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
陆醒言受邀参加了一场商业论坛会议。
因为假期结束,陆仰止和BB一起打包滚回基地集训去了,独守空房的李诗尹又开始每天来陆醒言家蹭被窝。
会议在深圳,怀相极好的孕妇大人听闻陆醒言要独自出差又开始动歪心思。
于是,在那个周五的下午,陆醒言带着她的闺蜜大人和她的儿子,一起坐上了去深圳的飞机。
放了行李,李诗尹订了附近一家很著名的餐厅吃晚餐,陆醒言随手扎了在飞机上打瞌睡而散乱的头发,给陆云朗小朋友拿了件外套就出去了。
酒店是主办方订的,这家又是附近数一数二的餐厅,陆醒言刚踏进去,已经遇见不少生意场上的熟人。
她一路敷衍谈笑着,半遮住云朗的脸,走进了包厢里。
李诗尹打开菜单,才不耐地翻了个大白眼:“这都什么人啊?一个个说话怎么都那么讨厌。”
陆醒言失笑,给她的茶杯里倒上热水,推到她面前,才答道:“习惯就好了,我见到的已经不算什么了,大概是陆女士积威已久,他们不常在我面前失态。”
陆醒言喝了一口热茶,帮云朗摘下帽子,继续道:“但偶尔也会看到一些脏东西,时不时地需要净化一下心灵。”
这个圈子的名利场里,肮脏的东西太多,即使陆萍女士已经尽可能地替她撑起一些重担,很多的路,也仍需要陆醒言自己去走。
李诗尹撇撇嘴:“这么想想我爸爸真是可怜,那么辛苦赚钱给我花。”
陆醒言笑笑,叫来服务生点菜之后,就朝椅子上的陆云朗伸伸手:“去洗手好不好?”
陆云朗小朋友出来玩心情好得不得了,快快乐乐地张开手,扑进妈妈的怀里,被抱着去洗手间洗手。
这家餐厅有儿童洗手台,但是对于云朗的身高来说仍然显得过于高,可惜争强好胜的小朋友挣扎着小腿、努力地要下来自己洗。
陆醒言只能给他卷起袖子,然后任由他自己搓手。
地面上有些许的水迹,陆醒言后退的时候稍微踉跄了一下,撑住水池的台面才勉强稳住。
只是比她反应还快的是一双宽厚的大掌,礼貌而有力地托住了陆醒言的后背。
陆醒言迟疑地回身,因为是蹲在地上,古怪地仰望着面前的男人。
萧景明本来严肃庄重的神色因为她的动作有片刻的放松,他收回手,直起身,按按额头:“……陆总?”
陆醒言这才起身,撑着台面站稳,有些不好意思:“让萧总见笑了。”
萧景明温和地笑笑:“客气。”
他和陆醒言说着话,却不自觉地看到了地上好奇地仰望着他们的小男孩。
陆云朗小朋友乖乖地洗完手,举着两只滴着水的小爪子在他们之间左看看右看看。
萧景明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看了看陆云朗小朋友,然后对陆醒言点头:“那陆总先忙,明天见。”
陆醒言面对着教导主任总是有些局促,她连忙乖乖点头:“您也忙您也忙。”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他们是在洗手间门口,萧景明除了进厕所还能忙什么啊……
萧景明失笑,看着陆醒言不自在的样子,摇摇头,本来只是想来抽根烟洗个手,现在却为了安抚她不得不踏进洗手间。
只是…刚刚在酒席上的烦躁和恶心竟一扫而空。
——
陆醒言回到包厢的时候才看到房间里居然挤着两三个人。
陆醒言沉思片刻,依稀记起来他们是谁。
余江食品的余总和成氏日化的成总。
两个中年男人站在陆醒言她们的包厢里,举着酒杯,似乎是在等陆醒言回来。
陆醒言平静地与闺蜜对视一眼,成功地在李大小姐眼中看到了不耐和想杀人的冲动。
陆醒言皱眉,抱着孩子坐下,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各位…有事?”
这位余总还算是个体面人,内里烂不烂不知道,至少名里没惹出过什么幺蛾子,是个圆滑世故的商人。
但是旁边的这位成总,陆醒言眼里闪过一丝恶心,这位成总的家事曾经闹得上海滩满城风雨。
据说他的私生子比长子还大两岁,后来养小三小四的事情瞒不住了,居然把情妇接回家和原配一起住。
陆萍女士平时在家可没少偷偷骂他,就差给他扎小人了。
眼下旁边的余总看着包厢里的两个漂亮女人,讨好又猥琐地笑笑:“这不是在那边瞥了一眼陆总的背影吗,这么好看我一瞄就知道是咱们陆总,特地来给陆总敬杯酒,以后还请陆总多多照顾。”
这几个男人站在这里,陆醒言觉得包厢里的空气都变得浑浊了。
她轻轻地抬起眼,似笑非笑地举起茶杯,手指摩挲着杯口,然后歪了歪头:“那我以茶代酒?”
余总还没说话,*那位成总立刻就开口说道:“我们是来敬酒的,就一杯,陆总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陆醒言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的眼皮微皱,别人不清楚,坐在陆醒言对面的李诗尹却是最了解的——
这是陆醒言手痒的前奏。
这下李大小姐也不觉得空气恶臭了,慢条斯理地撑着下巴,等着看热闹。
果不其然,在那位成总从助理手中拿过杯子,然后拿着自带的酒瓶往里面倒酒的时候,李诗尹很清楚地看到陆醒言的额角跳了一下。
李诗尹在心里咋舌。
啧啧啧醒言会先揍谁呢?应该是这个成总吧毕竟他看着更欠打一点。
而下一秒,就如她所想的那般,陆醒言沉吟着,看着那位成总递过来的酒杯,眼波流转,明明带着几分笑意,却不答眼底。
陆醒言没有动手接那杯酒,而是伸出了那只手摸了摸脸侧,轻笑出声:“成总啊……”
那位成总还没意识到危险的降临,但是李诗尹已经将小崽子捂着耳朵眼睛按在了怀里。
“砰”地一声,一只酒杯擦着那位成总的脸,砸在了包厢的墙壁上。
极其清脆的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在余总的怔愣和成总的惊呼声中,陆醒言抬了抬下巴,这个动作颇有几分她母亲当年的风华。
女人清脆但冷冽的声音在包厢里回响起来:“我说以茶代酒,那是给你脸。”
她慢悠悠地冷笑道:“……但既然成总你不要脸,那这酒也别喝了。”
这一变故让包厢里的两个男人一个助理都没反应过来,等那位成总听清陆醒言的话,顺便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口的时候,顿时暴跳如雷:“陆醒言你他妈的你个……”
李诗尹捂紧了陆云朗小朋友的耳朵,将他整个人藏在自己怀里,这个时候却在清着喉咙想要帮陆醒言骂人。
毕竟从小到大她们一直是这么分工的:陆醒言负责打架揍人的体力活,而李诗尹负责貌美如花顺便口吐芬芳。
可是还没等李诗尹那句回击骂出口,一道带着几分严厉地声音却先传了进来。
“醒言。”
李诗尹正对着包厢的门口,是以她首先看到了来人。
一身黑色的西装,却不显得沉闷压抑,大概是气质的原因,衬得他格外温润沉稳,让人心安。
萧景明行至门前,举手投足都带了几分闲适,他叫出口的名字也显得格外亲近,让房间里的几个男人都心下一颤。
这声“醒言”听起来,似乎是关系匪浅的样子……
萧景明的视线扫了扫屋内的状况,神色平静地看了一眼墙角的杯子碎片,然后淡淡地看向站着的男人:“我难得做东能请到陆总共进晚餐,不过出去抽根烟的功夫,余总就带着人进来,这是?”
他问得心平气和,余总却听出了几分威胁,他一向心思热络,自然是知道不能得罪萧景明。
其实陆醒言他也是不敢得罪的,毕竟陆萍是那么个性格,鞠明衫又是那么个身份背景,夫妻俩护这个女儿护短得要命。
只是陆萍退休久了,他们这些人难免起了冒犯的心思,欺负陆醒言一个年轻的女娃娃,总想着拿捏一下占点便宜,她总不好这么大人了还回去跟爸妈哭诉吧。
可谁知道这位小陆总是这么个性格,一言不合就好像要把人往死里揍似的!
余平这才知道自己这是踢到了铁板,连忙赔笑道:“萧总言重了,不过是看到陆总开个玩笑,你看这事闹的,陆总不想喝酒就不喝吧……”
余平甚至谄媚地将陆醒言的茶杯往她面前推:“陆总喝茶…喝茶……”
陆醒言不着痕迹地躲开,然后偏过了头,弯了弯唇,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位男士的丑态,轻笑道:“刚刚听成总问候我的母亲,怎么,成总也很怀念我母亲叱咤商场的样子吗?没关系的,我回去一定替您转达,我母亲一定很乐意关照您。”
陆醒言是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的,她就是这么张扬跋扈一点亏都吃不得的。
萧景明本来已经将矛盾转移到余平身上,却又被陆醒言一句话激化。
他在心里轻笑着感叹道,这脾气,果然是姓陆的。
那位成总被陆醒言说得想要跳脚,但理智也告诉他萧景明摆明了是站在陆醒言这边的,他不能同时得罪上海滩的两个家族。
成立明于是也只能咬咬牙,对陆醒言换上一副笑脸,虚情假意道:“是我刚刚冲动了,陆总不要放在心上,改日我一定登门道歉。”
陆醒言勾了勾唇角,懒得与他废话,只是心里难免记仇:死老头等着瞧!今晚就跟陆女士告状!敢登门道歉陆女士一定骂得你妈都不认识!
在陆醒言一阵不怀好意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余平领着成立明雄赳赳气昂昂地来、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地滚了。
萧景明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示意身后的助理关上门,才看了一眼陆醒言,夸赞道:“陆总准头不错。”
陆醒言抬起眼,她以为萧景明会先说她脾气大的,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不自在地收回手。
救命啊真的好像教导主任查违纪啊!
陆醒言撇撇嘴:“……练飞镖练的。”
萧景明看了一眼她逃避的小眼神,火眼金睛一样:“脾气也不小。”
陆醒言鼓鼓嘴巴,辩解道:“年轻气盛嘛。”
萧景明失笑,玩笑道:“是我老了。”
他看了一眼陆醒言,以及她对面格外八卦的李诗尹,和终于被放出来一无所知好奇地要命的陆云朗小朋友,唇角微微上扬。
“我就在隔壁,如果有人再来闹事,陆总解决不了的话直接叫我就好。”
他说得得体也礼貌,不至于唐突也不显得多管闲事,李诗尹对他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可惜坐在她对面的陆醒言是个钢铁直男,她皱皱眉,对着萧景明摆摆手。
“不会的不会的,我能解决的,我打得过的。”
“……”
第32章 以离婚者的身份。
一整顿饭里,陆醒言收到了李诗尹抛过来的无数个小眼神。
陆醒言全都无视了,甚至还无可奈何地问了一句:“您眼睛抽筋?”
李诗尹当即就对她翻了个白眼,懒得管她的死活。
只是离开的时候,服务生告知她们这一桌已经结过账了。
隔壁这位萧先生,绅士的尺度拿捏得刚刚好。
李诗尹在心下感叹:这殷勤献的,陆醒言以后肯定要请回来,这一来一回,自然是会有交流。
她心思打了几个转,面上却不显,看着她的棒槌闺蜜摇摇头,别过了脸。
走出餐厅,已经入秋的晚风却因为在深圳显得格外温柔舒适。
陆醒言抱着儿子,领着闺蜜慢悠悠地散步回酒店。
李诗尹走在路边,难得地对了几分雀跃和怀念:“上次我们来这里的时候才高中毕业,现在居然一人揣了个小的。”
陆醒言看着隐约有些熟悉的街道,也多了几分感触,轻轻笑道:“还说呢,毕业旅行你投票这里,还不是为了离得近可以去香港购物。”
她看看闺蜜,回忆着她的糗事:“……最后因为买东西太多手拎出筋膜炎,蹲在香港街头痛哭流涕路过的人以为你卡刷爆了回不了家了。”
李诗尹顿了一下,气鼓鼓:“陆醒言你要不要把我的黑历史记得那么清楚啊?!”
陆醒言看了她一眼:“哦。”
李诗尹吊着她的胳膊,左思右想也没想出陆醒言在这座城市的黑料,她于是更气了,鼓鼓嘴巴,憋了回去。
回到酒店,气性很大的孕妇大人去洗了个澡,然后乖乖躺在床上等陆云朗小朋友。
陆醒言给儿子也洗完澡,给他擦了香香,然后扔进被窝里陪李诗尹玩。
李诗尹于是捏着陆云朗小朋友的小手无聊地数数逗他玩:“一二三四……”
她还没数到二十,陆云朗小朋友就已经安然地闭上了眼睛,哼哧哼哧地睡着了。
等到陆醒言洗完澡出来,李诗尹夸张地指指她,又指指怀里的小崽子,一副“完蛋了怎么办啊”的表情。
陆醒言缓缓地做出了一个问号的表情。
李诗尹嘀嘀咕咕地:“他不热爱数学!怎么办啊!如果他也不爱学习那我闺女岂不是要完蛋了?!”
陆醒言小心地将儿子抱到她这边来,然后对闺蜜说道:“两岁爱个锤子数学,我看我家云朗没学会对你翻白眼已经是孩子最善良的体现了。”
李诗尹愁眉苦脸一阵子,就捧着肚子释怀了:“算了,笨就笨吧,还能比我不爱学习嘛?我都能活下来,她肯定也行。”
她说完,就看着天花板,自顾自地说道:“我要多赚钱,这样我闺女才有钱花。”
陆醒言在她发疯地过程中一句话没说,顺便还把浴室里的衣服收拾了。
但是李诗尹必须要她的参与,她朝着陆醒言递了两个眼神:“陆醒言,我决定了!我要做《女孩们的同居》第三季!”
李诗尹当年做那档综艺的时候,可以说是意气风发一夜成名。
她拿的是飞跃的投资,投的是一线卫视和媒体平台,就靠着她一个人跑前跑后,爆红了综艺本身和所有的嘉宾。
选秀第一名出道却沉寂两年、现在已经是一线小花的安寒;智商一百八、蝉联两届脑力比赛冠军的顾之桃;被拉来凑数的金主爸爸陆醒言以及她自己。
后来因为安寒没有档期、顾之桃赴美读博、陆醒言接手公司忙得脚不离地,李诗尹将方案卖给卫视做过第二季,可惜远不如第一季火。
现在她一本正经地坐在床上,捧着她的大肚皮,格外认真地对陆醒言说着她的职业规划,就像在说她明早要吃虾饺一样自然。
陆醒言无奈地关掉浴室的灯,随口哄她道:“好好好,你做你做,钱我出,随你怎么做,睡觉了好不好?”
李诗尹却是躺在床上,没有像是往常一样被哄两下就乖乖闭嘴,她转过脸,靠着陆醒言的胳膊:“我认真的。”
陆醒言这才偏过头,看着她从小打到大一路走来的小姐妹。
她们并未走过完全一样的路,却在每一个分岔路口都紧紧牵手,所以不曾有过离散。
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陪伴长大的人,没有在人生路上走失。
李诗尹面色明亮,她在说着让她快乐的事情的时候总是那么雀跃:“醒言,我在做过去那一季的时候,我只想过讲一讲我们的故事、我们的感情,以及我们在恋爱时遇到的小坎坷。”
她仰起头:“可是现在不是了,在经历了结婚、怀孕之后,我才发现,女孩所要走的路,不该在任何时候停下。”
黑暗中,她的手轻轻抚在肚子上,陆醒言拍拍她的肩膀,将所有的鼓励都给她。
李诗尹轻轻地笑笑,明媚却带了一点张扬:“醒言,我想立刻开始做,在我生产前,我想给大家看到,一个真实的孕妇、以及一个孩子是如何降生的,面对未知的时候,需要有人将某一种结果毫无美化地呈现,才能让每一个女孩知晓。”
陆醒言静静地听着,黑暗中,她的瞳孔沉默但充满力量。
李诗尹轻声道:“我希望每个女孩,是在知晓婚姻的两面之后心甘情愿地嫁给那个他,也是在知晓成为一个妈妈需要多大的勇气之后才选择怀孕,而不是任何人的催促和建议。”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最后补充道:“在足以改变一个女孩命运的事件上,本就不该过分地美化和修饰。”
陆醒言的手抚过闺蜜柔软的的长发,像是年少时的鼓励一样,她笑了笑,轻声答道。
“……对。”
漆黑的房间里,一片寂静。
陆醒言闪了闪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安抚似地看了看李诗尹,开口道:“没关系的,你想得很好,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参加。”
她弯了弯唇,与吃惊地闺蜜对视,补充道。
“以离婚者的身份。”
……
对于陆醒言而言,她并不觉得离婚是一件多丢人的事情,更不觉得羞耻,甚至觉得无需隐瞒。
这世间所有人的离散都是那么的自然,为什么偏偏离婚需要赋予古怪的规则去约束。
她只是离开了一个人,并且从此可以活得随心所欲又自在,这已经足够。
——
周六下午的会议枯燥又乏味,陆醒言仿佛回到了大学的课堂上,在摄像机面前还不得不装作奋笔疾书认真记笔记的样子。
环顾会场,大部分都是男人,并且绝大部分都是秃顶大肚腩。
坐在陆醒言身侧的萧景明喝了口水,用矿泉水瓶挡住唇瓣,看向身边偷偷摸摸走神的女人:“你在看什么呢?”
陆醒言下巴磕着会议书册,然后长舒一口气,十分无聊地答道:“在看萧总是不是这个会议室里最帅的男人。”
萧景明被她心不在焉又胡言乱语的样子逗笑,将矿泉水瓶摆好,问道:“那结论呢?”
陆醒言勉为其难地翻了一页纸,然后答道:“结论是萧总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是个帅哥。”
萧景明第一次觉得这种表面而虚假的会议不是那么难捱,挑了挑眉问道:“精华和糟粕分别是?”
陆醒言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伸手、先是摸了摸头顶,再摸了摸肚子。
她明明已经进入社会许多年,做出这种东西却仍然带了几分古怪的可爱,跟她身边的跟着的那个小朋友一样。
萧景明的手不自觉地放在唇边,清咳了两声,掩盖笑意。
……
大概是下午的公开课格外地磨练陆醒言的意志,所以晚宴她参加地快乐许多。
下午会议结束后她就回了酒店,陪陆云朗小朋友玩了一会就补妆换衣服出发。
其实如果可以选择的话,陆醒言更愿意跟李诗尹还有小崽子一起窝在房间里吃外卖,而不是踩着高跟鞋在宴会厅里走一晚上,期间还要配合着假笑,笑得她每次回去都腮帮子疼。
陆醒言今天穿的是一条及膝的黑色露肩连衣裙,极简的设计、微张的裙摆,漂亮也舒适。
是以,她走进宴会厅的时候,其实心情还没有那么差,甚至勉强可以称得上是还不错。
直到看到昨晚的那位成总。
成立明就是典型的取其糟粕去其精华,头发和他的良心一样少、肚子和他的坏心眼一样大。
陆醒言进去的时候,他正侧对着自己,眉飞色舞地对着一群中年男人开着低劣的玩笑,然后陆醒言就在他们的话语里听到了自己。
“哈哈…陆家的那个女儿嘛!也不知道陆萍怎么想的,有儿子不用,非把飞跃给女儿,还真以为女人家在生意场上顶这么用呢……”
“谁说不是呢,你说这两年,冒出好几个太子女,不好好跟叔叔伯伯们学习做生意,尽动些歪心思走捷径。”
“陆家的那个学人家娱乐圈的炒作录节目就算了,星河那个更不像话,拿了影后退圈接父亲的班,生意没做多少,新闻倒发了不少条,像什么样子!”
“……”
陆醒言静静地听着,越听着越觉得有意思,甚至到后面唇角还挂了几分笑意。
有服务生路过、恭敬地递上托盘里的酒杯,陆醒言拿了一支在手里晃晃,靠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完。
然后在那群老板们齐刷刷地大笑起来的时候迈开双腿,朝那坨人慢悠悠地走过去。
由于陆醒言是笔直地朝那边走过去的,原本站在人群中间的成立明一下子就是最先看到陆醒言的那一个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个小丫头片子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成立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甚至习惯性地摸了摸还未结痂的脸。
陆醒言笑着看他仓皇后退的动作,然后在一众噤声的中年男子旁边的台面上放下了酒杯。
她慢条斯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后环视一圈,开口道:“成总,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谚语呢?”
成立明当然不知道,知道也只能说不知道,所以他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陆醒言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莫名地多了一点少女的娇气,让四周不少的目光停滞了片刻。
她笑了笑,说道:“如果少管闲事、少搬弄是非、少胡说八道,可能会活得久一点。”
宴会厅璀璨夺目的灯光投射下来,在女人黑色的礼服裙摆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她眼波流动,骄傲肆意,像是不容侵犯的刺槐,吸引着满堂目光。
陆醒言玩着手指,悠悠地说道:“还有啊成总,人都是视觉动物,观众喜欢我不奇怪,喜欢星河的路总也不奇怪,毕竟我们年轻漂亮说话动听——”
她停顿了一下,在那一瞬间收起笑意:“您倒是也想啊,可是您配吗?”
“……”
年轻的女人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秀丽,不卑不亢,甚至带了几分玩味。
“是您的那头秀发配呢,还是您比皮球都大的肚子配呢,还是您那个漱口都洗不干净的嘴巴配啊?”
第33章 公布一下已经离婚的事实。……
陆醒言从小到大,会因为受伤蹭破皮挨骂,却不会因为见义勇为打架挨骂。
所以一直以来,她所受到的观念,一直都是保护弱小,保护所有需要和值得她保护的人。
所以才会在听到那些污言秽语的时候,连带着那位素未谋面的、星河的小路总一同反击。
只是…陆醒言没想到的是,这位星河的小路总,暴脾气发作起来比她还大。
陆醒言这边话刚说完,还没欣赏完成立明为老不尊战战兢兢的怂样,身后就传来一阵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
众所周知,陆醒言是个极其讨厌高跟鞋的女人,所以凭借这个声音,她就能判断着这个人鞋跟的高度。
嗯,是她穿不上也不敢穿的鞋跟高度。
陆醒言转过身,看到了一身红裙摇曳、卷发及腰、走起路来步步生风的路菀。
俗话说,沪城两路,南陆北路。
——用以形容上海滩这两年风头正劲的两位女总裁。
如果说陆醒言是明媚灼热的向日葵,那路菀就是一颦一笑魅惑人心的妖姬。
如果说李诗尹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那路菀就是带刺的那种,不扎死人决不罢休。
所以当这位万众瞩目的退圈影后、话题中被贬低的的另一位女主角出现的时候,陆醒言把身体往旁边挪了一步,给这位小路总让一点说话的地方。
谁知道这位姐姐根本不需要,路大小姐踩着恨天高,直接走到了成立明的身边。
路菀活动了一下手腕,十分随意地问道:“你对我有意见?”
成立明再次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路菀眯起狐狸一样的眼睛,皱着眉头:“那你随地排气干什么?”
大概美人不管做什么都格外好看,所以她的字句并不让人觉得粗鄙,反而有股子可爱的娇嗔。
路菀的视线扫过这一圈人,对成立明笑了笑,十分勾人但是冷酷:“观众不看我难道看你家的家长里短?也是,成总家的日子确实挺值得一看的,就是不知道看完了会不会跟成总、一、样、折、寿?”
路大小姐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完,在静静地打量他两秒之后,飞起一脚踹在了他不知道什么位置的位置,紧接着宴会厅里就传来中年男人杀猪般的惨叫。
陆醒言:“……”
这场闹剧很快结束,以成立明哭喊着被抬下去而告终。
陆醒言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直到那位小路总踩着恨天高走到陆醒言的面前,路大小姐朝她伸出手:“认识一下,路菀。”
陆醒言伸出手与她轻轻一碰,礼貌地回复道:“陆醒言。”
路菀点点头:“我认识你的,你弟弟的老婆的弟弟是我好朋友的青梅竹马。”
陆醒言:“………?”
路菀随意地摆摆手:“反正就是有那么一层关系啦!”
路菀本来还行勾着陆醒言的肩膀跟她手牵手哥俩好的,在看到陆醒言身后走过来的人的时候,果断伸出手拜拜:“我先走了,祝你一切顺利。”
陆醒言还没来得及拉住她,路大小姐就踩着她的高跟鞋一阵风一样得离开了。
陆醒言无奈地转身,看到了身后的男人。
她点点头致意:“萧总。”
萧景明朝她走过来,站在了她的身侧,又看到了不远处路菀的裙摆,对陆醒言笑笑:“我好像打扰你了。”
陆醒言客气道:“没有,刚刚随便聊聊。”
萧景明压着酒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口,然后试探地开口问道:“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
陆醒言愣了一下:“您问。”
萧景明因为她脱口而出的这个“您”字十分地受伤,有些挫败地问道:“你很怕我?或者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尊敬。”
陆醒言顿了一下,噎了半天,良久,她抿了抿唇。
“呃……因为……好吧是因为你总能让我想起高中时候的教导主任。”
刚刚还张扬跋扈让整个宴会厅都侧目的女人垂着脑袋,像个高中生。
“你也知道……我这种学生,肯定是不听话的就是了,最怕遇到教导主任。”
陆醒言鼓鼓嘴巴,抬起头,坦诚道:“我一看到你就想乖乖地把耳钉项链都摘下来交给你。”
萧景明:“……”
男人的酒杯靠在唇边,想要喝一小口却又忘记,笑意在唇边久久不散。
陆醒言跟萧景明站在一起,一下子吸引了大半个会场的目光,众人的视线比刚刚陆醒言和路菀站在一起还要灼热。
萧景明本来在和陆醒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却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动作微滞。
陆醒言随口问道:“怎么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好像没看到什么特别的。
萧景明笑笑:“没什么,一个认识的人,穆家今年来的居然不是穆时江,感慨一下罢了。”
陆醒言迟疑地再看过去。
不是穆时江能是谁啊……
陆醒言张望了一下,却陡然和一道转过身来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哦,是穆时川。
……
陆醒言静静地与他对视片刻,在那短短的几秒里,十分莫名地,像是走过了寂静的半生。
大概总有个人在那里孤独地等待着一个不会来的人,或者一个不回来的人。
不是她就是他。
陆醒言在他怔愣又带着一些期盼的眼神中,缓缓地移开了视线。
身边的萧景明见陆醒言没答,也没有顺着这个话题再说下去,而且礼貌地绕开,换回了之前的话茬。
一整场晚宴,除了开始有些许不爽、中途有两秒失神之外,其余时间都过得还算轻松自在。
甚至回到酒店的时候还心情很好地给孕妇大人带了宵夜。
李诗尹写了一下午方案,陆云朗小朋友也在房间里憋了一个下午,看到妈妈回来蹦蹦跳跳地闹着要出去玩。
陆醒言也怕他闷坏了,拿了件外套,还是准备带着他去楼下溜达溜达。
楼下大堂边上有一整片游乐区,陆醒言将小崽子放下随便跑跑,手里拎着他的外套,故意绕来绕去地逗他。
穆时川赶了一整天路、应酬了一晚、回到酒店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小小的男孩,跑起来颠巴颠巴地,有一点玩嗨了,东跑西跑地不想被妈妈捉住,于是像颗小炸弹一样调转方向,猛地朝穆时川的小腿扑过来。
穆时川的手比大脑还快,立刻弯腰将他小小的身子捞起来,防止他磕到摔到。
小崽子气喘吁吁地,连呼出的气息都奶香奶香的,小胳膊被他捏在手里,比几个月前结实了不少。
他柔软的皮肤与穆时川皮肤贴近的那一瞬间,穆时川的心头像是被人捂住了一块布,嘞得快要窒息。
看着陆醒言停下玩闹的脚步,收起笑意,朝他走来的时候,他心里酸涩一片,甚至带了一点慌张、好像连能跟她说些这么都不知道了。
他局促地将怀里的孩子松开了一点,想将他放在地上,可惜他的动作不太标准,陆云朗小朋友以为他要摔自己,于是撅着小屁股紧紧地扒着他的胳膊“啊呜呜”地哼唧。
在穆时川与云朗僵持的时间里,陆醒言已经走到了穆时川的面前,他定定地看着她,像是一点也不敢挪开视线,却又要顾着手上的小家伙。
他的手一点劲也不敢使,生怕捏疼了手中的孩子。
他还那么小,那么柔软,柔软到穆时川一碰到他的皮肤就像被烫到,心口那一块滚烫生疼,有如放在烈火上灼烧。
陆醒言朝他伸出手,平静地说道:“给我吧。”
穆时川缓慢地、轻轻地将手里的孩子交给了陆醒言。
陆醒言抱孩子的姿势很标准,陆云朗小朋友没有再像刚才那样在他怀里乱动,乖乖地趴在陆醒言的肩头,滴溜滴溜地睁着眼睛打量他。
他早已经将穆时川忘记。
这个每一两个月才出现一次的奇怪叔叔,并不能在孩子幼小的心灵上留下痕迹,他们只会记住更有趣、更深刻的人和事。
即使他曾送过一个玩具。
就像那堆早已不知道被云朗丢到哪个角落的那堆玩具一样,不值得记住。
所以,想忘便忘记了。
……
因为有穆时川在,陆醒言多少有些不自在,没再将孩子放在地面上。
穆时川却静静地看着她,黝黑的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醒言随便找了一个话题问了一句:“怎么是你来,穆时江呢?”
穆时川苦笑一下,回答道:“……他去出差了。”
陆醒言了然地点点头,表示知晓,没有给穆之川继续这个话题的机会。
即使穆之川真的很想拉着她的手、留下她,告诉她,他其实可以不来的。
但是因为这里有她在。
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可以见到她、甚至有可能跟她说话,他无论如何也会过来。
陆醒言在原地站了两三秒,自觉没什么话想跟他说了,转过身,准备抱着孩子离开。
穆时川看着她转身,他甚至能闻到她头发丝清爽芬芳的味道。
穆时川下意识地伸手拉住她:“醒言!”
陆醒言没有动、她背对着穆时川,淡淡地纠正道:“陆醒言。”
穆时川拉住她衣袖的手因为这句话又一点一点地松开、坠落。
他惨然地一笑,重复道:“……陆醒言。”
陆醒言神色平静,满意地挑了挑眉,然后转过一点点脸对他说道。
“穆时川,下次也别叫错了,我可能会在近期公布我们已经离婚的事实。”
第34章 你是肉做的。
她说她很快会公布自己离婚的讯息。
她那么坦然又迫切地、要与他一刀两断。
穆时川这一天所有的焦急、忐忑、惶恐,都好像一个笑话。
老天都仿佛在嘲笑着着他,笑他也有今天。
穆时川的唇角弧度一派苦涩,心口那一块软肉像被浸在酸水里,一阵一阵地疼。
陆云朗小朋友趴在妈妈的肩上,露出两只小眼睛,偷偷地打量着被留在原地的男人。
小男孩看着那个古怪的叔叔露出那样无助的神情,好像他和妈妈的离开伤害了他。
陆云朗转过头,缩了缩小身子,玩着妈妈随便换的卫衣的两截绳子,揪着那只小流苏,奶声奶气地小声说道。
“麻麻,叔叔、看我们。”
他说得很轻,像是在悄悄分享一个秘密。
陆醒言没有回头,神色安然地蹭蹭儿子因为玩闹红扑扑的小脸蛋,答道:“嗯。”
尾音落下,平淡无味。
陆云朗小朋友眨巴着眼睛看着麻麻,再看看他们身后的那个古怪叔叔,嘟嘟嘴巴,然后仰着小脸,悄咪咪地继续说道。
“叔叔、难过。”
陆醒言的脚步顿了一下,抱着孩子的手有一瞬间的停滞,却在下一秒恢复正常的神情。
心里却难免在想。
呵,难过。
他穆时川也会难过。
……
陆醒言抱着云朗在楼下随便溜达了一圈就上了楼,回到房间李诗尹正在洗澡。
陆醒言帮云朗脱掉外套,擦干净手脸,李诗尹按着太阳穴从浴室里走出来。
孕妇大人懒洋洋地擦着头发:“你先还是云朗先?”
陆醒言点了点小崽子肉乎乎的脸蛋:“他先,他刚刚出汗了,还摔了一跤,脏兮兮的。”
陆云朗小朋友站在那里,小胳膊上的袖子被卷起来擦手,闻言十分认真地仰着头纠正妈妈道:“不脏的。”
陆醒言看着他亮晶晶又圆滚滚的小眼珠,心情一下子变好,将他抱起来*,扔进了浴室里。
李诗尹在外面隔着玻璃喊:“明天中午陪我去逛个街!之前看中的一个包上海没有货,我刚刚打电话给柜姐,她说这里有!”
陆醒言听得模模糊糊的,帮儿子洗着小脑袋,大概听明白了。
云朗被打了满头的泡沫,从一片水汽氤氲中抬起头:“干妈说什么呀?”
陆醒言捏捏他洗得干干净净显得格外白嫩的小脸蛋说道:“不用管她,干妈在臭美。”
“……”
事实证明买包这件事,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极具鼓励意义的。
怀孕后每天赖床到中午的孕妇大人、在云朗小朋友翻身醒来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时候,猛地从床上坐起,吓了陆醒言一挑。
陆醒言揉着眼睛问道:“你干嘛?”
李诗尹抱着被子,先适应了一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然后努力地睁大眼睛:“我要买包。”
陆醒言沉默两秒:“……你随意。”
当李诗尹走来走去不知疲倦地逛完了一整层楼之后,陆醒言抱着孩子忍不住站在原地沉思。
她忍了忍还是问道:“你真的怀孕五个半月了吗?”
看起来陆醒言都比她更像怀孕的,力大如她,都已经快要抱不住云朗了。
偏偏小家伙还在她怀里扭来扭去在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包包鞋子里东张西望着。
李诗尹捧着肚子,看着闺蜜和她怀里的小崽子,终于松口:“那去那家鞋店逛一逛。”
陆醒言差点翻白眼:“还逛?”
李诗尹撇撇嘴:“我逛,你坐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李诗尹一个孕妇还要在高跟鞋柜台流连忘返,但是陆醒言还是很谢谢她让自己坐了下来。
将小朋友放在地上慢吞吞地溜达,陆醒言看着货架上的一双黑色皮鞋伸出手指了一下:“麻烦这双帮我拿三十七码。”
李诗尹挑了两双鞋回来看到陆醒言试穿的小皮鞋,鼓鼓嘴巴:“你怎么又买皮鞋!高跟鞋不好看吗!”
陆醒言踩着走了两步觉得不错,打了个哈欠示意柜姐结账,然后才回答闺蜜道:“我下午要上去演讲,那么多人,我怕高跟鞋一崴脚可丢人了。”
李诗尹递上了卡,然后戳戳陆醒言的脑袋,觉得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学不会穿高跟鞋呢?”
陆醒言坐在小沙发上,将双脚放在自己的鞋面上,居然开始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
她不是没有联系过穿高跟鞋,大家也都告诉她,穿多了就习惯了,可是陆醒言至今都没能习惯。
也有人告诉她、等她遇到喜欢的人,就会为他适应,可是穆时川根本不是会在意她鞋跟多高的人。
陆醒言垂下眼睛,笑笑,仰起头的时候已经收起情绪:“那…我努力努力,争取先找一个能让我心甘情愿穿好高跟鞋的人。”
……
她们正在随意地说着话,一时也没有注意到店里来了新的客人。
陆醒言抬起头,和那对客人里的一个人对了一下眼神,愣了一下,礼貌地点头致意。
虽然只是相亲见过一面的关系,但是曲风还是心思活络地立刻认出了她们两个,和女朋友说了一声之后过来打招呼。
陆醒言看着他身后那个好奇地看过来的女生,对他笑笑:“恭喜。”
曲风不自在地笑了一下,然后对陆醒言说道:“陆总也是来参加金融会议的吗?”
身边有柜姐拿着结完账的鞋子等着,陆醒言抬脚,直接换上新鞋子,然后才抬起头,随和地说道:“是……曲总昨天没去吗?”
曲风有些尴尬地说道:“昨天有些事耽搁了。”
陆醒言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拎着打包好的旧鞋和李诗尹的两双,站起了身,朝小崽子招招手:“云朗,走了。”
走出门的时候,李诗尹回头朝他们看了一眼:“那小女生有点眼熟。”
陆醒言皱皱眉:“是吗?完全没印象。”
李诗尹这才转过脸,掩去心中的狐疑。
……
在她们离开后,曲风的女朋友走着走着便好奇地凑过来:“那是陆家的……”
曲风没什么思索地随口答道:“嗯,飞跃的陆总。”
他女朋友顺势在他身边坐下,继续问道:“你怎么认识她的呀?”
曲风的手顿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看了女友一眼,将手从她怀中拿出,将卡递给柜姐。
“你不是看中这两双鞋?买吧。”
女友看着他的侧脸,对于他的转移话题露出了几分不悦。
——
下午是会议的闭幕仪式,陆醒言被主办方安排上台演讲。
为此主办方特地给她留了一个小的休息室,她领着李诗尹和云朗小朋友一起进去。
萧景明的休息室在她隔壁,进屋的时候还跟她打了招呼。
回到休息室,陆醒言不自在地动了动脚,李诗尹首先注意到。
“是不是新鞋子磨脚啊?”
陆醒言点点头:“有点。”
她转了转脖子:“早知道还不如穿高跟鞋呢。”
李诗尹从包里翻出防磨贴,陆醒言贴上,然后无奈地抬起头:“啥用也没有。”
李诗尹点点她:“那你速战速决,回来换鞋。”
陆醒言真的很不喜欢鞋子有问题,要不是怕丢人她真的恨不得穿拖鞋上去。
所以在候场的时候,她一直谨记着“速战速决”这几个字。
萧景明在她前面下来,看到她的时候还对着她一身西装目光停留了一瞬,笑了笑:“陆总帅起来还真是没我们什么事了。”
陆醒言回了他一个微笑,却是连话都不想说了,因为她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脚后跟破了皮。
真的是……才几步路。
台上的主持人已经说完了串场词,陆醒言敛了敛心神,鼓起一个得体又大方的笑容,忍着摩擦的痛意,走上了台。
萧景明看着她略有些古怪的走路姿势,沉默片刻,抬手叫来了自己的助理。
……
年轻的女人站在台上,聚光灯投射在她的身上,显得她格外的光彩夺目。
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引导着另一位嘉宾入场,却也还是忍不住被台上的女人吸引了目光。
只是职业素养使得她很快转移了视线,她回过神,却发现那位嘉宾停在了原地。
工作人员迟疑了一下,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穆总……”
穆时川回过神,不知道为什么,工作人员觉得,在看到那个女人的一瞬间,这位嘉宾的神色就像是一下子碰到了火焰,被烫得唇角的弧度都变得苦涩。
穆时川垂下眼睛,问了一个让工作人员莫名其妙的问题:“你知道附近哪里有药店吗?”
——
陆醒言从台上下来的时候,脚后跟的地方火辣辣得疼,她总算知道小美人鱼的痛苦了。
只是……每一次的摩擦都让她很想对小美人鱼说一声:太疼了,那男人不至于。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脚上,以至于她忽视了舞台边缘的那一小级台阶——
陆醒言一个踉跄,左脚失重,甚至磕到了脚后跟那块已经破了的皮。
一只有力的手臂撑住了她的胳膊,扶住了她的身形,帮助她站稳。
好在有这一下子的帮助,陆醒言才没摔跤,甚至除了站在她旁边的几个工作人员,根本没人知道她刚刚的插曲。
陆醒言抬起头,对身边的人道谢:“多谢。”
萧景明礼貌地松开手中握住的她的手臂,然后轻笑道:“客气。”
陆醒言看了看四周:“萧总怎么还没走?”
萧景明没有说自己为什么会等在这里,而是将自己的手臂伸出:“因为好像陆总需要一点帮助。”
这种时候慢吞吞姿势古怪地走回去,不弄得大家流言四起才奇怪呢。
陆醒言沉思片刻,还是选择接受这份好意,伸手扶住了萧景明的胳膊。
她小心地握着萧景明手臂上的那块西装布料,也不敢用力,好像怕把那块布料捏碎。
萧景明失笑,转头逗她:“陆总,我的衣服和我都不是豆腐做的。”
陆醒言当然知道自己被打趣了,她撇撇嘴,看了一眼萧景明,嘀咕道:“您是肉做的。”
“……”
旁边的工作人员闻言,偷偷地捂嘴笑起来。
萧景明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然后看着她一步一步小心走着的样子,像是一只拖着受伤的后腿匍匐的小兽。
他们说笑着,连身边围着的工作人员气氛都热烈起来,就那样一行人轻松快乐地回到陆醒言的休息室。
……
小林觉得自己挺倒霉的,在穆家打工真的挺造孽的,先前陪大少爷出差的时候,穆时江天天夜里醉生梦死温柔乡里。
现在陪着出差的人换成了二少爷。
这位二少爷倒是没什么怪毛病,他倒是不喜欢美人,但他好像有病。
主办方都说了他尽量赶来就行,只要不耽误周日的闭幕仪式,结果他周六一早就坐飞机过来,上飞机的时候眼下的乌青格外吓人。
上了飞机倒头就睡,仿佛一夜没睡一样。
下了飞机直奔会场,一天没吃东西就直奔晚宴,晚上回来的时候脸色却格外难看,甚至有些灰败。
今天就更有病了。
他刚把人送进去,过了一会这位二少爷就出来了,满大街人生地不熟的找药店,他以为这位二少爷犯病了,谁知道他开口就问人家要买创口贴和膏药。
现在他站在走廊的尽头,正在贴着墙壁抽烟。
身后的走廊过道里有人热热闹闹地走过。
人群中的女人搭着旁边男人的手臂,一点一点地挪着步子,她明明穿着西装打扮得格外帅气冷冽,却因为挪步的动作显得有几分娇俏。
小林转过头,看到这位二少爷神色暗沉,像是有人在一点一点抽着他的精气神。
然后手一松,竟是连手里的药袋子都拿不住了。
第35章 果然是有病。【内含作话番……
陆醒言搭着萧景明的手臂回到休息室,告别了工作人员,一转头就看到了李诗尹似笑非笑的眼神。
陆醒言有些局促地松开萧景明,对他笑笑:“谢谢萧总。”
萧景明看着她格外客套又礼貌的样子,在心里一顿,面上却依然温和地说道:“给你买了点东西,等会儿我助理送过来。”
陆醒言闻言,有些吃惊地抬起头,短短几天就欠了萧景明不少小人情的她心里有些异样。
萧景明却弯唇笑笑,像是在安抚她:“陆总不必客气,其实是我有些事想要拜托你。”
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群,递了个眼神,然后示意她晚点再说:“就当是我提前在陆总面前攒点人情。”
萧景明说完,就点到为止地带着工作人员退出了房间,绅士又恰到好处的尺度让李诗尹叹为观止。
李诗尹抱着手机“啧啧”两声,感叹道:“情商高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陆醒言自己的情商也不算高的,她逗逗小沙发上的儿子,然后抬眼问道:“这是高嘛?那什么是低呀?”
李诗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十分冷酷地说道:“像你前夫那样的就叫低。”
陆醒言:“……”
被拿捏了七寸的陆醒言毫无反驳之力,只能委委屈屈地换鞋子检查自己的脚跟。
可是那里已经磨破了皮,哪怕只是柔软的运动鞋都火辣辣得疼。
陆醒言正在皱着眉,休息室的门就被人敲响,陆醒言应了一声,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陌生的青年进屋,恭敬地将一个袋子放在陆醒言的面前。
陆醒言打开,里面居然是一双拖鞋。
而且是黑色皮质的包头款,西装的裤脚垂下,丝毫看不出端倪。
实在贴心。
来送拖鞋的青年对陆醒言笑笑:“我们萧总让一定要快点送来。”
陆醒言有些怔愣地拿起那双拖鞋,沉默片刻后才抬起头,真心地说道:“谢谢你,也谢谢萧总。”
青年致意后便退出了房间,并关好了门。
陆醒言看着那双拖鞋有些发呆,然后还是换上,踩着在房间里走了两步。
李诗尹撑着下巴打量着她:“爱心拖鞋怎么样?是不是格外地舒服?”
陆醒言鼓鼓嘴巴,别过脸,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来人是个内敛的男孩子,年纪不大,看着像是刚毕业不久,敲开门的动作有些局促。
陆醒言看了他一眼:“您是?”
男孩慌里慌张地鞠了一躬,然后将手里的袋子递过来:“……那个、药。”
陆醒言踩着拖鞋过去接过,打开来发现里面有药膏和棉签,还有一袋创口贴。
她有些疑惑,为什么东西要分两趟送,但还是礼貌地笑笑,真诚地道谢。
那个男孩似乎因为她一本正经地道谢变得有些手都不知道放哪儿,然后稀里糊涂地鞠着躬离开了房间。
陆醒言摸摸脑袋,将药袋打开,挑破了水泡,然后敷上药,贴上那袋花纹有些可爱的创口贴。
李诗尹玩手机的手却一顿:“这个萧总真奇怪,怎么还分两趟来。”
陆醒言也觉得奇怪,但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在想,下次见到,一定要对萧景明认真说声谢谢。
换上拖鞋的陆醒言满血复活,将陆云朗小朋友抱到腿上来,玩着他的小手问他:“会不会闷呀?光顾着妈妈自己忙了,都没带你去玩。”
陆云朗小朋友认真又努力地皱皱眉,作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然后一板一眼地答道:“明天去!”
陆醒言失笑,捏了捏他的脸,答应道:“好,那就明天去,明天翘班陪你去玩。”
陆云朗小朋友得了承诺,开心得不得了,扔了汽车趴在陆醒言的肩上,呼出奶香的气息,然后软软地粘着妈妈。
但是很快陆醒言就放开了他,因为有工作人员敲门过来找她出去合影。
这是这次出差的最后一个公共流程了,陆醒言只能放下儿子,然后跟着工作人员出去。
与会人员已经三三两两地聚集,萧景明站在会场中央,时不时地有人凑过来与他搭话,他却在陆醒言走进来的时候,下意识地看向了她,然后点头致意。
四周的人看到了萧景明的态度,也跟着围过来,让陆醒言加入话题。
陆醒言随便答了两句,兴致并不高,尤其是在一道熟悉的人影走到她的方圆五米之内的时候。
穆时川站在她身后的位置,看着她轻松的走路姿势,眼神微涩,却只能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侧着身子,和身边的人说话。
有人朝他走过去,陆醒言和萧景明身边的人少了一点,她终于能对萧景明笑笑:“谢谢你。”
这次不是局促的“多谢”,也不是客套的“谢谢萧总”。
而是“谢谢你”。
好像即使是千篇一律的道谢,萧景明却在其中听出了几分亲近的意味。
像是面前的女人,终于对他卸下了防备。
萧景明清淡的眉眼都沾染了些许笑意,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意气风发。
而在他身后的穆时川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指。
垂在身侧的指尖收紧,周边所有的阿谀奉承讨好谄媚都索然无味。
他明明身处炙热滚烫的名利场,却像置身于一望无际的冰凉海水中,浪花打来,让他快要窒息。
只因他也清晰地听到了那声“谢谢你”。
她的尾音上扬,带着莫名地欢快和少女般的明媚。
一如当年。
……
陆醒言不太习惯拍照,站在萧景明身边像个做早操的高中生,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然后在摄影师终于抬手放行之后果断溜走。
走之前她好像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下脚步,然后看着萧景明,抬手做了一个看手机的动作,示意他回去看消息。
萧景明看着她格外可爱的小动作,甚至想起了那个她带在身边的小男孩,他摸摸鼻子,点点头。
陆醒言做完这一套动作,就迈着轻快的细碎步伐往外走,回到休息室的时候有工作人员等在那里跟她约采访时间。
陆醒言想了想,她晚上想请萧景明一起吃个饭表示谢意的,就随口道:“跟萧总前后脚就行了。”
工作人员闻言似乎是惊了一下,但是很快掩饰,收起笔记本离开。
陆醒言在房间里没人之后往沙发上一瘫,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李诗尹挤过来,戳戳陆醒言的肩膀:“跟萧总前后脚?”
陆醒言伸出脚,翘起,示意她:“那不得给人家报酬嘛?”
李诗尹哼了一声:“你别装傻啊,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陆醒言坐在小沙发上,后背都陷入柔软的靠垫里,过了一瞬,她才轻声说道:“诗尹,我不知道,但我会努力试试的。”
李诗尹闻言,倏地转过脸看着身边的姐妹,看着年轻的女人笑得轻松又温暖:“我总要试试看,被人宠爱的人生是什么样的,虽然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得到,但我知道,我想要一个至少将我当做女孩子看待的人。”
她没有说谎,也不是宽慰好友的胡言。
陆醒言是真的想要,被一个人小心地珍藏。
即使她看起来坚不可摧,看起来有一副铠甲。
她从未遇见过爱情,所以仍然充满希冀地渴望,像个不敢伸出手触碰暖炉的孩子。
李诗尹静静地靠着她,听她说完,见她额角的发丝拨拢,然后笑笑:“醒言,你会找到的,不用着急,慢慢来,这次好好地、仔细地,学会那些你不会的、经历那些你没有过的,你是最好的女孩子,那个人一定会来的。”
那个人一定会来的。
他会来的,不是为了最后的结局,也不是为了弥补曾经另一个人带给她的遗憾,只是因为在某一个时间里,领她陷入那场名为爱情的漩涡。
即使未来依旧未知、即使陆醒言并不知道他是否是站在终点的那个人。
但走过的,皆是风景。
……
穆时川不知道自己在那道门后站了多久,他的脚像灌了铅,一步都难以移动。
陆醒言在说什么啊?
她说她要努力地找到一个人,会将她视若珍宝。
这个男人可以是任何模样,却不可能会是他。
穆时川的手下意识地撑着墙壁,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
他一步一步缓慢地走过那条走廊,手蹭着雪白的墙壁,擦出一道诡异的痕迹。
小林站在走廊的尽头等他,看到他比昨日还要暗沉的脸色心下一慌,连忙问道:“穆总你怎么了?”
穆时川手扣在唇边,一下一下地咳嗽着,那一瞬间的吞咽让他咳得心肺都要出来,喉口像是沁出了血,一片腥甜的味道。
小林斟酌着,将手探到穆时川的头顶,才慌乱地发现他额头烫得厉害。
小林立刻伸手扶了他一把,帮他顺着后背的气:“我送您去医院。”
穆时川却伸出手,掩住唇角的苍白,一下一下地努力控制他的不适,然后开口拒绝道:“不用、没什么事。”
小林收回手,站在原地,看着这位二少爷离去的背影、在心里摇头叹气。
果然是有病,没冤枉他。
第36章 轮到她来利用。……
陆醒言的采访被安排在了下午四点半。
当她走进会议室,已经有几张熟悉的面孔在等。
什么孽缘,她前面是萧景明,后面是穆时川。
在她推开门进屋的时候,拿着话筒正在说话的萧景明都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唇角微微抬起,算是致意。
陆醒言不想惹人注目,所以只是回了他一个眼神,然后自己找位子坐下。
穆时川的视线从她落座开始,便开始跟着她移动。
他的目光沉寂,像是等待着什么,却终于在某一刻,所有的希望都落空。
陆醒言没去看他,百无聊赖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却听到他主动开口,轻声问道:“……还疼吗?”
陆醒言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他,沉默两秒之后,别过了脸。
她没答。
穆时川知道,她一定听到了,可她连答都不愿意答。
就像是不认识他这个人,在谢绝一场陌生又不怀好意的关心。
穆时川从没有想到,陆醒言这个人,狠下心的时候,是会这般让人手足无措。
她每一个动作和眼神,都代表着拒绝、冷漠和疏离。
即使明明只有半臂的距离,他却像被永远地推离她的门外,属于陆醒言的世界再也不对他开放。
……
记者们问完常规的行业发展趋势和金融市场问题,在最后的时候,为萧景明留了一个小彩蛋。
一位女记者笑着问道:“之前萧太太说过,很着急萧总的婚事,甚至想要为萧总在媒体征婚,想要请问一下萧总,最近有什么感情上的进展吗?”
萧景明闻言略一顿首,眉眼舒展,却不露喜恶,礼貌却又让人有几分地距离感:“抱歉,我想对于我的私人生活,我有拒绝回答的权利。”
萧景明留给媒体的印象一向是谦和有礼,就算拒绝,也不会让人觉得难堪。
陆醒言靠着椅背,静静听着,她歪着头,对这样的萧景明还有点惊奇。
萧景明就连拒绝人都十分温和,似乎是真的不想提及隐私的情感状况,又像是在保护他心仪或者心仪他的人。
陆醒言双手撑着椅子,睫毛纤长,遮住眼里的情绪,从侧面看过去,格外地懵懂又俏丽。
她也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穆时川沉默地看着她、放在腿上的右手捏得死紧,唇角紧抿。
萧景明结束了采访,站起来转过身,朝着陆醒言点点头,跟着自己的助理走出会议室。
陆醒言紧接着站起身,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坐在了采访位上。
而她身后的穆时川,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站起了身,向门外走去。
……
陆醒言其实不太擅长应付媒体,所以在坐下的时候有些局促,最前排刚刚问萧景明感情状况的那位女记者首先发现了她的不自在,对她友好地笑笑,成功让陆醒言松弛下来。
从最浅显的问题开始,记者们问了一些关于飞跃的发展和行业前景,然后就开始隐隐地围绕她的私人生活。
其实媒体一向对陆醒言有很大的兴趣,因为她的身份背景随随便便就能凑满一页报道。
太子女、强势的母亲、红色家庭出身却甘愿入赘的父亲、以及一个职业选手退役的弟弟。
就连私人感情也很值得推敲,比如和穆家那段低调至极的婚姻,和一个极少露面的丈夫。
而陆醒言虽然和媒体接触少,却总是能在这群记者问到关键问题的时候随便绕绕,就将问题绕了过去。
大概是知道陆醒言一贯的作风,今天的采访点到为止,却在最后的时候,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个男记者,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开口问道。
“陆小姐,据我所知,最近你的婚姻似乎是出了一些状况、飞跃和穆家的联姻就此中断,却没有向外界公开,请问你方便透露一下你的感情生活吗?”
“……”
——
穆时川推开会议室的门,不出意料地,在门外,看到了萧景明。
他一个人等在这里,毫无疑问,在等着下一个接受采访出来的陆醒言一起离开。
听到关门声,萧景明抬头,在视线与他相撞的时候,轻轻点头。
穆时川站在原地,他整个人像被打磨过的利器,尖锐且苦涩。
他转过头,看着萧景明,目光低沉又黯淡,良久,在萧景明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轻声说道。
“萧景明,你别动她。”
……
那位记者问完,整个会议室有片刻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了陆醒言的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
那些目光,有的好奇,有的嘲弄,有的八卦,有的不怀好意。
陆醒言沉默片刻,看了一眼那个记者,记住他的脸,然后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抬了抬下巴。
这个动作带了几分闲适与轻松,似乎是并不为这个话题感到丝毫的难堪。
年轻的女人骄傲地挺直脊背,在镜头前显得格外地无畏,然后弯了弯唇,吐出一个字。
“是。”
她并不觉得害怕或者羞涩,反而坦然直接地让这个记者带着恶意的提问变得有点可笑。
无效攻击了简直是。
陆醒言仿佛并不满足于此,她轻抬起一只手指,架着话筒,酒红的指甲油衬得她唇红齿白格外耀眼。
她眼皮轻抬,眼光流转,一派生机。
“我确实已经离婚,相关细节以后有机会的话会对外公布,不过暂时我还不想说。”
她的话语带了几分傲慢,似乎是将那位记者按在手中摩擦,然后在采访时间结束的前几秒,慢条斯理地补充道。
“如果实在想知道的话,可以去问问李制片人什么时候出下一季综艺。”
“……”
陆醒言的话意思明了。
离婚了,不想谈,恶意提问必死、给她等着。
顺便还在最后给闺蜜昨晚才有脑洞的综艺打了个广告。
简直就是对观众广而告之:想听内情吗?不是不能告诉你,先打钱来。
谁让她陆醒言现在是个商人。
——
穆时川知晓那场闹剧的时候已经是采访环节结束,回到酒店,他的助理小林从外卖买药回来,边给他量体温边跟他八卦。
“这位飞跃的陆总也真是绝了,离婚这种事情轻轻松松就这么承认了,不过也是,那个记者太没道德了,经济峰会专逮着别人感情问什么呀,太过分了!”
穆时川喝药的手一顿,修长的手指捏着玻璃杯壁,沉默不语,他静静地看着水面的倒影和一粒粒小小的药。
良久,他自嘲地笑笑,开口问道:“她……说什么了?”
小林见难得一个话题这位二少爷感兴趣,连忙继续八卦道:“还能说什么呀,就说离了,让记者别多问,要问的话去问李制片人。”
小林皱皱眉,他不太了解娱乐圈,好奇地嘀咕了一句:“李制片人是谁啊?”
穆时川闻言,领悟到潜台词的他,在那一瞬间差点拿不住手里的杯子。
滚烫的水面晃动,溅开在他的手背上,火辣辣得疼。
却在下一秒,心口像打翻了火炉,一片火焰燃烧,似乎要将他吞噬。
他们的婚姻源于穆时川的利用,他利用她得到了继续学术与理想的机会。
而现在,轮到她来利用。
话题、流量、热度、金钱。
他像一块再没有用的抹布,在她手里将被榨出最后的价值。
她不再珍视他,所以弃之如敝屣,也再无需考虑他的心情。
她如他曾经一样的、冷漠又无情。
断得干干净净。
——
陆醒言回到休息室,李诗尹已经从工作人员的口中得知了那个记者的为难,当即炸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暴躁的孕妇大人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把那个人抓过来暴打一顿。
陆醒言却神色平静地找来了助理,随口吩咐了几句。
李诗尹气得眼前发白:“狗东西!要是让我知道谁在后面捣鬼我一定杀了他!敢为难你!我刀呢?!”
陆醒言无奈地安抚挺着大肚子却满脑子打打杀杀的小姐妹:“好了,我会去处理的,你别动了胎气,乖乖坐下,脾气收起来。”
李诗尹在陆醒言的轻声哄骗下逐渐放松,坐在沙发上,一下一下地呼气,大概也是怕给肚子里的女儿作出什么不好的榜样,她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
她转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皱皱眉,怀疑道:“该不会是你前夫干的吧?迫不及待想跟你划清关系还想给你难堪?!狗东西!”
陆醒言再次捂住儿子的耳朵,然后在小崽子无辜眨着的大眼睛中沉默后,轻声说道:“应该不是,不至于。”
李诗尹撇撇嘴:“有什么不至于的,他什么事干不出来啊。”
陆醒言眼神安静,淡淡地说道:“他不是会为这种事情费心的人,通常情况下,他懒得搭理这些事,也不会在意,所以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在那场不算长的婚姻生活里,穆时川教会陆醒言的第一件事就是。
漠视,就是对一个人最好的攻击。
而穆时川,就是最擅长使用这个武器的人。
陆醒言轻轻笑笑。
她也没想到,排除穆时川的第一个理由,居然会是因为他的冷漠。
第37章 我不是这样的人。
晚餐时分,陆醒言的助理打来电话,告知了她下午那场恶意提问的始末。
关于她离婚的消息,有买家也有卖家。
卖家是那天在商场见到的那位相亲对象曲风的女朋友,买家是昨天晚上在晚宴上与她有过口角纠纷的成立明。
这个消息由那位张雨佳小姐卖给了记者,记者收了钱成立明的钱之后在今天下午爆出。
后者她理解,前者却让她有点费解。
陆醒言看着手机屏幕,沉默片刻,抬起头,问李诗尹:“……张雨佳,是谁?”
李诗尹也抬起头,一脸懵逼:“是谁?”
陆醒言摸摸脑袋:“那个曲风的女朋友,我哪里得罪过她吗,江秘书说我的事情,是她卖给那个记者的。”
李诗尹拧着眉毛想了半天,也没能从脑海中想出这个人名,陆醒言摆摆手*:“算了,不重要。”
坐在她们旁边的萧景明平静地看着她们这一系列的动作,无奈地笑笑:“你们还真是……”
陆醒言歪了歪头:“什么?”
萧景明注视着她的眼睛,斟酌着用词:“……锋芒毕露?”
陆醒言满不在乎地撇撇嘴:“我长这么大,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我既知道我不是无理取闹蛮不讲理的人,那说明与人结怨都是事出有因有理有据。”
她偏过脸,格外认真地说道:“既然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也不是我的问题,我为什么要记得、要纠结、要愧疚呢?”
在陆醒言成长的过程中,自然不是人见人爱的。
她时常会遇到不喜欢她的人,但她从不为此难过和伤身,她会自省,但绝不会大包大揽到满足别人对她全部的期许。
就像面对穆时川的母亲武晴。
她知道自己不是武晴心中的中意的儿媳,她也知道如果顺从会让那段婆媳关系变得不那么僵硬。
可是她没有。
如果陆醒言仅仅因为一个人不喜欢自己,而将自己变成她喜欢的样子,那陆醒言又怎么会是陆醒言。
萧景明静静地听着,看着她因为严肃说话而显得格外可爱的眼脸,轻笑出声。
他的手掩住唇,轻咳一声:“醒言,你说得很好,可是……”
萧景明无奈地看着她:“你好凶啊。”
陆醒言:“……对不起。”
萧景明故意在逗她,这一下子使得包厢里的氛围活跃不少,而陆醒言很明显地因为他的这句话有些羞耻,变得很不自在。
吃完晚餐,李诗尹故意地想给他们留点私人空间,所以牵着云朗的手,对陆醒言摆摆手:“你吃得太多了,快陪萧总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陆醒言被她推出去,委屈巴巴地鼓鼓嘴,她哪里就吃得太多了。
李诗尹没给她反驳和犹豫的机会,抄起她的小崽子就往酒店里面走去,留下陆醒言有些局促地看着萧景明。
萧景明看着她被微风吹起的一缕发,笑了笑,在陆醒言埋着脑袋走出一段路之后才问道:“……醒言,我让你很不自在?”
陆醒言明显地顿了一下,迟疑地摸摸脑袋,萧景明早已发现这是她惯用的小动作。
陆醒言眼神转过去,低头看着自己踩着的拖鞋:“没有呀,我只是……”
萧景明带着笑意看着她,替她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只是不太习惯和男人相处?”
陆醒言的心口像被戳了一只泡泡,鼓鼓嘴巴,低低地应道:“嗯。”
她自小混在男生堆里,一起玩的好友极少有人对她起心思,她也从没有过那样的心思,对于男女之间的感情开窍极晚。
所以才会在高中那年,遇到穆时川的时候,茫然失措、惶恐不已,却又糊里糊涂地钟情于他。
萧景明静静地看着她的发顶,看着柔软温暖的晚风吹起她耳边垂落的发丝,看着街角的人来人往。
良久,他才开口道:“醒言,穆时川今天来找我说话。”
陆醒言有些吃惊地抬头,圆滚滚的眼睛跟她身边的那个小朋友滴溜滴溜的眼睛格外相像。
陆醒言沉默片刻,轻声道:“他…我们离婚了,如果他对你说了什么、请你不要介意。”
萧景明靠在桥边,打磨过的石柱护栏摸上去如玉一般光滑:“他没有说什么。”
陆醒言偏过头,看着他在华灯初上的夜晚露出的侧颜,等待着接下来的问话。
可是萧景明站在那里看着江景,仿佛也只是想和她站在这里看江景,刚刚的话不过是闲聊而已。
陆醒言手撑着护栏,转过头看他:“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萧景明转过头,一双眼眸入水,带着温和包容的情绪:“我该问你些什么呢?”
陆醒言噎了一下,闪了闪眼睛,垂下睫毛:“问我为什么和他离婚、是不是商业联姻、和他感情怎么样、问我们……”
陆醒言用手撑着脑袋,有些苦恼,又似乎有些沉醉在这样舒适温柔的氛围里:“他们都是这样问的,最近的许多人都是这样问的。”
“醒言——”这是萧景明第一次打断陆醒言的话,他轻轻笑笑:“我不是这样的人。”
男人的骨节分明的手覆在石柱上,看她的眼神真挚也深沉:“醒言,我对你的过去并不好奇,我只想听你愿意告诉我的事情,我会想去参加你的相亲宴,只是因为你是陆醒言而已。”
在陆醒言怔愣的眼神中,他淡淡说道:“不是因为你的父母是谁、你的职位是什么,你有过什么样的过去,只是因为你这个人。”
他说得那样平静,却让陆醒言沉默着,不知道该答些什么。
过了许久,江面上的水波激荡起一圈又一圈的纹路。
陆醒言没有看他,看着那些翻涌的纹路,垂下脑袋,出声道:“对不起,我承认我之前……”
萧景明也没有看她,似乎是不想加重她的愧疚感:“不必道歉,醒言,你或许对我有戒备,又或者对我有揣测,这些很正常,你也应该有这些想法和情绪……”
他眼里带了一点轻松和戏谑:“否则也不会相亲到现在还一无所获。”
“……”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揭短呢。
陆醒言撇撇嘴,心头轻松很多,她转过头,看到路边踩着脚踏车路过的小贩,目光追随着他。
萧景明顺着她的视线一路跟过去,在看到那个奋力地骑车爬坡的老伯的时候有些失笑,问道:“想吃?”
陆醒言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意思十分明确。
五分钟后,那位大伯将车停在下坡的路口,车头卡住,停下来给陆醒言挖冰淇淋球。
是那种在小学门口卖的混合冰淇淋,一勺子下去挖出来五颜六色的那种。
那大伯一边挖一边数落陆醒言:“你这女娃娃!追着我的车跑!也不怕鞋子跑掉喽!”
陆醒言伸手接过花里胡哨色彩斑斓的两个球的甜筒,抿了一口连奶油都没有的冰淇淋,快乐地眯起眼睛,摸出手机想要给大叔扫码。
萧景明的动作更快一点,他一身西装笔挺,举止优雅,却站在大伯的三轮车边摸出手机扫了一只三块钱的甜筒,那样子有些许的滑稽。
陆醒言又咬了一口甜筒,手抓着手机、戳戳萧景明:“你想不想吃呀?别客气,我请你吃。”
萧景明本来准备收起手机抬脚离去的动作停住,不动声色地看着陆醒言两秒,了然地看着她有点可爱的幸灾乐祸,沉声道。
“好。”
“……”
太诡异了太诡异了。
当陆醒言吹着晚风走在回酒店的路上,她偷偷地拿眼睛瞄着身边贵气逼人的男人。
一身西服可以买一辆车的男人正在小口抿着她花三块钱给他买的双球甜筒。
陆醒言收回目光,继续啃着甜筒,才听到萧景明的声音:“不看了?”
陆醒言摇摇头:“不看了不看了。”
他们已经走回了酒店楼下,来往的人都穿着得体而正式,看着他们两个迎面走来啃甜筒的姿势都行了注目礼。
陆醒言站在原地:“不好意思啊萧总,你要不先上去吧,我再等会儿。”
萧景明愣了一下:“怎么了?”
陆醒言晃了晃手中的甜筒:“云朗最近越来越难骗了,我得吃完了再上去。”
萧景明这才想起她楼上还有个儿子,萧景明脚步一转,也没上去,靠着酒店的休息台,跟陆醒言并排一起咬着甜筒。
吃到最后的时候,陆醒言看着手心里那根廉价的脆皮,十分有经验地告诉他:“这个甜筒皮不好吃的,不喜欢就别吃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她自己却很熟练地一口咬下,萧景明有些好笑地看着,也学着她的样子,咬完了那根甜筒。
他们并排站着,身后有人借过,来人手里举着保温盒,嘴里念叨着“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陆醒言侧过身,想要方便身后的人过去。
却在抬眼的时候看到他的长相,顿了一下。
那个有些腼腆的男孩似乎也认出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因为手里太多东西,飞快地跑开了。
萧景明看着她因为那个男孩陷入了沉思,随口问道:“怎么了?那个男人有什么问题吗?”
陆醒言看着那道已经消失的人影,有些迟疑地看向萧景明:“……你不认识他吗?”
萧景明沉思片刻,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那是……穆家的人。”
第38章 你以为我故意的?
陆醒言上楼的过程中有些许的分神。
刚刚看到的那个小助理让她有片刻的怔愣和不知所措。
萧景明按了电梯,然后随口问道:“你很喜欢这些小零食?”
陆醒言顿了一下,回过神来:“是啊,童年的回忆啊,你没有过吗?”
她歪歪脑袋:“就一条马路,我小学都和李诗尹一起手牵手回家的,想吃什么就让陆仰止……哦我弟弟、买。”
萧景明有些无奈地笑笑,却有些认真地告诉她:“我从小是在国外长大的。”
陆醒言立刻被这个话题吸引了注意、好奇地睁圆眼睛:“英国?”
萧景明的笑意放大:“你怎么知道?”
陆醒言一副“那当然我最聪明了”的表情:“因为萧总的绅士品格都快刻进骨子里了。”
陆醒言说完,歪了歪头,似乎是在沉思:“我也在伦敦读过书哎,不过时间很短就是了…”
电梯门打开,她随口说着,然后迈出了电梯。
萧景明站在她身后的身形顿了一下,有些无奈和失神,思索了几秒,还是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即便在一层楼,只隔了几步路,萧景明还是将陆醒言送回到房间门口。
陆醒言伸出一只手,乖乖地跟萧景明说拜拜。
萧景明带着笑意应下,转身离去。
陆醒言站在原地看了几秒他的背影,然后刷卡进门。
一打开门,陆云朗小朋友正坐在床边玩玩具,李诗尹靠在沙发上看文件,听到推门的声音眼睛立刻瞪得像铜铃。
陆醒言看着闺蜜瓦数锃亮的眼神,轻轻舒出一口气:“你的殷殷目光,属实有点吓人。”
李诗尹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然后趴在沙发上撑着下巴:“心情不错嘛我们小陆总。”
陆醒言哧她一眼,不去理会她的揶揄,而是径直走去床边将儿子抱起来亲亲脸:“想妈妈了没有呀?”
小崽子很给面子地从玩具里回过神,抬起小脸蛋甜蜜蜜地也亲了妈妈一下,然后奶里奶气地答道:“想的。”
陆醒言刚吃完冰淇淋的嘴巴凉丝丝的,亲在小崽子的脸上,他立刻敏锐又狐疑地竖起小雷达,仔仔细细地盯着妈妈看。
陆醒言做了贼但一点也不心虚,偷吃了一个双球冰淇淋的妈妈光明正大地被他看着。
陆云朗小朋友侦察了半天,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只能垂着小脑袋,贴着妈妈继续玩玩具了。
他回到酒店也没多久,估计李诗尹还带着他还在楼下玩了一会,陆醒言抱着他的时候发现他还穿着外套。
陆醒言摸了一把他的头发,发现他有些热,捏捏他的小脸蛋:“妈妈帮你脱衣服好不好?”
陆云朗小朋友自己也觉得有点热,于是将玩具乖乖放在旁边,很讲道理地伸出小手,张开,乖巧地等着。
陆醒言将他的外套脱掉,习惯性地抖落灰尘,然后想找收纳袋将他的脏衣服放起来,结果拿起来的时候却发现今天的小外套格外地重。
小崽子睁着两只一无所知的眼睛看着她,陆醒言迟疑地伸手掏了掏他的口袋——
摸出了一部手机。
陆醒言:“……”
这啥啊?
陆醒言低头看着手里那个黑乎乎的外壳包裹的手机,看了儿子两秒,捏捏他的脸:“陆云朗,你做贼去了?”
陆云朗小朋友懵懵懂懂地看着那个大块头,摇摇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醒言转过头,看着带孩子的闺蜜:“你带我儿子去当飞天大盗了?”
李诗尹从沙发上探过脑袋,也一脸懵地问道:“这哪来的啊?”
陆醒言按开手机的锁屏,在看到背景图片的时候背脊有一瞬间的僵直。
李诗尹继续端详着那部手机:“这个人的锁屏桌面也太吓人了,黑乎乎的日程表,他生活得应该挺自律又寡淡的……”
陆醒言沉默着,然后关上了手机,睫毛垂下。
李诗尹继续嘟囔着:“不过也真是奇了,我离开手机一秒钟都不行,他居然丢了手机这么久也不找……”
“诗尹。”陆醒言打断她,然后长舒了一口气:“手机是穆时川的。”
李诗尹的话差点收不住:“啊?”
陆醒言按按额头,有些无奈,坐在陆云朗小朋友的身边,戳戳他的脑袋:“你今天干什么了呀?”
陆云朗小朋友歪歪脑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一副干净可爱傻白甜的样子。
李诗尹在旁边皱眉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我回来的时候BB跟我点了个电话,我就把他放在旁边自己玩,难道是那个时候……”
现在想这些是没有用的了。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云朗身边,为什么会留下手机,为什么会不来寻找。
陆醒言看着桌面上的手机拧着眉,沉思着。
她眉眼垂下,看不出情绪,但是李诗尹能明显感觉到她翻涌的情绪,并且,是有些恶劣的情绪。
陆醒言起身,拿起那部黑色的手机,思考了两秒,给他的大哥穆时江发了一条信息。
穆时江回得很快,像是蹲在手机前就为了把他弟弟的房间号发过来一样。
陆醒言拍拍李诗尹:“你帮我再照顾他一会儿,我出去一下。”
关上门,陆醒言的手垂在门把手上,按耐住心头的火气,然后朝着穆时江发来的房间号走。
……
1868号房。
助理小林把保温桶里的餐食摆好,然后倒了热水冲了药,转过头看到穆时川穿着黑色的上衣走出来。
他头发凌乱,睡眼惺忪,整个人带着一股病态和孱弱,面无表情的样子显得更加得不近人情。
小林胆战心惊地看着他坐下,拿起勺子吃了两口粥,甚至一点开口说话的打算都没有。
小林试图找些话题:“穆总以后还是要注意休息,一定是周五通宵了让您抵抗力变差了……”
穆时川面色沉寂,机械地将粥送至唇边,对小林的唠叨不置可否。
小林叹口气,随口说道:“我刚刚上来的时候还看到飞跃的陆总和萧总在楼下靠在一起吃冰淇淋呢,人家这个身体素质……”
穆时川拿着汤勺的手一顿,眼底黯然一片,额头突突地疼,他手指尖有片刻的僵硬,蹲在那里听着助理的言语。
穆时川觉得自己呼出的气体都带着灼热和痛苦,他垂着眼,对小林轻声说道:“……你回去吧。”
小林说了一半,张了张嘴:“啊?”
穆时川抬起眼,瞳孔黑黝黝一片:“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
小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白来放假不要白不要,他连忙收拾好东西离开房间。
站在门口的时候,看到那位飞跃的陆总朝着这里走来,小林还礼貌地点点头,转身准备走的时候被她叫住。
陆醒言眼皮轻抬:“穆时川在里面?”
小林迟疑着答道:“穆总在里面…”
他后面的半句“他身体有点不舒服”还没说出口,就看到这位陆总像是有什么情绪泄漏一样,伸手、两指夹住一样东西给他看。
陆醒言走到这里,突然就不想进去了,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见到穆时川。
所以她拿出手机递到小林面前:“你们穆总的手机,你拿给他吧。”
小林站在原地,仔细看看确实是他们穆总的手机,可他却茫然地不知道该不该接。
就在他犹豫的时刻,房门被打开。
穆时川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陆醒言,以及她伸手递出的手机。
他没有转头,只是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句:“你已经下班了。”
小林闻言飞快地对着陆总鞠了一躬:“真是对不起陆总我已经下班了麻烦您亲自把手机还给我们穆总吧再见!”
陆醒言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和视线的角落里落荒而逃的那个小助理。
穆时川不说话,就只是那样安静地看着她、像是要透过那副皮囊、看看她在想什么。
良久,他开口道:“进来吧。”
陆醒言思索了两秒,跟着他进屋。
穆时川重新坐在了桌边,温热的粥再次送进口的时候已经有一些凉,他喝了一口之后便不再碰,端起热水吃下了药片。
陆醒言不去看他,将他的手机放在桌面上,然后开口问道:“为什么?”
穆时川抬起头,他的眼里沉得像水:“什么为什么?”
陆醒言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你说呢?穆时川……你为什么要靠近云朗,你的手机又为什么会在他身上?”
穆时川的唇角发白,生病使得他看上去格外得纯良又干净,即使陆醒言知道这极有可能是他的伪装。
穆时川轻轻地嗤笑一声:“陆醒言,你以为是我故意去见他、故意把手机放在他身上、故意靠近他然后引你过来?”
陆醒言的眉眼淡淡,反问道:“不是吗?”
穆时川眼角黯然,他站起身,手拿着茶杯指尖发白,他慢慢地朝她走过来,轻声地说道:“你说是就是吧。”
他靠着桌角,一副毫无攻击性的样子,弯了弯唇、却无端地显得无辜。
他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样子。
“反正在你眼里,我早就已经是死刑了。”
第39章 不喜欢你靠近。……
在此之前,陆醒言从未想到过、穆时川的一向冷漠的眼睛里,居然会有不一样的情绪存在。
他明显带着憔悴的双眸湿漉漉的一片,却深邃得像是要将人吞进去。
他的脸微微侧着,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眸光闪烁,像是在旅行途中被主人丢下的一只大狗,莫名地可怜。
只是陆醒言清楚地知道。
穆时川不管如何示弱,都只是他口不对心的伪装而已。
她曾孤独一人走过的路,那里寂静一片枯萎了一条街的树木,即使他现在站在起点,也无法得到她的怜悯。
穆时川的瞳孔黑漆漆的,像是窗外的夜,房间里的灯光打在他的发梢,衬得他格外冷厉。
是死刑吗?
陆醒言不知道,过了很久,陆醒言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穆时川,如果是我误会了你,我向你道歉,也许是我真的太敏感,我不喜欢你靠近云朗。”
她抬起眼睛,沉默地注视着他。
她不喜欢。
不喜欢他靠近他们的孩子。
即使心中早已明了这个事实,穆时川还是像被什么东西挖穿了一个洞,呼啸着风,吹得生疼。
他的手撑着椅背,一动不动,只有窗外的月亮能看到他捏得发白的指尖,攥得死紧。
有些话,从她口中说出,就像是一道宣判,一刀一刀凌迟着他。
穆时川轻笑一声,不知道是在嘲弄什么,却带了一些自厌。
他的眼眸一下不转地看着陆醒言,然后说道:“……只是他玩闹的时候绊了一跤,我路过那里、刚好看到,然后顺手接住了他。”
“……而、已。”
他一字一句,咬得很用力,唇角泛白、显得格外病弱。
陆醒言没有答话、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斟酌他话里的真假。
穆时川眼里苦涩一片:“陆醒言,我们只是随机地遇到,就算是个在路边偶然看到的、不认识的孩子摔跤,我也会伸手拉他一把。”
那么多表示概率的词叠加在一起,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抚平她心中对他的厌恶和揣测。
他唇角的笑意格外讽刺:“还是说在你的眼中,我是冷血到连这样的举手之劳也不愿意做的人吗?”
陆醒言眼睛里没有波动,她听着穆时川的话,神色平静:“然后呢,那手机为什么会出现在云朗的身上?”
……
穆时川久久地未曾答话,他沉默着,似乎是无法相信,陆醒言会对他猜忌至此。
她的信任像一只沙漏,漏完了,就没有了。
穆时川用光了陆醒言所有的爱与依赖,挥霍一空后便不再有。
良久,他轻声说道:“……我当时烧得厉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手机估计也没拿稳,所以才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眼里一如既往地暗淡:“……我不是故意的。”
他陈述着记忆里发生过的一切,心口却像泛着酸水,等待着她的猜疑,一阵一阵火辣辣得疼。
等他终于说完,陆醒言了然地颌首,表示自己已经听完了前因后果:“好,我知道了。”
她话音落下,竟然就那样准备转身离去。
像是一个来跟陌生人交涉的家长,告诫新搬来的陌生邻居远离她的孩子。
她背对着他,也背对着光影,一步一步往门的方向走。
穆时川寂静地像一棵树,站在那里,看着那道背影,被定住全部的目光。
他终于开口,问道。
“陆醒言,你真的很讨厌我,讨厌到希望我永远也别再和你有牵连,对吗?”
陆醒言脚步顿住,她站在光影的角落里,却冷硬得像一块不再能被捂热的石头。
穆时川垂着眼睛,手无力地落在身侧,苦笑着:“哪怕是对你好也不行。”
他还带着一些鼻音,那般示弱。
甚至很荒唐地,还带着一些乞求。
陆醒言终于回过神来,隔着一整个玄关的距离,像是站在时光的长廊之后、思索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穆时川一点一点地希冀都落尽的时候,她开口说道。
“穆时川,我可以接受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好意或者试探,但是只有你不行。”
她格外地认真,一如她明媚温柔地拒绝每一个难缠的追求者,说出口的话却像一月的寒冰:“你不行的,穆时川,我试过了,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
那样的喜欢,是没有好下场的。
穆时川看着她,所有的防线都被摧毁,像是轰然决堤的大坝,泄出了全部心底的情绪。
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有喜欢和接近陆醒言的资格,只有他不行。
她陆醒言可以从此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男人心动、只有他不行。
他从不知道时间是那么难捱,光是面对她就那么痛苦。
他一点一点地走到陆醒言的面前,陆醒言没有退后、静静地看着他的靠近。
他大概是真的病得厉害,走来的步伐也没有往日稳健,反而有些虚浮、却那样一步一步地走到她的面前。
“醒言。”
他叫她。
“对不起。”
他说。
陆醒言并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道歉是为了什么,直到……他在她的面前轰然倒下。
陆醒言的力气比大部分的女孩子都要大,却也只能勉强支撑着他的身体,任由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后。
陆醒言靠着墙,再三确认之后,才发现他的真的没有意识了。
穆时川抵着她,连身体都在发烫,孱弱的气息在寂静的空气中弥漫。
陆醒言松开他,任由他倒在了墙边,身体顺着墙面一点一点滑下。
这是极少数的、陆醒言看到他这样毫不设防的纯良样子,似乎是将他拐卖也不会有任何后果一样。
他的睫毛轻颤,眉头紧皱、即使脑子烧坏了还是这副让人讨厌的冷淡样子。
陆醒言看了他许久,手指轻动,停在离他的面颊一定距离的地方,轻声骂道:“……王八蛋。”
女人绵软的声音像是一道控诉,骂他这个活了个该的王八蛋。
只是明明是在骂着,陆醒言却眼神沉寂,像是回到了过去某个被他独自留下的瞬间,感同身受着跨越时光而来的委屈。
她停顿了一下。
然后往后退了几步,鼓鼓嘴巴,看着他古怪的卧姿,陆醒言撇撇嘴:“……我才不管你呢。”
几秒钟之后,她拉开了门,一步未停地走了出去。
甚至没有一丝迟疑和留恋。
——
陆醒言回到房间里的时候,陆云朗小朋友已经困得小脑袋架在李诗尹腿上迷迷糊糊的。
为了防止他这会子睡着等会夜里闹陆醒言,李诗尹只能给他放动画片吸引他的注意,可是即使陆云朗小朋友十分认真地看着,也架不住翻涌而来的困意。
白嫩嫩的小脸蛋像极了小鸡啄米一点一点的。
陆醒言感到十分好笑,走过去将他抱在怀里,哄着他清醒一点,抱他去洗澡。
云朗感受到熟悉的气味,终于迷迷瞪瞪强打着精神睁开眼,软软糯糯地叫道:“麻麻。”
陆醒言怜爱地蹭蹭他的脸,然后将他抱进浴室,飞快地给他洗了澡,然后擦干净扔进被子里。
陆云朗小朋友一沾上柔软的被子,就翻了个身,打起了小呼噜。
然后陆醒言才拿起手机给穆时江发消息。
李诗尹拿衣服准备去洗澡,瞥了她一眼,随口问道:“这么晚和谁聊天呢?”
陆醒言顿了一下,抬起眼睛:“穆时江。”
李诗尹晃晃脑袋:“大晚上和这种坏男人聊天也是会怀孕的哦!”
陆醒言翻了个白眼,关上手机,去收拾云朗的脏衣服,然后随口说道:“穆时川烧晕过去了,我让他大哥来给他收尸。”
李诗尹吃惊地张了张嘴巴:“你把你前夫气晕过去了?”
陆醒言:“……都说了是他自己烧晕过去的!”
孕妇大人坐在马桶盖上散着头发,然后摆摆手:“差不多,那你就这样回来了?”
陆醒言古怪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不然呢?我要在穆时川的尸体上再补上几刀?”
李诗尹:“……”
陆醒言给她铺上干净的防滑地毯,然后扶着她走进浴室,就体贴地帮她关好门退了出来。
回到沙发上、她调了房间的灯光,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穆时江回得倒也还算快,看样子也没有不管他弟弟的死活。
“知道了,我找人去照顾他。”
陆醒言喝了一口水,看着穆时江那头的“对方正在输入……”
穆时江几个字打了半天,终于发了出来。
“你不会真把我弟杀了吧?”
“……”
陆醒言翻了个白眼、将手机扔在沙发上,然后靠着沙发扶手软软地休息着。
只是难免会回想起今夜发生的一切。
她双手覆住眼睛,不让一点点的情绪外泄。
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可以要我爱你,谁会想要这声对不起呢。
只是早已过了时效,保质期外的任何东西,即使依然漂亮夺目,都是不值得买回家的。
她放下双手,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繁华匆忙的夜晚,她嗤笑一声拉起了窗帘。
漠不关心、铁石心肠。
这些事情他做过,他教过那么多遍。
在每一个翻来覆去他不曾留下爱与温暖的夜晚,她一点一点熄灭了对他的期许,燃尽了对他的喜欢。
现在,她也终于学会了。
第40章 我讨厌这样。
月明星稀,长夜寂寂。
陆醒言偏头靠着床沿,发呆。
直到李诗尹爬上床上,吃力地扶着肚子躺正,然后问道:“你怎么了?”
陆醒言转过头,将脸轻轻放在她的肚皮上,贴贴自己的干女儿,然后靠着李诗尹答道:“下午的药是穆时川买的,我看到他助理了。”
她的声音闷闷的,像是极为苦恼。
“我讨厌这样。”
她的长发散在身后,明亮一片,宛如人鱼的鳞片,说出口的话像个闹情绪的孩子。
还是会在意啊。
李诗尹不着痕迹地叹口气,将手覆在陆醒言的肩头:“醒言,他毕竟陪你走过一段路,不管那段时间是快乐还是难过,现在你看到他有情绪的波动是正常的,这不可耻。”
陆醒言静静地看着酒店墙壁的简约装饰,直挺挺地:“我说不上是讽刺更多一点,还是遗憾更多一点,亦或是烦躁更多一点。”
她偏过头:“就像我难免会想,他为什么不能早点喜欢我呢?在我还没有放弃他的时候,在我仍然放不下对他的喜欢的时候,如果他能像现在一样地对我好,也许我会继续喜欢他也说不定。”
大抵还是太过浓墨重彩,那段时光的经历至今都刻骨铭心。
李诗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顺着她的长发一点一点滑下,似在安抚。
她的脑海里恍惚记起了一件事,眼神闪烁,似在斟酌着用词。
她不知道该如何说起,甚至不知道确切的结果,只是心中埋藏已久的一个猜测。
良久,李诗尹轻声问道:“醒言,如果…他真的来过呢?”
女人的声音轻得不像话,问出的这句话像一瓣雪花飘落在空气中。
陆醒言甚至捕捉不及那几个字眼,她已经有一些睡意上头,迟疑地抬起头:“*什么?”
李诗尹看着她的眼睛,沉默几秒后别开了眼睛:“没什么,睡吧。”
——
第二天是周一。
陆醒言光明正大地翘了个班,带陆云朗小朋友去当地的一个嘉年华玩。
陆醒言抱着小崽子,看着前排驾驶座上的男人:“萧总为什么也会对嘉年华感兴趣啊?”
萧景明一边开车看着路,一边答道:“本来订了今天的票回上海,但我小侄女闹着要礼物,听说那个嘉年华有很多孩子喜欢的东西。”
他规矩又随和地答道,不显得刻意,陆醒言没什么好怀疑的,随口问完就低着头逗弄着云朗。
陆云朗小朋友有些困,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双手环着妈妈的脖子,努力地睁着眼睛,露出漂亮的双眼皮褶皱。
李诗尹在后面看了好笑,从后排伸手过去捏捏干儿子的脸蛋,觉得手感极好。
她们到了当地的很出名的一家早茶店,萧景明去楼下停车,陆醒言和李诗尹抱着哈欠连天的小朋先进去。
茶楼很热闹,一看就是当地人很喜欢的地道馆子,陆醒言将儿子放下,帮他脱去外套,然后和李诗尹一起翻着菜单。
一抬头,没有看到萧景明,反倒和一张妖孽的桃花脸撞了个满怀。
穆时江似笑非笑地站在桌子边看着陆醒言,一副好整以暇看热闹的样子。
陆醒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平静致意道:“穆总早上好。”
穆时江那双勾人的眼睛转了转,带着笑意:“我出差结束了,本来直接飞上海的,但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堂弟,昨天把自己都烧进医院了,我只好飞来这里看看他。”
穆大少爷勾了勾手里的打包盒:“这不……来给他打包一点清淡的粥点,可不能饿着他。”
陆醒言眸光寂寂,丝毫没有波澜,她了然地颌首,开口道:“请便。”
穆时江兴致勃勃地看了她和她身边的小朋友几秒,很识趣地抬脚走开,在门口的时候和迎面进来的萧景明打了个照面。
萧景明略微地顿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算是问好,穆时江轻笑一声,回应了他。
……
萧景明落座后,陆醒言抬手,示意服务生给他上茶。
陆醒言把菜单递给他,萧景明接过,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随手翻开点了几道点心之后就还给了服务生。
这家酒楼菜色极好,就连困兮兮的陆云朗小朋友都喝了一碗粥,吃了小半笼点心,肚子圆滚滚的。
吃饱了人也精神了,一到嘉年华的场地里,他就挣扎着要下来,然后蹬蹬蹬地迈着小腿往前跑,一副开开心心横冲直撞的样子。
萧景明看着他毫无烦恼的样子,也忍不住地笑起来:“他真的很像你。”
陆醒言看着儿子的小短腿和活泼好动的样子,一时间迟疑着这到底是不是夸奖。
今天的天气格外好,她半蹲着,眼睛很亮,看着萧景明的样子像一只警惕的小仓鼠。
萧景明摸摸鼻子,笑着说道:“不用怀疑,这是夸奖。”
哪有孩子不喜欢玩的,陆云朗小朋友在游乐场里颠巴颠巴地跑了一大圈,李诗尹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喝着果汁,然后看着旁边的男人。
骗小孩子的果汁做得甜津津的,李诗尹却皱了皱眉,她喝了两口就停下,然后状似寒暄般问道:“萧总很喜欢小孩子?”
萧景明看着远处陆醒言背影的目光顿了一下,温厚地弯了弯唇间:“云朗很可爱。”
李诗尹转了转眼珠,眼波流转,没有说话。
萧景明看着她好整以暇地样子,一时间有一刻的手足无措,下一秒却掩饰得很好,许久之后,唇角绽出一个笑容。
“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请李小姐一起吃个饭?”
李诗尹挑了挑眉,来了兴致,反问道:“哦?”
萧景明似是投降,坦诚道:“我对国内的人情世故其实不算熟悉,只是昨天我的助理提醒我,在国内,如果一个人想追一个女孩子,要先买通她的好朋友。”
李诗尹终于笑起来,撑着下巴,“啧啧”两声:“从萧总嘴巴里听到一句准话可真不容易。”
有些话挑明了,反而轻松自在,陆醒言一回头,就看到两个狐狸成精了坐在休息区看着她。
她摸摸头,不明所以地蹲下身跟着小崽子跑得更远。
李诗尹看着小姐妹的背影笑起来,笑过之后,眼神有些迷离的恍惚,她转过头,搅动着杯子里的果汁:“萧总脾气这么好,想来是家教如此。”
萧景明看着她像母狮子护崽一样的神情,有些失笑,但还是十分诚恳地答道:“我父母…都是和我差不多的性子,我母亲尤其温和,也十分喜欢小孩子。”
李诗尹静静地看了他许久,终于满意地舒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对萧景明说道:“走吧,我们买点水去找他们。”
正午的太阳已经升起来,陆云朗小朋友满头大汗,正在张着手跟妈妈骗汽水喝,干妈就拿着杯子走过来。
李诗尹给云朗的买的是果汁,给陆醒言的吸管颜色不一样,陆醒言立刻了然,一口下去舒服地眯着眼睛。
果然是冰汽水。
不愧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人。
萧景明站在身侧,看着陆醒言偷偷摸摸喝汽水的样子十分好笑,刚刚李诗尹跟服务生说要一杯冰汽水但是要放在果汁的杯子里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下。
陆醒言看着他揶揄的目光撇撇嘴,嘀咕道:“看什么看,喝汽水又不犯法…”
她今天扎了马尾,难得地朝气蓬勃没有商务气,像极了还在读大学的别扭学生。
萧景明一时有些失神,像是记起了某段时光里断裂的画面。
——
下午回酒店,陆醒言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陆云朗小朋友扔进去洗澡,看到他顶着一头的泡沫,出来的时候又变得香喷喷的才罢休。
洗完澡的小崽子换了一身衣服在酒店的床上滚来滚去地玩着陆醒言的手机。
陆醒言也洗了个澡,擦着头发出来找吹风机,然后看着李诗尹不适的样子说道:“中午叫酒店的餐吧,下午就别出门了。”
李诗尹怀着孕,走了一上午脚有点肿,不开心地撅着嘴:“可是我想吃楼下的老婆饼。”
楼下那家网红老婆饼,每次路过都是人,至少要排半小时,他们这次出来也都没带助理。
陆醒言沉默地看了闺蜜两秒之后认命:“我下去买。”
李诗尹将脑袋放在沙发上,故意地、捏着嗓子矫揉造作道:“真的吗?会不会太麻烦你呀?”
她一下子戏瘾上来了:“这样麻烦醒言哥哥,醒言哥哥都有老婆了,给我买老婆饼、哥哥的老婆会生气的吧?”
陆醒言吹干头发,随手绑起,从云朗手里拿过手机,对闺蜜做了一个“滚”的口型。
……
陆醒言下楼的时候叫了餐,然后一出门就看到街对面的老婆饼店门口大排长龙。
她叹口气,正准备站在队伍的后面,就看见隔壁咖啡店的玻璃窗里透出一道熟悉的人影。
穆时江似乎是也很诧异地看到她,挑了挑眉,然后朝她勾勾手。
陆醒言时刻谨记李诗尹的“跟他说话都会怀孕”的劝告,把脸扭了过去。
下一秒手机就“叮咚”一声。
穆时江:“进来喝杯咖啡聊聊天,不会怀孕的。”
紧接着一条。
“我助理在前面排着呢,让他给你带一盒。”
“……”
陆醒言屈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