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上了马车,心情依然有些忐忑,绸儿拿出几个点心果子:“用不成午膳了,姑娘吃些点心吧。”
音音摆摆手,心在肚子里上蹿下跳的,她都感觉不到饿了。
进了宣德门,换上轿子的时候,绸儿问贵妃身边的内侍:“烦请大人知会一些,贵妃叫公主进宫所为何事?”
轿子里音音竖起耳朵听着,那内侍语气冷冷:“并无大事。”
眼见着问不出什么,音音更紧张了。
到了贵妃所住的福安殿,屋内隐约有声音传来。
“……她已经成亲,你的婚事也已定下,何必把她放在心上……”
“母亲没见那日齐哥哥的样子,一说起她,齐哥哥都顾不上我。”
“史齐有分寸,今日还在朝堂上因为帮你哥哥说话还被史相斥责了,依母亲看,你实在不必担心……”
“母亲!你就帮帮我嘛……”
元章在对着冯贵妃撒娇。
音音站在廊下,心里有一丝丝羡慕,只不过这羡慕的情绪很快就被忐忑取代,这二人谈话间虽未说到自己的名字,但音音听得出,她们在讨论自己。
内侍进门通传,音音也进去福安殿。
冯贵妃和元章一左一右坐在厢房榻上,不远处放着一把椅子,应该是给她准备的。
音音行礼之后,冯贵妃笑着请她坐下:“你成亲之后咱们就没见过,本宫想着也该请你进宫坐坐。”
音音搭了个椅子的边,堪堪坐下:“多谢贵妃关心。”
冯贵妃不到四十,风韵犹存。
每每看到音音的样貌,她都不免有些惊叹,这样精致的容貌,若是脑子再精明些,那简直不可想象。
幸而音音脑子愚钝些,冯贵妃有些庆幸。
她笑眯眯道:“请你来不是为了别的,你成亲许久,陛下忙于朝政无暇顾及,我作为长辈理应关心,不知你与将军相处如何?”
音音低声:“将军待我很好。”
元章抱臂:“对你好你还惦记齐哥哥?”
音音错愕,抬头急着辩解道:“我没有啊!”
“你!……”
元章还要开口,冯贵妃瞪了她一眼:“你是小孩子吗?说话这般没有分寸!”
元章悻悻住嘴,冯贵妃安抚音音:“她被惯坏了,说的话公主别放在心上。”
音音低着头轻咬下唇:“不会……”
见她木木楞楞的,冯贵妃说话也不兜圈子了:“你从小孤僻些,而今进了将军府更是独自一人,本宫想着章儿有个堂妹,与你同岁,不如让她入府,给你作伴。”
音音抬头,不懂这话里的意思。
元章见她一脸痴痴的样子,不禁捂着嘴偷笑起来。
冯贵妃耐心解释:“入府之后若是她伺候的好,得公主信任,让她给将军做妾室也是好的。”
音音一时愣住:“这……该问过将军。”
冯贵妃笑道:“你是当家主母,这种小事自然是你点头就行了,何必去问将军。”
冯贵妃想着,既然元章担心元音和史齐私下联系,那她就找个人去将军府看着她。
再加上若是这妾室真能得将军喜爱,最后也是她冯家获利。
音音张张口,还想回绝,却不知该怎么说。
有内侍进来,在元章耳边说了几句话,元章欢天喜地地跑出去,屋里只留下冯贵妃和音音了。
“我……贵妃,我不想……”音音的回绝苍白无力。
冯贵妃依旧笑着:“这天底下哪有男人不是三四妻妾的,你看陛下身边也不只我一个,既然早晚要纳妾,不如纳个知根知底的。”
音音沉默,冯贵妃继续:“哪怕是章儿,我也没盼着小史大人能从一而终,男人嘛,都一样的。”
冯贵妃说的是心里话。
音音说不出话了,冯贵妃笑笑:“进宫一次,你去看看元谚吧,后日他和元译就要随军出征了,你们兄妹好好说说话。”
音音站起身,鼓起勇气为自己辩解着:“贵妃,我同小史大人并无逾越之举,我成亲后恪守礼数,我……”
冯贵妃打断她,脸上的笑容消失,换上一副严肃面孔:“我知道你没有,即便你不懂事,小史大人也不是冲动之人。只是章儿心里不舒服,她是我的女儿,我自然要照顾她的心情,你收下那妾室,咱们两家心里都踏实些。”
音音抿了抿嘴,唇舌发干,头脑也有些涨涨的。
她想说,她没有不懂事,见面时她都恪守礼数,是齐哥哥,齐哥哥莽撞了她。
只是这话说不出口,即便说出口也没人信吧。
走出福安殿的时候音音想,元章真幸福,有母亲这样爱护她。
内侍从福安殿接引音音出来,直接将她带到了元谚所住的宫殿门口。
音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今日不看三皇子了,出宫吧。”
她是想去看哥哥和哥哥说说话的,只是她心里委屈,怕见到元谚就哭出来,届时哥哥担心她,又无可奈何,只是徒增烦恼。
加上哥哥要随军出征了,事情多,自己不能去打搅他。
她往宫外走着,胃部的不适越发明显,她脸色有些苍白,忍不住用手顺了顺气。
音音低头走着,忽然被一个高挑身影拦住去路,她抬头,见史齐正皱眉看着她。
音音喃喃,后退一步,行礼道:“小史大人。”
史齐逆光站着,神色阴郁:“冯贵妃往你府上送了妾室?”
他被史相斥责之后并未出宫,听说雍国公主被冯贵妃请进宫之后他便叫了元章出来说话。
元章在他面前没什么心眼,史齐三两句就把话套出来了。
音音嗯了一声,垂眸不语。
“连拒绝的话也不会说吗?”
“我拒绝了……只不过贵妃有理有据,我说不过……”音音用手绢擦了擦额角的汗。
史齐依旧垂眸看她。
她纤细的颈子上透着丝丝青红血管,细腻脆弱,让史齐想咬上一口。
“你就说将军不喜妾室,贵妃便不好说什么了。”
音音怯懦:“可将军不曾说过这话……”
史齐微微皱眉,他并非不喜欢音音的单纯,只是到了该为自己谋利的时候,史齐觉得,说些谎话也无妨。
他就这样看着音音,察觉到她额头上有些薄汗,下意识想伸手拭去。
见他伸手,音音下意识的躲了躲,若被元章看见,指不定还会生出什么事来。
她心里慌乱,也不想问史齐为什么要帮元译说话了。
音音微微福身:“小史大人,若无事,我,我先走了。”她有些紧张,说起话来磕磕巴巴的,走路时险些踩了衣摆。
她一直低着头,史齐则盯着她的发顶,眉头越发紧锁。
音音绕过他朝着宫门外走去,史齐转身看着她的背影沉吟片刻,随后去了福安殿。
面对这个未来女婿,冯贵妃自然欢迎。
史齐入座,面上是一贯的温和笑意。
冯贵妃率先开口:“听闻小史大人今日在朝堂上为译儿说话遭了史相训斥,本宫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还想着让章儿去好好安慰一下小史大人呢。”
史齐颔首:“晚辈句句所言肺腑,为的也是江山社稷。”
冯贵妃微笑:“小史大人老成,不似刚弱冠之人,我们章儿还是小孩子心性,还请小史大人多多包容。”
“这是自然。”
说过了客套话,史齐说起正事:“方才晚辈听二公主说,贵妃娘娘送了个妾室去萧将军府上?”
冯贵妃神色一滞,眼神中带了一丝怀疑。
“哦,是有这么回事,雍国公主孤单,想着叫个孩子过去和公主作伴。”
史齐语气平静:“萧将军是朝廷新贵,雍国公主又是陛下与温孝仁皇后的女儿,若是贵妃娘娘往萧将军府上送了个自家侄女,外人或许多有猜测。”
冯贵妃笑了笑:“本宫知道外人会怎么说,只是本宫不在乎。”冯贵妃目光如炬:“小史大人过来就为了一个妾室的事?”
史齐垂眸颔首:“此时正值立储关键之期,晚辈不想贵妃和大皇子行事落人把柄。”
冯贵妃淡淡:“小史大人的心若是为了我们母子,那是好的,若是为了别人,本宫就免不了啰嗦几句。”
不等史齐回答,冯贵妃就说到:“这话方才我对雍国公主说过,和小史大人你也再说一遍。本宫是一贯不信什么从一而终白头偕老的,只是雍国公主既嫁,你也即将娶章儿,日后你三妻四妾只要不亏待了我章儿就无所谓,只是你与她,是万万不能了。”
史齐起身,拱手:“贵妃多虑了。”
冯贵妃神色肃然:“你是少年老成,胸有城府,可我在深宅后院也不是平白活到现在,我是不是多虑,你心里清楚,你若贪玩,出去左拥右抱的我和章儿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万万不能心里真装了谁。”
史齐听着这话,抬头笑着看向冯贵妃:“贵妃既如此担心我,又何必将二公主下降于我?”
冯贵妃也笑了:“小史大人何必懂装不懂,我虽疼爱这个女儿,但在大事面前,我也是有取舍的。”
是儿子的太子之位重要,还是女儿的婚姻重要,冯贵妃心里有数。
女子嫁人总是不落得好处的,既不能保证她永远幸福,那还不如让她嫁一个现在满意的,眼下的感情虽浓烈,可等这感情日后渐渐淡去,日子也照样能过。
史齐临走时,冯贵妃的声音在他身后幽幽响起:“小史大人,本宫提醒你,元音今日的窘境,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你。”
她染了丹红的豆蔻指甲敲击着桌面:“元章有我冯家护着,小史大人身后是史家豪门,元音不过是个没有母亲的名义上的嫡女,她身后是没有依仗的,你与她的事若是落在萧将军耳中,又会如何?即便是为了她好,小史大人,你也不该再去招惹她了。”
史齐的眉头微动,复又淡淡:“娘娘多虑。”
“元章与本宫说此事的时候本宫还犹豫着,而今看小史大人居然为了此事来找我,那这个妾室本宫是非送不可了。”
冯贵妃侧目看他:“小史大人或许在朝堂上胸有城府,只是凡事涉及感情,人总是会慌张些的,你说是吧。”-
音音坐上回府的马车后就一直哭着。
她不是爱哭。
她是只能哭。
冯贵妃的每一句话都没错,元章元译有母亲庇佑,有舅舅维护。
她有什么?她和哥哥因为嫡出的身份成了众矢之的。
他们兄妹二人像是裸露在山林中的肥肉,周围豺狼虎豹虎视眈眈,等着将他二人吃干抹净。
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除了哭还能怎么办。
而今唯一愿意对她好的萧玦,也要被人分一杯羹。
音音抹着眼泪,不知即将入府的妾室是什么样的人,会和冯贵妃一样聪明吗,或者是和元章一样高挑美艳?
总之她是没有信心的。
她回到将军府没多久,元章的堂妹就坐着顶小轿子来到了府上。
音音不想去见,只让绸儿把人安排着住下。
绸儿安排完回来,音音红着眼睛问她:“她美吗?”
绸儿皱着眉缓缓摇头,音音自然是不信的。
冯贵妃能送来的人,自然是美的,想必性格也是极好的,绸儿只是安慰她而已。
她叹了口气,泪珠子大颗大颗的落在手绢上。
“将军回来后带将军去她那吧,人都进府了,总归是要见见的,若是将军喜欢,再看看换个体面些的住处。”
绸儿不语,只一味的跟着难过。
马上就要出兵了,萧玦回府之后晚饭都没用,直奔书房处理公务,后日一早大军开拔,要准备的事情很多。
绸儿站在书房门口,与崔勇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怅然。
她轻扣门,随后走了进去。
“……公主的意思是,这院子只请冯姑娘暂住着,等她服侍过将军,再由将军给她安排个体面些的住处。”
萧玦头都没抬,只是听她说着这些话,面色渐渐发冷。
“知道了。”
这三个字让绸儿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在这之前她还抱有幻想,想着将军或许与别的男子不同。
那日公主在山上发热,将军那样珍视她,或许将军会一直待公主那样好。
可现在来看,将军也是寻常男子。
萧玦翻看着公文,依旧冷声:“告诉公主,府上有晋王余孽的话是我骗她的,府上很安全。”
语气生硬,像是带着气说的。
绸儿应下,再出门时眼中的怅然不在,满是悲戚。
崔勇想说点什么,却也只是摇了摇头。
流云阁里,音音抱着膝盖坐在床榻上,时不时看向门口,心中忐忑紧张。
过了一会,门被打开,她着急地看去,是绸儿走了进来。
她用希冀的目光看着绸儿,希望她能带来些好消息,希望她能说将军不想去冯姑娘的院子。
绸儿不敢去看音音的眼睛,故作轻松道:“公主怎么还没睡,厨房里还煨着莲子羹,要不要用一些。”
音音眼中的光亮熄灭,头慢慢低了下去,她不说话,胸口好似压了一颗大石头,过了一阵才缓缓点了点头。
绸儿端来莲子羹,音音穿鞋下榻,坐在桌边搅着勺子,却迟迟没有入口。
“方才将军说府上没有晋王余孽,请公主放心入睡。”
“嗯。”音音声音发闷。
外面的天也闷闷的,天边忽地滚过一道闷雷,便听得雨点砸在青瓦上的声响,起初还疏落,转眼便密如撒豆。
绸儿急着去关窗,回过头时却见音音趁着嘈杂雨声,捂着眼睛,正放声痛哭。
她哭起来无助失措,像个无人看顾的孩子。
音音想,她最后拥有的一样东西,终于是随着一场大雨冲走了。
音音想,她所求的,不过是坚定的被选择,无论何时无论何事,总有人坚定的站在她这一边。
可这恰恰是最难的。
她哭过一阵之后吹熄了蜡烛,躺到床上去了。
外面风急雨骤,她用被子把自己裹住,脑海中浮想联翩。
那女子此刻一定实在婉转承欢,萧玦最是温柔体贴,他会像哄自己似的哄着旁人,那事或许没那么可怕,只是她一直拒绝了萧玦。
音音不免自责,若是当初自己没拒绝萧玦,让他在自己身上吃饱喝足,或许今日他就不会去别人那里了。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错。
吱呀一声,门好似被风雨吹开,随后又关上了。
应当是绸儿关上的。
她还在小声抽噎着,被子一颤一颤地,好不可怜。
外面风急雨骤,雷电一道一道照的屋内一片惨白,音音有些害怕的将被子掀开看向门口。
却见门口站着个高大的人。
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忽然一道闪电略过天空,借着闪电的光,音音看清面前人,是萧玦。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为什么让我去那。”这声音冰冷生硬,萧玦从未用过这样的口气与她说话。
音音的嘴瘪了起来,长发打湿黏在脸上,泪水还源源不断的涌着。
她此时此刻应该是很狼狈的。
只是她顾不得这样的狼狈,光脚下了床,踉跄地跑到萧玦身前,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把自己挤进他的怀里。
她像是只被抛弃的猫儿,终于等来主人。
随后放声痛哭:“你们都欺负我……为什么都欺负我……”
她的窄窄的肩膀怂成小小的一簇,不住起伏着。
萧玦一声叹气,单手把她抱了起来,任由她的头蹭着自己的脖颈,冰凉的泪水顺着领口往下流。
就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能让他心神不宁。
他刚把音音放到床榻上,她便手忙脚乱的剥起自己的衣衫。
她像是急着要证明什么,单薄的中衣扯几下就掉了,贴身的小衣胡乱的挂在腰上,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她莹白的皮肤在夜里泛着妖冶的光,能蔽体的仅剩如云的长发。
音音还是抽噎着,她爬到萧玦身旁,跨坐在他腿上,胡乱又急切的送上自己的吻。
萧玦皱着眉,感受着她的无助和急切。
他衣衫完好,音音坐在他身上,好似他怀中多了个刚修炼出人形的精怪。这精怪天真却妩媚,诱惑却又无辜,身上带着淡淡的香,冰凉香软的小舌迫切地往他嘴里钻。
萧玦一只手扶着她的背,另一只手被她带着放在自己的胸口。
没人能抵住这样的诱惑。
此时屋中的黑暗掩盖了萧玦眼中浓重的欲望,若是此刻屋内的烛火亮起来,音音一定会惧怕萧玦的眼神。
他真的会吃了自己。
萧玦扶着她的背把她放倒,鼻尖从她的颈侧往下滑,似乎要找到她身上的淡香所在。
音音纤弱的手抱着胸前作乱的头,萧玦的大手划过之处引起她一阵阵战栗,他几乎单手就能握住音音的腿,此刻那手也正在个令人难以启齿之处。
滚烫的气息喷洒在音音的身上,激起一阵绵延不觉的颤抖。
这样生涩的身体,这样茫然的反应,简直要把萧玦逼疯了。
他安抚似的吻一路向上,从小腹到颈侧,最后落在她的脸上。
滚烫的唇在碰到冰凉泪水的那一刻终于稍作停歇。
萧玦喘着粗气撑着身子居高临下看着她。
柔美,娇嫩,更多的是脆弱。
萧玦笃定,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又是一声叹息,他把被子扯过来,把这小人儿从头到脚的裹住,然后抱在怀里轻轻晃着。
萧玦的声音还沙哑着,涌起的情欲不会很快消散。
“你既然心里不愿意,为什么还要让我去旁人那里?”
音音仰着头看他,泪水自眼角滑落进鬓发。
她喃喃发问:“我愿不愿意又有什么关系?”从前许多事,从没人在乎她愿不愿意。
“那音音希望我这样对旁人?”
音音沉吟片刻,随后摇了摇头,一想到他会那样哄着别人,会亲吻别人,音音胸口就酸酸的。
头顶传来轻笑:“别做傻事了。”
音音挣扎着从被子中抽出双手,堪堪环住萧玦的脖子。
“可是,出嫁前嬷嬷就说,成亲之后是要做那种事的,是不是我不和你做,你就会去找别人了。”
她看着萧玦,眼中水盈盈的。
萧玦轻吻她肿肿的眼皮:“不会。”
音音噘嘴:“你会,你,你这么久才回来,你是不是去过冯姑娘的院子了。”
萧玦无奈,心想他要是真去了别人那里,哪会这么快就回来。
他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没有,要出兵了事情多,在书房多待了一会。”
音音不动了,小脸也埋进被子里,说话声闷闷的:“萧玦……”
“嗯?”
“你生我的气了吗?”
“没有。”
“那你讨厌我了吗?”
“没有。”
“可是,可是我今日做的不对吗?”为人妻者不可善妒,长辈送来的妾室,她请丈夫前去一看,这不对吗?
萧玦抬起她的下巴:“这种事无关对错,不必再想了。”
许多事无人教她,音音只是模仿着自己印象中别人好似正确的做法,即便这做法让她不舒服。
音音吸了吸鼻子,心底还有一丝难以去除的难过和担心。
她眨着眼睛看向萧玦:“你快亲亲我,你都没有好好亲亲我。”
她实在无法确认萧玦是否生了她的气,即便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说他没生气,可若是他愿意亲亲自己,那应该可以说明他是没生气了。
萧玦自然能察觉她的小心思。
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吻着,不含情欲,只安慰似的亲吻她。
音音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她仰着头接受着来自高处的吻,想着真好,萧玦没有离开她,真好。
萧玦的手伸进被子,轻轻摩挲着她的脊背,腰腹,指尖所触,全是柔软。
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崔勇的声音响起:“将军,军中有要务。”
唇齿难分,萧玦喘着粗气看向音音,手指还摩挲着她的后颈:“我得走了。”
哭了这么久,音音早都累了,加上萧玦这样耐心的安抚她,此刻她眼皮重的都有些抬不起来。
揉了揉眼睛,音音咕哝着:“早点回来。”
萧玦柔声:“这次要走很久。”今晚京城雨势很大,若是影响了滑州渡口的水势,那原本可提前两天到达霸州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
音音的呼吸变得均匀:“多久算久啊……”她困的都开始说起胡话了。
萧玦轻抚她的侧脸,她歪头*用脸蛋蹭了蹭他的掌心,无意识的动作中满是依恋。
“心肝,磨人精。”
他起身整理衣摆,随后转身出门,趁着夜色掩护,一抹淡红色的物件被他藏进衣襟。
崔勇在门口,抱着他的盔甲和新铸的佩剑:“将军,雨势太大……”
萧玦点头,目光清朗:“我知道。”他一边走,一边系上盔甲。
“从颍州带来的一万精兵,五千留在京城,由张辰调配,剩下五千跟我走。”张辰是萧玦在殿前司的下属。
萧玦担心他离京之后有人蠢蠢欲动,所以留下这五千精兵混在殿前司兵卒中。
张辰为人勤勉,是可用之人。
“你去京郊待命,随时准备出发,我去宫中请旨。”他吩咐崔勇道。
崔勇连声应下,萧玦翻身上马,又看向他:“我之前吩咐的事情做好了吗?”
崔勇双手抱拳:“将军放心,属下已经安排妥当。”
萧玦再无担心,策马扬鞭,夜奔皇宫。
风急雨骤,雨水打在脸上带着些刺痛,盔甲沉重,压在肩头。
萧玦俯身骑在马上,目光坚定。
他也想沉溺在温柔乡中,不理世事,和音音做一对闲云野鹤地自在夫妻。
但他不能,他而今的身份地位,他的音音,都是通过手里这把剑博来的。
自然也要用这剑去护住-
音音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昨天一整日没吃什么东西,乍一睁眼的时候她只觉得天旋地转。
身上的寝衣完好,只不过昨夜穿的那件兜儿怎么也找不到了。
找不到就不找了,音音没空去想那些了。
绸儿端来饭菜,她吃了几口,才有了说话的力气。
“将军呢?”她都不记得萧玦是什么时候走的了。
“昨晚走的,现在也没个信儿,崔勇也跟着走了。”绸儿继续说:“冯姑娘回家了,今早冯家来人把她接走了。”
音音有些茫然:“怎么回事?”
绸儿摇头:“不知道,总之是客客气气的把人接走了。”
屋外忽然传来平阳长公主的声音:“眼见着大中午了,还不起来!”
门被骤然推开,音音眼看着姑母走了进来。
外面雨还没停,只是雨势已经不大了,小雨绵延,惹得人有些心烦。
“哟,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音音低头嗫嚅着不说话,平阳笑了笑:“为着个妾室?”
音音摸摸鼻子:“姑母怎么知道的?”
平阳哈哈笑了两声:“天刚亮陛下就召见冯贵妃,听说骂了一个多时辰,连史齐和元章的婚事都差点告吹了。”
音音更疑惑了,想着自己不过是睡了一夜,怎么就错过这么多事?
平阳没时间一句一句和她解释,招呼着绸儿进来给音音梳妆:“别管那些,你赶紧打扮着,今晚大军开拔,你我都要去给萧玦和两位皇子饯行。”
音音:“今晚就要走了吗,可是宫里没送消息过来。”
“你这傻孩子,等宫里来消息,你还哪有时间打扮了,快点,穿的鲜亮些。”
平阳长公主的消息确实快而准,音音梳头的时候宫里便来了人,请她晚上出城饯行。
平阳一边看着她打扮,一边给她讲昨晚发生的事。
“昨晚萧将军连夜入宫商议出发事宜,应该是说起了这个妾室的事,具体怎么说的我就不知道了,总之天亮的时候萧玦出宫去兵营,陛下随后就召见了冯贵妃。”
平阳低声些:“听说陛下动了大怒,用词极为严厉,斥责冯贵妃图谋不轨,问她是不是想让这朝野上下都是她冯家人。”
音音忽然想起史齐为元译说话的事,平阳也恰好提及此事:“原本陛下就在意皇子们私下拉拢朝臣,眼下冯家和史家的婚事一定,就连史齐都为大皇子说话,陛下就更是忌惮了。”
“冯贵妃跪地讨饶,连声说此事与史齐和元章无关,陛下这才平息怒气。”平阳自言自语道:“我估计陛下是想着史齐的婚事已经被他改了一次,而今若是再把他同元章的婚事取消实在是让史家面子上过不去,这才没取消。”
音音歪着头看她:“齐哥哥的婚事被改了一次?和谁啊?”
平阳后知后觉,尴尬的笑了笑:“没谁,姑母记错了。”
音音没追问,想着反正不是她。
打扮好准备进宫的时候绵延的小雨终于是停了,只不过天始终不放晴。
坐在马车上,平阳还是觉得音音今日穿的太过素净,头上的金钗也插的少了些。
音音不语,怕惹恼了姑母,姑母会不知从哪掏出两根大金钗插她头上,她实在承受不住。
她穿了一身袭烟霞紫绣金鸾罗裙,裙摆层层叠叠铺展开来,宛如暮夏时节盛放的紫藤。
发间一支累丝嵌宝金步摇,垂下三串珍珠坠子,紫裙衬得她胸口露出的皮肤白胜雪,也衬得她颈间点缀的宝石珠链熠熠生辉。
饯行的场地在京郊大营外,礼部官员紧赶慢赶从昨夜开始搭建到现在,乍一看算是有模有样。
到了饯行场地,众人纷纷朝音音行礼称公主。
今日参加饯行的只有皇亲国戚和朝野众臣,三品以下官员没有参加的资格。
内侍将她和平阳分开指引:“雍国公主请随奴才去上座。”
内侍伸手指了指龙椅下方的高座,音音有些惶恐,转头看向姑母。
平阳笑了笑:“你是嫡出公主,而今中宫没有皇后,在没有女子比你身份更尊贵了。”
音音忐忑的坐在高座上,俯视着众人。
她第一次身居如此高位,也是第一次被众人这样注视着。
音音有些怯然地低下头去,不敢让人看见她还略微发肿的眼睛。
没过过久之后陛下就到了,众人起身相迎,音音也起身行礼。
她依旧低着头,直到场中传来她熟悉的声音。
临近傍晚,天终于是湛湛放晴,萧玦单膝跪在场中,身后是两位皇子。
铁甲映着残阳,甲片层层叠压如龙鳞,每一片都淬着幽冷的寒光。铁盔压住他锋利的眉骨,露出下半张线条冷硬的脸。
音音一抬头,就和萧玦的目光对上了,他目光灼灼,一动不动地盯着音音。
音音慌张的低下头去,脸有些发烫。
可她又忍不住去看,他双手抱拳,正朗声和父皇说着什么,他的手那么大,手心还有茧子,昨晚这手单手就能握住她的腿,摩挲的她浑身颤抖。
想到这些,音音的脸更烫了,简直要烫熟了。
她说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心里痒痒的,像是踹了只小兔子跳来跳去的。
音音摇了摇头,如此正式的场合,她怎么能想这么下流的事情!
都怪萧玦!对!都怪他!
她正思量着,忽然被宣文帝点了名字:“雍国公主也说几句吧。”
音音猝然抬头,满场人都盯着自己,萧玦的视线格外热烈,让她口舌发干。
“萧玦……”意识到称呼不对,音音马上改了口:“将军和两位哥哥要保重身体,平安归来。”
她不会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此刻说的就是她心中所期盼的。
说完这些,她又随着父皇下场给萧玦和两位皇子送践行酒。
宣文帝在前,她在后,内侍端着酒杯,他二人各自拿起一杯。
这是宣文帝即位后第一次对抗外敌,只许成功,不能失败,若能收复京、同十三州,他将千古留名。
宣文帝与萧玦碰杯,除了胜利收兵以外,他还有别的嘱托:“萧将军,元诚年幼,朕只有这三个儿子……”
萧玦严肃:“陛下放心,臣必保二位皇子,安然无恙。”
宣文帝欣慰的点点头,随后走向两个儿子。
音音跟在父皇身后,走向萧玦,她双手举起酒杯,萧玦微微下放手臂与她碰杯。
“将军……”她咕哝着说不出话,到是萧玦发问:“脸怎么这么红?”
这话一出,她的脸更红了,娇怯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轻声道:“望将军平安凯旋。”
“臣谨遵公主御令。”
又给两位哥哥敬了酒,随后众人一饮而尽,音音和宣文帝回到高台,看着将士们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众人散场,音音回到将军府,神情落寞。
“绸儿,你说这次会不会有事啊?”
“不会吧,将军英明神武,到了霸州还有常将军,不会有事的。”
音音心中依旧忐忑。
晚上好不容易入睡,可梦中依旧是可怖的场景。
她仓皇地从梦中惊醒,走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
萧玦他们是傍晚出发的,今晚应该不会休息,要急行军。
她坐回床上,不禁思索,萧玦此刻会在做什么。
音音一歪头,就看见了挂在衣架上的萧玦的寝衣。
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过去,捧起寝衣嗅了嗅,是萧玦的味道还有干净的皂角香气。
她脱下自己的寝衣,穿上他的,而后回到了床上。
周遭都是萧玦的味道,让她安心。
她娇小的身体晃荡在宽大的寝衣中,躺下的时候半个肩膀还露在外面。
音音蜷起身子,将寝衣袖口放在鼻尖。
合上眼睛,她终于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喜欢吗,宝贝们?喜不喜欢这大长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