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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相悦(一)

    温听檐在说完那句话后,很久都没有听见对方的回答,只能看见应止怔愣的神色。

    良久,应止才回过神来,用手去勾温听檐的指尖,接触到那微凉的触感,才终于确认这一切不是梦境。

    但这一切远比那场梦还要惊心动魄。

    温听檐在缄默中,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力道给拽了一把,步子往前两步,栽进了应止怀里。

    应止的手扣在他的肩膀处,抱着他,力道有点大。温听檐有点不舒服,但还没等他挣扎,对方就已经减轻了力道。

    于是温听檐不动了,任由应止低下头,鼻尖轻轻在他的颈侧蹭了一下。

    他听见对方在他的耳边哑声说:“好。”

    或许是因为太紧张,那咬字有点不清晰,气音有点重。害怕温听檐没听清,应止又重新说了一遍:“好。”

    为你重修一道,我说好。

    温听檐缓缓抬起手,顿了下,然后在应止的头上拍了一下。

    风穿过树间的缝隙,带动枝叶晃动,上面的绸带也顺势发出一点声响。不知道多久,应止终于松开了抱着的手。

    他的下巴还抵在温听檐的肩上,后知后觉地小声问:“还能再亲一次吗?”

    “”

    漆黑的发丝垂落在眉间,再加上那微乎其微的声音,看起来其实有一点可怜巴巴的意味。

    就和小时候他悄悄地跟在温听檐的身后,在被发现后,低垂着头乖巧的投来的目光一样。

    温听檐明明知道应止是个什么样的人,拎着剑护在他身前的时候,血溅到他眼皮上都不会眨下眼。但他还是见不得。

    “刚刚太快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应止见他半响没有吭声,缓缓开口解释道。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温听檐就伸手掐着应止的下巴,仰起头堵住了他剩下的话。

    “这种事,下次不用问我。”一吻毕,温听檐说

    后面的日子其实和以往没有太大的变化,温听檐的身边依旧有一个形影不离的人,跟着他的脚步。

    陈茂在看见应止生龙活虎地追在温听檐身后的第二天,就离开了这里,回到了永殊宗。临走之前,还和两人道了下别。

    温听檐结元婴的瓶颈在当初离开夕照城的时候就已经松动了,等到意识到应止的喜欢和自己的心意后,就彻底破开了。

    他明明可以选择一起回到永殊宗去结婴,最后却按耐了下来,留在了夕照城里。

    应止虽然修为一落千丈,但还是隐隐有一些预感,后面陵川又帮他证实了这一点。

    于是在陈茂前脚刚走打完招呼后,就坐在边上,他撑着脸问温听檐为什么不走。

    被骤然问了这么个问题,温听檐的表情有点耐人寻味,他顿了下,平静开口:“那要看你什么时候筑基。”

    某个天榜第一修士,现在只有练气期的修为。别说御剑带温听檐走,就连坐传送阵都可能承受不住,脸色苍白。

    传送阵和御剑都不行,除非让宗门大张旗鼓地派仙舟过来接人,不然就只能把应止一个人丢在这里了。

    应止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识。他光顾着想温听檐结婴的事情,居然忘了自己的修为早非当初的样子了。

    “我会尽快的。”应止认真地说。

    温听檐轻轻“嗯”了声,太久没有回去,其实他也有点想念洞府门前那株还在盛开的花了。

    他知道应止是一个言出必行的性格,却没有想到对方重新修炼的速度会这么快。

    应止的天赋是毋庸置疑的好,但不管天资多么出众,背离舍弃修炼了十余年的道心,多少都需要时间。没想到应止会这么迅速。

    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吐纳灵气修炼,温听檐在边上看见应止从头再来的样子,居然还有点新奇。

    陈茂他们虽然没有和长老们说两人受伤的事情,但还是把温听檐他们也在那场大战里面出力了的事如实相告了。

    千虹没多久就传音过来,问他们多久回宗门,温听檐估摸了一下应止现在的修炼速度,回了一个模糊的时间。

    知道他的性格,得到了答案后千虹便没在多问。只是叮嘱他们经量早点回来,顺嘴提了一句给温听檐冲击元婴的洞府也开辟好了。

    因为应止的修为,他最近变得和凡人没什么区别,还是需要睡觉来维持一部分精力。于是温听檐也在每天晚上被拉去了。

    在黑暗的寂静的室内,他们靠的太近了。这个距离,接吻好像就变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应止在白天的时候总是顾忌的比较多,下面人来人往的嘈杂声音,有时敲门来问询的店小二,亦或是呆在他身边的陵川。

    所以他最多也就是从温听檐的身后把人环抱住,然后手指挤进去,十指相扣地感受一下对方的温度,不会太过分。

    但晚上就不一样了,他总是会在深夜温听檐闭着眼睛将要睡去的时候靠过来,含着他的唇轻轻舔舐,或者亲下巴。

    温听檐看在他前面那样可怜巴巴的语气和修为低的份上,相当宽容,大部分时候,都是任由他亲。

    只有几个在睡梦里被迷迷糊糊亲醒的瞬间,会忍不住伸手给了应止一下,语气还带着困顿地命令道:“睡觉。”

    对于应止这幅卖乖的样子,陵川简直没眼看。再加上应止现在的修为低,再动用陵川剑里的灵力就会受伤冲击经脉。

    思考了下,它索性就跑到温听檐手里去了。

    夕照城的日子就这样平静缓慢地流过去,从一无所有到重新筑基,应止只花了不到半月的时间。

    筑基之后,温听檐他们准备回去了。

    应止终于有灵力打开了他的储物袋,在准备出发的那天,他从里面随便挑了件适合狐画屏的法器,用灵力幻化做鸽子,给人送了过去。

    温听檐前几天告诉了应止,在城门口时狐画屏说的话。当时应止就靠在他的旁边笑着说:“那是该好好感谢一下。”

    他本来以为这是一句玩笑话,但此刻看看应止放飞的灵鸽,才反应过来这是来真的。

    应止做完这一切拍拍手,转头对上了温听檐有点诡异的目光,不禁问:“怎么了?”

    温听檐想着着狐画屏对应止的态度,木着脸无波无澜地回道:“没什么,只是感觉比起感谢,她受到的惊吓可能更多一点。”

    应止笑的乐不可支。

    而事实正如温听檐所说,窗外的鸽子飞进来留下一个法器,最后消散成金色的尘埃,在空中变幻成一排字。

    看见那个落款的名字时,狐画屏其实怀疑是自己眼睛瞎了。

    她说不清应止来感谢她和应止来给她送东西这两件事,哪一件更诡异,只知道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但很快,狐画屏爱不释手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法器,决定大方的原谅了应止之前的事,毕竟钱还能再赚,法器在凡间可是买不到的。

    她化作本体,跑到床底下的缝隙里面,叼出了自己私藏的小册子,随后又抖抖身子变回来,拿着东西出门了

    在临走之际,两人又一次路过那棵姻缘树,正是午时,那里人摩肩接踵的,一眼过去只能看见高低不一的人脑袋,和温听檐第一次来时看看的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办法再在心里觉得这种举动犯蠢了,谁让他自己比这些人还要犯蠢的过分一点。

    应止没有拉着他往里面挤,只是在最外面看着树顶上的绸带,交握住双手,如同祷告一般。

    在闭上眼睛之前,应止看了温听檐一眼,只一眼,温听檐就知道他打的什么念头。

    他感受着周围人隐隐投来的视线,冷漠地回绝了:“不要。”

    应止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闭上眼睛的时候,连带着温听檐的那份一起说了。

    阳光下面,他的侧脸好像都透着一点光,褪去那些世人称赞的头衔,现在的应止就和这里面期盼着长长久久的人一样,只是一个少年而已。

    温听檐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抬起了手。

    他不擅长做这些事情,只能学着应止的样子有点笨拙地双手交握,眼睫轻垂,最后闭上了眼睛。

    狐画屏循着气息找到两人个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们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面,闭着眼睛,肩膀还靠在一起。

    虽然她对应止有点谈不上喜欢,但也无法否认,现在在树下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起的两人,实在是非常般配。

    这个瞬间,她无话可说,只是在心里觉得,这样就很好。

    是两小无猜,是绝对的忠诚和信任,是情窦初开的年少慕艾,所以这样就很好。

    狐画屏抬头看了眼那棵很高的树,在心里默默道,让有情人天长地久吧。

    温听檐赶在应止睁开眼睛之前,放下了手,装作什么没发生的样子,在应止偏头看过来的时候,冷静地说:“走了。”

    应止跟在旁边,轻声开口问道:“听檐,你刚刚是不是抬手了?”

    温听檐脚步未停,语气都没变一下:“没有。”

    他说的肯定,但应止知道他应该是有在树下偷偷祷告的,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只是一种直觉,说的更加具体一点大概就是:

    因为我知道,你也很想一直和我在一起的。

    狐画屏在城门边上把手里拿着的珍藏的小册子卷了卷,然后吹了一口妖气,变出一只小狐狸,叼着东西,跃到了应止的袖中,然后化作一片云烟。

    温听檐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妖力的靠近,转过头来盯着应止的手:“什么东西?”

    应止也莫名其妙,摸了一下袖子里面的东西,估摸着应该是一本类似于书的东西,回道:“可能是回礼?”

    狐画屏塞完东西就跑了,深藏功与名。

    温听檐环顾了下四周,都没看见人,便就此作罢,对应止说:“走吧。”

    应止虽然已经能够坐传送阵了,但是修为还是太低了点,排斥反应会比较重,所以温听檐本来的计划,是御剑回去的。

    如果是之前的灵剑,温听檐就不用顾及那么多,只要把剑给应止就行。但陵川是一个有自我剑灵意识的神兵,所以在踩上去之前,还是要问询一下意见的。

    但想起之前陵川不受控制的追在温听檐后面跑的事,应止觉得,陵川很难不答应。

    陵川的回答在应止的预料内,它背过剑身,没有说好与不好,只是傲娇地说:“随便你们。”

    温听檐自动把这句话过滤成了答应的意思。

    但事情的发展,和温听檐的计划还是有一点出入的。因为他们刚出去没多久,就遇上了一支刚好开往中州的仙舟。

    在踩在应止的剑上一路御剑回去,和交一点灵石坐仙舟回去里,温听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温听檐储物袋里面的灵石还很多,他多交了一点灵石,让人给他安排一个宽敞安静的房间。

    那人得了好处,办起事情来效率很快,没一会就领着他们两个人去了一个稍稍偏僻安静点的房间,还帮忙推开了门。

    温听檐进去后,先在房间里面施了一个除尘术,才拉开椅子坐下,应止则是去推开了房间的窗户,看了眼边上漂浮的白云。

    他看了两秒,再回过头看去的时候,没忍住笑了一下。

    屋内,温听檐的手上还拿着从储物袋里面取出来的书,对上了陵川的灵体的视线,四目相对,没有说话。

    陵川把眼睛瞪地老大,看着温听檐,传达着它的不满:说好的御剑呢?!我不比这破船快吗?

    温听檐完全理解不了它的意思,最后思考了半天,在它一眨不眨的眼睛下,从储物袋里又抽出一本书放到陵川的面前:“看吧。”

    陵川差点一个翻身给撅过去,跑回剑里。

    温听檐没再理会它,自顾自地做起自己的事情来。

    陵川看起来还有点哀怨,在桌子上用剑给书翻着页,在剑冢的百年过去了,这些字早就不是它所熟悉的样子了。

    它看不懂,但还是倔强地翻着,温听檐翻一页,它就翻。也不知道在和谁较劲。

    应止看着这一人一剑的样子,突然想起了狐画屏在临走之前塞进他袖子里面的书,便拿出来看了两眼。

    书的封面是很平平无奇的浆纸色,看起来放了很久了,还有点落灰,书脊也有点泛黄。应止抬手,随随便便地翻开了一页。

    “啪——”书被很用力的合上,在安静的室内,声音大的引人注目。

    温听檐听见声音抬眼看过去,看见应止正在把什么东西往袖子里面放,不太自然地解释道:“我出去一下。”

    说完这句他就夺门而出,背影细看还有点狼狈和踉跄。

    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陵川终于不用再强撑着看那本如同天文的书了,问温听檐:“他怎么了?”

    温听檐语气平平:“我怎么知道?”

    陵川:“你和他现在不是道侣吗?”

    温听檐没纠正它他们现在还没结契举办大典,其实算不上道侣,充其量算个未婚夫妻的事。

    他反问说:“你不是他本命剑吗?”

    陵川:“”

    它被一句话回怼的半天开不了口,最后居然真的通过本命灵契去感受了一下应止现在的状态,然后惊讶地开口:“他心跳怎么这么快?!”

    温听檐手上翻页的动作停了一下

    应止再进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快要暗下来了,没剩多少时间,仙舟就会到达永殊宗附近。

    他进来,第一个遭殃的是陵川,它被应止不容反抗地给收回了袖子里面,直接哑了声音。

    温听檐现在去看应止的表情,发现已经变得正常了,只是比以往要沉默了点。并且对方坐在他的对面,目光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点闪烁。

    就这么静静地对视了两秒,应止主动偏开视线,没再看。

    温听檐问:“你刚刚在看什么东西?陵川说你的心跳很快。”

    应止肉眼可见的愣了一下,然后抬起眼,轻笑着说:“听檐,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温听檐沉默了一瞬,回答的模棱两可“一般般吧。”

    “好。”

    比应止的回答更先到来的,是他的吻。

    应止俯身凑过来的时候,温听檐其实有点惊讶。他不知道为什么上一秒还在谈话,下一秒就变成了一个吻。

    但即便如此,温听檐还是把手上的书放下,稍微抬了一下头,任由那个温热的吻落在唇间。

    习以为常的轻吻,让他甚至尚有余力地视线往下,去记了一下自己看到的地方,然后才把书合上。

    应止发现了他不那么专心的眼睛,伸出右手,用自己掌心的伤疤缓慢而煽情地,在温听檐的侧脸轻蹭。

    粗粝的触感一下拉回了温听檐的注意力,他微微眯起眼睛看过去。

    应止正垂着眼认真安静地亲着。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一触即分,而是久久地轻碾着,一个接一个,密密麻麻的吻过来。

    唇齿之间的空气被毫不留情地驱赶,明明应止现在的修为还没有他高,但在这些吻里,喘不上气来的,居然是温听檐。

    温听檐被这有点反常的吻弄的有点思绪混乱,不受控制得往后退了点,脊背贴上椅子,声音有点闷地开口:“你”

    他想说,你怎么突然这么奇怪。但刚刚张开嘴,就被钻了空子。

    应止捧着他的脸,顺着张开的那点缝隙长驱直入,勾住了他的舌尖,发出轻微的水声。

    温听檐面上还是那副冷冷的样子,但其实脑子一片空白,嗡地一下直接懵了。

    手上一阵失力,书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但是已经没人在乎,去捡它了。

    温听檐在这一刻才知道。

    原来接吻还有种接法,是需要张嘴的。

    作者有话要说:

    差的更新字数都会补上的,我尽量更新写长一点。

    第42章 相悦(二)

    这个吻是充满水汽的,细密深入到让人呼吸都停滞了一瞬间。

    温听檐没有特意去学习过这类的事情,和应止互表心意后,两人也只是简单的亲吻接触。

    现在这个吻属于是过了头了。

    应止其实吻的也很不熟练,除去一开始探进去的时候还比较从容,后面也是不得章法。但温听檐这个完全一脑空白的人也分辨不出来就是了。

    这样没有预兆的深吻的后果就是,温听檐在应止又勾着他舌尖的时候,下意识咬了一口。

    他这一口咬的还挺重,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在两个人之间的唇齿之间。

    应止被咬了一口,终于撤回了身子,小声地“嘶”了一下。

    温听檐沉默地把地上的书给捡了回来,等再直起身子,脑子里就清明多了。

    现在也不用再问应止到底看了什么心跳加速了,因为他从就应止刚刚的话和举动里,很快理清楚了他到底看的是什么。

    不仅如此,温听檐现在的心跳就和被传染了一样,一样跳的很快。

    应止不是会主动去找这些东西看的类型,思来想去,除了当时在城门口狐画屏给的东西外,温听檐想不到其他解释。

    他当时没有太在意,如今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如果能再给一个回到过去的机会,温听檐一定会用灵力把狐画屏幻化的那只狐狸给打死。他将手里的书攥紧了点,冷酷地想到。

    温听檐还在脑子里思绪游离地想着,下一秒,就被应止捏了一下手心。

    他重新聚起视线看过去,应止发觉他的视线,微微张开了嘴,隐约可见里面还在出血的舌尖。

    他或许是想要卖可怜,但是温听檐完全不为所动,原因很简单。

    因为他的舌尖同样有点疼。

    温听檐咬起来的时候是真的懵了,连自己都没放过,落得个两败俱伤,只是没有应止出血那么狼狈。

    抱着书和应止两两对视了半天,他冷漠地学着应止的样子,也探出一点舌尖示意。

    那一小块的颜色比其他地方都红,一看就是没收住力道也也磕着了。

    他的举动转瞬即逝,下一秒就不见了,却看的应止怔愣住了,把原本就受伤的舌尖又不小心咬了一次。

    温听檐银白的长发被他刚刚的动作揉散了点,搭在身前,还有几根头发不安分地在头顶翘着,整个人仰躺在仙舟的椅子上。

    他冷着一张脸,看人的视线依旧是平静不起波澜的睥睨,却在学着应止装可怜的样子吐舌尖。

    像某种冷着脸威慑人的小动物,但危险不足,反而只剩下一些反差带来的心悸感。

    应止又一个不小心咬了自己一口,虽然他知道温听檐本人没有那个意思,但并不妨碍他感觉这很像撒娇。

    联想到这里,他有点不自然地转过头去,像是在躲避什么。

    温听檐歪了一下头看他:“?”

    因为舌尖上的伤口,应止说话的声音有点奇怪,在下了仙舟之后索性就跟在了温听檐的后面,没再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跟着的是一个哑巴。

    温听檐只是稍微磕碰了一下,再加上他本来就出众的自愈天赋,很快就什么痕迹都没了。

    但如果让他在和其他人交涉和舌头继续痛里面,他会选后者。

    御剑到了永殊宗的山门后,他们便一路从长阶往上。这一路上瞧见他们的弟子都纷纷过来打招呼,温听檐不知道怎么回,只能拽着后面那个人埋头往上走。

    等到了洞府的阵法外,那些嘈杂的声音就少多了,温听檐一脚踏进阵法里面,难得的清净让他居然舒了口气。

    春日早就过去了,洞府门前那些花枝也没再继续开了,但在温听檐在临走前用灵力幻化的虚影居然还在。

    应止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这片幻化的花林,他弯腰看了半天,因为舌尖的刺痛,声音有点含糊不清:“原来它成林是这个样子啊。”

    温听檐听见他的话,疑惑地回头过去问:“你不是看见过吗?”

    且不论应止闭关的洞府一出来就能看见这里,当初温听檐在洞府里面留的传影石也碎掉了,证明应止在闭关结束后,应该也回来了一趟。

    “我当时不敢细看。”应止直起身子,语气轻描淡写:“我才刚刚意识到心悦你,怕再多看一眼就会碎得一塌糊涂。”

    他不能让自己落到这个地步,因为他还要去找温听檐。

    温听檐静静地抽了一部分灵力,重新补进那些快要消失的幻象里面:“你以后可以慢慢看。”

    *

    他们离开的时间,在修士一晃而过的岁月里面,实在算不上很久。洞府里面还是崭新的,但温听檐还是有点不舒服地重新施了个驱尘术。

    应止舌尖上的伤口,其实很轻易就能治好。只是温听檐一想起自己那副茫然的模样,就把治伤这事给刻意忘了。

    况且就算温听檐不主动去治,依照他咬应止的那个力度,应止自己估计也会很快就会痊愈的。

    说不清楚的这段时间,就当是对当时那事的报复了。

    温听檐设想的很好,但是没想到这又是一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举动,而且后果还来的很快。

    就在他们回到永殊宗的第二天,温听檐被千虹给叫过去丹峰,应止就形影不离的跟在后面,在长阶下他们遇见了一个熟人。

    孟肃应该是在外出的任务里受了伤,手上还拎着丹峰的丹药,看见温听檐两人,一个急刹转身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温听檐惯性冷脸装作没听见,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其他人或许就知难而退了,但孟肃是什么人,九重城,天榜大比,见过的大场面和冷脸多了去了。

    他完全不计较温听檐的爱搭不理,继续打招呼:“你们后面还会继续回来上课吗?对了,还没恭喜应止你出关呢”

    这下再不吭声就有点奇怪了,应止只能开口道:“多谢。”

    他这一开口,就让孟肃愣住了。

    但孟肃根本就敢往应止和人亲上这点想,提。听见他这奇怪的声音,第一反应就是:“你也被人打了?!”

    在往上走装听不见的温听檐:“”

    应止偏头,没忍住溢出一声笑来:“没有一点小问题,我过几天就好了。”

    孟肃:“这还是小问题啊?到底是谁对你下黑手偷袭,你去找长老们教训他!”

    下黑手的温听檐本人凉凉地回头。

    应止瞬间不敢笑了,正过头垂下眼睛。孟肃更夸张,直接一个立正站直了,表情严肃地和当时面对那些妖兽一样。

    最后离开的时候,孟肃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他问的是应止,一副你再问一句就去死的样子的人却是温听檐。

    经历这么一出,他安安静静在洞府里面呆了半天的心情算是被耗得差不多了,他面上不显,还是那副样子,但千虹还是看了出来。

    她递过来一杯灵茶,温声道:“去了夕照城一趟,你好像变了很多。发生了什么事吗?”

    温听檐端着水的手一顿:“有吗?”

    千虹盯着他,笑了一下:“有啊,还挺明显的。至少在之前,你从来都不会那么明显的表露出情绪。”

    那时藏书阁初见,温听檐就连悲伤都是像雾霭一样虚无缥缈的。

    说完,她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当然,当时在天榜大比,你为应止找上凌云宗高台的时候不算。”

    澄澈的茶水飘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温听檐小小抿了一口:“这样不好吗?”

    千虹:“挺好的,就这样挺好的。”

    那琥珀色的瞳孔终于不再是空茫一片,像琉璃镜一样的冷漠了。而是沾染上自己的情绪。

    他们聊的东西很杂乱,温听檐几乎没和除了应止以外的人聊过这么久,千虹的问题总是平和而舒适的,不难回答。

    就算有时温听檐不想说,千虹也会很快跳过这个话题,不让气氛一直僵着。

    一个个问题,让千虹终于确认了:“你的桎梏应该已经破开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元婴?”

    温听檐静默了一会:“等我生辰过后。”

    修士其实并不怎么在意生辰,凡人的几年十几年,对于他们而言可能只是一场冥想或者闭关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谈何重视。

    温听檐对自己的生辰起初也不太在意,也没过过。只是应止很执着,只要有时间,就一定会过。

    他现在还记得在应止闭关的前一天,他盯着自己的眼睛说:“我希望它会快一点,这样还赶得上出来过你的生辰。”

    算不得什么很大的事情,所以他就由着应止去了。

    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的千虹顿了一下,然后才轻声问:“上一次也是有人过生辰吗?”

    温听檐点了下头。

    千虹没有问那人是谁,或者说,永殊宗的所有人应该都心知肚明。

    她好像就在这简简单单回答里,窥见了这两人情感的本质,如花般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啊。”

    应止也没好到哪里去,在丹峰下面等温听檐的时候,就收到了来自明信和掌门的传音。

    他当时结婴失败,洞府处还残留有他的灵气,其他人可能感知不出来,但修为高的人一看便知,这灵气在不断下跌。

    在发现的第二天,明信他们就想要拉着应止查看。奈何人已经跑了个没影。想要传音,可人的修为又净失,根本接收不到。

    等了个把月,才终于等到人回来。这下终于能够好好问问了。

    掌门的传讯恰如其人:【事关你的修为,尽早来主峰商议一番。】

    而明信的就简单的多了:【滚来主峰!!】

    应止看着这快要黑下来的天色,假装没有收到这两条传讯,继续在下面等着人。

    温听檐从丹峰下来的时候 就看见应止被好几道传音玉简围在中间。应止看见他,抬手把那些玉简给收进了储物袋里。

    “怎么回事?”温听檐边走边问。

    应止笑了下,不甚在意地说道:“我修为倒退的事被知道了,现在等着我去主峰问审呢。你呢?聊了什么。”

    温听檐其实记得的问题也没剩几个,随便捡了些说给应止听了,最后又想起来补了一条:“她还问我我准备什么时候结婴。我说等我生辰过了。”

    应止说话的语调模糊:“千长老应该挺惊讶的。毕竟现在没多少人过生辰。”

    在流水一样的年岁里面抓住那么一天,对修士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对应止不是。

    温听檐的生辰是十月初三,人间的小雪。

    应止一直觉得这个生辰和温听檐真的非常适配。

    小雪那天,人间会落下一年的第一场雪。冰雪凌天,是最为洁净清透的颜色。那是很多凡间的孩子对雪最初的认识。

    而在应止不知季节的幼年时期,温听檐才是他见过的第一场雪,是只有他一个人仰望的落雪。

    伸手接住雪怎么会是一件困难的事呢?

    在第二天应止出发前,温听檐还是没好意思让应止就这么顶着伤去见长老。

    应止的伤并不重,温听檐索性没有用丹药,而是直接掐着应止的下巴,指尖聚着一个治疗术:“张嘴。”

    应止犹豫了下,最后老老实实的按照温听檐说的做,张开了嘴。

    温听檐看见那道还留有痕迹的伤口,有点茫然,沉默了会自省道:“我当时咬的有那么重吗?”

    说着,还用指腹在上面又按了一下。

    应止也想起了仙舟上的事,没吭声。任由温听檐动作。

    幸好温听檐只是疑惑了一瞬间,并没有深究,也没仔细看。在治好的下一秒就松开了手,让应止走了。

    温听檐本来以为解释这些事情需要花很久的时间,都准备好收拾一下东西去宗门的藏书阁里逛逛了。

    但他刚在屋子里面坐了没多久,起身推开门准备出发时,就遇上了回来的应止。

    温听檐盯着门口的应止:“你没去?”

    应止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表情变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去了,刚刚聊完回来了。”

    温听檐:“?”

    应止本来也以为自己需要解释很久,但事实恰恰相反。

    当时他刚到永殊宗的主峰见到那些长老,修为就被一眼看了出来。最先暴跳如雷的是明信:“你这怎么回事,结个元婴给自己结到筑基了?”

    应止回答地言简意赅:“道心碎了,现在另走了一道。”

    这话一出,明信差点晕倒。

    “怎么会碎道心啊?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明信,我就说你现开辟的洞府不靠谱啊!还不如让人来我们这呢!”

    这些讨论声里面,还是掌门先抓住重点,沉声问他:“你之前修的是什么道?”

    应止又惯性地摸了一下的右手手腕,就好像那条绸带还呆在那里,轻声说:“无情道。”

    “”

    这次没人讨论了,所有人都恍然大悟了。

    齐刷刷地沉默了几秒后,又开始争议起来应止重修一道之后怎么提升修为。

    这两个话题衔接的太自然了,甚至没问应止到底是因为谁而无情道碎裂的,因为都门清着。

    那些推心置腹的建议的话里,只有千虹格外地与众不同。她撑着脸,笑着对应止说了一句。

    “那你要加油了。不到化神,我是不会让你来丹峰提亲结道侣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吃完晚饭去剪了一个头发,理发师咔嚓一下,把原来及腰的头发剪到了锁骨边上,看的人就差当场晕倒了。

    回去之后一度自闭,甜的剧情写的非常缓慢,反倒是把后期的剧情给搓出来了。

    周三还有两更。

    第43章 相悦(三)

    应止嗓音平和,简单的和他说了一下那里发生的事情。温听檐听完他说的话后,对他们两个人的事在长老面前过了明路的事没什么太大想法。

    只有一点。

    温听檐坐在床榻边上,有点困惑地说:“为什么不是我来剑峰找你结道侣?”

    除了在剑法上他或许比不上应止,其他不论是修为还是其他天赋,他都比应止要高一点。

    所以为什么不是他化神之后去找应止提亲?

    应止还在整理自己的发束,乌黑的长发有点乱,看起来格外慵懒。他没想到温听檐的重点那么奇怪,没忍住笑了一下。

    他想思考了会,指了下温听檐腰间的玉佩说,提醒说:“当年不是我先提的吗?所以这次也让我来吧。”

    温听檐也想起了当时在玄机阁里,荒谬却又算得上命中注定的一番玩笑话:“哦。”

    当时他应下对方的话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十年后,会演变成这个样子。但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殊途同归。

    九岁的应止递出玉佩的时候,只是希望他和温听檐会一直在一起不会放开。而现在,他也确实做到了。

    温听檐看着他的头发,感觉那好像比之前更长了一点。

    修士的面容和发丝长度基本是不会变化的,从他们筑基开始,就定格了起来。只是应止一朝修为全失,虽然样貌没什么变化,头发却长了不少。

    见对方整理地有点歪七扭八的发束,温听檐轻轻招了下手。

    应止看见那轻晃的手,走了过去,然后也坐在了床榻上。温听檐站起来,动作有点笨拙地拆开了发束。

    外面正值正午,应止回来发丝上面都仿佛带着些许未消退的暖意,摸起来很挺舒服,就像温听檐曾经在院子里的阳光下摸过的狸奴一样。

    指尖在发丝之间穿梭,在一片乌黑里偶尔探出一点莹白。应止一动不动,任由温听檐拢起长发,耳边只有发丝的摩挲声。

    温听檐还是不太熟练,但胜在力气很轻,动作稳当,他听见应止又一次开口:“千长老还让我问你,后面还要去上课吗?”

    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

    如果不是他现在提起,温听檐都快忘了这件事情了,他问应止:“你呢?要去吗?”

    说起这个,应止还有点无奈:“应该是不会去了。长老们让我趁着这段时间去和其他弟子对练。”

    换作之前他们肯定不会这样安排,一个快要元婴期的天生剑骨,还手握神兵,让其他弟子和应止对练那不就是自讨苦吃吗?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应止的修为降到了筑基期,他们估摸着应该能勉勉强强过上几招,不至于一击必杀了。

    没想到那些长老这么会出主意,温听檐说:“你没拒绝?”

    不管怎么说,如果应止本人不同意,那些长老应该也是没有办法的。

    “没有。”应止抬起手给身后的人递了条发带:“他们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希望我能答应,而且这样对练对恢复修为也有点用处。”

    “只是因为这样?”温听檐接过应止手里的发带,手上迅速地绑好了,将长发还轻捋了一遍。

    应止不像是会那么好心的人,而且和那些人对练的效果其实微乎其微,如果只是这个,应止不如和他对练算了。

    “好吧,其实是因为他们说如果我答应的话,会给我一些灵石法器补偿。”片刻的沉默后,对方重新开口。

    应止用一种开玩笑一样的语气说:“我现在真的很穷困啊。去丹峰找你提亲,怎么说也要能用灵石把长阶铺满的程度吧。”

    温听檐想了想那个场面,谜一般地沉默了两秒。

    他觉得应止没准真的做的出来,毕竟在很久之前,他就知道了,在对方眼里,给自己花灵石的事情都算不上花钱。

    “应止。”他松开攥着对方头发的手,在这瞬间真的很想问他到底在想什么,最后却只是平静地开口喊了一声名字。

    应止尾音上扬地“嗯”了声:“怎么了?”

    “就算不是化神期,没有很多灵石法器也可以。”温听檐试图纠正道。

    他没见过其他人结道侣时会是什么样子,想来也不太可能是应止说的那个场面。不然几场过去,整个中州的灵石都会被挥霍完了。

    这种事大部分都只是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只要你想,我就愿意。

    “我知道,是我太在乎了。”应止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垂着眼睛眼底漆黑一片,轻笑着说:“会觉得我很贪心吗?”

    有了温听檐的喜欢不够,还想要爬的再高一点,直到有天他能够把天下所有珍宝都送到对方面前 。

    温听檐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最后走到应止的身前,抬着他的脸,盯了两秒,回了句:“那你去做吧。”

    应止听见他的回答,眉眼弯弯:“现在可以亲一下吗?”

    原本温听檐是任由他亲的,但是自从仙舟上的那一出后,这项权利就被收回来了。

    应止以为他或许是还在为那事生气,但事实说起来,还有点荒谬。温听檐只是觉得亲不过人有点丢脸。

    尤其是被亲到一片空白难以思考。

    他颇为冰冷地收回了刚刚抬着应止下巴的手:“不行。”

    应止轻轻眨了下眼睛,明明衣袍整齐,却看着显出被水淋过的狼狈意味,配上那不见底的眼眸,还混着一点妖异。

    温听檐被色.诱地非常熟练了,面无表情地对视了两秒,直接无视了他。

    应止:“”

    温听檐最后还是没能让应止在他那里讨到一个吻,应止在临走之前看过来的眼神,他都直接拿书挡住了。

    直到人从室内推门出去,他才把书悠悠放下。

    但一放下书,就和桌子上的陵川的灵体四目相对了,他视线微移,看见应止放在一边的剑:“他没带你走?”

    陵川反驳:“是我不愿意和他走好吗?”

    作为一个神兵,还要去和那些拿着凡铁剑的小孩比试,说出去都难听。

    温听檐感觉自己已经摸清楚了这把剑的秉性,他一言不发,伸出手,像是凡间那些人吆喝小狗一样。

    陵川剑下一秒就连灵体带剑柄一起滚进温听檐的手里,转了一圈后,还顺带问了一句:“我们去哪里?”

    温听檐握住剑,意料之中的没有受到任何反噬,陵川在他的手里也安安分分的。他没回答陵川的问题,反手把剑给收进了袖子里面。

    他从洞府出去,几个拐弯,踏上一条往上的道路,温听檐当然不是去上那些课,而是往藏书阁上走。

    他还惦记着应止那个吻,总想着把事情学会,扳回一城。

    因为事情特殊,温听檐还在路上专门变换了一下容貌。

    原本上挑冷厉的眼尾变得圆钝了些,发色和瞳色都换成了黑色,身形也缩小了点,看起来只有他十五六岁时的样子。

    只要不是对他的相貌很熟悉的人,一眼过去都看不出来。

    他把准备都做好了,但却忘记了,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在永殊宗的藏书阁里面找到的。

    如果你想找医学典籍,阵法撰写,藏书阁里面标的清清楚楚。如果你想要的是八卦轶事,奇门遁甲,那这里多多少少也有点。

    但你如果想找什么双修,合欢宗相关的典籍。不好意思,藏书阁里面一概没有。

    狐画屏要是知道他现在的这番举动,一定会捂着胸口笑起来。

    她给应止的,那都是她多年呕心沥血总结出来的私藏,永殊宗这种正儿八经的大宗门里面会有才怪了。

    温听檐在某些事上出奇的倔,找不到却硬是翻了半天。

    最后还是一个师姐看见他翻翻找找的身影,和类型,没忍住凑过来搭话:“那个你是想找”

    句末的几个字被咽了下去。

    温听檐没听懂她这句话末尾说的什么,但大概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于是乎他点了下头。

    那师姐看见他点头,长舒一口气:“之前没在这里看见过你啊,师妹新来的吗?”

    温听檐:“?”

    师妹?

    那师姐见他不吭声了,又去看他,再次上了那张精致白皙的脸,还是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这个师妹长的真好看。

    他年少时长的一副雌雄莫辨的昳丽模样,现在将眼尾的弧度一改,那冰冷的气质都在那张脸下衬成了清丽出尘。

    温听檐在解释和放弃之间纠结了一下,最后破罐子破摔地又点了一下头。

    师姐带着他左拐右拐,从书架的缝隙里面,找到被掩埋在阴影里,很难瞧见的一排书。

    “自己拿回去看,看完后记得悄悄放回来,不要在这站太久。”她又道:“右边这里有一些是从山下带来的话本子,就看自己的接受程度了。”

    温听檐继续木着脸点头。

    那师姐没多留,说完后,就摆摆手走开了。

    温听檐先看了眼左边的那几本,封面的颜色都是一种像是被花汁浸染过的粉,名字也非常大胆。

    当初他在九重城里他为了骗白琳时,把类似的都给看过一遍,当时的他不同今日,没有任何感想。

    甚至到现在,温听檐都不记得自己看过的内容了。

    他的指尖在那一排里面轻点,最后抽了一本在里面最素净的。封面是雪一样的白色,没有名字。

    温听檐拿了书就往外走,直到走出藏书阁,他才翻开了一页,看了眼。

    陵川在他的袖子里面呆的无趣,灵体从里面跑出来,蹦哒到温听檐的肩膀上。没有重量,悄无声息的。

    它看不懂现在的字,和书上的鬼画符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后转了个身,看看后面的风景缓解一下“剑疼”。

    温听檐没有细看,但只是那么寥寥几页,就足够他沉默了。

    书里面的主角也是个修士,故事讲的大概是从边陲小城到大宗门首徒的晋升之路。

    这个故事很常见,如果主角不是天榜第一,不是十八岁元婴,不是姓应名止。身边也没有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青梅竹马”就更好了。

    温听檐不知道撰写出这本书的人,有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被主角之一给看见。

    他面无表情地往后随便又翻了一页,映入眼帘的内容就是:

    【那双眼眸里面的雪好像在一瞬间就化了,变成难耐的眼泪,和因为不断升温的气息而冒出的细汗。

    应止俯下身子,手上的动作没停。听着他茫然无措到只能溢出来的,响在耳边的喘息。】

    书被猛地合上,温听檐冷着脸,脚步却是一个恍惚。

    肩膀上的陵川啪叽一下脸朝下,摔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可能会晚点,这两章写完,之前请假的字数就都补完了,后面就是一天一章。

    第44章 相悦(四)

    它感觉不到疼,但不妨碍它脸朝下着地感觉到难堪。陵川从地上又爬回温听檐的肩膀上,突然发声:“你怎么了”

    温听檐现在听见它的声音,才发现陵川站在自己的肩头:“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一直都在啊,你到底在那看什么东西?”陵川说完这句,静下来听了下温听檐的心跳,大惊:“你心跳怎么也跳这么快!”

    不愧是能在一起的人,和在仙舟上它感应到的跑出去的应止的心跳,简直是一模一样。

    温听檐默然了一瞬。

    如果是一直都在,陵川应该也看过了那上面的东西,不至于现在还来问他才是。

    温听檐突然想起来在仙舟上陵川看那本书的表情。虽然有点难以置信,但他当时确实在一个黑乎乎的团子脸上,看见了生无可恋的表情。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陵川应该是不认识字的,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跳,把书收回袖子里:“没什么。”

    陵川:“?”

    没什么你心跳这么快?

    温听檐终于抬起眼睛,看着眼前不知道一只脚踏错到哪个地方的路口,思索来一下,决定还是去看一下人。

    他抬手摸上手腕,金色的丝线隐隐约约,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陵川当然能感知到那头是谁,它很快思绪就跳开了,没再纠结刚刚的事,看了看他的模样:“我们就这样去?”

    温听檐没搭理它,再踏出一步时,身形悄然变幻。个子不断拔高,清瘦而挺拔。

    乌黑的长发从发尾处寸寸染白,眼眸深处被日光一照,又变成了清透的琥珀色。

    熟悉的模样,陵川终于舒服了,趴着不说话了。

    温听檐顺着丝线那头的方向走,头一回上了剑峰。比起丹峰的绿草满盈,这里堪称寸草不生,入眼所及几乎全是陡峭的石壁。

    来了这么一趟,温听檐又一次深刻体会到了,当时应止刚来剑峰第一次就在明信眼皮子底下折花,还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到底有多难得。

    再走近一点,那边兵器相接的铮鸣就更响亮了。这里还难得地栽了点树,应该是刚移过来没多久,还没被剑峰上的罡气克死。

    隔着一片林子,温听檐远远地看见应止在台上握着剑,应付对面攻势的身影。手上的金线一闪一闪的。

    陵川犀利点评对面:“剑好烂,剑法也好烂。”

    说完,它又对温听檐说:“你拎着我上去,一招之内我一定解决掉他。”

    温听檐:“”

    温听檐:“你说不是不和这种人比试吗?”

    陵川:“本来是这样的,但过来看一眼,感觉这个剑法简直是对我的挑衅。”

    温听檐没听他的,自己凌空找了一个相对粗壮一点的树枝,坐在了上面。他的动静不算小,再加上那根牵连着的金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里有个人。

    但他不在乎,他也不是来搞偷袭或者是监视的,就算被发现了也不碍着什么。

    陵川没有上去还颇为遗憾,看着那个人的剑法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又转过身去。它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了,不然会开始替应止默哀了。

    它看着温听檐非常自然熟悉的坐在上面,叉开话题说:“为什么你总是喜欢坐在那么高的地方?”

    温听檐半眯了一下眼睛,他记得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当着陵川的面坐在树上:“总是?”

    陵川突然记起来来温听檐已经失去了当时在剑冢幻境里面的记忆,自然也不记得自己之前做过什么事了。

    它略去幻境里面的事,简单解释了一番,又说:“所以是为什么?”

    为什么?

    温听檐抬起头看着被树枝遮挡地只露出一点的天空,半响回道:“因为安静,看得更清楚。”

    以及会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就好像他生来就适合呆在高不可攀的地方。

    后半句他没说。但陵川还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回答。怎么说呢,感觉这个回答就很符合温听檐的性格。

    他们在上面聊得有一搭没一搭,温听檐也不是每一个问题都回答的,大部分时候,陵川都是在自言自语。

    温听檐坐在树上,时不时抽空看台上的应止一眼。等他再一次垂眼看过去,却发现台上的人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他的视线转移,看了一圈,终于在树的正下方找见了应止。

    应止抱着铁剑,仰着头看上来,也不知道在树下看了他多久了。

    刚刚那本书里的画面好像还没有散去,温听檐抿了下唇,说道:“干什么?”

    应止在树下轻声问他:“看出什么了?”

    温听檐偶尔抽空看过去的几眼,都在应止的身上,能看出些什么。到最后,只能借用了一下陵川的一番话:“他们的剑法有点烂。”

    应止莞尔:“对啊,看见你之后就更害怕了。”

    温听檐:“?”

    这场对练,那些长老当然不会告诉这些弟子是应止的修为倒退了。

    只说是让人压了修为,这段时间过来陪他们训练一番。

    这短短一个时辰,他们这群人的灵剑都断了个遍。是练器的姜荣看见了,都要让他们剑峰的人全部滚蛋的程度。

    本来面对一个天榜第一的剑修,他们的压力就有够大的了。这下好了,又来一个温听檐。

    从应止手腕处法器的金线闪烁时,他们就顿感不妙。直到看见那道银白色的身影真的出现,众人顿感完了。

    本来就不太够看的剑招,这些更是连力都不敢用,下场后还得时不时看一眼树上的温听檐。

    天榜一试,出名的不只有应止这个第一,还有温听檐的直面各宗长老,冲冠一怒为蓝颜。

    当时杜览的惨状,在场的人都有目共睹。后年一传十十传百,到了话本子里面,更是写成了凄惨无比,沦落到没一块好肉的惨样。

    这些剑峰弟子有部分没能去天榜大比看,但并不妨碍他们对发生的事了如指掌。现在温听檐就在边上,谁还敢真的对应止下手啊。

    他们可不想也被打成那个样子,然后成为宗门里面那些女修的创作灵感。

    温听檐终于从应止的口中捋清楚事情,颇有点无语凝噎。当时杜览是故意针对应止的旧伤动手,他才会出手。

    至于其他时候,他还没有这么闲。况且应止自己也有办法对付。

    温听檐沉默一瞬:“那他们就别对练了。”

    应止点头:“我依旧和他们说过了,明日再来,现在人没准都要跑光了。”

    他摊开手,问树上的人:“所以下来吗?我们回去了。”

    温听檐看见他伸出来的手,先把肩膀上的陵川给扔了下去。陵川依旧是脸朝下,不过落在的不是地上,而是应止的肩膀上。

    它抬起头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应止用契约给禁言了。

    陵川:“?!”

    温听檐这才从上面跳下来,落进应止的怀里,然后很快又踩回地上。托了那本书的福,他现在看见应止稍微俯身的动作就感觉别扭。

    他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应止抬手把肩膀上的陵川塞回袖子里,然后跟了上去。

    应止在后面,伸出手去勾温听檐披散着的长发,像是被牵着一样。

    平心而论,应止的距离控制的很好,刚好堪堪勾着那缕头发,又不会因为牵扯而生痛。

    温听檐轻叹了口气,最后停下脚步,手往后招了一下,意思是让应止牵着他的手。

    应止在照做的同时,又记起在走前被温听檐拒绝的吻,开口轻声问:“是那件事惹你不开心了吗?”

    温听檐想了下,说:“没有不开心,我只是在和自己较劲而已。”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经历了更加难堪的事情,他现在想起自己在仙舟上的狼狈样子,居然没有那么过不去了。

    理智逐渐恢复后,温听檐突然想起来,在凡间那些爱侣里面多的是个头破血流不顾一切。在感情里面,好像狼狈一次也情有可原。

    他当时在夕照城会吻应止,也不是为了现在能比对方更擅长从容,只是因为喜欢。

    仅仅是因为喜欢而已。

    应止听见他的回答,还想要再说些什么,温听檐就转过身来,仰头亲了上来。是独属于他的吻法,坚定中又带着平静的安抚。

    只是轻轻一吻,应止顿时卸下所有的思量,弃剑投降

    孟肃在边上看见这一幕,差点就晕倒,从丹峰的悬崖边上栽下去了。

    他住的地方离姜荣的屋子还算近,于是就被大手一挥,安排过来给这些剑修弟子送剑了。

    本来远远地看见这两个人,还想着上前再去问一嘴应止的伤好了没,结果还没来得及迈步喊话,就被两人间的这个吻打的措手不及。

    他瞬间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如果他的语言还能正常使用,现在肯定是脱口而出一句:我靠!

    温听檐他们不知道,在永殊宗内,其实有很多师兄师姐都在悄悄下注,猜应止和温听檐两个人什么时候能结个道侣看看。

    孟肃撞见过好几次,但都不以为意,只以为是那些师姐们在给自己找乐子,毕竟修行路漫漫,调节一下自己的心境也好。

    现在一看,他才是这个乐子。

    孟肃现在也不用上前去问应止为什么会受伤了。

    因为答案已经以一种残酷的方式摆在他眼前了。

    他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当时反应那么大的会是温听檐了。

    最后抱着一堆剑逃跑一样地往山下狂奔的时候,孟肃神识恍惚地想着。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会掐死那个追问应止为什么受伤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ovo

    第45章 相悦(五)

    温听檐后面就没再去剑峰了,袖子里的书也只翻了那么一次,第二天就给放了回去。

    或许是因为那不能入眼的内容,他放回去的时候动作还有点小心翼翼的,生怕有人发现。

    陵川自从被应止一手按进袖子里之后,就开始生闷气。虽然它只是一个非正即反的剑,但温听檐却能感受到它正拿屁股对着应止。

    温听檐在屋子里歪着头,看的其实不是很理解。

    因为当初陵川在他的肩头啪嗒一下摔下去的时候,也不见这么大脾气。

    如果陵川能听见他的心里话,一定会喊一句,那能一样吗?!

    偷偷摸摸站在别人肩膀上不小心掉下去,和被自己的剑主被按着脸塞回袖子里,那是两个概念。

    总之,有了陵川跟在应止旁边阴恻恻的示威,那些剑修本来就断的勤快的剑,一下子更坑不住了。和温听檐坐在边上看也没差。

    这种情况持续了两天,温听檐难得地也被掌门他们找了一趟,一道传讯给叫到了主峰。

    他到的时候,主峰殿门外的铜钟正敲击了一下,空灵的声音悠悠荡荡地传了很远,但比起钟声,更大的还有姜荣的不平声。

    他说话几欲滴血,字字发自肺腑:“我再给你们剑峰炼一把剑,我就是狗!”

    在他们的三言两语里,温听檐终于理清楚了事情的起末。

    姜荣这几天看见送过来的灵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于是跑来主峰要个说法,并且放言,如果这事再继续下去,他就拖着明信一起从主峰的山崖下跳下去。

    他们还在殿前争论,温听檐本来没打算现在过去的,但坐在高台上扶着额头的掌门却突然开口:“你来了。”

    在场的加上他自己就只有四个人,在其中温听檐的修为是最低的。

    但他隐匿气息的手段想来了得,听了这么久,那两人都没能发现。最后却还是是被掌门点明抓了个现行。

    一句话落下去,知道自己被小辈看了笑话,明信和姜荣现在终于不吵了。殿内居然诡异地安静。

    掌门没和温听檐解释一遍情况,他估摸着对方听了半天也听清楚了,便直接了当地开口:“半年后,万道院的大阵会松动打开,届时你和应止一起去吧。”

    万道院。

    温听檐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万道院虽然以院字收尾,却不是什么书院,而是千年前某个没度过飞升雷劫的化神期大能的陨落之地。

    那化神修士善于推演卜卦,可能在飞升之前就提前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为自己提前留了一手。

    他的道骨在重重天劫下灰飞烟没,身影从九天之处沉沉下落,此后落地为阵,只在某些时候开启。

    阵法的位置,在中州边境的一片苍茫雪原中。据说在那处,埋藏着那位化神期修士的众多心法法器,甚至千百年过去了,还有些许神魂残留于世。

    但之所以只是据说,是因为每一个从里面出来的人,都发了心魔誓,无法情况透露半分。

    半年后的时间,他的生辰也过了,不出意外的话,当时的温听檐应该已经晋升了元婴。

    掌门此举一是让温听檐带着应止去赌一下运气。虽然不是每一个进去的修士都能得到传承或者是法器,但去试试总归是好的。

    第二点,就是尽快让殿前这两个争论了不知道多久的人闭嘴,再吵下去,他感觉自己修为都得倒退大半个境界。

    温听檐一下便意识到了他的意思,不置可否。

    掌门顺势将自己的信物,还有一些收集来的护身法器交给了温听檐。

    温听檐也没仔细看,接过了之后就放进了储物袋里面。但是在哪之后,他却没走,也没说话。

    掌门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温听檐终于抬起眼睛看他,就算是孤身一人站在他们面前,也丝毫不慌乱。

    他想起来应止之前和他说的那番话,思考了下,说:“我可以让应止跟我去万道院,但是你们之前答应他的法器灵石都要照给。”

    换而言之,就是替应止要钱。

    掌门:“”

    他有点头疼,又丢了一袋子东西过去:“其他长老都,等你们回来之后时候,我再让他们给送过去。”

    温听檐终于满意了,点了下头,转身正欲走时,掌门又无可奈何开口:“你顺便去告诉他,不用再在演武场待着了。”

    也不知道听没听讲去,那道安静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掌门没法再问,因为温听檐一走后,那吵吵闹闹的动静就又继续了,他无计可施地又按上额头

    掌门最后说的话,温听檐还是听见了。但他没去那个演武场,直接给应止传了一道音,让人回来。

    他回到洞府后,想要把掌门给的灵石放在桌案上数数,却发现那袋子里面的灵石多的有点放不下。

    温听檐打开最后抛开的那个储物袋看了一眼,发现林林总总的都能堆成一座山了,掌门这下估计是下了血本了。

    发现点不清楚,温听檐索性就抬手把东西收了回去,把储物袋扔在了桌上,让应止自己来拿。

    应止回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闷闷不乐的陵川

    陵川在演武场吓坏了好几把剑,心情也不见得有多舒畅。看见温听檐后,直接从应止的身边跑过来,凑到他边上,大声密谋。

    “我们一起去把应止揍一顿吧。”

    应止听见了它的话挑了一下眉,弯起嘴角也看向温听檐。

    温听檐不知道陵川为什么会认为在应止和它之间,自己会选择帮它,一时间没说话。

    陵川则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

    它在幻境里面看过温听檐使剑,和应止的剑法堪称一模一样,拎着那么一把凡铁剑都能抵挡住幻境里应止的攻击。

    现在换上它,再加上温听檐的修为比应止高,这岂不是能够把对方按着打。

    温听檐淡淡说:“可以啊。”

    陵川还没来得及嚣张,就听见对方说:“你把当时在剑冢幻境里面的记忆还给我,我就帮你。”

    一句话,陵川不吭声了。

    且不论应止在幻境里面,在万人围剿前把温听檐传送出去的事情。就单说最后那个结局,要是温听檐恢复了记忆,不得连它带应止一起砍了。

    哦不对,应止还会卖乖装可怜,所以被折断的估计只有它自己。

    它沉默,温听檐也跟着不说话。最后还是应止看热闹不嫌事大,慢悠悠提了一个建议:“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再把我拉进一个幻境,在里面对付我。”

    说真的,陵川明明白白的看见了这句话一出,温听檐眯了一下眼睛。

    这简直是在煽风点火的要害它。

    它装死了,剑身周围的光晕一下子就消退了,然后砰地一下就落到了桌案上。什么都不听也不管了。

    声音有点大,两人都没忍住看了一眼。应止这才看见上面放着的储物袋。

    但他没见过这个样式的,上面残余的灵力也不是温听檐的,便问了一句。

    温听檐抬手解开了上面的桎梏,让应止的神识一下看了个明白。

    应止扫过那堆东西,有点惊讶。他抱着手臂靠在门边,语气带笑地问:“这是谁的家当落在我们洞府门口了吗?”

    温听檐:“帮你要的。”

    他把刚刚在大殿前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下,顺带解释了一下这些东西是这么来的。

    应止听完几乎都能想象地到那个场景。

    他没接那个储物袋,思考了一下温听檐说的半年后的万道院,预计了一下开口:“以我现在的速度,那个时候应该也快到金丹了。”

    温听檐觉得无所谓:“你跟着我就行了。”

    应止撑着脸,敛目笑了:“那我会不会在话本子里变成一个小白脸。”

    温听檐:“”

    当然不会,他昨天才真真切切的看见了,应止在话本里是个什么样子。

    想起那本来被他忘的差不多的里面只字片语,温听檐又诡异地沉默起来。

    应止很快就又岔开了一个话题,他算了下温听檐的生辰,虽然已经准备地七七八八了,但还是问了句:“想要什么礼物?”

    如果这个问题有答案,他可以再在原先的准备里再补一件。

    换作其他两年,温听檐估计会应答一句“什么都可以”,或者是“我不需要”。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居然还真的有想要的东西了。

    他轻声说:“一件适合的攻击法器吧。”

    躺在桌子上听见关键词的陵川:“?”

    不是,它不算攻击性的法器吗?它也没不让温听檐用它啊?

    应止听见回答愣了下,他不知道温听檐为什么突然想着想要攻击性的法器,但还是弯起眼睛轻轻说:“好。”

    他记得再过两日在中州最大的城池里面,就有一场拍卖会。依照九宝阁一贯的习性,里面的攻击法器只多不少。

    应止对于温听檐的要求几乎都不问为什么,只要对方开口,就会同意。

    温听檐原本想好的解释都没地方说。

    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半年后的万道院,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靠应止。但是只用灵力作介,又很难应对里面突如其来的事。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需要一件趁手的法器,至于能用多久,那就另说。

    其实在很久之前,千虹看见温听檐身边空无一物时,就问过他需不需要灵器,她可以出面找有名的炼器师帮他铸造。

    只是最后被温听檐给拒绝了,理由也很简单。

    *

    陵川还是有点不平,躺在桌上,通过命契和应止对话:“我就在这里,为什么还要去找攻击法器。”

    应止语气淡淡:“为什么不能,只是一些用灵力驱使的工具而已。”

    没有本命契的法器是有寿命的,就像是应止最开始使用的那些灵剑一样,很容易因为遍遍灵力的洗刷而毁坏。

    本质上就只是一些为了应付一时的工具而已。

    只有本命灵器才能完全不被主人的灵力所影响,甚至时间越久反而会随之成长。

    但大多修士一生只会有一个本命灵器,没有更换的余地,所以在选择时会更加郑重。

    陵川依旧不理解:“那他为什么不让你给他找一件本命灵器,这不比那些用不了几次的法器顺手?”

    “”

    应止沉默了下,盯着温听檐的手半响都没吭声,直到温听檐察觉到他的视线,也缓缓看过来。

    空白的时间太久了,陵川几乎要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才听见应止在心里回道:“因为他是有本命灵器的。”

    陵川:“?!”

    第46章 相悦(六)

    这不怪陵川这么吃惊,跟在应止身边这么老久,它都没有见过温听檐使过什么兵器,它便理所应当的以为温听檐是没有本命灵器的。

    而现在应止告诉它,温听檐是有自己的本命灵器的。

    陵川:“他有为什么不用啊?”

    当时在幻境里面,面对那样的情况都不见温听檐祭出自己的灵器。

    它只能大胆猜测:“难道是因为本命灵器很烂?”

    有些修士不知道本命灵器一生只能选择一次,会在修行之初就会莽莽撞撞地选好,到后面哭也来不及了。

    陵川不觉得温听檐会是这样的性格,但想起来两人最初是在凡间长大的,又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被一时诓骗。

    应止没回它,自顾自地坐到了温听檐的边上。

    温听檐的身边一下子挤过来一个人,他默然两秒,然后开口道:“你压着我头发了。”

    一句话,让应止立马撤开一段距离。

    他也是被一句话晃了神,等仔细去看,发现温听檐今天的头发是簪好的,披在后面,哪里会被压住。

    应止哑然失笑。

    温听檐完全没有忽悠成功人的得意感,反而坦荡地问:“你怎么有点走神。”

    应止卖起陵川来没有心理负担,轻声道:“陵川刚刚在和我传音,问你为什么不用他当法器,还说”

    眼见暴露了,陵川也不管不顾了,从桌子上又重新起来:“我还说,你有本命灵器为什么不用。”

    温听檐听见这跨度略微有点大的问题,愣了一瞬,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听人说起过了。

    但愣神很快就结束了,他下一秒猜出来了是怎么回事,于是平静反问:“为什么要用?”

    换个人来,陵川肯定就要冷哼一声说:“有本命灵器不用你是不是傻。”

    但面对温听檐它不敢这么直接的开口,一句话咽了又咽,最后还是转移了话题:“你的本命灵器长什么样?”

    温听檐看了眼它漆黑的剑身,突然垂眼,神情在那一刻有点雾蒙蒙的。

    他轻声说:“忘记了。”

    忘记当然是说谎的,毕竟是他的本命灵器,是在幼年时难得拥有的一件东西。怎么可能就这么忘记的。

    不如说,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记忆犹新。

    应止去外面冥想修炼,陵川自然也被带了出去,室内寂静地过分,只剩下跳动的烛火。

    温听檐合上了书,盯着那道烛火,良久,扯起唇神色冷淡地笑了下。

    如果这烛火换个颜色,就和十余年前,他第一次拿起那柄权衡时一样。

    他的灵根并不是自己发现的。就算温听檐再怎么努力地从各地像杂草一般汲取着外界的事,在属于凡人的世界里,也不会出现灵力这个东西。

    如果当时公叔钰没有找到他,或许他现在还在离城的院子里做一个凡人,时不时逗弄一下隔壁的猫。

    而对于公叔钰。

    温听檐对他的第一印象是,这个人看起来脑子不太行。

    他第一次见到对方,是在自己的院子门口。

    那时温听檐准备去街上买一些东西,一推开门,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看不出年纪的人躺在自己的门口,犹如尸体一般。

    温听檐本来是打算直接跨过去的,但发现这人体格实在是健壮。

    他只是个孩子,个子不高,一步迈不过去,要走也只能踩在对方身上,硬生生被拦在了门外。

    于是那天下午路过门口的人都能看见:一个看起来也就成人腰间个头的银发小孩,正冷着一张脸,在门口拖人。

    温听檐当然没把这个看起来就很脏犹如乞丐一样的人拖进院子里,只是给他换了个方向,像让自己能够出去。

    但不知道是动静大了点还是怎样,这个人在拖动的过程中,居然醒了过来。

    公孙钰一睁眼就看见一个冷着脸的漂亮娃娃在和抛尸一样的拖他。

    刚想要起来,但在下一秒,就看见了自己腰间挂着的东西,正在发出一闪一闪的萤光。

    温听檐见他醒了,放下手,任由人的手臂又摔下去。

    本来以为这人终于可以从自己的门口滚开了,却不料在下一秒,这人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腿,甩都甩不开的那种。

    “嘶,我头好晕啊,胸口也好痛,唉怎么手也感觉要断掉了。”他装模作样地挤出两滴眼泪,眨巴眨巴眼,期待的看着温听檐。

    温听檐:“”

    最后公叔钰不是被温听檐带进去的,而是自己自顾自地进去了。还顺带把那个盯着他的没大点的小孩拎进去了。

    温听檐被从门口拎到院子里,沉默地看了他会儿,觉得自己应该是碰到碰瓷的了。

    公叔钰人都进来了,还是有点难以置信,从腰间拿着一个令牌似的东西,对着温听檐反反复复确认光亮。

    最后发现没问题,彻底没招了:“不是,你真选的是一个小孩子啊?!”

    他再看了看温听檐的样貌,低声恨铁不成钢地对令牌说:“小孩就算了,怎么还给我选个女娃娃。”

    听的一清二楚的温听檐:“”

    他木着一张脸说:“你没事的话,就出去。”

    公叔钰像没想到他能听见自己说话,吃惊地瞪了一下眼。

    他后面就很快反应过来,挑着乌黑的眉,打着商量:“出去不了,这样小孩,你收留我一下。我当你师傅怎么样。”

    温听檐一双冰凉的眼眸盯着他,静静道:“不怎么样。”

    可就像是他不管不顾地进来一样,公叔钰不管不顾地留了下来。他测出来了温听檐的灵根,教他怎么引气入体。

    这些事情对于温听檐而言,是惊奇的,几乎颠覆了他之前所有的岁月。

    公叔钰似乎真的把他自己当成了温听檐的师傅,还从储物袋里面掏出了很多介绍修真界的书,给温听檐涨涨见识。

    只是有的时候,他还是会拿着那块令牌,不解地说:“怎么选了这么一个人啊。”

    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摆在他的面前,温听檐没理由不去学。

    他在了解之余,还问过公叔钰一次:“你教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公叔钰抛着令牌玩:“为了过来给你送一件世间罕有的灵器啊。”

    温听檐盯着他。

    公叔钰被那双眼睛盯得发毛,最后无可奈何地说:“好吧好吧,我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在你拿到东西之后,能不能帮我个忙。”

    他在后面又补了一句:“放心吧,很简单的。”

    温听檐完全不信

    等他终于引气入体的那天,公叔钰终于从储物袋里面拿出那件说是“举世无双”的灵器,摆在了温听檐面前。

    那是一柄权衡,灰扑扑的,上面还有着棕红色的锈迹,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不仅破烂,看起来也没什么杀伤力。

    “好脏,我不要。”温听檐扫了一眼说。

    公叔钰听见了笑了起来 ,温听檐都不知道那句话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却只能看着他。

    笑的声音太久了,变得低低哑哑的。不知道多久,公叔钰终于停了下来说:“是有点脏,但我也没办法了,真的。”

    “等你让它认主了之后,它就会干净了。”他道。

    温听檐学东西的速度一向很快,这段时间,他从公叔钰给的书里知道了修士只能有一个本命灵器。

    大多修士的都是一些弓或剑之类的,潇洒实用。可到了他这里就变成了权衡,温听檐只在街头的大娘那里见过类似的东西。

    他静静问公叔钰:“为什么我一定要选这个。”

    “是它选了你。”公叔钰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声音变得出奇的认真,很轻地说:“知道吗?这把权衡之上非生即死。”

    一句非生即死,温听檐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

    他看着权衡两边的秤盘,觉得可能连放置一个瓷瓶都难,谈何生死。

    公叔钰好为人师,平日里温听檐修炼的时候就爱指指点点。温听檐不喜触碰,不让他碰自己,后来公叔钰只能拿个玉尺去碰他。

    这样的一个人,唯独在这个问题上缄口不言 ,被问急时也只是一句:“等你筑基了我就告诉你。”

    而那个时候,其实来的很早。

    从一个茫然无知的凡人,到筑基,温听檐只用了短短一月。公叔钰在那些修真世家里面都没有见过这个速度。

    温听檐筑基成功,从屋子里面推开门出来的时候,看见外面满院覆雪。

    他抬起脚,往纷纷雪下而去,没有撑伞,任由雪花落在发丝和眉睫上,整个人像是要被这场大雪吞噬。

    直到温听檐都走到了身后,公叔钰才发现他。他没忍住往后一个踉跄,被吓了一下:“你这小孩怎么走起路来没有声音的!”

    雪地里面走路怎么会有声音,温听檐盯着他像是有点无语。

    公叔钰很快也意识到了,转移话题笑起来:“闭关的时候看见什么吓人的东西了没,那些心魔就爱吓小孩,忘了就好了。想当时我”

    温听檐:“我没看见东西。”

    公叔钰冷冷“嘶”了声:“有这么夸张?”

    他又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温听檐一句都没听。

    只是低着头看着地上落下的飞雪,想着今年的雪下的好像格外的早。

    公叔钰终于念叨完,蹲下身来说:“既然你都筑基了,那我就和你好好介绍一下。”

    他重新把那柄权衡拿出来,只是这次,公叔钰没有拎着它,只是用灵气将其拖在半空中。

    温听檐再一次看见它,还是觉得有点脏。

    “这也没个演示的东西啊。”公叔钰摆摆手:“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拿点东西就过来了。”

    这一句等我一下,再回来,就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了。

    公叔钰拎着一个伤痕累累的人,在那人衣服的背后,还有一个大大的囚字。

    他被扔在了地上,恰好在漂浮的权衡的下方。公叔钰也跟着落在了地上,难得认真地对温听檐说:“看着,我给你示范一次。”

    接下来倒影在温听檐眼里的场景,荒谬而怪诞。

    公叔钰弯下腰,指尖在那个人的眉间轻点,而随着他的动作,一阵苍白的火焰从那里渗出,被一个抽捻给扯了出来。

    苍白火焰出现的那刻,温听檐看见了这个人的一生过往。那么长岁月的,匆匆看来也不过两个词:杀妻害友,无恶不作。

    公叔钰站起身,将火推向了了权衡的左端。

    他告诉温听檐,这柄权衡,既审判善恶,也衡量生死。向上为善则生,落坠为恶则死。一切都在上下的轻摆之间做出抉择。

    灵火在侧,空中的权衡却纹丝未动,恍若被遍布的锈迹给腐蚀地不会再晃动。

    温听檐看着右端空无一片的秤盘,问公叔钰:“那另一端要放什么?”

    什么东西才能够作为一个标准,无偏无倚地衡量是非对错,予以生杀。白纸黑字的律法,还是那些隐晦不明的道德。

    公叔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一个招手,将空中的权衡停放在了温听檐的面前。

    他用玉尺抬起了温听檐的手,下一秒,温听檐惯性下垂的手被一道灵力划破,血珠顺着指尖的弧度往下滴落。

    鲜血和轻盈的雪一起落在权衡的长杆上。

    接触的一瞬间,权衡燃起火舌。苍白幽兰的火焰里,权衡边上的锈迹寸寸脱落,显现出原本洁白无瑕的颜色来。

    “是你,”公叔钰的面容在火光中隐隐约约,他这般说。

    衡量生死的玉权衡,另一端是你。

    从接过的这一刻起,无论修为高低,世间生杀凭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不一定能写出来,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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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相悦(七)

    一个本应更加郑重一点的本命灵契,在此时荒唐的缔结。

    公叔钰的那句话还响在温听檐的耳边,玉权衡反馈而来的灵力,如同清晨的雾气一般,丝丝缕缕绕在温听檐的手腕。

    轻微的刺痛从指尖攀上,不需要再多问,温听檐在拥有本命灵器的一瞬间,就明白了该如何去使用它。

    公叔钰欲言又止,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地笑了一下。他缓缓道:“还记得我之前说,要你帮我一个忙吗?”

    温听檐拎着玉权衡的提手,垂眼摸了一下那点冰凉的器身,“嗯”了声。

    “我想要请你帮我在权衡的左边,审判一个人。”公叔钰把那人的灵火给放了回去,拍了下手。

    温听檐终于抬起眼睛看他,问:“你自己吗?”

    公叔钰本来准备好的话堵在了嘴边,事情被戳穿,茫然地愣了一下。他过了良久,才蹲下身来,仰望着温听檐:”嗯,是我。

    温听檐什么都没问,没问为什么会这样决定,也没问后果。他只是抬起手,指尖虚点在公叔钰的额头,抽捻出一缕灵火。

    动作干净利落,和公叔钰方才示范的半分不差。

    公叔钰抽过很多人的灵火,但还是第一次在这种被动方。莹白的火从额间带出时,像是灵魂都被抽出来一块,一览无余空荡荡的。

    温听檐看见了他的过往。

    公叔钰的幼年时期,是纯白的。温听檐没去过其他的地方,所以也不认识他的故乡到底是哪个地方。

    只能从记忆里,看见终年不化的雪。

    公叔钰作为公叔家的第三个孩子,位置不上不下,修为也不上不下,从出生起便被忽视。

    他的母亲重病,但却有一位天赋卓绝的亲哥哥。所以即便他在家族里没那么受宠,他的童年依旧过的欢快而明亮。

    十岁的公叔钰依旧只有练气一层,而和他烂泥扶不上墙的修为相对的,是出众的炼器天赋,甚至能听见那些器物的缄默之语。

    但没人会相信一个修为平平的人,日后会成为一个炼器大师。只有他的哥哥公叔玦会偶尔哄着他,眼睛弯起来说:“我觉得小钰以后会很厉害的。”

    那或许只是一句玩笑话,但公叔钰却记得很清楚。

    时间再往后推延,他在冬日的冰湖底,看见了那柄从此改变他一生的玉权衡。他听见了它的声音。

    那时公叔家正在争下一任的家主,公叔玦卑躬屈膝,但在那些长老面前,他依旧没有竞争力。

    而一柄只凭心意的主宰生杀的玉权衡,改变了这种局面。

    公叔钰和“它”做了交易,他会带着“它”去找“它”选好的主人。而“它”愿意将一部分力量交给他,让他去改变这个这个局面。

    那或许是一场很远的旅途,公叔钰需要用往后的一辈子去寻找。但他当时只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在想,他终于能够帮上忙了。

    权衡的使用无法交给其他人,公叔钰杀的第一个人,是公叔家一直反对公叔玦的长老。

    当时他的眼睛里面只有哥哥狼狈的身影,所以权衡的左端毫无疑问地向下坠落。

    灵火消失的瞬间,那长老吐出一大口血,最后倒在地上,血流淌在殿内。公叔玦看着地上倒下的人,笑了起来。

    有些事情,一开了头,就永远都收不了手。公叔钰从那之后,没再直面过那些血腥的场面,他被隔在屏风后,只是一昧地杀戮。

    公叔玦如愿成为了公叔家的家主,甚至隐隐有成为那一整片雪域的共主的意思。

    在那之后,公叔钰便很少见到他。偶尔几次探望,他问过哥哥,做到现在可以收手了吗?

    公叔玦和他说了很多,他告诉公叔钰,世间恃强凌弱,他们的做法是对的。又说,现在的局势还不稳定,还需要帮忙。

    公叔钰没怀疑,于是继续帮他做着那样的事。

    直到某天,他和往常一样抽了人的灵火,权衡向左坠落,水滴的声音滴滴答答,一开始公叔钰还会做噩梦,现在却已经习惯了。

    但那人不像其他人那般痛呼,在临死前,那黑色的阴影一点点爬过来,强撑着推翻了阻隔在两人之间的屏风。

    两人之间的阻隔哄的一声倒塌,公叔钰终于看去,然后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娘?”

    她本就羸弱的身体,在爬过这几步,就已经到了尽头,含着血用尽最后的力气说:“走小钰你走别再回来。”

    “你哥哥,他疯了他想要你死。”

    她没有灵力,最后爆开的血一阵阵溅在公叔钰的身上、脸上,呼吸之间好像都只剩下血锈味。

    他怔愣着低头,这下发现原本那柄灰白色的权衡,上面已经沾染上了太多的血迹,甚至已经结成了暗红色的锈迹。

    这里的血,到底有多少个人了?

    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公叔钰剧烈地颤抖起来,打着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脸上的血混着眼泪一起掉下来。

    脚步声在殿内响起,是一身紫袍的公叔玦。他没看地上已经死去的妇人,问他:“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我让你去别的地方生活。”

    公叔钰听见他的声音,抬起头看他,对上一双凉薄恶意的眼睛。

    哥哥的眼睛是温柔的。就像是小时候对着他说“小钰以后会很厉害的”的时候。

    可公叔钰那时才发现,对方的眼睛好像变了。

    权利,生杀,这些东西占据了公叔玦的眼睛。那身影一点点变换,以至于他差点快要忘记了哥哥原本的样子。

    公叔钰的眼泪没停。

    玉权衡上最后的一道血迹,来自公叔玦。

    他从公叔家的围剿里面跑了出来,他一无所有,却还差一个约定没有完成。

    一路跌跌撞撞,逃脱着公叔玦残党的追杀,一边往南地跑。在灵力耗尽,精疲力尽的时候,公叔钰倒在了温听檐的门口。

    这就是他所有的记忆,细细看来,荒唐可恶又可悲。甚至在公叔钰的视角里,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一天,他和哥哥会走到这步田地。

    温听檐很久很久都没说话,他将那团灵火放在了玉权衡的左端,然后注入了灵力。他现在才堪堪筑基,灵力只够完全操控一次。

    如果算来,公叔钰今年也还未及冠。生死一年之前,他居然还挺平静,所有的眼泪,大概在那一刻早就流干了。

    他盯着温听檐的动作,主动开口问:“我会是什么结局呢?”

    我的审判,我的终局,会是什么样子。

    温听檐并不回避这个问题,静静说:“你会死,公叔钰。”

    不管是因为什么,被诓骗还是出于无奈。他都确确实实地助纣为虐,杀害了很多无辜的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句话,那团灵火的周边,又闪起一簇恍若深海里才会亮起的火焰,幽蓝深邃,顷刻之间吞没了那抹白。

    公叔钰盯地太认真,导致眼底似乎都染上了深蓝。他哑笑着说:“你没认我当师傅是对的。”

    或许是因为重要的人一个不落地都离开了,在最后,他总是想要能有个人能记住他。

    于是在这段时间,一直都哄着温听檐认他到师傅,只是对方从来没搭理过他,也没承认过。

    其实在逃亡的路上,公叔钰其实也有想过,“它”选择的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主人呢?

    善良到极致,还是识大体知善恶。

    可最后都不是。

    玉权衡选择的是一个冷漠到一切平等的人。

    换作另一个更加情绪的人,公叔钰这样亦师亦友地陪了将近两月,在生死的抉择上,再怎么都会犹豫几分。

    恐怕只有温听檐会直接说:“你会死”吧。毕竟这人就这样没意思。

    他知道温听檐爱干净,在疼痛袭来的一瞬间,对对方说:“离远点,等会血溅到你就老实了。”

    温听檐沉默了一瞬,说:“不会的。”

    公叔钰并非权衡的主人,就算在过去,也只能使用“它”的一部分。所以他在抽出灵火的时候看不见记忆。

    也不知道,当权衡一端的火焰亮起,终局就只会是魂魄尽灭。

    不是预料之中的七窍流血爆体而亡,而是被火焰从脚下给烧起,身体和一部分灵魂一起逐渐消弭。

    神识和肉体的拉扯很痛,但到后来,就是麻木。公叔钰愣了下,手掌有点不受控制地攥紧,最后接受了这个结局。

    如果有的选的话,其实他更想要葬在故国的地下,就算是被千人所踩也无所谓。

    但是娘亲在临死前告诉他:别回来了小钰。

    于是连落叶归根都成为一种奢望。

    在临死前,他居然还有心思和温听檐较劲。

    嘴唇颤抖,说出的话都像是一字字挤出来的,像是有点生气:“我都要死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吗?”

    他的下半身已经被幽蓝色的火焰被烧成了灰烬,烟一样的颜色,雾雾缭缭地和风雪缠在一块。

    什么算作好听的话?

    温听檐仰起头,没再看他消失的身体,只是盯着这场冰冷透骨的雪,透明的雪白落在他的眼睫。

    “离城很少下雪。”温听檐突然开口说。

    离城很少下雪,至少在大雪似絮的这天,公叔钰,它很像你的故乡。

    公叔钰一下安静了下来。

    他化为灰烬的速度越来越快,在完全魂飞魄散之前,他看着温听檐,第一次不是小孩小孩的叫他。

    而是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几不可闻地说。

    “温听檐,如果有一天,你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私心。答应我,放下它吧。”

    不要落得和我一样。

    第48章 相悦(八)

    眼前一片寂寥,温听檐终于转身离开那片雪地,脚步很轻。

    只有那柄权衡,好像还记得公叔钰年少时的模样,在他灰飞烟灭的地方停着。落下的雪在表面融化,像是一滴眼泪。

    多了一个本命灵器,其实对温听檐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影响。即便拥有了踩在所有人之上的能力,却还是过着凡人一样的生活。

    他没有心思去看那么多人的过往,那柄权衡也很少使用,在一些寂静夜晚,他也会拿帕子帮其细细擦拭。

    院子里不再有公叔钰这样一个莫名其妙闯进来的人,温听檐的生活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平静。

    未来好像一眼就能望地见,温听檐曾以为,他的往后就会是这样一个人走下去。

    但变故来的很快。

    甚至是他主动带回来的。

    温听檐一开始把人从离城带回来时,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应止的伤好了之后,也只是安静地呆在床上看他。

    他太瘦了,所以显得眼睛格外地大,再加漆黑不见底的瞳色。缩在那一团,其实有点瘆人。

    温听檐没在意这些,就像是养一个小动物一样,他愿意盯就盯了。

    后面应止熟悉了这里的环境之后,就变得要好动一点了。温听檐没再时时刻刻收到那些视线,却有了一个尾巴。

    应止也不喜欢说话。

    但和温听檐不一样,应止是声调太奇怪了,说出来很难辨认。所以大部分时候,他都在用行动表达对温听檐的依赖。

    但温听檐不喜欢和人身体接触,当时牵着人把人带走,纯粹是应止当时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

    所以跟在温听檐后面拽着他的袖子,算是应止最喜欢的动作了。

    他的动作不太明显,温听檐本来没多管他。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了自己右边的袖子因为拉拽,无端长了一点。

    发现的第二日,在应止重新伸出手想要拉他袖子的时候,温听檐出声拒绝了。

    应止的眼睛水汪汪的,却还是听话地没再盯着他的袖子,而是改变视线,去看有没有其他可以拽着的地方。

    那阵目光飘忽半天,最后只能落在温听檐的衣摆。

    温听檐:“”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样子,觉得非常难以忍受,正欲又一次开口,应止就做出了动作。

    应止伸手,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他只是虚握着,没敢真的碰上去,眼睫垂着,却闪烁着来看温听檐的表情。像是只要看见一个皱眉,就会把手收回去。

    温听檐本来应该甩开的,但不知道是因为对方的样子太过小心翼翼,还是怎样,他居然没有动作。

    应止犹豫着,轻轻牵住他的手。

    温听檐开始允许应止牵着他的手,偶尔也会带人出去转转。一天天过去,应止不再像那么瘦弱,看起来终于和年纪相符了。

    只是有那么几天,温听檐是绝对不会让应止跟着他一起出去的。没有说原因,只是他说,应止就听。

    所以那天,温听檐并不知道应止为什么会闯出来。

    温听檐在这里住了很久,其实一大部分人都已经接受了这个怪异的小孩,只是还有几家思想根深蒂固的,认为他是妖怪变的。

    而恰巧,温听檐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出的书斋,就在那条路的尽头。

    每次从那里路过被他们看见,他们就会投掷东西扔过来,伴随着无休止的谩骂。

    他们都只是些凡人,丢来的东西也不过是些石子树枝,温听檐作为一个修士,并不会受伤,疼痛也只是轻微的。

    他懒得和他们多计较,因为这种事也不是每一次都会发生。

    喧闹的声音在巷子里面响着,那些邻居都已经习惯了,温听檐也习惯了,顶着那些丢来的东西往前走。

    在下一秒,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温听檐的手被紧紧牵住。

    温听檐回头看过去,看见还冒着细汗的应止,眼底好像还有水色。

    他下意识将被应止牵着的手抽出来,让人不要跟着他。

    在他的印象里,应止还是那个狼狈不堪的小孩。跟在他后面和他一起面对那些掷来的东西,和谩骂,实在不太合适。

    最好就装作什么关系都没有。

    应止的手里一空,却没有像温听檐想的那样乖乖站在原地,而是用两步跑到他的前面。或许是害怕温听檐再一次甩开他,这一次他抱紧了温听檐的手。

    这个动作很奇怪,笨拙又滑稽。那些本来就看温听檐不顺眼的人一时之间笑得更大声了。

    应止抱着他的手放在了胸口,那里的心跳依旧平缓,一下又一下,有力地在温听檐的掌心处震动。

    是和外界截然相反的平静。

    他张嘴,发出的几个音却有点奇怪,半天都没能说出来,最后只能看着温听檐无声地开口:我不害怕。

    这些和在漆黑的屋子里被踩在脚下,手心被捅穿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我不害怕,所以不用推开我。

    温听檐的指尖蜷缩了一下。

    那些声音还在耳边响起,应止站在他的身前,挡住了所有袭来的疼痛,甚至连闷哼声都没有。

    他那刻才发现,原来应止站起来,已经能和他一样高了

    应止在他的面前是乖巧的,他从来不会温听檐的冷脸难过,永远都追在他后面。有时候还会乖乖叫哥哥。

    连那些街坊都觉得,虽然应止不爱开口,但却是一个单纯可爱的小孩。

    温听檐并不否认应止在他面前的依赖和百依百顺,但却不太认可那些人对应止的评价。

    非要说一个理由的话。大概就是一种冥冥之中的预感,就和当时他感觉公叔钰要审判的是他自己一样。

    所以春日的那个夜里,他看见应止将一个人按在地上,面无表情散着发,用一把银刃往人心口处捅的时候。

    居然有一种果不其然的感觉。

    有这那一片月光,夜里其实不算黑,应止的视线都在那个人身上,没能看见温听檐。但吐着血的人却看见了。

    他的视线停在温听檐的身上,身体无助地颤动,血一股股地从嘴里吐出来。应止没有直接杀死他,而是先捅穿了他的肺。导致每一句都是极刑。

    “救…救救、我。”

    应止听见他的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本应捅下去的刀刃停住了,手细细看来还有点僵硬。

    他不知道温听檐为什么会从院子里面找出来,但事情摆在眼前,他似乎已经没有再伪装的余地了。

    应止不敢看温听檐的眼睛,他怕从里面看见厌恶,想要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解释什么呢?说这个人我曾经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面见过一次。说他曾经把我当做牲畜一样踩在地里,剑尖划过身上每一处。

    说他其实还是有点恨的,毕竟他当时那么疼。凭什么这些人就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还好好活着。

    匕首上面的血还一点点滴下来。

    “害怕我吗?”其实应止想要问的更加坦荡一点,但最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还是在颤抖。

    他那时候心跳的太快,自己都没听见说的话的尾音有多狼狈。

    一群心怀鬼胎的人只会养出另外一个怪物。在心中难平的时候,应止的第一反应,还是用刀尖去了结。

    发现他其实不是一个良善的人,温听檐会后悔把他从离城的大火里面捡回来吗?

    温听檐什么都没说,提起步子,在那人地上那人血红的眼珠里,走了过去。

    他走过去的时候,玉权衡悬在半空中,它好似看出了他的意图,想要挡在他身前阻拦他,却被温听檐给无视了。

    纯白的衣角被地上的血染红角落,血迹渗透了布料,像是一朵朵血花攀上去。温听檐的脚步最后停在了应止的身后。

    应止不敢动作,像是等着宣判死刑的囚徒,僵硬又沉默。

    在那人求救的目光中,温听檐俯下身,伸手覆上应止的手。苍白的指尖附着在上面稍稍用力。

    帮应止将刀刃按了下去。

    “你在犹豫什么?”温听檐说。

    心脏被刺穿的时候,一大片血溅出来,猩红的血染上了应止的手,同时也透过指缝侵染了温听檐的手指。

    那人彻底失去了呼吸。

    应止完全愣住了,他没想到温听檐会什么都不问:“为什么?”

    温听檐松开了覆在应止手背的手,匕首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突然伸手抱住应止,脸贴着他的脊背,只是安静地说:“我知道了,没事了。”

    温听檐现在仍旧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将应止从大火里带回来。但可能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的心软就已经注定。

    手间的血迹滚烫又粘腻。可在抱住应止的时候,温听檐居然只能想起当时应止笨拙地,抱着他的手,放在心口的动作。

    或许有一天,他也会像公叔钰那样,迎来自己的审判。

    但在这之前,在这一刻,他无法推开应止。

    应止被他拢在怀里,过了很久,声音好轻地第一次把内心的那些卑劣一泄而出:“哥哥,我好想要他们都去死啊。”

    温听檐把他抱的更紧了一点,一字一句那么认真:“那就去做。”

    如果你一无所有,性格安静乖巧,只是喜欢跟在我身后牵着我的手,那我们就一直这样。

    但如果你内心痛苦难平,如刀刃一样冰凉剔骨,只能在染上血时变得平静。那我也和你一起

    后来,温听檐才从应止的口中得到了理由,附加一段不那么光彩的过往。

    应止只在那天夜里,匆匆回头的时候,见过那权衡一次,后来提及,温听檐才告诉他,那是他的本命灵器。

    但在后来的日子里,应止再也没见过。于是他问温听檐,为什么不再使用那柄权衡。温听檐只是随便编了一个理由应付了过去。

    但原因其实很简单。

    从温听檐什么都没问就帮应止将刀刃按下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抬不起那柄权衡了。

    那天夜里后,温听檐再次看见玉权衡时,权衡右端的秤盘明明什么都没有放,却无端陷下去一点。

    就像是一种无声无言的提醒。

    那是他的私心。

    那是应止的重量。

    第49章 相悦(九)

    温听檐太久没听人提及自己的本命法器,一想起来,那些纷至沓来的回忆就卷着人的理智和思绪。

    那柄权衡现在还在他的识海里面深埋着,泛着银灰色的光,像是在安静地等待主人的再一次垂青。

    烛火盯久了眼睛会有点酸痛,温听檐一时走神,手里的书不知道多久都没翻过一页了,他垂眼终于把书合上了。

    于是应止在深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温听檐趴在桌子上,桌案的灯火未灭,照的眼睫下有一片青灰色的阴影。

    他的大半张脸都陷在衣袖的布料里面,只留出一点清丽的眉眼,长发柔顺地垂在身后,有几缕跑到了桌子上。

    不像是平时那样的冰冷,反而带着几分暖意的温和。

    应止安静下来,连脚步都是轻之又轻。

    他走过去,俯身伸手帮温听檐把那些跑到前面的头发撩了一下。

    温听檐再一次微微睁开眼睛,是因为感觉到了自己被抱了起来,身体一瞬间悬空,让人有点不适应想要下去。

    他下意识问:“应止?”

    抱着他的人轻轻应了一声,揽住了他的肩膀,害怕人乱动掉下去。

    于是温听檐又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闭上眼,额头抵着应止的肩膀,声音有点含糊地说:“我还以为你今天会在外面呆很久。”

    不像之前在夕照城里,应止会每晚早早地抱着温听檐睡去,自从回到了宗门后,在那些以明信为首的长老们的督促下,应止其实很少会睡觉了。

    应止把人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问:“如果我不回来,今天是打算在桌子上趴一夜吗?”

    温听檐没有反驳,就是承认的意思。

    修士的身体很好,就算在冷风里面吹一整夜也不见得会有什么病。仅仅是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下,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

    他懒得睁开眼睛,所以只是抬起手,不知道想在空中抓什么。

    应止把手上被冷风吹的冰凉的手套给扯了下来,才敢去牵温听檐的手,但比起温听檐身上的温度,还是显得冰冷一点。

    察觉到这温度的差距时,应止又想要把手收回来,但还没等他做出动作,温听檐就已经和他十指相扣。

    温听檐扣住了他的手,在将应止的手都染上温热之后,才缓缓下滑,指腹一下下地去摸应止右手掌心的伤疤。

    那片皮肤因为伤疤因为而不那么平整,应止所能感受到的触感其实微乎其微,甚至有点痒。

    过了几瞬,应止靠过去躺在一边,在黑暗说:“我以后夜里不出去了。”

    他没有让温听檐以后不要再这样做,只是说,我以后夜里不出去了。

    温听檐重复着那么一个动作,困意又重新席卷上来,他知道应止在说话,却不大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但是那轻飘飘的语调,倒是很想之前对着他卖乖的样子。所以他只能凭着之前的经验判断,以为应止是在要一个吻。

    交扣着的手还没放开,他凑上去时,第一个吻就出现了偏差,落在了应止的下巴上面。

    应止没想到会是这个一个回应,盯着温听檐的脸,好奇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于是乎没有动。

    温听檐第一个吻之后,像是有点没反应过来似的,停了一会了,才重新靠过来。

    其实他已经没有当时在仙舟上被应止舌吻时,那么对吻技一窍不通了。

    但不知道是因为意识太恍惚还是怎么样,温听檐吻的可谓是乱七八糟的。

    那些湿漉漉又带着暖意的吻,落在下巴,颈脖,和嘴角等很多地方,应止笑了一下,终于确认了。

    他是在瞎亲。

    温听檐的动作其实压住了应止的头发,但在黑暗里,在吻里,痛意反而加强了其他的感官,让一切变得更加难捱。

    应止终于伸出另外一只手,抚上了温听檐的后颈,低下头。

    他的动作就不像温听檐那样是靠去猜的了,眼睛亮的惊人,但亲吻的动作却很温柔,像是怕把人闹醒一样。

    本来只是扣着手的姿势,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作了抱在一起,应止吻的不急,所以温听檐还有大把的空档可以缓慢呼吸。

    整个人像是被泡在水里一样,舒适又带着控制不住的水汽。

    温听檐的脑海里,突然滑过那段记忆,他有点模糊地想。

    当时他将刀刃按下去,抱住应止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他们两人之间,会变成这样一个拥吻的关系。

    但是应止是真的很好。

    吻也很温暖

    温听檐难得有一次睁眼时,外面的天光大亮。

    他下意识摸了一下身边的床,是冷的,看来人已经走了很久了。

    坐起来后,他给自己换了一身衣裳,在最后把玉佩往腰间挂的时候,下意识抿了一下唇,然后就发现,嘴有点不舒服。

    算不得痛,只是厮磨久了,有一点泛肿发麻。温听檐木着冷去铜镜面前照了一下,发现颜色确实要比以往都深一点。

    没有伤口,连那些个丹药都没有用。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这点颜色赶快消失。

    温听檐把门推开的时候,应止正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头发扎的很低,松松垮垮的,垂在身前。

    他靠在屋外的一颗树边,手上握着一块像是檀木的木头,低着头,正在一下下地雕刻,木屑静落在地上。

    温听檐本来想要问应止到底亲了多久的话到了嘴边,突然拐了一个弯:“你在干什么?”

    应止抬起头看过来,把刻刀给收进袖里,把手上的东西在指尖转了一圈,温听檐这才瞧出来,是一支簪子。

    “今天醒的早,但是不想去修炼。索性在这里雕点东西。”应止回答。

    温听檐盯着他手上已经初具雏形的簪子,确定自己没在洞府周围见过这样的,“你从哪里找的木头。”

    应止站直了身子,没再靠着身后的树:“应该是在主峰的路上随便折的?”

    温听檐:“”

    那木头一看就并非凡品,不得不说应止还是很会找好东西的。温听檐顿了下,真心实意地说:“如果掌门找你,我不会陪你一起。”

    应止像是有点震惊地眨了一下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一语成谶,没过多久,居然真的有个弟子过来找到应止,说掌门传令过来找他。

    但温听檐也没有向他说的那样,真的就把应止丢在一边,还是叹了一口气,和人一起往主峰赶。

    在赶去的路上,还出了一个小插曲。

    那个应止在天榜第一轮淘汰的疆外对手,因为不甘心,在休养好又苦修了一番后,找上了永殊宗的山头。

    本来没见着人就算了,偏偏两人在赶去的路上路过了一下,那人把应止记得很清楚,一下便认了出来,局势就变得难以收拾了。

    他的声音粗犷,嚷嚷着要和应止找个地方再比试一次,一雪前耻。

    但应止没有像他设想的那样答应,反而是突然低头,当着他的面,把头靠在了一个银发的少年的肩膀上。

    温听檐的头发被勾起,应止的声音在后面悠悠缓缓地响起:“恐怕不行,我现在有人管着的。 ”

    这话也没说错,掌门确实是不让他继续和人比斗了,只是应止现在正撩着温听檐的头发,这意思就变得有点耐人寻味了。

    旁观的师兄弟:“”

    这是演都不演了是吧!

    温听檐没眼看那些人的表情,扯着应止的手腕就把人给带走了,甚至用上了陵川御剑。

    像是没有想到在天榜试台上将他打败的人,会是这样一个小白脸。那人的眼睛瞪着老大,再配上那棕铜色的皮肤,看起来还有几分滑稽。

    永殊宗的弟子看他这个样子,居然有点于心不忍。

    他败于应止一剑之下,后面的比试都没有来看,自觉没面悻悻而归。至于那些中州人编写的书,他也看不进去,所以并不清楚两个人的关系。

    “那是谁?”不死心的他随便拉住了一个靠的近的弟子,中原话说的磕磕绊绊。

    拉住的也不是别人,而是从一而终的倒霉蛋。

    孟肃觉得他就多余来看这出戏,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两个人的关系,现在就一次被这个人给逮住问了。

    他其实是想遛的,奈何这人力气太大,怎么挣扎都和闹着玩一样,发现跑不掉后,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希望人赶快放他走。

    “应止的未来道侣。”说完,看着他迷茫的眼神,孟肃非常无语地问:“你知道道侣是什么意思吗?”

    听不懂人说话,就不要扯着一个人就问好吗!

    他听不懂就算了,还不放人离开,两人语言不通地比划了半天,也不知道孟肃是怎么做到把那人劝懂的。

    最终,他理解了,抄着一口不流畅的中原话,非常坦然说:“那不就是娘子吗?”

    孟肃:“”

    他没想到这个傻大个会说的这么直白,没发现他这两个字一出,周围所有的师兄弟都在看过来吗!

    被松开的孟肃忍不住离远了一点,皮笑肉不笑,艰难地回了一句:“哈哈应该是吧。”

    温听檐只打算在殿外等人,至于应止在里面会怎么,就是他自己的事情,毕竟也不是他把东西给折下来的。

    所以在应止拉着他的手小声说话的时候,温听檐还是非常冷漠的拒绝了。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就是他不知道以掌门敏锐的观察力,会不会发现他的唇色不对劲。要是知道被发现了,那才是有够丢人的。

    应止进去之前,其实都做好了把之前那些诓骗来的灵石给返回去的准备了,但没想到掌门并没有问罪他,反倒是问:“你愿意当我的关门弟子吗?”

    应止:“嗯?”

    这个念头掌门不是第一次有了,最近在听了明信和姜荣吵吵闹闹后,更是到达了顶峰。现在的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一个弟子。

    说的再简单一点,就是他不想干了。

    他倒是想要让温听檐过来当他的弟子,但是估计千虹会给他下药把他毒死,而且温听檐也不像应止这么好拿捏。

    听见应止疑问的声音,他道:“如果你成为我的关门弟子,就会成为永殊宗所有人的大师兄,未来的掌门,在宗门的地位仅次于我。”

    应止不以为意,随意地笑了一下。

    掌门神色自若地喝了一口灵茶,看起来胜券在握,应止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确定。

    半天没有声音,他终于为应止补上了最后一句:“并且,如果你想要和什么人在宗门内结道侣,没人能够反对。”

    下方黑发少年的眼睛终于抬了起来,良久,他轻声说。

    “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掌门:挟小听以令应止[摊手]

    第50章 相悦(十)

    温听檐站在殿外,发现外面居然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他伸出手,接住了外面的雨滴。

    雨水顺着他的指缝又往下面落,他垂眼的时候,脑海里的系统突然开口:【应止成为掌门首徒的剧情点完成了。】

    温听檐:“?”

    它已经很久没有开口了。从为温听檐提醒了一次应止生命垂危后,就一个统安静地呆在了识海里面,若不是为了提醒温听檐剧情点的完成,恐怕根本不会出来。

    温听檐以为应止进去是被掌门逮住质问的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一个发展,但他还是不太理解:“应止为什么会同意?”

    毕竟应止又不缺这样一个师尊。

    系统只负责掌管剧情点的完成,至于应止心里怎么想的,它也不清楚,毕竟它又不是住在应止的识海里。

    它想到温听檐和应止的关系:【宿主你不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嘛可以自己去问一下的。】

    它的语气太过单纯,温听檐这才想起来,系统被他关在识海里面,估计还不知道他和应止在一起的事情。

    虽然现在永殊宗大部分的弟子都猜到了,他和应止的关系早就不是一个秘密,但是他依旧不打算告诉系统。

    毕竟在“剧情”里面,他还是一个对应止爱而不得的人,要是被系统知道了,指不定在他的识海里面怎么哭。

    温听檐不怕它哭,只是单纯觉得它吵。

    温听檐:“哦。”

    他随便应了一声,系统没有话能接了,于是又自己溜走了。

    安静下来后,温听檐开始思考这场雨要怎么走出去。他的储物袋里面放的东西很少,但仅仅为了这一场水雾般的雨撑起灵力屏障,又显得太小题大做了。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其实不用考虑这么多的,因为应止向来会把事情考虑地很全。

    温听檐还垂着眼看那些透明的雨滴砸在台阶上,突然,被身后伸出的手捂住了眼睛。

    气息在雨里收敛地很干净,也没有发出声音,但温听檐知道那是应止。

    因为世上大概只有应止能悄无声息地靠近他的身后。

    换了其他什么人,温听檐的下意识反应可能就驱使他开始攻击了。

    温听檐被捂住眼睛之后,连眼睫都不眨,平静异常:“你干嘛。”

    应止其实在后面看了一小会时间,恰巧听见了温听檐对着系统应的那声“哦”。

    不像是在和那些长老们传音,就算温听檐的性子再怎么冷漠,对待那些长辈时,还是会认认真真地回应。那个状态更像是在随口应付什么人。

    但温听檐除了应止和长老们,几乎不会和人多聊。

    “刚刚在和谁传音吗?”应止像是不经意地问。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说不清楚的拧巴。

    而与此同时,他在心里面慢慢细数着人选,把这段时间见到过的人都给翻了一个遍。

    如果温听檐能在夕照城听那些戏的时候认真一点,就能知道这种语气,在凡人的话本子里,叫做有点酸溜溜的。

    温听檐不知道该回答什么,说他的识海里面住着一个自称系统的东西,还时不时出来和他说道两句吗?

    他沉默了下:“嗯。一个有点吵的人。”

    温听檐最后一个字说的不是很确定。

    因为他也不清楚系统这种东西能否称之为人,但用其他词代替,在现在又太奇怪了。

    应止就没有再问传音那头是谁,把一个东西塞进了温听檐的掌心:“他经常找你?”

    温听檐思考了下,实话实说:“算不上。”

    应止终于松开了遮掩住他眼睛的手。

    温听檐这才能够去看应止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什么东西,也是一个玉佩,但是品相比他腰间挂着的那个要好的多了。

    应止已经在身边撑开了一把伞,黑色发丝间,那条浅蓝色的发绳格外的显眼。

    陵川不喜欢在身上挂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是不舒服。所以温听檐为他编的那条剑穗,最后被稍微改了下,成为了一条发绳,系在脑后。

    温听檐举起那枚玉佩,晃了两下,问应止:“什么意思。”

    应止好像是笑了下:“可能是给你扔着玩?”

    他走下去,对着台阶上还没有动作的伸出手,把人牵进伞里,伞面的弧度往对方的方向偏移。

    温听檐把触手生温的玉佩握回手里:“到底是什么?”

    应止慢条斯理地回道:“掌门玉令。”

    说完,他记起方才在殿内人的叮嘱,又补了一句:“扔着玩可以,但还是不要放在身上了。毕竟见它如见掌门,那些弟子看见你给你行礼就麻烦了。”

    温听檐把玉令又塞回了应止的衣服了,像是在甩掉什么烫手的东西,冷冰冰道:“你自己留着吧。”

    一场雨完全没有变小的样子,反而越落越响,连回去的路上都像是笼罩了一层雾气。

    在溅起的雨要落在温听檐的衣袖时,温听檐抬起手,灵力析出一缕,将雨水冻结后变成一整寒雾散去。

    他撤回视线,发现应止在学他的动作,就和小的时候,明明看不懂字,也要在温听檐边上装作摇头晃脑的样子一样。

    温听檐静静看着他。

    应止在雨里和他说:“有没有感觉我和你的灵气很像?”

    温听檐觉得这简直不能算作一个问题,理所当然地淡淡开口:“你一直和我在一起,不就该和我一样吗?”

    一起了将近十年,要是应止所有的习惯都和他大相径庭,温听檐才会觉得这是奇怪的。

    应止本来想要告诉温听檐自己的灵力是学着温听檐的,听见这么一个回答后,就没再多说了。

    温听檐两个人回到了洞府门前,就看见阵法外摆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和上供似的。

    除此之外,还附赠一道传影。

    温听檐一下就认出来那是当时在路上嚷嚷着要找应止单挑的人。他在山门吵吵闹闹的,最后被本来心情就差的姜荣给逮住了。

    传影的画面里,是姜荣把这个个子极高的外疆人给拎过来的。他没了温听檐方才看见的那个神气,整个人像是霜打了的白菜。

    他先是磕磕绊绊地忏悔了一番自己的行为,然后说,那包东西里是他带着的一些家乡的特食,希望两个人接受。

    最后,传影里,他抛下一句:“呃还有那个,等你们结道侣的时候,可以告诉我,我会来的。”

    应止没弯腰去捡那包东西,温听檐只看外表也去看不出里面装的什么东西,问他:“怎么办?”

    温听檐的本意是问应止要不要把这包东西给带进去,却不知道应止的思绪到底跳跃到了哪里。

    应止半眯了下眼睛:“不请他。”

    他都想好了该办怎样一个隆重的道侣大典了,让这个人不熟的人来,纯属是破坏气氛。

    “”

    温听檐重新开口:“我是问要不要把地上的东西拿进去。”

    应止最后还是弯腰把东西给提了进去,毕竟食物算是无辜的。到了屋子里面他打开了黄油纸,发现里面是一个类似于糕点一样的东西。

    温听檐在外面耽搁了一会,查看了一下阵法,等踏进门里,还什么都没见着,就被应止一个吻堵住了。

    不像是接吻,更像是用嘴在渡东西。

    温听檐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应止顶过来的东西,被酸的眉眼皱了一下,点评道:“好难吃。”

    应止在边上点头:“我也觉得。”

    应止拜入掌门门下做关门弟子的事,第二天就被昭告了。

    温听檐那天没有去,但听外面那些弟子讨论说,在殿内说出这件事时,反应最大的是明长老,若是没有千长老的丹药,估计就要晕过去了。

    掌门收徒这事,在永殊宗算的上一件大事了,相当于变相的确认了下一任掌门人的人选。应止的辈分一下就水高船涨。

    除了那些长老们,其他人遇见应止,无论年纪修为,都得老老实实地喊一句“大师兄”。

    温听檐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宗门里面的称呼是这样排的。

    他一直想着这个事的后果,就是后面应止从外面回来,照例坐在一边撑着脸时。

    就发现温听檐有点沉默地看着眼,最后很轻地说了一句什么。

    应止没有听清楚,于是问了一句:“什么?”

    温听檐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好几下。应止正等着他的话,却见人最后站起来,有点不自然地走了:“没什么。”

    应止撑着的手放了下来:“?”

    这种说到一半的话格外地勾人,促使着人想去再问一句,应止也不能幸免。

    于是那一整天的下午,他都跟在温听檐的身后磨人,让温听檐把话再说一次。

    温听檐从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有点后悔了,他没想到自己会问出这么一个像是被鬼迷了心窍的问题。

    期间,应止多次想要用美色贿赂,靠过来蹭温听檐的脸,或者是打算亲过来,却都被温听檐用手挡了下来。

    一副不为所动不打算开口的模样。

    应止没了办法,最后用了一个非常笨的办法,那就是把人按在床上问。

    其实应止根本就不敢怎么用力,但并不妨碍他依旧把温听檐的手腕按的牢牢的。

    温听檐没想到应止的胆子居然能一下子变得这么大,动了下手,像是要起身。却发现使不上劲,只能仰躺在上面,长发四散。

    应止看着他,问题都写在眼睛里面了。

    最后一阵对视对峙之后,温听檐想着赶快结束这件事情,终于木着脸,把那句话给重复了遍。

    声音清冽,却没什么感情:“我刚刚说。”

    “我也要叫你师兄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晃全文进度已经过半了,好想写结尾线[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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