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姜璎从宿珩的语气中听出点不对劲。
那尾音似是有些颤抖, 被吞进激烈的暴雨声中,让她无从确认。
有些像质问,可又过于平静。
更何况, 现在他已经不是她的小狗了。
他有什么身份可以来质问她呢?
这个有些逾越意为的问题, 令她的抵触心理更盛了。
这种异样感, 像是在她的胸口塞了个气球, 一会儿被他吹得鼓胀,让她喘不过气来,一会儿又被那炙热的眼神刺破,一股脑地放了气。气流在胸腔里乱窜, 让那种兴奋的刺激感也裹上了些难以言喻的不快。
姜璎有些莫名,不耐烦地拽了拽他的衣摆。
“宿珩。”没有人的时候, 她叫他的全名, 少了几分亲昵,多了一点严肃,“先回去再说,雨太大了。”
雨的确太大。
好像永远也停不下来似的。
但她似乎并不是真的在说雨很大,而是在抗拒回答他这个问题。
在这厚重的雨幕中,宿珩安静地伫立在伞下,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明明刚刚还在因她别扭的关心而欣喜, 在靳储昀说“明天见”后, 那跳跃在心头的甜味气泡立刻被雨水击穿,变成粘稠的愤怒、不甘和嫉妒,沉沉地积郁在心底。
他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察觉到嗓子里也被裹上了苦涩的东西。
仿佛方才他吃下的是药,剥开甜蜜的糖衣之后, 就只剩下了苦味的难熬。
他隐忍着那种令他鼻尖酸涩、口舌发苦的感觉,应道:“嗯。”
从下车的地方到公寓楼下并不算远。
但雨天路滑,这一带的地面又因为末日气候的侵蚀而凸凹不平。
本来牵着宿珩的手就能如履平地的,如今她坚持不与他继续那种过于亲密的行为,且他举着伞,另一只废弃的义体根本没有办法握住她的手。
姜璎抓住他的衣角走在他身侧,比起手牵手少了太多安全感,速度完全没有办法提起来。
可宿珩似乎心事重重,头一次忘了顾及她的步速,自顾自地往前走。
她实在跟不上:“宿珩,你走慢一点。”
宿珩后知后觉地慢下脚步。
“……抱歉。”
他侧过脸看她。若是从前,她说这句话时该是带着撒娇似的语气,夹着嗓子用甜甜的声音,哄小狗似的藏着笑意。而不是像现在,像落在伞面上的那些雨一样冰冷。
两人就这样回到家,一路无言。
宿珩收起伞,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摆在她面前。
看她拒绝了他的搀扶,手撑在鞋柜的把手上,另一只手向后勾住抬起的鞋跟,露出白皙的脚踝。
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停顿两秒,他按捺住想要发出求偶声的冲动。
与她分离的这几天,他暗示注射着抑制剂,却始终压制不住发.情期的症状。
此刻,暴雨的声音被建筑阻隔,一片寂静中,耳边只剩下她细微的呼吸声。
而他胸腔里的燥热难安也随之愈演愈烈。
理智回过神前,他的身体已经向前逼近一步,不受控制的尾巴缠住她的腰,将她抵在他与鞋柜之间。
姜璎惊呼一声,她还没来得及穿好的拖鞋应声落地。
下一秒,兽人的脸已经埋在了她的肩头,难以自持似的下滑了一些。
被雨水淋过的湿漉漉的鼻尖抵着她的锁骨,重重地嗅了嗅,又伸出舌头,讨好似地舔了舔。
姜璎浑身僵住,瞬间身体的触发了防御性机制,下意识伸手推他的肩膀。
没能推动。
左手的掌心似乎抵在有些硬的一小团东西上,硌得慌。似乎是他义体顶端连接肩膀处的绷带,她记得自己曾在那里寄了一个可爱的小蝴蝶结。
在她走神的片刻,锁骨处的舔舐忽然变成了轻咬。
姜璎脑子里的那根道德伦理的弦猛地绷紧了。
她挣扎,伸手去拽他的头发,察觉到他有一瞬间吃痛地抬头,以为找到了牵制他的方式,开始一心一意扯着他的头发用力。
却没想到宿珩只惊愕片刻,就因为这股由她带来的轻微疼痛更爽了。
他乱七八糟地呼吸着,闷在她颈窝,声音发颤,带着些能挤出水来似的委屈。
“……姜璎。”
他很少喊她的名字,害怕念出这两个字时难以抑制住情.欲。而想起刚刚在雨中的画面,他的嗓音在故作可怜间还隐隐藏着不想被她发现的疯劲,“你明天,又要去见那个男人吗?”
什么那个男人?
她从来只当靳储昀是她的心理医生,从来没有往“男人”的方面想过。
姜璎愣了一会儿,才将这个代指与靳储昀对上号。
她要去见靳储昀,这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可她不想让宿珩知道,她去找靳储昀是为了恢复视力。
靳储昀的忠告就像在她的心底种了一颗种子,让她总觉得不该告诉宿珩,即使真的能看见了,也应该在他面前隐瞒才行。
她当然清楚,宿珩并没有质问她的身份。
可越是有那样的心理,她越是心慌意乱起来。
“是,我的认知障碍不是有一些显著变化吗。靳医生说趁着这种感觉还清晰,尽早聊聊,会对我的病情恢复有帮助。可能不止明天要去,如果有效果的话,这段时间下班之后还有周末,我都会去靳医生的心理诊所。”
人在说谎时,会下意识解释得又多又详细,姜璎有些意识到自己的异常,又推着他的肩膀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宿珩。你先放我下来。”
宿珩埋在她颈窝里摇了摇头:“不要。”
动作间,他的碎发蹭得她有些痒,灼烫的呼吸也令她感到十分奇怪。
姜璎不得不克制住抗拒的心理,尝试着像以前那样,将他当狗狗哄:“放我下来,好不好?”
“不好。”
他不满似地又贴近了些。
姜璎几乎无法控制内心的抵触了。
这种近乎于拥抱的姿势,带着些暧昧的压制,饱含着侵略的意为。
还有他喉咙里难以抑制的咕噜咕噜的声音——现在她已经知道,那是兽人求偶时的语言。
他是兽人,怎么可以对身为人类的她做出这样的举动!
“宿珩!”
姜璎生气地吼道,没有任何作用。
无奈之下,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又揉了揉其中一只兽耳。
“乖狗狗,放我下来,听话。”
宿珩滞了一下,仿佛不敢置信这是她刚刚说出来的话,抬起头望了她好一会儿,盯着她的嘴唇看她又一字一句说了一遍,才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稍微找回了一点理智,沉默地收回尾巴,托着她的腰放她落地。
刚刚,他差一点就没能控制住自己,对她……
宿珩有些后怕。
可这仍不能抹去他心中的芥蒂:“你的意思是,之后每天都要去见靳储昀?”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在内心接近哀求的祈祷之后,他仍听到她平淡地应道:“是的。”
姜璎歪了歪头,露出困惑的表情:“你不希望我早日康复吗?”
“……”
该怎么面对这样一个问题。
他自然是想让她用正常的认知来看待他的,这样一来,他们之间也不会再存在所谓种族的隔阂,她也不会因为这种莫须有的道德约束,而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
可一想到她要持续接触靳储昀,甚至,每天都和那个男人见面。
他甚至想就这样将她绑在身边。
只是,此刻他也没有办法忽略她的感受。
宿珩目光微闪,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干瘪的两个字:“……希望。”
他就这样,亲手将她推向另一个男人。
*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姜璎不再需要宿珩去接她下班。
靳储昀会直接前往她的公司,“顺路捎带”她去他的心理诊所。
她实在太忙。本就加班到很晚,从靳储昀那儿回来后,几乎是洗了澡倒床就睡。
以至于,在开始治疗视力之后,她与宿珩几乎没有过多少交流。
那蠢蠢欲动的认知抵触也就跟着安顿下来,连带着那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也褪掉了那层不悦的感觉。
治疗要比她想象中进度更快,第二周,她已经能模模糊糊感受到光线的存在。
三年黑暗无光的世界,在睡醒时能察觉到天已经亮了时,姜璎几乎不敢置信,躺在床上发呆了许久。
直到宿珩敲了第三次门,她才从床上爬起来,到公司时已经迟到了快一个小时。
晚上的时候,她将能感知到光线的事告诉了靳储昀。
“太好了。”
靳储昀温和的声线中似乎能听出真切的喜悦,“这说明治疗是有效的,按照临床试验的进展来看,再过不久,你就能看到东西了。”
“真的?”
“不过也不要期待过多。”他无奈地看着眼前少女激动的样子,“只是能模糊看到事物,但短期内仍然无法恢复清晰的视觉。”
姜璎沉思了一会儿:“就和高度近视一样?”
他失笑:“比这个可能要更严重一点。”
“已经很好了。”
她真诚地抬眼,“望”向面前的男人,“谢谢你,靳医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那就在你能看到的时候……”
靳储昀停顿了一会儿,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直到姜璎疑惑地喊了声“靳医生”,他才重新看向她。
嘴角原挂着的本虚假弧度被他碾平,换上了真实的笑容。
靳储昀取下那副金丝眼镜,如墨般的双眼中有金色的笑意一闪而过。
他说:“——等你能看到了,记得第一个告诉我。”
“啊?”
姜璎反应了一下,眼睫微颤,“嗯嗯……好的呀,当然啦。”
靳储昀忽然生出点试探的心思。他开玩笑似地又说道:“如果你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就好了。”
“嗯嗯,那肯定的呀!”姜璎语气欢快,内容敷衍,眼睛眨动的频率却远高于寻常,一边不自然地往右上角瞥。
她在说谎。
过于明显的表情即刻出卖了她。
靳储昀眼神晦暗不明,目光落向桌上摊开的一沓资料。
最上方,是之前兽人职业介绍所试图提交给联邦的,姜璎的精神度匹配数据。
和宿珩。那个来路不明的兽人。
毫无疑问。
但又或许,连她自己都还不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
她希望——自己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
作者有话说:恢复视力倒计时——狗狗发疯倒计时——
以及! !看到了合适的封面准备换一个!是一对很适合妹狗的cp手手!斯哈斯哈
提前跟宝们说一下,怕你们认不出我来了[可怜]
(如果收到了的话[求求你了])
第52章
又过了一周,姜璎已经能看到色彩。
大片大片的色块涂在眼前,远天的白,水泥路的灰,路旁人工草坪的绿。还有一直跟在她身旁的黑——并不是纯粹的漆黑,带着灰,或许就是宿珩基因里蓝湾牧羊犬的烟灰色。
这些天里, 她总会想起靳储昀的那句玩笑。
可每次想起时,脑海中浮现出的都是宿珩的烟灰色。
姜璎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想要第一个看到的,是宿珩。
更细节的色块也好,模模糊糊的轮廓也好,随着眼睛能看到的光影越丰富、色彩越多,她愈发期待看到他的样子。
而在她忙碌着工作、每天下班都和靳储昀单独去诊所的日子里,她发现自己的兽人导盲犬似乎越来越沉默了。
这天的治疗结束后,靳储昀亲自去取新的检测数据。
姜璎独自一人待在咨询室里,听着周身淅淅沥沥的雨声,又想到宿珩最近一言不发的状态。
她拿出手机来,带上耳机,登上兽人论坛,启用了视觉障碍输入。
【最近我的认知障碍发生了一些变化,让我没有办法再将我的兽人导盲犬当成小狗贴贴。
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下意识与他保持距离的行为, 他没有明说,但我总觉得他最近似乎不大开心。
我们之间也几乎不怎么说话了,除了在我下班去见我的心理医生的时候。他有时候会有些生气,或是有些委屈地问我,“你还要这样见他多久?”
真的好奇怪。
我该怎么样才能让这段关系恢复到原来那样自然? 】
“Id吃了睡睡了吃评论:终于蹲到后续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心理医生是个男的吧?”
姜璎“诶”了一声,回复对方:是的。
“Id吃了睡睡了吃回复你:那就对了,你的小狗吃醋啦!他绝对绝对喜欢你。”
她看得浑身难受:可是兽人和人类是不同种族,他为什么要吃醋呢?就算是喜欢,也不是那种喜欢才对呀。
“ Id吃了睡睡了吃回复你:哎呀,看来贴主的认知障碍更严重了。小狗就是想和你贴贴,可你抵触他,不愿意再和他亲亲抱抱举高高了,而且还天天和另一个男人待在一起。你们都是人类,就不存在所谓的种族不同了,小狗也知道你会这么想,所以才越想越郁闷,越想越抑郁咯~~~ (飘号飘号飘号)”
姜璎被ai语音助手的几声“飘号”说得一愣一愣的。
还没有来得及回复对方,又有新的网友发表了评论。
“Id羊宝宝回复吃了睡睡了吃:是的是的,我们兽人如果遇到喜欢的人类,那个人却因为患有兽人认知障碍而无法接受我们,真的会很难过……这种无力感,可要比常人的爱而不得痛苦多了。”
“Idmomo回复吃了睡睡了吃:说实话,除非小狗不再喜欢贴主,或者贴主治好认知障碍、也同样喜欢上小狗,否则没可能再恢复到原来的关系了吧?”
原来竟是这样吗?
姜璎有些茫然。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给宿珩他想要的“喜欢”呀。
正当她纠结的时候,手机“叮”的一声,又收到了一条回复。
“吃了睡睡了吃回复momo:只要贴主狠狠心,解除导盲犬的雇佣合同,贴主和小狗不就毫不相干了嘛?这样一来,自然也不存在恢复原来那样自然相处的关系的苦恼了。”
“Idmomo回复吃了睡睡了吃:啊?那对小狗也太残忍了吧?”
“Id羊宝宝回复吃了睡睡了吃:补药啊!小狗只是喜欢人类而已啊!”
姜璎思虑许久,才回复了“吃了睡睡了吃”的评论:谢谢,我明白了。
关掉论坛,她叹了口气。
如今她和宿珩的关系的确没有到解除合约的地步,况且,她暂时还没有恢复视力,还是需要导盲犬的。
而真当她能够看得见了,按照联邦兽人导盲犬雇佣的条例,就算她不想,根据法律,她和宿珩之间的合同也会自动解除。
想到这里,她并没有觉得轻松,反倒觉得有些失落。
一想到恢复视力后,身边就不会再有宿珩的存在,她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打开了一罐被放走了气的可乐,寡淡无味。
这也是她一直瞒着他,没有告诉他自己来靳储昀这里,并不是治疗认知障碍,而是为了恢复视力的原因。
“姜璎,怎么了?”
随着咨询室门被打开的声音,靳储昀走了进来。
在姜璎的眼里,他也是黑色的,但与宿珩又不同。那黑色极深,从中看不到任何别的色彩,沉闷的令人心生恐惧,竟与靳储昀给人的温和印象全然不同。
她摇了摇头。
靳储昀看了她两秒,没有继续追问。他将手上的报告放到桌子上:“留观的半小时已经到了,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适?”
“和之前一样,眼睛有点干涩,但也没有很不舒服。视觉上的话,还是只能看到色块,不过好像比之前的色块更小、颜色更丰富了。”
姜璎站起来,理了理衣摆,“靳医生,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嗯,我送你。”
又是一个阴天,天空的色彩都是灰扑扑的。
最近的天气似乎都不怎么好,姜璎想,就和宿珩最近低沉的样子一样。
自从不要宿珩陪在身边之后,她就又带上了盲杖。并没有接受靳储昀想要扶着她的好意,她小心翼翼地拄着盲杖走下台阶。
靳储昀为她打开后座车门的瞬间,她好像听到了远处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
姜璎顿住脚步,将注意力专注在耳朵上,寻找着侧后方的声源。
“咔嚓”
“咔嚓”
她回头看过去,只看见模模糊糊一片色块。
“怎么了?”靳储昀寻着她面向的方向看过去,似乎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表情并无异常。
“我好像听到了快门的声音。”
“是吗?”靳储昀示意一旁的助理,“过去看看。”
过了一会儿,助理回来,表示没有追上,只能不了了之。
姜璎莫名有一种预感,太阳xue突突地跳,心脏也乱了节拍。
收回视线的瞬间,她似乎看到了那团属于靳储昀的黑色色块中,隐隐透出点墨绿,又有一束金色一闪而过。下一秒,又变回了那过于沉寂,像是能吸进周围的所有光线,抹去所有颜色,以至于让人觉得像在凝视深渊的漆黑。仿佛她刚刚看到的色彩,都只是视觉尚未完全恢复下的错觉。
她压下心底的那一丝诡异的违和感,直到家门口,也没有在靳储昀的面前暴露出异常。
这些天她的视力有了飞跃式的进展,今天的治疗时间显著缩短,她回到家的时间比平时要早上一两个小时。
本来姜璎会在回家之前给宿珩发信息,但今天受到论坛对话的影响,她完全忘了提前告诉他。
宿珩没有像往常一样出门迎接她。
姜璎有些小小的失望。
推开门后,玄关像往常一样摆好了她的拖鞋,粉嫩嫩的一团,前几天她才刚知道她之前给宿珩准备的拖鞋,也是同样的粉色。
她勾着鞋跟准备换鞋,抬眼看到客厅的灯开着。
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有沙发的方向有微弱的声响。
她望过去,看到暖棕色的沙发上,缩着一大团烟灰色。
是宿珩。
看到那一团的瞬间,她竟觉得有些可爱。
那么大个兽人,怎么像个缺失安全感的小孩子似的,这样缩在沙发?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察觉到她回家了,像是仍陷在沉睡之中,对她开门的动静毫无所觉。
犬科兽人的听觉和警觉性都极高,姜璎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之前他高烧不退的样子浮现在她脑海,那时她用手摸到的,他似乎也是像此刻一般,在沙发上缩着,十分痛苦的样子。
前不久他也淋了雨,难道又让他右臂的义体恶化了?
这个猜想让姜璎顿时惴惴不安起来,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好,走了几步就崴了一下,干脆甩掉鞋子光脚走了过去。
看不到。
根本看不见他的具体面容。
即使已经在沙发旁边蹲下,她也只能分辨出他脸颊处那团肤色。
姜璎懊恼地伸出手,像以前那样,用触觉去确认他的状态。
“——啊!”
手腕被猛地攥住,她惊叫出声。
宿珩倏地睁开眼,单手用力一扯,轻而易举就将她带上沙发,跨.坐在他的身上。
和这段时间的每一天一样,他故意趁着她没回来前的空挡,没有马上续上今天的那一针抑制剂,让发.情期的谵妄控制他的思绪,让他得以在幻想中亲近她,看她仍像以前那样对待他。
今天却与往常不同。
他似乎仍在做梦,她也如他所愿地出现在他的妄想之中,但掌心的触感、落在他身上的体温,却要比前几日要真切得多。
是他发.情期谵妄的程度又加重了吗?
或许如此。他每次都故意不按时注射抑制剂,有这样的副作用是合乎情理的。
这样也好。
他不就是想要这样子吗?
宿珩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猫薄荷的气味,忽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一阵天旋地转后,姜璎发现自己已经被按在了沙发里。
悬在上方的兽人喘着气,喉咙里不停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用眼神探进她的身体之中。
姜璎看到那肤色的色块中显现两扇狭长的烟灰色,似乎是他的眼睛。
就在她惊讶自己居然看得更清楚了一些时,那烟灰色被如火舌一般的猩红取代,发了疯似地想往她的眼睛里钻。
她觉得自己的视网膜好像在被他眼中的火灼烧,眼前的色块迅速崩裂,头脑也在那股越来越浓烈的酒气中愈发混沌。
耳边嗡嗡的,眼前塌陷的色块随着杂乱无章的噪音重组、整合,一点点形成模糊的视野。
光影更加清晰了。
那原本成几何形状的色块,几乎显现出它们的原貌。
待眼中最后的混沌散去,她看到兽人的轮廓悬在她的上方,模模糊糊中,她辨认出他遮在额前烟灰色的刘海,竖立着的兽耳,有些发白的嘴唇,和烧着火似的双眼。
她能看见他了——!
虽然依然无法看清具体的样貌,但已经足以让她忘记此刻自己正面临的危险——
“你今天……好真实。”
宿珩面色潮.红,喉结滚动,姜璎却还没回过神来,还在想他是不是因为右臂的义体恶化而痛苦。
再之后的话含含糊糊,听不真切,他好像在说什么,又好像只是在断断续续念着她的名字。
“姜璎。”
“姜璎。”
“姜璎。”
宿珩一遍一遍重复着。
右手无法活动,他没有第二只手能捂住她的双眼,只能急切地低头吻住她的眼睛,让她被迫合上眼。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也知道你看不见。”
他伸出舌尖,温柔地舔着她的眼皮,“但还是……不要看……嗯……求你。” ——
作者有话说:妹:他在干什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恢复点视力就吃上好的了,真能看清楚了那还得了? [捂脸偷看]
第53章
姜璎完全懵了。
即使她再迟钝,也反应过来宿珩正在做什么了——他!他和她种族都不一样,怎么可以对着她发、发情、做这种事? !那一次她明明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让他自己解决,不要对着她这、这样——
姜璎听着他伏在她耳边,含含糊糊说着她根本听不懂的兽语,下意识觉得每一句话都是他在对着她发、情,脸颊顿时烧得通红,连突然能看见他这件事,都顾不上欢喜。
宿珩现在明显以为她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他梦中的幻觉, 她不能再像上次那样甩他一巴掌。
如果现在让他清醒过来了,场面恐怕会更尴尬。
她一动都不敢动, 逼自己冷静下来。
可宿珩就悬在她的上方,不停吻着她的眼睛,让她没有办法睁开眼看。
这样亲密的举动,实在是太超出她的可接受范围了。
她一边觉得抗拒,一边又觉得刺激。
终于他停下来,不再执着于让她闭眼。
姜璎小心翼翼睁眼,仍装作看不见的样子,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和完全失明时一样空洞。
她看得见他脸的轮廓,但依旧模糊不清。眼睛里仿佛蒙了一层雾,将他脸颊锋利的线条镀上一层柔光,无形之中也将他散发出的压迫感削减了不少。
姜璎眯了眯眼,试图看清他的眉眼,可始终无济于事。
她只隐隐知道他的眼睫在不住地颤动,那一处模糊的黑色驱着光影不停跳跃。再往下,他的脸颊异常潮.红,随着他呼吸的起伏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情.欲,咬着唇的样子极其性.感,溢出的字句也破碎不堪。
刚恢复一点视力,就看到如此具有冲击力的画面。
姜璎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几乎已经高到她难以承受的频率。
她不得不扭过头,撇开眼。
盯着另一侧的沙发背,她的眼前又都是大片暖棕色的色块了。
而宿珩忽然不再发出声音,俯下身贴过来,几乎将身体的所有重量压了上来,脸埋进她的颈窝之中。
以前宿珩经常这么做,那时姜璎当他是自己的狗狗,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如今她的认知障碍发生变化,视力也逐渐恢复,余光中,宿珩的耳垂都已经红得滴血,打在她脖颈皮肤上的呼吸比任何一次都要滚烫。
她忽然想起他的犬牙刺进她后颈的尖锐刺痛,后怕地往沙发内侧瑟缩了一下。
压在她身上的男人怔了一下。
“……哪怕是在梦里,你也这样排斥我么。”
宿珩的语气似是有些受伤。
好像有什么自虐侵向似的,一遍一遍给自己洗脑。
“姜璎。”
他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苦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对不起。”
见她没有反应,他并不觉得奇怪,似乎这是他幻想中的理所当然。
宿珩从沙发上下来,俯身替她理好额前乱糟糟的碎发。
“抱歉。我知道这只是我的谵妄……但是即使是妄想之中,我也不会真的对你做什么的。我答应过你……你放心。”
他又一次道歉。
“……”姜璎还是不回应,安静地看着他转身进了浴室。
兽人的背影高大挺拔,脊背紧绷,隐忍着什么情绪。
他走得极为匆忙,像是在刻意忽略她的存在,生怕自己走不出这过于真实的“妄想”。
她第一次看到他背影的轮廓,不禁联想到接他回家的那天,他单膝跪在她面前,也对着她暴露出宽阔的后背。
等确认宿珩离开,姜璎才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爬起来。
此时能够看见的喜悦才后知后觉冒了出来。
她一边欣喜着自己第一个看到的是宿珩,一边又为看到他这样……卑微而狼狈的样子,而感到抗拒和苦恼不已。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离开。
她必须装作自己没有回来过,让刚刚的一切都成为他独自一人的妄想。
姜璎将沙发上她留下的凹陷抚平,回到玄关,将被挪动过的拖鞋摆好,重新穿上了自己外出的鞋子,带上盲杖,小心翼翼开门出去。
看不见的时候靠特殊的方法记得清清楚楚的路,用眼睛去辨别,反而生疏了许多。
没有太多心思去感受眼中的世界,她随便在附近找了个咖啡店度过这段时间。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到了前几日治疗结束后回家的点,她才给宿珩打电话。
“阿珩,我这边结束啦,现在就回家。”
电话那头如往常一般应了声:“好。”
嗓音还带着些难掩的沙哑,姜璎当做没有听出来。
除了这一个音节外,没有其他多余的话。
从前他也话少,但也不像如今这样,像是在躲着她,又像是在生闷气。
她也一并装作没有发现。
算准时间后,她才从咖啡店离开,假装才刚到家。
到楼下时,她远远就看到了宿珩的身影。
他安静地伫立在那里,即使她只能模糊看见轮廓,也能想象得到他站在人群之中的样子,一定也是异常显眼的。
然而这种有人等候她回家的画面,此刻却并没能让她感觉到温馨,反而让她紧张极了。
她努力做出眼神空洞的样子,假装什么也看不见。
像完全失明时那样,走在凹凸不平的盲道上,用盲杖判断着前方的障碍,迈着小而谨慎的步子往前走。
还未走到楼栋前,宿珩就朝这边走来。
她像看不见他在似的,自顾自地继续走。
“姜璎。”
即将擦肩而过时,他喊了她一声。
嗓音中浮着的那点情.欲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冷峻之下难以察觉的柔软。
走近了,她才从模模糊糊的视线中发现他换了身衣服,淋浴过的头发似乎还没干,发尖挂着水滴,欲要滴落却未滴落,在她隔着雾的视网膜上摇摇欲坠。
像是一种引诱。
姜璎顿住脚步,故作惊讶:“阿珩。”
“今天……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他问得小心翼翼,害怕她又觉得冒犯。
这段时间,他都是等在公寓楼下,等着从靳储昀车上接她下来的。
姜璎收起盲杖,眼睛平视前方,一下都没往宿珩的身上看。
她自然地抓住他的衣角,跟着他往前走:“靳医生临时有事,我想着等你过去接我又要等好久,就自己回来了。”
宿珩立刻生出一种被她排除在外的感觉。
他知道这是不对的。
本就该是完成雇主下达的任务而已,当雇主不需要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必要像这样失落。
是他太贪心。
一路回到家,姜璎发现,即便她做了三年盲人,想要在视力恢复的情况下装全盲,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能看见的时候,很多反应都是下意识的。她需要全神贯注地伪装,才能不被他发现。
比如进门后,她克制住没有去看整齐摆放在玄关的拖鞋,而是让宿珩带着她到面前,提醒她去穿。
她摸索着去扶一旁的鞋柜,换上准备好的拖鞋。
期间没有特地看向什么地方,只漫无目的地望向远处,让她的双眼看上去没有焦点。
宿珩并没有发现异常。
他自然而然地从她手中接过盲杖,放在一旁收好:“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去准备晚餐。”
“嗯。”姜璎松了口气,“那我先去洗个澡。”
“好。”
宿珩目送她走向房间,微微蹙起了眉。
刚刚在楼下接到她时,她的身上不像往常回来那样,带着点靳储昀信息素的味道。他反而嗅到了烈酒的气味,那是属于他自己的信息素。
他心底忽然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那一瞬间,不敢置信、恐惧、兴奋、羞耻、刺激,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身体忍不住发颤。
他走向沙发。
不久前,他在这里用故意停药的方式,让自己产生发.情期谵妄。
宿珩俯下身,在那暖棕色的皮革上嗅到还未散去的猫薄荷的气味,纠缠在浓烈的酒气之中,令他的太阳xue突突地跳动起来。
姜璎抱着换洗的衣服出房间时,看到的就是宿珩站在沙发前沉思的画面。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她顿时浑身紧绷。
可她应该是“看不见”他的,只好忽略掉加速的心跳,毫不犹豫地转头走向浴室。打开花洒,将水开到最大,让热气覆盖全身,用水流的声音掩盖她如擂鼓般响的心脏。
冷静。冷静。冷静。
他发现了又怎么样?
该是他觉得难堪才对。
她不过是给了他一个体面的下台阶的方式。
而在她说服自己的同时,一种隐秘的刺激如同电流一般流窜,那种背德的感觉驱使着她,不断去回忆不久前在沙发上的画面。
刚恢复视力的冲击力过于大了,将她心底因认知障碍而升起的抵触都压了下去。
此刻水流的温度并不高,在她身体中流动的血液却好似沸腾起来,姜璎在这种难以言喻的愉悦之下,不得不将水温调得更低。
等这种令她难以控制的情绪平缓下来,她才关掉花洒,慢吞吞的换上衣服。
回忆着全盲时的感觉,她小心翼翼地往客厅走。
宿珩已经没有站在沙发旁了。
余光中,高挺的身影被厨房的玻璃门挡在后方,更看不清楚了。
姜璎仿佛获得了短暂的放松,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坐上了沙发。
如果宿珩足够聪明,就不会提起刚刚那件事。
这样,他才能获得继续待在她身边的资格。
在她摸索着拿到茶几上的电视遥控时,厨房的门被拉开了。
吱呀的声响后,饭菜的香味飘了出来。
他在热汤,是她前几天受不了吃饭时的沉默氛围,找话题似的提到的。
然后是脚步声。
他在向她靠近了。
姜璎屏住呼吸,看见他在沙发前站定。
她目光空洞地飘向电视的方向,装作只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宿珩?晚饭已经好了吗?”
“没有。汤还要热一下。”
他说着,低下头,目光紧锁住她。向前一步,一只膝盖压上了她身侧的沙发,“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姜璎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地提出来,“什、什么?”
“在这之前,你提前回来过,对吗?”
宿珩的声音沉了下来,尾音发颤,似乎已经压抑不住内心交织复杂的羞耻、兴奋和嫉妒。
“你这些天到底在和靳储昀做什么……不只是治疗认知障碍那么简单,是吗?不然,不然你没有必要掩饰刚刚在这里发生过的事,你明明那么抵触我,却任由我……任由我对着你……”
刚补上的抑制剂,好似又因为过于激烈的情绪而功效大减。
在信息素的催化下,宿珩耳根涨得通红,边说又边忍不住喘起气来,说不下去了。
“你在说什么呀,宿珩。”
姜璎故作茫然,语气刻意带上点疲惫,“今天工作太累了所以中途结束了治疗,靳医生刚好也临时有事。别闹啦,我真的好累。你坐过来,我们一起看看电视吧。”
她按下电视的开关,才意识到不小心说漏了嘴,赶紧尝试着弥补。
“算了,光听看不到画面也没意思,我们——”
还未等她说完,电视中就响起地方台的新闻边角料。
“近日,有记者拍到新上任的指挥官靳储昀先生,与其绯闻女友同上一车,看起来感情稳定,或许即将走向婚姻的殿堂。记者向其父靳从悯求证,总统先生并未否认此事。能被受到靳家父子认可的女性,会是什么样的身份?靳储昀先生似乎将其保护得很好,目前本报记者尚未得知,但……”
姜璎没说完的话被吞进喉咙里,磕磕绊绊挤出一声:“……啊。”
宿珩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
新闻的画面中,靳储昀身旁的女孩背对着镜头,但他又怎么会看不出,那就是姜璎。
所以,她这些天与靳储昀频繁接触,就是为了这个?
感情稳定,即将走向婚姻的殿堂?
是因为不想被他发现,不想被他破坏,所以就连他那样过分的举动都能忍耐,都能装作视而不见吗?
宿珩深吸一口气,从茶几上拿过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还未说完的八卦戛然而止。
他攥住遥控器,忍住了没将它直接捏碎:“吃饭吧,汤应该热好了。”
说完,他立刻转身去了厨房,生怕继续留在这里,会对她做出什么后悔的事。
这一顿饭相安无事。
宿珩根本没有提起刚刚电视里的新闻。
姜璎以为他知道这是狗仔的胡言乱语、没有放在心上,而之前被他提起的那件事,也跟着这个插曲一起被搁置在了脑后。
警报解除。
她默默地松了口气,终于有心思开始放在自己逐渐恢复的视力上。
经历了三年完全看不见的日子,这实在是太令她高兴了,以至于直到凌晨她还思维活跃,根本睡不着。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她终于决定爬起来,去找点水喝。
出了房门后,她仍谨慎地没有开灯。
作为一个什么也看不见的盲人,她是不需要光的。
摸着黑走到客厅,反而不是什么难事,对她来说,要比装看不见简单得多。
然而就在经过沙发走向厨房时,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抓住。
姜璎惊叫出声。有了视觉之后,她下意识地依赖眼睛,根本没发现这里站着一个人。
而下一秒,她就落入了一个灼烫的怀抱之中。
那一下一下剧烈起伏的呼吸,将对方如擂鼓般撞着胸腔的心跳也一并传递过来。
姜璎仿佛被这样的紧张和兴奋感染,又或者是她刚恢复视力,原本已经习惯了黑暗的她,此刻竟觉得这黑暗是如此令人心神不宁、惴惴不安。
随之而来的是强硬地钻入她鼻腔的酒气。
与平日里她从他身上闻到的信息素不同,这酒的味道更加真实,除开那醇厚的辛辣,还带着些烈酒刺鼻的腥气,瞬间顺着鼻腔冲上她的头顶,让人分外难受。
宿珩抱着她的姿势有些不知所措,几乎是跌跌撞撞带着她撞上身后的墙壁。
似乎仍保留一点意识,又或者是本能的动作,他在最后一刻抬手护住了她的后脑勺。
那双滚烫的大掌缓缓下滑,从后方握住她的脖颈。
姜璎被他的举动惊得措手不及,眼睁睁看他凑过来,嘴唇在她脸颊边蹭了蹭,好像想吻她,却找不到她的唇似的。
而他嘴唇上的酒气更加浓烈了。
随着他到处蹭蹭的动作往她的鼻子里窜,刺激得她头脑发懵。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是真的喝酒了。
姜璎慌忙伸手推他的胸口:“宿珩,你——”
宿珩没听。
他将脸埋进她的颈窝,用他高挺的鼻梁蹭,将湿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皮肤上。
“现在的你,也是我的谵妄吗?”他说道。
浓重的酒气中,隐隐透出点偏执。可那声线却清晰得一点不像喝醉。
他分明清楚此刻的她是真实的——不知为什么,她坚定地确信这一点。
姜璎脑海中警铃大作。
她知道,他又想咬她的后脖颈了。
果然,她还没来得做出反应,后脖颈处就被尖利冰凉的犬牙顶住。
“这么晚了,你应该已经睡了……一定是我喝醉了。”
宿珩的嗓音低哑得可怕,像是在欺骗自己,又像是在诱哄她,“这一次……也只是我的想象,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终于爆了点字数给营养液加更嘿嘿嘿嘿嘿
十一之后我努力看看继续加更,争取能加更整章[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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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封面也换上了嘿嘿[害羞]
第54章
什么意思?
他果然知道此刻的她是真的, 也已经知道了不久前,被他压在沙发上的她也是真的了吧?
她刚要去仔细思考他这句话的含义,脖子上那两颗尖利的犬牙就往下压了压。
姜璎吓了一跳,然而它们还没有刺入她的皮肤,就又停住了。
像是在犹豫什么似的,宿珩蹭了蹭她的颈窝,又安抚似地,像小狗一样舔了舔刚刚他没有咬下去的那块皮肤。
似乎暂时没有再咬下去的意图。
他将她抵在墙上,抱着她不松手。
背后是坚硬冰凉的墙壁,身前是坚硬滚烫的胸膛,姜璎有些喘不过气来。更不用说,他还在一边磨她的膝盖,试图像上次那样挤进来。
那只豹子尾巴也不安分地往她身上绕,她费力地用余光看过去,只看到烟灰色的一团缠在她的腿上。尾巴尖扫着她的腰,她痒得有些忍不住想笑,又知道这个时候一旦笑出来,对他无异于是一种鼓励和勾引。
她忍耐着,在他怀里挣扎着扭动了几下。
宿珩顺势将她抱得更紧了。
随着他的动作,那浓郁的酒气也纠缠在她的颈窝,不断地往她的鼻腔里钻,惹得她根本无法正常思考。
她逼自己回过神来,花了好一会儿才摆脱那令人恍惚的气味。
犬牙的触感还残留着,并未消失。
只要维持着现在这个姿势,他随时都能再次咬下去。
上一次刺激他这么做的是阿兰因,这次又是靳储昀。
身为人类,姜璎完全不能理解宿珩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她的颈后。
或许是像动物交.配那样, 要叼住雌性的后脖颈,以此来达到控制的效果,使其无法反抗、无法逃走。
可宿珩是兽人,不是动物。
现在她已经知道他们之间的区别了。
她想到另一种可能:他咬她的脖子,是为了往她的腺体里注入他的信息素,从而标记她。
这样能极大程度地缓解雄性兽人的发.情症状,也能瞬间让他们本能的兽.欲得到满足。
与此同时,信息素也会反过来影响另一方,让她也产生同样的感觉。
这也就是为什么,上一次他这么做的时候,她在信息素的影响下几乎失去了理智。
不能再继续了。
无论如何,不同种族的她和他之间,绝对不可以再发生那样的事。
“宿珩!”
她按着他的肩膀试图将他推开,“你喝酒了?”
“嗯,喝酒了。”
宿珩乖巧地回答。
他的嘴唇贴着她脖颈的皮肤,说话时声音嗡嗡的,像在撒娇。可随着他的吐息而喷洒在她身上的呼吸,却又烫得吓人,根本不似他语气那般温驯。
“嗯……喝酒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好像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说了什么,在说什么似的。
“喝了好多好多,这样才能喝醉,这样才能再看见你……”
姜璎不想再跟着他演戏了:“这不是你的想象,宿珩!我是真实存在的,你不要再欺骗自己了。”
颈边的呼吸滞住了。
宿珩抬起头,稍稍远离了一些,盯着她的双眼看。
刚想着不想再和他装,姜璎就不得不装作视线空洞的样子,以免被他看出她已经恢复了视力。
“就算是在幻想之中,你也非要这样对我吗?”
他忽然低笑起来,语气受伤。
“现在我知道,没有必要和阿兰因争抢你的关注了。他和我是一样的,在你面前根本没有任何资格,他甚至不如我。但是靳储昀……但是……你对那个男人不存在认知障碍,这不公平……不公平。”
姜璎没有回应。
她仍旧坚定的认为,他知道此刻的她根本不是幻觉。
但他的样子又与平常截然不同。
他今天的话太多了。多到姜璎忍不住怀疑,他是真的有些醉了。
“你……真的醉了?”
姜璎伸手去试探他的脸,为了维持她看不见的印象,她故意先摸到了他的下巴,再一点点移向脸颊。
然而,指尖还没有触到他的侧脸,就被他捉住了手掌。
他带着她的手去触碰他的身体,她佯装空洞的视线被迫跟着被他握住的手指,扫过他毛茸茸的兽耳、锋利的眉、狭长锐利的眼、高挺的鼻梁、潮.红的脸颊,和他薄薄的两片嘴唇。
她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拥有这样嘴唇的男人,多是性情凉薄的人。不知道放在兽人身上,是不是也同样试用。
而在这样的距离下,她好像终于将他的五官的轮廓看清楚了些。
好像……有些熟悉。
但随着视线一晃,眼前的一切又像刷上了一层柔光似的模糊不清了。
她感到双眼干涩,眼眶发紧,或许是因为刚恢复视力就用眼过度的原因。
可宿珩没有给她时间缓过来,他握着她的指尖,继续往下。
带着她的手,来到他的喉结。
在指腹抚上去的同时,他整个人一震,不受控制地又往她身上压过来,喉咙中滚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埋下头,黏黏糊糊地舔着她的指尖,忍不住似的轻咬了一下。
姜璎心里那根弦也终于在此刻崩到了极致。
她声音发颤地吼道:“宿、珩!你不要太过分了!”
平日里她说话声音本就不大,又是温温软软的嗓音,即使是像现在这样真的发怒,也谈不上有多少攻击性。
反倒像给他听爽了似的。
“嗯……”他凑过来蹭了蹭她的脸颊,握着她的手按在他的锁骨处摩挲,“姜璎……你摸摸我。就一下,可以吗?”
“……”
现在姜璎确信,他是真醉了。
她用力将手往回抽,却被更用力地握住。
“别,别拒绝我……发.情虽然是本能的生理现象,但现在我想舔舔你、想让你摸摸我,并不只是冲动。”
即使姜璎看的仍不甚清晰,此时也看出了他眼神的迷离。
宿珩握着她的手滑向他的胸膛,让她触到他心脏疯了一样的跳动。
再次将脸埋进她颈窝的同时,他又带着她的指尖挑开了他衬衫的扣子。
这下,随着最上面那颗平日里被一丝不苟扣好的扣子崩开,一颗一颗继续往下,姜璎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她活了两世,从未见过这样强行投怀送抱的阵仗。
她承认,即使不能完全看清,也没有办法不承认,他的样貌的确好看。
是那种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的,极具攻击力的英俊外表。冷硬而深邃,禁欲的同时又让人觉得性张力满溢,清冽的眉眼和疏离的薄唇让他看上去与“良善”二字搭不上边,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像只小狗一样黏在她身上,祈求着她的垂怜了。
姜璎不自觉地想象着他穿制服的样子——
如同她在梦中的地狱沙丘看到的,那个一身黑色斗篷军装的男人一样。
——可这都不能成为她接受他投怀送抱的理由。
他长得再好看,也是兽人,不是人类。
就算有着人类的外表,她与他终究是不同的种族,之间隔阂着巨大的种族差异。
姜璎自觉对他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感情,即便有,她也不可能为了这份感情去逾越道德伦理的界限。
而就在她走神的时候,宿珩又引着她的手往他掀开的领口钻。
与此同时,又舔了舔她的耳垂,逼得她不禁仰着脖子偏过头躲避。
然而人很难同时兼顾两件事,在躲避这个亲吻的同时,他握着她的手得了逞。
兽人的皮肤竟是这样滚烫。
比隔着衣物的时候,更令她难以想象。
姜璎颤抖着手往回缩,又被不容置疑地按住。
“你可以对我得寸进尺。”
宿珩忽然开口。
“我不想与你只是雇佣关系,不想只做你的导盲犬……即使是联邦,也已经取消了人类与兽人不可结成伴侣、不可以进行交.配的限制,你知道吗?这是联邦法律允许的。你将我当成你的宠物小狗也可以,玩物也可以……我现在已经不介意那些了……”
他应该是真的喝醉了,居然将不久前自己说过的所有话,毫无逻辑、语序混乱地,全数推翻,“我的意思是,你想要我舔哪里都可以……只要你能高兴。”
姜璎根本不能理解他这段莫名其妙的话。
更不用说他提到的那些——那些让人感到羞耻的字眼。
实在太过荒唐。
看来她不得不像上次那样,让他好好清醒一下了。
一只手被钳制住,她就用另一只手。
左手并不是她的常用手,做起扇巴掌这种动作并没有那么流畅。想要找好角度,又要同时掩盖自己已经恢复视力的事实,让这个举动变得更加困难。
以至于,在她刚举起手,还未落下的同时,就已经被宿珩捉住了手腕。
两只手腕被他握在同一只大掌中,他提着她的双手向上举过头顶,摁在她身后的墙面上,磨蹭了许久的膝盖也终于抵了上来。
“你生气了吗?”
宿珩的语气中满是委屈和不解,越说越带上些病态的阴鸷。
“为什么?我明明可以很乖的……这一巴掌,一会儿再扇也不迟,好吗?”
还没等姜璎思考明白什么叫“一会儿再扇也不迟”,面前的兽人已经上前一步,紧紧贴了上来。
脖子上好不容易消失的触感又再次回来。
那两只犬牙的尖端刺上她后颈的皮肤,她不知道那个位置是不是腺体,这些好像都不重要了。
内心因为认知障碍而产生的强烈抗拒感,令那藏在心底的兴奋更加明显了。
这种背德的刺激令姜璎又期待又恐惧。
好在感情不多,她的理智很快就占了上风。
在他锋利的犬牙刺进她的后颈前,姜璎非常清楚,除了一个巴掌,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立刻停下来。
她冷静下来。
不看他,用空洞的眼神望向对面的墙壁。
不需要多么愤怒,不需要多么强势。
只需要略微惊讶、略带困惑地,平淡地告知他。
“宿珩,明天我们就去兽人职业介绍所,解除合约关系吧。”——
作者有话说:渐入佳境[狗头]小狗赌错了,他永远压不住妹的
十一快乐呀大家!
第55章
宿珩想咬她后颈的动作顿时僵住,茫然地抬起头,狼狈地后退几步撞在身后的墙壁上。
“啪嗒”一声,灯开了。
刚刚的一切都发生在窗外月色朦胧中,给人一种仍有回旋余地的错觉。而此刻,在白炽灯光影深刻的处刑之下,他才终于清醒过来似的,双眼不住颤抖着,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姜璎却悄悄舒了一口气。
她知道,她赌对了。这一句话比什么都有用。
脖子上还残留着被犬牙顶住的轻微刺痛感,他的信息素虽还未注入她的腺体,却已经迫不及待地释放出一些来。
如今她周围的空气中溢满了令人头晕目眩的味道,两种浓重的酒气同时纠缠着她,她缓了好一会儿,才让眼前的白雾散去了一些。
心跳却迟迟没能平复,反而因为她此刻站在情感高位而更加兴奋起来。
那种完全支配的爽感带来的刺激,几乎让她的呼吸急促到需要张口换气的地步。
而她涨得通红的脸颊,也不是因为害怕或是抗拒的羞耻,而是因为这罪恶感与掌控感交织的痛快。
姜璎深吸一口气,微仰起脸。
佯装空洞的视线越过宿珩肩膀, 望向空白的墙壁。
在异样的满足感之下,她的声音也跟着发抖。
“现在, 酒醒了吗?”
宿珩侧过脸,视线飘忽,似乎不敢去看她此刻的表情。
“我……”他抬起左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xue ,“……抱歉。我刚刚好像真的醉了。”
“嗯。”
姜璎不打算多说什么,转身摸索着往房间走。
为了不暴露自己已经能够看见的事情,她反而有些过度表演的痕迹,在没有盲杖的前提下走得异常得慢,然而实际上这段路她闭着眼都能走。
宿珩怔在原地。
他以为她会骂他,会质问他刚刚是什么意思,会让他给一个说法。
可她却如此平淡地直接离开,只字不提他刚刚的举动。
除了那一句决绝的话。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是认真的。
酒劲已然反扑上来,胸腔和心脏一起被那股酸涩的情绪挤压,宿珩感觉到一阵眩晕,头痛欲裂。
他的确在冲动和嫉妒之下喝了酒。
在军队中时,他经常看手下的将士们喝酒,他的副将七海说酒是最能让人麻痹、忘记悲伤的东西。
他以为真的可以短暂忘记。
更不知道自己居然如此不胜酒力。
信息素是烈酒的人,居然滴酒都不能沾、一喝就醉,这实在是过于讽刺。
宿珩后悔了。
他慌忙追上去,小心翼翼拉住她的手腕,生怕再次引起她的抗拒,却又怕她毫不犹豫地挣脱。
然而姜璎只是平静地回过头,看似无焦点的目光落在他的胸前:“怎么了?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他不愿放手:“刚刚,你说的……”
“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她露出疑惑的表情,“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了。
——在看到她这幅样子的时候,宿珩就得出了这个答案。
她虽然看似随和、没什么脾气,但她认定了的事情,谁都没办法改变。
比如她从不后悔救了那个兽人少年,比如她天真地想要用一个游戏来传达兽人与人类平等的思想,比如她想……结束她和他之间这段,从一开始就不该开始的关系。
解除合约,回归正轨。
这本是最初的最初,他早已做好准备的结果。
宿珩怎么也没想到,现在要他来接受这个结果,竟会是如此艰难,竟会让他痛苦至此。
如今的他,哪里像一个在联邦的迫害下,深深憎恶人类的兽人?
哪里还有点帝国主将的样子?
只这样短短的一点时日,他就像狗一样,被她驯化了吗?
就在他仍握着她的手腕,僵持不下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姜璎抬起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宿珩欣喜地抬头,以为会看到她不忍心的皱眉,又或者摸摸他的头说刚刚只是和他开玩笑。
可是姜璎的那只手却扣住他的手指,用了些力往下扯。
“放手,宿珩。”
她叹了口气,仿佛这是对他最后的仁慈,“兽人职业介绍所早上八点开门,还是早点休息吧。”
“…………”
他脑子又一懵,有些慌不择路了,“可是,解除合约是需要支付违约金的,你忘了吗?”
在他手上力道松懈的同时,姜璎甩开了他的手。
她也害怕自己会后悔,所以根本不去看他此刻的表情。
这样也好,她不用费尽心思掩盖自己其实看得见。
姜璎转头走向房间:“这个就不需要你来担心了。”
说那句话并非只是为了制止他此刻的行为。
她的确已经没有办法平衡目前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不只是担心他对她超出她接受范围的占有欲,还有她越来越无法掌控的那种愉悦感。
她害怕自己总有一天,也会在那种刺激感的蛊惑下,去逾越伦理道德的界限。
摆脱了宿珩,姜璎迅速回到了房间。
本就睡不着,此刻更是不剩一点困意了。
她拿出手机,预约了兽人职业介绍所的号,又将之前签下的电子合同翻出来,认认真真读了一遍。
和她记忆中的一样,一旦兽人导盲犬的雇主恢复视力,将可以自行前往介绍所,解除雇佣关系,且不需要支付任何违约金,雇佣期剩下的预付金额也将退回到账户。
相反的,如果被发现已经恢复视力后,仍故意占用联邦资源,雇主反而需要支付赔偿金。
为了避免中途出现变故,她决定先去兽人介绍所,等将所有的解约事宜了解清楚,再告知对方她已经恢复视力的事情。
做下了决定,她反倒轻松了下来。
又在床上翻来覆去几圈,姜璎干脆拿出手机来刷。
她已经很久没有用眼睛玩过手机了。
此时就连一个兽人论坛,都让她觉得异常新鲜。
只不过她只是能看见,却仍然看不清楚上面又细又小的字,还是得借助语音播放。
点开个人中心,还在时不时跳出点赞收藏和评论。之前她发的那个帖子实在是太火了,即使是中途被转移到兽人论坛来,也是丝毫不减热度,反倒因为有众多兽人加入讨论,而再次爆了一把。
她翻了翻新的评论,大多数都已经是玩梗了。
看着这些评论,她想起刚将宿珩接回家的时候。
那时,她真的很喜欢他。
喜欢他毛茸茸的耳朵,喜欢他将脑袋埋在她怀里咕噜咕噜响,喜欢他用脸蹭她的样子。如今她已经知道,那是他希望她摸摸他的意思,而不是不喜欢她。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已经,不再是她的小狗了。
她又不自觉地想到刚刚发生过的事。
冷静下来之后,愧疚和不舍终于从她狠心筑起的保护色下蔓延上来。
无法接受他的情感,的确是她的问题。
有兽人认知障碍的是她,而他只是喜欢她而已,又能有什么错。
姜璎忽然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她叹了口气,点开发帖的页面,用语音输入往里面编辑了新的回复。
【晚上他喝多了,居然又想叼我的后脖颈……
我们种族都不一样,这怎么行? 】
或许解除合约并不是她实际想要的,可她想不到别的办法,去处理这段对她来说无异于背德的关系。
这一次,她并不是为了寻求帮助,而是出于某种复杂的心理,想要得到其他人的鼓励和认同。
这一层楼发出后,姜璎回到个人中心。
下拉页面,果然看到红色的数字变动了。
“Id一只葡萄:小狗这是真的忍不住了吧?”
“Id好饭我吃回复一只葡萄:啊啊啊啊,快进到do恨!”
“Idmomo评论:可怜的小狗,已经嫉妒到把自己灌醉的地步了。小狗好,人类坏!”
“ Id羊宝宝回复羊宝宝:怎么有一种我磕的cp要be的感觉?不药啊!你们真的很甜啊!”
“Idmomo回复羊宝宝:我也嗑生嗑死了呜呜呜呜……可惜贴主的认知障碍还没有好,没有办法接受小狗的爱,太可惜了。”
“Id吃了睡睡了吃评论:今天熬夜是对的,又被我蹲到了后续。贴主用了又,说明他之前也想,或者说已经对你做过咬脖子的事了吧?发生了第二次,作为认知障碍患者无法接受,完全可以理解。所以说,贴主提出了解除导盲犬的雇佣合同吗?”
终于等到预想中的评论。
姜璎回复:“嗯……我已经向他提了。”
对面好像察觉到了她纠结的情绪。
“Id吃了睡睡了吃评论:这是客观存在的心理抗拒,你也没有办法控制,不必自责。走到这一步,你的做法已经很体面了。”
姜璎又回复:“他好像很受伤。”
“Id吃了睡睡了吃评论:往好一点想呀宝,你还在这里,又不是消失了。你们之间只是解除了雇佣关系,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等你哪天治好了认知障碍,或许也能发展发展别的关系呀!”
“……”她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姜璎不打算再回复了。
将手机收起来准备酝酿睡意时,门外却响起并不重的脚步声。
他本可以做到走路悄无声息,她立刻想到,这或许是他故意让她听见的。
“你不用顾虑我是否受伤。”
门外传来宿珩低哑的声音。
隔着一道门,听得不真切,却显然并非他所说的那样无所谓。
仿佛失尽了浑身力气。
“我们之间的关系,本就是你一人说了算的。我说了,你可以对我得寸进尺,就算是狠狠伤害我,抛下我,我也……”
宿珩停顿了一下,没有将这个话题说下去。
他可以做她的导盲犬,她的宠物小狗,也可以做一个玩物,做任何她希望他去做的,做任何他不敢妄想的。
只是她并不想,也不需要。
最终他只是靠在她房间的门前,轻声道:“睡吧。我就守在这里。”
明天,解除关系之前,最后一次。
“……随便你。”这一次,姜璎终于没有拒绝。 ——
作者有话说:现在的小狗:你抛下我也没关系
不久后的小狗:你要把我送走?然后呢?让那只狼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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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满呢嘻嘻,还有破防等着他!要先给个大大大大大大的甜头,然后再狠狠地抛弃才行呀[狗头]
第56章
姜璎定了一大早的闹钟,除了项目有新版本要更新的时候,她从来没有主动起过这么早。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还有些恍惚。
首先想起来的是, 她原来恢复视力了啊。
她平躺着,看到上方雪白的天花板,中间的灯关着,灯罩上已经有一些灰黑色的污渍,在她眼里是一小团模糊的颜色。一旁的墙也有些掉漆,她眯着眼仔细辨认才能看得出。
失明前,她的视力并不算好, 工作时也需要戴上眼镜去看电脑上的文档。如今恢复了一点视力,尽管像是高度近视, 她也开心极了。
她坐起来,将自己的房间看了个遍。在黑暗中待了三年,她都快忘了自己生活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了。
直到看到卧室的门,她才隐隐回忆起,昨晚睡觉之前,宿珩是站在她的门外的。
宿珩……
她抱着枕头,将脸埋上去。
解除导盲犬雇佣关系的决定, 她虽然告知得十分干净利落, 但当一切接近尘埃落定时, 却又让她纠结不已。
因此昨晚,她本以为自己会很难入睡。
可不只是因为什么原因,放下手机躺下来之后,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或许是过度的精神紧张让她太过疲惫,又或许是因为宿珩守在卧室门前,让本因为突然恢复视力而感到兴奋不安的她,顿时多了一份安全感。
而昨晚的情绪经过一场沉睡,已然淡了不少,此刻已经完全被恢复视力的喜悦取代。
姜璎起身打开卧室的窗子,对着窗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
窗外种植的人造观赏树伸展出翠绿的枝芽,远天仍旧灰蒙蒙的,似乎又要下雨。
真好。这些她都能看见了。
姜璎换了衣服,准备出门洗漱。
刚拉开门,就察觉到右边靠墙的方向有一片阴影,她反应迅速地装作看不见,只是因为嗅到了信息素的气味而停下脚步。
“宿珩?”她慢吞吞地向右转身,“你在这里吗?”
宿珩垂眼看她:“嗯。”
姜璎注意到他左手手臂正按在右手的义体上,转身时衣物摩擦发出一点声响。她假装循着他的声音抬起头,面向他,视线从他耳垂穿向后方墙壁时,看到他面露疲惫,又似乎因为某种疼痛而蹙着眉头,紧抿着嘴唇。
他以为她看不到,所以并没有掩饰他的难受。
喝酒定然是会影响到他右臂的伤的。
他昨晚的举动的确太过于胡闹了,但决定要抛下他的她,已经失去了指责他的资格。
但说不心疼当然是假的,她毕竟还在那么长时间里,真心实意地将他当做她的小狗在养。
认知障碍虽然发生了改变,但那时候的心情却是实实在在地留下来了。
姜璎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在这里站了一晚上?”
“嗯。”他还是这一个音节。
“酒醒了吗?”
“嗯。”
“你一晚都没睡?”
“嗯。”
“你的声音听起来好奇怪,是不是生病了?”她抬手要去探他额头的温度。
“姜璎。”宿珩捉住她的手放下,重重叹了口气,“既然你决定要抛弃我,就不要再这样关心我了。这样的话,我更不会甘心于这个结果。”
“……哦。”
姜璎讪讪地收回手,“那我们现在去兽人职业介绍所吧。”
她甚至没有再尝试一次。
只要她再关心哪怕那么一句,他都没有办法继续什么都不做。
可他终究还是,将他在她心里的分量估算得太重。
宿珩的心猛地钝痛了一下,含含糊糊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声回应:“嗯。”
没过一会儿,姜璎已经用AI助手打好了车。
她拉着他的衣摆,小心翼翼与他保持着距离,不等他搀扶就自顾自上了车。
姜璎将他从兽人职业介绍所带回家时,他是牵着她的手上车的。如今一切仿佛都要回到原点,那只无法再牵起的手,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宿珩在车门外怔了一会儿,等司机催了才迈动脚步。
他总以为她才是需要他的那个人,直到今日才发现,她只是在那一天,选择了需要他。
而这样的选择,随时都能因各种原因而取消。
“你们要去的是兽人职业介绍所啊?”
司机好奇地回过头,抽空看了后座的两人一眼,“那个地方是做什么的?我还不知道咧。是婚姻介绍所吗?看你们的样子,还挺般配嘞。”
姜璎叫的是标有兽人友好的出租车。司机的年纪有些大,这些深受拜列尔帝国洗脑过的人里,能够接受兽人的并不多,更不用说是了解了。
她慌忙解释:“不是的师傅,您误会了。”
“……”宿珩不语。
明明在靳从悯问起她是不是靳储昀的女朋友时,她都没有出声解释。
此刻面对一个陌生人,却这样急于与他撇清关系。
知道自己这样是钻牛角尖,他却仍是无法控制这种低沉的情绪。
前方亮起红灯,司机又得空闲聊起来:“哦,是这样子啊,我还以为是办理人和兽人结婚的地方咧。最近那一片可不太平,我看司机群里好些人都不愿意接去那一块的单子了,你们可要注意点哦。”
“不太平?”姜璎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晓得咧,好像是这几天都有帮子人来闹事。我才想起来,就是你们要去的那个地方。现在去,不一定办的了事咧,前些天我还看那一片在驱散人群。”
可是她的预约显示已经通过了。
姜璎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说:“谢谢师傅,我们先过去看一眼。”
结果车还没有到地方,路就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
有人从他们要去的方向往回跑,还有一群人举着极端抵制派的游行牌往里面挤。
两人提前下了车,宿珩看着混乱的人群,拧起了眉。
他将姜璎挡在身侧,沉着声询问她:“还要去吗?”
姜璎将眼前的画面看在眼里,却还要装作看不见。她拽住宿珩的袖口:“怎么了吗?”
“看起来是有极端抵制派闹事,那群人已经往那边走了。”
宿珩虽然有绝对的把握能保护她的安全,私心却不希望她去。
但他仍旧将选择的权利交给她,并给了她可以选择的余地。
“特殊的血脉抑制剂能暂时抑制我外表上兽人部分的表达,让我看上去和人类无异。这种试剂我一直带在身上,如果你还是想去,不必担心我会被极端抵制派盯上。”
姜璎本因为这突发事件而起了放弃的心思。
即使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让她不能接受,都没有宿珩的安全重要。
可宿珩这么一说,反倒让她有些茫然了。
他不是不希望她解除雇佣关系吗,为什么……?
看她仍在犹豫,宿珩的心底升起一丝希望。
他决定,再赌一次。
“走吧。”他拿出前往联邦前,副官给他的血脉抑制剂,毫不犹豫地注入腺体,“走吧,先去那边看看。”
“啊……好。”
姜璎偷偷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话音刚落,宿珩帽子下的兽耳迅速缩了起来,身后的豹尾也越来越短,直至消失。
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姜璎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与人类的外貌区别仅仅是那双兽耳和那只尾巴而已。
眼下他已经与人类的样子没有半分差别,一种怪异的情绪涌上胸腔,她忽然开始觉得,她对兽人的认知或许真的是错的。可是,他们明明就是不一样的种族,可是……
姜璎觉得脑子有些混乱,根本无法理性思考。
她撇开眼不再看他,望向不远处地上的盲道,试图用这三年来她最熟悉的东西,来让她找回平日里的自己。一边有些急切地拽了拽他的衣角:“那我们快走吧。”
宿珩却没有动,再次垂眼看向她,小心翼翼道:“我能牵着你的手吗?前面太乱了,我……这样我才能即时保护你的安全。”
他害怕姜璎会说,他是导盲犬,而不是护卫犬,实在没有必要这样子。
然而,伸向她伸出的手掌中却忽然多了一个温温凉凉的触感。
姜璎空洞的视线落在他的手臂,她试探着抬起手,指尖蹭过他的手腕,有向下滑入他的掌心之中。
“走吧,阿珩。”
……
两人走到兽人职业介绍所前的街区,首先听到的是警车的鸣笛。
宿珩抬头看到浓烟滚滚,从不远处兽人职业介绍所的建筑顶部冒出黑烟。
路边的LED屏幕适时地开始播放相应的新闻。
“近日以来,联邦多地的兽人职业介绍所、兽人医院、兽人学校等与兽人相关的场所,都遭到了极端抵制派的袭击,相关系统也全面瘫痪。”
“本台记者在此提醒大家,若预约有相关场所的业务,建议暂时不要前往。请市民不要担心,联邦政府已经加派人手镇压动乱人群,将会以最快速度解决此次争端。联邦致力于打造人类与兽人友好共存的居住环境,本台记者在此呼吁大家……”
与新闻中收尾的乐观全然不同,此时他们面前的大街上,已经陷入了疯狂与混乱。
盘旋着的浓烟,街头代表着抵制兽人的涂鸦,兽人职业介绍所前燃烧的汽车,带着赤色面具游行的极端抵制派成员。
或许不只是他们,连被煽动的普通民众也加入了这场“狂欢”。
“轰——”
兽人职业招待所外部的展示橱窗被大量的燃.烧.瓶砸得粉碎,从建筑内逃出来的兽人神情恐慌,很快就遭到了极端抵制派的围堵。
赶来的兽人协会和联邦的人极力控制着场面,但似乎收效甚微。
三年前的那一天。
也是与此时相似的景象。
在宛如地狱的图景之中,她救下了一个被极端抵制派围堵的兽人少年,失去了她的双眼。
此刻,爆炸的刺鼻气味源源不断地钻入鼻腔,姜璎本没有那么清晰的视线中,全都是红与黑的色块交织而成的“庆典”。
然而比此时的景象更加讽刺的,却是刚刚还在呼吁打造人类与兽人友好环境的电视新闻。
“现在插播一则重要新闻——”
“厄加帝国的兽人军队已攻破联邦前线的最后一道防线,正直逼联邦安全区内的第一个城镇。”
“在这样一个紧急的状态下,为了联邦民众的安全,为了安抚人类公民的情绪,为了联邦内部凝聚力的纯粹与可靠,为了能更好地抵御外敌,联邦政府做出一个痛心的决定:联邦境内凡是成年至60岁的兽人及亚兽人,需于三日内,于联邦兽人军队报到。残疾、有疾病在身、孕期、未成年与年老的兽人及亚兽人,将于一周内前往联邦地界内的卡垩斯沙漠,进行统一安置……”
什么……?
在原作的反派boss将人类驱逐至墙外之前,联邦的兽人竟会先被驱逐吗?
可之前靳储昀说过,比起人类,兽人的体质更不适合在卡垩斯沙漠生存。即使是最优秀的兽人士兵,也极难从那里全身而退。
姜璎浑身发凉,下意识地攥紧了宿珩的手。
他的右臂……
不行。
即便她救不了所有兽人,她也不能让宿珩落得这样的下场。
而在她发懵的同时,新闻仍在继续。
“……这并非是对兽人的驱逐,联邦政府为了表达诚意,特许与人类结成合法社会关系的兽人,能够继续留在联邦,且不需要强制参军。此条例中的社会关系,特指联邦法律承认的亲属关系与婚姻关系,不包括普通雇佣关系与其他非正式关系。同时,兽人职业介绍所赋予的一切雇佣关系,将即刻解除……”
又是“轰”的一声。
姜璎什么也听不见了。
失去焦点的视线中,只有宿珩逐渐放大的面容,迅速模糊成大片大片的色块——
作者有话说:特指:婚姻关系[狗头]
第57章
“三年失去视觉的生活,让她的听觉过于敏感,没什么大事,只是爆炸的声音导致的惊吓过度。加上最近劳累过度,她的大脑负荷过重,身心都有些过载了。”
闻人叙放下听诊器, “总之,她只是睡着了,好好休息一晚就好。”
“谢谢。”宿珩仍表情凝重。
劳累过度,大脑负荷过重,身心过载……是因为他吗?
这几天, 他给她带来的压力,或许已经超出她的接受范围了。
闻人叙收好医药箱,却并没有马上起身离开。他转向宿珩:“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
宿珩的心思还放在姜璎身上,没有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闻人叙所有所思地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少女。
她呼吸平缓,却不应是陷入睡眠时的频率,显然是在装睡。然而他面前的兽人似乎是关心则乱,根本没有发现。
是不想让他知道?可是上一次见的时候,姜璎还很紧张她的“小狗”。
这么快就生了隔阂,莫非是……算了,他也没有太多兴趣去八卦自己的患者。
闻人叙收回视线, 继续刚刚的话题。
“联邦马上就要正式颁发兽人驱逐令,你将没有合法身份继续留在这里了。”
他望向宿珩的右臂,意有所指,“不能参军的话,你会被驱逐至卡垩斯沙漠,兽人根本没有办法在那里生存,靳从悯此举就是为了将兽人赶尽杀绝。”
“我知道。”
宿珩眼神暗了暗。
他自然不是担忧自己将被驱逐,而是他不得不比自己计划中还要提前离开姜璎的身边。
“如果我不在她身边了,请你们帮我照顾好她。”
等他处理好一切,就会回来将她带离联邦,接回厄加。
闻人叙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叹了口气,拎起医药箱往门外走,路过宿珩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宿珩送他离开。
再次回到姜璎的房间,他沉默地在床边坐下,伸出手去捋她垂落在眼睫上的碎发。
指尖触碰到姜璎额前的刹那,她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刚刚还温柔地抚过她眉眼的手指倏地缩了回去,茫然无措地垂落在床沿。
她就那么……讨厌他么?
就连睡着了,她的身体也在潜意识地抗拒着他的触碰。
待联邦的兽人驱逐令正式颁布后,她与他之间将不再存在雇佣关系,她肯定会选择抛弃他的吧。
在这短暂分离的期间,她应该就会轻松许多,不必在为他对她的逾越而烦恼了。
宿珩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将她的手臂放回到被子里,一丝不苟地替她掖好被角,无声地凝望了她许久。
窗帘被夜风掀起一角,月光洒进来一些。
即使知道她看不见,此刻也陷入了沉睡,他仍是怕惊扰她似的,起身用最轻的动作关了窗。
连那一点透光的缝隙,也被窗帘遮挡住。
房间内一下子陷入黑暗。
在这样的黑暗之中,凭借着犬科兽人极佳的视力,他仍能辨别出大致的轮廓。
宿珩重新凑到床边,俯下身,嘴唇并未触碰她,在她的额前留下一个悬空的吻。
他与她之间的这段关系,应当就到此为止了吧。
等他离开她身边,下次再见时,就该是以帝国主将的身份,将她带走了。
身上藏着的联络器在此时震动起来。
那是只在特殊时期,才会用上的帝国军联络方式。
宿珩轻轻带上了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咔哒”一声,顶灯亮起,他瞬间百感交集。
与她在这里发生过的回忆如涨潮般涌上了心头,可惜这里只是短暂成为了他的住所,不久后就会重新变回她的书房。
他收起这些本不合时宜的“儿女情长”,拿出联络器,输入了繁杂的通讯密码,然后是严密的指纹认证、虹膜认证,以及最重要的信息素采集认证,终于接通了通讯。
对面环境音嘈杂,似乎是室外。
宿珩对那人的身份早已心中有数,开门见山地道出了对方的姓名:“猞应。”
听到宿珩的声音,联络器那头的猞应立即神情一凛:“是,主将大人。”
“联邦的动作,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是的,瞿盛已经将联邦目前的状况告知于我们。联邦指挥官阿兰因被弹劾的事件影响力还在持续发酵,联邦的人类公民对于兽人的抵触与恐慌心理,几乎已经到达了极限,这是我们一举进攻联邦的好时机!”
“是么。”
只这么两个字,对面的猞应就紧张起来。
宿珩语气平淡:“你没有想过,这是靳从悯的障眼法吗?”
“主将大人的意思是……”
“刻意在这个时候制造混乱,给帝国一种有机可乘的错觉,还借此机会清扫了对联邦有威胁的兽人,自己站在反对的那一面输出仁慈的观点,将理由归结于公民对兽人的抵触情绪。但联邦境内,必然针对我们做了陷阱,而且——”
他顿了顿,“如果此时我们继续进攻,被联邦逐出安全区的兽人就将失去生存的机会。”
厄加向来是兽人友好国,在这种情况下,不会对兽人同胞置之不理。
猞应立刻明白了宿珩的意思:“我明白了,主将大人。我会率领第一军队埋伏在卡垩斯沙漠附近,截下联邦押送的队伍,救下那些兽人同胞们。”
“嗯。”
宿珩挂断了通讯。
他已经做好了被她抛弃的准备。
*
待宿珩离开房间后,姜璎才慢吞吞睁开眼。
她以为他刚刚要吻她。
烈酒的气息已经压至跟前,兽人灼烫的呼吸也喷洒在她的额头,可这个几乎已经近在咫尺的吻迟迟未落,好像就连亲吻她额头的勇气都没有。
幸好。姜璎想,这样她才得以继续伪装沉睡。
她知道,闻人叙刚刚说的话,是在刻意提醒她,联邦此举就是为了将几乎所有身在联邦的兽人赶尽杀绝。
如果宿珩是联邦的“黑户”,她还能想办法将他藏起来。
可他是她用白纸黑字的合同,从兽人职业介绍所雇佣来的导盲犬,联邦不可能不知道。
若联邦的人找上门来,要强制他参军,又发现他右臂报废的义体,等着宿珩的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发现他的义体是多年前拜列尔义体实验室丢失的那副,二是直接将他列入驱逐出安全区的名单,无论哪一个,他都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甚至有极大可能因此丢掉性命。
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为了确认当时在新闻中听到的信息,她拨通了瞿盛的电话。
“姜小姐?”电话那头的瞿盛惊讶极了,似乎根本没有料到会接到她的电话,“这么晚了,姜小姐有什么事吗?”
“瞿主席,我想问问关于阿珩的事。”
老狐狸立刻就猜出了她的意图。
“姜小姐是为了兽人驱逐令的事吧?”
“……嗯。”
姜璎一边翻看着网络上的相关新闻,直截了当地说,“我听新闻里说,只要与人类有合法社会关系的兽人,就能够继续留在联邦。”
“兽人协会接到的消息也是如此,可是姜小姐,这里说的合法社会关系,是不包括您和宿珩先生的雇佣关系的。再者,等兽人驱逐令正式生效,您与他的雇佣关系也将自动解除。”
瞿盛继续提醒道,“类似于朋友这种非正式关系,也是不可以的,亲属关系中,也只有亲生子女关系和收养关系才被承认,且兽人需要是其中晚辈的一方——这项条例的生效条件,会极其的严苛。”
“我明白。”
她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复又放松,“那……婚姻关系呢?”
“婚姻关系的确包含在内。”瞿盛怔了一下,“等等,姜小姐您难道是想……可是,您不是有兽人认知障碍吗?”
姜璎没有回答。
她心里积着事,压根没把瞿盛的问题听进去,一心想着确认各种细节。
“那在这则新闻发布后,或者兽人驱逐法令颁发后到实行前的这段时间里,新结成的婚姻关系,也作数吗?”
电话那头传来翻动文件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瞿盛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是的,目前没有限制这些社会关系结成的时间。”
“谢谢你,瞿主席。”
“呃,那个,姜小姐啊……”
瞿盛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心里直痒痒,还想继续追问。
可姜璎问完之后就将手机拿开了耳边,根本没有心思继续与他对话,直接挂断了通话。
得到了预期中的结果,姜璎的心反而更加乱了。
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了许久,直到眼睛开始干涩,眼前的食物又开始模糊成大片色块,她才闭了闭眼,又拨通了闺蜜的电话。
“楚楚。”
她的声音充满迷茫,“如果牺牲自己的某种坚持,就能拯救一个生命,你会选择去做这件事吗?”
靳楚钰沉默几秒。
作为最了解姜璎的人,她马上意识到了她想做什么。
“是关于你的那位兽人的事吗?”
“……嗯。”姜璎翻了个身,将脸闷在枕头上,声音嗡嗡的,听不太请,“我不希望他死。”
靳楚钰语气轻快起来,似乎是不想给她压力。
“你知道我的,嘤嘤。我做梦都希望联邦的大家能够接纳兽人,可在我从兽人医学毕业后,却发现一个兽人诊所根本拯救不了这么大的一个群体。我虽放弃了兽人医学,但并没有灰心,将诊所交给师兄之后,我建立了一个兽人论坛,想帮助更多的兽人。也是那时候,我遇到了和我有同样想法的你。”
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她柔下声来,“可是我们总要清楚,我们是没有办法拯救所有兽人的。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势必要牺牲更多的人,那也不是我们想看到的。在不伤害自身的前提下,做力所能及的事,这才是我们能给到的善意。只要想清楚这一点,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嘤嘤。”
不伤害自身的前提下?
姜璎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这件事对她而言,唯一的阻碍就是她的兽人认知障碍。
在如今的认知下,她是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与身为兽人的宿珩结成夫妻的。
可转念一想,她的人生与幸福,都不是一段婚姻可以左右的。
无论结婚与否,她都是属于她自己的,与别人无关。
由此一来,她即使与宿珩结婚,对她来说也只不过是一张薄纸,一份仅存在于书面上的关系罢了。
更何况,在原作主角团战胜反派boss之后,她随时都可以解除这段虚假的婚姻。
至于那些伦理道德……在性命攸关的时刻,她必须做出一点牺牲,暂且忍耐。
“我明白了,楚楚。”
她做出了决定,挂断了电话,来到了宿珩的房间前,敲响了他的门。
门很快开了。
刚结束了与下属通话的宿珩有些愕然,第一反应是确认她的状况:“你醒了?你还好……”
“宿珩。”
姜璎抬起头,故意将视线瞥向一旁的门框,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
她的语气过于严肃,上一次她这样说话,是要与他解除合约关系。
宿珩的气息顿时不稳了。
她是要抛弃他了吧?刚醒来,就要告诉他这个结果吗?
他挺直了脊背,浑身紧绷,垂在身侧的左手紧紧攥成拳,指甲陷入掌心,隐隐作痛。
垂下的目光晦暗不明,隐忍着不舍、不甘、自暴自弃,又藏着难以察觉的阴鸷与疯狂,顺着她的眉眼一路向下,贪婪地描绘着她的唇线,想要将眼中的一切永远刻在脑子里似的。
他等待着她的宣判。
又或者说是凌迟。
却怎么也想不到,姜璎开口说的是——
“宿珩,我们结婚吧。”——
作者有话说:[狗头]别高兴太早,结婚了也照样虐你,嘻嘻嘻嘻嘻嘻嘻
这几天有点事很忙,我尽量写尽量更[求求你了]
第58章
宿珩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他的预想中,她应该顺应联邦政府的新政,等待与他的雇佣关系自动解除,然后任由他自生自灭,被送往战场,又或者因为他失去的手臂,而被驱逐至地狱沙丘,等待着死亡选择他。
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刚刚他听到的那句问话。
这又是他的谵妄吗?可他这次没有喝一滴酒,更是用了双倍计量的发.情抑制剂,去控制自己被信息素所影响的行为。
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xue,疲惫地闭了闭眼,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是我又在妄想了吗?”
“宿、珩!”
面前再次传来姜璎的声音, “你没有做梦,是真的。我说,我们结婚吧。”
许多种族的兽人一生只会忠于一人,永不辜负,永不背叛,他就是其中之一。
姜璎的话在他听来无异于是关系一生的承诺,是一句绝不会轻易说出口的告白。
宿珩仓惶地睁开眼。
姜璎仍站在房间门前,空洞的目光认真地“望”着他,偏了些,先是落在他身旁的门框上,又跟着他说话时的声源调整了方向,“焦点”在了他的喉结上。
他下意识吞咽了一下。
喉结滚动的同时,有什么东西也在他的胸腔里“咚”的一声坠落。
几乎是反应了好一会儿,宿珩才意识到那是他的心脏。在她根本看不到他的目光下咚、咚咚地疯狂跳动起来,激起的回声令他晕眩、无法思考。
抑制剂似乎又不起作用了。
那该死的症状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 密不透风地纠缠住他的每一处感官。
他开始在她的眼神之下双眼发颤,双腿发软,仿佛她正用目光在舔舐他的喉结,用牙尖细细密密地咬,天真而又不带感情地将他脖颈处的皮肤吮得青紫。
身后的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宿珩踉跄着后退一步,整个后背撞了上去。
他仰着脖子,后脑勺也低上房门,压抑地喘着气,紧咬着牙关,不让羞耻的声音溢出喉咙。
她明明离他不近,却像已经逼至跟前似的,令他完全无法招架。
宿珩不敢欣喜得太早,可狂喜的情绪早就先一步占领了他的大脑。
仅剩不多的理智还在锤死挣扎,他艰难地问道:“……为什么?”
听到他这么问,姜璎反而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以为你知道,这是帮你避开兽人驱逐令的唯一办法了。只要你与我存在合法的婚姻关系,你就不会被强制参军,也不会被送往卡垩斯沙漠。啊,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亲属关系。”
她顿了顿,语气有些为难,“我问过瞿主席了,亲属关系中兽人必须是子女方,兄弟姐妹都不可以的。当然如果你更愿意选择与我办理收养手续,也不是完全不——”
“——够了。”
宿珩狠狠深吸了一口气,生硬地开口,“所以,是因为同情吗?”
姜璎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顿时感到难堪,羞愤,绝望。
刚刚的喜悦让他觉得此刻自己成了一个小丑。
“如果只是因为同情我,你没有必要这么做。”
他冷着脸,拼命压抑着身体对她本能的亲近与渴望,“我们之间的雇佣关系已经到此为止了,从此之后也只是陌路之人,你不必为一个兽人如此牺牲自己。”
“什么叫不必为一个兽人?”姜璎有些生气,“不管我的认知障碍如何,兽人和人类都是平等的。你没有必要用这种说不通的借口来阻止我。”
“我不希望,也不需要被人同情。”
他的声调也被她激起来,说道下一句却失去自信似的又落了回去,带着些低声下气的委屈。
“尤其是……你。”
姜璎莫名其妙。
“这和同情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不想让你出事。其他兽人也一样,可我也顾不上其他兽人。我只有你。”
她说得理所当然,又因为宿珩持续拒绝的态度,越说越恼怒。
可明明是凶巴巴的语气,却让他的心瞬间软了下来。
即便真的是同情,那又能怎么样。
他还是会同意的,不是吗。
该害怕的是她,可能后悔的也是她。
而对于一生只会忠于一人的他来说,这反而是将她捆在他身旁的枷锁。只要迈出这一步,她将永远无法从他身边逃走。
宿珩在心底叹气,给她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你会因为兽人认知障碍而感到痛苦。”
姜璎很多时候会有一种执拗的劲儿。
她已经认准的事情,任谁也改变不了。
“那不是什么问题,我已经想过了,我可以暂时忍耐。而且,”她回忆着以前看过的各种电视剧,“而且这是契约结婚,不是真的。契约结婚你知道吗?”
——暂时忍耐,契约结婚,不是真的。
这几个未曾想过的词汇从她的口中出现,打得宿珩措手不及。
“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登记结婚,只是因为联邦针对兽人的政策,不是真的因为相爱。所以在你不再受到联邦威胁之时,我们的婚姻关系就此作废。”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在登记结婚之前,我们还需要约法三章。”
宿珩不说话了。
他听懂了。也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并非是接纳了他,反而因为排斥他,而要在这段所谓虚假的、有期限的婚姻中,加上各种条例的限制。
姜璎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沉默,仍在思索着。
“首先是刚刚说的,当联邦撤销兽人驱逐法令,或者是在任何别的原因下,无合法身份的兽人在联邦不再受到生存的威胁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婚姻关系将不再作数。这个你认同吗?”
宿珩喉咙滞涩,连发声都变得异常艰难:“……嗯。”
“其次,婚姻关系是假的,双方都不可以对另一方做出过于亲密,超出普通关系的言行举止。不限于拥抱、亲吻,还有……还有那些……”
她想起之前自己对宿珩做过的,还有他对她做过的举动,顿时涨红了脸,声音也跟着愤慨起来,“总之那些都不可以!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一旦发生,任意一方都有结束婚姻关系的权利,另一方需要无条件配合。这个你认同吗?”
宿珩不想认同。
一旦妥协,他将被她永远按死在这个“不可能”里,难以翻身。
他垂下眼,对上她空洞的视线。
“我不认同。”
“好的,那么下一条——啊?”
姜璎惊讶地瞪大眼睛,将他眼中翻涌的私欲全数收于眼底。
她的确连他的具体容貌都看不清,可他此时浮于瞳孔中的情绪过于激烈,像纪录片中末日异变前的那场盛大的潮汐,仿佛要将她尽数吞没于眼底。
就像是被靳储昀带去研究所的那几天里,那道无时无刻都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一般,令她没来由得感到恐惧,却又激起了她不敢承认的兴奋与期待。
她差点就忘了要装成看不见的样子,慌忙又补上一句:“你,你刚刚说什么?”
“我不认同。”宿珩眸色愈发深邃,低哑的嗓音似是在那样的眼神下透出了一丝蛊惑,“如果你的认知障碍恢复了呢?”
姜璎怔住了。
这些条例,的确都建立在她目前患有兽人认知障碍的前提之下。
可如果她的认知障碍不存在了,又或者更严重了呢?
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就算她的认知再怎么变化,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姜璎无法想象,也完全无法理解。
身为兽人的宿珩,自从不再是她的小狗后,在她这里从来都没有拥有过其他选项。
然而为了暂时安抚宿珩,让他答应她的条件,尽快和她达成一致,以免联邦的人找上门将他带走,姜璎强迫自己暂时忘掉这些“不理解”,对于他的“诉求”做出了一次妥协。
“嗯……你说得对,是我没有考虑。”
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装作深以为然的样子。
“我们现在达成的所有共识,都建立在我患有兽人认知障碍的前提下。一旦我的认知障碍治愈,将不再作数,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应当重新进行考量。这样的话,你认同吗?”
“我认同。”宿珩说道。
姜璎松了口气:“那下一条,一旦我们之间的婚姻关系结束,一方不可以再另一方不愿意的前提下进行纠缠。这个你认同吗?”
“在你认知障碍没有恢复的前提下……嗯。”
明知道她看不见,宿珩仍旧视线回避。
姜璎一边装作看不见,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这一个因为并没有刻意掩饰,而显得有些显眼的动作,被她成功地捕捉到眼里。
宿珩在说谎?
他不认同的是哪一点?
是不能对她做出逾越普通关系的亲密举动,还是婚姻关系不再作数的条件,又或者是最后一点,虚假的婚姻关系结束后,不可以再纠缠? ……又或者是,全部?
姜璎没心思继续纠结这些了。
联邦的兽人驱逐法令颁发在即,再晚一天,她恐怕都没有办法救下他。
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她也只能选择抛弃他了。
也不算是完全抛弃。
姜璎已经为他想好了退路。
只要与她保持婚姻关系,他就不会被联邦带走。她可以在这个前提下,为他找一个需要兽人导盲犬,愿意领养他的好心人——
作者有话说:是的,他都不认同,他只想和你贴贴[害羞]
第59章
抵达联邦公民身份登记处时,姜璎还以为这里出了什么事。
气派的建筑门口,平日里门可罗雀,此时却被堵得水泄不通。在上次目睹兽人职业介绍所被极端抵制派袭击之后, 她下意识以为这里也发生了同样的事。
然而仔细一看, 却是排成的一条长队。
其中有人类,也有兽人,弯弯绕绕将公民身份登记处前的空地都排满了。
联邦公民身份登记处主要办理的业务是出生登记、婚姻登记和收养登记等,可联邦的结婚率和生育率向来是极低的。
自联邦成立以来,联邦政府就在做各种宣传和动员,鼓励联邦公民们结婚。可这个时代的人们都更专注于自身,并不会将人生幸福和自身价值与婚姻关联在一起,即便政府给出多大的福利,联邦的结婚率仍没有任何上涨趋势。
这样的“盛况”, 在公民身份登记处实在是罕见。
姜璎装作没看见,扯了扯宿珩的衣角。
“怎么这么吵?这里有很多人吗?”
宿珩半天没有回应,愕然地盯着眼前的画面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嗯……有很多人在排队。”
“排队?”她明知故问,“在这里排队吗,是在做什么?他们都是来登记结婚的?”
这也是宿珩想知道的。
眼前看到的这些, 实在是太令他难以理解了。
队伍中基本都是人类和兽人一起的组合。
要么是同龄男女,要么是一大一小,且年龄小的一方是兽人。
一切都指向一个答案:这些人,都是带着兽人来办理婚姻登记,或是收养登记的。
身为联邦总统的靳从悯,看来从未了解过他的公民。
他以为大多数人类都会同仇敌忾地排斥兽人,不会有多少人想着去救他们,所以根本没有在兽人驱逐令那条虚伪的不生效条例中,设立社会关系结成的时间限制。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
居然有如此多的人类,想要帮助他们的身边的兽人。
就连身为兽人、身处兽人驱逐令生效范围内的宿珩自己,也完全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这样一番情景。
这与他印象中的“人类大多数”几乎是截然不同的。
自私自利,冷漠无情的人类,怎么会真心实意地对待兽人,甚至在自己的性命都受到敌国威胁的关头,做出保护另一个种族的举动呢?
“阿珩?”
姜璎又扯了扯他的衣袖。
宿珩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嗯,看起来是来做婚姻登记和收养登记的人。应该都是为了帮助身边兽人的。”
“居然有那么多。”
这也是姜璎意想不到的画面。
她和靳楚钰也一直以为联邦中支持兽人平等的人并不在多数,即使是兽人陪伴的风潮掀起的如今,大多数人也只不过是跟风。
却不曾想到,那些没有在明面上炫耀、夸大其词的,才是沉默的大多数。
他们默默地帮助、支持着兽人,不求关注也不求回报,直到此刻,才让这份善意被其他人所知。
姜璎感慨万分,捏着宿珩衣角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
“我们也过去吧,阿珩。”
刚走到队伍后方,身后就传来喊她名字的声音。
“姜璎姐姐!”
她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那道声音。
转过身,眼前果然模模糊糊看到一个柯基兽人少年的样子。
和三年前她从极端抵制派的围堵中救下他时比,长高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
“柯柯?”姜璎惊喜地叫出他的昵称。
“姐姐……”柯基少年耷拉下耳朵,一副自责的样子,“你真的看不见了吗?靳医生告诉我的时候,我都不愿意相信……都怪我。”
她抬起手,笑眯眯地摸少年的脑袋。
“姐姐的眼睛能治好,不用担心。柯柯没事,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真的吗?”少年欣喜地抬起头,高兴地向她介绍起来,“姐姐,今天爷爷奶奶带我来办理收养手续,他们还给我取了个名字,叫柯施澜。”
这个名字像一颗石子,在意料之外的时刻忽然被抛入平静的湖水中,打开了她记忆的阀门。
原作中主角的名字,似乎就是柯施澜。
意气风发的兽人少年,就是在被一对人类老人收养后不久,又因为两位老人患上了极端的兽人认知障碍,而失去了自己来之不易的家人。
姜璎在这一刻,才真正感知到了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连结。
原来她以为离自己无比遥远的主线,竟是在一开始就已经在她身边悄然开始。
柯施澜好奇地看向她身旁的兽人:“姐姐,这位是?”
宿珩自刚刚开始就在走神。
看着柯施澜和他旁边的老人,他仿佛看到了年幼的自己。
过去的记忆如潮水一般袭来,已经死亡的同胞的影子纠缠着他,记忆中的老人慈祥、严肃与疯狂的表情来回切换,令他似乎又感觉到了右臂义体的幻痛,回忆起奄奄一息,濒临死亡时的痛苦。
他下意识想后退一步,却被身旁的姜璎拉住了手。
“是我的男朋友,我们过来办理结婚登记。”
姜璎语气认真,装得自然极了,一点不像假话。
宿珩一下子被她这句话从可怖的回忆中拉出来。
“男朋友”这三个字几乎让他无法思考了。
他茫然地垂眼看向她,确认了的确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又难以置信的往下移动视线,落在她与他交握的手上。
可短暂的狂喜过后,又是现实的重击。
她手腕边的脉搏丝毫未变,没有一点紧张或者兴奋。
嘴角虽是扬起的,可那一对当她真正发自内心笑时才会有的小梨涡,此刻并没有出现。
若再仔细一些看,她的眉头似乎还有轻微的蹙起,似乎在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抵触。
她在说谎。
为了让那个兽人少年安心。
她带他来这里办理结婚手续,也本就不是因为对他有感情。
此刻握住他的手,也只是要维持住在外人面前的体面。
姜璎有一种容易让人信任和放松的感觉,柯施澜身边的两位老人根本没有怀疑她的话。
“小姑娘就是小柯经常说的那个姐姐啊。”
老奶奶笑弯了眼,对她的喜欢溢于言表,“你和你的先生看起来也很般配,一定会幸福的。”
她甜甜地笑起来:“谢谢奶奶。”
手被姜璎轻轻捏了一下。
宿珩局促地朝着老人点头示意,也跟着说道:“谢谢奶奶,我会照顾好她。”
姜璎和柯施澜一家聊了许久,队伍才一点点移向身份登记处门口。
联邦虽然接受兽人在此生活,却并未给兽人正式的合法身份。而兽人获得合法身份的唯一途径,就是与人类结成联邦法律认证的社会关系。
一系列程序十分繁杂,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等轮到姜璎和宿珩,已经过了一上午了。
联邦法律规定,人类若要与兽人结成婚姻关系,首先需要满足一定的精神力匹配度,至少要达到百分之三十。
姜璎毫不担心这一点。
然而测量的结果令她万分意外,原本两人百分之百的匹配度,如今居然下降到只剩80%了。
拿到结果的瞬间,宿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目前有限的研究及数据中,厄加暂未有人研究出精神力匹配度会受到什么影响。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姜璎与他的匹配度怎么会出现20%这样大的差异?
在他或者她的身上有什么改变吗?
难道是因为她认知障碍的变化?
他隐隐察觉到,这或许就与联邦突然出现大量高匹配度人类兽人搭档有关。
精神力匹配度只是婚前检查的其中一环。
在这之后,两人又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其中主要是针对兽人的。
联邦主张,结成婚姻关系前,人类与兽人需要全方位地了解彼此,以此来确定这个决定并不是心血来潮。
且人类应该对兽人的各种状况具有知情权。
兽人的基因存在着诸多不确定因素,尤其是许多兽人基因过于不稳定,极其容易发生狂化,失去理智。拥有这样基因的兽人,联邦不建议人类与其进行生育。如果过于严重,按照联邦法律,则不允许人类与其结成婚姻关系。且这样的兽人基本都生活在联邦的严密监管之下,没有多少自由可言。
宿珩右臂的义体普通人并不能认出,再加上上次闻人叙已经替他做过伪装,检测进行的很顺利。
婚检过后,婚姻登记处还有专门的人员要与申请登记的人类进行对话,兽人只能在外等待。
这样的状态令宿珩产生了些分离焦虑。
他集中注意力,试图去听屋内的声音。
房间内,婚姻登记人员表情严肃。
“您与兽人进行婚姻登记,是否出于自己的意愿?”
这个问题令姜璎有些不适。
虽然并不是非常明显,但多少透出些对于兽人的偏见。
姜璎坚定地答道:“是。”
婚姻登记人员面无表情地继续。
“您与兽人进行婚姻登记,是否出于一时兴起,又或者是受到社会上、网络上的风潮影响?”
“不是。”她皱起眉,“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好的。刚刚的婚检报告您应该已经拿到了,那么,您是否已经对兽人伴侣的身体特征、生理结构有所了解?”
“……什么意思?”
“您的兽人伴侣同时拥有蓝湾牧羊犬及黑豹的基因,黑豹兽人多数具有极强的攻击性,且基因融合的不稳定性,会在兽人身上呈指数级放大,融合多种基因的兽人有概率陷入狂化、失去人性,可能会有威胁到您的安全的可能。”
“除此之外,经评估,该兽人会对伴侣表现出高度忠诚,对于感情从一而终,以至于无法接受伴侣的离开、抛弃,可能会因此做出过激行为。即便如此,您也接受他成为您的伴侣吗?”
“我不明白。”姜璎困惑道,“忠诚不是好的品质吗?”
“对于兽人来说,不尽然。”
对方语气冷淡,一副并不想多言的样子,“即便如此,您也接受他成为您的伴侣吗?”
姜璎并不受她的影响:“我接受。”
“好的。”对方在键盘上敲了敲,又问,“犬科兽人的生理结构与人类并不是十分匹配,可能导致某些时候不太和谐。这一点,请问您清楚吗?”
“某些时候是什么时候?”
登记员顿了顿:“犬科兽人发生关系时会有成结的现象,无法中途停止,如若没有妥善的措施,可能会为另一半带来痛苦。兽人与人类的生理结构差异,多少会造成一些问题,为了避免婚后不和谐,请您提前做了解。”
又是这个。
之前在导盲犬的雇佣合同上,她就看到过这样的提示。那之后她忘了回去查。
但她和宿珩只不过是虚假的婚姻关系,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我知道。”她笃定地说道,“我不介意。”
登记员直到此刻才诧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又问了些问题,噼里啪啦敲了一通键盘,才结束了此次对话。
“特别提醒您,目前形式特殊,与兽人结成婚姻关系后,联邦政府会安排人员对您与您的伴侣进行定期回访,请配合调查,若发现您与兽人为虚假婚姻,联邦将收回您的婚姻登记法律效益,且您与您的伴侣将面临强制参军,或驱逐出安全区。”
登记员露出一个并不怎么真诚的僵硬笑容,“您可以带着您的兽人伴侣,去做婚姻登记了。祝您婚后生活愉快。”
这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祝福。
反而像是一种威胁。
姜璎走出房间,心事重重。
宿珩将刚刚的对话听在耳朵里,以为她在为联邦政府所谓的定位回访担忧。
他走上前去,将自己的袖口送到她手中。
“怎么了?”
他轻声问,试图缓解她的不安。
姜璎仰起头,佯装空洞的视线歪歪斜斜,落至他的耳垂:“到底……什么是成结?” ——
作者有话说:以后,在某些“不和谐”的时候。
狗:登记结婚的时候,你不是说不介意吗?
[可怜][可怜][可怜][可怜]
第60章
注意到她的“视线”正盯着哪里,宿珩的耳垂立刻就红透了。
她提出的问题更是令他难以回应。
即使她的声音很小,还在排队的人们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他仍有一种强烈的羞耻感, 使他紧张得嘴唇都在发抖, 没有办法镇定地面对她。
更何况,姜璎此刻的表情是如此困惑。
“之前在兽人职业介绍所的时候, 我记得合同上也提过这一点。那时候我问你,你说这绝不可能在我们之间发生,我也就没有太在意。”
“……”
宿珩呼吸一滞,不自然地回避了视线。
他的确那么说过。
然而当她提起这件事,他才发觉此刻自己的心态已经截然不同。
在羞耻的背后,他竟在隐隐期待着它发生。
这样的想法在发.情抑制剂的作用下,仍然不断地想挣脱束缚,控制着他信息素的释放,引诱着他沉沦于此。
宿珩意识到,在今天之后,在他们之间虚假的婚姻关系成立之后,他私自加量的抑制剂恐怕也不够用了。
他有些害怕触底反弹的那一天。
被压抑过久的渴求反扑之时, 他要如何做才能控制住本能, 不让失去理智的自己伤害到她?
姜璎的话还在继续。
回忆着之前听到这个词汇的记忆:“啊,对了,楚楚好像也提到过这个成结,当时我在想别的,没注意她说的是什么,好像是——”
回忆戛然而止,她突然顿住没说下去了。
如果她没记错,靳楚钰提起“成结”这个词汇的时候,好像是在和她讨论情人节卡面剧情中,男主纳卡德套套的选择。
那时候她一心想转移注意力,不想继续这个违反伦理道德的话题。
现在回过神来,能被靳楚钰放在这种情况下聊的,应该是什么涩涩的东西……
她猛地看向宿珩,发现他从脖子到脸颊再到耳根,全都涨得通红。
烟灰色的眼眸在不断摇晃,里面酝酿着她看不懂,却下意识觉得有些危险的东西。余光中,他的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立刻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自觉地将目光的焦点移了过去。
他此刻十分紧张。
又有点害羞的意思。
而在这之中,还涌动着某种并不明显,却很难被忽视带着满满攻击性的张力。
前者是客观表现出来的神态,后者是被压抑、隐忍在表象之下的暗流。这种忸怩的反差感令姜璎迷茫不已,晃神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要装作看不见。
好在宿珩似乎也不在状态,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稍稍倾身,让自己与她的距离更近一些,避免这令他窘迫的对话被第三个人察觉。
“我们……”
他眼睫不住地颤动,心急地想去握她的手腕,又害怕这会令她产生抵触的心理,下意识轻轻拽住她的袖口,“我们别在这里说这个,换……换个地方,好吗?”
“哦。”
姜璎忍住视线下移的冲动,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袖子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
宿珩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委屈。
而且,这种委屈甚至让她感觉到,是他意料之中会出现的情绪。
他的眉眼,他的嘴角,乃至他悄然收回去垂落在身侧的手臂,都像是提前准备好了似的,无一不透露着这样一个预兆。
如果他此刻还是她的小狗,姜璎想,她或许会因为他此刻被拒绝的失落,而感到心疼不已。
只可惜,在如今她对于兽人的认知下,这种对于小动物才会出现的怜爱心理,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但出于理性的分析,她仍担心过多次数的拒绝,会让宿珩对自身产生否定,进一步引发自我怀疑。
她斟酌了一下,抬头认真地解释道:“抱歉,刚刚的举动只是因为我目前心理状态上的情况,是我的问题,与你无关。你不用多想的,真的。”
然而她这么一说,反而更让宿珩觉得被推开了。
自从她的认知障碍发生变化,他们之间仿佛又多了一层厚厚的壁垒。
即便两人马上将要拥有联邦法律承认的合法婚姻关系,他仍觉得他与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遥远。
而在他纠结不断之时,姜璎已经回到了最开始的话题。
“那个,要不我自己查查。”
她想起宿珩刚刚的请求,“婚姻登记的排号前面还有好多位,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等一会儿吧。”
宿珩松了口气。
他能毫不犹豫地决定将她带回厄加,计划着将她强绑在他身边,可在她提出要与他“结婚”之后,他像是被这个提议冲昏了头脑,几乎已经失去了上位者的从容。
他并不想隐瞒她什么,却也难以想象,要在她面前亲口说出犬科兽人在那种时候的生理构造影响。
虽说对大多数兽人而言,并没有过多避讳“性”这个话题的习惯和意识,可他在研究所长大,逃出去后也是在人类社会中由老一辈带大,接受的也是相对传统的男德思想。
更何况这对于一个处.男来说,实在是羞于启齿。
尤其是,他还控制不住去幻想与她那样……的画面。
这令他更加惶恐,生怕在她面前暴露了自己内心的欲.望。
恐怕只有在喝醉的时候,他才能说出“想要他舔哪里都可以”这种话了。
休息室早已经满员,宿珩带着姜璎找到一个无人的楼梯间。
“这里好像没有什么休息的地方了。”
“没事,这儿挺好的。”
姜璎不是很在意,她拿出手机,调出无障碍输入模式,戴上耳机,装模作样地搜索着,让他看起来好像是她的余光落在手机屏幕上,没有在看的样子。
输入关键词后,AI提供了一段类似于《动物世界》的野生犬类纪录片。
屏幕中的两只野犬背对着紧贴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
姜璎差点看得目瞪口呆,却还要装作看不见画面,只听得到背景音解说的镇定自若。
片段还没有播完,她就震惊地转头问宿珩。
“犬科兽人也会这样吗?”
宿珩完全没有想到,她会真的当着他的面来查关于“成结”的资料。
他垂下眼,对上她求知欲溢出的表情,又立刻错开视线:“不是完全一致,但……的确会有类似的锁结现象。”
“哦。”她点点头,露出好奇的表情。
兽人对于姜璎而言毕竟是另一个种族,认知上本就存在隔阂,姜璎看了视频后,下意识又带入了画面中的野犬,反而觉得没那么让人难为情了。
反正人类和兽人也不可能真的在一起。
与她无关的前提下,就好像在看某种类似《动物世界》的科普节目似的。
而在她的“目光”下,宿珩浑身都开始发燥。
明知她看不见,他却仍是下意识地想躲避她的目光,狼狈地往后踉跄了两步,脊背抵住墙面,退无可退。
“兽人会保留大部分相应基因动物的特征,亚兽人也会保留其中一部分,这是正常的生理结构,你不用太在意那些人说的。而且……”
而且,他绝不会不顾她的感受,从而伤害到她。
宿珩语速极快地说完前半部分,却没能完整的说下去。
姜璎却根本不在意他没能说出口的下文。
“嗯嗯,没事的,我不介意。兽人和人类有所差异,这很正常。而且我们是不同的种族呀,又不会真的在一起,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
又绕回到了她的认知障碍上。
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不断地提醒他,他单方面的情感不可能得到任何回应,甚至会被她反感、厌恶。
宿珩又一次沉默了。
姜璎却因为这一个视频,更清楚地认识到了兽人和人类的差异,更坚定了自己对于兽人的认知。
这反而让她对这段虚假婚姻的态度,更坦然起来。
总归是不可能的,根本不需要再去纠结。
她完全想通了,只要这段进存在于名义上的关系,能帮她达成目的即可。
姜璎主动扯住宿珩的衣角,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排号快到了,我们过去吧。”
她的转变像泡沫纸似的,一圈一圈缠上宿珩的心脏,将他的胸口填得满满当当,一心想要将他的心打包扔掉。看似固若金汤,怎么都伤害不了他,却将他的那颗心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让它在绵密的假象下失去跳动的机会,逐渐窒息。
宿珩望向前方的双眼有些失神:“……嗯。”
抵达婚姻登记处时,正好轮到他们。
他刚想带着她走过去,工作人员却突然拦住他们。
“抱歉,现在已经无法办理人类与兽人的婚姻登记了。”
“啊?”姜璎怔住,“为什么?”
“联邦颁布了新的政策。”工作人员神色匆忙,“我们需要去参加紧急会议,抱歉,请各位自己在网上看一下吧。”
新的政策?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姜璎有了不好的预感。
“阿珩,你看一下。”
宿珩皱起眉,拿出手机搜索新出台的公告。
新发布的政策上写着——
【在“战时兽人法令”公开时间后申请办理婚姻登记的新人,若为人类与兽人的组合,则需要经过为期半个月的考察,通过联邦政府的关系审查,确认为情侣关系,才可进行注册登记。
若在此期间,或在登记婚姻之后的回访及考察中,被发现关系不属实,则自动取消婚姻关系。且兽人方将依照“战时兽人法令”的条例,编入联邦兽人军队,或进行统一安置。 】
谁都知道,这根本就是兽人驱逐令。
参军是强制的,所谓的统一安置也根本就是驱逐。
就连婚姻登记处的工作人员,都下意识用了这样的非官方说法。
而果然如他所料。
联邦不会那么轻易就让这么多兽人逃过一劫。
新的政策显然是针对这批想借由婚姻登记,来帮助身边的兽人避开强制参军或驱逐出安全区的人的。
这其中,如同他们这样并非真正有男女感情的虚假婚姻,应该不在少数。
宿珩垂下眼,看向正发怔的姜璎。
他与她之间根本就不存在的关系,该如何去证明?
而在她有着如此深的认知障碍的前提下,又要如何才能通过为期半个月的考察? ——
作者有话说:怎么通过?当然是疯狂贴贴啊[狗头]
靳总统:给你制造机会了,支棱起来啊
十一实在太忙啦[可怜]给大家发红包!啵啵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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