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止按着人的力道一下就轻了,抿了一下嘴唇,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就连指尖都有点因为脑海中的场景发抖。
他今天回来的时候被很多人追着喊大师兄 ,但当时听起来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不像现在只是设想都觉得心跳如雷。
温听檐不像他那样各种称呼乱喊,从来都是一板一眼地叫他的全名。
应止习惯了,所以现在窥探见另一种可能,心里的第一反应是:还能这样。
扣着他手腕的力道变小,温听檐这次不费什么力气就挣脱了,他坐起身来,感受到了应止的不对劲。
他当时只是被那些灌输进来的称呼给冲晕了一下,很快就回过神来,他没有那么叫的打算,也估摸着应止不会答应。
但事情和温听檐设想的有点出入。
因为应止居然还真敢想。
某人尤其擅长顺杆爬,刚刚按着人逼问的那股子劲一下就散了。整个人靠在温听檐身上 语气听起来有点心动:“我觉得可以。”
温听檐:“”
温听檐抬手勾起了应止的下巴,看着对方的眼睛。
应止也一点都不避,和他四目相对。温听檐按着他的唇角,有点漫不经心地说:“等你修为比我高的时候,我考虑一下。”
修真界实力为尊,修士之间的称呼大多都是根据修为来决定的。这话说的再正常不过了。
况且,温听檐并不觉得应止的修为哪一天能比他高。在之前,两人的修为就是他要稍高一点,现在更是。
如果不是因为他懒得展露自己,想必在修真界会比应止出名的多。
应止看出来他的想法,却还是轻声问:“真的?”
温听檐在心里把结元婴的事给默不作声地提前了一点,然后淡淡道:“嗯。”
应止若有所思。
他们在宗门里没长待,因为再过大半月,就是九宝阁的拍卖会。
这个不像温听檐他们初到永殊宗山脚下见过的那个拍卖会。无论是从规模,还是拍卖的东西的品阶来看,都要高出不少。
修士的时间总是过的漫长,一个冥想可能就过去了大半月有余。所以即便温听檐觉得已经待的足够了,但对某些人来说,只是一个眨眼而已。
用明信的话说就是:“宗门的灵气是碍着你们了吗?每次都走的这么快?!”
他好不容易接受了应止被截胡了的事,一晃眼,人又要走了。
但拦是没有用的,所以在最后他看着两个人,憋出来了句:“你们两个小子,别回来又吓我一跳。”
明信指的是应止上次回来修为全失的事。
明明是回答明信的问题,应止看的却是温听檐,他说:“放心吧,我一定会加紧修炼。”
最后“加紧修炼”四个字咬的格外缓慢,像是在强调什么一样。温听檐知道他在说什么,却只是摸了一下耳垂,什么都没说。
明信满意地点头。
他们走的时候,掌门本来打算让他们坐着仙舟去的,倒不是特殊对待,只是因为打算一起去九宝阁拍卖会的永殊宗弟子还挺多。
为了方便,索性就安排了一个仙舟,让他们一起去了。
温听檐冷着脸拒绝了。
他还没忘记当时在天榜大比结束回去时,仙舟上那些弟子难缠的模样。再来这么一遭,他着实受不住。
好在掌门也没强求,他们不愿意就算了。在临走前,应止甚至还笑着又在掌门那里敲了一笔。
掌门好像有点无语,把身上最后一个储物袋丢到了温听檐的手里。然后长袖一挥,两个人被一阵风带出殿外,门砰地一声关上。
温听檐难得吃了一个闭门羹,问身边那人:“你刚刚传音说什么了?”
应止:“没什么,就是阐述了一下我们两个人和他的关系。”
“?”
应止笑了,指着自己解释:“他唯一的弟子。”
然后再指着温听檐:“唯一弟子的未来道侣。”
温听檐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绕开那些往山下走的人,另外寻了一条比较寂静的小路,往半腰处走。
他打算直接御剑过去,所以不用像那些弟子一样走到山脚下。脚步声轻轻响起,走的却不慢,应止就在后面跟着。
陵川是被人敲了两下剑身给叫醒的,它本来是有点不耐烦的,差点张口就来一句:应止你敲什么敲。
可等翻身一瞧,却是温听檐那张漂亮到锐利的脸,他垂着眼眸看过来,曲起的手指还停在半空中。
陵川本来的话直接卡住了,一下安静。
温听檐不知道它有那么多的心路历程,直接轻轻一跃,踏上了剑身。姿势很轻盈,翻飞的衣袖像是雪白飞鸟的双翼。
反倒是应止在上去的时候似笑非笑,盯了两眼陵川。
陵川的剑身足够长,所以即便站着两人也没什么拥挤感。
天气好像在一瞬间变得冷起来,半空中的云雾似海,泛着一些寒意。
陵川飞行的速度很快,在路途中一声没吭,给两人送到了目的地。
清月城本来只是一个不大的镇子,百年前还因为魔族的入侵而生灵涂态,后来地方被九宝阁重新利用起来,现在竟然成了一个修士云集的城池。
温听檐两人从城门进去时就倍受瞩目。里面尽是些在修士界混的有头有脸的修士,对他俩不可谓不熟。
只是大家也只是看一眼就过了,没有人真的傻到上前去攀谈。
但即便这样,温听檐还是从储物袋里面找出之前在夕照城戴的斗笠,还顺便给应止也来了一个。
问就是不想要被那些随后赶到的永殊宗弟子给缠上。
他们紧赶慢赶地过来,拍卖会居然还有一两天的时间才会开始。
但多亏了掌门那里的灵石,温听檐甚至没有考虑,就直接两倍重金,直接定下了客栈最好的一间上房。
店家在清月城做生意的时间不短,但出手这么阔绰的人,毕竟还是少数,一下笑得牙不见眼。
他接了那些灵石,又看看两人身上的装束,一眼看出这是两个不缺钱的主。于是热情地介绍起清月城来。
“你想要的任何东西基本都能在清月城里找到,除却那些层出不穷的拍卖会。吃食和灵酒也是中州一绝。”
应止好像挺感兴趣的样子,问店家:“你们这里也有卖的?”
“我们这种小店当然没有。”店家摇了摇头,然后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那是清月城最大的酒楼,里面的种类是最多的。”
“不过那里的掌柜是个随性的,一些好的灵食酒水卖与不卖全凭眼缘。”
眼缘这个东西听着就玄之又玄,但温听檐不太在意,在从店家面前离开后,他问应止:“想去吗?”
应止拖长调子:“万一我们不符合那位掌柜的眼缘怎么办?”
温听檐太了解他了,平静叙述:“那你就去把陵川架到人脖子上。”
眼缘这个东西,在绝对的武力面前,都得靠边站。
而很不巧,温听檐在修为这方面,还算有点自信。
应止失笑:“给我兜底?”
温听檐点头。
于是应止就真的带着人一起去了那个酒楼,但是把灵剑架到人脖子上的事并没有真的出现。
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人还算和那个眼缘。
酒楼里面的人其实并不多,这里虽然名气大,但东西的价格也不菲。不是每个修士都能狠下心过来吃一顿的。
那个掌柜的没露面,在楼上,但应该是看出来温听檐的修为,指着一旁的一个厢房,对小二说:“带两位客人去那里吧。”
他们被一路领到室内后,才把斗笠取下来。应止一边看着店小二递上来的单子,一边帮温听檐顺了一下头发。
应止现在也算是个不缺钱的主,况且在和温听檐相关的事情,他想来不亏待,最后菜送上来,灵食摆了一桌子,酒水也叫了一种。
温听檐看着那些菜,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他们虽然各种菜色都尝了一遍,但实际吃的其实不多。
即便如此,温听檐并不否认这里东西的味道不错,也难怪能把酒楼开的这么大。
窗户被支起,外面的风吹进来好像还带着一股子花香味,如同春风般,吹的人很舒服。
投眼望下去,还能恰好望见来来往往的行人。
应止已经拎起他那边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先喝了一口,抿了一下发现只有一股淡淡的桃花味,并不浓重。
温听檐看够了下面,也搁下玉箸,给自己倒了半杯。不多,刚好一口的量。
应止明明已经喝过了,却还是撑着脸问他:“怎么样?”
虽然酒的味道并不重,但温听檐还是不太喜欢,只是淡淡说了句:“一般。”
他们没有在那里呆太久,坐在上面又看了眼下面的风景,就回了客栈。
回去的时候,身上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一些酒气。那店家是个有眼力见的,看他们听完自己的话就出去了,一下便猜了出来去了哪。
于是他笑着问:“道友需要送桶热水上去吗?”
虽然修士可以直接用除尘术,但是有些讲究的主还是会选着用水沐浴一番。
温听檐半天没说话,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应止在身后轻声喊了一下他的名字,他才像是反应了过来:“送上来吧。”
“好咧!”店家应道,他对后面吩咐了声,便又转头过来对温听檐说:“烧好了马上就送您送上去。”
这次温听檐答应的就比较快了:“嗯。”
应止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他两眼,被正在往楼上走的温听檐一下捕捉到了视线,静静问:“干什么?”
“没什么。”
水很快就送了上来,被两个店小二轻手轻脚地抬进来房间里面。
屏风的另一侧,渐渐水汽弥漫。
换作之前,应止多半是非礼勿视地在外面站着等,不过现在身份转变,他正大光明地坐在另一边看那边隐隐约约的人影。
还时不时说两句话。
都是些没意思的问题,温听檐却还是一句句地回了,只是有点慢。
或许是在水里面待的时间太长了,温听檐眨了下眼睛,只觉得被这水汽熏的有点发昏。身上原本冰冷的温度,也被泡的发烫。
就跟在楼下不知道为何有点反应不过来人说话时的状态差不多。
他想要起身,却发现视线有点恍惚,模糊不清的。
于是温听檐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不太对劲。
他又一下坐回去,抬手撩了一下自己耳边的长发,露出耳垂,发现已经红透了。
温听檐:“”
修士并没有那么容易醉,他之前也不是没有喝过这种类似的灵酒,只要不是特别烈的酒,都不会有反应。
刚刚喝的那一口,并没有太浓的酒味,所以温听檐并没有用灵力洗去体内的酒劲。没想到疏漏一次,就栽了个跟头。
索性发现的还不算晚。
温听檐看着水面上倒影出来的和往常没多少区别的面容,想到。
他就算醉了点也并不上脸,也不会耍酒疯,只要现在把酒劲给消了,一切就跟没有发生过一样。
温听檐想的很好,可就在下一秒,他的发丝被另一支手挑了起来。
贴着后颈的发丝被撩起,除了有点痒之外,还带着一丝冰冷。
温听檐慢半拍地转过头去,看见应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的后面。
刚刚他自己反应的时间,没有听见应止说的话。应止叫了好几声,那边都没有反应,犹豫了一下,还是绕过来确认了一眼。
温听檐和他四目相对,然后又把脸给转了进去。
醉的不狠,他说话还是有理智的:“你过来干什么?”
应止回道:“我刚刚在边上叫了你好几次都没回应,所以就过来看看。”
“刚刚没听见。”
话说的越多,那股藏在冰冷语调下的缓慢就愈发明显。
应止何等熟悉温听檐的语气,一下便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突然蹲下身,指尖从温听檐的脸侧插进长发里。
温听檐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下。
紧接着,应止就捧着他的脸,不容置喙地吻了上去。
舌尖伸进去,在里面轻轻扫了一下,很轻,仿佛只是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而结果也显然易见——温听檐嘴里残存的酒味很重。
味道和他在酒楼里面喝过的东西很像,但是应止嘴里的味道早就散了,并且细细抿起来,温听檐嘴里的要更烈一点。
他们明明点的是一种酒,但却不知道为什么送上来的两壶居然是味道相似,烈度却截然不同的。
脸侧的发丝被抚开,发红的耳垂就暴露了。
应止盯着他的耳垂,只撤开一点,和他嘴唇厮磨着:“你是不是有点醉了。”
被发现后,温听檐索性也不去费周章了。
他把手里的灵气给散了,良久,像是放任一样缓慢地“嗯”了声,然后说:“抱我出来。”
因为头有点发昏,被应止披了一件外衫从水里抱出来之后,温听檐就想要去床上躺着。
只是被应止给拦住了。
这酒时间越长越醉人,或许也是这个原因,温听檐的语气不像往常那样平静,反而说的上有点任性。
他敛着眼,看起来有点不太高兴,坐在床上抱着被子,问应止:“干什么。”
温听檐身上的外衫换了一件干净的,但也只是稀松地挂在身上。露出大半个肩头,还有笔直的小腿和纤细的脚腕。
应止目不斜视,轻声哄他,语气是说不出的怜惜:“头发还是湿的,我帮你弄干再睡。”
温听檐盯着应止,终于转过来了这句话的意思,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发现确实水汽一片。
如果温听檐的意识还正常,这个时候应该就能反应过来,他完全可以自己施个术法把长发弄干。
可惜现在他的反应有点慢,再加上应止说话的声音实在太轻太温柔。便下意识将手里的被褥给撒开,躺到了应止的腿上。
应止帮他把因为动作而散的更开的衣服拢了一下。
温听檐闭上眼睛,叮嘱了一句:“快点。”
应止什么都没说,抬手把右手的手套给摘了下来,手指伸进温听檐的发间,缓慢又轻的帮他讲发丝弄干。
温听檐一开始还有意识,问应止为什么这么慢。但越到后面,嗅着应止身上的檀木香,他就越困顿,最后直接睡在了应止的腿上。
应止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温听檐曲起腿露在外面的脚腕,没忍住在上面握了一下。
他的掌心是烫的,温听檐在睡梦里面缩了一下。
应止感受到他腿的冰凉,用灵力把旁边的被褥又给弄了过来,盖在了温听檐身上。
他坐在床边,头上水蓝色的发带被取了下来,墨发静落。腿上躺着一个漂亮青年,小半张脸都被掩住。
此刻,应止正拎着那条发带,一圈一圈地往躺着那人的手腕处绕,然后打了一个漂亮的同心结。
他的眉眼好像都带着笑意,像是在打扮什么珍贵的东西。
影渊跳到窗户处来汇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让人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跳错了窗子。
他所隶属的是各大门派负责对付魔族的队伍,平时都游走于中州各处,还真没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天生剑骨、天之骄子。
应止其实接触这些事并不久,细细算来,也就是从拜入永殊宗掌门门下之后。
这里是没有近路子可言的,本来应止一个刚来的修士,是做不到这个位置的。奈何那些魔族一副和他积怨已久的样子,一遇到应止就和发了疯一样冲过来。
仅仅小半个月,这些魔族送来的功绩,硬是给应止的地位抬了又抬。
这不,人一来清月城,影渊的头子就把他派过来汇报一下情况,让人家帮忙协助一把这里的魔族铲了。
在来之前,他还专门去问了一嘴见过应止的同僚,这到底是怎么一个人?同僚从两个方面给了概括。
一个是应止的剑:“绝无仅有。”
一个是应止本人:“煞星。”
说起这事,同僚还抖了一下:“你是没见过他使剑那个架势嘶,看了就懂了,吓死个人。”
于是影渊过来的时候,其实做好了准备,看见一个诡谲阴郁、杀气腾腾的人。却不曾想,会是这么一副场面。
不但不吓人,甚至有点温柔。
影渊感觉头晕了,说好的煞星呢?
他确认好几遍,确定没走错地方,就更疑惑了。但是不解归不解,汇报还是要做的,他咽了下口水,准备开口。
床边的煞星似有所感,掀起眼皮看过来,眼神淡淡,对着影渊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于是影渊一句话又卡在了嗓子里面。
他看着应止腿上熟睡的人,非常有眼力见地,选择了短距离的传音术:“我们前几日在城东方向发现了几个魔族,不过修为很低,看起来更像是傀儡。”
应止没吭声。
“抓起来后盘问了几轮,他们什么都不肯说。人现在还在水牢里面。以及听说您来了,说要见您身边的人一面。”
其实原话远没有那么温和,那些被操纵的傀儡几乎是用了所有难听不堪的话来说。嘶哑恶毒的谩骂响彻整个水牢。
一会儿说不知道应止是怎么活下来的,一会又说迟早一天会让他们两个人死无葬身。
这下应止终于有反应了,他好像是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却寒意弥漫。
温听檐躺在他的腿上,耳垂还泛红,唇色因为刚刚那个吻,也是水红的。
此刻抿着唇,褪去了平日的冰凉,闭着眼睛的样子甚至有点安静乖巧的过分。
如果温听檐醒着,听见这番话,可能也会没什么感情的笑一下吧。
应止这么想着,抬手丢给了影渊一道玉简。
影渊被这一下差点砸住,还不容易接住了,灵识一探进又差点吓得直接从窗户掉下去。
他自己也是使剑的,看着里面的剑意,自然知道这有多大的威力。传音都变得磕磕绊绊:“这是?”
“他们不是要见人吗?”煞星终于传音回话了,只是没正眼瞧他。
应止垂着眼,手间的灵力烘干温听檐最后一点湿润的发丝。最后轻轻摸了下对方那极薄的眼皮,动作极具缱倦温柔。
随后漫不经心地回道:“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最近降温了大家注意身体。晚安。
第52章 相悦(十二)
得了。现在看起来终于有几分同僚口中的样子了。明明动作温柔的要死,说出的话却冰冷残忍。
反差太大,甚至有点诡异。
影渊不敢再看,把玉简小心翼翼地收回袖中,随后身子往后一仰,整个人向下坠落。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户外。
温听檐是在意识恍惚中,感觉到自己被抱着换了一个地方的。还没等他抬手动作,就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给抓住了。
应止凑近重新闻了一下他身上的味道,发丝落到颈脖里有点痒,温听檐下意识皱了一下眉。
于是轻柔的触感又落到眉间,温听檐在模糊中,甚至分不清那是吻还是应止的指腹。最后只听见人在耳边轻轻道了一句:“睡吧。”
这一夜很安稳,连梦都没有。清月城的早晨也很安静,温听檐再一次睁眼的时候,外边的天光初亮。
他醒来时总是习惯先判断一下时辰,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个姿势有多么的糟糕。
整个身子是被背后的人圈在怀里的,应止比他高出半个头,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时,能把人遮掩个严严实实。
不仅如此,他身上还只披着一件外衫,即便他的睡相不错,一个夜晚过去了也变得有点乱糟糟的。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应止也算是仅仅和他隔着一层被褥抱在一起。
“”
温听檐垂眼看了下被应止蹭到一边去的衣领,还行,至少还是他自己的衣服。
他抬手想要把人拍醒,却发现右手被扣住了。于是又大费周章地把另一只手伸出来,拽了两下应止的黑发。
应止在轻微的疼痛中微微睁开眼,却没有立刻清醒过来,反而是又在温听檐的后颈亲了一下,还深吸了一下。
温听檐:“”
他抿着唇,手上还捏着应止的发丝,这次再拽就没那么收着力道了,应止“嘶”了下,终于完全醒了过来。
屋内的小香炉里面其实点着香,但是味道并不明显,靠在一起,还是彼此之间身上的味道更清晰一点。
应止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还醉吗?”
温听檐现在不像昨晚那样半推半就地就认了,静静反驳:“没。而且昨晚我也没醉,只是有点晕。”
应止想起昨晚人倒在自己腿上的样子,道,顺着他的话说:“好哦。”
温听檐听见他的回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又道:“还有,你抱够了吗?”
应止被他一句话点的愣了一下,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扣着温听檐的手松开。
但还没等温听檐一口气放下去,就感觉到应止的掌心手下滑,一直停到腰间。
“”
温听檐闭了一下眼睛,最后一道灵力将人给掀了出去,扫地出门。这才坐起来,准备换衣服。
应止不恼,就算被突如其来地掀了下,也依旧凭借着自己的反应稳稳站好,在出门之前还没忍住看了眼。
温听檐坐起身来之后,外面那件外衫,已经落到了腰间,层层叠叠恍若流云,脊背白的晃眼。
如倾泻月光般长发的长发垂在身侧,温听檐抬手随便拢了下长发,将其绕在一起。
他偷看的技术实在是很差,温听檐头发挽到一半,就发现了目光,于是又放下手,转头看了应止一眼。
还没等他说什么,应止就转身出去了,还乖巧地关上了门。
温听檐换衣裳的过程中,才发现了自己手腕上被一圈一圈精心缠绕的发绳,只是在被褥里磨蹭的久了,都散开了不少。
他盯了会儿,最后还是没有把东西扯下来。
温听檐把每处衣角都整理好了之后才推开门,轻轻地往下面走。下面的人还挺多,应止没有坐的地方,随便找了一个地方站着。
他看起来就是一副被赶出来的样子,连头发都有点乱,还有几根头发翘着。
温听檐往下面走的时候,听见那些颇有经验的好心修士,在问应止:“道友怎么回事?被心上人给赶了出来?”
听见“心上人”这个词,应止终于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但却没有说什么,因为他已经看见了温听檐。
温听檐看着他的头发和眉眼,突然觉得应止过来找他的样子有一点像是凡间那些会跟着主人的小狗。
陵川刚和应止结本命契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连应止都不跟着,就爱围在温听檐的身边打转。
就算被不耐烦地拍了一下,也只是把剑身翻个面继续跟着。
他当时就觉得陵川有点小狗习性,看来还是随了某个人的性格。
温听檐的指尖本来已经停在了右手的手腕,打算把发绳取下来递给应止,让他把头发束好。
但不知怎么,思考了下,最后将手收了回来。
他并没有完全走下来,还站在两阶台阶上面,多亏那点高度,他和应止之间的身高差距消失殆尽,甚至还隐隐高上一头。
在应止开口前,温听檐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把手抬起。
衣袖顺着他的动作而向下缓落,露出一截手腕,以及上面松松垮垮的发绳,就抵在应止的脸边。
应止抬眼看了他眼,最后盯着他的手揣测着意思,稍微颔首,张嘴咬上了那条发绳,稍稍用力,将其从腕间抽出。
那条发绳在腕间磋磨了太久,以至于隐隐沾染上了温听檐身上的水木香,而现在被应止衔着。
应止两下把头发拢好束起,动作迅速。
那些本来还在给应止视线跟着应止的人,瞧见这个动作,都不吭声了,一个个跟商量好的一样,齐齐转头。
温听檐缓缓眨了下眼,在心里暗道。
更像了
没再客栈里耽搁太久,温听檐就带着人去了九宝阁拍卖会的地方。
这几天有好几场拍卖会,温听檐没打算每一场都去,随便买点顺手的法器就是了。
他们来的有点晚,按理来说,拍卖会已经不会放再人进去了。但九宝阁的道理说起来也简单。
应止随手丢了一袋上品灵石过去,在底下的那个女修用神识一扫,一下子就放两个人进去了,还安排的是顶好的位置。
拍卖东西的时候,温听檐看的兴致恹恹,但还是挑了两个合眼缘的,出声叫了价。
他一开口就是最顶的价格,说话的声音也无波无澜的,其他人听见他报的数,连继续加价都不敢。
只能在心里暗自揣测这到底是哪个宗门的弟子出来了,这么多的灵石付出去,连语调都不变一下。
温听檐这招还是跟着应止学的,而且不得不说,确实省事。一句下去,下面一片寂静。
解决完了这件事,他的注意力才转移过来,然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有点痒。
他往后一瞥,应止正百无聊赖地给他编辫子。手边还放着好几条发绳,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背着他买的。
温听檐阻拦也不是,看着也不是,最后干脆没理他,就由着应止发挥了。
反正拍卖会结束后拿完东西就走,也没几个人看得见。
不知道是不是他心里的这一句一语成谶,近几十年来都从未出过岔子的九宝阁,难得一次,拍品失窃了。
拍卖会结束后,那几位负责的修士过去取东西,才看见原本存放拍品的地方,不知为何少了几件。
而且净是些有名昂贵的法器。
那些得知自己的拍品不见的修士快要掀翻了九宝阁,还有些其他看不下去的人在边上帮腔。
即便九宝阁的人保证了会去处理这件事情,那些修士还是愤慨难平,最后一齐到了失窃的地方,说要把这个贼揪出来。
那个贼人敢在九宝阁偷东西,还是有几分本事的,里面一片混乱,却硬是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众人正纠结着怎么办呢,原本拥拥挤挤的屋门外,因为两个人的到来,给让出了一条道。
温听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属实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他很少很少有想要的东西,所以与之相对的,对自己的东西都非常在意。
这么多年,还没几个活腻了的,从来敢碰他的东西。
但人活久了就是什么都能看见,这不,就有人直接撞了上来。
那两个人太有辩识性,就算是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人,也被在场的永殊宗弟子的一句“大师兄”给点醒了。
温听檐顺着他们让出的道路,走进去,看着这一片狼藉观察了下,他挑上的所有法器是一个都没给留下。
一共失窃五件,他独占三件。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肯定了他的眼光不错了。
半响,温听檐居然出奇地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下。像是讽刺一般,很冷很淡,带着种多瞧一眼就会被割伤的锋利。
有人看见他的笑,问道:“两位道友也是过来帮忙捉拿贼人的吗?”
温听檐面无表情:“他偷的是我的东西。”
本来因为讨伐那个贼人而喧闹的室内瞬间寂静的吓人。因为他们知道,这下子是不用害怕了。
比起担心自己的灵器找不找得到回来,不如担心一下那个贼人会不会直接悔不当初自裁。
应止跟在后面,眉眼笑吟吟。只是灵气外渗在边上冒着寒气,陵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
他也扫了眼室内,最后无波无澜地评价了句:“胆挺大的。”
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样子,让其他永殊宗的弟子看的瑟瑟发抖,不由得互相对视,在心里暗说这个人也真是会偷。
出手一次,就偷到了整个中州最不好惹的两位天骄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推cp汀予沐的现耽电竞文:《人头和你一起收下》
正在火热连载中,小太阳受和毒舌攻,萌萌小情侣哇。爱看电竞的宝宝可以去点点收藏[摊手]
第53章 相悦(十三)
有两个人领头,事情的进展一下子就更快了。九宝阁不仅先将之前抵扣下来的灵石给了回来,还给赔了礼道不是。
随后才给人解释了一番:“最近在其他几家也出现过类似的状况,应该是同一个贼人所为。如果诸位能够帮助我们找回来,必有重谢。”
这女修生的一副好样貌,眼如秋水,再加上九宝阁的人情,一群人都纷纷应下。
但实际找起来,难度可真的不小。
那些人义正言辞愤慨在屋内地批判了那么久,但要谈起怎么把人逮住,又一下不吭声了。
这人一是有那个胆子,敢偷到九宝阁头上。要知道九宝阁作为整个中州最大的拍卖阁,失窃了不得把人追到个天荒地老。
另一个则是有那个本事,真的能偷出去。毕竟这里坐镇的修士可真不少,而且从某种角度而言,也算是从温听檐眼皮子底下摸走的了。
虽然温听檐并不否认,有应止在后面编头发打扰他的原因在里面。
实在是有点祸水。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指尖轻动,雾一般的灵气丝丝缕缕地渗进周遭,悄无声息地寸寸扫过屋内的每一处,试图找到残存的灵力。
没人发现他的动作,是有应止轻挑了下眉毛。
一群人其实谁都不敢问,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最后把脖子一横,还是犹犹豫豫地选了一个相对会搭理他们的人。
应止对他们的问题,回答的很简单:“我没办法。”
听见这话,有些人开始思考别的办法了。只有永殊宗的弟子十分狐疑:不是,在宗门里面的时候,他们依稀听见明长老说过,应止的感知很好来着。
他们的眼神太好懂了,温听檐都看明白了,他听见身后的人嗤笑了一下,然后慢条斯理地解释。
“我只对一个人的气息特别敏感。”应止难得认真地说:“这种事情,还是需要交给擅长的人。”
温听檐的指尖抖了一下。
那被找出来的残留的气息被他的灵气裹挟着,如抽丝剥茧一般,只待轻轻一抽,就可全盘托出。
最后在众人齐齐转向的目光里面,温听檐将绕在手里的灵气狠狠地拽了一下,痕迹显形。
猩红的丝线不断外延,似流动的血,指明那人的方向,危险又醒目。
不用温听檐开口,那些修士就意识到了那头是谁,正打算顺着过去一拥而上,却却只见温听檐又骤然把痕迹给隐去了。
温听檐给应止丢去了一个眼神,应止就开始传递他的意思:“你们不用跟着去。”
“为什么?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那些人不解。
“是啊是啊。”
温听檐扫了眼他们的修为,静静反问:“难道不是多一份麻烦吗?”
众人:“”
他反问的情真意切,没有嘲讽,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遭受了重创。
不过温听檐没功夫去理会那么多,他的东西不见了,自然是要选择一个最快的方式拿回来,他没兴趣去为这些人收尾。
应止跟在后面补了一句,话也没多好听:“那人能做到这个份上,想来修为不俗。真对付起人来,一招下去,恐怕倒的会是诸位。”
那些修士不信邪,转头看向永殊宗的那些弟子,无声询问:杀伤力有这么吓人?
永殊宗弟子想起那些断剑,苦着脸点点头,表示是真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跟上去,就显得有点听不懂人话了。那些个修士只能看着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屋子里。
但他们其实不用那么难过,因为应止也没讨着好。
温听檐看着跟在后面的应止:“我一个去就行。”
应止惊了,本来就松散的发好像又翘起来了几根,尽显疑惑:“为什么?”
说完后又为自己辩白了句:“我现在的修为不会比那人先倒下的。”
温听檐刚才反省了一下自己被应止影响的时,这时也理由充足地说:“那个人是个隐匿气息的高手,相对的,对他人的气息感知也会更好。”
他看了眼应止:“天生剑骨,杀意太强了。”
应止眨下眼睛,笑着试图把事情晃过去:“我尽量收着点?”
温听檐盯着他半天不吭声,无声地拒绝
最后,应止和温听檐各退一步,应止跟过去,在远点的,那人感知范围之外的地方等着。
一刻钟过去后,再过来。
温听檐想了想,觉得一刻钟差不多也能解决这件事情,就同意了。
应止打算把身边的陵川给递过去,但还没等他动手,漆黑的神兵就自己老老实实地飘了过去,被温听檐接住。
温听檐顺着痕迹的方向继续跟过去的时候,应止就跟凡人话本里的望夫石一样在那站着,看的目不转睛。
温听檐的步子差点乱了一瞬。
丝线另一头的贼人找了个隐秘的洞穴,才停下了步子,温听檐顺着他的路线找过去,站在洞穴前的时候都差点没辨认出来。
实在是隐秘晃眼地很。
如果不是猩红丝线只指着里面,恐怕没人会想着跑进去查看一番。
那洞穴从外面看起来又小又窘迫,一眼就能把里面望地个干干净净,但等走进去,才发现大有洞天,在最深处的阴影,居然还有一条道。
温听檐的指尖燃起一抹幽蓝的火焰,顺着冷光,悄无声息地往下走,苍白的身影在恍惚间如同鬼魅。
李季青没有发现自己的地盘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将储物袋里面的法宝往桌子上一摆,欣赏了会,然后摸了起来。
等到都要把法器摸热乎了,他才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抄起桌案上的一直毛笔,随便蘸了一点廉价的墨,写起了东西。
他今天属实是收获颇丰,写的东西比以往多多了。好不容易把笔搁下,又转过来打算再看一眼宝贝,就把东西收起来。
可转身时,只听剑鸣。
一声轻响,荡在空旷的洞穴内,再抬眼时一把锋利而漆黑的剑,就直直地点在他的脖颈。
而比剑更锋利的,是来人眼睫垂落的弧度,似卷雪而来。
这人到底什么时候来的?!
颈脖边的寒气,让李季青毫不怀疑自己只要再稍稍一动,就会被划破喉咙,血溅当场。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居然看不透对方的修为。
他的脑子里瞬间闪过太多太多念头:这是九宝阁请来的打手?还是说杀人夺宝黑吃黑的人?
但李季青在去拍卖阁踩点的时候,不记得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打手。这副模样,即便还在美人云集的修真界,也是独一份的惊心动魄。他没道理会忘记。
第一种不可能,那就只能是后者了。他盯着对方的手,生怕人一个不留神给他弄死了,举起手来代表投降:“那个没必要闹这么僵啊,我、我们可以平分。”
温听檐盯着他,剑尖压紧一分。
死字当头,李季青吓得要死了,当即改口:“不不不!你想要什么都给你!我之前的东西也给你选!”
温听檐对他之前的赃物没有兴趣:“偷的那三件攻击法器给我。”
要求非常明确,还指明了类型。这些李季青真的是懂了。毕竟如果真的是黑吃黑或者请来的人,肯定会一网打尽。
居然是债主找上来了。
李季青从储物袋里面掏出还没来得及细细欣赏的法器,没来得及放回到桌子上,就被温听给吸走,收回了袖中。
他见温听檐说一个人,还是不死心地打算挣扎一下:“东西我还你,其他东西也任你挑,都给你!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李季青一定帮你拿到,放我一马吧!”
李季青实在是聒噪,温听檐抬手打了一个响指,把人用灵气给捆了起来。但人还在坚持不懈地游说。
于是温听檐又给人下了一道禁言咒,十成十的修为,如果对方修为再低点,多半会就此变成哑巴。
这下终于是安静了。
这一套下来,甚至还没用到一刻钟,温听檐踩在满是杂草的地上,不想去把人拎上去,脏。
等应止过来,让他把这个贼丢给九宝阁就行,至于会是什么下场,温听檐不关心。
他站在那里等人,无意间瞥见了刚刚在写的东西,字迹潦草凌乱,勉强可以辨认。桌案的周边还摆着一些他的“战利品”。
温听檐抬手,把东西给御空抓进手里,翻看了下,发现那更像是一份记录。
里面写清楚了他什么时候在哪个地方偷盗了那些东西,还时不时穿插一些心得体会。
【清识十三年九月八日,去御兽宗摸了一件护身金钟罩,没想到居然那么徒有其表!一点用处都没有。】
【将东西卖给了花娘,连换一壶灵酒都够呛。这简直是诈骗,早知道偷这么个东西会被追大半个中州,不如直接去拿掌柜的酒。】
【清识十三年九月十八日,我真的去偷掌柜的酒了,该死,我堂堂一名大盗居然这么没骨气。你要闯出名堂的啊李季青!】
【清识十三年十月三日,依旧偷酒。】
【清识十三年十月四日,偷酒,酒好喝。】
温听檐突然没有往下再看的兴趣了,等会把这个册子一起交给九宝阁,就连审问人都省了,罪证都在都在里面了。
属实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
他的指尖顿了一下,突然似有所察似的,看向洞穴的上方。
远处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砰响,像是要把天地都掀翻,连带着这里的碎石也库库往下落,咋在李季青头上。
李季青吓了一跳,呜呜两声,像是在问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这块地方是要塌了吗?
银发青年“啪”地下把手上的东西合上了。
洞穴的震动长久之后终于停止了,等李季青再再抬眼去看,那道原本站在边上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李季青:“?!”
跑路带我一个啊!不要让我一个人被石头埋了!!
温听檐一个跃身,落在来时的地面上。远远地望向刚刚发出声响的地方。那么遥远,中间还隔着乱石和小河。
伴着那一声响震荡过来的气流之中,其实还掺杂着一丝灵气。很轻,却足以荡平其余所有气息。
而灵气的源头,也再熟悉不过了。
是应止的剑意。
第54章 相悦(十四)
玉简里面的剑意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间被发动。
应止还在原处默数那一刻钟,突然一阵灵力翻涌,腥甜的血腥气充斥着口腔。
血迹从应止的嘴角缓缓溢出,他低垂着眉眼,似笑非笑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那点猩红。轻描淡写地轻声说:“砰。”
水牢里面的影渊被这一道剑气横扫,差点给掀翻砸到边上的石壁上。关键时刻从怀里捞出剑往地上一钉,这才稳住身形。
他再抬头,发现那些傀儡魔族好几具已经四分五裂了,只剩两个还勉强支撑着,不过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会倒下了。
不过这都是小事。
影渊看着被掀翻在地吃了一地水的同僚,再看看地上被震落的山石,嘴角抽搐了下。
应止,你这到底到底是要把那些魔族弄死,还是冲着把水牢毁的来的啊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些地上狼狈的身影才爬了起来,互相搀扶了一把。要不是他们遛的快,没准真的会被这剑意直接荡出去。
那个玉简里面还有几道剑意,应该是应止顺手多储存了几道,不过现在也用不上了。
他们看着那掉在那些死去魔族的脚边上,被水淹了一半的玉简,左看右看,却都不敢去捡,生怕它又发动一次。
在派出影渊去寻求帮助后,他们昨天还在连夜审问那些魔族,却还是没有任何结果。而就在那个时候,人回来了。
一群审问的精疲力尽的同僚一瞬间就围了过来,七嘴八舌:“怎么说?他有说怎么解决吗?”
影渊把手里的东西一摊,表情木然,如丧考批:“他说杀了。”
同僚:“”
煞星真是一如既往的性情。
他们盯着那个玉简,以及上面隐隐环绕着的纯净灵气,不敢去碰:“要用吗?你看过里面东西没,什么威力啊?”
影渊安慰:“放心,弄死一群我们还是可以的。”
他这话说的认真,看起来像是疯了之后的调侃,有人撞了一下影渊的肩膀,意思是让他好好说话。
影渊深吸了一口气:“再审会儿吧。说真的我不太敢用这个东西。”
于是乎一群人又勤勤恳恳地,什么法子都用上了,还是撬不开那些没有思想的人的嘴。实在是没办法了,同僚对着影渊挥挥手:“要不就用了。”
影渊欲言又止,最后在众人的目光下,麻木的点了一下头:“成。”
要是知道现在会是怎么一个情况,还不如他们自己动手呢!这威力怎么还敌我不分的。那些人内心苍凉地想。
有人把嘴里的水吐了出来:“谁去捡?”
“捡什么啊!先放在那儿吧,等那些个长老过来自己收拾一下情况。”
“也行。”
他们在这讨论的起劲,水牢石壁上的水珠一滴滴落下,而伴随着这滴滴答答的轻响,脚步声响起。
来人根本就没避讳,是堪称大摇大摆地一步步走下来,动静大的可怕,分辨气息,也不是他们见过的任何一人。
众人瞬间收敛起刚刚的神色,站直身子脊背绷劲,手上铮亮的匕首握得很紧。
声音越来越近了,他们的表情越发严肃。有人施了个眼色,后面一个人跳上去,落在通道的边上,时刻准备着来这么一下。
刀光直直地往下划,破风之势,对着来人狠狠地一下捅过去!
没有血,也没有擦出火花的兵刃相接。水声缓缓中,匕首清脆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来人只是轻轻抬起了手,没有直接碰到他的脖子,反倒是隔着一团灵气,轻点在虚空中,将人给治住。
呼吸尽失,那人的面色泛红,咳嗽了两声,想要去抓那只苍白的手,却在下一刻被放开甩到了一边。
急促的呼吸声中,影渊终于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是那个应止身边的青年,那个魔族点名要见的人。
陵川看见那人对温听檐的攻击,现在正飞到人的身边打转,释放出自己的可怖剑气,去教训那个人。
而温听檐则是对上影渊看他的眼神,肯定地说:“你见过我。”
影渊哪敢吭声。
他是见过人没错,但是当时人躺在应止的腿上乖巧如画。哪像刚刚那样,手指虚点着,掐握着人的脖子。
温听檐也是在说完那句后才反正多此一举了。这些人发动的是应止的剑意,除了应止本人给他们外,想不到其他可能。
既然是从应止本人这里拿到的,那见过和应止时时刻刻在一块的他自己,也不意外。
他往下又走了一步,水牢面上浅浅的寒水,在接触到鞋尖的瞬间凝水成冰,一步一步,衣摆不染尘埃。
那道剑意玉简被开启后,剑气外泄,气息强的过分。都不需要温听檐用眼睛去看,就能知道那里的位置。
方向太过明确,影渊一下看出来他的意图,试图阻止:“那玉简里面还有好几道剑意,发动之后现在敌我不分,你”
一段话还没说话,卡在了嗓子里面。
对方的动作快的惊人,仅仅是一句话的时间,就已经走进了剑意肆虐的地方。
温听檐没看那些可怖扭曲的魔族傀儡,弯下腰,将地上的玉简捡了起来。
水色附着在他的指尖,又在一晃眼消失殆尽,干干净净。
如影渊所言,那几道发动之后无人可管的剑意,在玉简被触碰后一齐迸发了出来。
可却不像是刚才那样势不可挡地横扫破坏,反而是在出来后,化作一只只金色的蝴蝶,停在了温听檐的指尖。
轻而亲昵,随后寸寸湮灭。
一位剑修最为凌冽的剑意,遇见你,也只是轻柔停在你指尖的落蝶而已。
被啪啪打脸的影渊闭眼了,偏过头不敢再看,生怕再看见些什么超出常理的事情。
他在心里暗道:煞星,你怎么还是个恋爱脑啊!
温听檐把那两道剑意给收了回去。
想要析出剑意储存,必须得是金丹期之后才能掌握的。这种事情按理来说,是不会对主人有反噬的。
可现在应止的修为倒退了。
没有金丹期的修为,却强行释出剑意交给其他人。在发动时,就会连带着主人本人一起气血反噬经脉倒转。
温听檐在心里默默数了下:三道。
应止这个修为居然还一出手就是三道剑意。他冷着脸,面色有点难看。准备等回去之后好好问问人在想什么。
一道突兀的声音突然响起,声音像是被在水里泡皱泡毁了,沙哑地可怖,听不出男女:“他们居然真的把你叫过来了啊……”
温听檐顺着声音看过去,才看见那个半边身子都被剑意毁坏,陷在深谭里面的魔族。
对方的眼睛是不正常的暗紫色,温听檐在永殊宗的藏典里面见过这种术法,是魔族之间的控制和五感共享。
也就是说,利用这副躯壳和他对话的另有其人,而且还是一个实力相当强劲的魔族。毕竟一般的魔族可用不来这种术法。
沙哑的声音,在水牢里,像是鬼魅的轻语:“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想亲自见你一面,只看那些人的记忆还是太模糊了”
温听檐古井无波:“见我做什么。”
“这个嘛”这副躯壳的嗓子已经坏掉了,只有把嘴长到最大才能吐出字眼,带着浓浓的气音:“你过来一点我告诉你呀。”
温听檐对他的话视若罔闻,在和魔族的交谈中,真的把话听进去了的人才是蠢货。
见他没有反应,紫眼的魔族从水牢的寒潭里面伸出一只手来。这手的长度明显不正常,像是骨节被一节节分开,皮肉拉长一样。
长的诡异,不知道对方是如何驱使这条手臂的,浮肿的手伸过来,就要抓温听檐的脚腕。
温听檐没躲,只是抬起脚,一脚踩在了那只手上,碾着指节碎裂。
剧痛一下袭来,那副躯壳瞬间眼泪直流,可被操控着的手还在坚持不懈地抓握,声音也分毫未变:“你和他们记忆里一样脾气不好呢。”
踩在他的手上又碾了一下。嘴角直平,眼睫垂落。惊心动魄的漂亮下,是如千载雪似的冰冷漠然。
他站在那双紫色的眼眸深处,几乎要教对面操纵着身躯的那个魔族看地痴了,想要亲手掰掉对方的头颅。
那些传来的死去的魔族记忆里,温听檐拢共只出现了三次。
一次在茫茫大雪的城墙上居高临下,睥睨地抬起手,接住天上的落雪。
一次在幽暗滴水的洞穴里,他跪坐在地,眼睛的颜色浅到冰冷。颈间带血,耳坠处亮光隐隐。
还有一次,在即将陷落的城池里。一指之下,阵法破灭。
每一个画面都是如此的痛彻和深刻,是临死前都要诅咒一番的面容。他看了那些同族的记忆,理所应当的也继承了他们的恶意和仇怨。
他能感知到,这副躯壳已经要不行了,所以他最后利用这副身躯,这双眼睛,像是要将人的每一处都记下。
阴郁如毒蛇般的目光之下,他盯着那道银白身影想。
真的好像啊。和那个人。
早已被剑气荡碎经脉的魔族身躯终于开始溃解,温听檐看着他化为血水和寒潭水混在一起的手,移开了脚。
他像是没感受到那道即怀疑又怨毒的目光,依旧平静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见我做什么。”
那魔族的表情痛苦,眼泪不停地往下砸,嘴巴却诡异地扯起一抹笑,语调笑吟吟的。
那嘴长的比方才更大了,几乎能看见溃烂的舌尖和咽喉,像是会从嗓子里面爬出另一个人一样,割裂而疯狂。
“只是想要问你一个问题而已。”一字一句那么慢,冲着温听檐,声音化进水声里。
他说:“你的眼睛,真的是这个颜色吗?”
第55章 相悦(十五)
这句话最后一个字的尾音甚至还没落到实处,那副躯体就已经彻底消失溃烂,化在水中,潜进死亡深处。
他没能听见温听檐的回答,温听檐也没打算回答。
把魔族的话放在心上,细细思考是愚蠢的。毕竟这种种族最擅长的就是欺骗和教唆。
温听檐摸了下自己的眼睛,随即提步,准备从水牢里面出去。转身之时,余光却又瞥见另外几具魔族的残骸。
片刻,他抬起手。
影渊他们只能在外面看见温听檐在和那个魔族交流些什么,却无法上前。目睹着那傀儡最后的气息也消失。
再一眨眼,一场幽蓝色的火焰轻浮在寒潭水之上,静默地烧了起来。
它神秘惑人,连跃动摇晃的火舌都像是一场梦里才能得见的场景。
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火是冰冷的。他们想。
火焰烧的他们的眼眸都被燎起另一个色彩,可就在下个瞬间,一阵巨大的声响又拉回来他们的注意力——水牢的寒铁门断了。
清醒的众人:“”
您二位是商量好的要把这个水牢给弄塌吗?
幸好温听檐很快就收手了,他将自己的灵力收敛起,从残留的火光里走出来,根据记忆勉强辨认了下刚才见过他的人。
他眼眸的颜色很浅,在光线不太够的水牢洞穴里面,显出几分琉璃般的透彻冰寒。此刻那双眼睛就盯着影渊问:“他这样多久了。”
这个“他”自然不必多说,影渊被温听檐盯得一哆嗦,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这种事情就是两边不讨好,谁知道说完之后那个煞星会不会半夜跑过来给他一剑。
但是他移开视线看着温听檐因为不耐烦而轻动的指尖,生怕下一秒那连寒铁门都能硬生生烧断一截的火落在自己身上。
如果温听檐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会觉得他真的是想太多了。
其实对付他其实根本用不上火焰,只需要用灵力稍稍一绞就行。
秉承着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影渊悄悄咽了下口水。他也不想把人得罪的太死,所以折中的说了一个时间:“小半月吧。”
说完,他看了眼人,也不知道对方信了没。
温听檐不觉得影渊的胆子能到骗他的程度,至于会有多少的偏差,其实并不太在乎。他大致算了一下时间,大概就是还在永殊宗的时候就开始了。
那段时间,应止每日都要出去,直到晚上才回来。温听檐以为他是在剑峰上恢复修为,没想到还有多出来的环节。
“陵川。”温听檐开口喊道。
应止每次出去都带上了陵川一起,所以它应该也是清楚的。
刚刚还神气着的漆黑神兵突然就安静了,剑身上的冷光都暗了下去。
他叫出这剑名字的时候,好几个人都没忍住抬头看了眼。他们还没见过这把传说中的神兵。
温听檐一字一句:“别让我叫第三遍。”
陵川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像以往那样的不驯孤傲,反倒是有点小心翼翼的意味在里面。
“咳咳前面的事我是知道,但是这小子取剑意的事我真不知道啊。”它说到后面,为自己辩白了一句。
众目睽睽之下,有点讨好的神兵凑过去,用剑柄蹭了一下温听檐的掌心。却被反手给拍开了。
陵川:“”
这不对吧!某人蹭过来的时候你明明不是这个反应。
温听檐把陵川拍开后,没心思在和这些人聊下去,从衣袖中夹着一张传音符箓,递给了影渊。
影渊收的战战兢兢,和接什么挑战书一样:“这是?”
温听檐面无表情:“下次还有这种事情,找我就行。”
影渊:“?”
是觉得我们水牢太多了吗?
他们在这里浪费的时间,一刻钟早就过去了,应止把嘴里的血咽下,掐着时间开始往温听檐的方向赶。
他沿着温听檐留下的特殊记号,一路东拐西拐,这才找到洞穴里面。
顺着阴暗的小道一路往下,却没看见想见的人,和他四目相对的,只有一个侧躺在地上眼睛瞪的老大的人。
他被捆着,看见应止发出几句呜呜声,修士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是被下了禁言咒。
刚刚温听檐在这,李季青不敢妄动。他算是看出来了,那是一个真的不把他命当命的主,没有商谈的余地。
可现在面前这个人看起来脾气不错,能试试说道说道,他的眼珠一转,就开始往人腿边虫似的爬。
然后那个“脾气不错”的少年,在他马上就要靠过去的时候,眉眼带着笑,提腿一脚给他踹了老远。
李季青:“?!!”
我靠!我靠你个神经病!
他骨碌碌滚了几圈,灰头土脸地,全身疼得跟骨头跟散架了似的。再抬起头看,那个一脚快要把他踹死的杀千刀还是一派温柔斯文的劲。
连踢人那一脚都像是降贵纡尊的施舍,活像是对方讨着好了一样。
应止勾着唇,是真的很好奇,这人都敢偷到温听檐头上了是怎么有胆子往他身边蹭的。如果不是要把人带回去给个交代,他估计现在就能给对方一个好死。
李季青现在没了动静,他就站在原地安安静静地等人,眼角一瞥,就看见桌子上明显是被人翻过的书。
那上面还带有熟悉的气息,应止伸手拿了起来,翻开书,也快速的看了起来。
前面的没什么意思,就是李季青作为一个自封的“大盗”的自我吹捧罢了。后面好几页都是这样子,让人看着就觉得没意思。
应止直接往后面翻了许多,发现这本册子居然还挺厚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偷了多少东西,才能写上这么一本。
他抱着这样的心态直接翻到了后半段,却发现最后面和前面写的东西压根就不是一回事了。比起记录,更像是许愿似的。
【今天途径江南,本来是想要冲着轻影寺的舍利子去的,可惜那些死秃头守得太严了。可恶至极,要是有机会一定把寺庙都搬个干净。】
【凌云宗的镇江刀,世间难得的好兵器啊!手痒想要】
应止往后面又看了眼,里面居然还有陵川。他盯了会,没忍住笑了下。
他的指尖再轻飘飘翻过一页,这天的不像是前面那样的寥寥两句的感叹,反倒更似一个故事。又长又密。
【想不到我这么没原则的一个人,居然有一天能被人给碰瓷赖住了。这破老头抱着我的腿,就说要拿一个天下第一的灵器的消息和我换信了才有鬼吧!】
【可能最近真的闹鬼吧,我居然真的信了我的天。请这死老头吃饭快把我酒钱都搭进去了,我倒要看看能有什么消息。】
在这段话的下一段,杵着几个大大的墨点,写的人像是特别无语一般,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把这荒谬的事继续写下去。
但犹豫了会儿,他还是继续下笔落墨。
【这老头和我说,他的家乡其实不在中州,而是在边境上的雪原。他是十几年前过来逃命的。雪原上居然还能有人居住,还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但这和我的宝物有什么关系呢?我很不耐烦地直接打断了。但这破老头吃了我的东西还和我摆谱,非得说什么听他慢慢说。】
【他说曾经还是壮年,曾经在一个家族里面当长老的时候,见过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修真界认识的灵器。说谁只要得到了它,天下第一就如同探囊取物一样。】
【是什么?我问他。灵剑,还是像是凌云宗那样的法宝?这老头说着说着就开始发抖,我听了半天,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他说,是一柄权衡。我听都没听过这个词,反应了半天,这特么不就是秤吗?
这不是街头上到处都有吗?而且修真界出名的武器里,我可没听说过有人是用秤的。我终于明白了,我被诓了。】
【这老头反驳我说,那不一样。具体说了些什么和普通秤的区别,我已经记不清了,谁让他说那么多词!好像就是要白净一点?】
【但这不还是秤吗?有啥用?】
【他告诉我这东西的用处其实很简单,简单到太荒谬,简直不像是世间会出现的灵器。】
最后一句话,李季青写的很工整,像是难以置信。
【那就是凭一个人的想法心情,随意主宰其他人的生死,没有代价,也没有要求。】
应止的指尖停下,终于愣住了。
【游历了这么久,我还是没见到这东西。我还是觉得我被这老头诓了。
但是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东西,我拿到了一定要把那些放狗追我的修士给弄死!】
应止看书的动静无声无息,洞穴里面安静地过分。
李季青还在地上说不出话来,突然被一阵灵力吸附过去,然后倒在了应止的脚边。
他顿然不妙,这死小子不会是又想要给他一脚吧。
但事情和他设想的截然相反,他没有对李季青动手,反而是解开了李季青的禁言咒。
温听檐下的咒就算是宗门里的长老都难解开。应止现在修为倒退,并不深厚,按理来说是解不开的。
但温听檐总是会为他留一道“门”。
一道能够在他所有阵法里面来去自如,轻易解开一切咒法的“门”。更是一种明晃晃的偏心。
应止一直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却很少利用,这还是为数不多的几次。
但单手揪起人的头发,强迫人仰起头来看,另一只手捏着那本册子,将那页完完整整地展露在李季青面前。
他的眼睛半垂着,眼睫很黑,盯着人的眼珠子也显出几分无机质的冰凉:“这个,说仔细一点给我听。”
第56章 相悦(十六)
李季青被猛地拽起来,好一会才看清楚应止放在他面前的是哪一页。
禁言咒已经被撤下了,但现在,他居然还是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不记得了。
他写东西的习惯是从后往前写,那些东西都是在他刚出师门寻找目标的时候记录下来的。
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除了上面记的那些,他真的是半点印象都没了。
但当前的情况,可容不得他不记得。
眼见那个少年一寸寸的捏紧了书页,像是有几分不耐的样子,李季青咽了下口水,说话声音很虚:“哪哪方面的?”
应止莞尔:“全部。”
李季青快要把脑子掏空了,翻来覆去地想,最后又在原来的基础上,为应止添了几句话补充,再然后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不得不求饶:“道友,少侠,我真的不记得了,这事真的太久了。我能想起来的,我真的都说了,这”
应止抓着他的发丝,在一晃眼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视线落不到实处的夜。记起在温听檐的身边,把柄泛着莹光的权衡。
他没在继续逼着人吐出更多的话,反倒是琢磨不透的问了一句:“依照那个人的形容,你觉得它会是什么材质的灵器?”
李季青想了一下那个老头子说的什么“白净”“贵重”等形容,犹豫了很久,才摇摆不定地回答:“呃玉的?”
一句话像是把某种猜想直接敲死。应止从来不相信世间会有那么多巧合,况且这种灵器在整个中州都称得上少见。
李季青的头发终于被松开了。
可还没等他松了口气向对方打商量,一道禁言咒又紧随其后地给打了上来。堪称用完就丢的典范。
李季青一口老血都吐不出来,没忍住看了眼那个神经病,发现人把册子后面那几页给撕掉了,指节凝起细小火光,将纸页烧的无影无踪。
做完这一些,他将手上的手套扯下来。
应止刚刚抓了这人的头发一把,嫌脏,把手上的东西丢掉后,又换了一双新的。
温听檐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被下着禁言咒的李季青狼狈的躺在地上,整个身子蜷缩起来,像是在躲避什么很害怕的东西。
那是一个下意识的防御的姿势,视线跟着一转,应止就站在他背对的方向。
他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但抬眼看见温听檐的时候还是忽而一笑。
温听檐本来衣袖里的手,本来还攥着那两道剑意打算兴师问罪一下,但被这个温和的笑容一打岔,突然又改了想法,决定离开再说。
“把人带上。”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桌子上那个册子也拿走。”
应止轻声细语,尾音稍稍上扬:“听檐,你是专门等我过来帮你拎着人走吗?”
他们说这话也不避着人,把人缉拿回去说的和拎半扇肉回去一样。但李季青没法有异议,也不敢有异议。
听见那个名字,他就知道自己这次命犯太岁是偷到哪位爷头上了,满脑子除了“要死”就是“天要绝我”。
温听檐刚刚过来的时候长发被勾了好几下,一路走的稍显磕绊。
但又不可能用灵力把这一片的草木都荡平,所以索性拆了辫子,束了一个高高的马尾。
他转身的时候,身后的发丝轻扬,顿了一下,语气理所当然:“不然呢?”
应止没再吭声,温听檐便自顾自地往前面走,但还没来得及往前走两步,就被身后的人给抱住了。
开始是对方的手扣住他的肩膀,和以往靠在他肩膀上休息没什么两样。温听檐想起他那几道强行析出的剑意,便没动。
直到身子悬空,温听檐才意识到不对劲。应止抱着他,直接跃到了地面上。
耳边吹过的风让温听檐下意识闭了下眼睛,再睁开,他才问:“干嘛?”
应止盯着他的衣角说:“脏了。我带你回去。”
温听檐看过去,才发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沾上了一点土渍。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他不解地想,既然都脏了还怕什么。而后又想起,这或许就是那些凡人谁说的情.趣的一种,话到嘴边又改口:“随便你。”
不用自己赶路的感觉还挺舒适的,温听檐抬手揽住了应止的脖子,又想起什么般,问:“那人怎么办?”
“办法终归是有的。”应止轻轻眯了下眼睛,看起来有点不怀好意:“只是可能会没那么好受。”
温听檐:“?”
很快他就见识到了那个“不太好受”的办法。
李季青被应止的灵气牵引悬空地飘了过来。灵气的吸引可不长眼,仅仅是上来的这段路,他的脸就在石壁上挨了好几下,鼻青脸肿。
他或许是想要哀嚎,但却因为禁言咒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有闷在喉咙里的气音。
这个场面其实有点荒诞,应止抱着他,身影很轻很迅速,两人纯白的衣袍在半空中都像是一柄锋利的寒剑。
而在后面,还飞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被树枝飞鸟翅膀抽着脸,一个不慎就是天翻地覆。
李季青从来没受过这种奇耻大辱,到达九宝阁里摔在地上时,居然生出了一丝解脱的感觉。
而在他的边上,应止稳稳落地。温听檐拍了一下应止的手,让人把他放了下来。
本来因为抓到人而格外喧闹的屋子,因为两人的这个举动,又骤然安静了下来。他们的眼神飘忽不定,纷纷抬头看屋顶。
李季青本来就隐隐有猜测,见着一大群修士都不自然的模样,终于确定:这居然真特么是一对断袖!
温听檐自己的灵器早就拿回来了,把人连带着册子交给九宝阁里的人后,就打算离开了。
他没心思和这些人慢慢道来自己是怎么做到的。想了一下,还是一走了之为好。
而他要走,自然是没人敢拦的。
温听檐走的漫无目的,不是回客栈,只是绕着弯,往清月城中那些纵横交错的巷子里面走。
应止慢悠悠地跟在后面,问他:“从清月城出去之后,还想要去哪里?”
温听檐脚步未停,还在往前走:“回去一趟吧。回离城。”
在结元婴之前,他想去最后再去那里看一眼。去一切的开始,他第一次遇见应止的地方。
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的应止想了下,说了一句有点傻的话:“现在?”
“不。”温听檐站定,这里是一条暗巷的深处,一切落定四下无人之际,他终于可以和人算算事情。
他转身过来,声音轻轻地对应止说:“你不问我刚刚去了哪里吗?”
应止顺着他的意思问:“你刚刚去了哪里?”
温听檐身侧的手动了一下,反手从袖中捻起那两道剑意,举起来让对方看的明白。什么都没说,就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应止表情一滞,哑然道:“我”
温听檐将那两道剑意打散,浅金色的光又钻进应止的体内,抱着手臂,还算平静地问:“筑基期就动用剑意,是我教你的吗?”
应止闭上嘴,身子下意识站直了。
温听檐和他对视了几秒,突然上前,扯住应止前襟的布料,强迫人弯下腰,而后稍稍仰头吻了上去。
还带着湿气的舌尖探进去,明明是一个色.气又缠绵的动作,温听檐却面无表情。
因为只是那么轻轻一扫,他就探到应止口腔里面的血腥味。
铁锈的味道不重,应该是在涌上来之后就给咽了下去。但唇齿相接,也足以辨别。
“我就知道”温听檐往后退了一步,说话声音像是喃喃自语地说话,探到的血腥气好似还交绕在他舌尖。
他垂眼,为自己下了个狠劲,将舌尖给咬破了口。一阵更浓重的血气在口中弥漫,然后抬头,为应止渡了一口。
应止被那带着滚烫温度的血珠给慑住了,想要抗拒出声,却被一只白净的手狠狠按上了脖子最为脆弱的地方。
温听檐的拇指在应止的喉结上碾了下,让对方下意识的吞咽,将伤处的血给完全渡过去。
做完这一切,他在撤开一点距离。那点血迹在厮磨中也蹭到了温听檐的唇瓣上,他抬起手,在下唇蹭了下。
他看着应止堪称茫然失措的样子,突然想,他现在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应该是有点痛的吧。
毕竟对方从来都见不得他受伤,从很久很久之前就是这样了。像一条小狗,闻见血腥味就跑过来,趴在他的膝上难过。
应止的认知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极与极。他不在意自己的伤口,自己的血,却又把另一个人的一切看的那么重要。矛盾又合理。
“这次就算了,但是没有下次了,应止。”温听檐看着他说:“再来一次,我就用血把你整个人都淋一遍,我说到做到。”
唇间的血被温听檐抬手抹去,但还是残留着一些血迹在那里。应止沉默了下,重新低下头帮他将上面沾染着的血色舔舐掉。
他动作很轻,但是唇瓣相贴的时候,温听檐能感受到他嘴唇的颤抖。
那个瞬间,他不受控制地想:看来他没有猜错,应止是真的有点痛的。
但痛才是对的,只有这样才能一直记得。
应止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行事难测,经常会笑吟吟地做出很多不可控的事情。
但温听檐在很久之前就知道怎么让应止真的听话。对这个人而言,威胁利诱是最低劣的办法,剑尖指着颈边也没用。
只有他自己受伤才有用。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等完结之后统一修改。因为精力原因评论看的不多,实在有事可以wb找。
第57章 相悦(十七)
应止在那之后又“嗯”了声回应,于是在那天下午堪称对人百依百顺,连平日里那些小动作都收了个干净。
只是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陵川受了影响,也不敢吭声,乖乖罚站。
不论温听檐什么时候回头,都能看见人抱着手臂,有点踌躇地跟在后面。看起来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开口的时候又停住。
温听檐舌尖的伤口恢复地很快,仅仅是在街上逛的这几步,伤处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陵川还在应止的旁边,看见两人这有点冷凝的气氛,为人操心:“你不去道歉的吗?”
说完又费解地补了句:“你应该很擅长这件事啊。”
应止嘴里的血腥味好像还没散去:“他想要我痛,那我就多痛一会。”
这对陵川的理解能力来说还是有点超过了,最后它只是问:“你们要是吵架,不走在一起,我可以跟着温听檐吗?”
应止:“我们没吵架。”
陵川:“”
能把话听完吗?
温听檐也不觉得这是吵架,充其量是为了让应止长一个记性。
没有应止跟在后面闲聊,那些清月城里本就无趣的景色好像变得更加乏味了。但即便如此,他还在在外面多逛了一下。
路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的时候,温听檐掏了点钱买了一串。
他捏着东西其实看了半天,最后才下嘴,咬的也不多,甚至连一个都没有。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应止在九重城里递来的糖葫芦,除却糖衣,下面泛着细细密密的酸。
温听檐其实抱着如果很酸就再也不试的心态,不过这次截然不同,可能是里面山楂的种类不同,居然没有那么酸。
他一口一口 ,打算就这样把不多的几个吃完。
或许含着东西太过失神,在最后只剩下一个的时候,居然下意识地往边上递了出去。
可这次他的边上没有人。
温听檐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在犯什么傻,冷着脸把手上的东西收回来。
但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匆匆赶来的身后人给接住了。
温听檐没有转头也没有偏头去看,就知道了是谁。他松开手,让对方拿住,然后继续往前走。
他在外面闲逛到了天都黑了,才动身回到客栈。而在踏屋门的那刻,外面开始下起倾盆大雨,整个街上水雾朦胧。
温听檐站在窗边看了眼,最后关上了窗户,将雨水阻绝在外。
等到上床休息的时候,应止就没了方才在外面的刻意克制,虽然还是小心翼翼的,不过这次变成了小心翼翼地往温听檐边上挤。
温听檐还能闻见他身上有一股山楂味道,最后把脸埋进被褥里,没有管。
应止在他的身后,手轻轻触碰着温听檐的头发,惹得温听檐没忍住转头看过来他。
温听檐一看过去,就听见应止开口说:“还生我的气吗?”
语气有点好笑。应止的声音若是去了那层假装的温柔,其实是散漫又冰冷的,此刻问的太轻,反而有点不像他的音色。
温听檐没想到他这么久只是为了说这样一句话,但又觉得确实是应止会说的话。
夜色寂静,外面的雨打在窗上,蜿蜒着往下滴落,留下水渍。
雨声不小,连屋内都听得见些许。在这轻响中,温听檐垂眼认真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其实也说不上生气,可能还有点难受。
但更多的只是
他之前很少会有这样的感觉,所以骤然来袭的时候,显得就没那么从容。
只是什么呢?
温听檐眼前突然又闪过应止手上的伤口。曾经他以为,那是因为他这辈子再不会遇见这样的伤口了,所以耿耿于怀。
但人世间走一遭,温听檐突然发现,在世间,那么多人都有自己难愈的陈伤。为什么偏偏是应止的会牵挂那么久。
这么久。他终于为那份“记挂”找到了合适的形容。
“应止,我好像还没和你说过。我喜欢你。”温听檐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这么一句。
语调好像揉进了夜雨里面,砸的人心神不宁。
这是一句和现在的情形完全不符的话,于是应止理所当然的愣住了。
他听见温听檐冷静的开口:“我不是生气,也没有讨厌你。只是有点心疼。”
就和你看见我的伤口一样。
应止其实很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但那是只属于他自己的心知肚明,这还是温听檐第一次明明白白拿到他面前来说。那么坦然地说:我是心疼你。
听的人连指尖都在颤抖。
靠过来吻了一下温听檐的眼睛。“我知道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温听檐闭上眼睛,能够分辨出应止的声音中似乎还藏着一点颤音。
他怀疑应止又哭了,并且现在过来亲他的眼睛,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瞧见。他开口问:“你哭了吗?”
“有一点点想,但是现在还没有。”应止说完笑了一下,为自己又辩解了一句:“也不奇怪吧,毕竟你第一次说喜欢我,我激动一点也很正常。”
“你好像很喜欢流眼泪,在我面前。”想起应止之前的那些样子,温听檐说道。
“因为,只有你会哄我了。”应止轻而认真地说。
温听檐回忆了一下,只是帮忙擦擦眼泪,有时候还会捏应止的脸,最多只能算得上回应:“这应该不算哄你。”
应止又亲了下他的眼睛:“算的,很多次。”
温听檐因为这个亲吻而闭上了眼睛,但应止的唇在脸上停留地太久了,过了会,他又开始用手去推。
随着他的动作,手臂上的衣料向下滑,露出其中雪白的手腕,干净纤瘦,隐约可见其下黛青色的血管。
那上面用肉眼去看,什么都没有,但应止知道那其实有一个法器。
因为那里的法器。曾经还惹得明信吐槽过两人的形影不离,对应止说:要不要这样黏着人,传音不够用,还得来一个法器。
应止确实很喜欢为温听檐打扮,喜欢在对方的身上看见打上他印记的东西,耳坠,簪子,各种各样的配饰。但那个手上的法器却不是出自他的手。
而是温听檐本人。
应止的安全感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的,温听檐对他越特殊越好,他陷得越深,就越害怕温听檐离开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开始偷偷地在温听檐的身上放一些小东西。那些上面沾着他的灵力,让应止可以判断出温听檐去了哪里。
不过他的学艺不到家,没过多久,这件事就被温听檐发现了。
温听檐当着他的面,把那些应止偷偷放在他身上的东西都毁掉了,然后看着他问:“为什么?”
应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过了半响,他揪着手指,说:“我只是有点害怕。”
害怕只是一部分,还有的就是内心阴暗的占有欲作祟。他那时情绪掩饰并不像现在这般炉火纯青,简直一眼望得到底。
温听檐盯了他好久,最后没再说话。
应止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点生气,于是那几天都不敢去烦他,只能在角落偷偷地看。
但这件事的结尾,却出乎应止的意料。温听檐用了一个月的灵石,买回来了一个可以找到对方位置的法器。
他垂眸,撩起自己的衣袖,把其中一个扣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另一半就放在应止的面前。
应止看的目不转睛,不知道这是不是温听檐的试探,虽然他真的很想要就是了。
他犹豫了一下问:“哥哥,你不生气了吗?”
“你不是害怕吗?”温听檐看着应止,开口轻声说,像是在说什么不起眼的事情。连手上的动作都显得随意。
想起记忆里温听檐低头扣东西冷若冰霜的脸,应止说话慢吞吞的:“说起来我从来没见你哭过。”
温听檐终于把他推开了一点就听见这句话,像有点无语,转过身去冷冷地说:“我才不会像你一样掉眼泪。”
应止看起来大有话说,温听檐虽然看不见,却能在冥冥之间感知到,赶在人开口前:“休息。”
于是屋内又重新安静了下来,他本来只是借这句话堵应止的话,但渐渐地听着雨声和身后的心跳声,居然真的开始意识昏沉。
时间一晃。
应止好像在后面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温听檐甚至分不清那是不是他的错觉。
在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听见有人在他的耳边说:“喜欢你。”
像是对刚刚那句喜欢的回应
他们又多在清月城里呆了一天,就动身往南方。陵川再次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归于好了。仅仅是一个晚上而已。
如果它能长出手来,现在应该是摸着下巴在说话:“这就叫床头打架床尾和?”
温听檐听的清清楚楚,于是歪头看着应止:“你教的?”
应止摇头。
温听檐“哦”了声,反手给陵川握住丢回应止的怀里,让人把它收起来。
他们来的时候就什么都没带,离开时就相当便捷了。只是陵川现在被收了起来无法御剑,便多花了一点功夫,找了个在离城附近的传送阵。
离城看起来和他离开时没有任何的不同,或许也是因为时间过去的太久,温听檐已经快要忘记当年的样子了。
他们先去看了眼那个被火烧了的院子,现在那里已经大变了样子,看不出曾经在这里有多少的哀嚎和鲜血。
温听檐站在院墙上的时候,能够看见里面住着的一家四口,他们坐在一起嬉闹。有一个孩子摔了一跤,在眼泪将要出来的时候,却又被母亲给抱了起来轻哄。
天色一切都好,往事成烟。
所有痛苦都被时间推着走,大变了模样,最后只在记忆里还留下那么一点残影,证实这它曾经的存在。
现在的人们没人还会提起多年前这里的大火,但温听檐始终记得。
在临走前,他为这群人随手布下了一个阵法。没有源由的,只是出于心情。
两人在离开之后院子就已经废弃了,多年不在,那院子早就被转手又交易卖给了其他人。
几年的时间,卖了又卖,机缘巧合之下又回到了最原来的主人的手上。
应止一手将银票推过去,然后接过了那人递来的钥匙。循着记忆往深处走,最后推开了大门。
里面看起来依旧安静整洁,甚至连院边的树都始终如一,和离开时的匆匆一眼一样。只是屋子里面要脏了点。
除此之外,上一任主人,还在树枝上还绑了一个秋千。
应止明明可以用法术一下子打扫干净,却还是选择了最笨最近似于凡人的方式。他打扫完屋子,就把目标转移到了那个秋千上。
那个秋千有点坏掉了,应止之前没有接触过这种东西,所以修的速度不算快。
温听檐不知道他到底在执着些什么。
应止在下面动手修那个秋千,温听檐就坐在树上看。
这颗树在温听檐小时候就有了,但一年四季,只见枝叶,所以温听檐自然而然地认为这就是一颗普普通通的树。
而他现在坐在上面,看着坠着的几个没掉下去的果子,才发现这居然是一颗会结果的树。
只是他养之前的有点差,所以从来没见过。
温听檐在树上看的安静,身子懒散地靠在边上的树干,看着下面应止的动作,百无聊赖地想。
他好像这么多年就养好了一个应止。
正这么想着,身边突然出现了一点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上面。温听檐偏头去看,发现是一只橘黄色的猫。
这棵树在院子边上,于是隔壁家的猫也不知怎么爬了上来,现在和温听檐一排坐在一起。
它的眼睛和温听檐的颜色很像,也是清浅的琥珀色,温听檐盯着它,它也抬起脑袋,盯着温听檐。
最后可能是因为颜色相同的眼睛,给了它一种这是同类的错觉。小猫软声叫了一声,抖了抖耳朵,对温听檐用爪子打了一个招呼。
打完招呼后,它又看着温听檐歪了下脑袋 ,像是在等着温听檐的回应。
温听檐:“”
他能怎么回应,他又不可能和它一样喵一声。
这只猫应该是被摸惯了,温听檐刚刚抬起手,它就低下毛茸茸的脑袋,一副任君摸的样子。
然后它就被用灵力拎起悬空,给放到了树上的另一个枝干上面。
“喵呜?”它疑惑的叫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一根树枝上是待不了两只猫的,不可以抢我们小听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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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相悦(十八)
被转移了阵地,那只橘黄色的猫又从树枝的另一边想要靠过来,却奈何找不着过来的路径。
温听檐对上它的眼睛也没有半分愧疚,又用灵力把快要落下去的猫扶了一下,就转过头去。
他少年时也见过一只和这差不多的猫。不知道是因为这里的猫都长的一个样,还是是当年那只猫的崽子。
如果是后者,那还真是一脉相承的爱往他身边蹭。
被这一出打了岔,温听檐再低头看下去的时候,发现应止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动作,在下面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抱着手臂仰着头,身后被发绳束起的黑发被风吹起,乌发猎猎。嘴角好像还打着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意。
应止把那抹笑收的快,但温听檐还是听见了,然后听见下面的人一本正经地问:“下来吗?”
他张开手等着人跳下来,却没接着人。温听檐没往他怀里跳,反倒是轻飘飘地踩到了另一边的地上。
连衣角都没乱,整个人依旧不染尘埃。他跳下去倒是好了,树上那只猫就懵了,在上面不上不下的。
温听檐看了下那个原本破旧的秋千,上面的灰尘被擦拭的干净,露出原本的颜色。算不得多精致漂亮,却很质朴。
它边上和绳子的连接处本来是坏掉了的,但现在也变得崭新。
温听檐没想到应止就这么一个人捣鼓,居然真的能修好。而且还挺快。
“你修这个干什么?”他动手晃了晃眼前的秋千,确定是真的结实,已经修好了,问应止。
应止回答的没犹豫:“玩啊。”
温听檐还以为他只是闲得慌,松开手:“你还喜欢这个?”
没有回应。
过来几秒,温听檐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转头过去,看见应止弯着眼睛,就静静地看着他。
温听檐:“?”
半是祈求半是吻的,温听檐终于冲昏了头,被应止抓住了空子,按到了秋千上。
而应止就在后面轻轻地推。
温听檐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阵很轻的力道,只能将秋千微微推动,晃动的幅度微乎其微。
风打到脸上,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有多荒唐。
但现在下去好像也不切实际,温听檐握紧了秋千边上的绳子。
后面的人安静了没多久,就开始找话题和他说话,只不过内容都很无趣,称得上是在闲聊。
“为什么想着给他们布置阵法?”他问的是那个院子里的一家人。
“没为什么,想做就去做了而已。”温听檐回答。
应止自顾自地:“是因为想起我了吗?”
温听檐在某些时刻嘴硬的很,声音有点闷:“没有。”
但就算他不承认,否认,应止也能知道真正的答案。
所以其实他心里那个问题,他也是知道答案的。
“听檐,你的本命法器,是什么样子的?”接在没有意义的闲聊后面,是这样出乎意料的一个问题。
指尖攥紧,温听檐从这一句话里面意识到了应止应该是知道。
但在公叔钰的记忆里,那些见过他使用灵器的人,应该都死了才对。
“你从哪里知道的?”温听檐道。
于是应止就站在他的身后把那本册子里面的内容都说了个遍。
温听檐没想到居然是在那么不起眼的一个地方翻了船。比起被戳破的惊讶,他居然是无语和沉默更多一点。
应止:“所以那是真的吗?”
温听檐抿着唇,良久,轻轻“嗯”了一声。
“这么说,应该是个很厉害的本命法器了。”因为耳边的风声,应止的声音听着没那么清晰。
他停了一会,才又一次开口:“因为我无法使用,会遗憾吗?”
听见这句话,温听檐骤然踩停了秋千。
应止瞧见他的动作,也放下手,没有再去推动。
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这就是为了他,那是太久远的事情,除了温听檐,世间估计没人能知晓。
但应止就是觉得是自己。
因为太了解,所以太明了。明了温听檐的生命里面,不会再有另外一个人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了。
“你碎无情道,所有修为从头来过的时候,觉得遗憾吗?”过了不知道多久,温听檐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应止愣了下,然后轻笑着回答:“当然不。”
“那我也不遗憾。”
当年放下本命灵器的时候,温听檐不后悔,现在亦然。
曾经公叔钰坐在他的桌边,还没有把玉权衡拿出来,在吊着温听檐的兴趣的时候,半真半假地说过一句:“有了它,你就算想当天下第一也轻轻松松。”
或许没有应止,没有那道黑夜里匕首掉在地上的轻响,没有那份私心。他真的会是所谓的天下第一。
但是
温听檐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悬空的脚尖,突然垂眸很轻地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天下第一不会比现在更好了。没有什么会比现在更好了。
他现在坐在往日的院子里,没有冰冷的飞雪,也没有手间粘腻的血,只有微凉的风。
以及后面,平稳又令人安心的心跳声。
“应止。”他开口。
“嗯?”身后的人发出鼻音。
“你比它重要。”
应止可能是铁了心的不打算动用灵力,在这几天就像凡人一样普普通通的活着。天色快要黑了下来,他盯着温听檐问:“要出去买点吃的吗?”
温听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就算不用灵力,你这副身子也应该已经辟谷了,不需要进食。”
应止看他的样子,没忍住抬手摸了一下他的嘴角,慢条斯理:“那不一样。”
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温听檐就被应止牵着手给带了出去。
近十年的时间过去,这里的人好像都换了一部分。没人认出他们。两个人都不是什么会可以避讳人的性格。
所以走在街上时,手是十指相扣着的。
温听檐本来只抱着出来陪人逛逛的心思,但没想到,最后站在那个摊贩边上走不动道的,居然是他自己。
他连心动都是不露声色的,只是视线下意识地往那边瞥,下一秒又欲盖弥彰地转回来。
一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上前的别扭样子。再配上那张本来就称得上冷若冰霜的脸,反常感格外大。
应止随着他走不动道的地方垂眼那么一看,心里暗叹一句果不其然。
这么久过去了,有人还是看见泼浪鼓就走不动道。
温听檐还在这里纠结要不要上前,就感觉自己的指尖被捏了一下,他看过去,应止冲着他说:“要去看看吗?”
他像是勉强答应一样,语气淡淡的:“随便。”
那个摊贩看见停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少年,下意识问了一句:“两位公子,是带给家里的小孩的吗?”
这东西毕竟还是稚童的玩具,他问这么一句无可厚非。
他问的不过脑,温听檐却又把唇抿紧了一点。
所以他才不喜欢去问话,之前一过去,那些人就追着问他是带给弟弟还是妹妹的,听着就觉得头疼。
应止平日里装的就是温柔亲切,此刻说话也是轻的,不过话里的内容让对面一下就哑了:“没,给我喜欢的人的。”
摊贩不敢多嘴了,看着应止挑选。
温听檐看着应止翻翻选选,最后从一堆里面挑出来一个,有点不确定地传音问他:“这个和当时在九重城买的好像。”
说完,应止又翻看了下,在心里纠正:不如说是一模一样。
温听檐随意地扫了一眼,心里传音反驳道:“不一样。这个花纹的颜色要深一点。”
应止得到他的回答,像是若有所思,从摊位上拿起另外一个他觉得像的:“这个呢?”
温听檐又只看了一眼:“线条要更粗一点,鼓身更厚。”
两个人跟在那里打哑谜一样,那个摊贩只能看见面前的这位公子举着东西一会,又给放下。来来回回好几次,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
应止现在属于是逗人上瘾了。
每一个,温听檐都能说出不一样的地方。盯着他手里的东西一板一眼说话的样子,难得地显出属于这个年纪的幼稚少年气。
他的指尖下意识勾着自己银白色的发丝,微微歪头看着应止。
因为在心里回答问题,所以垂着眼,表情意外的乖巧安静。
最后,应止问他:“你有多少个了?”
温听檐记得自己每一个拨浪鼓的样子,这种数量自然也不再话下,几乎没思考就回道:“七十四。”
他刚说完话,就看见应止像是抑制不住地偏过头去,没再看自己。
温听檐:“?”
温听檐以为是应止觉得太多了,于是语气平平地问:“你有意见?”
“没。”应止站起身,拉着温听檐走到一边,然后举起双手,勉强按下了嘴角的笑意,声音认真:“我全赞同。”
温听檐有点不信地看着他。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应止丢出一些银子,抬手把那些拨浪鼓全买了。
回去的时候,温听檐只挑了一个最喜欢的捏在手里玩,其他的都被应止抱着怀里。
应止看着手里面的东西,又想想温听檐的那“七十四个”,在后面问:“要不要多买一个柜子啊?”
温听檐心情不错,回答的声音好像都比平时要温和一点,混在响起的声音里面:“干嘛?”
“放你的拨浪鼓。”
温听檐停下手上的动作,忍不住提醒:“我们不在这样长住。”
“我又不是因为要在这里长住,才想给你买个柜子的。”应止低头看了一下手上的东西,说话不疾不徐。
温听檐:“那是”
他走在前面,还没把话说完,就得到了回答。
“是想要你高兴。”应止说。
沉默了许久。
“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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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相悦(十九)
他们在离城待的日子其实也算的久了。两人都是执行力很强的人。于是乎温听檐前脚才刚答应了应止安个柜子。后脚就看见人蹲在院子里面拼木板。
温听檐看着他有点不熟练的动作,意识到应止是要把“凡人”的身份进行到底了。
他看了没几眼,最后也是认了一样地过去帮忙,毕竟东西是给他自己的。
而且温听檐曾经说过,应止很像他,这点所言非虚。所以他现在也没觉得应止这样没必要,因为他对从任何意义上都属于他的东西抵抗力不强。
他蹲下去帮忙的时候,应止像是毫不意外。原本因为有点棘手而不甚明显皱起的眉毛一下子舒展开,仔细瞧去,还有点挑起。
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温听檐不在乎和应止一起干什么事。
他待人的界限太强,但只要心里纳进来一个人。就算是陪对方干蠢事闹得整个修真界天翻地覆、人尽皆知,他也不会皱一下眉毛。
最多评价一句那群看热闹的修士:好吵。
他不介意陪人犯蠢是一回事。但看着应止那副样子,又有点不理解:“这么高兴?”
应止低头看着什么,几秒后,张口笑说说:“听檐,你衣角脏了。”
温听檐这次注意到因为刚刚自己蹲下来的动作,衣角边上粘上的泥泞,不多,只有边沿的一点。
他其实是有一点洁癖在身上的,虽然温听檐从来不明说,但只从那时时刻刻都泛着光泽一尘不染的银发里,就可见一斑。
换作其他时候,温听檐大概比谁都在意,但他刚刚蹲下时,却只顾着看应止那一脸样子去了。居然此刻被点出才发觉。
温听檐好像意识到应止在笑什么了。是在笑他自己在方才丝毫未觉的、被打破的小习性。
应止是确信温听檐爱他的。
毕竟温听檐的性格,哪怕那些只有一面之缘的,都能看出个大半。如果不是喜欢,根本不可能这么在意一个人,更遑论接受亲吻。
但当这种早就意识到的爱,具象成为现在这一刻,温听檐在蹲下时因为第一时间看他眉眼,而没注意到的衣角的灰尘时。
应止发现自己心头一震,然后不受控制地逸散到身体的各处,细细密密地充斥,最后笑起来。
温听檐盯了衣角半天,本来想要施一个驱尘术的。但在动手的那刻,又想起来他还不知道要陪应止在这里弄多久,现在处理好像也没什么用。
他放下手的时候,才突然想起之前自己好像从来不会考虑这种事情。
千虹曾经在清茶的水雾中,弯着眼睛说他变了点。
温听檐当时不否认,此刻更是清晰地认识到
时间从小院里面推攘着往后走,对温听檐来说,只是一晃眼,就到了他自己的生辰。
离城很少下雪,在城池的边上,有一条巍峨绵延的山峰,为这里抵挡住了北下的落雪。
整个修真界凑一凑,也很难找出几个会过生辰的人来,尤其是修为高、寿命长的,越不在乎这样的东西。
那些为数不多的还记挂这凡间习俗的,大多都是些恨不得把宴辰操办的整个修真界都知道,过来沾沾喜气的人。
温听檐年少时不过生辰,后来变成了不和应止以外的人过生辰。
比起那些闹得热热闹闹的人,他们更像是害怕有人打扰生辰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连这种东西都成了专属于彼此的专权。
没有旁人,只有两个人的生辰,其实过起来,就和这凡尘里面的凡人没什么两样,简单又平常。
除了一点不太像个普通的凡人。
温听檐今早上醒来,就被应止捂住了眼睛。对方扣着手带着他到了另一个房间,然后才移开了手掌。
看着那屋子里,堆积到数不清、几乎要把这件偏房占满没有落脚之地的东西。温听檐难得哑口无言。
理智上告诉他,这应该是应止送他的礼物。
但感性上,他看着这堪称夸张的排场,不由得问了一句:“你是去哪里打劫了?”
应止想了一下那些被他端掉的魔族巢,永殊宗里长老们有点难看的脸色,以及任务点的被接空的高阶任务,撑了一下脸:“好像有点多。”
一句话,坦坦荡荡毫不避讳,甚至尾音还有点往上跑。
温听檐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应止就真的靠在门框边上把这句话给应下了。
应止准备去给温听檐煮个面,他知道温听檐是没那个心思去一个个拆那些东西的,于是在离开之前,还给他划了一个范围。
左手边都是一些饰品,小巧精致,大部分都带点阵法。中间那一堆最矮的,就是些不太好找的法器灵器了,至于右手边,应止塞的东西还蛮杂,居然也概括不出什么。
温听檐听他说完,抱着手臂蛮认真地说:“等我一个个拆完,估计今天就该过去了。”
“不用一个个看,对什么感兴趣,就随便拆着玩啊。”黑发青年的声音缓慢温柔:“只是打发时间。”
温听檐其实对这几类都还好,应止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就随便拿了一个拆起来。
应止说是不用一个个看打发时间,但因为不知道温听檐到底会拆什么,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了之后才会放到这里的。
温听檐的手指还停在随便拿来的东西上,虽然只是随手,但他却垂着眸,拆得很认真。他不缺东西,但这是应止松开的礼物。
他像是想起什么般,问:“不需要我去帮忙吗?”
应止摇摇头:“你过生辰呢,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去做面。”
倒不是告诉了其他人这个消息,只是在昨天半夜就和陵川说好了,今天让它来做一天苦力。
陵川本来听见应止要让他去帮忙烧火切东西,气的恨不得在剑冢里面就没见过这个小兔崽子。
但得知是因为温听檐的生辰之后,陵川不吭声了,半天:“哦。”
应止在边上动静不大,陵川也跟在边上打下手。声音不大,属于一个温听檐能够听见声音,却又不会觉得吵的范围。
他拆着拆着,好像也拆出了几分乐子,但更多的注意力,还是在听隔壁的声音。只用声音,温听檐就能大概推算的到那边进展到哪步了。
不知道是第多少个法器被拆出来放在边上,动静终于停了。温听檐知道是结束了,所以便没再去拿新的。
果不其然,在那之后的几秒,他就听见了应止喊他的声音。
就算是不带偏爱的去看,应止的手艺也能算得上不错了。再加上某些情感的加持,就格外有吸引力了。
温听檐辟谷已经很久了,却还是接过了应止递过来的木箸,将那些垂在身前的长发撩到后面去,然后低下头,咬了一口。
他吃东西的速度很慢,慢条斯理的,一次咬的也不多。吃一口像是都要缓半天,面无表情咀嚼的时候,脸颊边还会不显眼地鼓起一点。
温听檐的体温本就比常人要更凉一点,也更耐不得热。这种热腾腾的食物,对他的舌尖着实是有点考验了。
应止说了一句可以放一会再吃,见温听檐没有理会,就干脆趴在桌子上,看温听檐吃东西了。
怎么说呢,就很有成就感。
那份面的量,是应止掐准着温听檐的量下的,吃完之后也不会有特别强烈的饱腹感。
应止把不剩什么的碗推开到一边,问他:“那里面有特别喜欢的吗?”
温听檐吃完后反应有点慢,过了几秒才回答:“都喜欢。”这句话听起来实在像是敷衍,于是他又静静补了句:“真的。”
应止点点头,又像是在吊他胃口一样,轻轻告诉他:“等到晚上,还有一个小礼物。”
温听檐应了声。
等到天空像是被墨一样染的漆黑,夜晚来临时,温听檐才见到了那个应止口中的“小礼物”。
平心而论,那可一点都不小。甚至在应止送他的这些礼物里面,可以说的上是动静最大的。
——是一场焰火。
但又和那些普通的焰火有点不一样,颜色更加鲜明绚丽,恍若神话里翻腾着的梦境的模样。
在离城,这个凡人居多的城池。他们顶多会疑惑一下这场焰火格外漂亮。
但要是放在修真界的任何一个地方,放在永殊宗的山顶上。那些个有眼力见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并且牙酸的不行。
能不好看吗?
极品灵石搁焰火里面烧着呢!
温听檐很少认真看这种东西,他的眼眸颜色太浅了,某些时候几乎是清透地映出外界每一分颜色。
应止能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这场焰火。
不知道应止到底在里面掷了多少灵石,温听檐看的眼睛都有点干涩了,但耳边的声音,却还是没有停止。
等到终于快要到头的时候,声音明显小了不少。应止只在一开始点燃的时候瞥了一眼天上,后面就只是看着温听檐。
“还有其他愿望吗,或许其他想要的?还剩几个时辰,如果你”应止兀自开口。
他的声音为了不被焰火的声音盖过去,比平时要稍大一点,却足够的认真。不像是问询,像是在下承诺。
温听檐觉得这一切已经超出意料了,只是应止可能总是觉得不够。
好像从很久很久之前,应止好像就已经热衷于把他拥有的所有都毫不保留地推过来。蛮不讲理的。
包括他自己。
温听檐的嘴唇好像动了一下,却听不清声音。
于是应止靠近了点,低下头。这次离得近了,他终于听清楚了温听檐在说些什么。
对方在焰火的光下,清丽白皙的侧脸,好像都染上了几分昳丽勾人的色彩,声音也轻轻的:“过来亲我一下。”
呼吸好像停了一瞬。
应止分不清这是温听檐的愿望还是别的什么,但他没有理由拒绝。
指尖撩开脸颊边的发丝,随后轻轻地捧着人的脸,最后他低头,俯下身探去
动身离开的时候,温听檐还听见这街上的行人在讨论昨晚上的事情,交头接耳的,显然感兴趣极了。
“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这么阔绰,一点就是大半个夜。而且我还没见过那样式的焰火,不知道得花多少银两。”
“阔绰公子”应止本人完全不在乎,拉着温听檐的手出城的步子踩的不疾不徐。
他们不知道用来点燃的,是修真界上上品的灵石,多少修士都是死死按在储物袋的最底下的。
却在昨夜,砰地一下成为最惊心动魄的焰火。
所以他们自然也就不知道,昨日的绚烂幻梦,其实是自己在不知情时,窥见了某份感情的冰山一角。
第60章 万道院(一)
结元婴的日子是千虹挑的。
倒不是讲究什么良辰吉时所以特意卜算了番。只是准备需要闭关的灵力浓郁的洞府,需要一点时间。
她确定好时间之后,就把日子告诉了温听檐。
可能是因为应止的前车之鉴。即便千虹知道温听檐修的不是无情道,也估摸着大概能成功,却还是准备的相当周全,深怕出什么岔子。
据说明信也打算过来帮个忙看看的,只是千虹嫌他这人运气不好,又当着那些个弟子的面,给人从丹峰赶下去了。
在前去的前一天晚上,应止靠在他的边上,指尖勾着他的头发,似笑非笑,又那么轻地说:“不要在里面看见我啊。”
应止说的是那些在闭关突破时,会看见的心魔幻境。
在那里面见面可不算是什么好事,至少他上一次在那里看见温听檐,就搞得很狼狈。
温听檐难得安抚了下人:“不会。”
现在一切圆满,他有可能在潜意识里放不下的,也在前不久的那一趟都被安放的妥当。他想不到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
“嗯”应止答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随后就凑过来,贴着温听檐的唇,温热地含着一点唇瓣,吻的轻又纯情。
温听檐原本半敛着的眼睛,完全睁开了。
两人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接吻早就脱离了那种单纯的触碰。吻起来的时候,都是深又勾着的。
而现在应止的这种亲法,倒是让温听檐感觉回到了还在夕照城的那颗姻缘树下,他仰头亲上去的那个吻。
有点纯情。
这种亲法没有负担,温听檐甚至不用去费力的回应,只用感受着那点温热,然后在黑夜里半眯起眼睛。
应止在吻里面又夹了句话:“早点出来。”
温听檐走到那个千虹为他准备的洞府边上时,就看见了还等候在一边的弟子。
那弟子算是他的师兄,看见他,便立即将洞府的玉简丢给了温听檐,同时开口:“千长老有点事情,让我过来给师弟你送玉简。”
他摸了下鼻尖:“顺带帮师弟你布一个阵法。”
温听檐接过抛开的东西,握在手里:“现在?”
那师兄点点头:“现在。洞府的边上有那些长老的阵法用不着我动。只是在外围再布一个。毕竟师弟你这要是真的元婴了”
顿了下,才接着道:“等出来,这周围的灵植怕是要遭殃了。”
温听檐没再说话,意思大概就是让他动手。
这师兄也抿出来了,从自己的储物袋里面取出一些东西,准备快点布完阵就离开。
这事是长老来找他办的,所以自然是尽心尽力,那些个压箱底的宝贝都被他掏出来当阵眼了。
他现在的修为和温听檐大差不差,时间往前推个一百来年,也是当时的天榜上说的上名字的人物。
只是现在面前这位师弟修为的速度着实变.态了点,对比起来显得他都没什么光彩了。也怪不得那些个长老那么看重。
要说他布的阵法能拦住温听檐,他自己都不信。但要只是拦住在结元婴之后外泄的灵气,他觉得没什么问题。
每名修士在境界晋升之后,都会收敛不好自己的灵气,往外扩散点。
丹峰里面修士的灵力,大多都是温和有生机的,就算没收敛住,最多也就是给山上的那些灵植加顿餐的事情。
但温听檐属于一个特例,太冷太有攻击性了,感觉都不像一个医修。所以还需要额外加一道。
那师兄刚把东西摆放好,低着声音念了几句咒。抬手聚起灵力准备落下去时,却感觉到了一阵巨大的阻力,像是有人用手捏着他的手臂不允许他发动一样。
这里拢共就两个人,是谁干的简直显而易见。
他抬起头看着这位格外冷冰冰的小师弟,喊了一句:“师弟?”
温听檐本来没这么打算的,毕竟他没没事找事的习惯。只是看见对方的手法,再加上指尖的灵力,就知道不行。
“我自己来布。”温听檐站在他的对面,对上那师兄错愕的眼睛,只是非常平静地叙述。“你的阵法挡不住我。”
认真到让人觉得是一句戏言的话,成功让对面的人愣住了。
那一刻,这师兄觉得,他好像还是不太了解这小师弟的变.态程度。
*
无事一身轻的师兄挥挥手就洒脱的走了,留下温听檐自己把那个阵法给布了。
毕竟要防的是他自己,温听檐再了解不过。
再加上这实在算不得什么难搞的阵法,只用了几息,一个犹如帷幕般的东西便从天轻落罩在地上,又在眨眼间变得透明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事,他才用接过的玉简,打开了洞府的门。
里面比起外面光亮不足,显得昏暗又幽深,灵气却充裕到快要化作几欲滴下的露水似的。只是贴合温听檐,里面的灵气也是寒气森森的。
温听檐走到了中央的寒床边上,然后坐下去,却没有立即开始闭关突破。
而是在那之前,难得喊了句:“系统。”
不知道在温听檐识海里面睡了多久的系统,听见这么一句,还没能立即反应过来,像是难以置信温听檐还有主动叫它的一天。
但等回过神来,就颇为眼巴巴地回道:【怎么了宿主,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要结元婴。”温听檐想起系统初见时那个不靠谱的样子,顿了下道:“你知道修士结元婴的过程吗?”
系统还是知道这点修真界常识的,但拿不准温听檐的意思,不敢说满。最后脑子转了又转,转出一句特没出息的:【略有耳闻。】
温听檐也不需要它知道的多详尽,宣判一样的开口:“你在我识海里面,所以我的心魔幻境,你也得走过去。”
系统:“哈?!”
温听檐不是第一次接触不是幻境这东西,毕竟在筑基和结金丹的时候就见过了,但这次不太一样,多了一个在识海里面的系统。
它赖在自己的识海里面,所以本来该他一个人的幻境,现在还得多一个不明的东西跟着。
温听檐听见了系统那句震惊到不行的“哈”,估摸着下一秒它就要开始东问西问了。
事情不出所料,系统马上就问询起来了,只是问的问题,重点着实有点奇葩:【那你岂不是马上就能见到我了?!】
温听檐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听它那个略显惊恐的声音,没什么感情地问:“你很怕见到我?”
系统犹犹豫豫:【也不算吧只是没想拿什么样子去见你,有点尴尬。】
温听檐闻言指尖动了下,在寒床上轻叩了下,就像是在春昀城的城墙上他第一次听系统各种吹嘘时那样:“你什么样子?”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闯进来的东西,温听檐着实想不出模样。
【我当然是】系统说到一半紧急刹车,不太自然地回道:【我什么模样都可以变,随心情!】
温听檐求知欲没那么强,懒得去纠结它的前半句,在记忆里翻出一个还算顺眼的模样——陵川平时幻化的那个团子。给系统扔了过去。
系统疑惑:【这怎么了吗?】
温听檐:“没怎么。你不是都可以变吗?那就这个样子。”
系统欲言又止,系统忍气吞声:【好的宿主。】
这个事情就这样翻篇了,它这才终于想到打听一下正经事:【那个宿主,你的心魔幻境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这世上,往往只有痛到足以在神魂里面的事,或是牵扯至人生都翻天覆地的七情六欲,才会存在于心魔的幻境里面。
说的简单一点,就是怎么让人崩溃心神大乱,就怎么来。
以温听檐的这个样子,不管是这两种中的哪种,估计都是能把它直接吓晕过去的程度。
温听檐垂下眼:“没什么。”
他这句话说的让系统更没个底了。
它一醒来就得知自己要跟着去的消息,一时之间方寸大乱,到现在不敢再问,才感受到温听檐的情绪:【宿主你,结元婴紧张?】
虽然微乎其微,也够它震惊的了。
其实也说不上紧张。而且也不是因为害怕系统猜测的心魔幻境,只是有点抵触“闭关失败”的这种可能而已。
毕竟以应止现在一日千里的修炼速度,真赶上来真不是不可能。
温听檐顿了良久,终于不甚在意地开口,轻又平静,分不清说的是真是假。
“可能是我真的不太想喊他师兄。”
勉勉强强拼凑出这个“他”是谁,却还是听不懂什么意思的系统:“?”
意识到自己少知道了点什么的系统,还没来得及旁敲侧击,就被温听檐的神识给拖着,一把拽到了某个地方。
系统:“?!”
心魔幻境出现的时间有先有后,但没有哪一次,是想现在这样。温听檐才刚刚开始冥想入定,就被带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
四下无人,寒气四弥,漫无边际的一片空地之上,站着一个像是要和这四周糅合在一处的银白的青年。
而在温听檐的脚边,还趴着一个看起来软趴趴的团子。
系统确实如他所说的变成了和陵川一样的样子,却还是在颜色上做了区分,不是黑色,而是苍绿色。
系统的第一反应没去看身处的环境,反倒是仰起脑袋,去看温听檐的脸。
它只在绑定温听檐之前,见过他的脸一面,后面都呆在对方的识海里面,自然没机会再看一眼。
不过在春昀城,犹如落花的飞雪之下,对方在听见它的话而冷冷撩起的眉眼,就已经惊艳地足够摄人心魂了。
而现在再这么没有阻隔地看一眼,系统发现居然还能更漂亮一点。只是这种美不像是春日含羞的枝芽,反倒是像剑上掠过的寒光。
看着就不是能被人所拥住的昳丽。
但这么说也不对。
系统在心里反驳了自己。
因为它见到温听檐的第一面,就已经看见过,有人把他轻轻拥在怀里了。
系统看的那叫一个认真,意识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然后下一秒,就被天上打下来的冰凉的雨给打了。
它一脸懵,不是?心魔秘境里面还带下雨的吗?但他只是一个团子,伸不出手去擦,只能抖两下身子。
温听檐避开了它甩过来的水,这里他早已习惯,此刻格外地从容。一晃眼,手中就出现了把纸伞。
他撑着伞,发丝静落,提步缓缓往前走。还没忘提醒:“走了。”
系统终于不抖身子了,抬起头来,却狠狠地怔愣住了。
在进来之前,它问温听檐,他的幻境里面是些什么。系统一开始以为对方那个回答只是漫不经心的敷衍。
但此刻才恍然大悟,那或许就是答案。
这里雾气弥漫,就像是处于虚无缥缈的瑶台之上。什么都是恍惚不清的,只有在雨砸下来的时候,显出半分清明。
朦胧的水雾之中,一人撑伞往前。
风声在耳边一呼而过,系统朝远处过去,终于看清。
温听檐的心魔幻境里,什么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节日快乐,天天开心~
昨天给忘了,补上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