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想了很久,最后只能安慰自己,也许这就是人们口中惊天动地的羁绊和友情呢?
在修真界这种挚友也不少,况且这两个人一起长大的,念个书什么的笑一下看一下,也只能说明关系好吧。
而且应止那个地方也看不清温听檐手里的书,只能发呆,万一只是碰巧把视线停在温听檐脸上呢。
它在心里噼里啪啦劝了自己一大堆,终于把自己那口气给劝顺了。
而在识海外,温听檐坚持不懈地又念完了小半本中州通史后,终于停了下来。
他看着应止阴影里的身影,稍微歪了一下脑袋问道:“好了吗?”
这次应止没再反驳,也没再说自己紧张了,躺下去轻轻拍了一下身边专门留下的位置,小声地说:“嗯。”
亮了很久的烛灯终于又一次熄灭了。
温听檐把手里的书随手放在一边,重新躺回到原来的位置。
他本来还打算质问系统到底在说些什么,可是现在它已经在识海里面神神叨叨地念叨了,所以温听檐就没再去提。
一切归于平静,温听檐轻轻闭上了眼睛
等到天榜大比的那天。
温听檐看着凌云宗里面多如牛毛的修士,才发现,原来当时他们仙舟上那些人,还算是少的。
他还没走进去就感觉到了里面的喧哗,一瞬间有点望而却步,不想往里。
应止看出了他的犹豫,拉着他的手腕从一个更偏一点的地方进去了,这里人是寥寥无几,比起外面的人来,堪称安静地可怕。
那小路一直往里面延伸,就是本次天榜大比的试台,旁边还修着好些高台。
这条路温听檐说它偏是真的没说错,路歪歪扭扭的,路砖上的杂草都顺着砖缝长了出来,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有使用过了。
也不知道应止到底是从哪个地方把这条路翻出来的。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平淡地问出了口。
应止说:“就在你给我的那本书最后,你是不是没有看完?”
温听檐:“。”
他还真的没看完,平日的通史阵法那么枯燥乏味,他都能认认真真看完,并且记下来。
但对于人,温听檐总是懒得去关注。
当时他光是看书里前几页那些人夸张的、事无巨细的事迹,就有点头疼了。更遑论一个个看过去。
温听檐不吭声了,可是下一刻就反应过来不对劲。
因为那本书真的如那个店家所说的,卖的很好,那么现在这条路上也绝不应该只有这么几个人。
他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应止。
应止和他对视几秒,终于失笑,说:“是因为你总是喜欢去很高的地方。”
他看着应止的眼睛眨了一下。
温听檐对于他自己这个不太明显的习惯,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但他没想出来这和应止发现这条路有什么关系。
应止也没多解释,抬手给他指了这条路,旁边的一棵树,说道:“这是凌云宗最高的一棵树。”
“”
温听檐沉默了会开口:“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会去树上坐着的。”
*
等他们慢慢悠悠地从那里绕进去时,里面的人早就快满了。
有地位一点的人都在上面坐着观看,就比如永殊宗的掌门和长老,现在就在上面正襟危坐地往下面看。
参加比试的修士的位置,会离中心比试的那些台子更近一点,方便到时候上台。其他人的基本就是随自己高兴了。
为了这场比试的名次能够更加准确可信,不会出现特例,选择的还是循环式的赛制,最大程度地保证公平。
温听檐他们在去台下看之前,先去抽了一个签,是他们上台比试的顺序。
他随手在里面摸了一个,拿在手里面一看,上面刻着的字是十二。
说明在这第一天的比试里面,他是第十二个上台的,算是相当靠后的一个数字了。
温听檐看完自己的签子,一抬眼,应止就在他边上拿着那个签子半天没个反应。
他问:“你多少?”
应止摊开手,把手上的签子递过去给温听檐看,上面的数字是三。
温听檐:这到底是个什么运气。
这里来抽签的人,他粗略地一看,估计有个六十来人,也就是三十多对,这样的一个概率,应止能抽到三也是不容易。
应止自己对此倒是接受良好,他敛目,把手里的签子又收回了手里。
后面已经传来有人踏空上台的声音了,应止听见了,却没回头,反而是问温听檐:“我应该很快就要上台了,要来看看吗?”
先不提温听檐脑子里面那个系统,很早之前就说了要亲眼看着应止夺得魁首。
温听檐的疑惑也是安静的,掀起眼睛来看着他说:“我什么时候没去看?”
“好像也是。”应止笑了起来
修士之间的比试可能是势均力敌,也可能是在瞬息之间。
应止前面两组上去的,大概就是势均力敌的类型,在台上打了半天还有来有回的,身影在刀光剑影之间轻跃。
这种毫无保留的比试观赏性也是很高的,随着他们之间的一招一式,台下的人发出阵阵惊叹。
再精彩的比试最后也到了头,其中一人不幸落败,最后两个人都被凌云宗的医修给带了下去疗伤,毕竟明天还会有一场。
应止看他在台下看的认真,温声问温听檐:“看出什么了?”
温听檐偏过头来。这里的人太多,能站的位置也并不宽敞,他的肩膀几乎是抵着应止的胸口。
他像是在认真思考应止刚刚说的那个问题,半响直白地回答:“剑法太烂。”
甚至不用应止上去,温听檐自己上台都能在三招之间解决那些人。
能够打的这么有来有回,也是奇怪。所以他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应止听见他的回答,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被台上的弟子喊到了名字,要上台去了。
和应止比试的人应该是来自疆外,身材高大壮硕,相貌立体,皮肤是一种有光泽的黑色,衣物也更为开放。
他这一身看起来漏风的衣物,确实很有记忆点。至少温听檐记起来了,这是在他在那本书里面看见过的某个夺魁人选。
其他的信息,他就记不太清了。但应止看过估计会知道。
那个夺魁人选的身边还围着几个人,装扮都是一样的,不知道是他的友人,还是亲人。在旁边说着话。
他们说话的语调和中州这里有一点不一样,但也能大致辨认出来,是在说:“武运昌隆,战无不胜。”
温听檐闻言抬眼去看应止,发现对方正在认真地看他们,眼底居然还有点渴望?
什么意思?
是也想在上台要他开口吗?
若是平时温听檐可能不会往这方面想,可应止昨天晚上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让他觉得这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而且细细想来,他好像也确实没说过这种类似的话。
温听檐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应止的目光停留了片刻,收回来打算上台去的那刹,衣袖处传来一阵力道,不重,却狠狠叫停了他的一切动作。
他空白地回过头来,对上温听檐琥珀色的瞳孔。
温听檐还是不会说那些漂亮话。那些加油的,鼓励的,充满热情和期盼的话。有的时候,他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这种人很厉害。
能够搞明白自己的心绪,认真直白地说出来,也算是一种难得的天赋了。
苍白的指尖停在应止的衣袖,攥住了那片布料,他和应止对视两秒,最后却也只轻轻说出一句:“赢下来。”
——赢下来。
思来想去,兜兜转转,居然会是这么几个字。
应止似乎是根本就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遭,愣了一下,然后轻弯起眼睛笑起来。
他反手在温听檐的指尖上勾了一下,便回过头走上去。
那一刻,他大概猜到了温听檐心里面的想法。
但应止并不是因为羡慕才会一直看过去,他只是单纯觉得那个人身上的一些小巧精致的挂饰,挺好看的。
如果在比试后有机会,他应该会去问一下是怎么做出来的。
却不曾想会得到这么一句。
应止站在台上,看着对面的人,从剑鞘里抽出灵剑,缓缓握紧。他半垂着眼睛,因为心情不错,甚至在开始前对着对手笑了下。
对面也是个懂礼貌的,扛着他的红缨枪,也大笑着对应止打了一个招呼。
一群人都觉得两个夺魁热门修士的比试,一定是相当激烈。可最后结束的时候,甚至没有人能来得及发出声音。
——因为太快了。
几乎是在一瞬间,台上就被冰雾给笼罩了,离得近一点的人甚至都却没忍住瑟瑟发抖。
好不容易等雾气散去,他们终于能看见台上的全貌,就看见那个壮硕的外疆人已经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应止收回灵剑,和剑鞘相撞时,发出细微的轻响。衣袖和发丝落回原处,和原先的样子没有半分区别。
系统刚从识海里面出来,就看见了这一幕,也很震惊,在温听檐的脑海里感叹道:【这就是主角啊】
应止已经回过头来看着温听檐,他跳下台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给他让了一下。凌云宗的弟子已经上去抬人了。
温听檐看着应止越靠越近,在心里对系统静静反驳说:“这是应止。”
自从应止开了这么一个头,其他人再看那些缠斗都有点没意思了,没有那种一击秒杀的震撼感。
然后等啊等,就等到了温听檐上台。
在这些修士眼里,其实他的银发和那个被抬走的外疆人一样有辨识度,一下子便认了出来。
当时温听檐要是能把那本夺魁热门人选的书翻完,就能在后面看见他自己的名字。
和他比试的人压力都要溢出来了,都说人以群分,和他形影不离的应止都是那么个样子了,温听檐肯定也不简单。
温听檐甚至没有抬眼睛去看他,随手把那个在用在白琳身上用过的阵法,给搬了上来。
那修士还没来得及动,就被藤蔓拉在了原地,然后被冲过来直指脑门的虚化灵剑给吓得差点跪下,当即认输了。
一场下来,居然比应止的时间还要再短一点。
这下台下的人是看清楚了,但是也都不说话了。
这有什么能说的呢?没有任何手段,只是纯粹的天赋上的,修为上的碾压。让人顿感无力。
而比这个更无力的是,这人的主修居然还是医术。
至此,温听檐他们的第一次比试就结束了,后面的轮次,则是等修整一天再去抽取,等到第二天再进行。
或许是他们第一天的速度太过引人注目,第二次在抽签的时候,旁边都围了一堆人在看,躲都躲不掉。
这个时候,温听檐就开始后悔当时的行为了,觉得就算是装作和人打的有来有回也罢,总被人围在这里好点。
他和应止同时在桶里面抽了根签子。
那些好热闹的人看见他们的签子,小声惊呼了一声,有点为那两个对手默哀。
后面的比试两人同样赢得轻松。
对手怨天哀地,台下的人看的叹为观止,系统则是喜气洋洋,感觉自己的关键剧情点完成度正在朝自己招手。
但等到了最后一天,那种一击瞬杀的打法终于行不通了,经过其他重重比试还留在这里的修士,哪一个都是世人眼里的天骄。
最后一次抽签了,应止的手气终于好了一点,没再是打头阵。
反而是温听檐抽到了最开始的签子。
在这之前,温听檐其实想过要不要用剑。但等他得知对手也是一个阵法师的时候,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场比试,足足持续了几乎两刻钟的时间。
最后是那个青衣的姑娘灵力耗尽瘫坐在地上,无可奈何地抬起手,认输了。她在下场前好像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又闭嘴了。
温听檐顺着她的视线往后望过去,转身就看见应止站在台下看着他们。
那个位置很近,其他人都害怕被他们的阵法给波及,站的比以往都远。一片空旷的圈里,只有应止站在那里。
他发觉温听檐看见他了,于是轻笑着伸出手。
台子又不高,应止这个打算抱着接住他的动作其实有点傻气。
但可能是灵力耗的有点多,温听檐自己的脑子也不太清醒,居然真的跳进了应止怀里。
他银白色的长发被初春的风给轻轻吹起,最后轻落在应止的手臂上,像是上好的浮光锦。
那个瞬间不断有人投来视线,所幸应止只是接了他一下,很快就又把人放下。大家都注意力下一刻又被台上新的人给吸引过去了。
等到应止要进行比试的时候,温听檐感觉自己的灵力都快恢复完了。
其实从修为来说,他们两人应该是剩下的这些人里面最低的,当然年纪也是最小的就是了。
走到这最后的回合之前,大家都以为温听檐他们是来历练的,毕竟以他们的年龄还能再参加好几轮的天榜大比。
可事到如今,就不会再有人看轻了。
应止已经走上台,把灵剑拔出来的时候,他的对手才慢慢悠悠地上来了。
这个对手的修为,应该是应止参加比试以来遇到过最高的,比应止都要高上一点。
他手里的剑同样也很奇怪,太过轻薄柔韧的剑身,给人一种什么都斩不断的感觉。但温听檐更感觉那像蛇类的身子。
温听檐在台下轻眯了下眼睛。
系统在他的脑海里感觉到他的情绪,问:【宿主,你认识这个人吗?】
温听檐沉默了须臾,平静地叙述:“不认识。但我讨厌他。”
他自己也说不上原因,只是单纯一眼就不喜欢。
系统也没再多问,毕竟这世界上就是有那种磁场相悖,只需要一个照面就看不顺眼的人,只是它没想到温听檐也会有这种情况。
它还以为他除了对应止,其他人的感觉都会是一个样呢。
天榜大比临近尾声,按照规矩,是要像每个对手报上自己的名字的。
应止抬起剑,浅笑着说:“应止。”
对手看着他使剑的手,也跟着笑起来,眼睛里闪着的光阴沉沉的,声音倒是如沐春风:“杜览。”
杜览说完这句,还在后面添了句:“应止道友,记得手下留情一点啊。”
应止没有说话,只是用剑尖平静地对着他,等着边上的弟子宣布开始。
见他这个反应,杜览也不笑了。他当然知道应止明知修为比他低的情况下,还能这么有恃无恐,是因为什么。
不就是凭着天生剑骨吗?
杜览在其他世人眼里,或许也算是有天赋的人。但像他这样的人,其实那些个大宗门根本就不缺。
就比如他这次的这个对手,才十七岁的金丹中期。
在这个年纪,整个修真界还有能出其右者吗?
他十七岁的时候是什么修为来着?
杜览自己都不记得了。
昨天夜里,他看着打听来的应止的消息的时候,就懂了。这又是一个光风霁月的天才。
是他最讨厌的那种高傲而不自知的人。
在他盯着应止的剑的时候,比试终于开始了。
应止先手提剑攻过去,剑刃划过空气带出猎猎风声,杜览用软剑卸下了应止攻势,拦住了这直冲命门而来的一击。
不止最开始的那一击,后面应止的那几下攻击,他都是这样挡下来的。
看得出来,他应该是去研究过应止的出招习惯,甚至连灵剑上都是能够抵挡应止寒气的法阵。
杜览的剑锋很诡异,虚无缥缈的,抵挡之余的那几个为数不多的攻势,都又落在很奇怪的位置。
重复了这么几次,连台下的孟肃他们都看出来了:“为什么这个人的攻击这么都很偏啊,根本就不在要害处啊。”
他们虽然是个外行,也懂得剑修练剑,不就是要讲究一个一剑封喉吗?
这算个什么事?
这种疑惑一直一直持续,直到某一刻,杜览的剑尖划破了应止的右手的手套,布料开裂,露出潜藏其间的伤口。
看起来那是一道陈年旧伤,但时隔这么久,疤痕还是很明显。能让人想象得出当时受伤是多么的严重。
杜览笑了。
鲜血顺着掌缝滴下来,被那软剑的剑风一挑,滴在了台下。
应止皱了一下眉毛,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掌上的血迹。
众人哗然,他们之前以为应止左手使剑是因为自己的习惯,却是没想到会是身有旧伤导致不得不用左手。
知道了这点后,杜览那些看起来繁乱、不得要害的攻击,目的一下就明确了起来。
他是在攻击应止的右手的伤处。
意识到他的目的之后,孟肃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去看应止的表情,而是猛地转头看向了温听檐。
有这样反应的不是他一个人。
那些在宗门大比时,看见他们捧着脸擦去血迹。在九重城时,看见应止抱着温听檐出来的人,都瞬间扭头看了过来。
像是一种心知肚明的默契。
但幸好,温听檐看着台上那个人的脸,除了表情更冷了点,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孟肃在边上小心翼翼地开口:“温”
可他一句话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完,就怔愣住了,因为他看见温听檐的一只手伸出来,压住了垂在一边的另一只手的手腕。
而他的另一只手的指尖,在发抖。
那一刻,孟肃居然在不合时宜地想。
原来温听檐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冰冷平静的,原来他的气愤也会这么明显
温听檐有想过这类似的情况。
想过会有人针对应止,提防应止,却没有想到会有人当着他面给应止的手下套。
比起其他人只能从他的表情、动作来判断他的情绪,在他识海里面的系统则是能够直接得知他的想法。
甚至更细致一点,能够看见温听檐脑子里设想的画面。
那些场面在它的脑海里穿过,系统简直要被吓晕过去了,连忙在脑子里面喊道:【不能冲动啊宿主,你现在要是冲上去,会失去参加比试的资格的!!】
温听檐好像是讽刺地轻笑了下,但是太淡了,系统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就和当时在春昀城的城墙上,它第一次见到温听檐时一样,他静静说道:“我需要那种东西吗?”
系统愣住了。
这些对世人,对修士来说难得可贵的机会。对温听檐来说,其实和幼年时在院下接住的雨一样,可有可无。
温听檐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那矗立在旁边的高台,最后提步向那个方向走去。
*
台上的应止看着自己手掌处的血迹,笑容好似收敛了几分。调用了一部分灵力,阻止了那再滴下来的血。
平心而论,攻击对手的弱点来取胜也是合理的,甚至不能算作违反规定。但放在这样层面的比赛上,未免有点太低劣,上不得台面了。
至少台下的人在反应过来之后,都是一片嘘声。
但杜览不在意,不管多么得上不得台面,只要能赢下来就行了。因为过不了多久,世人都会忘记这件事情。
应止握着剑的手悄然收紧,轻轻把右手往后背了一点,重新抬起剑。
“”
但即便他将应止的剑法研究地多么透彻,应对的方法有多么地高明,都始终磨不过天赋带来的巨大差距。
用尽了见不得人的手段,他最后还是被应止的剑锋逼到了动弹不得的地步。
整个过程,只是剑招上纯粹的碾压,甚至没有伤过杜览分毫。
到了最后,应止也只是将剑停在了杜览的眼前,像是在等他认输。
杜览听见台下人的谩骂,也知道了自己没有再赢的机会,看着眼前的剑锋迫于压力,终于认输了。
应止收回剑的那刻,杜览一阵失力,有点控制不住地想往地上栽,最后又用剑给撑住了。
他身上没有半分伤口,甚至连灵力都没有动用太多就落败了。此刻踉跄这么一下也只是因为恍惚。
其实杜览在最后,很想问应止一句,为什么不伤他。毕竟他专门针对了应止右手的伤处,应止的身上也有几处他斩出的伤口。
但他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自己就能想到答案了。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人家是光风霁月的天才,不像他这样下作呗。
在和应止的剑招、弱点一起传来的信件里,还有一句对他温和如沐春风的性格的描述。
看见杜览有点支持不住的动作,应止走上前去,停在他面前低下头,乌黑的长发顺着他的动作垂下来。
这一刻,他才像是终于认真地看了杜览一眼,但眼底却全是冰冷漠然,贴在对方耳边说话的声音,诡谲又阴沉。
所有人都认为应止是不计前嫌地过去,是把他拉起来,安慰他。就连杜览自己都这么以为的。
但那刻,他听见应止轻声说:“你完了。”
杜览惊愕地抬起头。
应止再站起身子来时,脸上又挂回了一惯的笑容,好像刚刚那句阴恻恻,犹如宣判死期的话,只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应止转身往后退了几步,杜览才看见在他的身后,那道站了不知道多久的,银白色的身影
看见应止走过来,温听檐伸手拉住了他的右手,指尖主动挤进他的指缝,十指相扣。
这个动作,是比起当初在永殊宗入门大比是捧脸拭血的动作,还要更暧昧几分的动作,但他们的气氛之间却全是紧绷。
温听檐先用灵力治好了应止手上的伤口后,才转而去治愈他身上其他的伤。
应止在他耳边轻轻说:“其实没那么吓人,他的剑过来的时候我反应过来了,只是稍微擦到了一点。”
温听檐垂着眼睛,在治好后松开了应止的手,说:“灵剑给我。”
应止早有预料,将手中的灵剑递到温听檐手里。
在杜览选择了这样的手段时,他就已经看见了对方最后的结局,所以刻意没有去伤他,留给温听檐。
比起杜览的下场,他还是更在乎温听檐的情绪:“不要太生气了。”
温听檐接过了他的灵剑,什么都没说,擦肩走了过去。
那个时候,在他识海里面见过刚刚整个过程的系统,都恨不得爬到应止的脑子里告诉他:【温听檐都要气疯了好吗?!!】
没有弟子把杜览带下去,反倒有是另一个人拎着剑走了上来,众人都摸不着头脑。
这时,一道威严,似乎从天外传来的声音响起来,给他们简单解释了一下。是凌云宗的掌门。
他说是温听檐主动找过来,想要挑战杜览,如果他落败了,就代替杜览被淘汰,让出自己的名次。
没想到峰回路转还有这么一遭,众人和杜览都诧异地抬起了头。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应该是为了应止出气,但台下仍然有人不服。
“这人在和应止比试的时候,压根就没使用过什么灵力,万一赢了怎么办不就”
“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掌门这样回答道,视线好像遥遥地落在了杜览身上:“你答应吗?”
杜览本来就要淘汰,此刻有了一个赢了就能再得到机会的事,怎么可能拒绝。当即猛地点了一下头。
高台上的人看着他,好像叹了一口气,最后收回了视线。
等到这场比试开始后,估计连后悔都会是一种奢望。
刚刚温听檐找过来时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凌云宗掌门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突破他们布在周遭的阵法进来的。
他走进来的时候,脚步轻的几不可闻,但却在一瞬间吸引了满座的目光。
这里的人不乏有化神期的修士,可温听檐却连眼睫都没抖一分,冷静地惊人。
他当着在座所有掌门长老的面,说自己要挑战杜览。
这件事没有商议多久,在最后温听檐离开的时候,永殊宗的掌门却好像在他终年不化的眉眼里,看出来那极端的情绪。
他有点劝说地说:“不要太过分。”
但那道银色的背影连脚步都没停,发丝轻晃,平静地回道:“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
试台上,杜览直起身子,重新开口报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但温听檐却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要开口的样子。
这给人的感觉比应止更讨厌,杜览自嘲地笑了下,最后握紧了手里面的剑。
在这场比试开始之前,所有人的心里都是有担忧的,万一杜览真的赢了呢?那就太让人气愤了。
可等两人剑锋真正相交的那一刻,众人才骤然发觉,不会有这种可能的。
因为杜览根本就挡不住温听檐的剑。
就像是杜览研究了应止的打法制定了对策一样,他也摸明白了杜览的剑招。区别是杜览用了收集来的消息,用了整整一晚上的时间。
而温听檐只用了方才在台下看的那几眼。
那柄灵剑,在应止手里的时候更多是锋利锐不可当,但在温听檐手里就是极致的冷,仿若碎冰一寸寸冻结你的灵气。
杜览的手臂再一次被剑尖给划破,血顺着流下,在指尖处汇聚,滴在了试台上。
如果说当时入门大比时,温听檐给其他人带来的伤口只是不经意,那么现在,他就是在刻意地让杜览见血。
在那些不会让人失去行动能力,却又能让人疼痛的地方,让杜览见血。
至于理由,台下的人都能猜到。
天榜比试的规矩,只要对手能够站起来没认输,就算是继续。
挨了这样的几剑后,杜览就意识到了自己不可能赢得过,再这样下去只会血肉模糊,便想要开口认输。
但话还没说出来,他的嗓子就像是被狠狠地攥了一把,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杜览睁大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过去,发现温听檐右手处灵力流转,似有金色的纹路在上面。
——禁言咒。
温听檐动用灵力对他下了一个禁言咒,从那刻起,断绝了他开口认输的可能。
他在还没上台之前,在和应止十指相扣嗅到那血腥味的时候,心里面的情绪根本抑制不住,就连指尖都在悄然颤抖。
但在握起剑,看见地上的猩红时,又有种抽离拉扯之后,诡异的平静。
杜览的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了,他的灵力快要到了尽头,直接倒在了地上。
温听檐提起剑,银白色的眼睫和剑光几乎像是一个颜色,见之生寒。他垂眼看着杜览:“站起来。”
杜览本打算就此认输,但在地上动弹了几下,下一刻却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不屈,而是因为他在对方扫来一眼时,突然有一种预感。
——如果他没有站起来,那一剑依旧会斩过来。
从杜览这次站起来之后,温听檐就改变了攻击的方式,不再是处处见血留伤的剑法,而是招招式式都落在一处。
疼痛在特定的位置不断累积的同时,也是一种羞辱。
孟肃在下面看的都有点吓人,生怕温听檐收不住手,想让应止去管一下。
却发现应止站在台下,看着温听檐,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顺着视线看过去,发现对方应该是在看温听檐腰间的玉佩。那玉佩看起来很有年头了,品相算是上佳。
但是在修士眼里,就有点不够看了。而且那个挂绳还有点丑。
那玉佩随着温听檐的动作,在腰间轻轻晃动,阳光下透着几分温润的光,和温听檐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
温听檐最后一次将剑尖斩过他的身体,而这一次,无论怎么样,杜览都站不起来了。
系统在他的脑海里面说话的声音颤颤巍巍:【宿主,可以了。他这次是真的站不起来了,再打下去要出事了。】
他停下剑,剑尖在地上的血迹上轻划而过,像是斩开一片血池,或是倒映着可怖情景的一面镜子。
温听檐稍微低下头,踩在那点血迹上,波纹荡开,那上面倒映着的他的脸也随之被踏散。
敢在他面前对应止的手动手的,这是第二个。
第一个人的尸体,如果还在玄机阁高而空旷的楼上,应该已经变成了苍然白骨了吧。温听檐缓慢地想。
毕竟已经八年了,不管人生前是什么样子,修为是高是低,最后都难逃白骨的命运。
他记人的记性向来很差,但回忆起这件事时,那个人的样貌却还清清楚楚。
想起那张脸的瞬间,温听檐终于知道为什么在看见杜览的时候会觉得讨厌了。
因为他们的眼睛里面闪着的算计的光,几乎如出一辙。
玄机阁那天,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血。或者不如说,他这一生都是与血随行的。
但那是温听檐第一次杀人。
第22章 天榜(三)
他转身时,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上前。连凌云宗的那些医修弟子在边上医治人的动作都是轻了又轻,生怕招惹到。
一片静然之中,居然好像只剩下脚步声。
温听檐纯白的衣角不可避免地沾染到鲜血,丝丝缕缕往上侵染,像是血花从衣摆上往上爬。
他从台阶缓步而下,只有应止一如既往地,站在最近的地方。
脑海里的系统感觉到他的识海里面的混乱,犹豫了一下问:【宿主,你现在还好吗?】
温听檐没有搭理它,沉默地走到了应止的面前。
他在最后使用禁言术不让杜览认输,其实已经违反了比赛的规定,但凌云宗的掌门并没有在这个时候,直接开口说出来。
反而是用灵力,直接把声音传到了温听檐的识海里面,一瞬间甚至压过了系统的喧闹声:“你不该给他下禁言咒的,这”
应止把温听檐手里的灵剑收回袖里,伸手摸了一下温听檐的眼尾。
他知道温听檐这个时候估计听不清什么话,所以选择了用行动表达,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真实的情况和和应止想的大差不差。
毕竟温听檐的两场比试都非常消耗灵力,中间也没多少间隔,身体已经很疲惫了。
但更重要的是,他的脑海里面还是当年的画面。它们只要开了一点头,就接踵而至。再一次,以一种不容抵抗的势头占据他的感官。
甚至凌云宗掌门的传音,他都听不清在说什么,里面只剩下嗡鸣和神识的颤抖,让人不适。
最后,温听檐低下头,靠在应止肩头,闭上了眼睛。
他缓缓说:“带我走吧,这里好吵。”
应止好像是轻声应了一句,然后单手将人抱起来。他放出自己的灵力,阻隔住了那道传音的灵力。
抵挡化神期修为的法术,就算只是一个传音也够的他受了,灵力在体内翻涌,泛起疼痛,可却没有撤离半分。
那道传音停顿了一瞬。
喉咙深处传来一点腥甜,但那血还没来得及从嘴角溢出,就被应止给咽了回去。
他面无表情地仰起头,对着高台之上虚无缥缈的身影,伸出手,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温听檐感觉自己停在一条没有来处的路上,里面的声音混乱空洞的声音响彻着,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慢慢地,凌云宗掌门的声音消失了,紧接着是系统的声音,最后只有心跳声。
耳边的声音渐弱,眼前的画面便就在一瞬间清晰了起来。
当年他救下应止之后,离开离城,以为一切都会就此掩埋。他也许会和应止去很多地方游历,不再只是停留在那个院子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重重摔在地上。
谁也没有想到,当初在火里连痕迹都没留下的人,居然还在其他地方有认识的修士。
他们之间常有书信来往,大半个月没收到回信后,赶来了离城,瞧见那满地疮痍。在收敛尸骨时发现没有应止的后,便一直在找人。
他们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从离城的周边城镇一点点排查,才终于找见了人影。
几个在暗处的修士,想要对付两个孩子,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关节处传来疼痛,温听檐下意识皱了一下眉毛,终于从一片空白之中醒来。
为首的那个黑衣修士看见他醒来,伸出手,像是要去拽温听檐的头发。
在另一边的应止瞧见了,想要冲过来,却被人死死压住,踩住右手,狠狠碾动了下。
黑衣修士的动作停了下来,站在那里满是轻蔑戏弄地笑了起来:“你等会把我们天生剑骨的手踩断了怎么办?”
另一个人手里握着一把刀,还记着当时赶去离城时的满地灰烬,带着点报复性地从应止的右手手臂下刀,缓缓往下划:“他这手不是本来就废了吗?”
鲜血直流,但应止硬是没吭声。
他抬起脚,把手里的刀抽出来,刀尖停留在应止的右手手掌,重新用力,穿透了他的旧伤。
“老四他们和我说,你让人不顺心的时候,他们就会这样做。”应止的乌发被他扯起来,攥紧在手里:“你现在想起来了吗?”
在把两个人带到玄机阁前,应止正因为一个拨浪鼓和路边的摊贩叫价。当时他就在想:一个兵器而已,居然也敢过上自己的生活。
温听檐突然张了一下嘴,轻声说了一句什么。但声音太轻了,甚至没有应止痛苦的喘息声大。
虽然这声音很快就被掩盖了过去,但还是有人隐约听见了一点的。
“喂,怪胎。你刚刚在那里喃喃自语说些什么呢?”黑衣的修士踢了温听檐一脚,问道。
比回应来的更快的,是眼前弥漫的白色。
它们轻淡地像是雾气,可他现在正身处玄机阁空旷的阁楼上,怎么会有雾?等他们没察觉的吸入第一口后,才发现,那居然是灵力。
这世上,居然能有人的灵气是这个样子的。
几乎被压成实体的灵气,跟着这阁楼中的空气混在一起,在他们吸入第一口的时候,就为他们宣判了死刑。
接下来的场景荒谬而血腥,连应止都愣住了。
侵入他们体内的灵力在经脉中一寸寸爆开,七窍流血,嗓子里想要吐出一口血,却连呼吸都被剥夺。
这就像一场凌迟,血从身体各处流出,在地面上堆积。他们在撑着身子挣扎,却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温听檐的嘴角也沁出鲜血,被他抬手抹开了。
他们被绞绕着的心脏爆开。
玄机阁上陷入一片绝望血色的死寂,只有风穿过发出一点声音时,温听檐冰冷,还含着血的声音响起。
“我说,不准碰他的伤口。”他在那些人死去的前一刻,回答了那个问题。
这下,即使他的声音再轻,所有人也都能听清楚了。
他们心口的血被溅得很远,一直到应止的脚边。
滚烫,可怖,顺着往外淌,从玄机阁上的缝隙中间流下去,从外面看来就像是一道血泪。
温听檐灵力消耗过度,单手撑在了地上,那鲜血沾染上他的发丝,他的衣袖。甚至打湿模糊了他的眼睛。
他第一次杀人,第一次这么气愤狼狈,居然是为了另一个人。
真的是很奇怪。
应止挣脱开压在他身上的尸体,从地上爬了起来,拔出了还插在他手里的刀子,面无表情地甩到了一边。
他把受伤的右手背到了身后,尽量不让温听檐看见,脚步缓慢地走过去。
玄机阁的风声猎猎,吹的温听檐的银发翻飞,他恍惚听见靠近的脚步声,乏力地抬起眼,看见的却是一枚玉佩。
“干什么?”温听檐有点看不懂他的行为,问道。
应止声音因为疼痛还有点颤抖,不得不把语速放的很慢。他知道这一切可能有点不合时宜,却还是说:“想送给你。”
温听檐认识那枚玉佩,毕竟他把应止捡回来的时候,对方身上就只有这一样东西。他只是不解为什么要给他。
不用他再问,应止就自顾自地开口了:“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有人说,应该是让我交给以后未婚妻的。”
这有点触及温听檐的盲区了,毕竟他看的书里可没有一本写的是男欢女爱,周围又没有师长。
他默然半响,把嘴里的那口血咽下去:“什么是未婚妻。”
其实这个词,应止也才刚知道没多久。
这个玉佩据当时那些人所说,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但是非真假,其实也没人知道,毕竟应止已经忘记了双亲的样子。
在他右手的伤口还没出现时,这个玉佩就是那些人要挟拿捏他的手段,不过后来应止就不在乎了。
他不再把所谓“母亲留下的唯一念想”当回事,但在离开那场火时却还是带走了,可能是因为习惯。
直到前两天,他在街头的糕点铺子买东西时,里面做事的李大娘,看见应止放在兜里的玉佩,“呦”了一声说。
“还是同心佩呢?你家里人这是让你以后交给未婚妻吗?”
应止接过被黄油纸包好的糕点,抬头有点茫然平静地问道:“什么意思?”
那李大娘只是随口一说,没想要应止会听进去。看着应止年纪尚小的脸,有种教坏小孩的感觉。
最后只得用一句单纯易懂的话搪塞了过去。
而现在应止将当时听来的答案,在温听檐面前复述了一遍:“就是会一直在一起的人。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这与其说是一个礼物,不如说是一场邀请。
为了被当成利剑培养出来的人,在那场大火里见到温听檐的那个瞬间,居然也学会了自己去做决定。
决定和一个人离开,好好活着。
而在这血迹弥漫的玄机阁,应止做出了他人生里面的第二个决定。
如果他天生剑骨,此身注定如利剑。
那他选择去做温听檐手里的一把剑。
温听檐沉默了很久,久到应止都以为他不打算要的时候,他伸出那只干净的手,收下了那枚玉佩。
看见温听檐动作的那一刻,手掌处剧烈的疼痛好像都愈合了,应止扯起嘴角,有点不太熟练地笑了一下。
他认真地说:“我以后会成为世间最厉害的人,为你夺得你一切想要的东西,护着你守着你。直到我死去为止。”
那简直不像是一个孩子会说出来的话,太过沉重,也足够震撼。
温听檐在书里看见,这世上不存在白来的好,任何的特殊往往都是有代价的,需要交换的。
于是他抬起眼睛,问应止:“那我需要做什么?”
应止半跪了下来,和温听檐的视线持平,身侧的手抬起来一瞬,却又很快故作轻松地放下。
他的声音在温听檐耳边响起,很轻很轻,几不可闻,像是一个许下的祈求:“一直看着我吧。”
“……好。”温听檐看着他,许久才说。
温听檐一向情感迟钝,很多事情,他都不太明白是什么感觉。
就像时至如今,他依旧没有搞懂,当初看见应止在地上工工整整写下他名字时,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但却在那一刻,鬼使神差地读懂了应止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他在说。
——不要离开我。
第23章 天榜(四)
于是在那之后,他们从玄机阁里跑走,打算去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继续修养生活。
这中途换了很多的地方,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不管怎么样他们都在一起。
那一天后,应止把他的剑又重新捡了回来。温听檐经常能在窗边翻着书的时候,抬头瞥见应止在树底下练习挥剑。
应止修的道是无情,原本的剑气虚无而了无声息,没什么特殊的属性,就像一场掠过的风。
但后面却逐渐变成了寒冷的,带着冰雾的。
刚好那几天,温听檐看的书里面有着一段关于剑修剑气往往固定的描述,再加上当时应止的性格突然变得温和爱笑,愿意和其他人交谈。
对比起当时温听檐把人捡回来时沉默对望的样子,就更奇怪了。
简单一点来说,温听檐有点怀疑他练剑练得走火入魔了。
温听檐捏着那个玉佩思考了下,感觉有个练剑练到走火入魔的“未婚夫”,好像有点难听。
于是在某一天,在应止练剑的间隙,他伸手过去拉住了人的手,好好感受了一下对方的灵力。
但令人意外的就是,应止的灵力没有任何问题。
既然知道不是修为遇到桎梏走火入魔,温听檐便也没有继续深究原因。
他还隐隐记得,之前隔壁院子的人说过一句话:孩子还是放养的好。
他把这件事抛之脑后,直到有天天气不好,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应止没再出去练剑,而是和他一起坐在屋子里。
被风吹着飘摇的雨滴,从窗户边上没关严实的缝隙飘进来,在地上嘀嗒一声响,温听檐走过去,弯腰把窗关紧。
在缝隙被封闭之前,还是有一滴雨打了进来,恰好滴在温听檐的手指上。
雨滴在碰到温听檐的灵力后,变成冰雾。他突然感觉这看着,就和应止的剑气斩扫过去一样。
想法来的莫名其妙,却莫名勾起了之前心里的问题。温听檐看着手上消失不见的雨滴,突然问应止:“你的剑气怎么突然变了?”
应止正在擦剑,当时他们还买不起很好的灵剑,所以需要好好爱护,沉默了半响:“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很难描述”
温听檐:“?”
他没想到居然有人连自己的灵力变化都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疑惑地看着应止。
而因为温听檐这个问题,应止那天下午一直在思考。
最后在夜里,他看着身侧温听檐安静的眉眼,缓缓想明白了。他想,大概是因为他还是没忘掉玄机阁里,那氤氲冰冷的雾气。
他的灵力无形,在那一天后却不受控制地向温听檐的方向靠近。
因为应止本人说也不清楚,温听檐后面就是很纯粹地看他练剑。看他的剑气一天比一天冰冷安静,看他的剑招更加流畅。
看应止把剑拿到他的面前。
剑被安放在剑鞘里面,应止握着鞘身,像是开玩笑一样地问温听檐,要不要试试用剑是什么感觉。
“剑修不能让其他人碰自己的剑。”温听檐把之前在书里面看到的东西复述了一遍,既是提醒,也是告知应止以后不要随便这么干。
可在他说完之后,应止的剑一直都没有收回去。
于是温听檐抬起头,开始思考他是不是捡了一个来报复他的人回来。
他把手里的书合上,看了半响,居然有点无语地说:“我碰了会受伤的。”
应止闻言像是笑了一下,又好像很认真,漆黑的眼睫没透过几分光,轻声说:“我觉得不会的。”
应止说的不会,好像就是口头说说。
但那些碰剑修的剑却被下意识攻击的例子就多了去了,至少温听檐在书后面的附录里就看见一大堆。
这么一对比就显得异常不靠谱,听着更像是在哄骗了。温听檐的理智告诉他,应该不去触碰,但他看着应止的表情,却缓缓伸出了手。
应止的灵力和他差不多,就算灵剑反噬,估计也不会太严重,按他的恢复速度很快就好了。
指尖轻触在剑柄,随着温听檐的力道,灵剑被拔出一点发出声响,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反噬的灵力,也没有预想的痛苦,只有剑柄略微有点冰凉的触感。
温听檐有点疑惑地垂下眼睛看这柄剑。
而在他伸手握住剑的那刻,这一切由回忆搭建的梦境崩溃消散,不管是剑还是应止。
紧接着的,就是回归的五感。
屋外的阳光温暖柔和,顺着窗户缝隙,照在桌案上。
温听檐缓缓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扶住了自己的脸。
回想起玄机阁当时的事就算了,居然还拖泥带水带出这么多的记忆,他自己都没想到。
原先那身沾着血的衣物已经换了一身,温听檐撑在一边的手动了下,准备下床去的时候,才突然发现手里的触感不对。
手里有一个温润坚硬的东西,他打开一看,手里握着的是腰间被取下来的玉佩。
是谁塞进去的显而易见,温听檐沉默了片刻,重新把东西挂回腰间。
还没来得及让温听檐自己判断到底休息了多长时间,脑子的系统先叫唤了:【宿主,你终于醒了!都一天了,我还在想你到底要睡多久啊。】
或许是因为激动,声音又恢复了温听檐刚见到它时的那种咋咋呼呼的样子。他思考了一下要不还是不要让它开口了。
这个念头刚在脑子里滑过,系统的声音瞬间降了一个八度,说话一下子就文静了。
它理了一下思绪,开始和温听檐讲一些正经的东西,试图转移注意力:【宿主你睡着的时候都比完好几场了。今天只剩最后的比试了,算算时间,主角应该已经赢了。】
【轮到你的那场时,你灵力消耗过多还在梦魇里。再加上之前给那个人下禁言咒的事】它没说完,但意思都能懂得。
说完,系统还认认真真地感受了一下温听檐的情绪,是真的没有反应,真的不在乎。
温听檐本来就不喜欢参加这些比试,这次纯粹是陪陪应止。再加上之前那几场压根就没给他输的余地,才到了现在。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就推开屋门往外,向比试台那里走去。
看见他的动作,系统在脑海里说:【我们肯定赶不上了,现在过去,可能只能看见主角在那里接受世人赞美了。】
温听檐并不觉得这和看着应止获胜夺魁,有很大的区别,不解地回道:“不都一样吗?”
系统有话但不敢说,只得在心里面默默地吐槽:仪式感啊,仪式感懂吗?!
温听檐很明显就不懂,他甚至连走路都是慢的。走在路上脑子里想的是:应止获胜后,他们应该就会回到永殊宗了。
之前应止在明信长老那里折的花,温听檐没有一直把它插在花瓶里,而是在洞府前找了个地方养了起来。
虽然在临走前他布了一个阵法看顾了一下,但花这种脆弱的东西,不亲眼看着还真的不太放心。
想去看比试的人早就去完了,温听檐这次是从大路上往里面走的,一路上都没什么人。
可一到比试台围着的地方,人就是里三圈外三圈,乌泱泱的全是,温听檐不垫脚就连比试台的边都看不着,更遑论看见人。
他现在不算是比试的参赛者了,所以没有站在最里面的优待,只能和其他人一起平等地在外面看。
温听檐的脚步停在那里,迟迟没有往里再挤一下,视线从中间的试台移开,开始扫视周遭比较高的建筑。
最后发现凌云宗居然只在比试台旁边修了那几座高台,但温听檐现在没有要去和那些掌门长老再聊天的想法。
他的视线落点变了又变,最后落在了……一棵树上。
等温听檐真的踩在那颗,应止一开始给他指过的“凌云宗最高的树”上时,心情是复杂的。
幸好应止现在不知道,不然温听檐都能想象得到,应止会偏过头去怎么笑他。
他之前当着应止的面说“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会去树上坐着”。
虽然现在迫不得已上来了,但还是很有信念感地没有坐下去,只是站在那里。
温听檐在树干上站稳了脚,这里离比试台的距离还挺远,但是修士的五感出众,也能勉强看清,总比刚刚在下面什么都看不着强。
但等仔细一看台上的情况,却发现和想象的大相径庭,不是取胜后的场景,而是正在比试。
系统也看清了,有点惊诧:【主角效率这么慢吗?】
温听檐:“”
他在识海里,沉默地把系统说话的声音给掐掉了。
等耳边重新安静下来,温听檐才重新认真看着台上的情况。虽然系统刚刚的话不好听,但他心里也有相同的疑问。
这个比试的速度,对于应止来说,实在是太慢了。
台上的剑光对拼的场面又不是势均力敌,就像是应止故意在放慢自己的进攻速度,消磨时间一样。
温听檐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台下的人怎么可能看不明白,但他们修为不如应止,自然不能像温听檐那样评价一句“太慢了”。
只能在心里猜测,这估计是应止有自己的打算。
比如温听檐现在站在上面,就模模糊糊地听见,有人在下面和同伴解释:“这肯定在等一个出杀招的时机啊,我和你讲,这剑修出剑可是大有讲究”
可他这一句吹嘘还没说完,台上的局势已经一边倒了。应止的剑锋擦过对手的脸颊往下,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斩,就打得人溃不成军。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那个人猝不及防,不禁问:“啊??能秒杀啊?那他刚刚在等什么呢!”
应止收回剑,那个瞬间带起乌发飘动,转身过来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正对上远远的,温听檐的目光。
对视的瞬间,树稍上也吹来一阵清风,就像应止收剑时带来的气力顺着视线带了过来。
温听檐听见那个人还在不解地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应止现在才出手,看之前的对局,没感觉他是会戏弄对手的性格。
应止什么都没说,只是投来视线,静静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的存在和剧情后面会有说明的,有大纲,会圆回来的,大家不用太纠结这个点啦~
第24章 天榜(五)
他看的时间太久了点。这样下去,以现在众人聚集应止他身上的注意力,很快就会一起看过来。
应止赶在这之前,目光又给收了回去,看着就像是刚刚放空地瞥了一眼。
温听檐手里捏着的隐匿身形的咒法,启动到一半又给停了。
虽然他平日里没被少打量,但要是站在树上被这么多人看着,还是有点不舒服。
他很确定,在收剑的那一刻,应止并不是碰巧把视线给投了过来。而是早就知道了他在这里才会看过来。
这么一来,温听檐终于明白应止之前在等什么了。可能就是在等他站上这个至高点。
只是他想不明白,应止到底怎么知道出自己会赶到的。毕竟连温听檐自己都没能预料到清醒的时间。
为期三天的大比终于结束了,应止作为魁首,被召见过去接受奖励。
脑子里的系统见过了“应止夺魁的一刻”,相对应的剧情线便亮了起来。
其实这个所谓的剧情度,温听檐也能通过识海隐隐约约的感受到。此刻发现完成了,就重新让系统不准看不准开口。
他之所以同意这一次,就只是还当初系统告诉他应止情况的事情,现在两两相抵,就该一拍两散了。
还没来得及卖萌求一线生机的系统:“”
于是系统又开始在识海里面自闭种地,一个光球动来动去。宿主以痛吻它,它给宿主种花。
温听檐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其实有人不小心瞧见了,但还没看清楚呢,那身影一晃就不见了。
他在赶来的路上,看见过对于其他榜首的记录。他们在大比后获得的奖励无一例外都是厉害的灵器,没道理在应止这里就变了样子。
温听檐又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应止,确实是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应止察觉他的视线,也跟着把自己看了一遍,最后也没发现自己哪里有问题。
他连当时一剑击败对手时,都刻意没让血沾染上,按理来说不会让温听檐讨厌的,“怎么了?”
温听檐倒是很想直接问这个问题,但很显然,想知道这个答案的人不止他一个,好几个旁观者都在边上竖着耳朵。让人一下子失去了开口的欲望。
于是他给应止传音:“等会再说。”
应止听见他的传音,眨了一下眼睛,突然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带着他骤然离开了人群。
在回去的仙舟上,温听檐感受到了永殊宗弟子最吵的一回。
和来时喧闹不同的是,当时弟子是在讨论天榜的事情和展开猜测,这次,那些讨论却都是正对着他们。
或许是心里面的兴奋作祟,弟子们不止骚扰应止,还过来问温听檐问题:“你当时大比可惜没上去,要是去了肯定也是个好名次。”
这个弟子开了头,有一就有二,一个师姐也在旁边冒头:“温师弟你的剑法也很好呀,是自己学的吗,还是师从哪位先生?”
温听檐沉默了。
温听檐往应止身后躲了一下,只露出一点发顶。
他拉住自己“所师从的剑法先生”的衣袖,轻轻地扯了一下,意思是让对方来应付这个场面。
应止没回头,却悄悄反手攥住了温听檐的指尖,身子稍微一动,把人挡了个严实。同时在对方的指尖轻轻捏了一下。
温听檐:“”
他感受到指尖的触感,稍稍掀起眼皮,看见应止正在笑着和人解释,顿了两秒,选择捏了回去。
这下,轮到应止的话卡壳了
在经历了一场名为祝贺,实为问询的讨论后,温听檐终于得以回到他们来时的那个屋子里面坐着。
虽然外面还是会透进来一点声音,但比起刚刚就在耳边的话,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应止还记得温听檐的那句“等会再说”,一进屋就乖乖巧巧地坐在了凳子上,手臂支颐着撑住脸,等着温听檐的问题。
温听檐坐在他的旁边,决定从第一个疑问问起来:“你当时怎么知道我那个时候会到?”
“我不知道啊,本来想着赌一下,和他一直那样对峙到他灵力耗尽的。”应止缓慢地笑起来说:“但你来了不是吗?”
他笑着,像是有点失力,最后变成了趴在桌子上,仰视的视角。
温听檐轻轻“哦”了一声,转而去问下一个问题:“你这次大比的奖励是什么?”
应止趴在桌子上静静地看他,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伸出手来,一个如同剑鞘的东西随着掌中的灵力聚集起来,只是尺寸小了太多。
剑鞘是一种不见底的深黑,仅仅看剑鞘,便能感受到那种古老锋锐的气息。上面只简单刻了两个字:陵川。
“一个机会。”应止说。
现今世上的神兵,在千百年前,其实是由同一个炼器师练出来的,多生灵智,有自己的意识,所择之主也是按照自己的喜好。
修真界里面不乏天才,百年间,大多兵器都选择了主人,就比如永殊宗的掌门的武器,就是其中的千机扇。
只有少部分神兵现在还在沉睡,陵川就属于那一类。甚至它沉眠的地方都鲜有人知。
“他们告诉了我神兵的地点,这是能够进入其剑冢的信物。”应止道。
“如果我能够拔出那把剑便为我所用。如若不成,等修为到达瓶颈时前去,剑冢中的灵力也足够我破元婴。”
温听檐不知道应止在传音上和凌云宗掌门对上的事情,看着上面的剑名,有点莫名:“他们好像把你看的很透彻。”
神兵陵川,主厮杀。
“是啊,没能骗过他们的眼睛。”应止的语调漫不经心,完全没有遗憾,把手中的东西给重新收了回去。
其实就算没有这个机会,温听檐当初在入门试炼获得的千雪草,也足够炼制帮助他们结婴的丹药了。
所以对于这个结婴的好处,他的感触并不深。但如果应止真的拔出来了神兵,换了剑
“姜荣可能会杀过来。”温听檐想了一下那个场景,说道。
应止不以为意:“等我把剑拎回来的时候,没准他会比我高兴。”
温听檐思考了一下,以姜荣那个炼剑成痴的性子,没准看见那把百年未曾显世的神兵,真的会比应止高兴一点。
他的问题问完了,就轮到应止说话了,眼睛弯了一瞬说:“当时不是说自己不会上去吗,怎么又站到树上去了?”
还在好好思考神兵的问题的温听檐:“”
他举起桌案上不知道什么的书,突然就看了起来,挡住应止视线的同时,也挡住自己的大半张脸。
应止笑了一下。
接下来的路上,温听檐都没在开口,举着书。任凭应止各种道歉都没吭声,一直到仙舟停在永殊宗山门外。
回去之后,温听檐先去看了一眼那支被栽种在洞府外面的花枝。
它在冬天的剑峰上都能生长的好好的。此刻到了春天,换了一个环境,看着比当时折回来时更有生机了。
应止对于它能活着也很新奇,偏头问温听檐:“等我结元婴的时候,它会在门外变成一片林子吗?”
温听檐知道这种花的生长很慢,而且不太可能成片。但他还记着应止在仙舟上的问题,淡淡地回了一句:“不知道。”
应止直起身子收回手:“当时在明长老那里折花的时候就是稀稀疏疏的几棵。如果再多一点感觉会更漂亮。”
温听檐只是静静地往屋子里面走
这点脾气其实也没能持续多久,第二天两个人就又是正正常常的相处了,其中的过程当然少不了应止的装可怜。
天榜不愧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比试,仅仅是一天,温听檐就从藏书阁那些记着八卦轶事的书里,看见了应止的名字。
其实里面还有他自己的描述,但温听檐装作看不见一样,直接略过了。因为这些撰写的书,实在是有点夸大其词,看起来头皮发麻。
关于应止的描述里,不但有天榜比试时的表现,就连之前他们救下春昀城的事情,都在里面。
不得不感叹一句修士八卦起来也是真的神通广大。
而在那后面,还有一句对于应止本人的吹捧评说。温听檐只是默默看了一阵,然后将书关上。
等到晚上应止回来的时候,温听檐就把那段评说给他念了一遍,很难说这不是什么的报复。
他的声音平静,硬是把一段本该激情充满敬佩的话,念的不伦不类。
“剑招见血封喉,势不可挡。春昀与九重两城中多次为救人出剑,秉性温和正直,当称”
“我不会为救人而拔剑,性子也不是温和好说话的。”应止完全没有尴尬的意味,甚至有心思去反驳那些错处。
“听檐,你应该知道的。”他说。
温听檐当然知道事情的真相,也知道应止的秉性。
但听他把那些赞扬的话都一句句反驳回去,还是忍不住抬起眼睛看他,问:“那你要让世人怎么评说你?”
应止垂下眼,撑着脸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最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静静地说:“应该是自私、傲慢的吧。”
温听檐看了他半响,歪了一下脑袋,不理解应止在想什么。
应止对上他莫名的眼神,也很坦然。
当时天榜试场的高台上,凌云宗的掌门将陵川剑的剑鞘信物递过来时,落下一句:“陵川百年不择主,便是因为其性子孤傲冷漠。”
“它很适合你,你们的底色是一样的。”
他那句话不含贬义,只是平静地陈述这个事实。
活了不知几百年,掌门自然能在一瞬间看透应止。
此生只为一个人挥剑,这就已经是最大的自私和傲慢了。
第25章 陵川(一)
对于拥有漫长寿命的修士来说,时间的流逝只是一晃而过。门口那支花倒是在这段时间长高了不少。
历年来的天榜奖励都是不一样的,要想知道是什么东西,还得从本人那里打听。
其他人大多都是大大方方的满足其他人的好奇欲,偏生应止是一个例外,回到宗门之后还是如往常那样修炼、等人。
从他的日常生活中,完全看不出得到了什么。
也不是没有过好奇心强的人找过来,却被应止几句话就忽悠的找不着北,话题越来越偏。
离开时脑子里只留下一个,“因为灵器给的不好,所以应止才没有拿出来”的印象。
温听檐在边上听见,手上的动作一顿,想着也不知道那个给应止剑鞘信物的人得知这番话,会不会一口血吐出来。
不过拿不出来这点倒是没骗人,毕竟陵川剑现在还在剑冢里面等着。
温听檐看着那个弟子晕头转向的离开后,问应止:“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去?”
应止稍稍收敛了一下刚刚的笑意,认真回道:“金丹后期吧。”
温听檐对于这个答案稍微有点意外,他还以为应止会等到大圆满去剑冢那里冲击元婴。
在比试的时候,应止的修为就精进了不少,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迈入金丹后期。也就是说距离他们去剑冢的日子,已经很快了。
修为的突破,对大部分修士来说都是关隘。而对于应止和他来说,需要的就只剩时间。
等到应止突破金丹后期时,他便上剑锋找到了明信。
天榜一比后,温听檐和应止的事便不再像其他弟子那般,交由中峰的大师兄处理。而直接上报给长老或掌门。
明信得知应止此行是要去陵川剑冢,大手一挥就给同意了。
但在反应过来之后,他看了看应止的左右,表情有点奇怪地说:“就你一个人去吗?”
跟在后面的温听檐从一边迈出来几步,却没有任何的脚步声响起,回道:“我也一起。”
明信完全没有感知到他的存在,温听檐出声的瞬间下意识握住剑柄,在听清后才慢慢松开。
温听檐隐匿气息的手段一直都很好,或者说他的本质就是和万物一样的平静。
这一点或许在其他人那里不痛不痒,但对于剑修来说,这就很恐怖了。毕竟这种人悄无声息,万一凑近给你来那么一刀,你都反应不过来。
但明信转过视线看应止,发现应止完全没有下意识的肢体反应,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在永殊宗里面,只要温听檐想藏,几乎没人能发现他的存在。只有应止,什么时候都能感知到温听檐。
明信递给他们两人玉简:“里面封存了我的十道剑意,一旦启动我就会得知你们的位置来找你们。希望最后用不上。”
应止离得稍近,将两片玉简都给收进了储物袋里面,躬身倒了句谢,和明信告别。
明信无所谓地摆摆手:“去吧去吧,最好真的给我把陵川拿到手里。”
有了从明信那里搞来的通行玉牌,温听檐他们在出宗的时候简直是畅通无阻。
剑冢的位置,在一片地势极为复杂的密林里,连凌云宗掌门那群人都只知道个大概位置,具体的还得靠应止自己拿着信物去感知。
因为靠近林子,再加上离中州比较远。这里的人很少,九成都是来碰运气的修士。
虽然剑冢的位置鲜有人知,还有阵法阻拦。但仅仅是溢出来的灵气,就够周遭的灵草灵兽生活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修士队伍在这片林子里面捕杀妖兽,采摘稀有的灵草,用于换取灵石。
没人在此长期定居,连路上走过的凡人也多是些练家子,衣着干练轻便。
应止看着他们的衣着,突然低头问温听檐:“要去换身衣裳吗?”
温听檐两人身上现在还穿着永殊宗的服饰,布料舒适剪裁合身,就是宗门的标识有一点太突出了。
尤其是在现在应止成为天榜第一,永殊宗名声大噪的时候。
温听檐这一路上看见了好几个准备跃跃欲试过来认一下,又被他一个眼神吓回去的人。感觉换一身装扮还是很有必要的。
宗门在他们下山时给的灵石足够多,他们一人就算是买五件衣裳都成。
温听檐思及,点了一下头。
他以为应止会带着他去换一件和这里人差不多的装束,没想到却是一头撞进了街上人最少的衣裳铺子里。
人少倒不是因为做的不好。恰恰相反,是因为太过精致华丽,才导致没什么人前来。
毕竟这里的人多是来探密林的,这么繁琐的衣物只会适得其反。
温听檐进去后,莫名其妙地被应止塞了一套衣物,等出来被店里面的水镜一照,才发现不对劲。
镜中的自己银发披散,身上的衣物垂感极好,跟着他的动作带出些许褶皱,像是被揉皱的流云,在细微之处还有暗纹流动。
这套衣物总结下来就两点:第一,很贵。第二,很麻烦。
店家也是很久没看见有人进来了,招待他们的时候那叫一个热情,手上还捏着和温听檐身上这套衣裳成套的发饰。
温听檐看着店家手里的发饰,转身就想走,最后却还是被应止捏着手腕卖可怜,给骗了回来。
他的相貌本就出挑,若是减淡几分身上的凌厉气质,那几分雌雄莫辨、朦胧的漂亮,便一下亮了起来。
温听檐让应止看了个够,才把头上的发饰给拿下来,“还遗憾吗?”
方才,在温听檐转身欲走之时,应止贴着他的耳朵说,“刚和你离开离城的时候,我在某个铺子见过和这很像的一套。本来想要买给你,但我当时灵石不够”
他的声音很轻,最后落下一句:“我可能还是有点遗憾的。”
温听檐从没听应止提起过这件事,不知真假,却还是因为一句遗憾,站在那里接受了片刻的打扮。
但应止没撒谎,在他十岁那年,确实见过这样一套类似的衣物,也确实因为灵石不够,最后没得到。
等他把灵石攒满过去时,却被告知已经有人将其定下了。也是从那之后,他才开始有了赚灵石的习惯。
应止对上已经把发饰取下来的温听檐的眼睛,摇了摇头。
温听檐点了一下头:“行。”
下一秒大方地把储物袋里面的灵石推了出来,指着应止对店家说:“给他最贵的,全套。”
店家:“?”
其实按照她的审美,像应止这种锐利的青年长相,是不适合发饰的,简单一束发就显得富有生气。
但奈何温听檐给的太多了,那店家最后还是昧着良心,给应止加上了那些精致的发饰。还将衣物换的更加奢华了。
温听檐在旁边看的面无表情,但等到出来的时候,就后悔了。因为更显眼了。
尤其是应止还带着那堆叮叮当当的发饰,时刻跟在他身边,简直是害了自己。
走到密林的范围,人居然比街上的人还要多几分,一群人的目光频频打量过来,可能在讨论这是哪家的两个小公子。
温听檐被看的是在心烦,动用灵力,下一秒就没了人影。
应止咬着自己的发带,把头上和身上繁琐的饰品给取了下来,乌发束成马尾,在身后轻摆。
他随意一瞥,看向了温听檐躲起来的位置,笑了一下
密林深处。
一只巨大的虎型妖兽正追赶撕咬着一队人,它的身上早已伤痕累累,瞳孔猩红,却愈战愈勇,一时间追的那群人溃不成军。
而跟在它的身后,还有几个零零星星的小妖兽,应该是被动静吸引过来的。
本就短的距离,在妖虎奔跑的瞬间消失不见,它的巨掌一挥而下,直取最近的那个修士的心门。
那人其他的同伴惊愕的回头,却只能看着那巨兽的爪牙挥下,无力阻止。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有一名黑发修士突然闯进了场景中,那地方不偏不倚,正巧是那妖虎手掌所落之处。
有些胆小的已经闭上了眼睛,却在几秒后,什么都没听见,又重新睁开眼。
预料中的血腥场景没有出现,那妖兽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无法动弹,以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停在半空。周身环着一层似是雾气的东西。
跟在后面的妖兽见状都不敢上,闻着这群人的血腥味,口中不断分泌涎水,却还是求生的本能更胜一筹。
虽然不知道这公子是什么手段,但那些人知道,这修士无疑比他们都要强,能够救他们一命。
思考后得出这一点,队伍中有个年纪稍长的修士,就立刻开口,“我们是化思宗的修士,劳烦道友救我们这一次,我们可以将此次收获的四成奉上!”
听见他们的话,应止没有动。
他们只以为应止是还没晃过神来,或是被这意外打的猝不及防还在思考,所以即便焦急,却还是安静地等待着回答。
可着这思考的时间会不会忒久了一点,那个化思宗的修士想。原本围在边上的妖兽看着应止没有动作,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直到头顶的树稍上发出了一点声响,应止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从他的袖中飞出一把寒剑,方向却很奇怪。
剑身平行于地面,朝边上一动,是一个横斩的动作,却没有使用灵力。
在化思宗的修士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另一道银白的身影,从树上跳下来,落在应止的剑身上。
他踩在应止的剑上时,姿态轻盈,恍若落雪般悄无声息。剑尖轻颤,下一秒又归于平静。
温听檐只是轻点一下,便站回地面,看着旁边被他灵力禁锢住的妖兽,从容道:“杀了吧。”
应止没转头,握紧剑柄缓缓转动方向,剑尖直指那妖兽,轻轻一笑:“好。”
作者有话要说:
身上大多都是慢性病,吃药调理的时间会很长,两个月打底。但是不会因为复查总是请假的,这应该是开学前最后一次开药了,请大家放心~
以及感谢大家的追更,本条抽二十个红包么么叽~
祝大家身体健康、平安顺遂!
第26章 陵川(二)
一场危机终于解除,那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功夫来打量这两个人。
他们没能去到天榜大比,毕竟化思宗只是一个小宗门,没有名额。但是修真界对于这位“天榜第一”的描述可不少。
那个本该被妖虎一爪扑杀的修士,还没缓过劲来,说话的声音还隐隐有点打颤:“道友你是叫应止吗?”
温听檐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他们在来到密林之前,就被不少人给认了出来。
但如果让其他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估计会为应止申一下冤,他们毕竟没见过应止长什么样,如果真靠画像和几描述词也不好认。
关键是温听檐的银白色长发和瞳孔的颜色,在修真界太特殊了。他们走在一路,让应止被认出来的概率几乎翻了一番。
应止体内的剑鞘信物的感应愈发强烈了,说明剑冢的位置越来越近了。
他们本就是赶路的路上,不小心闯进这个局面里,又碰巧温听檐觉得救一下无所谓,所以才停下来。现在也该继续往前了。
他们想走,那些人也没底气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自己则是原地休整一番,打算先走出密林的范围。
只有段宛白——那个被救下的修士,想要往前跟,却被另一个人叫住。
“宛白,你干嘛去啊?”有个医修在队伍里给人治疗伤口,以免继续招来妖兽。看见他的动作,不解地问。
段宛白说话有点犹豫:“我想当面过去谢谢他们。”
“你要是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可以等他们回到宗门再去拜访说句感谢。现在人家一看就是有事要去干,还是别打扰了。”有人宽慰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开解道。
段宛白欲言又止,最后说了句“好”
那剑冢的外围有陵川剑自带的灵力屏障阵法,既可以隐匿自己的位置,还可以阻止那些不小心闯进的人。
若非没有应止手里的信物指引,这里看起来就只是一片荒芜的空地,上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树枝,连进来搜查的欲望都没有。
温听檐伸手,什么都没摸到,只是一片虚无,应该是扭曲了其中的空间。
当应止将手里灵力所化的剑鞘靠过去时,这里的空气骤然一缩,灵气变成漩涡汇聚又逐渐崩解,最后露出剑冢的本貌。
不再是空旷的地面,而是凡剑满地,铁索交横,越往里看剑光的锋芒就越凛冽,最里面是一个恍若洞穴般的地方。
那里面应该就是陵川沉眠的地方。
对外的伪装打开一道裂缝,刚好可以供一个人通过。
应止握着温听檐的手腕,打算把人一起带进去,却发现阵法并不允许。
温听檐感受到了那股排斥,便没强求,主动地站在了外面,平静地说:“你自己进去吧。”
应止看了一下剑冢最深处的距离,把明信交给他的两份玉简都交到了温听檐手里:“我很快就会回来。”
温听檐也没扭捏,直接把东西接过来,看着应止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一切又恢复成原样。
里面居然是夜晚的模样,阴沉沉的不见一丝光亮,铁索也是幻化而成的,不需要跨过去,走在里面如履平地。
应止每走过一步,身边的剑身就似有所感地亮起来几分,像是在指引他。
洞穴里面只留有一把剑,他的剑身没有光亮,是一种吞没一切的漆黑。若非还带着剑柄,简直就要和黑暗的岩壁融为一体了。
在见到它时,应止手里的剑鞘信物一寸寸碎开。神兵陵川,本来就没有剑鞘。
它终于从百年的沉睡里面醒来,从漆黑的剑身里面,钻出来一个黑色的魂体,圆乎乎的一团,说话的声音犹如幼童。
“百年间,你的秉性是我最喜欢的,和我很像。”
陵川凑过来仔细又闻了闻应止,有点奇怪地,像是自嘲地说:“也有那么一点,像我的一位故人。”
它口中的那位故人,是陵川的第一任的主人。他的性格也很对陵川的口味,众叛亲离招致致的自私孤傲。
陵川陪着他一步步走上巅峰,又一步步看着他被百家围攻,最后化为黄土。
因为他得到力量后,便开始善恶不分地报复虐杀,几欲疯魔,最后只能被内心无休止的痛苦吞没。
也是那时起,陵川知道了,让一个没有任何束约的人拿到力量,是危险的。
应止犯不着对一个剑灵装作温和的样子,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是吗?”
陵川的灵体坐在应止的肩头,轻轻说:“把你的血滴到剑身,我会为你搭建一个幻境。我很想知道。”
“你真正毫无牵挂的时候,会怎么做呢?”
如果这场推演的幻境的结局,依旧是和那人一样的疯魔,生灵涂态,陵川宁愿再沉睡一个百年。
应止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碰了下,锋利的剑身瞬间将他的指尖划破,随即吸收掉那滴血液。
“放心吧,醒过来之后,你会忘记幻境里发生的一切的。”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应止听见陵川这么说
在这空旷的地方,时间的计算像是只能靠着太阳的高低。温听檐站在外面,只能约莫感觉出,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想要拔出神兵当然不可能是一件易事,而时间越久,温听檐能感受到的应止的灵力就越少,最后归于无,彻底无法感知。
这里一片寂静,像是将人完全吞没了,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骤然断掉的联系,让温听檐难得地有一点不舒服。
如果应止还有意识,是绝对不可能让这种联系断掉的,里面多半是出了什么事,但温听檐无从得知。
温听檐在外面又站了一会,直到他的心脏开始情绪地,不平静地跳动,像是在向自己揭露内心的想法。
他终于面无表情地把耳边的耳坠取下来,放进储物袋,随后用灵力划破自己的指尖,鲜血渗出来。
其实温听檐很不愿意这么干,因为引来的动静实在太大了。
但现在算是一个例外。
他用自己的血为势,指尖聚集庞大的灵力,加上玉简里面的剑意,在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攻击,点在阵上。
周遭的树都被这股灵力震断,整个密林都回响着这阵爆炸声。罡风猎猎,只有温听檐还稳稳的站在原地。
坚不可摧的大阵,在没有信物的情况下,重新打开了。
这不是破阵,只是单纯地被这爆炸般的灵力,硬生生地打开一个豁口。
被炸开缝隙的一瞬,温听檐提步走了进去,随后裂缝合拢。
因为是未经允许的外来之人,原本在应止脚下如履平地的锁链,都变成了层层阻拦,纠缠着温听檐的步伐。
他用了好些时间,才终于来到了山洞的入口处。里面漆黑一片,温听檐从储物袋面拿出一个夜明珠放在一边照明,才看清楚全貌。
应止倒在地上,没有意识,周身的灵力也便都收了进去,一个黑色的团子正趴在他的背上,还有一把柄剑竖在一边。
陵川看了一眼这个稍微有点狼狈的外来者,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温听檐没回答他的话,而是跪坐下来,把应止抱起来,头枕在他的腿上,然后开口说:“他怎么了?”
陵川第一次问话被无视,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温听檐顿了一下,言简意骇:“用灵力炸开的。”
陵川:“?”
他的问题回答完了,就轮到剑灵回答温听檐的话了:“他现在的意识在我搭建的考验幻境里面。”
陵川还没有见过同时有两个人来到他的剑冢,虽然温听檐和它平日里欣赏的性格一点都不像,但是它居然还挺有好感。
它简单和温听檐说了一下自己设置幻境的初衷,然后从趴在应止身上,变成了一起趴在温听檐腿上。
温听檐平静问它:“你用灵力设置的幻境,应该也能看见发生了什么吧。他什么时候出来?”
陵川没立刻回答,过了会才开口,语气中终于看出来几分神兵的漠然来,冰冷刺骨:“很快了,他马上就会失败了。”
温听檐不解问:“为什么?”
陵川:“在幻境里,他没有父母亲缘,无牵无挂。现在已经在百年得升化神,手段狠厉,杀死的人数不胜数。天下的生死就在一念间。”
“他和那个人是一样的,自身没有缰绳约束,最后的结局,也只会是在某个瞬间,被世人围剿。”
说完这些,陵川补充道:“我不想再引发一次那样的灾祸了。”
它虽主厮杀,却不滥杀。虽漠视,却不疯狂。
温听檐听完它所有的话,说道:“放我进去。”
“这个幻境已经到尾声了,太晚了。”陵川蹦起来说:“他的结局已经改变不了了,你就算去了也没用。”
“况且,不管你们现世中是什么关系。在我的幻境里面,他根本就不认识你,可能连照面都打不了,就会被他斩于剑下。”
温听檐看着它,平静地叙述:“我说可以就是可以。”
陵川的剑灵和他对视了很久。不管它有多喜欢温听檐,声音听起来多么幼童。但它的本质始终是一把剑。
一把锋利自傲的剑。
陵川已经认定了幻境里面应止的结局是会被围剿至死,这想法就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也正式因为它自傲地相信这结局早已注定,所以他才不介意让温听檐试试。
如果他来早一点,或许还能拯救一下。但现在,面对无情道大成的化神剑尊,温听檐又能做什么呢?
陵川的语气听不出波澜:“好啊。我同意让你进去试一下。”
话刚说完的下一秒,温听檐手上还滴着的血被吸纳进剑身,眼前一片黑暗袭来。
第27章 陵川(三)
陵川没有为温听檐设置幻境里的身份,所以他是以意识的本体进去的。甚至手上还带着伤口。
这地方在一个仙舟的边上,旁边站着的人不少,应该都是要登上去的。
温听檐用灵力轻轻一抹,那手掌上的伤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温听檐在其他人眼里,就是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人。他们惊愕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才想起什么,开口问:“你也是要到流云殿去的吗?”
温听檐在现实中从来没听过这么个地方,但考虑到现在的情况,还是点了下头。
看见他颔首的动作,那些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你这来的也太晚了吧。是哪个殿派来的?”
温听檐不知道在这个陵川搭建的幻境里面还有没有永殊宗,索性就没开口。
幸好那人只是就这么问一嘴,来缓解自己的紧张,也没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很快,仙舟上面的人就开始催促他们上去了。温听檐在人群里面也不好离开,只能跟着上去。
在他们的谈话里面,温听檐大概理清楚了情况。
首先,这里和他原先身处并不是一个时代,而是数百年之前,陵川所熟知的修真界。
那些宗门还没来得及建立起来,只有统率不同地方的各大殿。
而在那些人嘴里,温听檐重新认识了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应止。
他依旧是幼时父母亲缘断尽,右手有旧伤,被人当作兵器豢养。最后在屠尽那些人后,一把火将过往烧的无影无踪。
可在那之后,他再无顾及。
百年化神自创一殿,生杀全凭心情,现今的各大殿几乎都被应止用血洗杀过。成为了闻名于众的剑尊。
除了那些温听檐熟悉的昔日遭遇,应止现在,确实很像陵川口中曾经的那位主人。
但应止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外面拎着剑杀人的。更多的时间,他其实都呆在自己的流云殿里,不知动向。
只是当年血洗的场景太过惊心动魄,才导致那冰冷嗜杀的形象,一直在各大殿人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他们敬畏他,害怕他,恐惧他。同时也想要杀死他。
完全失衡的天平里,谁也说不准自己会不会是应止剑下的又一个亡魂。
所以即便各大殿各怀心思,却还是得老老实实地每年派一批弟子过去侍奉。因为流云殿里从不主动招人,几近封闭,只能他们主动。
这些人说是侍奉,要是直白点,也可以叫做监视、探听情报。
送过去的大部分人,连应止的一面都见不到,就会命魂熄灭。少数活下来的,得到的讯息也少的可怜。
但就是那少得可怜的消息,对其他殿来说,也够用了。
现在温听檐脚下的仙舟,就是运输今年去往流云殿的人的。也算是误打误撞地能够接触到应止人了。
这仙舟明显就没有百年后永殊宗的做工好,在上面只要稍微走动,声响就大的不行。有人走过去,趴在了仙舟边上。
他从仙舟往下看了看,已经看见那巍峨的宫殿,说话的声音细听还在颤抖:“我们这次过去,能在里面活过一月吗?”
没人回应他,或者说,没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仙舟上随着这句话,陷入一片死寂,他们就在这样的一个氛围里,到达了流云殿的门前。
流云殿的门前只有四个守卫,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其他殿送人进来,连眼都没歪一下,却在他们即将进去时伸手阻拦。
一群人因为他们的动作停下脚步,然后就听守卫里其中一人道:“凡是进入者,不能携带兵器。”
他们面面相觑,最后在守卫强硬的态度下,还是把身上那些佩剑刺刀都给丢在了地上。
兵器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那守卫终于撤开了手,打开了笼罩在门外的阵法,让他们进去。
温听檐跟在人群里面走进门内,侧身站在旁边的角落,看那些人一个个从他身边擦过,然后指尖轻动。
地上某一把凡铁剑,被一阵虚无的灵力给带起,在那些守卫毫无察觉之时,突然飘起,从将要关闭的阵法空隙中穿过。
速度太快了,就像一缕一晃而过的光。
它落到温听檐的手里,被收进袖中,在这之后他这才跟上那些人的步子往流云殿内走。
原则上是不允许携带兵器的,但温听檐向来做事全凭心情。
一群人在仙舟上聊天的时候还算热闹,但一踏进流云殿,就安静的像鹌鹑一样。路上有一个穿着纯白服饰的女修,来为他们引路。
她的脚步停在一间偏殿门外:“各位可以在稍作等候,待我们请示剑尊后,再为您们安排住处和职务。”
众人都是老实的点点头,不敢冒犯。
只有温听檐问:“他如果一直没给个答案,我们要一直在这里等着吗?”
这话一出,其他人寒颤都起来了,有靠的近的想要去拉温听檐的衣袖,让他住嘴,却被避开了。
那女修温和道:“如果剑尊一直没给回答,我们会自己做主为各位安排的。”
事实上,这只是一个流程。历年来送来的弟子里,没有一个人让应止看过一眼。都是由她们安排的,就连生杀也是。
“那我可以到处逛逛吗?”温听檐没进去,门口台阶的阴影,把他和那群人划分开,他站在殿门外。
那女修的瞳孔好像缩了一瞬,又很快平静下来回道:“如果只是参观当然是可以的。但是剑尊平日里的举动难测,为了避免遇上,还是不要的为好。”
这已经是委婉的拒绝了,但温听檐却好像只听进去了前半句,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那女修看着他的背影,头发不断变长,在作势攻过去的时候,却被狠狠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对方的身影已经一跃而上围墙,像是在找寻什么。明明已经距离这么远,那声音却好像就响在她脑子里:“安静一点。”
应止在幻境里的化神期修为,应该也是依托于陵川本身储存的灵气。总之温听檐尝试着搜寻应止原本的灵力,却一无所获。
最后只能简单粗暴地在流云殿里面的地点,一一排查。
找到那道身影时,他正支颐着下巴,坐在亭子里面,面前是几份写着名字的册子。
应止的样貌没有变化,气质却变得更加凌厉冰冷。白衣似霜,乌发披散在肩后,整个人苍白地过分,身旁跟着一柄黑色的灵剑。
温听檐站在树上,一眼就认出了,那剑是陵川。
应止突然抬起手,把面前的册子挪到眼前,用另一只手,在册子上那些朱红的名字上一寸寸描摹。
幻境里的应止,看起来还挺有闲情雅致的。温听檐看见他的动作,如是想。
在这里面应止的修为比他高出太多,这么近的距离,应该早就意识到了他的存在,却始终没有反应。
他以为应止是不为所动,但事实恰恰相反。
温听檐只看见应止在描摹那些字迹,殊不知,那上面朱红的名字,每一个都是其他殿的殿主的名字。
他们的心头血被取出来,一笔一划写下了这和他们修为相关的名姓,递交到应止手里。
应止每用灵力碾过那些名字一寸,就牵连起对应人的心脏被捏攥,修为倒退反噬。
这种程度的执掌生杀,他的表情却依旧是淡漠平静的。
他的举动就是一种对殿主的警告。那些修为反噬的人,应该能在一瞬间意识到,是有人不长眼睛地凑到了应止的眼前,于是让自己殿的人赶紧离开。
可等他将册子上的人都挨个点了个遍,树上的人还是没有动作,大有一种打算就这样看他一下午的样子。
让应止都有点好奇,这到底是谁派来的人了。
但这好奇也只是一瞬间,下一秒就消散了。他轻轻抬手,旁边的陵川破空,瞬间攻了过去。
“铮——”
兵剑相接,发出一声清脆的回响。
温听檐拎起剑反手挡住,反手将没有动用灵力的陵川震开的一瞬,这把铁剑也不堪重负地碎开。
应止手上的动作顿住了,陵川在下一刻回到他的身旁。
端坐在亭台里面的剑尊,终于抬眼看了过来,眼睫漆黑。
温听檐对上他的视线,松开手,把只剩剑柄的剑扔下,砸在地上只留轻响。
他手上唯一的一把武器已经碎开了,如果应止再进攻一次,他就没有其他抵挡的手段了。
这点温听檐知道,应止当然也知道。
可他在温听檐身上却没感受到任何的恐惧和担忧,只有平静,像是认准了应止不会再发动第二次攻击。
而事实也和他料想的一样,应止站了起来握住了陵川的剑柄,却没动手,而是轻轻将剑一斜,也做出一个抵挡的动作。
方才温听檐刚刚施展的动作,和此刻重合,应止终于确认了。
那是和他分毫不差的剑招,就连握紧剑柄略微倾斜的角度都如出一辙。
就像是另一个他自己。
温听檐眼见已经被发现了,便直接跳了下来,一步步向应止走近。
应止见过很多人,敬仰他的,痛恨他的。却没有这样一个视他手里的剑若无物,光明正大走过来的。
他心里的问题其实还挺多的。为什么要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他,为什么能带着兵器进入流云殿。
但最后,他还是问了最想要知道的一个。
“你的剑,是谁教你的?”应止好像是在笑着问,但语气和瞳孔里的颜色却只有冰凉。
第28章 陵川(四)
这场面无厘头到,温听檐居然有点想要笑出来。
教会他用剑的人,此刻就站在他的对面,问他:你的剑是谁教的?
当初应止在发现他的剑不被温听檐排斥后,就手把手教着温听檐怎么使剑。
即便一开始温听檐并不理解应止为何如此执着。但他还是学会了他所有的招式,复刻了所有细微的举动。
最后当温听檐可以将剑用的如臂指使时,应止在边上对他说:“你可以像用剑一样,随意地驱使我。我都会为你做到的。”
温听檐不喜欢这句话,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却捏住了应止的脸狠狠地掐了一下。
而现在,他不知道怎么和幻境里面的应止解释这个局面。
告诉他这一起其实都是一个考验,一个幻境。你这百年来的经历仅仅是虚妄?
温听檐思考了下,索性只是实话实说:“你教的。”
应止很认真地打量了他一下,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这个头发和瞳孔的颜色,如果他见过一次,绝对不会忘记。
可他看着温听檐的眼睛,又确定他没有在说谎。
那些见过他剑招的人,早就死了。是绝不可能通过模仿做出这一招的。
应止身上的灵力一点点回收回去,温听檐判断了下,应该就是不打算动手,把他留下的意思了。
果不其然,在下一秒,他听见应止开口问:“你是哪个殿送来的人?”
温听檐没吭声。因为他不属于这里任何一个地方,撒谎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应止把手里的陵川剑甩到身边,任由它继续飘浮在半空中。和温听檐沉默地对视了几秒,最后放弃了这个问题。
他重新说:“你现在住在哪个偏殿?”
好巧不巧,这问题温听檐也不知道,但他能够回答:“指领我们的人,说要来问你的意思。”
应止这才从脑海里面翻出来,在其他殿第一次送人过来的时候,确实是有人来问过他的。只是他并不在意,后面就将这些事全权交给了她。
应止真的很想知道,这个他不认识的少年,到底是怎么让“自己”教他剑招的。
为了搞明白这点,应止异常纵容地说:“流云殿里面的地方,你都可以选。”
说是让温听檐选,但他其实根本就不认识几个偏殿,只能随便说:“给我一个最宽敞的。”
流云殿作为应止一手创造的地方,里面的布局也是大有讲究的。整个殿内最宽敞最精致的地方,当然是应止所住的地方。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想要和我住一起?”应止眼底的那点笑意慢慢敛下来,问道。
温听檐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觉得这还挺方便的,便平静的说:“差不多。”
应止:“”
最后应止当然没把人和他自己安排到一处,只是给了温听檐一个离他非常近的偏殿。近到只需要动用五感,就能知道对方的动向。
在第二天,应止就从某个地方拿来一柄灵剑,交给温听檐。同时派出了一个和温听檐修为相同的侍从。
他站在边上,看着温听檐所使出的一招一式。
“真的是一模一样啊。”应止的眼睛里倒映出剑光,声音轻的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连他因为右手不方便而对剑招做出的改动,都保留着。
等温听檐将人击败时,应止早就没了踪影。在那之后,他便在偏殿住下了。
应止让下面的人反复确认温听檐的身份,但不管问那些一起前来的弟子多少次,他们都不知道温听檐是哪个殿里面的。
只说是在仙舟上看见过一眼,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
这种说辞太荒谬了,相比之下,那些侍从还是更宁愿相信,温听檐是哪个殿里面养出来的人。
但应止本人听见这样的回复,反倒是没太大反应。
温听檐知道应止在调查他,毕竟对方的行为也没有避着他。但他本就是中途被陵川塞进来的,怎么调查也没用。
流云殿的偏殿里面没有书籍,空旷而寒冷,应该是随了主人的秉性。
呆在幻境里的时间,温听檐只能看树看雨。但比这两者更多的,是在看应止。
应止还没有搞懂他身上的问题,不会贸然动手,就只能让他呆在身边。再加上两个住处的邻近,更加方便了温听檐的观察。
温听檐看了应止好几天,发现对方的活动简直单调得不行。
每天不是在住处听那些侍从汇报事情,就是在外面的亭子里提笔写些什么。
在某个雨天,温听檐依旧悄无声息地呆在应止的宫殿里,他看着那些人毫无察觉地来来去去。
最后,整个宫殿里,只剩下他和应止两个人。
那些雨滴在殿外的台阶上,砸出一声闷响。温听檐看着那阵阵溅起的水花,突然想起了九重城应止递来的那个拨浪鼓。
他转回头,在寂静中问应止:“应止,你有想过离开这里吗?”
“为什么要想这样的事。”应止顿了下,淡淡地说。
温听檐垂下眼:“只是觉得你并不喜欢这里而已。”
他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感觉,非要说的话,幻境里的应止闻起来除了冷冽,还有孤傲和悲伤。
应止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抬起眼睛,也同样问了温听檐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关注我?”
温听檐沉默了会儿:“因为你曾经对我说,希望我能一直看着你。”
应止的手抖了一下
后面的几天,温听檐都没能看见应止。等再见到时,他好像更加苍白了几分,连身边的陵川看起来都黯淡了不少。
他又坐回幻境里和温听檐初见的那个亭子里,不同的是,这次温听檐是直接坐在围墙上的。
温听檐和应止打了好几个照面还活着的事情,早在应止派人过去问身份的时候,就传遍了。
温听檐也终于从其他殿的人口里,得知了应止一直在修改的的册子,究竟有什么用处。
知道这点后,再联想到他第一次见到应止时对方的举动,一下便能猜到对方当时是什么样的心理。
在应止又一次当着他的面,用灵力删去了一个人的名姓,宣布那人的死亡时。
温听檐坐在上面,看着某个侍从将新的册子呈上去的动作,突然开口:“有人曾经在我的面前,为你预订了结局。它觉得你会被世人围剿至死,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他说话的声音平静,远远的传来,内容却让那个侍从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瞬。
不仅仅是陵川,除了流云殿里的这个时代的所有人,大概都是这么想的。
都在等待应止仓促的终局。
应止停下手上的动作。即便是这么冒犯的一句话,他也没有任何波动,反而慢悠悠地问温听檐:“你也这么觉得吗?”
那个侍从自觉这不是他能听的对话,头埋得很低,没敢发出一点声音。
温听檐的眉眼恍若霜雪,他像是笑了一下,但很快就归于平静,笃定地说:“你不会死的。”
至少有我在的地方,你不会比我先死去的。
应止不知道是不是听出了他的话外音,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温听檐在上面坐够了,理了一下衣摆,站起身来,在高处静静地开口:“应止,过来接住我。”
应止抬起眼睛,对上温听檐视线的瞬间,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但他没有动。
温听檐在喊完他的名字后,没有任何犹豫地跳下来。耳边是风的声音,眼前是越来越近的地面。
在旁边侍从的一声惊呼里,他落进一个冰凉带着寒气的怀抱。
清瘦但是稳稳当当,揽着他腿的手因为紧张,有点过分用力了。
温听檐本人毫不意外,他抓着应止的衣襟,声音就像是贴在应止耳边:“这个姿势不太舒服,手往上面抱一点。”
应止把人接住了,自己却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他按照温听檐的话把姿势稍微调整了点,却一直没有说话。
在死寂的安静中,他的脊背放松下来,下巴抵在温听檐的发顶。
良久,终于自嘲地、无可奈何地轻轻笑起来,声音下一刻就散在风里。
“我现在终于相信,我应该是认识你了。”
在温听檐观察幻境里的应止时,应止同样也在看他。
看温听檐喜欢坐在高处看东西,很爱干净,但是不喜欢说话。有的时候会看着台阶上的雨发呆。
他看东西时眼睫垂下,遮掩住清透的眼睛,看起来乖巧而又安静。
而温听檐看自己的眼神,应止从第一次见到,就觉得他的眼底的情绪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感觉。
但他太久没接触过这种人,一时之间,居然没办法用一个词来形容。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温听檐只需要安安静静地看过来一眼,应止就开不了口。
过早成名的剑尊,好像终于遇见他此生的不奈何。
直到某天午夜梦回,他才终于在过去的记忆里,翻出那个对应的词。
信任。
温听檐眼底的是信任。
而现在,衣袖翻飞,带起阵阵风声。他冲过去把人接住的那刻,应止自己都没想到。
化神期的修为和灵力,居然会被用来做这种事情。
——用来抱住一个人。
看见他的动作,身旁的侍从的惊呼了一声。他抱着人,闻着对方身上的草木香,想到:在那个认识你的我心里,你到底是占了多少的分量。
记忆,修为,性格。这一切都可能篡改地天翻地覆。只有本能还在告诉他正确的答案。
他神魂深处的本能在告诉他,不要让温听檐难过,要去接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试试晚点还能不能有一更,把这个幻境走完[比心]
第29章 陵川(五)
多了一个人在身边,应止百年未变的日子开始掀起波澜。
他依旧没有那些记忆,不知道他和温听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开始放任温听檐插手他的生活。
流云殿百年来,第一次和外界打交道,是为了买温听檐想要的书和小玩意。
温听檐不再总是坐在墙上,或是主殿的暗处。而是光明正大的在应止的对面翻着书。
有的时候,应止可以就这样在对面看他一个下午。
这种情况持续的久了,连流云殿的侍从都在讨论,这是不是要多一个主子的意思,但想到应止修的道,又把话憋了回去。
如果里面的一切真的可以就这么继续下去,那在几年,十几年后或许就会是不一样的结局。
但这幻境和陵川说的不差,已经快要走到了结尾。
其他殿的人在经历几十年的休息调整后,终于联合起来,集结所有的力量,大张旗鼓地往流云殿攻来。
温听檐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各大殿的人估计还有一天就能到达殿外。
他坐在应止的旁边,认真地对他说:“我带你走吧。”
应止用手支颐下巴,像是饶有兴致:“去哪里?”
温听檐说:“随便哪里。你去过的,又或是没去过的地方,我都能陪你。”
漆黑的夜晚里,连月光都没几分,全靠桌案上的那颗夜明珠照亮,但也没多清楚,只能勉强看清动作,看不清脸。
应止的笑声在黑暗里面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
过了很久,他的声音有点发哑的说:“好,我们明天就走。”
温听檐在第二天,被应止用不容反抗的传送阵传到山脚下时,才反应过来。
当时的那个断断续续的笑,或许是应止的眼泪。
因为他走不掉了。
传送阵发动的时候,殿外的讨伐声不绝于耳,温听檐在进入幻境后,第一次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应止只是在最后投来一眼的时候,用口型小声说了句:“下次见。”
传送阵的光芒消失时,流云殿的殿门被踏破。
应止被一个专门阵法死死困住在主殿,乌发逶迤在玉做的地上,表情平静坦然,只有额发间的几分水色,暴露出痛苦。
他们用应止年少时受伤的血为阵引,花费几十年,为他专门布了这么一个大阵,生怕他从这次围剿中跑出去。
其实应止大可以流云殿里的所有人和他陪葬,但最后一刻,他想起温听檐叫他名字的声音。却选择大费周章的布下这样一个传送阵,让他们离开。
思及此,应止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温听檐曾经问过他,有没有想过要离开,当时的他说“为什么要想这样的事”,其实是在说谎。
早在应止建立流云殿后的第三年里,他就想过这样的事,也确确实实地离开过。
但他的样貌早就在修真界闻名,那些看见他,认识他的人,都毫不意外地攻了上来,让旅程变得无趣,在那之后,应止便再没出过流云殿。
对于这个被众人围剿的结局,应止也早有预料。他年少树敌太多,修为在修真界无人能及,做事诡谲。
像一把没有剑鞘的利剑,锋芒太甚,如果不能被压制,便注定被折断。
结局他早就认下了,而且至少他现在遇到了一个愿意用眼睛描摹他眉眼的人。
这世上还是有人会一直记得他,只要温听檐使出和他一模一样的剑招,也就算在里面活过一次了。
这么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才怪了。
应止听见那些人近在咫尺的脚步声,伸出手,站起身,脊背挺直,把陵川的剑柄静静握在了手里。
他是真的很想和温听檐一起,走遍所有他没去过的地方
和温听檐一起传送到山脚下的,还有流云殿里面的侍从和历年来剩下的各大殿弟子。
他们没想到应止会在最后一刻,把他们送走,一个人面对那些人。但比起意外,更多是还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毕竟呆在那里,就是必死无疑的结局。
在一群高兴的人里,温听檐难看的表情就越发格格不入了,看着脚底下阵法的光逐渐黯淡能够自由活动后,就立马往外走。
各大殿的人守在山腰上,除了镇着应止的大阵,各种阵法在此刻开始都无法使用。
温听檐看了一下距离,就算用灵力快速赶过去,想要到达流云殿也需要两刻钟。
他的意图太明显了,人群里有人拉住了他的袖子:“你去干什么呢?!送死吗?应止已经没救了,为了几天的好,赔上一条命你傻不傻!”
轻薄丝绸的衣袖被一道冰寒的灵力直接斩断了。
温听檐收回手,冷冷地说:“我就算是为他送死又怎样?”
那人的手里只抓着温听檐的衣袖,最后怔愣地看着那道银白色的背影越来越远,颤抖着双唇,说:“疯了”
等到温听檐终于突破那些看守,赶到了流云殿时,主殿早已变成一片废墟。玉石所砌的砖瓦被推倒在地,还扬着尘沙。
一切都在日光之下,包括那恍若地狱的尸山血海。
应止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一手拎着剑,单手拭去了嘴角的血迹。
在他的身后是凝结成冰的残肢断臂和血花。
他在阵法的压制下,一个人对阵这看起来源源不断的修士,居然还没死去,反而暂时占了上风。
那些修士此刻都停止了攻击,等着应止被阵法的威力一点点蚕食力竭,再上去补最后一击。
在一退再退的人群里,温听檐居然是唯一一个往前走的。
应止因为失血,耳边已经尽是嗡鸣,等到脚步声离他很近很近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将陵川下意识丢过去。
可陵川只是在空中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应止手上,没有攻击。
应止感觉到不对劲,终于抬起眼睛,看清楚对方脸的那刻,他居然有点想要笑出声来。
而事实上,他也确确实实笑出来了,只是笑声沙哑讽刺。
怎么偏偏是你啊。
我好不容易告诉自己,要不遗憾了,要接受你不在身边的结局了。你让我怎么办呢?
温听檐一步步走进,缓慢而轻,看着应止还滴着血的剑尖,突然想。就算他没来到这个幻境,陵川估计也会失败的。
因为它太理所当然地把应止和他曾经的主人划等号,而低估了应止。
就算是万万人围剿、天罗地网,应止也会杀出来的。
这一点温听檐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这一切真的已经够了,这场幻境也是时候结束了。
因为外来者的身份,他与这个幻境格格不入,自然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被陵川设下的障眼法蒙蔽。
在这个陵川设定的终局里,温听檐终于在混乱如丝线的灵力走向中,找到了交汇的那一点,那是幻境的出口。
就在这把应止困住的大阵的阵眼处。
应止虽然已经失力太多,脊背却还是挺拔笔直的,孤傲不减。他苦笑着垂下眼睛,却蓦然看见停在自己面前的手。
温听檐朝他伸出手,问:“这次和我走吗?”
旁边是尸山血海,连地上的血迹都是斑驳的,周围围着乌泱泱的,想要置他们于死地的人。
在温听檐的视角里,他认为他是在带着应止走出这场幻境。
而在看不透幻境本质的应止眼里,这无疑是一场荒谬而绮丽的死亡邀请。
在他已经接受自己被围剿至死的死亡时,温听檐来告诉他,这次要和我一起共赴生死吗?
应止看着温听檐的手,笑了一下,最后轻轻搭了上去。两手牵住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那些自己身上伤痕和阵法都无所谓了。
如果这是温听檐的选择,那他宁愿放弃那些虚无缥缈的希望,去迎接另一种死亡。
应止咽下嘴里面的血沫,被温听檐牵着,缓慢的想阵法的最中心走去。那里无疑是最危险的地方,两个人的行为,在其他殿的人里就是自寻死路,所以居然没有一个人阻拦。
阵眼处的灵力混乱旋转,形成了一个漩涡,扬动起周遭的灰尘,这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前。
越靠近那个地方,应止身上的痛苦就越甚,离阵眼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那些控制不住的痛苦迸发,让人无法前进。
温听檐走前前面,突然感受到牵着的手往下滑,最后没再向前,他回头去看,发现应止已经跪坐在了地上,长发曳地。
他跟着半跪了下去,伸手握住应止的手腕,把自己的灵力往应止的体内输送。
而应止只看着他银白色的眼睫,突然很温和地笑了一下。他阻止了温听檐的动作,伸出手,下意识摸了一下他的睫毛。
他的手缓缓往下,捧住温听檐的脸,另一只手的指尖,在对方冰凉浅淡的唇上摩挲了一下。
温听檐抬起眼睛,愣住了。
良久,应止低下头,轻俯下身。乌黑的发丝笼罩着一小片暧昧的空气,愈来愈近,
直到两人唇瓣的距离就只剩一点,应止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一系列的动作全凭应止的本能,等他骤然反应过来时,自己都是茫然的。
在刚刚那一刻,他看着温听檐,到底是想要干些什么?
很快他就没再去思考这些了,在极近的距离,让他说的每一句话的气息都打在温听檐的唇瓣上。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阵眼,说:“你要是早点带我走就好了。”
在他右手的伤疤还没出现之前,在他还没火烧城池的时候。在他还对这个世界,抱有将明未明的期待的时候。
你要是在就好了。
“应止,我早就带你离开了。”温听檐重新将人拉起,撑着他往幻境的出口走,轻轻开口说。
等你醒来,就会知道了。
真实的世界里,距离我带你走出离城的大火,已经整整八年了。
第30章 陵川(六)
温听檐的指尖触及阵眼的那一刻,整个虚幻的世界开始崩塌,变成粒子和灰尘,消散在眼前。
应止的眼前一片灰暗,只有手上的触感还残留着,冰凉柔软。
向下坠落的晕眩中,他终于猛地从幻境中睁开双眼。
视线撞进一片银白色,是温听檐倒在他身上时,垂落在他脸颊上的发丝。应止有点错愕地抬起右手,想要拂去。
却发现他的右手和温听檐的手,正十指相扣着。
他顿了一下,很快就换了另外一只手撑起身子,把怀里还在沉睡的人给牢牢抱进了怀里。
陵川如它所言的那般,消除了应止在幻境里面的记忆,应止不知道温听檐在幻境里面的所作所为,但却能猜到对方闯进剑冢的目的。
陵川看见他醒过来,魂体在旁边蹦了一下,和应止大概讲了一下发生的事情。
“当时你的幻境已经濒临尾声,马上就要失败。他突然闯进来,说让我放他进去就能改变。最后我没拗过他,就放他进去了。”
“但是我没有猜错,你最后的结局和我预想的还是差不多。”陵川补充道。
都是在万人的见证之下,缓缓步入死亡。只是幻境里应止的最后一刻,是牵着温听檐的手自己选择甘愿赴死的。
应止没去纠结它口中的结局,只是看着怀里面的人,问它:“为什么他没一起醒来?”
陵川的魂体回到剑里面:“他在幻境里面动用的灵力都不是我提供的,是他的本源。现在回到现实力竭昏睡,也是正常现象。”
“而且按理来说,你也该昏死过去的。只是”陵川的话说到一半,骤然回想起这好像又牵扯到了幻境里的事,闭上了嘴。
“只是什么?”应止说。
只是在幻境的最后,他在最后把他的灵力,输送给了你。
陵川的剑身晃了两下:“不能告诉你,反正这部分的事,你也不会记得了。”
“这样。”他松开温听檐的手,将人轻轻打横抱起来,提步往外走:“是我失败了。信物已毁,此后不会再来叨扰。”
看见他渐行渐远的脚步,陵川大声喊住他:“你走什么走?!你都不问一下我要不要和你一起出去吗?”
应止缓缓转过脸,轻声说:“不是你说我在幻境的结局失败了吗?”
“确实是失败了,但这样就够了。我愿意和你一起走。”陵川安静下来,认认真真地说。
它没有眼睛,应止却感觉到它的目光隔着他,停留在怀里的温听檐身上。
“我看见你的第一刻,觉得你和我的第一任主人很像。但事实证明,你和他不一样。是我错了。”
陵川作为一把被世人吹捧的神兵,有自己的傲气和孤悲,但这并不影响它会为正确的事低头道歉。
“你有他在身边,这辈子都不会了无牵挂的。”
是它看走了眼,其实属于应止的剑鞘,一直都在他身边。
应止听完他的话,换了一个单手抱人的姿势,空出一只手轻轻伸出。陵川半截还在地里的剑身开始剧烈地抖动,最后飞出落在应止的掌心。
他握住这把漆黑的剑,剑身擦着地面,缓缓往外走。
没有神兵的剑冢,便没了再用阵法护着的必要。随着剑柄入手,百年间都未曾露出的真容,蓦地显现出来。
有一支刚好路过这里的冒险者队伍,看见这番变故,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慢慢的,站在外面的人越来越多。
在众人的视线里,应止拎着长剑,抱着人走出来。
他看起来还有点狼狈,长发染尘。但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手里的剑上。
这世上,只有一把剑身纯黑的兵器,它的名字,修真界的人也早就耳熟能详。
而在天机阁上,各类排列的神兵的名字里,陵川的名字开始逐渐从赤红变成金色。
那是神兵认主的标志。
*
因为温听檐还在昏睡中,应止暂时搁置了回到永殊宗的计划,在镇上随便找了一家客栈先行休息。
陵川说的消除记忆,不仅仅是应止的,还有温听檐的。
等温听檐终于从灵力耗尽的疲惫中清醒过来,记忆只停留在了,自己找陵川对峙说要进入幻境的时刻。
也不知道应止最后成功拿到灵剑没有。
温听檐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推开门,看见被一群修士围得水泄不通的大堂,还有在中间的应止和陵川。
应止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过来,于是乎那些人也跟着望来。
温听檐反手“砰”地一下,又把门给关上了。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那些人才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最后安静下来。
温听檐听见那些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犹豫了下,最后又重新地打开了门。
这一次就正常多了,没有那些看起来就吵的慌的人,只有应止还在下面坐着,连陵川都不堪其扰地缩回了他的袖子里。
温听檐缓步往下走,脚步落在木梯上声音几不可闻,他问应止:“怎么回事?”
应止整理了一下思绪,和他简单概括了下:“带着陵川出剑冢的时候被认出来了,他们都想看看神兵长什么样,就被围起来了。”
温听檐了然地点了下头,又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看你。”应止弯着眼睛说:“如果想的话,现在我就能御剑飞行带你回去。”
温听檐:“倒也不用这么赶。”
就只是说这么两句话的功夫,他们的面前就又走来一个人,他看起来很年轻,和温听檐他们差不了多少。
一上来便看着应止,直入主题道:“听说这里有神兵的主人,还是天榜第一。是你吗是你吗?你是怎么做到的啊?我能看看你的兵器吗?”
他一口气三连问,听的温听檐感觉都有点气短了,他的指尖在应止的手背上轻轻划了一道,意思是他要出去透口气。
应止没看他,却反手抓住他的指尖,小声说:“去吧。”
温听檐终于走出了能听见那个少年念念叨叨的范围,吐出一口气。走在街上,漫无目的。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只剩一点点余晖街上本来就不多的铺子,到了晚上,就更加少了,一路逛过去,除了安静还是安静。
只是在路过一开始买衣服的铺子时,被店家被认了出来,好好感谢了一番。说是因为他和应止的名号,现在店里面的衣服好卖了不少。
最后离开时,她还恋恋不舍:“要是有机会你再来我这里,我给你们免费做身衣裳。”
温听檐听见她的话,虽然知道这是好意,但还是在心里暗暗想,还是不要有这个机会了。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他估摸着应止那里也该聊完了,便转身往回走。而就是这时,接到了应止的传音。
他问:“陵川在你那里吗?”
温听檐:“什么?”
他语气里的莫名其妙太过明显,应止便给他从头梳理了一遍事情。
本来这个少年问完事情,准备看一眼陵川就离开,但是等应止打算把袖中的灵剑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是,却发现灵剑不见了。
温听檐听完他的话,还是不理解:“那你不该去找找客栈的其他地方吗?”
灵剑不见了,找他干什么,又不可能是他拿走的。
应止的声音压的很低,应该是怕身边的那个少年听见,轻轻解释:“都说灵剑随主。我想了一下,我最大的可能应该就是跟着你了。”
温听檐都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但更荒谬的还在后面,他一转头,看见一把漆黑的剑就在他的身后,居然真的是陵川。
它悄无声息,也不知道跟了温听檐多久。感觉到自己被发现后,主动将自己的剑柄送到温听檐面前。
甚至过来蹭了他的手掌两下,颇有一种眼巴巴的意思,和当时在剑冢里面那个趾高气扬的样子一点都不像。
温听檐:“”
兵器认主后,确实会染上主人的性格和习惯。
但这算是什么,应止一不小心把陵川给影响成了小狗?
他单手按住额侧,无可奈何地对传音那头的应止说:“在我这里。”
最后那个少年还是没能看见陵川,等温听檐带着那把剑走回去时,他早就离开了。
在临走前,他还说要等第二天再过来找应止看一眼,可惜也没赶上。因为第二天的下午,他们就启程回了永殊宗。
那些遥远的路程,在修士眼里都不算什么事。他们是下午出发走的,太阳还没落山时,就回到了永殊宗。
同门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应止在回去之后就被剑峰的明长老叫上去说事了。剩下的一个温听檐,压根就没几个人敢问。
就算是有那么些不怕死的上去问了,得到的答案也是:“不知道。不清楚。”
他们以为这简直是明摆了的不想回答的敷衍。但事实上,温听檐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幻境里面的一切,估计只有陵川才知道。
应止被留在剑峰上的日子格外地长,温听檐又回到了住处,开始料理那几支花。没过多久,就听见有弟子传来的消息。
——应止要结元婴了。
这个消息一出,让宗门其他人原本还不容易安静的情绪,又一次被点燃了。
应止才多少岁?就结元婴了?而且他和温听檐的修为应该是一样的吧?那岂不是说,温听檐也要结元婴了。
他们越想越真,连看温听檐最近几天料理花的身影,都像是要闭关结元婴的前兆。
本来这两个人就处于永殊宗讨论的中心,只要沾边的事,那必然会被挖个底朝天。而就在这时,永殊宗的山门前,来了一位修士。
他说自己叫做段宛白,是在剑冢边上被应止给救下来的,现在过来,是想要当面来谢谢应止。
应止,剑冢。他这一句话精准引爆了永殊宗弟子话题的两个核心点。再加上理由正当。所以没怎么受阻碍,就被放了进来。
但是作为当事人的应止还在剑峰上,而温听檐也是一副大门不出不愿意见人的样子。
最后众人思来想去,把这人交给了温听檐二人在宗门最好的“朋友”。
因为和这两人一同入宗,出了个任务,被推出来当两人“友人”的孟肃,只觉得这个世界完蛋了,修真界还是爆炸的好。
但不管他心里面怎么想,招待人的时候还是笑吟吟的,折扇一开掩住半张脸,看起来还挺有几分样子。
段宛白看起来性子很胆怯,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开口,所以孟肃只能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和他说话。
“应止还在剑峰山上。一时半会估计是下不来的。况且他也不是那种想要其他人感谢他的性格,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段宛白听完他的话,脸好像白了几分,摇摇头:“我就在这里等着他出来,没事的。”
孟肃还没忘记当时在九重城里应止抱着人出来的样子,这种人怎么可能需要其他人的感谢?让人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
于是他又一次劝说:“真的不需要啊。你如果真的想要感谢他,不如后面致书一封来的方便。”
段宛白:“我就想见他一面。”
孟肃终于感觉出来不对劲了,他的眼睛轻轻眯起:“你这过来一趟,真的只是为了来感谢应止吗?”
段宛白这下脸彻底白了,说话的声音很轻很细,把之前在密林里面被救下的事说清楚了:“我感觉我应该是有点喜欢他,就想再见他一面。”
“所以你喜欢他,就是因为他救了你一次?”孟肃大受震撼,以对方这个逻辑,他自己不得爱应止三四次。
段宛白点点头。
孟肃:“但这更没戏啊。知道你有这样的心思,应止更不可能让你接近他。不管你信不信,但应止其实是捂不热的。”
段宛白听见这话,没忍住反驳道:“那温听檐呢?他们的关系不就很好吗?”
孟肃下意识回复:“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相貌还是修为?这些我后面都可以改变的。”段宛白有点死犟地回复。
“唉,也不是这些。”孟肃把扇子收在手里,说:“我这样说吧。你现在知道应止,喜欢应止,是因为他是天榜第一天之骄子,对吧?”
段宛白的嘴唇动了动,却在开口时被制止了:“你也别说什么不是了。就你当时说的情况,温听檐也出力了吧,怎么不见你喜欢上温听檐?”
“差别就在这里,你是这样认识应止的,但温听檐不是。他从应止籍籍无名的时候就和他一起。所以…”
孟肃停了一下,最后无可奈何地轻轻落下一句:“你在和时间争什么呢?”
段宛白在听完那番后,人有点恍惚失措,但却依旧没有离开永殊宗。一直待到了应止从剑峰出来。
应止从那里出来后,就直接回了洞府,告诉温听檐,他要准备在剑峰结元婴,让对方不要担心。
温听檐:“你需要多久?”
应止思考了下,无奈的笑了下:“不知道。可能数月,可能数年。我希望它会快一点,这样还赶得上出来过你的生辰。”
温听檐看着他的眼睛:“好。”
*
那洞府外面有温听檐布的阵法阻拦,段宛白进不去,也就没能在应止面前说上话。所以他只能另想办法。
终于,他在应止和温听檐叙完旧,前往剑峰的小路上,遇见了单独一个人的应止。
段宛白拦住了应止,磕磕绊绊地和他说着一些感谢的话,还有一些故意用的暧昧不清的词句。
他以为应止会错愕,或者会有点生气,但哪种都比现在的情况好一点。
应止和那个人说的一样,是真的毫无波澜,即使脸上是带着笑的,却没有半分走进了眼睛里。
他的话在不知不觉中说完了,声音越来越小,应止见他的话停止了,淡淡开口:“能让我走了吗?”
段宛白下意识为他让出路来,等应止几步走离他的身边,继续沿着小路往剑峰上走,他才反应过来。
他突然想起温听檐停在应止灵剑上时的步子,当时灵剑被轻点,剑尖颤动时。
应止的心是不是也和那个频率一样震动呢?
反正总归不是像现在这样的平静。
他看着应止挺拔的背影,最后喃喃开口:“你是喜欢他吗?”
“什么?”应止听见他的话,有点荒谬地回过头。
他现在的表情和外界说的温和完全不搭边,是一种锐利和冰冷,可惜段宛白低着头,没能看见他的表情。
“温听檐。”段宛白重新复述了一遍,“你是喜欢温听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