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鼓车

    始皇帝很快做出了决定:事要做两手准备。


    一面翻出掌管车马仪仗官员所上奏疏,划掉里面胡亥的名字——不必备他的车了。


    另一方面,命人取来卷宗,让姜乐将秦历代先王功绩背熟。


    姜乐明白陛下的意思:前后三十代人三十五位秦王,花了六百年,从附庸西陲、只是周王室封的‘养马官’开始,走到如今一统山河,掌管比周大得多的天下——多励志的故事啊,希望神灵看了这种励志文,能给点实际奖励!


    姜乐从没有过这么饱满的学习热情:不带胡亥诶,那她背点历史怎么了?她这人没有别的爱好,就是愿意头悬梁锥刺股地学习!


    始皇帝见女儿接过竹简立刻展开,通读后请教不认识的字,非常有劲头的样子,颇为欣慰:这孩子虽平素爱躲懒,但孝心虔诚敬爱祖宗,大事上体理从来不错的。


    今日的学习辅导便十分父慈女孝起来。


    *


    待九野来请见时,姜乐从竹卷里抬起头来,觉得都快不认识秦这个字了……


    九野来回禀的公务,除了算盘事外,还有始皇帝近来抽到的唯一一张实用卡:明矾净水法。不方便制备太和汤的时候,这也是能最简单喝到较为干净水源的法子。


    方士里的化学家们,刚转岗就有了业绩,心里也安稳许多,这日子过得比装神弄鬼踏实。


    始皇帝边听九野回禀,手里边习惯性把玩着过去抽到的银卡,竹简的边缘都已然被摩挲的十分圆润,甚至被盘出了一种如玉光泽。


    九野和姜乐目光碰到一起,都带了点无奈。


    系统就这点不好,没有保底,纯靠运气。


    金卡是真的很难出。


    九野曾经抽到过一副——一旦是金卡,就不只是一张竹卡能写下的内容了,必然是一套完整的技术,或是一种作为基石的知识,能开启不止一件事物的变更。


    比如九野曾抽到的闪亮金卡:糖的制备。


    那可是从甘蔗地选品种植,到甘蔗制红糖法,到红糖提纯为白糖法都有不说,甚至还有‘蔗糖的副产品’应用的描述:比如制糖过程中用完的滤泥可以做肥料,蔗渣可以造纸,废糖糕、糖水可以制备酒精(不能喝但可以医用)这些都有。


    若只有一个甘蔗制红糖法,亦或是再进一步制白糖,虽然很珍贵,也只能像算盘一样,是一张银卡。


    有这样一套金卡,九野之前在系统里拿钱打水漂的怨气顿时消散,金卡掉率低,确实是质量高啊!


    只是如今,九野还没有趁手的原材料。


    北边现在没有甘蔗的踪影,楚地倒是有‘胹鳖炮羔,有柘浆些’这种‘柘浆(最早甘蔗汁)’,但能制糖的甘蔗跟果甘蔗不是一种。九野已然交代了心腹前往楚地对图选种甘蔗,再选优培育去了。


    而且,里面提到的蔗渣制纸法,是高端造纸法,需要有基础造纸术打底的。


    造纸术这种位列四大发明,听起来就金金的卡,九野当然是没抽到的。


    她是氪不起了:不在军伍中就是马无夜草不肥,只能领固定月俸,她用钱的地方可多,支撑不住氪金。


    所以她热切期盼始皇帝氪出造纸术来。


    原本想的是,始皇帝哪怕非一些,氪也能很好的弥补这一点。


    谁成想现在有点反过来:始皇帝哪怕能氪,非也能很好的抵消这一点……


    始皇帝氪金数目之饱满,已经累积得到数目不少的打火机、美工刀这种小纪念品。


    倒是可以不用担心打火机用完机油怎么办了。


    *


    说来奇妙,她俩这两个旁观者的无奈和郁闷程度,甚至比氪佬本人还重一些。


    ——始皇帝这一生经历的波折太多,背叛、谋逆、刺杀,这种在别的皇帝身上发生一件都是天大灾祸的情形,他都遇到过不止一回……若每一回都要叩问为什么上天这么对朕,为何朕运气差,就不用干别的了。


    所以始皇帝抽卡,对于日常非非的郁闷是有一点的,但只有一颗枣那么大。


    于是他吃了一颗御庖厨送来的新制蜂蜜红枣,香甜可口枣肉厚实,他心情就又好起来了。


    而例行的每日一抽后,他心情就更加明媚——一张崭新的银卡出现在面前。


    【记里鼓车】


    姜乐探头去看,就见卡上画了一辆双层的,较为奇特的车,车上下各有一对木人和木鼓、铜鼓,不知是做什么的。


    【记里鼓车】名字也陌生,姜乐就去看功能描述:车上为二层,皆有木人,行一里,下层击鼓;行十里,上层击镯。*


    这个好!


    此时的距离测量多是估算,比如步量法,亦或是写着距咸阳xx里的石碑。


    若有记里鼓车,不但出行的时候很拉风,还能能知道行驶的具体里数,让始皇帝清楚得知,自己走过了多少里的大秦江山!


    姜乐去看制作图纸,就见记里鼓车很复杂,需由七组大小不一互相咬合的齿轮彼此带动,用来计数……她看着诸多木齿轮,眼前都快出现圈圈了。


    她是眼晕,有人却是激动的要晕了——


    临出巡前抽到这种可以计量里程的车辆,始皇帝自然是高兴,立刻召集秦墨来看图纸,一定要在出发前赶制出来。


    秦朝法家当道,是排斥儒、墨的,所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乱禁”。*


    但有一脉墨家在秦国还是扎下根来了,那便是技术性为主的秦墨:他们不太去宣扬理论,也不做游侠,而是专注于攀爬《墨子》中记载的诸如攻城、守城器械,改良农具等科技树。


    这种实用性人才,始皇帝就很喜欢。


    至于那些来跟他宣扬‘兼爱非攻’,试图劝他‘秦既是强国,就要有大爱,不能欺凌弱国,不得起兵戈’的墨,始皇帝是理都不理的。


    他起义兵诛六国暴乱,亲自接管六国黔首,怎么不算兼爱呢?看不惯就自己找地方撞墙去。


    至于那些真的去帮“弱国”守城池抵御秦军的墨者,属于找死就成全的队列。


    秦墨矩子一看这种精妙图纸,完全拔不下眼来,一时连皇帝的命令都置若罔闻,在章台宫御前就苦苦思索起来。


    还是他的上司,新任少府丞九野替他们应下来工期。


    始皇帝素知这些秦墨有些呆性子,也不以为忤,摆手让他们下去做实事去了。


    又令九野顺带将划掉胡亥的新奏疏,捎带去太仆官署。


    他刚划掉胡亥的名字,就久违地出了银卡——不是他多想,那孩子多少是有点妨碍的。


    *


    倒是胡亥不知自己已经变成‘不祥’,见姜乐那里走不通,还想找另外的人给自己说好话。


    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的老师,也是他在这世上最信任依赖的人——赵高。


    却不想,次日赵高先来找他了。


    管车马仪仗的官员,就是中车府令(约等于后世交通部长)赵高,他接到始皇帝批复的奏疏一看就惊了:嗯?胡亥公子怎么被划掉了?!


    胡亥一听这事,当即跳脚怪旁人:必然是姜乐在御前说了他坏话!


    赵高很了解胡亥性子,直接问关键:那公子有无做下,能让公主说你坏话的事儿呢?


    胡亥期期艾艾一会儿,才道:“可我并没有打她骂她呀,我只是吓唬了她一下,谁叫她不肯……”在赵高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臊眉耷眼地将他说过的所有话都复述了一遍。


    赵高听完后第一反应就是嫌弃:多蠢呐。


    感叹过后才安慰自己:没关系,蠢蠢的,才很安心。


    他心底有旁人都不知道的野望:比起几乎是准太子的公子扶苏,他等待着机会,期盼将来公子胡亥能有大出息!


    赵高也无奈:不是他不想烧准太子热灶,而是公子扶苏一贯不喜他出身微贱又向上钻营,而且与公子扶苏相近的蒙家兄弟,又跟他有生死大仇……


    偏巧始皇帝将他指给幼子胡亥做老师,赵高心中就有了别的心思。


    赵高有时候会悄悄做梦——当然,始皇帝在的时候他一动不敢动,会是最忠心的仆从。


    但若是……公子胡亥有将来,那他就会变成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就像当年的吕不韦,官至相国!


    自吕不韦后,秦只有左右丞相,可没有相国了。


    而且他若能成事,必比吕不韦久长,毕竟公子胡亥……不是赵高看不起他,而是他跟始皇帝有云泥之别,绝没本事反杀自己,只会由他摆弄。


    于是,这些年,赵高一直在观察始皇帝和扶苏公子这对君臣父子。


    还真让他看出些关键来。


    首先便是始皇帝的性情,最讨厌背叛。


    因为陛下这一生几乎都被背叛充斥着:父、母、兄弟这些不必再赘述。


    只说曾经的重臣昌平君,那可是官至丞相,是陛下信重到在嫪毐作乱时,也放心把京畿兵力交付的股肱之臣。结果秦楚国战时,昌平君谋反倒戈一击,葬送了无数秦军,自立为楚王。


    于是,过往半生的经历,导致陛下最不能忍耐的就是背叛。


    也厌恶旁人忤逆,不服从于他。


    那么……长子如果不与他志同道合,对他来说,算不算是一种背叛?


    要知道扶苏公子在许多政见上都与陛下不同,尤其是他跟儒生们走的挺近。


    这也是赵高觉得胡亥有希望,还愿意为之努力的原因——要是扶苏稳得不得了一点儿翘不动,他早就拍马掉头,及早扑地投诚了。


    在扶苏似乎稳固的准太子宝座下,他看到了有裂隙的基石,这裂隙在将来或许很致命。


    如果公子扶苏不是太子,那么其余的儿子里……陛下还是颇为偏爱幼子呢!


    因此赵高打叠精神,继续哄着这位他手里甭管是不是潜力股,反正是唯一股的公子胡亥。


    一边柔和宽慰胡亥,一边语重心长地教导。


    赵高掰开了揉碎了劝胡亥放下没用的嫉妒情绪:公子跟公主们较什么劲呐,别说她,就算是得陛下重用如大公主,也都是你最该拉拢而不是得罪的!


    甭管多嫉恨公主姜乐,只要皇帝喜欢这个女儿,你就必须也喜欢,对她更亲厚才是呀。


    最后才答应帮他去陛下面前试试口风,获得了胡亥感激之情:“陛下有许多子女,待我总是好一阵歹一阵的,只有先生对我最好!”


    *


    姜乐第一次直面历史上有名的赵高时,只是在章台殿做小牛马的普通一日。


    随着始皇帝划掉胡亥的名字,消失的还有她的大半心魔,她更清楚意识到:公子胡亥是个残暴的工具人,如果赵高是另外一个公子的老师,他巧舌如簧蛊惑李斯矫诏的大概就是另一个公子。


    赵高请见时,她正坐在始皇帝身边背诵先王功绩。


    她注视着进殿的赵高:这是个颇为高大,面目忠厚的中年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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