒失了控。

    他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笑了一下,那笑从喉咙深处扯出来,干涩得像哽着一口血,轻得近乎听不见,却比任何哭声都更让人心碎。

    “顾云来……”

    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发涩,没有挣开,也没有逃走,只是站在那里,肩膀轻轻颤了一下,像是在死死撑住最后一点体面。

    “这些……都是我自愿的。”

    他说,像是在给自己下判决,语气慢得近乎一字一顿,仿佛每个字都划破了舌头:“没有人强迫我。而且……”

    他顿了一下,像在逼自己说出最锋利的那部分:“我认识你之前,就是这样的。十八岁开始……我就是。”

    “十八岁开始”这几个字落下的那一瞬,夜色都仿佛沉了一层,像冰块砸进湖水,碎响不大,却将整片心湖震得生疼。

    他神情太平静,像在复述一份早已脱敏的病例,没有起伏,没有愤怒,只有令人透不过气的真实。

    顾云来看着他,眼神一寸一寸收紧,越过那些冷静、看穿那些风轻云淡的语调,他知道那不是冷漠,而是自保,是用最轻的语气,说最沉的痛。

    他在缝自己,在伤口上拿烟灰封口,拿逻辑缝边,不让人看见底下翻涌的血肉。

    他怕,一旦哪句话说得不够狠、不够冷,自己就会哭着求一个根本得不到的答案。

    怕自己崩溃,怕顾云来靠近。

    是啊,像许天星这样的人,太容易被人盯上了,那种冷白的皮肤,克制得近乎病态的表情,眼神干净得像霜雪,整个人就写着“别靠近”三个字。

    可越是冷,越让人想靠近。

    他美得惊心,又冷得致命,像雪原上一朵盛开的花,孤绝、明艳,灼人眼目,却无法触碰。

    太多的人想占有他,却没有一个人,舍得碰他的心,太冷,太难,太脆弱。那颗被冰封多年的心,一旦被人真正触碰,碎裂的声音能让人遍体鳞伤。

    可顾云来看见了,他看见那层完美冷静下微不可察的颤抖,看见那双始终高昂的肩膀,在夜风中,轻轻抖了一下。

    他心口骤然一紧,那是十八岁那个孤身对抗世界的许天星,是那个将自己当刀锋、用冷漠筑墙的许天星。

    他缓缓垂下眼,手指一点一点地收紧,指节泛白,掌心微微发抖。

    可他没有放开,他把手贴上他的手腕,温热的指腹缓缓覆上那处微凉如骨的皮肤,像是在试图给他一点温度,一点现实感。

    哪怕手上会被刺伤,哪怕这场触碰带着血,他也不能退,这一次,他要拽着他,从自己设好的废墟里拉出来。

    顾云来迈前一步,声音低沉得像夜风里划过的钝刀,“许天星。”他一字一顿,语气冷静而锋利,“你以为……这些破事能吓跑我?”

    许天星原本挂在唇角的那点笑意,终于在这句话之后轻微一滞,像是一道裂缝,出现在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具上。

    顾云来的气息逼近了,呼吸几乎擦着他的耳廓而过,声音压得更低:“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试探我,还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空气沉默了一瞬,许天星没有回答,他只是站在那里,睫毛垂下来,掩住了眼里翻涌的情绪。

    夜色沉沉,灯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斜,一前一后,像两个彼此拉扯却又无法挣断的人。

    许天星抬头,良久后,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却比刚才的笑意更淡,也更疲惫,“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已经无力去掩饰,“要不要退,是你的事。”

    顾云来放开了他的手,想用无声的力道,将许天星困在原地,逃无可逃,他静静开口: “如果你是在故意试探我,那你可以省省了。”语气没有起伏,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不会因为这些,就觉得你的过去有什么,但如果你是想用这种方式,把自己和所有人隔开……那我只能说,你太小看我了。”

    许天星的指尖无声地收紧了,他想开口,想说“你不懂”,想说“你走啊”,想说“这不关你的事”,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所有的话都在舌尖打转,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云来却没有停,他继续说着,声音低沉而坚定:“你想让我走,就直接说,别拐弯抹角地试探我,你怕我伤你,所以你想先动手。”

    他微微俯身,眼神像压着整个夜晚的重量: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没有给我机会。”他顿了顿,嗓音冷静得近乎残酷:“我受不受得了,不是你能替我决定的。”

    许天星站在那里,像是被顾云来这一番话剥去了所有伪装,神色淡淡:“我不需要你的拯救。” 这是他最后的防线。

    顾云来的回答,毫无犹豫,“我没想拯救你。”他缓缓向前一步,彻底站到许天星眼前,声音沉稳得可怕:“你以前怎么活,是你的事,我只想知道……”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一寸一寸压下来,像要将对方整个刻进心里,字字灼热:“你现在,愿不愿意想和我在一起?”

    不是过去,不是未来,只是现在,只问此刻,在这一句之后,所有伪装、试探、防备,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一刻,顾云来的眼里没有算计,没有情绪勒索,只有一份被反复打磨后的坚定,安静得像一道封闭的门,门里是他整颗坦露的心脏,只问一次,不退一步。

    许天星本能地想笑,想像往常那样,扬起唇角,用一声讥讽把这份炽热轻轻推开。他太擅长了,用漫不经心的冷嘲热讽抵挡情感入侵,一刀切干净,从不拖泥带水。

    可顾云来的眼神太沉了,沉得不像质问,更不像祈求,而像是一场无声的拥抱,逼着人必须回应,不许再逃,那是一种近乎悲悯的认真,把他最软的一寸心拿出来摆在夜色里,明晃晃、赤裸裸、没有退路。

    空气沉默了一瞬,顾云来又开口,声音极轻,却句句如锤落心尖,带着那种最后一击的决绝:“我只问你。”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却更坚定,带着一种要把人从深渊里拉出来的温柔执拗:“你不用想其他的,什么过去未来,值不值得,你问问你自己的心,愿意,还是不愿意。”

    许天星垂着眼,沉默了很久,仿佛每一秒都在刀锋上来回试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难以言说的痛感。

    他站在昏黄的灯光下,影子被拉得细长,如同一个被时间慢慢抽空了力气的影子人。

    最后,他终于开口,嗓音低哑,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我不知道。”

    他说完,眼神微微一动,睫毛轻颤了一下,又低低地笑了,嗓音依旧是那种懒散的调子,却藏着深不见底的疲惫与自嘲:“你不是滥好人,也不是那种会为了拯救浪子牺牲自己的人。我见过太多像你这样的人了。”

    他挑了挑眉,向后靠去,肩膀抵住车身冰冷的金属,像是在用力贴近某种安全距离。他一步步地把自己逼到边缘,又故作轻松地跨过去。

    “热情满满地靠近,信誓旦旦地承诺。到最后……”

    他轻笑了一声,牙齿轻咬住下唇的内侧,留下一道几不可见的血痕。那笑声带着一丝凛然的轻蔑,却更像是某种自我惩罚。

    “来的多快,走得就有多快。”

    他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而眼神却越发冷静,那种清冷中带着的挑衅感,分明是他刻意撑出的盔甲,是自毁式的推拒。

    “所以呢?”

    他偏过头去看顾云来,那双眼睛在夜色里泛着微光,清亮、锐利,却藏着一种令人心揪的破碎感。

    “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他语气发凉,像刀子贴着皮肤轻轻划过。

    “是欣赏我这副自甘堕落的样子,还是想把我写进你的人生履历表?哪天谈恋爱失败了,还能拿出来当一段惊世骇俗的旧情轶事讲给朋友听?”

    第43章

    顾云来的手指轻微一动, 骨节在寂静中发出几不可察的声响。

    沉默数秒,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而直白, 却像一颗子弹击穿了所有防线:“因为你在这儿。”

    许天星微微一怔。

    他盯着顾云来的脸,目光在他眉眼间徘徊, 像是想确认真假,又像在本能地寻找某个破绽。

    可那双眼睛太稳了, 稳得没有一丝嘲讽、没有一丝游移, 像是一口静水,深得让人无处可逃。

    他忽然感到一阵慌张, 像是心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攥住,发紧发疼, 连呼吸都变得不畅,手指不受控制地抓紧了衣角, 布料在掌心揉皱,发出极轻的摩擦声。

    他笑了, 沙哑地笑,牙齿轻咬着唇, 他低声问:“你是不是以为……你能改变我?还是玩什么救风尘的游戏?”

    那句话听上去像是在冷笑,实则更像是某种极度脆弱下的小心试探。里面藏着的,不是拒绝, 而是无法言明的期待和深深的恐惧。

    就像一只颤抖的小兽,在夜风中试着伸出一只爪。

    顾云来没有回答, 只是轻轻摇头, 拳头在身侧松开又收紧,指甲陷入掌心,留下一道道浅红的压痕。

    他的声音低而稳, 像一颗钉子,钉在心口的最软处:“我不是想改变你。”

    “我只是不想看着你,用这种方式,把所有人都推开。”

    “太习惯一个人孤军奋战了,许天星。”

    许天星的笑容顿了一瞬,僵在嘴角。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慌乱,像是被一语戳穿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站在了顾云来面前,无所遁形。

    顾云来又往前一步,脚尖几乎贴着他脚尖,近得能清楚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温度。

    他的眼神沉稳得像一片深海,表面平静,实则下涌暗潮,那里面有压抑太久的执念,也有毫无退路的笃定。

    他定定地看着许天星,声音低下来,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坚定:“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退缩,还是想看看,我到底能走多远?”

    他顿了顿,语气突然柔了一寸,却反而更像一把钝刀,一寸一寸剥开许天星死撑着的壳:“还是说……”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掠过许天星的脸颊。那触碰轻如羽毛,却让许天星整个人轻微一颤。

    “你其实……是在等我,给你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许天星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眼底的情绪翻涌如潮,是风暴来临前的海面,波涛汹涌。他自己也没察觉,那层始终冰冷的外壳,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撕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就像冬日里,有一道光,意外地穿透了厚重的云层,照在他身上,短暂,却温暖。

    他看着顾云来的眼睛,呼吸轻微一滞,终于,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意里带着一点无奈,一点认输,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顾云来,和六年前那个倔得像石头的男孩,其实没变,甚至变得更固执了。更难推开了。

    六年前的顾云来,会受伤,会沉默,会放弃,可现在的顾云来,像是已经看穿了他所有的防备,看穿了他刻意筑起的高墙,也看穿了高墙背后的脆弱与不安。

    而最让人恼火的,是他竟然说对了。

    那些以为藏得天衣无缝的伪装,在顾云来面前,全都透明得不堪一击,风又一次吹过,夜色里浮动着寒意,可这一次,那种冷,不再那么刺骨。

    许天星低下头,肩膀微微松懈了一寸,紧绷了许久的线条,终于柔和了几分,他声音很轻,像是在低叹,又像是在妥协:“你还真是……”

    他抬眼,目光复杂,神情疲惫却坦白,轻声道:“……顽固啊。”语气里有嗔,有笑,也有一点点深藏的心软。

    顾云来没有接话,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不逼人,不退让。像一座山,不动声色,却无法忽视;像一道光,不刺眼,却永远在。

    他的沉默,比千言万语更有分量。

    许天星忽然觉得有点累了,那种筑了太久的防御墙,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副沉重的壳,压得他连呼吸都带着涩意。

    肩膀轻轻一垮,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这一生,他听过太多近似的话,有人骂他脏。有人说他不值得。有人以为自己能救他。

    然后,在发现他不是幻想中的模样时,转身离开,干脆利落,像从没来过。

    可顾云来,他只是一遍遍站在原地,安静又固执地告诉他:“我不会走。”

    这份固执,有点英雄主义,也有点浪漫幻想,或者,是一种深沉得近乎残酷的温柔。

    温柔到,让许天星生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无措,就像忽然被人递来一杯滚烫的热茶,手悬在半空,不知该接,还是该推开。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掐灭了指间那支烧到一半的烟,他随手把烟头丢进垃圾桶,那细小的声响,像某种决心的象征,他没有说话,但气氛已经变了,像一扇门终于松了半寸的缝。

    然后,他懒懒地伸了个腰,动作像一只终于认命妥协的猫,全身的紧绷感在这一刻悄悄松动,“行吧。”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是踏出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他声音很轻,像是玩笑,又像是试探:“既然你这么有毅力,那我们来谈谈,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是脸?还是……床上那些?”

    他没有看顾云来,只是低头轻声说出来,语气随意,却藏着一点小心翼翼的锋芒,像是在怕听见敷衍的答案,又怕……真的听见了什么自己承受不起的东西。

    顾云来看着他,眼神忽然沉静下来,像被某个回忆击中。他轻轻笑了,笑意温和却有一点点酸涩。

    “我第一次见你,比你想的要早得多。”他没等许天星反应,自顾自说了下去: “一开始是你导师给我发的照片,后来是在UCLA,实验楼下,晚上八点多。你刚下实验,穿着白大褂,神情冷得要命,背后是整栋楼的光,你一只手插兜,一只手点了根烟,火光照着你脸。”

    他顿了顿,目光温柔而深:“就那一瞬间,我心里只冒出一句话,这人,真他妈好看。”他说到这儿,忍不住笑了一下,带着点被记忆戳痛的温柔。

    他轻笑了一下,像是被自己年少的念头刺痛“我当时站在对面街上,想了半天该怎么开口,结果你抽了两口烟,回头冷冷看了我一眼,眼神跟冰似的,我直接心脏一哆嗦,然后理都没理我,转身就走。“

    他耸耸肩,笑容里带着无奈和真心:“后来我才发现,你除了好看,几乎哪哪都不好搞。脾气臭,情绪少,防备心重,一句话不合就冷脸,但我还是喜欢,没办法。”

    他说到这里,声音慢慢低下去,如同夜风中沉沉落下的承诺:“我喜欢你是你,就这么简单。”

    “你身上有我没有的东西,有我一直在找的感觉。疼着、撑着、硬撑着,但你活得特别真实,哪怕狼狈,也那么真。也在……一点点学着,怎么去接受别人靠近。”他最后低声总结:“我不是来拯救你的,我只是想,陪着你。”

    他的声音慢慢柔下来,低哑得仿佛被夜色吞噬,只剩下一线执拗的温度:“我知道你怕。怕我和别人一样,说喜欢,转头就走……可我不会。”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语气更低,却格外清晰,“你看,你推开我多少次了,我不还是在这儿吗?”

    那句话落下时,没有任何夸张的情绪,也没有强烈的表白,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陈述,却像是轻轻掷进水面的一粒石子,在许天星心里激起了层层回响。

    许天星的指尖轻轻动了动,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悄悄撼动了一下,他抬起头,与顾云来的视线相撞,这一次,没有再逃开,没有冷笑,没有反击。

    他只是盯着他,很久很久,然后低低地,哑声开口:“……你真他妈有病。”

    顾云来低笑一声,嗓音轻而低沉,带着一种彻底认命的温柔:“我有病没关系。”他微微靠近,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认真:“你不是大夫吗?只有你能治。”

    许天星望着顾云来,眼神在他脸上游移,像是试图找出哪怕一丝虚伪,只要有一点,他就能顺势抽身,推开这段过于真实、过于猛烈的情绪。

    可没有,那双眼睛坦然得近乎残忍,像一面镜子,把他所有的掩饰都照得通透明亮,无处可逃。

    许天星眼神轻轻一躲,像是在垂败中挣扎,他低下头,喉咙滚动了一下,像是要把什么硬生生咽回去,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压在心头多年的重负。

    带着一点难得的认命,“……算了。”声音低低的,像是对自己,也是对顾云来,“随你吧。我还得值夜班,急诊室不能离太久。”

    许天星看着顾云来,声音淡淡的,却透着一丝轻不可闻的颤意:“你要赌,就赌吧。但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顿了顿,眼神压得更低了些,嗓音也跟着沉下去:“我不是什么好人。你也不是什么救世主。”

    话音落下的一瞬,顾云来的瞳孔骤然收紧,下一秒,他猛地上前,一把攥住许天星的衣领,将他整个拽进自己的怀里,毫不犹豫地低头,狠狠吻了下去。

    那是一个压抑太久、几乎快要将人撕裂的吻。唇齿交缠间,是压抑、是疼痛、是心头翻涌的所有情绪倾泻而出,带着一种几乎狠厉的急迫,却又藏着令人窒息的心疼。

    许天星怔住了,身子一僵,本能想推开,可就在那只手紧紧扣住他的一瞬,他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

    下一秒,他反而反手揪住顾云来的衬衫,像是在风口浪尖上终于找到了可以坠落的地方。他闭上眼,任由自己沉进去。

    吻到最后,顾云来才缓缓松开他,额头贴着额头,呼吸粗重,几乎滚烫。两人的鼻尖轻轻相抵,空气里只剩下炽热的喘息声。

    许天星抬手抹了一下嘴角,指腹扫过一道细微的伤口,破皮了,传来微弱的刺痛。他低声咕哝了一句:“……你他妈的!咬破了!”

    顾云来低低地笑了出来,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得意又温柔的狠劲儿。他稍稍偏头,凑近许天星耳侧,唇齿几乎擦过那片敏感肌肤,声音低哑得像是要渗进骨子里:“活该,睡完就跑,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他顿了顿,又往前贴了些,带着十足的坏心思轻声补了一句:“你骂人的时候特别带劲儿……下回做的时候,骂得再狠点。”

    许天星的耳根猛地一红,几乎是瞬间烧透了脖颈。他咬着牙,嘴上骂得更快了:“你知道吗你有时候真是特别二逼!”

    顾云来被他扯着,低笑着跟上,眉眼间尽是温柔:“我发现你这人可真有意思,不熟的时候各种高贵冷艳,跟我好了就对我非打即骂……”

    医院的灯火通明,映得许天星肩膀上的轮廓清晰又温柔,他停下脚步,回头走了几步,将身上那件宽大的外套利落地脱下来,一把塞回顾云来怀里,动作干脆却又带着一丝别扭的急促:“拿着。”

    顾云来接过外套,还没来得及调笑,许天星已经转过身,迈开了步子,可是,刚走了两步,他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顿住,回过头来。

    夜风从走廊尽头吹来,轻轻撩动着他的发梢,冷白的灯光打在他微微偏过的侧脸上,眼眸里藏着夜色一样流动的光。

    许天星盯着顾云来,眼底有一瞬间的慌乱,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顾云来!”他叫了他一声,声音轻得像一场迟到的风,落在空荡的走廊里。

    “哎。”顾云来应了一声,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眼底盛满了温柔和一点点,藏不住的期待。

    许天星咬了咬牙,耳尖染上了微微的红意,终于,他像是认命了一样,低低地开口:“……我愿意。”

    第44章

    自从那晚停车场之后, 许天星就明显感觉到了,顾云来变了,倒不是说他变得更温柔了, 而是……变得异常黏人。

    【几点下班?】

    【我在急诊门口了。】

    【夜宵你吃咸的还是辣的?】

    【我让贺临带来了手环,可以记录你心率和睡眠。】

    起初, 许天星并不太适应,甚至, 有些手足无措。

    有时候, 深夜手术室外,他顶着满头汗、身上还带着消毒水味、疲惫到眼眶发红地推开办公室的门, 就看见顾云来稳稳坐在沙发上,一手撑着下巴, 一手随意翻着一本厚重的医学杂志。

    眉目慵懒,像个等老婆下班的丈夫, 那种从容的气息,和急诊室里一片兵荒马乱的狼狈, 形成了荒唐又刺眼的对比。

    许天星一边甩着汗湿的额发,一边烦躁地扯了扯领口, 嗓音干涩又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进手术室十分钟后。”顾云来抬起头,目光从杂志上移开,语气平静得仿佛等了两个小时只是顺手的事。

    许天星皱了皱眉, 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发热,又烦又别扭:“……你有病啊等这么长时间?”

    顾云来耸耸肩, 动作懒洋洋的, 嘴角却勾着一抹让人牙痒的笑意,把杂志合上:“我乐意。”

    最离谱的一次,是顾云来亲自拎着几份热腾腾的肠粉、虾仁粥和糖水, 熟门熟路地走进东华医院的急诊医生休息室。

    宋平安正抱着保温杯慢悠悠喝茶,看到顾云来轻车熟路的拎着食物推门而入,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呛得直咳嗽,连带着手里的值班表都差点洒了。

    “……顾云来?你怎么来了?”宋平安一脸见鬼的表情。

    许天星正好处理完一个醉酒打架的病人,白大褂上沾着几滴干涸的血迹,额发凌乱,脸上写满了疲惫,但在看到顾云来的那一瞬,那种疲惫又被一丝突如其来的尴尬生生压了下去。

    “送夜宵啊。”顾云来理所当然地回答,把餐盒一一摆开,动作熟练得像来这儿投喂了几十次。

    “以后只要你值夜班,我没事就来给你送夜宵。”他说得轻松,但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钩子,往许天星心里扎。

    宋平安瞥了许天星一眼,见他耳尖微微发红,忍不住冷笑一声,放下保温杯:“我们医院的食堂还没倒闭呢?”

    顾云来转头,微微眯着眼,带着点酒后的懒散和微醺的得意:“怎么呢,宋医生?没人给你送夜宵,羡慕嫉妒恨?”

    他歪着头,笑得一脸欠揍,又随手拎起一盒糖水,晃了晃:“没事,也有你一份……怎么能少得了你这个娘家人呢是吧大舅哥……”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甜甜的,热热的,像极了从门缝里偷偷溜进来的温暖,宋平安啧了一声,嘴里骂着“许天星这你能忍?”,可手还是老老实实地接过了餐盒,毕竟吃人家的手短。

    而许天星,低头去翻外卖袋,手指却微微发紧,耳边全是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声,明明想说一句“以后别来了”,可喉咙像堵住了,什么话也吐不出来。

    他不习惯有人为他守着灯,更不习惯,有人,一次次跨越他的界限,只为陪他吃一顿热夜宵,而顾云来,偏偏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撬开了他小心构筑的防线。

    站在电梯口等车的贺临,一边低头刷朋友圈,一边嘴里碎碎念,脸上的表情写满了无奈:“……我他妈到底是助理,还是司机加保姆加恋爱后勤?以前熬夜工作就算了,现在连谈恋爱都得我陪跑,必须得跟他要加班费?”

    说着,他刷了两下手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偏偏,眼里藏着一点掩饰不住的笑意,像是虽然嘴上嫌弃,心里却默认了这份陪跑的心甘情愿。

    连林星澈都无意中看到了,她来医院看沈放,正要去急诊室看看许天星,她一眼就看见了那副略显滑稽又温暖的场面。

    透过半透明的玻璃窗,屋里暖黄的灯光下,许天星靠在门框上,皱着眉,一边嫌弃地叹气,一边下意识地接过了顾云来递来的晚饭。

    动作干脆利索,拆餐盒、递筷子,连表情都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熟练感,仿佛这一幕,已经悄无声息地,在他们之间重复了上百次。

    而顾云来,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手肘搭在膝盖上,整个人微微前倾,目光安静而专注地落在许天星身上,那种神情,是把一个人真正看进骨血里的温柔。

    仿佛此刻,看许天星吃饭,就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林星澈站在走廊尽头,隔着一层玻璃,默默看了好几秒,屋里,气氛柔软得像要化开。

    “你不饿?”许天星咽下一块肉,语气里带着一点含糊,眉眼却不自觉软了下来。

    顾云来收回漫无目的地在空中转着的一支筷子,偏了偏头,语气轻得像在开玩笑,又像在极认真地告白:“知不知道什么叫秀色可餐,看你吃,我就饱了。”

    许天星动作一顿,他低头吃着饭,假装没听懂,耳尖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悄染上了淡淡的红。

    林星澈隔着玻璃,看着屋里那一幕,轻轻眯了眯眼,她看过太多相互试探、相互拉扯的关系,也见过太多浮光掠影的暧昧与疏离,但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这气氛,真的不一样了。

    不是一时的新鲜感,也不是逢场作戏的温柔,而是两个人在不知不觉中,用笨拙又真挚的方式,把彼此捧进了生活的细节里,怕是最平常的一顿晚饭,哪怕只是随口的一句话,都藏着密密麻麻的温柔。

    顾云来出差回到家,看到了门口的快递箱,随手扯开领带,甩掉外套,刚坐到沙发上,就看他微微皱眉,最近没买东西,谁寄的?

    他拆开纸箱,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红色的八音盒,正中央刻着一行黄色的大字,“当资本主义危机爆发时,请打碎玻璃。”

    顾云来盯着这句话,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叹了口气,懒得猜了,直接拨通了许天星的电话,电话刚响了一声,那头就接了,许天星的声音带着点笑意:“顾总,资本主义危机爆发了吗?”

    顾云来爽朗的笑道:“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已经濒临破产了?”

    “你当然不会破产。””许天星慢悠悠地说,语气里带着点不轻不重的讽刺,“一看你历史和政治都没好好学,资本家主义危机爆发,资本家也不一定破产。”

    顾云来无奈地笑了笑:“那你这个无产阶级战士,送我这个八音盒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许天星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告诉你,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你扭一下试试就知道了。”

    顾云来挑眉,目光落在八音盒上,伸手拧了一下发条,《国际歌》,音质清脆,旋律铿锵,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

    顾云来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顾云来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笑:“你到底是怎么想到送我一个八音盒版《国际歌》的?”

    许天星轻轻一笑,声音里透着点得意:“医学上讲,适当的幽默有助于缓解精神内耗和社会性死亡。”许天星懒洋洋地说,“不过你收到之后,有没有感受到工人阶级的伟大精神?”

    顾云来看着那个还在播放《国际歌》的八音盒,笑意更深了:“那必须感受到了,要是资本主义一天不崩溃,我是不是就要听一辈子?”

    “听一辈子也不错。”许天星笑着说。

    顾云来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你这算什么,给资本家做思想教育?”

    “没错。”许天星一本正经,“你需要保持一点阶级觉悟,避免成为一个毫无良知的剥削者。”

    顾云来笑着摇了摇头:“你还真是敬业。”

    “毕竟资本家没良心,但你至少得有点幽默感。”许天星慢悠悠地说,“但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资本主义还没倒下之前,依然能听着《国际歌》活下去。”

    顾云来看着那红色八音盒,笑意更深了:“不不不,真正的英雄主义,是还在等你回来,毕竟你是能剥削资本家的人。”

    风暴过后的清晨,天空低垂,像罩着一层未散尽的霾,云来大厦顶层会议室。

    顾云来神色沉稳,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这座城市,脸色冷峻得像是铁铸的。他终于把那份内部资料交到了经侦支队。

    经侦队长赵岩翻阅着打印出来的档案,一页页地摊开在长桌上。每一页都像是一张从深渊里翻出的地图,标注着城市更新项目、土地收购计划、资金流向……每一个坐标,都是某种无法直视的黑洞。

    “这不是一场商业博弈。”赵岩的声音低哑,“这是一次对城市权力结构的精准剖开。”

    顾云来靠在窗边,淡淡开口:“五年前,盛阳就递过合作邀请,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背后是谁。条件看似优厚,但我舅舅拒了,现在看来,那不是谨慎,那是救命啊。”

    刚刚痊愈被医生允许出院的沈放垂下眼睑,眼中却闪着一丝隐秘的敬意:“顾永谦是老派商人,重视契约与底线,他的决定或许间接让你们陷入如今的困局,但……”

    “但也挡住了最初那把刀。”赵岩接口道,“我们刚追踪到一个账户,与王明华有关,是通过天际线在开曼设立的三层壳公司转出资金,资金路径指向的是盛阳名下的市政更新子项目。”

    “换句话说,”顾云来扫视全场,语气缓慢却不容置疑,“天际线设计,盛阳执行,王明华提供政策便利,这三方,早在五年前就结成利益联盟,云来原本是那个计划中最后一块拼图。”

    “合意村只是试刀。”赵岩将一份地图展开,指出城市的东南片区,“接下来,他们打算吃下整片‘旧改四区’。盛阳已签下多数原始住户,拆迁定金不到位,却拿地审批已过,连预售文件都在印。”

    “他们以为我们不会反击。”顾云来眼神凌厉,按“我们必须出手,我会让集团法务组全力配合,你们需要什么资料,开口。”

    随着案件调查告一段落,曾经被层层迷雾包裹的真相,终于在聚光灯下水落石出。

    合意村拆迁案,已不再只是一起地方纠纷,而是揭开了牵连甚广的权力与资本勾结的黑幕。媒体铺天盖地地报道着这场震惊全国的重大案件,新闻标题刺目如刀:

    【震惊!合意村拆迁案揭露跨国资本与政府高官勾结内幕】

    【凤凰计划浮出水面:一场精心策划的城市控制阴谋】

    【副市长王明华落马,涉嫌受贿数亿并充当外国利益代理人】

    【盛阳集团高管集体落网,CEO赵子晴协助警方提供关键线索】

    【国际投资集团实为掠夺性资本,在多国实施类似计划】

    社交媒体瞬时沸腾,全国上下哗然震惊。

    赵子晴成为关键证人,她在调查中提供了大量一手资料,其冷静、克制的策略性反转也一度引发公众热议,有人赞她为险境中清醒的明棋者,也有人质疑她的动机与责任。但无论如何,她的出现,成为压倒腐败集团的最后一枚骨牌。

    更重要的是,随着案件曝光,合意村的村民终于看到了希望。

    在舆论压力与司法审查的双重驱动下,迅速成立合意村专案工作组,重新评估拆迁流程与补偿方案。

    不合理的征地协议被一一撤销,补偿标准大幅提高,挪用资金也被依法追缴,部分村民甚至得以返回原址重建家园。

    清晨,许天星在病房查房完毕后,站在医院顶层的走廊尽头,手机震动时屏幕亮起,顾云来发来的一条新闻悄然跳出:

    【首批合意村返迁居民安置完毕,原址复建工程将于月底启动】

    他盯着那行字,沉默地看了很久。风从高楼之间穿过,吹动他白袍的下摆,阳光尚未完全穿透晨雾,天色仍带着几分灰意。

    那一刻,他才终于感到,那些曾经用尽全力站出来的愤怒与挣扎,没有白费。

    那是他们共同赢回来的城市。

    清晨的阳光在厨房的原木餐桌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顾云来一边用指尖轻滑着平板上的财经新闻,一边叉起盘中金黄酥脆的煎蛋。

    蛋黄微微流动,蘸着些许黑胡椒,恰到好处的咸香与咖啡的醇厚在口腔中交融。

    他的咖啡机是半年前买的,比起速溶的便利,他更偏爱这种需要耐心等待的仪式感。

    牛奶刚倒进杯子,泛起细腻的白色泡沫,像一朵绽放的云,门铃就响了,三声短促的按铃,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节奏。

    他放下手中的平板,指尖在餐巾上轻轻擦拭,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门打开,是许天星,穿着那件宽大的深灰色风衣,衣领因为夜间的风有些凌乱,他的眼底疲惫,眼角泛着淡淡的红,额前的碎发微微有些湿。

    “下夜班的医生想找个地方补觉,可以吗?”他声音有点哑,,带着浓重的倦意,却依旧是那股漫不经心的懒劲。

    他眼睛里闪烁的期待和嘴角不经意的紧绷,却出卖了他内心的忐忑,仿佛担心有一天会被拒绝在门外。

    顾云来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惊喜和化不开的温柔,像是看到久违的阳光。

    他的嘴角轻轻一勾,眼睛里盛满了终于等到你的欣喜,指着卧室:“那个床随便你睡,我昨天刚换的床单被罩。”

    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却藏着他早已做好的期待和准备,说着,他自然地凑过来在许天星略带苍白的脸颊亲了一下,让许天星的耳尖微微发烫,那一小片皮肤迅速染上樱花般的颜色。

    顾云来顺手把刚倒好的牛奶推过去:“我待会儿去公司处理点事,中午回来陪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再睡?”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关切,像是担心他又在医院草草应付了一顿没营养的快餐。

    许天星没多说什么,接过顾云来给他的牛奶喝了几口,就径直走进卧室,动作熟练得仿佛这早已是他的日常。

    他的脚步声在地板上留下疲惫的回响,却在踏上卧室地毯的那一刻变得轻盈,像是回到了避风港。

    他是真的困了,连风衣都只是随手搭在椅背上,身体陷入柔软的床垫,一股熟悉的薄荷柑橘香气包裹着他,他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连平时习惯性的转身都省略了。

    屋子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阳光透过窗帘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斑,勾勒出他的轮廓,那些平日里紧绷的线条此刻全都舒展开来,像是冬日里终于舒展的花朵。

    顾云来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带上门,脸上带着一种满足的微笑,仿佛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正安静地躺在他的床上。

    第45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 许天星从睡梦醒来,一具微凉的身体悄无声息地从背后贴上来,带着那熟悉的柑橘调香水混合着薄荷的气息。

    顾云来的呼吸轻轻掠过他的耳廓, 声音低沉得仿佛潮水般漫过礁石:“你睡饱了吗?”那声音里藏着显而易见的关切,也掩不住某种更深的渴望。

    许天星翻过身, 只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墨黑色的眸子里还浮着一层刚睡醒的迷蒙, 他嘴角微扬, 嗓音因为刚睡醒而带着一丝沙哑:“被你凉得像块冰的手给弄醒了。”

    语气里的抱怨和撒娇完美融合,几乎让人分不清真假。

    顾云来在他背后低低地笑了, 胸腔的震动透过紧贴的身体传递给许天星,他的手开始不老实地从许天星温热的身上游走。

    修长的指尖虽然微凉, 却像带着电流般让人战栗:“那你给我暖暖呗?”

    许天星勾起嘴角,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他翻过身,搂住顾云来的后颈, 指尖轻轻插入那人微潮的发丝中。

    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描绘着他锁骨的线条,慢条斯理地吻上去, 嘴唇先是试探性地贴在顾云来的唇角,然后像品尝什么珍馐般一点点加深,唇舌相触的温度仿佛要将两人之间的空气点燃。

    正当两人的呼吸渐渐急促, 气氛如同温度计般一路攀升,许天星忽然像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 毫无征兆地抽身而起, 被子从他肩头滑落。

    留下顾云来一脸错愕地躺在原地,那表情几乎称得上是不知所措的可爱。

    “你是不是又要跑?”顾云来撑起身子,眼神里融合着无奈、渴望和一丝几不可察的紧张, 好像担心许天星真的会转身离去,那是长久以来习惯了许天星忽冷忽热后的本能反应。

    许天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挑了挑那双会说话的眉,他赤脚走出卧室,卧室的灯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背影,腰间恰到好处的凹陷让人移不开视线。

    不到一分钟,他拿着一个蓝色的小盒子回来,盒子用同色系的丝带精心系着,看起来像是个礼物。

    他重新走到床边,蹲在地上看着顾云来,眼睛里闪烁着某种介于调皮和温柔之间的光芒,唇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弧度:“我是来道歉的,道歉就要有诚意,对吧?”他说着,把手里的盒子递过去。

    顾云来接过盒子,他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解开丝带,掀开盖子,里面是一个带着精致链子的皮质项圈,材质柔软考究,摸上去有种丝绒般的顺滑,设计却带着不言而喻的暧昧意味。

    项圈上还刻着一个小小的“L”,顾云来的姓氏首字母,像是某种毫不掩饰的归属宣言。

    他愣了一下,手指轻轻抚过那个字母,下一秒,那股多年来小心收束、深藏压抑的情绪,像被火柴划破夜色,瞬间点燃。

    眼神从惊讶转为炙热,瞳孔急剧收缩,仿佛要将面前的人整个吞噬,他嗓音低得几乎是从胸腔里磨出来的:“许天星,你可真是“

    许天星挑了挑眉,眼神懒洋洋地带着点得意,唇角勾起一抹狡猾又危险的笑,他慢条斯理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那个小动作像一颗无声落下的火星,精准地砸在顾云来早已绷紧的神经上。

    顾云来的自持终于在那一瞬间崩断。他动作狠厉又急切,一把将许天星按回床上,床垫发出一声微弱的吱呀抗议,空气里都是翻涌的荷尔蒙气息。

    顾云来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低语,语气里却盛满了宠溺到几乎溢出来的深情:“贺临说得没错,你真他妈是个狐狸精。”

    那眼神,像是恨不得把面前的人整个吞进骨血里,又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弄疼了。

    许天星在他怀里笑了,眼底盛着细碎而耀眼的光,像星辰破碎在夜空里,璀璨又毫无防备。

    他故意抬膝轻轻蹭了蹭顾云来,动作挑衅又带着一点点若有似无的依赖,声音懒洋洋,却藏着明晃晃的期待:“那你还不快点给我戴上?”

    顾云来俯下身,额头抵着许天星的,呼吸纠缠着,热得发烫,手指在那条皮质项圈上缓缓摩挲,温柔地索取,他慢慢抬起许天星的下巴,眼睛盯着他,声音低得几乎化进了彼此的呼吸里:“许天星,叫我。”

    许天星仰着头,眼神又亮又倔,咬着牙偏不出声,下巴微微绷着,倔强得让人心软又心疼。

    顾云来看着他,他俯身,轻轻吻上许天星的眉心,然后是鼻尖,然后是唇角,每一个吻都像是耐心地安抚,又像是在一点一点攻陷最后的防线。

    许天星微微喘着气,身体在他怀里不自觉地轻颤,手指攥紧了床单,抵抗得越凶,就越显得无措。

    顾云来几乎温柔得过分,像是知道许天星所有脆弱藏在哪里,每一下吻都精准又缓慢,让人彻底无路可逃,他咬住许天星的耳垂,声音低哑而黏腻,一字一顿地开口:“告诉我,我是谁?”

    许天星闭着眼,指尖在他后背无意识地滑动着,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寻求救赎。

    顾云来不急,耐心地吻着他,每一寸肌肤,都落下带着烫意的吻,“嗯?许天星,我是谁?”声音温柔又狠厉,像是缠绕在骨血里的执拗,又像是在用尽全部力气,向他索要一个宣告。

    许天星浑身发热,被吻得喘不过气,睫毛轻颤,眼角微微泛红,他咬着牙,最后终于忍不住,哑着嗓子,极轻极轻地吐:“……顾云来。”

    那声音带着细碎的颤抖,破碎的羽毛划过心尖,在极深极深的夜色里,点亮的一束火光。

    顾云来笑了,笑得低沉又克制,像是终于得到了全世界,他低头吻住许天星,吻得凶狠又缠绵,像要把这份回应,一寸寸刻进骨血里,“是我,从今以后,只有我……”

    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空气里都是彼此交缠的呼吸声,急促而滚烫,许天星被吻得几乎喘不过气。

    眼角湿润,指尖不受控制地勾住顾云来的脖颈,终于认输,像是要把人整个人钉死在自己身上。

    他睁开眼,那双惯常清冷的眼睛此刻染着一层细碎的水光,闪着狠戾又委屈的光,然后他低头,狠狠咬住顾云来的肩膀,咬得毫不留情。

    顾云来闷哼一声,却一动不动地任由他咬着,甚至手掌还温柔地抚在他背上,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兽。

    许天星咬了半天,终于松开,喘着气,声音嘶哑又带着点狠劲,骂了一句:“……混蛋。”

    他声音低哑得厉害,却带着明显的鼻音,然后又咬牙加了一句,像是懊恼到了极点:“早知道,我他妈就不该招惹你了。”

    话音落下,他动作一顿,心里像是被什么猛地绞了一下。可下一秒,他还是倔强又用力地,一把把顾云来抱得更紧了。

    顾云来愣了一瞬,然后,他低笑出声,那笑意又哑又温柔,像是盛了整夜星辰,终于把小心翼翼的梦,攥在了手心里。

    他俯身,额头抵着许天星的,声音低得仿佛只给他一个人听:“晚了,许医生,你已经招惹了我……跑不掉了。”说完,他低头,又一次,吻住了许天星,“多骂几句,真带劲儿,”

    这一次,没有任何试探,也没有克制,只有溺水般的深吻,和失而复得后的,疯狂而温柔的占有,两个人早已沉沦在彼此温热的怀抱里,无处可逃,也无须逃,因为他们终于,抵达了彼此。

    顾云来低头,额头抵着他,一边喘一边像是咬着牙笑:“……你现在,谁都别想要了。”

    许天星瘫在床上,喉咙干涩,嗓子哑得连“滚”都说不清。他试着撑起身体,结果腿一动就一阵发软,直接重新跌回床上,喘着气骂了一句:“……你真是疯子。“

    顾云来在他身后撑着手臂,像刚打完胜仗的野兽,气息还没平,但眼神却透着明显的得意与满足。

    他俯身凑到许天星耳边,声音低哑得像烧过炭的烟:“你刚才那个样子,真他妈迷死我了。”说完还舔了一下许天星汗湿的耳尖,像在回味刚才那副彻底臣服的模样。

    许天星耳尖发红,一只手抬起来虚弱地打了他一下,顾云来笑着握住他的手,低头亲了亲他的手腕骨,然后他站起身,赤裸着从床边拎起许天星。

    “你又要干嘛?”许天星惊得瞪眼,声音里带着喘气后的虚弱,身体下意识地又缩了缩。

    “洗干净,”顾云来理所当然地说,抱着人走向浴室,“你以为完了就结束了?”

    “……别闹了,真不行了。”

    “复盘啊。”顾云来笑得一脸无害,“每一声你叫我名字的地方,都得温习一遍。”

    许天星:“……”

    浴室的灯亮了,水声响起,雾气蒸腾,许天星靠在浴缸边,懒得再骂,整个人都散了架。

    顾云来看着他那张还泛着红、眼尾还湿的脸,喉结滚动一下,笑得低而狠:“我这是,复习你刚才的反应。”

    “你再乱动,我真把你一脚踹水里。”许天星瞪着他,凶得很。

    水汽还在浴室里氤氲,许天星靠在浴缸里,头发湿漉漉地贴着额角,脸上泛着刚被折腾过的红,眼神却还是带点清醒后的不爽。

    他拿脚轻轻踢了顾云来一下,语气不咸不淡地开口:“你这行为,白日宣淫。”

    顾云来靠在浴缸边沿,被踢得一点不痛,反倒笑得贼开心。他抬手拨了拨许天星额前的碎发,声音压得低低的:“谁让我老婆这么好看,我忍不住。”

    “……谁是你老婆。”许天星眼神一闪,抿了抿嘴角,没再反驳。

    浴缸里静了片刻,水声轻晃,两人都不说话,只是靠着彼此,连呼吸节奏都不自觉同步。

    不知过了多久,顾云来轻拍了拍他的肩:“回去睡会儿?”

    许天星睁开眼瞪了他一下,刚要怼回去“你哪还有脸让人睡觉”,结果一个哈欠就打了出来,急诊的夜班基本上很难休息,他有时候一晚上要缝好几个人。

    等两人起床,天已经擦黑,许天星穿衣服的时候动作还有点慢,腰一歪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回头就瞪顾云来一眼。

    顾云来一边系衬衫扣子一边装傻:“怎么了?我昨晚……啊不对,今天下午下手太轻了?”

    夜风徐徐,霓虹刚亮,两人并肩走在去餐厅的路上。

    顾云来手插在裤兜里,看着身旁略微脚步慢了一点的许天星,笑着问:“是不是还疼?”

    许天星冷着脸:“你再说一个字,今晚你就自己睡其他屋吧。”他顿了顿,咬着牙压低声音:“我可没和人复盘性生活的习惯。”

    顾云来挑了挑眉,笑得一脸欠揍,语气却理直气壮:“那不行,你每次都是睡完就跑,不留个复盘记录,我怎么优化体验?”

    许天星眼角抽了抽,转身就走,背影冷得像要结冰。

    顾云来跟上两步,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语气轻飘飘:“而且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下次……”

    许天星:“你不是说不复盘?你闭嘴。”

    许天星抄起床头的靠垫就砸过去:“滚!”

    顾云来笑着接住靠垫,把人揽过来亲了一下:“那走吧,饿了。我订了河对面那家日料。”

    许天星开始时不时地去顾云来家里住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可能是从一个夜班结束的清晨,顾云来一句顺路,顺手替他拉开了副驾车门。

    也可能是某个加班到凌晨三点的夜晚,医院楼下,顾云来没多说一句废话,只是在夜风里静静地等着。

    车里暖气开着,灯光柔和,座椅干净,像一个不动声色的邀请。许天星没有拒绝。他拎着一身疲惫,沉默地上了车。

    从那晚开始,这条路似乎就顺理成章地,越来越短,越来越熟。

    最开始,他偶尔还会板着脸说一句:“送我回家吧。”可十次有八次,车子最终还是驶进了那个熟悉的小区,停在顾云来家楼下。

    浴室的洗漱台上多了一套牙刷、毛巾,衣柜里空出一整排,甚至连冰箱里都开始固定摆放许天星喜欢的气泡水,牛奶和切好的水果,顾云来做得悄无声息,却细致得近乎偏执。

    一开始只是偶尔留宿,像个匆匆过客,后来连牙刷、拖鞋、换洗衣服都悄悄出现在了浴室和衣柜里,一点一点地占据着空间,像春天里悄然生长的藤蔓。

    再后来,他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在客房,把一整个抽屉都塞满了医学资料,像是下意识地把“短住”变成了“半常驻”,却从不明说。

    顾云来没说什么,眼底的喜悦却藏不住,只在他不在的时候,把那间客房一点点整理成了“许天星的房间”、

    换了更适合长时间工作的台灯,床头柜上放了助眠的香薰,甚至连窗帘都换成了隔光效果更好的款式,好让夜班回来的人能睡个好觉。

    他也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的,许天星不再急着走,他有时候会在沙发上睡着,手机还压在枕边,脸上松弛下来的表情像个疲惫的孩子。

    有时候会在顾云来洗完澡出来时,坐在厨房开着窗户抽根烟,头也不抬地说:“冰箱的牛奶过期了,我明天下班买新的回来。”他说得自然,像是在说自己家里的事。

    许天星东西不多,他好像没有什么享受生活的乐趣,衣服就那几样,T恤,衬衫,几条简单的裤子,甚至还有一件穿旧了的连帽衫,袖口都磨出了毛边。

    他从不主动买什么,似乎也从没为“留下”做过特别准备。

    有一次,许天星临时留宿,洗完澡出来,没找到自己的衣服,随手翻了翻,穿上了顾云来的T恤。

    柔软而宽大,穿在他身上,肩线微微下垂,衣摆也遮住了腰线,整个人看起来又瘦又松垮。

    顾云来从房间出来,正好看到那一幕,脚步微微顿了顿,他站在门口,看着许天星低头擦头发,衬衫下摆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领口微敞,露出锁骨。

    那件T恤自己穿着合适,却穿在许天星身上,还是大了一号,毕竟,许天星骨架也更窄些。

    顾云来没说什么,只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尺寸,从那之后,他开始以“反正我也是要买的”为由,给许天星添置衣服,T恤、休闲衬衫、连帽卫衣、简单的运动长裤。

    颜色干净,款式利落,全都是适合许天星的风格,连尺码都精准到连肩宽都不会多出一寸。

    而许天星,一开始嘴硬,说着“用不着”,但第二天出门时,还是默默套上了那件新买的外套,低着头,扣拉链的动作慢得近乎小心翼翼,顾云来站在厨房远远看着,没说话,只是嘴角,缓缓地,压也压不住地弯了起来。

    直到有一天早上,顾云来拿着一张物业录入单走到许天星面前,“明天物业来家里升级系统,带个身份证,我让他们把你也录进门禁和电梯人脸。”

    许天星挑了挑眉,慢悠悠地接过单子,语气带着点嘲弄:“……你真当我这就是长期住了?”

    顾云来头也没抬,专心拧着杯盖,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你不是?”

    许天星一时间哑口无言,他盯着那张单子看了半天,最终还是默默把它叠好塞进了口袋,第二天,他乖乖在家等着,录了指纹,拍了人脸识别。

    甚至在工作人员笑着问要不要顺便办理车库通行证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门禁卡和车证,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微妙感。

    顾云来一边拆着新买的咖啡豆,一边斜眼瞥他:“你还真听话。”

    “怕你烦。”许天星坐声音不咸不淡,耳尖却悄悄泛着一点热。

    顾云来轻笑了一声,没再追问。

    几天后,车钥匙盒里悄无声息地多了一整套新配的钥匙。

    一份被整齐地放进了玄关抽屉里,另一份,趁许天星不注意的时候,直接被塞进了他外套的内侧口袋。

    顾云来看着他,神色平静,语气却轻描淡写得像只是随手递过去一块糖:“你要是早班,就直接开我的车。你那个小破车……”

    许天星一愣,低头摸出那把沉甸甸的迈巴赫钥匙,眉头狠狠一挑:“什么叫破车?我那车才买两年,性能挺好。你这资本家就不食人间烟火是吧。

    许天星愣了愣,低头看看掌心那把沉甸甸的迈巴赫钥匙,忍不住失笑:“你给我开迈巴赫?我要是开去医院,整个急诊科都得以为我被包养了。”

    顾云来一本正经地点头,语气正襟危坐,眼神却带着坏笑:“难道不是吗?”

    “你……”许天星刚想回嘴,话还没出口,目光却撞上那人眼底掩不住的调皮,像是打翻了糖罐子的星子。他嗓子哽了哽,最终还是没把那句“滚你大爷的”说出口,只闷闷哼了一声:“我还是开我自己的吧。”

    那天晚上,顾云来还特意把自己其他的车全调去舅舅家别墅,只留下一辆,空出了正门口最近的那个专属车位。他顺手拍了拍车位旁边的柱子,语气随意:“以后你回来,直接停这里。不用再绕到外面去。”

    许天星站在阳台上,楼下的车位灯光泛着微微暖黄,白色编号清晰可见。他指尖握着钥匙,骨节在夜风里微微发白,像是忘了松开。

    一字一句地,他低声喊:“……顾云来。”声音不大,却像被夜色压得很沉。

    楼下那人正关车门,回头望了他一眼:“嗯?”

    许天星却没再说话,只站在那里,看着他,目光里翻涌着什么,像是心里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沉默地收紧了手里的钥匙。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这种被体贴、被惦记到生活细节的感觉,从来都是别人说说而已。

    只有这个人,是认认真真地,把他放进了生活里。

    客厅里,顾云来刚擦完头发,白衬衫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闻声转头,眼神温和,带着点没收干净的水汽,“嗯?”

    许天星看着他,眼里有一瞬间的复杂情绪,但最终,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资本家的生活确实不错。”带着一点轻飘飘的嘲弄。

    顾云来听见了,笑意从眼底慢慢溢出来,带着点惯有的轻狂和宠溺,低头看着许天星,嗓音低低的:“要不要干脆……入伙?”

    许天星抬眼,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半秒,冷静、清醒,又危险地温柔,他没有接话,只是收紧了手里的钥匙,指尖微微发紧。

    顾云来看着他的动作,笑容越发深了些,但没有逼他,一副无所谓你什么时候认,但我等得起的姿态,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反正……位置都给你空着了。”

    第46章

    周五晚上的饭局上, 顾云来应酬了几个潜在合作伙伴,席间喝了不少,白酒红酒混着来, 酒意未散就回了家。

    林星澈好心送他回去,一路上他整个人靠在车座上, 西装半敞,领带松了, 头发也有些凌乱, 眼神泛着一点醉意,看起来和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样子判若两人。

    奇怪的是, 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他还不忘对林星澈絮絮叨叨:“你说许天星到底喜欢我什么?是我有钱?有身材?还是脾气好?”声音里带着几分少见的迷茫和不确定。

    林星澈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听着这个平日里足智多谋的商业精英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胡思乱想,忍不住笑了, 头也不回地答:“是你话少。”

    顾云来:“……”他沉默了几秒,随即自嘲地笑了:“原来如此。”

    林星澈看着他这副模样, 心想:这位平日里运筹帷幄的顾总,在许天星面前, 早已溃不成军。

    顾云来又非要拉着林星澈去看他家的装修,让她也在这边买套房子,正说着, 门锁“咔哒”一声转动,打断了屋内的喧闹, 大门被推开, 许天星拎着公文包和一大袋超市的菜走了进来。

    身上还带着外头未散的寒气,他换鞋动作利落,拖鞋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抬头见屋里多了个熟人,微一愣,随即轻声打招呼:“顾少爷,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温和又带点疲惫,看到林星澈,语气也跟着柔了一分:“星澈,好久不见。”

    顾云来像被点了穴的猫炸了毛,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动作熟练得仿佛彩排过无数遍,一把接过他手里的沉重物品,嘴角都快咧到耳后,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样:“下班啦?饿不饿?我给你带的茶叶,刚到货的那种白毫银针,香得很。”

    他的声音轻得快要融化,完全不是那个平时高冷的顾大总裁,倒像个等老婆回家的粘人精,连站姿都变得柔软了几分。

    林星澈看着这一幕,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许医生,好久不见。”她目光调侃地转向顾云来,“顾少爷,你还有脸笑话我贤妻良母?你自己这架势,二十四孝全套都快集齐了吧!”

    许天星看着两个有些醉意的损友,一边整理着略微凌乱的头发一边轻声道:“你们聊,我去泡醒酒茶。”

    顾云来却不依不饶,搂着他肩膀就不撒手,像赖上来的小狗,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要把整个重量都挂在许天星身上。

    许天星皱眉,手掌抵在他胸前想推他:“你喝醉了?”眼底却闪过一丝无奈的宠溺。

    “没醉。”顾云来抱得更紧了,嘴角挂着一抹坏笑,眼底带着狡黠的光,“你摸摸我,醉了没有?”

    一旁的林星澈表情一言难尽地看向他们,眉毛挑得老高。

    许天星:“……”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耳尖微微泛红。

    顾云来见状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得寸进尺,转头冲林星澈开始输出:“你可长点心吧,沈放那都快奔四的人了,还一人一屋睡,是不是那方面力不从心了?”

    林星澈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处。

    顾云来越说越上头,压低声音,偏偏语量还大得全屋都能听见,手指在空中胡乱比划着:“我告诉你,男人要是对这事都没兴趣,那要么是外面有人,要么是x功能性障碍,我看沈放不像是有人的样子,那八成就是……”他做了个意味深长的手势。

    “行了行了!”林星澈瞬间炸毛,“你闭嘴吧你!”

    顾云来理直气壮,身体往前晃了晃,一点没有收敛的意思:“我说的有错吗?夫妻之间那方面不和谐,迟早出问题……”

    话音未落,他忽然“哎哟”一声,转头一脸委屈地看着许天星,像个被主人不小心踩到的大狗狗:“许天星你掐我干嘛?老公没让你爽吗?”

    许天星脸色一红,没说话,动作飞快地捂住他的嘴,手掌严严实实地压住那张嘴,一边压着他往沙发推,一边冲林星澈道歉:“不好意思啊,他喝多了,嘴上没把门,我这就让他闭麦。”

    林星澈早就笑得靠在门边直不起腰,摆了摆手,一副“老娘已经看透你俩狗男人”的表情:“行了行了,我回去了,不打扰你们春宵一刻哈。”

    顾云来从许天星手里挣开,还冲她背影大喊,声音大得几乎要震倒屋顶:“你快点回去试试吧,万一他真有毛病你还来得及换人!”

    林星澈头也不回地比了个中指,踩着高跟鞋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明天记得去你舅家饭局,别迟到,别带你男人去吓长辈。”

    “放心!”顾云来喊得跟打仗似的,胸膛起伏,“我到时候收敛点,不说你性生活!”

    门一关,屋里终于安静下来,空气中还残留着未散尽的酒意,混着夜色和暖光,有种让人不敢打破的静谧。

    许天星搂着顾云来往卧室走,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顾云来却忽然低头,一把扣住他的后脑,毫无预兆地吻了上来。

    那个吻急促又用力,带着酒意中压抑了一整夜的情绪与渴望,热烈得近乎失控。他的唇狠狠压上来,像要把一切未曾出口的情感都碾碎在这一刻。

    许天星一开始略显错愕,但几秒之后,他开始回应,吻在空气中蔓延,变得缠绵、深沉,像是夜色中悄然燃起的火。

    几秒后,顾云来才缓缓松开他,气息微喘,眼神却一瞬不瞬地落在许天星脸上,带着醉意的眸子泛着微红,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定格在他眼底。

    “许天星,”他喃喃低语,声音沙哑却深情,“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许天星看着他,一时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他几秒,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复杂情绪:“我知道。”

    顾云来靠得更近了,气息带着酒香,却也透出一丝颤抖和压不住的认真:“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喜欢你那张好看的脸,喜欢你每次故作冷淡的样子……也喜欢你在床上被我缠住时,睁着眼偷偷发红的样子。”

    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迷茫,仿佛这一切告白都来得太迟,却又无法再压抑。

    “妈的,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这么喜欢你?”

    许天星微怔,随即低低笑出声,眼角轻挑,带着一点戏谑,又像是终于妥协的无奈:“你现在才说这些,酒喝多了吧?”

    顾云来被他那副“你又来撒酒疯”的表情气笑了,眼神却越发认真,像个陷入执念的小孩,声音几乎发颤:“那你为什么不说爱我?我这么喜欢你,这么爱你,为什么你就不说呢?”

    他望着许天星,像是在等一个裁决,他的眼神不再是那个精英总裁的沉稳自持,而是充满一种脆弱的执拗,像是怕失去,也怕听到答案。

    许天星看着他那副模样,心脏悄然收紧。他眼底闪过一丝软意,语气放缓了些:“你现在是喝醉了还是在装可怜?”

    他伸手揉了揉顾云来的发顶,指尖轻轻地划过发旋,语气温柔得几乎不像平日里的他:“你这么一说,难道我不说,就真的不爱你吗?”

    顾云来的眼神闪了一下,抓住他手腕的力道加重了一些,声音却低得像夜风:“我不管,我就想听你说……我爱你。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像是压在心底太久的重锤,一下砸落,砸碎了许天星最后一层克制。

    他沉默了几秒,眼中的温柔像潮水慢慢漫上来。他笑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点叹息:“你就知道撒娇,酒一喝多就胡说八道。”

    然后,他伸手勾了勾顾云来的下巴,眼神柔软得像一层绸缎,低声道:“好吧,好吧,我爱你,行了吧?”

    说得轻描淡写,却仿佛是所有夜晚最沉的星辰,静静坠落在这个不被打扰的房间里。

    顾云来怔了一下,随即眉头轻挑,唇角慢慢扬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像是刚刚得逞的小孩,带着几分得意:“你一点都不真诚。”

    许天星被他逗笑了,眼神里藏着止不住的宠溺,“你这人真难伺候,说了你还嫌不真诚。”

    他顿了顿,低头贴近顾云来耳边,声音轻得像撩人梦境:“我都住你家了,还不够真诚?”

    顾云来看着他,眼神微垂,唇边笑意未散,缓缓靠在沙发上,轻轻挥了挥手,像个认输又嘴硬的孩子:“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说出来,什么都不用我逼。”

    夜色沉沉,窗外风声温柔。屋里是酒意未散的空气,是一个终于听见“我爱你”的人,还有一个从未说出口、但早已动心许久的人。

    顾云来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刚才那点醉意被许天星的“我爱你”冲得干干净净。他眯着眼,唇角依旧挂着那点欠揍的笑,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眼神暧昧地一挑:“你都表白了,要不要顺便做点让我信了的事?”

    许天星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这副像只等着人喂的猫模样,轻轻“啧”了一声,拎住他衣领就把人从沙发上拽起来:“别以为你说几句傻话,我就真被你拿捏住了。”

    “那你还不是自己亲口说我爱你的。”顾云来顺势靠过去,把头埋进许天星肩窝,鼻尖蹭着他锁骨,声音带着点鼻音的撒娇,“我脑子现在还晕着呢,你得对我负责。”

    “那你酒量也太差了。”许天星轻拍他后脑一巴掌,“喝多少啊就醉成这个鬼样。”

    “那你说,我现在能做什么?”顾云来仰起头,眼神亮晶晶的,一副“我已经准备好你尽管指挥”的表情。

    “洗澡。”许天星眼皮都没抬,“我不想明天起来满床都是你身上的酒味。”

    “……你没良心。”顾云来泫然若泣。

    “我有。”许天星回头瞥了他一眼,眼角微挑,语气懒懒,“只是用在别的地方了。”

    顾云来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伸手从后面圈住他腰,整个人往他身上贴:“你今天怎么回事?老实交代,是不是被我感动了?”

    “是啊,被你感动到想把你踹下楼。”

    “你舍不得。”顾云来声音低低地笑,唇贴着他耳后,呼吸轻轻一拂,带着夜风般的撩人意味,“你都说爱我了,许医生,你现在可有义务对我好。”

    许天星本想怼回去,但身后这人蹭得又贼又粘,他实在懒得推,只叹了口气,随手摸过床头柜上的遥控关灯,屋里瞬间暗下来,只有月光透过落地窗,落在他俩身上。

    顾云来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他贴在许天星背后,小声开口:“我刚刚真有点怕你说不出口。”

    许天星没回头,声音也低下来:“你不怕我不爱你吗?”

    “怕。”顾云来的语气像撒娇又像认真,“可我更怕你太聪明,明明心里有我,却一声不吭,搞得我每天跟演独角戏一样。”

    许天星沉默了一下,像终于被那句话触动,缓缓转过身,抱住了他,“你不是演独角戏,是在陪我慢慢懂。”

    顾云来鼻子一酸,刚要开口发作点什么情绪,结果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许天星一把摁倒在床上。

    动作干脆利落,几乎没有任何预警。

    他还愣着,就见许天星一手掀开被子,顺势把他整个人裹进厚被里,像捆粽子一样压了个结结实实。

    他低头靠近,手指掐着顾云来的脸颊,眼里带着笑,语气懒散又带点狡黠:“懂了也不代表今晚就能如你所愿。你刚才那点耍赖账的模样……欠收拾。”

    顾云来瞪大眼睛,被压在被窝里,整个人被按得动弹不得:“不是吧?”

    “不是才说了爱我吗?你怎么转头就,唔……”话还没说完,许天星低下头吻住了他,却带着点恶意的小惩罚。

    唇齿交缠间,顾云来呼吸一乱,本来想反抗几句,可被这一下吻得大脑一片空白,话全被堵了回去。

    一吻终了,许天星看他眼神发直,满意地笑了下,把人往枕头上一摁,语气懒洋洋地宣布:“睡觉。”

    说完,他拉过被子,把两人一起裹进去,像是终于肯让他靠近,又像是在用某种安静的方式,把对方牢牢留在身边。

    夜色沉沉,窗外是城市被拉长的灯火,他们在彼此呼吸间靠得更近。

    这个晚上,他们谁也没再提“爱”这个词,但那句“我爱你”,早就在许天星的手掌、吻落的角度、灯光熄灭的瞬间,重复了一百遍

    第47章

    Chapter 49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卧室, 顾云来醒得早,却没立刻起床。

    只是半睁着眼盯着身旁熟睡的许天星看,他一只手搭在被窝外, 轻轻拨了拨对方眉间微蹙的褶皱,像在研究某种古老而矛盾的艺术品, 怎么看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良久,他还是没忍住, 凑过去亲了亲许天星的额头, 小声试探:“许医生,你要睡到中午吗?”

    许天星迷迷糊糊睁开眼, 声音带着刚醒的低哑:“……顾云来你他妈再吵我试试?”

    顾云来笑了,毫不畏惧地继续靠近, 像贴脸撒娇的小狗,“那你打我好了, 反正我昨晚都被你欺负惨了。”

    许天星抬手作势要揍他,被顾云来一把抓住, 顺势摁在床上亲了一口,动作快到他来不及反应。

    “……神经病, 我去做早饭,你吃什么?”许天星轻哼一声,撑起身翻了个身, 准备下床。

    就在他穿衣时,顾云来坐在床上, 语气漫不经心地开口:“明天年夜饭,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舅舅家?”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问“今天晚饭要不要点外卖”,语气太过自然, 仿佛这只是情侣间的一顿家常便饭。

    许天星抬眼看了他一眼,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我明天除夕值夜班。”

    顾云来的动作顿住了。原本晃着手机的手停在半空,眼神肉眼可见地沉了几分,眉心慢慢拧紧:“……你是自己排的?”

    许天星笑了一下,笑意寡淡,嗓音低哑:“倒也不是。除夕这种班,一般都是我们这些没结婚没孩子的值。今年主任问我愿不愿意,我想了想,就答应了。”

    顾云来没说话,坐直了些,手里的杯子没端,眼神却像钉子一样钉在他脸上,几秒后,语气慢慢冷下来:“你‘想了想’?”

    “嗯。”许天星点了点头,神色不动,“我想着,省得你为难。再说了,还没到时候。”说完,就去刷牙洗脸,直奔厨房。

    顾云来听到“还没到时候”几个字,脸色一下沉了下去,几次欲言又止。

    终于还是忍不了,几步走到厨房门口,手臂抱胸,靠着门框盯着他,语气像撒娇,又像拧巴的控诉:“咱俩都这样了,就吃顿饭而已,有那么难?”

    许天星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抬了抬眼,神情依旧平静,眼底却浮出一点掩不住的疲惫。他没说话,像是在逃避那份直白的炽热。

    顾云来靠得更近一步,鼻尖几乎贴到许天星鬓角,低声开口,语气里有一种被压抑太久的急切:“又不是让你拜堂成亲,许天星,就一顿年夜饭。”

    许天星终于转过头,慢慢看向他。那一眼不再温吞,而是像出鞘的刀,目光凌厉。

    “就一顿饭?”他语气极轻,每个字却都压着火,“那你告诉我,你舅舅能接受你带个男人回家吗?”

    顾云来看着他,笑容在嘴角顿了一瞬,眼底却没有露出慌乱。那一瞬的沉默像是某个脆弱点被触碰,他缓缓收起唇边的玩笑,肩膀不易察觉地绷了一下,眼神一寸寸凝起。

    “你问这话,是在担心我舅舅,还是在担心我?”

    许天星没答,只是将茶壶稳稳地搁进托盘,动作一贯从容,仿佛不带任何情绪。但那转身的姿势太利落,利落得像是在逃避。脚步稳,却透着一种优雅的退却。

    顾云来眼神一暗,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力道不重,却不容拒绝。

    他低声道:“许天星,我都把你带回家了,我还会在这点上退缩?就算我舅真有意见,你以为我会听他的?”

    他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激烈,却藏着一种坚定得近乎固执的力量,语气逼人却不咄咄逼人:“我带你回去,是因为你是我选的人,不是拿去审批的公文。”

    许天星盯着他几秒,眼神像水下的火焰,燃烧却被掩盖。他动了动喉结,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只低声道:“水开了。”

    厨房水声开始响起,短促、清脆,却盖不住两人之间那股越来越紧绷的沉默。

    顾云来靠在门边,看着他背影,终于压不住声音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纹:“就这点事你也不肯说清楚?我问你愿不愿意去,你回我一句‘还没到时候’就完了?”

    许天星没回头,语气淡淡的,却透出一种无声的距离感:“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是你听不进去。”

    顾云来冷笑了一下,那笑意里带着委屈和被推开的愤怒:“我听不进去?我哪句话听不进去?我都快把你搬进家里了,你到底还在怕什么?”

    许天星终于放下碗,回过身来,眼神依旧平和,语气却冷得像夜里未融的霜:“不是我怕,是你没想清楚。”

    顾云来的怒火腾地一跃而起:“我怎么就没想清楚了?你以为我跟你在一起,是一时兴起?我每天看你、等你、送饭、给你装床头灯……你以为我是来图新鲜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舅舅会怎么想?”许天星打断他,声音低却清晰如冰,“你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你妈不在了,你舅是你最亲的长辈。他要真有意见,你敢顶吗?”

    顾云来被噎住了,像是一下子撞上现实。他眼神一滞,声音也低了几度:“所以你是在提醒我,我们这段关系,连祝福都不配拥有,是吗?”

    许天星逼近一步,声音骤然低冷:“我是在提醒你,你别以为你走到今天,是靠一腔孤勇。你说你不在乎,那是因为你还没撞上真正的现实。你舅真摆脸色,你真敢当着他面牵我手?”

    顾云来咬紧牙:“我当然敢!”

    “那你现在就敢发声明公开吗?”许天星忽然笑了,眼底泛起一点锋利,“别骗我你都想明白了,顾云来。你不过是,还没撞疼。”

    “我一个人怎么样都行,”他继续说,声音带着压抑得近乎冷酷的理智,“可你不一样。你是顾家的人,是云来集团的继承人。你做的每一步都不是私事。”

    顾云来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了下去,像被现实拽着喉咙:“你就是不信我。”

    “我是不信你。”许天星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带着伤人不自知的锋利,“你现在说你喜欢我,是因为一切都在顺风顺水。可哪天你真的被现实撞得遍体鳞伤,你还能不能说出‘我爱你’?”

    顾云来怔怔看着他,像是被抽干力气,肩膀垮了一寸。他的唇动了动,最终只问出一句低哑的声音:“许天星,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许天星沉默了。

    最终,他低低地吐出四个字,带着毫无遮掩的疲惫和茫然:“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我其实……有点怕。”

    他顿了顿,眼神乱了一瞬,终于抬眼,望向顾云来,那双眼,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可这一次,藏着某种控制不住的脆弱,像一只流浪太久的小猫,眼睛里是想靠近、又怕被赶走的渴望。

    顾云来心口一闷,眼底骤然一热,所有的怒火,在那一瞬,全都像雪落进火里,发出轻轻的“嗞”一声,然后没了,他再也生不起气来。

    他上前一步,像是被什么不由自主地驱使着,抬手将许天星紧紧抱住,掌心覆上他瘦削的背,温热而坚定,像是在拼命确认,这个人,还在自己怀里。

    许天星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倚在他怀中,鼻尖碰到那熟悉的淡香水味,带着一点木质调和微不可察的花香,那是顾云来身上独有的气息,一如既往的令人安心。

    那一刻,许天星忽然安静了下来,像是风暴边缘沉入湖心的一点漪涟,悄然收束。

    窗帘轻轻拂动,风穿过缝隙,吹进这安静如水的夜,把原本潜藏在空气中的低压,也吹出一点点清凉的边角。

    过了许久,许天星才低声开口,嗓音闷闷的,仿佛藏在他领口深处:“你还是回去陪你舅舅他们吧。别让老人家挂念。”

    顾云来伏在他耳边轻轻哼了一声,那声线低沉、含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委屈与倔强:“你就这么怕见他们?”

    这句话落下,许天星的肩膀微微一僵,像是被什么轻轻戳中,他没有挣脱,只是下意识往后一缩,动作不大,却分明带着某种回避的本能。

    顾云来顺势抱得更紧,一只手绕过他的腰,另一只手捧起他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确实有点怕。”许天星的声音终于低低落下,像是承认,又像是妥协。他眼神闪了闪,不肯看他,像个意外露出情绪的小孩,怕自己泄露太多。

    顾云来挑了挑眉,唇角浮出一点克制的笑意,语气压低了些,带着逗弄的味道:“哦?那就是说,你其实也想去?”

    许天星仰头看了他一眼,眸光清亮又倔强,像是在抵抗,又像是被人摸准了心口的软处。他没让笑意完全浮上来,只低了头,语气尽量平静:“……等我心理建设好一点再说。”

    他靠在顾云来怀里,睫毛微微颤着,像是在与内心某种情绪周旋,努力争取一点点缓冲的时间。

    片刻后,他忽然开口,声音低低的,像是从胸腔里懒懒地逸出,语气里却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我确实得提前准备。”

    顾云来看着他:“嗯?”

    “万一我刚一踏进门,你舅舅说给你一千万,离开顾云来。”许天星语气平静,眼神却带着一抹玩味,慢慢补了一句,“或者来一句,你是不是专门来勾引我们家云来的?”

    他故意停顿,眸光微挑,唇边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等着看他炸毛。

    顾云来果然怔了一下,随即低低笑出声,退回沙发,一边揉眉一边咬牙切齿地吐字:“……许天星,你是故意想气死我。”

    许天星一脸无辜,眼神澄澈得近乎天真:“我只是举个例子。”

    顾云来看着他,脸色似笑非笑,忽然那笑意一点点褪去,眸色沉了下去。他盯着许天星几秒,语气忽然收紧,嗓音低哑又压抑:“你还真是……太小看我们家了。”

    他俯身靠近,额头贴上他的,语气像是咬牙又像撒娇:“一千万就想打发你?”

    许天星的呼吸一下子乱了,整个人一僵,像是被他那股带着热度的气息烧得失了神。

    顾云来盯着他,声音依旧低,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温柔狠劲:“许天星,别拿你那点小聪明吊我胃口。我可以不逼你现在就见长辈,但你最好记住,这不是你一个人能掌控的游戏。”

    许天星低低地笑了,眼尾轻颤,唇角带着点心甘情愿的柔软:“那你觉得你值多少?”

    顾云来眯起眼睛,声音一字一句,咬得狠又慢:“至少要把我连本带利赔进去。”

    他话音刚落,许天星被他这句话狠狠击中,轻轻一哼,下意识往后退,却被他箍得更紧,整个人快要被困在他怀里。

    “许天星。”他低声念着他的名字,语气像誓言,又像警告,“你要是拿着那一千万真跑了,我不管你逃去哪儿,我都能把你追回来,利息加倍。”

    许天星抬眼望着他,那一瞬间,眼底不再是防备与犹疑,而是一种终于放下的安定光芒。他没再反驳,也没再试图抽身,只是轻轻一笑,笑意像风吹过湖面,淡,却足以撼动内心最深处的湖底。

    良久,他轻声开口,声音像从胸口某个沉埋很久的地方剥落出来,极轻,却极稳:“明年。”

    顾云来看着他,目光中闪过一瞬细不可察的波动。他没急着说话,只等他继续。

    许天星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捻了捻衣角,“明年我一定不值班。”

    话落,他靠在他肩上,那动作终于是毫无防备的依靠。嗓音更低,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明年,我陪你回家。”

    顾云来喉结轻轻动了动,手臂下意识收紧,像要把他整个人锁进骨血里。

    “你说的,”他贴着他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像在封存这个承诺,“我记着了。”

    许天星没有回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不带任何犹豫,比千言万语都来得郑重其事。

    第48章

    除夕夜的急诊室, 许天星穿着略显褶皱的白大褂,独自站在值班台前。手中握着刚处理完的病历,纸页边角已经被他的指节压出轻微的折痕。

    荧光灯无情地照亮他的侧脸, 那张素来冷静的面孔此刻略显疲惫,眼下浮着浅淡的青影, 像是许久未眠的痕迹,被白色灯光一照, 更显得锋利而清寡。

    他并不算太忙, 急救间隙中还能完成几份未交的病历,偶尔处理几桩小插曲, 今晚的急诊出奇安静,甚至连往年常见的酒精中毒患者都寥寥无几。

    或许是这个城市的人们都留在了家中, 在炉火和笑语中围坐一桌,举杯共庆, 节制而温暖,平安得像这夜色下泛光的街道。

    许天星的眉心微蹙, 指间动作停住,他将病历夹进文件袋, 走向窗边,城市夜景,远处楼宇的灯光一格格亮着, 像悬浮在空中的星辰,五彩斑斓, 繁华绚丽, 裹着节日的喜悦。

    他安静地站着,窗玻璃上映出他清隽的侧影,轮廓淡漠, 眼神专注地望着远方,目光却仿佛越过了整个城市,落在了无人可见的地方。

    在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处理急救时冷静决绝的医生,也不是那个口吻平淡、拒人千里的男人。他只是一个站在除夕夜灯火边缘的人,一个被万家灯火照不亮的孤影。

    他的眼睫轻颤,像是被风吹动了一瞬,又很快归于沉静,这夜,本不该属于医院;可对许天星来说,似乎只有在这样的冷白灯下,他才能勉强找到一点归属。

    与此同时,顾云来正坐在顾永谦家,屋里暖意融融,水晶吊灯映着,墙边红灯笼和水墨屏风交错,刚吃完了年夜饭,家里几个人都坐在客厅聊天。

    他身上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深蓝衬衫,袖口挽起,领口微敞,透露出几分不经意的随性。旁人看他坐姿从容,谈笑有度,像极了一个在这场家族聚会中游刃有余的东道主。

    可实际上,他的心思早已游离,手机不动声色地握在手中,他时不时低头,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一条又一条微信从他指下发出。

    他回得很快,语气平稳,甚至每个标点都显得克制,可每当许天星的头像跳动一下,他眉眼间的凌厉就悄然褪去,像被夜风拂过的湖面,泛起一圈柔软的漪涟。

    顾云来他侧过头,正好瞥见妹妹顾云峥低头看着手机,手指飞快地敲击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眼里藏不住笑意。

    顾云来眉梢轻挑,眼神落在她脸上,多看了一眼,她神情专注,回消息的频率之高甚至超过了他。

    他没刻意打探,只是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的手机屏幕,那个一闪而过的微信头像,熟悉得让他瞬间神色微变。

    是朱子墨,东华分局里那个一向沉稳低调的技术人才,眼神温和,说话永远不疾不徐,似乎不带锋芒,实则藏刃于笑。

    顾云来指腹轻敲酒杯壁,眸色微沉,下一秒,他语气看似随意地开口:“云峥。”

    顾云峥下意识一抬头,眨了下眼:“嗯?”

    顾云来将酒杯微微晃了晃,像是不经意地问:“你跟刑警队那边关系挺熟的吧?”

    她愣了一下,那一瞬的迟疑虽快,但却没能完全掩住,“算是吧。”她抿唇笑了笑,“林姐那边的关系比较好,我们就经常有个接触。”

    “是吗?”顾云来点点头,语气漫不经心地延续着:“那都跟谁熟啊?”

    顾云峥顿了顿,手指下意识在餐巾边缘卷了卷,眼神游移了一下才答道:“路景华、常征……”她说得自然,甚至带着点敷衍的轻松。但朱子墨的名字,显然被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

    顾云来没拆穿,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手指轻敲桌面,他慢慢开口:“是吗?”然后抬眼看向她“那个学计算机的,朱子墨是吧,你跟他,关系如何?”

    话一落地,顾云峥眼中闪过一瞬明显的慌乱,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像是在组织语言。

    顾云来却没逼问。他只静静坐在那里,靠着椅背,眉目低垂,神色淡然,可那双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带着一点不动声色的审视。

    看这样子,不用在说什么,心里已经有了八分确定。

    朱子墨的脸浮现在他脑海里,那张带着眼镜、总是温吞着笑意的脸,清清淡淡,谁都觉得他平和无害,却没人能忽略他看人时的那种深意。

    这两人之间,远不止工作上的几次交集那么简单,他不知是该担心,还是该感慨。

    但在沉默中,他忽然又想起了许天星。那个大年夜还穿着白大褂、在急诊室独自值班的人,心里装着一个人,是会在举杯时突然忘了祝词,在热闹中突然觉得空。

    他低下头,盯着手机屏幕上那条“我在,别担心”的消息,指腹轻轻按了一下。

    城市再喧嚣,灯火再璀璨,此刻,他只想在许天星身边。

    “云来,你在想什么呢?”顾永谦的声音像一枚石子落入水面,轻轻荡开顾云来心湖中原本克制的平静。

    顾云来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他向来擅长在各种场合游刃有余,但这一刻却忽然语塞了半秒,仿佛被扯到了心口那根不愿示人的线。

    他移开视线,装作平静地拿起桌上的茶杯,略微垂眸:“他在医院值班,除夕人手紧张。”

    他说得很轻,语气平淡得像只是顺带提起某个不太重要的同事,可手指却在杯身上敲了一下又一下,节奏慢而刻意,像是借此掩盖一丝轻微的慌乱。

    “今天也轮上?”顾永谦微微挑眉,神色看似随意,语气却藏着几分老派长辈特有的打量和试探。

    他又抿了一口酒,缓缓放下杯子,盯着顾云来看,忽然笑了一下:“这小子倒是敬业啊。”语气里有几分赞赏,也有几分不露痕迹的审视。

    顾云来并未正面回应,只是淡笑,可那一笑中,掩不住某种微妙的牵挂。

    顾永谦察觉到了,他拍拍顾云来的肩膀,眼角皱纹舒展开来,笑容带着一点慈和的调侃:“你守着我们这帮老家伙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过去看看他。”

    这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顾云来心里那个一直紧锁着的门,他低头,看了看手机上许天星发来的几条消息:

    【挺安静的】

    【别担心,好好陪家人】

    【我没事】

    语气一如既往的寡淡克制,却偏偏让他心底泛起一阵柔软的酸意,简洁得像句陈述,却藏着太多他熟悉的故作无事。

    “嗯,”他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与期待,“等会儿,我去看看他。”声音里带着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和……等待已久的那种想靠近的冲动。

    他顿了顿,嗓音低了些,带着一丝真诚得有些意外的软意:“舅舅……谢谢您。”

    顾永谦听着他这句“谢谢您”,杯子在手中略顿了顿,指尖在瓷面轻轻转了一圈。

    他没立刻接话,只是静静地看了顾云来几秒,那目光一如既往地沉稳睿智,却在这一刻带上了某种近乎不易察觉的柔软。

    良久,他淡淡一笑,把手里的杯子往桌上一放,发出轻轻一声响。

    “喜欢就去。”他说,语气平和,却像是在为谁松绑,“人不是机器,你小时候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长大了倒不敢任性一点。”

    顾云来一怔,下意识想笑,却又笑得有点涩。他低头轻轻应了一声:“我……我这不是怕惹事吗,我这一回国,就惹了这么多事。”

    顾永谦摇了摇头,语气像是带着一点无奈又宠溺的责备:“有些事吧,你不惹,它也迟早会找上门来,既然这样,干脆早点摊开,省得夜长梦多。”这话说得意味深长,点到为止,又没完全说破。

    就在这时,顾云峥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抿着汤,忽然轻声咕哝了一句:“行了爸,别拐着弯儿给他打气了,您要是再往下说,他今晚可能真就不回来了。”语气像玩笑,尾音却挑得分明。

    顾云来站起身,外套搭在手臂上,侧头看了眼窗外已经炸响的烟花,声音低而清晰:“那我先走了。”

    顾永谦点点头:“去吧。”

    顾云峥还想调侃,却被顾云来一个眼神制止,她咬着勺子小声说:“给许医生带点饺子。”

    顾云来没说话,只是轻轻关上了门,指尖握紧外套边角,动作一贯干脆利落,却不知为何,今晚的背影,多了几分清晰的坚定。

    踏出门的那一刻,夜风扑面而来,带着一丝凛冽的凉意,却没能吹散他心底那份炽热的牵挂。

    他驱车驶过繁华街道,城市的霓虹一盏接一盏地掠过窗前,红绿灯的等待像是漫长的试炼,而他心中只有一个目的地。

    他不知道许天星有没有在窗边发呆、有没有因为某个喝醉的病人而低头弯腰处理呕吐、有没有在除夕夜的急诊室里,也像他此刻一样,思念着另一个人。

    他只知道,在这万家灯火的夜晚,他不想让许天星一个人站在冷白灯下。

    那一刻,夜色浓重,街道清寒,可他的眼中,却燃着一种几乎要穿透这城市的执着光亮。

    急诊室的灯光依旧明亮得刺眼,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味道,微涩中透着些许寒意,与年末的紧张与隐秘的期待交织在一起。

    护士站旁的谈话声此起彼伏,偶尔掺杂着病人家属低声的询问,构成了除夕夜医院特有的背景音,忙碌而节制,不吵不闹,却永不停歇。

    值班护士小李一边在电脑前敲打着键盘,一边小声抱怨:“今年除夕安静得反常,连醉酒闹事的都少了几个,平时这时候,急诊室早炸了。”

    旁边的实习医生笑道:“咱们急诊可不兴说安静,没事,病人少这种话,一会儿就给你来十几二十个。”

    站在一旁的许天星没有立刻出声,修长的手指正一页页翻看着急诊登记记录,眼神专注,动作利落,身上的白大褂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冷光。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扫了两人一眼,语气一贯平静却不乏压场的气息:“清静也好,说明这城市今晚没出事。”

    他说这话时,语调没有半分波澜,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冷静与分寸,仿佛不论外头多热闹,他都站在某个始终不变的位置上。

    小李嘴角一咧,笑着打趣:“许医生可真是咱们急诊室最后的风水坐标。”

    许天星没接这句玩笑,只是将病历合上,淡淡道:“少说话,多做事。”

    实习医生连忙挺直了腰,低头开始复查手边的病例,而站在他们身侧的许天星,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那排整洁的值班记录,指尖微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下一秒,手机在口袋里轻轻震动了一下,提醒着另一场不在病房里的“心电波动”正悄然到来。

    他低头掏出手机,扫了一眼。

    【顾云来】:我在停车场,出来一下,别让你那堆护士姐姐看见我。

    许天星看着屏幕,挑了挑眉,唇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极浅极快,仿佛春日拂过冰面的微风,不留痕迹,却能撩动心弦。

    他抬头扫了一眼周围,随手把病历夹交给身边的护士,语气平淡:“我下去拿个东西,很快回来。”

    他将白大褂脱下,挂在椅背上,拿起旁边深蓝色的外套,一气呵成地穿上,脚步声踏在走廊瓷砖上,干净利落,像这座医院里的另一种节奏。

    电子门打开,寒意从走廊尽头悄然钻入,停车场的灯光昏黄,许天星步履不急不缓,眸光一掠,便看见那辆熟悉的豪车停在角落。

    顾云来靠在车旁,身上是剪裁得体的黑色长大衣,领口微扬,挡住了夜风,他手里拎着几个鼓鼓的袋子,看起来笨拙又认真。

    见许天星走近,他眉眼一扬,唇角勾出一抹懒懒的笑意:“你总算下来了,夜宵都快凉了。”

    许天星一靠近,就闻到袋子里飘出的热腾腾的香气,顾云来二话不说,把袋子一股脑塞进他怀里,动作自然得像是多年旧习:“小龙虾、糖醋排骨、芝士年糕,还有饺子。”

    许天星低头看了一眼,袋子热气腾腾,指尖一阵暖意。他抬眼看向顾云来,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调侃:“你这是抢了谁家的年夜饭?”

    顾云来被逗笑,眼角都染上笑意:“抢你家的啊。不然我哪有资格,年年陪吃?”玩笑轻飘飘的,却藏着真心。

    车灯还亮着,在昏暗车库中投下一圈柔光,顾云来将另一袋递过去:“这份是给你们急诊室的,护士站那些姐姐也有份。别让她们说我偏心。”

    许天星低头看着手里的食物,抬眸斜睨他一眼:“你现在都开始搞群众基础了?”

    “当然。”顾云来叼着颗薄荷糖,语气吊儿郎当,眼神却不再轻浮,“万一哪天你跑了,好歹她们能替我拦你两步。”

    许天星哼了一声,没回话。可嘴角却始终抿着一丝压不下去的笑意。

    顾云来看了眼表,像是准备离开,转身时语气还不忘叮嘱:“赶紧回去吃点热的,医院冷,别冻着。”

    就在他说完的下一秒,远处传来一声炸响,两人同时一顿,齐齐望向远方。

    夜色深邃如墨,天幕忽然被什么划破,一道银光率先绽放,紧接着,大片烟花接连升空,橙红、金蓝,在黑夜中交织成一场短暂又绚烂的盛宴。

    烟花的光一层层炸开,照亮了整个停车场,也照亮了他们彼此的面庞。

    顾云来仰头望着夜空,火树银花在他眼底一簇簇炸开,光影在瞳仁中盛放又溃散,映得他整张脸明灭交错。

    那一刻,他的神色忽然恍惚,仿佛回到了六年前某个遥远而清晰的夜晚,那个他曾和许天星并肩站着、抬头仰望同一片天空的夜晚。

    他侧脸被色彩染亮,那张如今早已锋利沉稳的轮廓,在光的映衬下,竟浮出几分久违的柔和,那是岁月未雕琢之前的模样,是记忆里那个不曾说出口的“第一次心动”的剪影

    许天星静静站在他身旁,怀里抱着热气腾腾的夜宵,那些熟悉的香气此刻竟不敌烟花的盛放。

    他没有说话,只看着天空,眼睫被光映得微微闪动,像是久违地,许久不曾动容的那一点心,被悄然点燃了。

    这一刻,他们都没出声,烟花照亮了他们的侧影,也悄然照进彼此心底。

    这个夜晚,很长,也很静,可因为有人在风中等他,这一切的寒意,仿佛都被温柔化解了。

    “……真巧。”顾云来忽然笑了一下,偏头看着许天星,眼神里透出一丝不加掩饰的感慨,“你说,如果我们现在不在这里,是不是也会一起去放烟花?”他声音很轻,像是在问许天星,又像是问自己。

    许天星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垂眸淡淡道:“你倒是挺会挑时候,燕州严禁燃发烟花炮竹。”语气一如往常的平静,却比往常多出几分难以察觉的柔软。

    “是啊,”顾云来低笑一声,嗓音里带着那种只在许天星面前才有的坦然与温柔,“我就是觉得,这种时候……你身边空着,太不合理了。”

    许天星没说话,目光落在远处的烟花上,良久,他轻声道:“我回去了,夜宵,谢谢你。”

    “那你亲我一下,我再走。”顾云来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脸颊,笑得像个得了便宜还装可怜的小孩,眼睛亮得像夜空中没炸开的星。

    “……你快滚吧。”许天星嗤笑一声,轻轻推了他一下。

    顾云来刚要开口,却听他说了一句:“顾云来,过年好。”声音不高,却在寂静中清晰得像雪落枝头,带着许天星惯有的克制,也藏着不加掩饰的温柔。

    顾云来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应了一声,几乎低得听不见:“……过年好,许天星。”

    烟花还在炸,光芒一瞬明灭,照亮天地又归于夜色。

    他们并肩仰头看天,头顶那方不大的天空被色彩填满,星火仿佛贴着屋檐绽开,映在许天星的侧脸上,将他那张惯常平静的脸,染上了几分罕见的出神。

    顾云来看着他,目光一寸一寸流连,像要将这一刻牢牢镌刻。他忽然意识到,许天星站在烟火下的样子,是他见过最动人的模样,像光与影交错中长出的秘密,寂静、明亮,只属于他一人。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烟火的光在彼此眼底跳跃,映出藏不住的波澜。

    就在下一道烟花炸响的瞬间,许天星一把抓住顾云来的领口,动作突如其来却极其果断,指尖发紧,然后,他狠狠吻了回去。

    顾云来瞪大了眼,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闭上眼睛,反手搂住许天星的腰,回吻时几乎是带着一点用力与颤抖。

    这一刻,天地寂静无声,只有唇齿之间那一点微不可闻的响动,在新年的第一刻,替他们说出所有未说出口的情话。

    第49章

    大年初一, 许天星刚下夜班,身上还带着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外套一脱就随手搭在沙发背上, 眼神却倦得很。

    他洗了个澡,没多说一句话, 脚步稳稳地走回卧室,连灯都没开, 就拉上窗帘、躺倒, 眼睛一闭,很快沉入黑暗。

    许天星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睡发走出卧室, 白色家居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他脚步有些飘, 像没完全清醒,站在客厅门边, 眯着眼看了顾云来一眼。

    “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他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低低的, 有点破音。

    顾云来正坐在沙发上翻手机,听见他的声音抬起头, 视线在他半垂的眼睫和凌乱的头发上停了一秒,然后笑了。

    “不是怕吵着你吗。”他说着站起来,走过去, 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这不等你睡够了, 才敢回来。”

    他的手自然地扶了扶许天星的肩, 又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醒醒,咱们出去吃顿饭, 年初一,别让胃跟你一起过苦日子。”

    许天星没说话,只是懒懒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点不情愿的困意,他低头蹭了蹭顾云来的肩膀,有点无声的撒娇。

    “你先让我清醒五分钟。”他含糊地说,声音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

    顾云来笑了一下,往厨房方向走:“行,半小时之后不出门,我就在你床头唱《好运来》。”

    吃完饭回到家时,天色已渐渐暗下来,城市的年味还在街巷之间飘着。

    客厅的灯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光落在地毯和茶几上,勾勒出两个静静窝在沙发上的身影。

    顾云来倚在沙发一角,脑袋偏着靠在许天星的肩上,安静了一会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轻声问:“你初恋是谁啊?”

    许天星轻微动了动,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眼神落在茶几上还未收起的空杯上,睫毛微垂,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压住什么。沉默了几秒,他才轻声开口:“你啊。”

    那语气轻得像一阵风,没什么情绪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他停了一下,又低低地补了一句:“你不知道么?”

    顾云来却怔了一下,原本靠在他肩上的身体轻轻一动,转头看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不是问这个。”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近乎温柔的固执,像是不愿就这样被打发。

    许天星偏了偏头,眼神冷静地看向他,像在说:还能是什么?

    顾云来站起身,一句话没说,转身走向餐边柜,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瓶波本威士忌,又取了两只干净的玻璃杯回来。

    他把酒瓶“咚”地一声放在桌上:“来,医生同志,我们来个‘坦白局’。”

    许天星看着他那认真摆酒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你这套路用在我身上,是不是太没创意了?”

    “谁说我想套路你了?”顾云来倒了一指酒,推过去,“我是真想听实话。”

    他自己也倒了一杯,举起杯子,杯口轻轻碰了碰许天星那一杯:“来,我们互相伤害。”

    许天星叹了口气,还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喉头滚动。

    顾云来斜躺在沙发上,一条腿随意搭在扶手上,另一条垂在地毯边缘,他眼神懒懒地落在许天星的发旋上,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你知道我初恋是谁吗?”

    许天星没抬头,手里转着水杯,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你不是说是高中那个戴眼镜的学霸?”

    “骗你的。”顾云来耸耸肩,嘴角勾出一个带着点痞气的笑,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色。“其实是大学的时候。我大师兄,和我在一个实验室。”

    “那时候他可火了,全校的风云人物。女生排着队想认识他,我就……差不多把生活围着他转,课表排得和他一样,选修课故意跟他一起上,连他最爱吃的那家小巷牛肉面,我都能背出每种配料比例。”

    他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淡,像在讲别人的事,但许天星注意到,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沙发垫一角。

    “有一回,我妈和我舅去学校看我,碰巧看见我俩在实验室里……”

    顾云来看了他一眼,赶紧补了一句:“你别露那种表情,我们那时候啥也没干。就是气氛不对吧,我妈一眼就看明白了。我当场跟他们吵了一架,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在林星澈家的小馄饨店住了一个月,睡她家阁楼,晚上帮着收碗收桌到半夜。”

    许天星终于抬起头,眼神多了一点认真:“那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知道。”顾云来目光移向天花板,眼神像泡进水里的墨迹,慢慢淡开。

    “我没敢当面说,我给他发了封email,特正式那种,正文都分段落的,第二天他回我,说想找我聊聊。”

    顾云来的嘴角牵起一丝自嘲的笑意,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他也没直接拒绝,也没明确答应,就一直维持着那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顾云来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种耗尽后的沙哑,“有时候半夜给我发消息,让我过去陪他;有时候能一连一周不理我。”

    “系里聚会时,他会自然地搂着我肩膀,看起来亲密得不得了,但只要有其他人哪怕稍微开个玩笑,暗示我们俩的关系,他就立刻笑着否认,说我们只是‘关系好的朋友’。”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好像那句话在他心里卡了很多年,直到现在才被吐出来。

    “我那时候……傻得可以。”他轻轻笑了一声,苦得发涩,“觉得只要我够坚持,够包容,迟早能等到他给我一个真正的回应。”

    许天星握着水杯没说话,指关节慢慢泛白,骨节突出的手指收得很紧,像是忍着什么,他低声问:“……后来呢?”

    顾云来看着地毯,眼神轻轻动了一下,语气却像是穿过了风雪:“后来他去了德国。”

    “发来的第一条消息,是他和新男友在科隆大教堂前的合照。“配文写着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笑了一下,嘴角牵得有些僵硬:“我看着那张照片,看了整整三分钟,然后把他所有的社交账号都删了,拉黑。”他的语气始终很平稳,像是讲过很多遍的老故事,连情绪都已经褪色。

    顾云来看着桌面那一圈酒渍,手指轻轻擦了一下,像是顺着酒痕回忆,又像是在清理什么。

    “后来我去哈佛读博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华裔学生,念医学的。那时候在实验室里天天加班,一块熬夜,一块吃泡面,时间一长就走到一块去了。”

    他语气变得轻快了一些,甚至带了点调笑的味道:“那哥们挺不容易的,家里条件差,爸妈是偷渡过去的,在纽约开中餐馆,一年365天只休大年三十初一,为了给他凑学费,连空调都舍不得开。”

    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旧画面,笑了一声:“我们俩那段时间……说实话,天天吵,吵了就分,分了又和,情绪拉满,但奇怪的是,吵着吵着,也就没那么爱了,反倒成了朋友。”

    “他现在是我们美国那边公司的负责人,业务比我还熟,除了嘴贱点,没别的毛病。”

    许天星听着,没插话,也没表现出特别情绪,手指慢慢转着酒杯,动作轻,却始终没放下。

    顾云来看了他一眼,像是终于把这段也翻过去了,语气慢了下来。

    “再后来……就到了UCLA,遇到你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忽然低了一点,像是压着什么不敢太用力,怕一不小心说得太重,把那个“遇见你”的瞬间弄得轻浮了。

    许天星没立刻接话,只是轻轻转着酒杯,眼神垂着,像是在琢磨要不要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地开口:“你还挺能讲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评论一个讲座。

    过了几秒,顾云来突然偏过头,眼神定定地望着许天星,语气不像是随口一问,更像是在寻找某种确认。

    “你呢?”他低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

    许天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像是在斟酌用词,也像是在整理情绪。

    他开口时,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梧桐叶:“我没谈过恋爱。”

    顾云来明显愣了一下,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刚想说什么,许天星却像是预感到他要追问,轻轻吸了口气,又接着往下说:“你要问第一次……”他声音很慢,像是在轻触一只封存已久的盒子,“是我邻居的哥哥。”

    他讲得小心翼翼,每个词都像从喉咙深处挖出来一样,带着些许干涩,“高二那年夏天,我妈去世了。”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是空的,哪儿都记不住,哪儿也不想去,邻居阿姨天天给我送饭,帮我洗衣服,让我去他们家写作业,怕我一个人待着想不开。”

    顾云来的神情收敛了不少,他坐直身子,慢慢靠近了些,但没出声打断。

    许天星的目光落在地毯上的某个模糊污点,嗓音轻得几乎要被夜色吞掉:“那个哥比我大四岁,不爱说话,但人很好。那时候我情绪一低落,他就会给我买奶茶、各种小零食,放在我桌上就走,从不多说一句话。”

    “高考完的暑假,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喝了点酒……”

    “也不知道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想法,反正那晚,就那么睡了。”他话音一顿,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一口堵了很久的东西。

    话说完,他侧头避开了顾云来的目光,语气却越发平静,平静得像在念别人的故事:“第二天谁也没提,连昨晚怎么回事都没问。我就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只在想一件事……”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极压抑的力道:“我妈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我。”

    顾云来呼吸一滞,眼神里的光像是骤然压下,眉心轻轻收紧,像是有什么火,在胸腔里慢慢升腾。

    许天星低头轻笑了一下,笑意薄得像针,明明笑着,却带着一丝细微的破碎感:“没什么特别的,也不懂那到底算不算喜欢,反正之后我试着去约会,但每次都觉得……不对。”

    “就像别人讲的感情都有起承转合,有高光有回响,而我那段,好像是一部电影放着放着就断电了,连个像样的结尾都没有。”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空气像是凝固了一层,沉得几乎能听见两人呼吸的起伏,顾云来坐在他对面,眼睛一直没有移开。

    他一向话多,此刻却一句话都没说,许天星没看他,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指节,灯光打在他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那一小片阴影落得格外重。

    顾云来看着他,胸口像是被一根钝钝的针扎着,一下又一下,过了好久,他才低声开口,嗓子发哑:“那个人……他不配。”

    许天星轻笑了一声,笑意淡得像浮尘:“不是他配不配的问题,顾云来,是我当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我不是受害者,我也没多清醒。”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种难得的坦白,“我就是……太孤独了。”那两个字一说出口,反而让整个房间静了下来。

    顾云来缓缓靠过去,伸手覆上他的手背,指腹一点点扣住他收得死紧的手指,顾云来没逼他开口,只是安静地握着,像是在用自己的温度把那些冰封的记忆一点点化掉。

    又过了一会儿,顾云来轻轻开口:“你知道你刚才那句话,像突然断电的电影,我觉得不是没有结局。”

    “它没有结局,是因为它不是你的故事。”

    “你只是刚好,在别人的剧本里,客串了一段。”

    他顿了一下,手指轻轻收紧:“但你现在,已经翻到自己的章节了。”

    窗外风声轻响,屋里只剩两人的呼吸和酒杯未喝完的余温,他们谁都没说“你很重要”,但这一刻,他们彼此心里都知道:那部没有结局的电影,被另一个人接着演下去了。

    隔了一会儿,许天星低头,像是随意扔出一句话:“你呢?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云来轻轻“嗯”了一声:“高一,那会儿篮球赛,全队就我和隔壁班那个男生练罚球练得最勤,他有时候凑过来帮我擦汗,我当时没多想,后来晚上洗澡的时候,就开始有反应了。”

    他说得坦然,没有炫耀,也没有羞耻,只像是在讲一件早就和自己达成和解的事。

    许天星扯了扯嘴角,笑得有点凉:“你挺早啊。”

    “嗯,但我不觉得那叫‘发现’。”顾云来侧头看他一眼,语气忽然低下去:“我觉得我从来就知道。”

    他停顿了一下,补了一句:“我只是不知道那种喜欢,是不是可以说出口。”

    许天星没接话,眼神有些发沉,像是被这句话击中了什么,良久才开口:“我一开始以为自己只是……不讨厌。就是那种,谁碰我我都能接受。只要对我好,谁都行。”

    他说到这,眼神却一瞬间变冷了,“后来我发现,不是。”

    “我有反应的,只有男的。”他抬头盯着天花板,自嘲地轻笑了一下,“而且越是不能碰的、危险的、离得远的,我反而越想看他们到底能走多近。”

    顾云来听得很认真,半晌才低声道:“你不是随便的人,许天星。你只是从来没人告诉你,你可以选。”在静夜里落下,像是一个迟到多年的许可。

    许天星没动,只是将头轻轻靠在沙发背上,闭了闭眼,半晌,他声音低哑,却难得坦诚:“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但如果要认真谈一次……我大概……只想试你一个。”

    落地灯的光晕笼罩着两人的轮廓,将他们的影子悄然融合,投射在墙面上,变成一个完整的轮廓。

    片刻沉默后,顾云来低声道:“看来师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许天星微怔,抬眼看他,眉头轻皱,语气却带了点克制的揶揄:“你吃哪门子的醋?”

    顾云来看着他,嘴角勾出一个懒散的笑,眼角却微微发红:“我当然吃啊。你第一个是师兄,我第一个……也算是师兄,我们两个,第一次是跟自己暗恋的师兄,但都没个好结果。”

    许天星听完,挑了挑眉,懒洋洋地回了一句:“你是什么封建余孽?还在意这个?”

    他顿了顿,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在锁骨处轻轻摩挲,又低声补了一句:“不过我比你好一点,我现在跟你在一块了。”

    许天星看着他,脸上没什么波澜,眼底却藏着一点波光潋滟的暗涌,他轻轻叹了口气,气息拂过顾云来的下巴:“……油死了你。”

    闹了一会,顾云来终于歇了,趴在许天星肩上,手还搭在他腰上不肯挪开,他闷闷地开口,语气像是不经意的一句牢骚,又像是试探:“我这都给你坦白成这样了,你……懂我什么意思吗?”

    许天星没立刻回应,只是垂着眼把顾云来的手指一根根从自己腰上掰下来,放回沙发垫上,然后他慢吞吞地说:“你这人,平时话多得烦人,关键时候又爱说一半。”

    顾云来愣了一下,刚要开口辩解,就听许天星补了一句:“不过我大概……听懂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仍旧平淡,眼神也没什么波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瞬,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

    顾云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顾云来。”许天星忽然出声,语气放缓了。

    顾云来看着他。

    他轻声说:“你要是是认真的……我会尽量认真回你。”他说完这句,就垂下眼,不再看他。

    顾云来没出声,只是伸手把他整个人抱进怀里,抱得很紧,像是终于攥住了一样东西,舍不得松手。

    那天晚上,他们确实都喝了不少,沙发上的空瓶静静躺着,杯底也干干净净。

    可两人什么都没做,外头的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整座城市像是沉在梦里,卧室里只剩下两个人均匀的呼吸声,夜很深了,可他们第一次,在彼此身边,睡得安稳。

    第50章

    夜已经很深了, 卧室的窗帘没拉严,城市的灯火从缝隙里透进来,在墙上晃出一片摇曳的光斑, 像无声起伏的水波,一下一下, 轻轻晃着。

    床上一片凌乱,被子卷成团, 气息还未散尽, 空气里残留着彼此身体交缠后的潮湿与热度。

    顾云来从后面搂着许天星,整个人贴得极紧, 像是生怕再松一点,对方就会像往常那样, 悄无声息地抽身离开。

    他下巴搁在许天星的肩窝,鼻尖轻蹭着对方后颈, 呼吸还带着一点刚结束的躁热和放松。

    他的指尖在许天星手臂上一下一下地打圈,没什么章法, 却有着某种依赖式的执拗,像一只猫在反复确认对方还在身边。

    许天星闭着眼, 嗓音低哑,带着刚被折腾完的疲惫和嘲讽:“你今天到底吃什么饭,吃成这样?饭里掺春药了?”

    顾云来在他耳后轻轻笑了一声, 声音低哑而温柔,尾音带点勾人:“酒席上的鲍鱼……有点腥气, 你要不要闻闻?”

    许天星懒得理他, 抬手反手拍了他一下,语气有点倦:“闭嘴。”

    顾云来被他这一下打得更得寸进尺,顺势整个人蹭上去一点, 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宿感的小动物,把脸埋进他肩窝,闷声笑道:“你不知道,今天饭局上我听他们讲话都快睡着了,坐在一桌人里,一个劲地想着,赶紧结束,我要回家。”

    许天星没出声,只动了动手指,像是不屑这个说法,却没有抽出手,“然后回家就干这种事?”他语气懒洋洋的,带点敷衍。

    “回家见你,”顾云来纠正他,声音低下来,像是轻轻贴在心口的位置说出来的,“见你,然后……干这种事。”

    许天星没再回应,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算是没反驳。他眼睛闭着,眉眼懒散,身体却没有丝毫疏离地靠在顾云来怀里。

    他知道顾云来是真的高兴,不是那种场面话式的“得手后自鸣得意”,而是那种从身体深处冒出来的满足,像回到了一个等了太久的地方,终于可以卸下全部的防备,放松地呼吸,那种“我终于能回家了”的安心感,藏不住。

    也许就是这种安静的黏人,让许天星一时之间,也不忍心推开了。

    顾云来忽然凑到许天星耳边,温热的气息像羽毛似的轻扫过耳廓,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他压低嗓音,带着点少年才有的调皮与兴奋:“我跟你讲个小时候的糗事……你别生气啊。”

    那语气像是在密谋一场小小的恶作剧,坏得发亮。

    许天星偏过头,与他四目相对,那双总是被医院夜班熬得通红的眼睛,此刻却意外地清亮,挑了挑眉,神色揶揄:“你现在才想起立人设?”语气带着一本正经的假正经,“讲吧,我洗耳恭听。”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地抚上顾云来的手臂,指尖顺着衣料下的肌肉线条轻轻摩挲,不带挑逗,却带着一种默认的亲昵与安抚,就像是他心口那点防备松了一寸,却没打算承认。

    顾云来靠在床头,身子微微倾过来一些,眼神落在许天星脸上,目光温热又明亮,近得几乎能数清他睫毛轻颤的弧度。

    他嘴角抿着,一副忍笑的表情,眼角那点细微的弯像是天生带着坏意,那是一种“我坏起来自己都怕”的表情,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让人忍不住警惕他下一句话。

    “我小时候看《红楼梦》。”他开口,语气一本正经,眼神却分明在打量许天星的反应,像是早就预谋好要往他心口上扔颗炸弹。

    “看到有一段写,多姑娘天生奇趣,一经男子挨身,便觉遍体筋骨瘫软,使男子如卧绵上,更兼淫态浪言,压倒Chang Ji。”

    他说得慢条斯理,咬字清晰,一字一句像是在故意描摹每一个细节,那段古文从他嘴里念出来,竟有种格外惑人的暧昧气。

    窗外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窗帘落进来,洒在顾云来的脸上,像一层柔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侧影,把那点带着笑意的坏,晕染得暧昧又温柔。

    他的眼睛微微弯着,像藏着整场游戏的破绽,又像在小心翼翼地试探一块即将融化的冰。

    “那时候还小嘛,不懂什么意思,”他说,尾音故意拖得绵长,舌尖轻抵上颚,吐出一声若有似无的气音,带着点热意,一寸一寸地缠上人心,“还特别好奇。”

    他凑近了一些,动作轻得像猫步。气息撒在许天星耳后那片最敏感的肌肤上,一呼一吸之间,都像是漫不经心的勾人。

    “现在想想……”他说到这里,语调一压,像是轻声叹息,又像是吞进喉咙的一句梦话。

    “啧,许医生……”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意仿佛嵌在骨头里,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沉迷,“你就是这样。”

    这句话几乎是贴着他说的,声音不高,却像钩子一样挂在每一寸皮肤上。不是挑逗,更像是一种极度克制下的渴望,一点点掩着火,一点点朝心口燃。

    他没碰他,但整个人已经将许天星半包在怀里,像是等着他转头、靠过来,又像是在耐心等待一场温柔的投降。

    许天星正端着水杯,热气氤氲在眼前,让他本就有些微醺的视线变得有点虚,他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喉头滚了滚,憋笑憋得连肩膀都轻轻抖了一下。

    他迅速抿了下发干的嘴唇,把杯子放回床头柜,转头看向顾云来,眼神里带着一点刚被撩完的懊恼,一点被逗笑后的纵容,还有一点掩不住的柔软。

    “你可真是……混蛋。”但那语气,却是宠的,轻的,软的,像一声咬牙切齿的爱意。

    顾云来得寸进尺地凑近,整个人几乎压在他肩侧,鼻息拂过耳畔。他故意低声道:“我说的不对吗?”

    声音带着调笑的轻狂,却藏着一丝真诚的疑问,那种“我就坏给你看,但我是真的喜欢你”的矛盾气质,偏偏最要命。

    许天星把水杯放下,侧过头看他一眼,声音冷冷的,像三九严冬的雪,却又透出一点藏不住的笑意:“二爷,您家供着娘娘,您也该忌两日才是——倒为我脏了身子,快离了我这里罢。”

    顾云来听得整个人都来劲了,像被电流窜了后背,笑声还没落,就一个翻身把人压进柔软的床褥里。

    “娘娘”二字刚落地,他已凑到许天星鼻尖前,,灯光昏黄,两人靠得极近,气息缠在一起,像是没捂热的火焰突然就烧了起来。

    “你才是娘娘!我哪里管什么娘娘!”他压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蛊惑和一股浓烈的笑意,像匹拽着缰绳的野马,嘴上说着不正经的话,眼里却亮得逼人。

    手掌抚上许天星的脸颊,指腹细细地蹭着那一片微热的肌肤,像在摸一件只属于他的宝贝。

    “我是太监都能站起来的那种!”顾云来笑得肆意,胸腔震动得像山涌,眼角眉梢尽是得了便宜还要得寸进尺的快活劲儿。

    他一边笑,一边把脸埋到许天星颈窝里,声音含着笑,手指也不安分地顺着锁骨一路下滑。

    “你让我忌两日?我偏不忌。”他轻轻咬了一口许天星的锁骨,像宣告、又像告白,“娘娘您自个儿看着办吧。”

    许天星这句话一出口,声音不高,却像刀尖在酒杯边轻轻一敲,清脆、凉薄,又带着笑意,“你到底是琏二爷,还是太监?”

    顾云来眸色一暗,低笑一声,那笑压在喉咙里,带着火气:“……你真是欠收拾。”

    他一手撑在床侧,另一只手托起许天星的下巴,目光锁着他,声音低哑得发烫:“琏二爷也好,太监也罢,你躺在我床上的时候,怎么不先问清楚?”

    说着,他低头贴上去,唇没落下去,只是贴着呼吸停在几毫米处,气息相缠,暧昧得几乎能点火。

    许天星没有躲,嘴角那点笑意反而更深了些:“现在问也不迟啊。”

    他眼神静得像夜里结冰的水,可那冰下却是暗涌的热。他一字一句:“顾云来,你要是真没本事,那就趁早起来;要是有本事……”

    他顿了一下,嗓音带着点压不住的笑意,“……别光拿嘴说。”

    顾云来咬着他耳垂,声音低哑得像风吹过火焰,笑得一脸欠揍:“这可是你先勾引我的啊。”

    顾云来正伏在他耳边作乱,声音坏得不行,手也越来越不安分,他以为自己又要得逞了,结果下一秒,许天星忽然一个翻身,动作利落地将他压进了床褥里。

    顾云来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钉在床上,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哟,娘娘还真动怒了?”

    许天星俯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点疏离感的眼睛此刻却带着一丝极轻的笑,冷静、精准,又带点蓄势待发的狠。

    他一手按住顾云来的胸口,手指慢慢地扣着他的衣襟,声音不紧不慢:“行。那就试试看,你到底能不能硬一整晚。”

    第二天上午,星来医疗顶楼办公室,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给整个空间镀上一层柔和明亮的金色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一切井然有序,沉稳中透着顶级企业特有的压迫感与精英质地。

    贺临站在顾云来的办公桌旁,灰色西装笔挺,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正准备跟顾云来汇报。

    顾云来懒懒地靠在真皮椅背上,一条腿随意搭在另一条上,手里拿着手机,唇角挂着止不住的笑意,眼神发亮,整个人像泡在蜜糖里一样。

    “哎哟娘娘,你别气嘛……”他的声音低柔,语气宠得像在哄三岁小孩,“我这是情绪还沉浸着呢。”

    他一边讲,“行行行,今晚不提《红楼梦》了……改聊聊《聊斋》好不好?里面的狐狸精就挺像你的。”

    贺临:“……”

    他眼皮狠狠一跳,整个人都僵住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问号:谁娘娘?狐狸精?

    正说着,林星澈敲门进来。

    贺临刚好还陷在三百个“震惊之问”没捋顺的时候,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男声,嗓音清冷带点倦意,却不知为何自带压迫感:“琏二爷……您要是今天还敢不忌口,晚上就别回家了。”

    贺临手一抖,差点把文件当飞盘甩出去,琏二爷?!……等等,这是什么特殊情趣play?!

    他脑子“嗡”地一声,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个透心凉,僵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呼吸。视线下意识飘向一旁正走进来的林星澈,像是试图从她脸上找到点“你也是个正常人”的同盟安慰。

    然而林星澈翻着手里的资料夹,动作干脆利落,啪的一声合上,连停顿都没有,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抬头,语气像湖面覆了一层冰:“我记得你高中就去英国了是吧,幸好你没读过《红楼梦》。”

    贺临:“……?”

    他脸上写满了“你说的是中文吗”的懵逼感,嘴巴张了张,一时间甚至没能组织出完整语言。

    林星澈冷冷补刀,语气平稳得像在点评文件:“要不然你现在也会像我一样,被迫在公司办公室看两个奸夫淫夫秀恩爱。”

    贺临原地石化,五感失灵,像是整个人被扔进了疯人院,脑子里唯一清晰的念头是:疯了,这个公司,全他妈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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