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璋额发凌乱,还挂着水珠,他想要用手掩住嘴唇咳嗽,但双手被麻绳缚住,只能狼狈地弯下腰咳嗽。
“哎哎哎!”水寨青年侧身躲过,刀拍着他的脸颊,“注意点,往哪儿咳呢!”
李含璋喘着气,问他:“伏波城水患年年死伤无数,若是能够修成堤坝,有多少人能够活命,你们为何……为何袭扰筑堤工事!咳咳!”
“哟,审我呢?”水寨青年咧开嘴笑,“你算哪根葱?”
李含璋抬眼盯着他:“伏波城城主潜逃,你、是否与他勾结?”
“放屁。”水寨青年眯起眼,“老子最恨那些装模作样的狗官!”
“不是你?”李含璋眯起眼,“那是……”
“废什么话。”水寨青年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轮得到你问东问西吗?老子现在是在考虑要不要你的命!”
“即便要我的命,我也要做个明白鬼。”李含璋盯着他,“既然你没有与伏波城城主勾结,那袭击……”
“闭嘴。”水寨青年忽然脸色一变,一把按下他的脑袋,拖着他闪身后撤。
一声巨响,水寨大门被一刀劈开,伍将军纵身一跃撞开水寨大门,大喝一声:“谁敢拦我!”
外头有人大喊:“老大!不好了!有官兵来了!”
水寨青年骂了一句,惊疑不定看向手中的李含璋:“这小子不会真的大有来头吧?”
“啧。”
他把李含璋塞给身后的人,“你带着他坐小船走,留着他做筹码!”
“好的老大!”
一瘦一胖两个男人抬着李含璋往船边跑,丝毫没有留下来跟他们硬碰硬的打算。
一伙水匪作鸟兽散,仗着水性好直接跳下水从水中遁逃,那为首的青年也只放了两句狠话,就利落地扔掉上衣跳下水逃走了。
李琼玉站在岸上,没有贸然攻上水寨,赵旬邑唯她马首是瞻,也站在她身边,只看着伍将军大闹水寨。
他这样的金丹对付这些散兵游勇,根本就如入无人之境。
李琼玉看了一会儿,问侯俊义:“……被这群人抢了?”
侯俊义被她看得羞愧:“在下学艺不精,公主见笑……”
“没笑。”李琼玉不知道算不算安慰他,她一眼盯住其中身后最好的那个,又看见有两个人影鬼鬼祟祟扛着麻袋往另一个方向逃去,当机立断开口,“你追领头,要活的,我去救人。”
“殿下!”赵旬邑一咬牙,还是答应下来,“殿下如今没有灵力,还请千万小心!”
他转身踏着水面,循着水寨领头青年的痕迹追了上去。
侯俊义连忙喊:“那我呢!”
李琼玉简短地说:“别添乱!”
侯俊义:“……”
“驾。”李琼玉策马从岸边沿着水流追上那艘小船,那船上一胖一瘦两人惊愕看见她,拼了命地划船:“快点、快点!”
李琼玉本想拔剑扔出去,后知后觉想起,现在她没有灵力,剑扔出去了没法自己回来。
幸好伍将军身下那匹战马装备齐全,还有弓箭。
李琼玉弯弓搭箭,瞄准船上的两人。
那两人惊叫起来,两人对视一合计,扛起不断挣动的麻袋就朝着李琼玉扔过去,然后毫不犹豫地弃船下水,从水中举起木船,怒喝一声也朝她扔过来。
李琼玉眯起眼,翻身下马单手拎住麻袋,另一手拔剑出鞘,一剑劈开木船。
她手腕上春山镯晃动,浑身没有丝毫灵力,但手中宝剑依然锋锐无匹。
那两个水贼见鬼似的叫起来。
“咳!”太子勉强挣开麻袋,挣扎开口,“放、开……”
李琼玉这才发现自己薅着他的衣领,他看起来已经快背过去了。
她连忙松开手,太子“啪”一声摔在了地上。
“啊。”李琼玉有些心虚地看着他咳得死去活来。
身后两个水贼见势不好,扭头就跑,李琼玉两指并起一甩……
无事发生。
她顿了顿,后知后觉想起来,她现在用不了术法。
太子迟疑起身:“你在做什么?”
李琼玉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没事。”
她装作若无其事走到岸边蹲下查看,忽然发现,刚刚逃走的两个水贼,又顺着水流漂了回来。
李琼玉:“……”
不对,不是漂回来的。
裴栖鹤跟洛无心,还有狐五爷,两人一狐举着两个水贼在水下凫水,悄悄靠了过来。
李琼玉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一瞬间没能反应,目光盯着他们缓缓靠近。
裴栖鹤生怕她看不清手势,将一胖一瘦两个水贼顶在头上做遮掩,悄悄浮出水面,低声说:“别出声,手给我。”
李琼玉呆呆把手递过去。
洛无心的藏心剑顺着她的手腕缠上,轻轻撬动春山镯。
李琼玉神色一动,意外地看向他们。
“咳、咳。”那边李含璋总算从麻袋里钻了出来,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你是李琼玉?”
“你在做什么?”
李琼玉尚未答话,她来时的方向侯俊义也策马赶来,还喊着:“殿下!已经抓到那贼首了!”
裴栖鹤面露遗憾,嘀咕一声:“来这么快!”
“别怕,二师兄再找机会见缝插针!”
他俩又悄然沉了下去。
李琼玉确定他俩消失了踪影,这才一手一个提着胖瘦水贼站起来:“无事。”
侯俊义已经看见太子,几乎连滚带爬下马,热泪盈眶扑了上去:“太子殿下索性您平安无事否则我只有以死明志……”
“俊义,噤声,吵得我头疼。”李含璋身体虚弱又落了水,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看向李琼玉手中的水贼,似乎有些疑惑,“他俩……方才不是逃了吗?怎么……”
李琼玉瞄了眼两名水贼脑后的鼓包,平静地说:“撞上水底石头浮起来了。”
侯俊义震惊:“焉有此事?”
“哈。”李含璋闭了闭眼,自嘲般笑了一声,“原来如此,果然是……天命所归,福缘深厚。”
侯俊义一怔,也跟着作揖:“不愧是帝姬!”
他连忙扶着李含璋坐起来,“殿下,可还能骑马?”
“伍将军他们就在不远处!”
李含璋正要咬牙点头,李琼玉上下打量他一眼:“算了,马车。”
“哦!”侯俊义倒是理解挺快,“殿下是说,要将马车借给太子吗?多谢!我这就去喊他们将马车赶来!”
这里只剩下李琼玉和李含璋两人,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李含璋轻咳一声开口:“第二回 了。”
“这是你第二回 把我从水里捞上来。”
“不算。”李琼玉神色平静,“这次在水上。”
她握住腰间佩剑,一步步朝他走去。
李含璋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他抿紧唇,身体紧绷,但一句话都没说。
短剑希仁扫过,捆着他手脚的有些松垮的麻绳应声而断。
她拎起边上的麻袋问他:“冷吗?可以披。”
李含璋盯着那个麻袋:“……不必。”
“哦。”李琼玉扔下麻袋,也不再言语。
李含璋再次开口:“你……此次回来,是要看看赵贵妃?”
“嗯。”李琼玉点头。
李含璋瞄见她手腕上的春山镯,犹豫着又说:“那……”
李琼玉忽然转过身,她问:“你到底想问什么?”
李含璋:“……”
他突兀提起旧事,“那日我知道不是你。”
李琼玉也知道他在说什么,她颔首:“嗯。”
李含璋深吸一口气:“可我没跟父皇说。”
李琼玉神色没什么变化:“你说了不算。”
“我说也不算。”
李含璋攥紧手:“算与不算、说与不说,不一样。”
“哦。”李琼玉思忖片刻,觉得他大概是要从自己那里得到一个答案,于是点头说,“我不恨你。”
李含璋:“……若我说,我会恨你呢。”
李琼玉神色如常:“我不在乎。”
李含璋有些不可置信:“你不在乎?”
李琼玉看在他多少也算兄长的面子上,多说了几个字:“我师父说,我胜过十个人,便有十个人可能恨我。”
“我非常人,人之常情。”
她拍拍李含璋的肩膀,“看开些。”
李含璋:“……”
他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侯俊义总算赶着马车,带着伍将军来了,总算将李含璋扶上马车,换身衣服。
不多时,赵旬邑也回来了。
伍将军一看他两手空空,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哈哈,你不会让那个水贼跑了吧?”
他笑得过于幸灾乐祸,赵旬邑有些恼怒:“你!”
他愤愤甩手,“我本来已经追上了,可他不知道哪来来了几个厉害帮手,竟是个鬼修!”
“这长波河湍急,经年累月也不知道淹死过多少水鬼,我都差点被拉下去!”
伍将军咂舌:“居然连鬼修都出来了?真的假的?”
李琼玉:“……”
她的眼神可疑地晃了晃,难得主动接话,“总、总之,人救出来了,走吧。”
她不擅长说谎,脸绷得格外紧。
……
此时,长波河岸边,不知名茅草屋。
水寨青年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上悬在他头顶的三颗脑袋,有人笑道:“老大,你醒啦!”
“唔?”水寨青年迷迷糊糊睁开眼,“你、你们是谁?”
“咦,老大你不记得我们了吗?”裴栖鹤睁大眼睛,“我是鹤鹤,他是心心,这是狐狐呀!”
水寨青年一下子警醒,翻身起来,警惕靠着柱子:“放屁!我们水寨里根本没你们这号人!”
裴栖鹤震惊:“你们水寨那么多人你都能一个个记得住?”
“这都没糊弄过去?”
水寨青年指着他们:“别人记不住,长成你们俩这样的还能记不住吗!更何况你俩还带着那么个胖狐狸!”
狐五爷气急败坏:“混账!”
第132章 青龙寨
狐五爷亮出爪子:“不要拦着我,我要抓瞎他的嘴!”
裴栖鹤装模作样地拦了一下他:“要么抓瞎他的眼睛,要么抓烂他的嘴。”
“反正就是那个意思!”狐五爷龇牙咧嘴,“我看他是不打算配合,不如就让我们将他就此了结!”
“反正这小子当水贼,手上肯定也有不少人命!杀了他也不算……”
“哼哼哼。”裴栖鹤亮出了青玉剑,洛无心慢了一拍,连忙也配合他们摆出要杀人的架势。
在他们“穷凶极恶”的威胁下,青龙寨的这位水贼交代了一切。
青年名叫张小龙,目前是青龙寨的寨主。
他们青龙寨虽然名字威风,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连个金丹都没有。
原本的老寨主是个金丹修士,他退隐江湖以后来到此地,就把自己的修炼法诀传给寨中众人,让他们自己练。
因此青龙寨基本上都是修者,只是根据天分、勤奋修为不一而已。
到如今,最厉害的就是张小龙。
据张小龙说,他们也不光是打劫。
他们平常还要种地,不种地的时候才偶尔上船打劫,只劫财,不伤人性命。
过往商船只要愿意扔点货给他们,就能平安通过,基本只能被称作小毛贼。
前不久老寨主去世,身手最好的张小龙继承了寨主之位,正带着小弟们给老寨主埋了,接着又扛着锄头兢兢业业准备今年春种呢,忽然听说伏波城要建堤坝拦河,城主征人不说,还强征了不少地。
这伙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还盘算着揭竿而起,套个麻袋把那混账城主打一顿再说,第二天就听见了长波河上护送修堤坝官银被抢的消息。
几个护送官银的官兵就血呼啦擦地挂在了他们寨门口。
天降一口黑锅,紧跟着城主潜逃,官兵杀来,整个青龙寨乱成了一锅粥。
幸好他们还算机灵,见势不好立刻跳入水中逃走,各自潜回城中躲藏。
等青龙寨这里的官兵散了,他们又重新聚集起来。
“啊呀,那就不奇怪了。”狐五爷神叨叨地比了下爪子,“我看你小子这命数也没有大奸大恶的本事。”
裴栖鹤笑眯眯地看他。
那是,毕竟本来这青龙寨的寨主最后还会换人。
听到青龙寨的名字,裴栖鹤就觉得有点耳熟。
——原本的世界线里,莫三娘杀了人之后逃入一处水寨,人称“青龙煞”。
两个青龙,这种巧合,裴栖鹤当然不会放过,连忙找系统确认了一下。
在系统资料里,越是重要的角色生平资料就越是详细,其他人都只是略写,青龙寨张小龙,基本属于剧情边角料程度,裴栖鹤不特地找987深挖,是看不到的。
系统987花了点时间检索了原本的资料库,才将他和莫三娘联系起来。
莫三娘划着她的小渔船逃避追捕,顺着河流来到长波河水域,最终昏死在船上,被青龙寨众人捡了回去。
她加入了青龙寨,张小龙有意想让她做压寨夫人,十分照顾她不说,还将老寨主留下的修仙法诀也传给了她。
然后莫三娘一学,不出两年,就成了新寨主,青龙寨真成了长波河上凶名赫赫的水匪。
最后是张小龙给她做了压寨夫人。
裴栖鹤眨眨眼,有些同情地看了张小龙一眼,不好意思哈,莫三娘现在满心满眼只想着给小师妹报恩,恐怕不会要他这个压寨夫人了。
张小龙被他看得发毛,露出一个能屈能伸的笑容:“几位大哥,我们青龙寨只图财,而且比我们穷的不抢,老弱病残也不抢……”
“说到底,也就是找那么富贵商船讨口饭吃,他们给了货,我们还给说吉祥话呢!”
“那些事根本不是我们干的,摆明了有人想借我们的名头平事!可他们也不想想,就我们这些人,能平的了什么事啊!”
洛无心上下打量他一遍,看向裴栖鹤:“二师兄,他如果是这些人里修为最好的,那整个青龙寨……恐怕你一个人都能端掉。”
“嗯?”裴栖鹤一眯眼,“什么话!听着可不像是夸我。”
洛无心别开视线:“唔。”
“总之,我们已经清楚你们是没什么本事的小毛贼了。”裴栖鹤朝他一扬下巴,“而我们找你,也没指望你做什么,只是要问你要三个身份。”
他们现在不方便打着神华派的名号行动,要是一直师出无名,就得一直束手束脚偷偷摸摸。
想来想去,现在最好用的身份,还是这青龙寨的水贼。
裴栖鹤指指自己:“军师鹤鹤。”
又指洛无心,“打手,鬼修心心。”
“吉祥物狐狐。”
张小龙呆了呆:“非得叫这个吗?”
他不怎么委婉地说,“有点土。”
裴栖鹤“啧”了一声,问洛无心:“咱们上次行走江湖用的代号叫什么来着?小馄饨那一套。”
洛无心提醒他:“紫薇,摇光。”
“哦对。”裴栖鹤颔首,“那就还叫这个,我紫薇又重出江湖了!”
狐五爷跳起来问:“那我呢?”
裴栖鹤随手一指:“肥肥。”
狐五爷一口就要咬他的手指,又被裴栖鹤一把捏住嘴筒子。
裴栖鹤笑得得意洋洋:“哎——咬不着。”
张小龙又挠挠头:“这好像又太文雅了……”
“你事怎么这么多?”裴栖鹤指着他,“听好了,我们就以这几个名字,打着你青龙寨的名号在外走动。”
“万一以后有人问起,你就说,我们俩是从南方来的,来历成谜,你也不清楚。”
张小龙老老实实点头。
裴栖鹤又指着狐五爷:“这个,你就说他是偷鸡被你扣下的。”
狐五爷:“……能不能给我编个英明神武的来历!”
裴栖鹤挑眉:“都当水贼了,那么英明神武有用吗?”
他又问张小龙,“记住了吗?重复一遍。”
张小龙老老实实,跟背书一样指着他们重复一遍,裴栖鹤这才满意点头。
他交代:“你的兄弟们的口供你来串,串不来就说我们几个仗着修为高寻常不在你们面前露脸。”
“你只要好好配合,到时候我们一定把你们身上的黑锅掀了。”
张小龙睁大眼:“真、真的?”
“不是我不信你们,是……我这辈子也没有过这样的好运气。”
他缩在茅草屋的一角,仔细看也才是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因为水里来风里去,晒得黑,反倒看起来成熟。
他低下头嘀咕:“我娘走得早,十二岁的时候我爹抱着小弟去看花灯,摸黑赶路,回来时一块摔在水中淹死了。”
“我为了讨一口饭吃,辗转到了青龙寨,拜了师父。”
“师父有文化,他看了我的八字,说我命不好,尤其克亲眷,往后除非遇到命硬到能把山凿个豁口的姑娘,否则就别想着讨媳妇了,反而是害了人家。”
“我一直记着,都不敢跟水寨的兄弟拜把子,生怕也义兄弟也算亲眷……”
“没事。”裴栖鹤安慰他,“你那点命数,跟我们几个相比,那都不算什么。”
狐五爷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又反应过来:“不对,我觉得我还是可以挣扎一下的。”
他如今也总算跟洛无心混熟,敢开开他的玩笑,朝他努努嘴,“这位的命格才叫一个惨烈呢。”
张小龙眼睛一亮,连忙问:“多惨烈?”
“你小子。”裴栖鹤指着他,“你还想幸灾乐祸啊?”
张小龙“嘿嘿”笑着挠挠头。
裴栖鹤起身:“行了,我们走了,这几天你们就找个地方躲起来,等着沉冤昭雪就好。”
“哦。”张小龙看着他们就要走出茅草屋,踟蹰一下,又喊住他们,“可我还不知道你们的真名。”
“知道那么多干什么?”裴栖鹤煞有介事地说,“你不知道才没法把我们供出来啊。”
“不知道名字你们几个特征也很明显啊。”张小龙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缩了缩腿,“我就是想问,你们为何愿意帮我们?”
裴栖鹤歪了歪脑袋,他嬉皮笑脸说:“我们人好呗。”
“这世道好人多,偶尔天上也会掉馅饼的。”
张小龙呆呆目送他们离开。
……
伏波城,博山院。
这个别致的院落是太子李含璋的住所,他平日身在王都参与朝政,这里多半没人住,因此比起王府,更像是花园。
李琼玉站在廊下,抱着剑看枝头上的花苞。
尚未开春还算冬日,但伏波城气候宜人,天不算冷,在场有修为傍身的修士大多轻装简行,只有李含璋还裹着大氅。
他抱着暖炉,信步走到李琼玉身边站定。
“我记得你离开时,才长到我胸口,如今已经……”他可以停顿一下,有些微妙地说,“比我高了。”
李琼玉低下头看他,点头:“嗯。”
李含璋意有所指:“宫中屋檐矮,七妹回去,会低头吗?”
李琼玉觉得奇怪:“不低头,撞过去?”
李含璋低低笑了一声,他也看向那花:“这花是我从母妃故土移来的,本来怎么都不肯活,请了仙人用上术法呵护,却又乱了季节,本是夏日的花,如今就抽了花苞。”
“七妹也认得这花吗?昔年我母妃常常将它绣作衣服纹样。”
李琼玉怔了一下,摇摇头:“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吗?”李含璋意外,“那你是在看……”
李琼玉指着树枝:“虫。”
她担心说得简短不好理解,又扩充了一点,“大毛毛虫。”
李含璋:“……”
他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作者有话说:李含璋(仰视):七妹又长高了。
悲报:今天也没能早更
第133章 突破口
李琼玉意外地看着他,然后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啊。”
“你小时候就怕。”
李琼玉转过身,轻轻拍打花枝,转身告诉他,“现在没了。”
李含璋有些狼狈地清了清嗓子:“七妹见笑……”
“没事。”李琼玉摇摇头。
他们将李含璋送回博山院,稍作停留。
本来是不用多说什么的,但看样子,李含璋似乎想告诉她,自己在此地做什么,李琼玉也就听一听。
李含璋不敢再站到廊下,僵硬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李琼玉也跟着进了屋,问他:“王贤妃安好?”
李含璋怔了一下,他微微抬起头:“……是吗,你还不知道。”
他垂下眼,“我母妃已经仙去了。”
这下轮到李琼玉愣住了。
她离开皇宫以后,确实也没怎么再打听过宫内的消息,也当真不知道,当年和她母妃势同水火的那位王贤妃,已经不在了。
她问:“何时的事?”
“去年。”李含璋淡然开口,又看向屋外,“算是厚葬,追封了‘贞敬’二字。”
李琼玉还想问问王贤妃是怎么去世的,但她略微思考,担心会不会问得冒犯。
李含璋垂眼坐着:“母妃去后,父皇担心我忧思过重,将我过继到姜皇后名下。”
李琼玉更加诧异。
成年皇子,又不需要人教养,何必多此一举过继?
她离开皇宫许久,但并不笨。
她一下就明白过来——就像父皇忌惮她和赵贵妃身后的赵家一样,他也同样没对李含璋和王贤妃身后的王家掉以轻心。
李琼玉思考片刻开口:“他大概是觉得在帮你。”
李含璋抬起眼,对上她的眼睛,李琼玉接着说,“他日你若继位,不必受外戚王家掣肘。”
她还奇怪,这次李含璋来伏波城,怎么身边只有这么几个人,不见王家的那些好手,原来是这么回事。
李含璋笑了笑:“这个道理,我病了半月才想通,七妹一下就想透了。”
“你不是想不通。”李琼玉没别开视线,“你是不想接受。”
李含璋:“……”
他习惯了见人说话留三分余地,一时间难以习惯李琼玉直来直往的脾气。
他忍不住问,“你小时候说话也是这样吗?”
“还是去了神华派之后,仙山自由,剑芒锋锐,才这样无拘无束又一针见血?”
李琼玉偏了下脑袋:“记不清了。”
李含璋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羡慕,他轻轻叹了口气:“七妹,你记不记得,我们刚出生时,父皇都请国师给我们批了命。”
“你的命格显贵,连国师都变了脸色。”
李琼玉露出回忆的神色:“我记得……命都不错。”
李含璋轻笑一声:“天潢贵胄,若还要说自己命不好,凡间万民还怎么活。”
“只是好与好之间,也有差距。”
“当年国师曾交代母妃,我命中忌水,父皇还特地赐了一只黄玉麒麟给我辟邪。”
“母妃当年不信这些的,直到我那年落水,那只黄玉麒麟也遗落在池底,她疯了一般求神问佛……”
他低头叹气,“我成年之后,父皇赐我一块封地,因这城靠着长波河,还叫‘连波城’,母亲还大闹一场。”
“最后也没能拗过父皇,她只能请旨,将城名改称‘伏波’。”
李琼玉若有所思。
“可谁能想,伏波城常年水患,我上请建造堤坝以修水利,结果拨下的银两还没到伏波城内,就在长波河上失去了踪迹。”李含璋抬眼,“押送官银的兵士就被挂在青龙寨前,而伏波城城主也失去踪迹。”
“城主尚未寻到踪迹,此地仙使曾是王家为我寻来打理封地的可靠之人,如今……态度也叫人捉摸不透。”
“我执意要上船,多少也是不信命,我不信这一条长河,我当真渡不过。”
李琼玉问他:“如今信了吗?”
李含璋安静片刻,又开口:“不信。”
李琼玉笑了一声。
“我没有可用之人。”李含璋终于说到正题,“我想借你队中人手一用。”
“水利之事,我势在必行。”
李琼玉想了想:“是好事,我没意见。”
“但他们不是我管的。”
李含璋微微松口气:“只要你应允,剩下的,我自会说服他们。”
“只是你要稍作停留几日。”
“好。”李琼玉简短答应下来。
李含璋盯着她手上的春山镯:“……赵旬邑我还是会留给你。”
“都行。”李琼玉颔首,“就说这些?”
李含璋端起茶杯,茶叶悬浮,茶水轻颤,他轻声说:“还有一件事。”
“李琼玉,你回来,会争皇位吗?”
李琼玉诧异看他一眼。
李含璋露出一点笑意:“你一向直来直往,我也直接问一回。”
李琼玉颔首:“哦。”
她想了想说,“现在不会。”
李含璋神色微动:“现在?”
“我离家时说,此生不复相见。”李琼玉抱着剑,“后来师父教我,话不要说太死。”
“此刻谈此刻,往后往后说。”
李含璋笑了一声:“那我得提醒你,若是此地水利之事我做好了,可是很得民心的。”
“你还打算帮我吗?”
“帮啊。”李琼玉不以为意,迈步走出去,“我分得清好坏。”
“我去你花园里逛逛。”
李含璋:“……”
他等了一会儿,侯俊义和几个亲信走进来,小心翼翼问他:“太子殿下,琼花帝姬……可曾应允?”
李含璋轻声说:“答应了。”
几人都松了口气。
侯俊义看着李含璋脸色,小心翼翼问:“太子,那为何仍愁眉不展?”
李含璋放下茶杯:“只是觉得,她那样的人,镜子一样,能照得人自惭形秽。”
几名亲信连忙七嘴八舌地劝解,李含璋摆摆手,“好了,请伍将军过来吧。”
……
此时,通达驿站。
果然,金算子产业遍天下,这小小的驿站消息四通八达,裴栖鹤从这里得到了不少自己想要的消息。
此地仙使是王家的人,叫“少阳君”,但不知为何,太子也不是很差使得动他。
城主是皇帝亲自指派,状元郎楼思谦,寒门出身,名声很好,因此即便他和大批官银一起下落不明,依然有不少人相信楼郎无辜。
狐五爷有些想不明白:“如果不是太子自己贪了这些银子,那也就这两人有本事在此地做这样的事了吧?”
“不会是太子。”裴栖鹤撑着脑袋,“这事对他没好处。”
“大张旗鼓要修水利,结果银子还没送到就飞了,还是在自己封地上……往小了说,面子都丢光了,往大了说,自己小小一块封地都治理不好,焉能治国?”
他摇头晃脑,“咱们对这群人不了解,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靠想的肯定没那么容易,还是得从别的地方入手。”
狐五爷斜眼看他:“比如?”
“比如——”裴栖鹤答不上来,一拍洛无心,“小师弟,有奖竞猜!”
洛无心露出一点笑意,他说:“尸身。”
“挂在青龙寨前,护送官银的官兵尸身,此刻应该在城主府内。”
他看向裴栖鹤,“二师父和三师父教了我鬼修的法门,若是神魂尚在,可以试试问鬼魂话。”
裴栖鹤眼睛一亮:“聪明!”
洛无心问他:“那奖呢?”
裴栖鹤正要掏储物戒,洛无心飞快说,“不要吃的。”
裴栖鹤:“啧,没小时候好糊弄了,还会挑三拣四了!”
他眼珠一转,给他抛了个媚眼,朝着空气“啵”了一下,“那给你二师兄飞吻一个。”
洛无心:“……”
狐五爷翻了个白眼:“不要脸!”
“哟呵!”裴栖鹤抱起狐五爷,撅起嘴凑近了恶心他,“来吧狐五爷,我给你狠狠亲一个!”
“滚滚滚!”狐五爷伸出四只爪子抵着他的脸,毛都要炸起来,“离我远点!”
裴栖鹤嬉皮笑脸,逗了狐五爷一会儿没听见洛无心的动静,疑惑地回头:“小师弟?”
“啊?”洛无心还摸着通红的耳朵,惊慌扭头,“来、来了。”
“嗯?”裴栖鹤眨眨眼,“不会这么不禁逗吧?”
“没有。”洛无心有些恼怒,推着他往外走,“去看尸体了。”
狐五爷看看他,又看看裴栖鹤,提醒他:“别怪我没跟你说啊。”
“你再这么逗他往后有你受的。”
“瞎说!”裴栖鹤理直气壮,“我能翻车?”
狐五爷:“呵。”
他翻了个白眼。
……
城主府。
城主楼思谦失踪,如今府内一片萧条,洒扫下人都不怎么上心,看守也松。
几人轻巧翻过墙头,钻进了摆放尸体的房间。
正值冬末,这里头还放了冰块,依然散发出微妙的死尸气味。
“哇——”裴栖鹤忍不住偷偷感叹一声,像在演少年O青天。
洛无心轻声说:“二师兄,给我点吃的,我来召灵。”
“哦哦。”裴栖鹤摸了摸储物戒,伸长脖子看盖着白布的尸身,“他们爱吃面食还是大米饭啊?”
洛无心:“……都行的二师兄。”
“挺好,当了鬼还不挑食了。”裴栖鹤大方地掏了几个大白馒头出来,“喏。”
洛无心掰开馒头,碾成粉末,低声念咒。
门窗紧闭的房间里阴风阵阵,卷着馒头飞起,洛无心的瞳孔变得格外黑,身下的影子扭曲,像有许多魂魄想要挣扎离体……
自从他修炼天绝心以来,裴栖鹤就没再见过他这样鬼气森森的模样。
他凑近了看洛无心的脸。
洛无心:“……二师兄。”
裴栖鹤:“嗯?”
他小师弟的眼睛怎么还跟猫一样,在暗的地方会扩散啊?
洛无心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视线,他轻声说:“你的脑袋,从别人的胸口穿过去了。”
“哎呀。”裴栖鹤连忙跳开,“不好意思啊。”
他睁大眼睛,“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他们怨气不深,没有化作厉鬼,没有显形和作恶的能力。”洛无心抬手,“我给你……”
他顿了顿,有些突兀地改口说,“你牵着我的手就能看见了。”
裴栖鹤不疑有他,伸手握上去。
洛无心的手冰凉,让人忍不住想给他捂捂,裴栖鹤嘀咕一声:“怎么这么凉?”
洛无心嘴角微微弯起:“没事,等鬼走了就好了。”
他缓缓扣紧裴栖鹤的手,忽然一只毛绒绒的爪子也搭了上来。
洛无心脸上的笑容一顿,缓缓回头。
狐五爷半眯着眼,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这几个鬼长什么样啊?我就看一眼哈。”
洛无心:“……”
作者有话说:洛无心:狐五爷不光长肉,胆子也越来越肥了。
第134章 少阳君
裴栖鹤握着洛无心的手,终于看见眼前神情木讷的官兵鬼魂。
裴栖鹤小声凑到洛无心身旁问:“就他一个?”
“是不是吃的给少了?”
他戳了戳洛无心手里剩下的馒头,“还剩那么多呢,你就搓点馒头屑给人家?小气,喂鱼呢!”
“二师兄平时是这么教你的吗?”
洛无心无言:“又不是要给他们喂饱。”
“更重要的是附着在食物上的我的灵力,这才是他们要吃的东西。”
“啊?”裴栖鹤遗憾地摇摇头,“灵力这种东西吃下去肚子能有感觉吗?还不如大白馒头啊。”
“先问话吧。”洛无心提醒他,“他没法长久留在这里的。”
“哦哦。”裴栖鹤连忙点头,看向那个木讷的魂灵,直奔主题,“是谁杀的你?”
官兵的鬼魂断断续续回答,声音像从风中传来:“我……不知道……”
裴栖鹤诧异:“不知道?那你说说当时的情况。”
“我等,护送官银。”官兵的鬼魂露出些许惊恐,“行至长波河上,一道天光坠落……一切就结束了。”
裴栖鹤倒吸一口凉气,为难地挠了挠头:“啊呀,这可怎么办?”
“他好像没看见凶手是谁就死了啊?”
“没关系的。”洛无心垂下眼,“他只是活着的时候没看见,死后化魂,他的灵魂一定还能看见什么。”
他再次扔出一些食物碎屑,他的话鬼魂似乎格外听得进,吸取了洛无心的灵力,鬼魂木讷的表情终于变得稍微生动了一些,他抬起手抱着脑袋,低声说:“对、对……我看见了,我看见,金色的太阳……”
“里面有人影,那道人影是、是……少阳君!”
“他将我们,带去一处水寨……”
“啊!”裴栖鹤意外地瞪大了眼睛,“还真记得!”
“那官银去哪了你知道吗?”
鬼魂断断续续地说:“沉在,长波河底……”
裴栖鹤一惊:“什么?那么多钱居然没人拿?你记不记得位置,附近有什么地标吗?”
鬼魂竭力思考:“在……长波河上游,那里有一大片,芦苇。”
裴栖鹤拧起眉头追问:“这个太常见了,有没有不常见的?”
“还有……我们刚经过河道分支,另一边应当是通往东方。”鬼魂尽力思索,“船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是顺流。”
“唔。”裴栖鹤摸着下巴思索。
洛无心又问:“你知道伏波城城主,楼思谦去了哪里吗?”
鬼魂温顺摇头:“未曾见过。”
裴栖鹤拧起眉头:“那看来也问不出什么了。”
他顺口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要问我们的吗?”
狐五爷嗤之以鼻:“没听过有人问灵问这个的。”
鬼魂呆滞片刻,忍不住问:“我……究竟是为何而死?”
裴栖鹤眨眨眼,他挠挠头:“这个……”
“我还真不知道。”
鬼魂也没再追问下去,他偃旗息鼓,轻声说:“那、那……”
裴栖鹤打量着他问:“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吗?”
“你们若去王都……请帮我往家里传信。”鬼魂开口,“我家住在槐花巷,让我阿娘,去领我的卖命钱……两贯钱……”
阴风再次吹来,洛无心低声说:“他要走了。”
“哎,笨蛋!”裴栖鹤连忙说,“没说最重要的部分,你叫什么!好歹说姓什么啊!槐花巷人多不多啊我怎么找你娘……”
洛无心瞬间捂住了裴栖鹤的嘴巴:“嘘。”
他眼疾手快,按着裴栖鹤往下一猫,裴栖鹤反应也快,顺手撒了一波无痕散,狐五爷立刻蹿起也给自己蹭了一身,鬼鬼祟祟地跟他们蹲在了一块。
这屋内原先似乎是放置杂物的,虽然腾了出来放这些人的尸身,但还堆着不少东西,不细看,倒是也看不出人的踪迹。
有人推门进来,他似乎也不想引人瞩目,悄无声息地带上了房门。
裴栖鹤秉承着作死看热闹的精神,悄悄往来人那边看了一眼——不认识。
他根本没见过这伏波城里几个人,哪怕看见了也不清楚来历,不过眼看这人的穿着气度,应该不是小人物。
裴栖鹤记住了脸,又悄然收回了目光。
这人看着修为不低,据说高阶修士被人盯着瞧也会有感应,裴栖鹤老实了一点。
来人忽然低声念咒,裴栖鹤表情古怪,忍不住看向洛无心,挑了下眉毛。
洛无心明白他的意思,轻轻颔首,示意他没有听错。
——念的是跟方才洛无心相似的咒。
他也要招魂啊!
刚刚消失没多久的士兵鬼魂再次浮现,他似乎有些茫然,木讷地四下看了一眼。
来人抬手,手中金光闪烁。
裴栖鹤一瞬间反应过来——这是要毁尸灭迹!
他给了洛无心一个眼色,扯出一块布蒙面,瞬间蹿了出去,手中一道符就扔了出去。
“谁!”来人一惊,显然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从这地方蹿出来。
裴栖鹤欺身而上,笑得眉眼弯弯,压低声音说:“来讨债的鬼。”
他眼珠一转决定把事情闹大引人过来,抬手一颗灵珠砸向屋檐,“轰”一声,屋顶飞了。
洛无心正要帮他,他早已经蹿上炸飞的屋顶,扯开嗓子喊:“来人呐——有人毁尸灭迹了——来人啊——抓叛徒!”
那人神色一动,竟有一瞬间的惊慌,但很快镇定下来。
他冷哼一声,甩袖喝道:“来人!有贼人擅闯城主府,试图散灵神魂!抓住他们!”
裴栖鹤一愣:“你居然敢贼喊捉贼?你知不知道这种招数一般我才用的!”
洛无心也学着他的模样遮面,狐五爷直接将自己化作一只小肥鸟,“啪嗒”一声落在裴栖鹤肩膀上,也扯着嗓子喊:“贼喊捉贼!贼喊捉贼!”
洛无心没喊二师兄,只说:“怎么做?”
“闹大!”裴栖鹤抬手又扔出几颗灵珠砸在城主府内,低声说,“不能让他们关起门来解决,最好把城内的三师妹招来!”
“好。”洛无心左手亮出伤魂剑,盯住了试图毁尸灭迹的那人。
他看起来衣饰华丽,非富即贵,束发金冠,神色傲然。
从他反客为主招呼众人捉拿他们的行为来看,他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少阳君”。
洛无心试探开口:“少阳君?”
那人看向他,神色漠然,没有否认。
“果然是你啊。”裴栖鹤也反应过来,蹲在掀了屋顶的破烂木梁上面,笑眯眯地看他,“怎么现在才想起这几人的神魂不能让人瞧,来毁尸灭迹啊?”
他本来是随口一问,但问出口了才觉得似乎真有些奇怪。
——他杀的人,又把几具尸身挂在了青龙寨前,若想斩灭神魂,当场做了不是更方便?
还要特地现在跑来城主府做这些?
裴栖鹤眼珠一转,除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需要他多此一举的变故。
怎么想都跟三师妹有关。
一想到这里,裴栖鹤更来劲了,扯着嗓子喊:“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杀人放火却要我们青龙寨背黑锅!”
“今日这神魂你动不了!人死了,鬼还记得!有人知道是你杀了人!”
裴栖鹤喊完,伸长脖子往他们身后看,嘀咕一声,“你三师姐怎么那么慢,还不来呢!”
洛无心低声说:“三师姐现在没有灵力,没办法瞬间赶到。”
“哦。”裴栖鹤正要接着喊,城主府终于来人了。
但不是李琼玉,是那位伍将军。
他扛着大刀拍马赶来,大喝一声:“少阳君莫慌!我来助你擒拿恶贼!”
少阳君眉头一跳,还没来得及拒绝,伍将军已经撞开了大门,直冲屋内。
“嘿嘿,来了。”裴栖鹤轻巧地往后一跳,拉住洛无心,“跑路了小师弟。”
“好。”洛无心乖巧跟上,被裴栖鹤牵着翻过墙头,几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少阳君眉头紧皱,看向伍将军:“将军既然来了,不如去追?”
“啊?”伍将军把刀一横,嗤之以鼻,“你还指挥上老子了?”
少阳君:“……”
伍将军装模作样打量四周一番:“啊,这不是挂在青龙寨前那些士兵吗?”
“谁啊这么缺德,人都死了还把他们拉出来,也不怕有损阴德!”
他走到讷讷的士兵鬼魂面前,惋惜地叹了口气,“哎,走吧,早入轮回。”
士兵鬼魂忽然开口:“是少阳君!是少阳君杀的人!”
少阳君神色一动,骤然出手,伍将军变色,手中长刀横立,悍然接下这一击。
他横眉怒目:“小子,你找死!”
少阳君神色傲然:“他胆敢污蔑我,自然要魂飞魄散以示惩戒。”
李含璋信步走来:“是不是污蔑,还得查过才知道。”
少阳君缓缓转身,冷笑一声:“太子殿下不好好修养身子吗?”
“当年落水留下病根,如今又来这一遭,恐怕……”
李含璋冷冷抬眼:“不妨事。”
那边两人还在针锋相对,伍将军低头看着士兵鬼魂消散,叹了口气,解开腰间的水囊,倒了些在地上。
李琼玉走进来,越过李含璋和少阳君,在伍将军身旁站定,动了动鼻子,问他:“你水囊里装酒?”
伍将军一缩脖子,连忙说:“不做正事的时候我才喝的!”
“嗯咳。”李含璋清了清嗓子,“此事蹊跷,少阳君该给个交代。”
少阳君神色冷冷:“如何交代?”
李含璋闭眼:“先押入牢中。”
少阳君嗤笑:“谁看得住我?”
伍将军怒瞪过来:“你小子!狂得很啊!来,老子亲自押你!”
少阳君又笑:“伍将军能留几日?”
“三日!”伍将军有问必答,插着腰说,“太子殿下说了,只耽误我们三日,三日之内,他必定将此事调查得水落石出!”
少阳君转身:“可别风大闪了舌头。”
“你!”伍将军扭头问太子,“我能不能在牢里抽他一顿解解气?”
作者有话说:伍将军:莽夫来也!
第135章 阳谋
裴栖鹤一行人趴在城主府墙头,正兴致勃勃地往里瞧。
果然如他所想——这个跟三师妹一路的伍将军不是冲他们来的,他多半是冲着少阳君来的。
意思意思把他们吓跑之后,根本就不追了。
“奇怪。”狐五爷也扒着墙头,他那两个爪子挂那么大个身子,都让人担心能不能撑住。
裴栖鹤深以为然地点头:“是啊,你一个狐妖居然能胖成这样,真是奇了怪了。”
“谁跟你说这个!都说了是你们人的审美太狭隘了!”狐五爷亮了亮爪子,“我是问你,没觉得这个少阳君有些有恃无恐吗?”
裴栖鹤点头:“哦,那倒是。”
“少阳君既然是王家的人,太子也是王贵妃之子,为何他们会互相针对?”洛无心也觉得奇怪,“这种大家族,应当会为太子倾尽一切才对。”
“不明白。”裴栖鹤扒着墙壁,“但也不用明白。”
“这世上奇怪的人多了去了,咱们不能理解也很正常。”
裴栖鹤安慰洛无心,“实在好奇,等他落网的时候就会说了。”
根据他的经验,一般犯人到落网的时候总会倾诉欲大爆发。
洛无心乖乖点头,他本来就对这些人不甚关心,做这些也都是因为裴栖鹤要掺和。
他问:“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嘿嘿。”裴栖鹤眼睛发光,“咱们呀,去长波河,找银子!”
“叫上张小龙,告诉他们这可是为青龙寨平反的好机会!”
……
城主府内,李琼玉仰头打量那破了的屋顶。
她问:“这是谁干的?”
“听人喊……”赵旬邑紧跟在她左右,迟疑着回话,“是青龙寨的那些人干的。”
伍将军还在看热闹,怀疑地问:“青龙寨还能有这样的好手?”
“当然有!”赵旬邑恼怒地吹着小胡子,“都说了,那时候是两个厉害修士将那青龙寨的青年从我手中抢走!”
“嘁。”伍将军嬉皮笑脸,“谁知道是不是你为了给自己开脱胡说八道的?”
“青龙寨。”李琼玉表情古怪,该不会……
“太子!”侯俊义已经带人找了城主府内的下人问话,这会儿急匆匆跑来,忙里还给李琼玉作揖,才开口说,“我已问到,他们说,是这屋顶突然被掀飞了,然后只听见有人喊……”
他如实重复,连语气都要绘声绘色,“来人呐——有人毁尸灭迹了——”
李含璋无奈:“不用学他说话,简洁些。”
李琼玉倒是要感谢他学舌——这语气,听着就像某人。
“哦。”侯俊义老老实实点头,“总之,他们说,不是少阳君先喊起来的,是逃跑的那几人先喊起来,说有人毁尸灭迹。”
“还有人听见,那人大喊什么‘你们杀人放火让我们青龙寨背黑锅’,‘这神魂你今日动不了’之类的。”
李含璋微微点头:“神魂指认少阳君,若是青龙寨中的人,这确实是他们洗脱冤屈的证明。”
“我虽然也觉得,护送官银的士兵被吊在青龙寨前十分蹊跷,但之前未能从那寨中领头人嘴里问出点什么,没想到他们竟有这样的谋略和胆识,竟孤身潜入城主府请神魂作证……”
李琼玉回过神,她纠正:“不是孤身。”
“一块来的。”
侯俊义连连点头:“确实,说有两道身影。”
赵旬邑也跟着附和:“那寨中既然有鬼修,那想到问魂也不稀奇。”
“只是少阳君先前居然没想起来散灵……”
少阳君背着手,一言不发,任凭他们猜测,冷眼旁观。
“先请少阳君下去吧。”太子叹了口气,“旁枝末节都不要紧,还是尽快从他口中问出官银下落。”
“若能追回银两,尽早动工,或许还赶得上今年汛期。”
“还有城主下落,想来他的失踪,也和少阳君脱不了干系。”
伍将军用力对了一下拳头:“能用刑吗?”
太子头疼地摇摇头:“恐怕不行。”
“最难的就是如何让他开口。”
“算了,伍将军,先将他送入牢中,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李琼玉看伍将军压着少阳君离开,少阳君经过她身旁时,突然开口:“你居然会回来。”
他冷笑一声,“当心别死在这里。”
“骂谁呢混账!”伍将军推了他一把,耀武扬威地把他往牢里赶。
李琼玉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太子:“王家要害你?”
她有些意外,“不至于吧。”
虽然太子被过继给了姜皇后,可他与王贤妃感情深厚,哪怕名义上成了皇后之子,心里也必定是偏袒王家的。
皇帝这么做是要敲打王家,王家要恨也该恨皇帝,不该恨太子啊。
李含璋迟疑片刻,还是开口:“作秀而已。”
“嗯?”李琼玉意外。
李含璋苦笑一声:“你可知恭王下落?”
“不知。”李琼玉摇摇头。
她那位弟弟李成璧倒是经常给神华派来信,她也会看。信里写的自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不会有关于朝堂的,什么他有封号了,他去封地了,去哪里游山玩水了,见了美人了。
提到“见了美人”的次数尤其多。
由此可推测,大概是……
稍微有点不成器的。
李琼玉离家的时候他倒是还小,只记得他十分乖顺,见人就笑,在后宫格外吃得开,见谁都嘴甜。
只是有一次宴席上,见到某位外邦奇人,那人长得……跟好看没什么关系,李成璧呆愣片刻,被丑得哭天抢地不敢置信世上还有这种面孔,愣是抱着母妃盯着瞧了个把时辰才缓过来。
如今长大了,说不定……
李含璋叹气:“他贪玩,自从去了封地,不在父皇眼皮子低下,到处游山玩水,携美人郊游,不利政事。”
李琼玉闭了闭眼:“糟心。”
李含璋苦笑一声:“他这般看得开也好,只是此次,你要回朝的消息还没传开,他也不知你就要回来,还打着歌舞娱神、为母祈福的名号,带了美人游湖泛舟,要编一本《祭神乐典》。”
李琼玉:“……”
她难得觉得有些丢人。
李含璋接着说:“这也不要紧……”
李琼玉:“要紧。”
李含璋迟疑一下,配合她说:“好吧,但没那么要紧。”
“最麻烦的是,他这次也要途径长波河。”
李琼玉挑眉。
“父皇将我过继给姜皇后,意在敲打王家,王家会意,自然会低调做事,至少表面上,不再与我过多往来。”李含璋垂眼,“但实际上,与以前并无不同。”
“这次官银失窃,他们应该是想将……”
李琼玉简短地说:“栽赃。”
她蹙起眉头,“他那么不成器了,还要陷害?”
“他终究是皇子,又讨父皇欢心。”李含璋无奈,“他们觉得,尘埃落定之前,都不能掉以轻心。”
“更何况,有琼花帝姬珠玉在前,王家还有人不信李成璧当真一无是处,他们依然疑心他藏锋。”
李琼玉无言:“那你为何不顺势而为,却要急着抓少阳君?”
李含璋看向李琼玉:“我与你说过的。”
“皇位,我会争、要争。”
“我也不会对你说些,我要与九弟光明正大地争这种天真话。”
“只是……事有轻重缓急。”
“我让他收手,先修堤坝,他不愿,我无奈才出此下策,自己上船去青龙寨。”
他垂眼,“你若没来,我想少阳君也不会不顾我的性命,他只是要叫我吃些苦头,好让我……听话。”
李琼玉思忖片刻,了然点头:“明白了。”
“不止父皇要敲打王家。”
“你也想敲打王家。”
李含璋轻笑:“你果然……聪明。”
李琼玉收下了这句夸赞:“阴谋诡计,我懂。”
只是不用。
所以少阳君本来就用不着将计划做得经得起推敲,因为本来就不用推敲。
这是太子封地,他是太子母家的仙使,皇帝派来的城主楼思谦失踪,这地方根本就是他们俩说了算。
青龙寨根本上不得台面又如何?士兵鬼魂能知道是他做的又如何?
两人只要一条心,稍稍合计,将一切推给李成璧,顺理成章。
但他没想到李含璋不肯配合,而在这时碰巧途径伏波城的李琼玉车队突然插手,少阳君才不得已急匆匆斩灭神魂。
却又被突然出现的“青龙寨”好手搅了局。
李琼玉若有所思,果然是二师兄干的吧。
之前还听说,小师弟跟夏侯长老去南部,学了些鬼修的本事。
想到这里,她露出些微笑意:“三日之内,能解决。”
李含璋意外:“你怎么确定?”
因为你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帮手。
李琼玉颔首:“你不是说我福泽深厚吗?”
“送你的吉言。”
……
此事,长波河上。
裴栖鹤将手卷成桶状:“加油啊,各位父老乡亲!”
“找到河底的官银,咱们就能洗清冤屈了!”
张小龙从没水里冒头:“这里没有!再往下找找,长波河水流急,哪怕官银沉,也有可能被带到下游去。”
“行。”裴栖鹤颔首,“反正这水路你们熟,就交给你们了。”
他身旁一个水贼眼珠一转,低声跟张小龙说:“老大,咱们真要听他的?要是找到了官银,咱们还得还回去?”
“说什么呢。”裴栖鹤忽然从他背后说话,“有些人利益熏心胆大包天啊,这钱你都敢拿,不怕有命拿没命花吗?”
他语重心长,“这可是给伏波城修堤坝的钱,等修好了,每年汛期能少死多少人!”
他痛心疾首,“居然惦记这种钱,你不会觉得羞愧吗!”
那人缩着脖子赔笑:“仙人,咱们没读过书,也没见过钱,哪里懂那么多。”
“我要是懂那么多道理,就不会去做贼了。”
“不要这么说。”裴栖鹤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深深望着他,“我知道,你们都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你们都是没有其他活路才做水贼的,但凡给了你们其他体面的选择,谁有想做贼呢?”
“如今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他指着水下,“水下的官银,你们找出来,送到城中,让所有人知道,青龙寨上不了台面的小混混,也能做一回英雄。”
那人呆呆的,有些不敢置信,嘴角却笑:“说什么英雄……”
“就是英雄啊。”裴栖鹤笑得眉眼弯弯,“你不想让他们大吃一惊,不想让妈妈骄傲吗?”
那人有些扭捏:“我老娘早死了。”
裴栖鹤笃定:“她在地下也会为你骄傲的。”
十几二十的毛头小子最好忽悠,裴栖鹤一顿心灵鸡汤的输出下,一时间气势高昂,张小龙握紧拳头:“好!我们找!”
他们一个个猛子扎下去,水面溅起一团团水花。
裴栖鹤笑得慈祥。
他扭头对洛无心挤眼睛:“你说要是三师妹当了皇帝,我是不是也能混个国师?”
洛无心低笑一声。
裴栖鹤还在琢磨:“但是我也想被封个狗官当当,哎呀,好难选……”
洛无心说:“当两年再换。”
裴栖鹤眼睛一亮:“有道理!”
作者有话说:裴栖鹤:三师妹三师妹,我要先当国师再当狗官……
李琼玉:?
第136章 恭王
忙活了半天的裴师傅来到了伏波城最好的酒楼,点了一桌菜,还叫了些方便打包的,带去给长波河上还忙着找官银的青龙寨众人。
他正专注看着菜板,洛无心注意到老板和跑堂的往这边瞧着窃窃私语,轻轻碰了裴栖鹤一下提醒他:“二师兄。”
“嗯?”裴栖鹤疑惑地看过去,“怎么了?”
他进来前还特意看了呢,城门没有他们的通缉令啊。
狐五爷还在跳:“香酥鸡!我要吃香酥鸡!”
跑堂的伙计听了掌柜的吩咐,连忙朝他们跑来,赔笑着问:“客人,我们掌柜的有样东西,要送给两位。”
他塞过来一张纸条。
裴栖鹤见他们没要抓人,也就接过纸条,顺便点菜。
接着才问:“谁给的?”
“是外来修者,生面孔。”跑堂为难地挠挠头,“小的只知道,他们是住在博山院的那群人,瞧着就不像普通人!”
裴栖鹤好奇地问:“长相呢?”
“长得文雅。”跑堂比划了一下下巴,“留着胡子。”
“哦——”裴栖鹤恍然大悟。
大概是赵旬邑。
他们跟赵旬邑没什么直接联系,赵旬邑也不会知道他们在这,所以,多半还是帮三师妹传的信。
裴栖鹤了然,又问:“那怎么知道是给我们的?”
跑堂的伙计笑着挠挠头:“那人说,看见带着胖狐狸的修士,就把信给他。”
裴栖鹤:“……”
洛无心:“……”
狐五爷:“……”
裴栖鹤问狐五爷:“你不说点什么?”
狐五爷冷哼一声:“我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裴栖鹤憋着笑,催促他们快点上菜,这才带着小师弟跟狐五爷落座。
洛无心好奇:“二师兄,纸条上写什么?”
他挨着裴栖鹤坐下来,顺理成章地靠着他,一块看那张纸条。
狐五爷也从另一边凑来脑袋:“也让我瞧瞧!”
裴栖鹤打开纸团,上面是李琼玉的字——“找恭王,让他离开。”
裴栖鹤眨眨眼:“恭王李成璧?”
“他也在伏波城?”
那这地方可真是卧虎藏龙了。
不管怎么说,找他寻人可算是找对人了。
系统987也明白他的意思——他原本还在帮他搜寻失踪的城主楼思谦,这会儿也就把恭王李成璧也加进了搜索目标。
伏波城毕竟是太子的封地,占地面积不小,而楼思谦也不是什么重要npc,找起来难度不小。
以上都是987找的借口。
裴栖鹤觉得他只是单纯该升级系统了,以及……
系统总是作为监管者和任务者一起进入这些世界,但实际上……
裴栖鹤撑着脑袋。
第一次任务结束得太短了,他也没跟当时的系统有多少交情。
但这次跟系统987相处了不少时间,他已经逐渐摸清了这个系统的脾气,也大概知道了他在这个世界能做到的事。
说实话,比他想象中更弱一点。
“二师兄?”大概是看他走神的时间有点长了,洛无心喊了他一声,把小笼包推到他面前,“已经上菜了。”
“哦!”裴栖鹤立刻来了精神,“那就先不管别的,不能辜负眼前的美食!”
他顺手把虾往洛无心面前摆了摆,“你也多吃点爱吃的。”
洛无心的筷子顿了一下:“我……”
他自己都怀疑了一下,他爱吃虾吗?
“嗯?”裴栖鹤咬着半个小笼包,含糊地问,“不对吗?”
“虽然给你吃什么你都会乖乖吃掉,但好像只有虾会多吃两个,果然还是喜欢的吧?”
洛无心不太确定地摸了摸耳朵,含糊地说:“喜欢……吧?”
裴栖鹤“呼呼”吐出热气,奇怪地看他一眼:“这还有大概?你多吃两只不就知道了?”
洛无心莫名在这种地方有些别扭:“至少……不讨厌。”
“这孩子说什么呢?”裴栖鹤表情古怪,“又没让你跟虾告白,怎么还害羞起来了。”
狐五爷在旁边探出头:“不好意思吃的话我来……”
裴栖鹤又把他按了回去。
两人一狐吃饱喝足,又回到长波河上,给还在河里忙活的青龙寨众人送饭。
裴栖鹤招呼一声:“吃饭了!”
一瞬间河里水浪翻腾,水贼们一个个游得跑得飞快,煞是壮观。
“果然食物是第一生产力。”裴栖鹤感慨一声,得意地拿出食物,“这可是伏波城里最好的酒楼打包的食物,可别说我亏待你们啊!”
“大哥!”没怎么见过好东西的贫穷水贼们瞪大了眼睛,口水都快要掉下来,欢呼一声就扑向了食盒。
胖乎乎的那个吃的热泪盈眶:“好吃,大哥,好好吃。”
瘦的那个脸上洋溢着幸福:“大哥,跟着你混真好!”
裴栖鹤这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指着自己的脸说:“原来大哥是喊我啊?”
“我当大哥那张小龙怎么办?”
张小龙吃得满嘴是油,抽空抬起头说:“那我当二哥也行!”
裴栖鹤:“……”
你还怪好说话的。
当初是不是就是这样成了莫三娘的压寨夫人的?
“大哥,你放心!”张小龙差点咬到舌头,腮帮子鼓鼓,但神色严肃,“我们一定给你把那些官银找到!”
“河里的水流是乱的,如果下游没有,也有可能去了上游,我们都给你找!我们水性好,这河难不住我们!”
“好。”裴栖鹤欣慰,“找到了大哥再请你们好好吃一顿。”
“哦!”水贼们欢呼雀跃,挤成一团。
洛无心挨着裴栖鹤,撑着脑袋问他:“那你还真当他们大哥了?”
“嘿嘿。”裴栖鹤故意逗他,“嫉妒了?”
洛无心别过头:“没有。”
裴栖鹤搭着他的肩膀,得意地“哼哼”笑:“我一看你这张脸就知道,你就是嫉妒——他们叫我大哥没叫你大哥!”
“我懂,大家都想当老大的嘛。”
洛无心:“……”
他有些恼怒地盯着裴栖鹤,他到底是懂还是不懂?
青龙寨众人一直忙到半夜,裴栖鹤把他们赶回去,让他们明日再找,众人这才不情不愿地散伙。
而系统987也终于有了成果——他找到了恭王李成璧,也找到了城主楼思谦。
他们俩居然在一块!
两人都在就在这长波河上!
裴栖鹤拍了拍洛无心的肩膀:“小师弟,我知道恭王和城主的下落了。”
狐五爷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洛无心已经会替裴栖鹤回答了:“二师兄算出来的。”
“哎——对。”裴栖鹤欣慰,“就是这么回事。”
狐五爷骂骂咧咧:“你就骗鬼吧!”
他说是这么说,但也没打算刨根问底,跳上裴栖鹤的肩头,习以为常地跟他们去凑这个热闹。
……
入夜,长波河上某处。
一艘挂了不知道多少灯笼的三层画舫,慢悠悠地漂在长波河上。
船上人影交错,娇声笑语不断,靡靡之音飘扬。
洛无心习以为常地扫了一下画舫:“上面有四个金丹修士。”
裴栖鹤诧异:“比护送三师妹的队伍还隆重?”
洛无心想了想:“没有那么厉害。”
裴栖鹤松了口气,往两人一狐身上撒了点无痕散,叫狐五爷把他们三人变成三只小蜜蜂,悄悄潜入了画舫。
——还不清楚楼思谦为何跟李成璧在一块,保险起见,他先进去看看情况。
裴栖鹤不认得他们的脸,但系统给了标注。
画舫上最大的那间屋子,舞姬步步生莲,侧躺着把玩白玉酒杯,几乎醉倒的那个翩翩公子就是李成璧。
另一边拧着眉头,一袭蓝衫,拒绝了舞姬送酒的那位,就是楼思谦。
“楼公子。”李成璧笑起来,明眸皓齿,气质不俗,眉眼与李琼玉有两三分相似,但比她少了几分英气,多了几分才情,“你可曾听过伏波城内失传的曲谱——长波赋?”
楼思谦抬眼,叹了口气:“并未听过。”
“可惜。”李成璧嘟囔一声,“我还以为你是伏波城城主,肯定知道呢。”
他摇摇晃晃端起酒杯,笑着搭着楼思谦的肩膀,楼思谦瞬间如临大敌:“殿下!这是何意!”
“哎!”李成璧搭着他的肩膀,刻意亲近,“楼兄,你再怎么着急回去,我这也只是艘画舫,不是战船,没法快的。”
楼思谦刻意拉开距离,俯身作揖:“只是此事实在十万火急,不如……请殿下借我两名人手,我即刻启程!”
“不行不行。”李成璧甩着袖子转身,“我如今将你送回去,只是顺路,好意为之。”
“若是借你人手,岂不是站你那边了?”
“我可不掺和大哥的那些事。”
楼思谦劝阻:“殿下!此事也是为陛下分忧啊!”
“楼兄。”李成璧无奈,“要不我把你放去别的地方,你直接去朝中找救兵吧?”
“别指望我啦。”
他随手把酒杯一扔,又躺回了榻上,倚着美人看歌舞。
一旁盆栽牡丹的画上,三只小蜜蜂悄悄钻了出来,裴栖鹤小声对洛无心说:“你看到了吗?”
洛无心也小声回答:“什么?”
裴栖鹤惊奇地说:“他倚着的美人是男的耶!”
洛无心:“……”
裴小蜜蜂的眼中闪烁着八卦的目光:“他这一船美人,舞姬妩媚、琴师素雅、琵琶娇俏、侍酒温润……”
洛无心有些恼怒:“二师兄!不用看那么仔细!”
裴栖鹤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各种类型,什么性别都有哎!”
“我看三师妹不开的情窍全被她弟弟开了!”
“咱们等等,等到他孤身一人的时候,再给他传消息。”
他往洛无心那边挤了挤,仗着蜜蜂说话声音小别人听不见,故意问洛无心,“小师弟你觉得哪一位美人最好看?”
洛无心斜眼看他,轻轻撞了他一下:“这个。”
“没眼光。”裴栖鹤指指点点,“这么多美人你挑一只蜜蜂。”
洛无心恼怒:“二师兄!”
“嘘,小声点!”裴栖鹤连忙拖着他往花瓣下面藏了藏,“他起身了!”
李成璧懒懒打了个哈欠,起身走向屏风后侧,两个侍卫紧跟其后。
作者有话说:裴小蜜蜂:嗡嗡嗡嗡
第137章 李成璧
三只小蜜蜂不敢飞起来,悄悄从地上爬行跟了上去。
李成璧神色淡淡,示意他们停步:“好了,就守在这里,看着他点。”
“是。”侍卫低声说,“殿下放心,我等守在此处,一只苍蝇都不会放进去。”
裴栖鹤在心里嘀咕,苍蝇不知道,但是蜜蜂你们已经放进去三只了。
李成璧加快脚步,敲了敲门喊:“天星?”
房间打开,里头一个一袭黑衣的年轻公子扫了他一眼,示意他进屋说话。
三只小蜜蜂在他关上门之前挤进了房间里。
叫“天星”的那个问:“可问出什么?”
“没有。”李成璧坐没坐相地往桌前一倒,“那小子,一杯酒都不肯喝,嘴巴太紧。”
“毕竟是父皇的人,也不能问得太明显,等到了伏波城附近码头,我们把他放下去就好。”
天星问他:“然后呢?”
“然后?”李成璧抬起头,“自然是有多远跑多远了,你难道还想掺和这麻烦事?”
“你不想掺和,他们未必不会让你掺和。”天星盯着他,“万一他们想栽赃给你……”
“我这一路有城主作保,他知道我们手上没有官银。”李成璧上下抛着两粒花生,“等我走了,我也再去找个说话有分量,父皇会相信的人那里刷刷脸,洗清嫌疑就好了。”
天星伸手抢了那两颗花生,挑眉问:“城主死了呢?”
李成璧愣了一下。
天星垂眼看他:“你把他放在码头,少阳君发现他,一定会杀了他。”
“你很清楚,那些人不会心慈手软。”
“唔。”李成璧撑着下巴,随口提议,“那留一个人给他?”
天星否决:“一个没用,不是少阳君的对手。”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李成璧往席上一倒,还蹬了蹬腿,“你想怎么着?”
“要么,将他远远带离伏波城作为人证。”天星盯着他,“要么,杀了他给李含璋卖个人情。”
“又来了。”李成璧翻了个白眼,一骨碌坐起来准备离开,“我选带他离开。”
天星双手环胸,闭上眼:“你总是这么心慈手软,是……”
李成璧都走到门口了,又气急败坏走回来给了他一脚:“要不是本王心慈手软,你早就没了!”
天星猝不及防挨了他一脚,瞬间没了方才运筹帷幄的姿态,一下从席上跳起来,跟他扭打在一起:“李成璧,你讨打是不是!”
“哇呀呀!你来真的!”李成璧连滚带爬地冲到门口,“走开走开,我去解手!”
天星这才松开手。
围观了全程的三只小蜜蜂:“……”
洛无心低声说:“二师兄,这人是船上修为最高的那个。”
“哦?”裴栖鹤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走,我们跟上去。”
狐五爷震惊:“现在跟上去干嘛?他要去解手啊!”
“没办法啊我也不想看啊!”裴栖鹤嘀咕,“可是就这会儿他才一个人待着啊!”
三人迅速跟上,裴栖鹤抢在李成璧脱裤子前开口:“李成璧!”
李成璧瞬间警惕回头,看见特意趴在门上,让他看见的三只蜜蜂。
他愣了一下,伸手,“啪”一声拍了上去。
三只小蜜蜂:“……”
裴栖鹤震怒:“大胆!”
要不是他们仨都是修士这就被他拍死了!
“哇!”李成璧提着裤子往后退了一步,他似乎是想求救,但看了眼和三人……三只的距离,还是十分明智地咽了咽口水。
他紧张地攥着裤子,试图偷偷系上裤腰带:“几位、几位不会是杀手吧?”
他哭丧着脸,“能不能好歹等我提好裤子,本王想要一个体面一点的死法,我不想后世史书记载我是裤子都没穿死在茅房的啊!”
裴栖鹤:“……哇塞。”
“你真是李琼玉弟弟啊?”
“嗯?”李成璧眨眨眼,“我要说是吗?能活命也可以不是。”
裴栖鹤:“懂了,你真是。”
“李琼玉让我们给你传消息,让你尽快离开伏波城。”
李成璧一怔,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皇姐的消息?她、她难道真要回来了?”
“太好了!”
他顾不得其他,连忙说,“我这就走,我往王都去,在前面等她!”
还算听话。
裴栖鹤满意点头:“还有,那个城主交给我。”
“哦。”李成璧先答应了,又犹豫一下,问他,“你打算把他怎么办?而且你真是我皇姐派来的吗?有没有什么信物、证据之类的东西?”
裴栖鹤想了想:“我送你一本《神凰传》?”
李成璧茫然:“什么东西?”
“呃等等。”裴栖鹤想了想,从储物戒里掏出青玉剑。
李成璧惊慌:“我只是问问你别杀人灭口啊!”
“你要带他走就带好了!”
“不是,我是给你看看剑。”裴栖鹤无言,“我们是神华派的,剑修的剑就是第二张脸,你看看。”
李成璧瞄了一眼,小声说:“瞧着是挺厉害的,但我不识货啊。”
裴栖鹤疑惑地问:“你不也是个修士吗?”
严格来说,这些皇家子女,个个都有修为,哪怕被青龙寨逮住的李含璋,也身负修为。
“我这个修为哪里能算数。”李成璧猜他们这些修者应当也不了解王宫,体贴地多解释了几句,“皇亲国戚多为修者,但修行只为延年益寿,不为争强斗狠。”
“基本都是靠吃丹药。”
“懂了。”裴栖鹤嘀咕一声,“我说呢。”
“你等等,我还有个三师妹给的纸条。”
“我现在没手,你自己接着。”
“哦!”李成璧连忙腾出一只手来伸手接着,小声问,“那怎么不变成人?”
裴栖鹤说:“不方便。”
李成璧很有追根究底的精神:“怎么不方便?”
“变成蜜蜂没穿衣服。”裴栖鹤一本正经地往洛无心身边挨了挨,“我怕你看上我们俩个没穿衣服的美人。”
李成璧小声问:“不是三个吗?”
狐五爷跟着抗议:“就是,不是三个吗!”
裴栖鹤撞了狐五爷一下:“还有个不是人的。”
李成璧惊讶:“有个真蜜蜂啊!”
狐五爷气急败坏:“是美狐!”
裴栖鹤嬉皮笑脸:“是肥肥!”
“没事。”李成璧欣慰,“不是丑人就好。”
他捏着纸条认真反复看了两遍。
裴栖鹤问:“这下相信我们了吧?”
李成璧挠挠头:“其实,我也不知道皇姐的字是什么样的,她离家的时候我还不爱读书……也不知道她这么多年字有没有变过。”
裴栖鹤:“……”
李成璧虽然看不出蜜蜂的脸色,但多少从这份沉默里感觉到了什么,连忙说:“但我信你们了!”
裴栖鹤还要问:“为什么?”
“因为你们要真是杀手,或者是什么想要诓骗我的坏人……”李成璧一本正经地说,“应当会有更缜密的骗局,不会这么胡闹。”
“而且你们都陪我说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话了,还挺有耐心的……”
裴栖鹤几人听见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天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李成璧你掉恭桶里了吗?那么久了还不出来?”
“你听听!”李成璧恼怒,“污言秽语,成何体统!”
天星转身进来,一眼瞄见布帘上的三只蜜蜂,顺手就是“啪”一掌。
三只小蜜蜂:“……”
又来!
“啊!”李成璧惊叫一声,一脚把天星踹开,连忙端起布帘,“你们没事吧!”
“……没事。”裴栖鹤深吸一口气,“以后再也不变虫了。”
风险太高了。
天星也一惊:“什么人……蜂!”
李成璧连忙捂住他的嘴:“你别把人招来,这是我皇姐给我传信的人。”
裴栖鹤眼珠一转,“桀桀桀”笑了两声:“嘿嘿,既然被他看见了,那就把他做掉……”
李成璧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他可信的,这是跟我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
裴栖鹤怀疑:“兄弟?”
他八卦地问,“是会亲嘴的那种兄弟吗?”
天星握紧了拳头,李成璧连忙把他的拳头按下去。
李成璧解释:“都是演的,我不过装作耽于美色,男女不忌,给足旁人攻讦我的借口。”
“这位真是我兄弟,不过现在名义上是我老婆。”
裴栖鹤茫然:“你慢点说我捋一捋。”
“什么叫兄弟现在是你老婆?而且你俩居然是你做1啊?”
“什么一?”李成璧茫然,还是乖乖解释,“他本来是将门出身,从小习武,与我一同长大的。”
“不过皇宫嘛,你们也知道的,一不小心就从将军变成阶下囚了。他全家被判流放,我想办法救他,想来想去,只能借着我荒唐的名头,先把他抢回府,然后再去父皇面前哭诉。”
“虽然挨了点罚,但好歹把人救下来了。”
“他的家人如今虽然远在流放地,但好歹有安生日子过。”
天星臭着脸翻了个白眼:“也只有你想得出这种馊主意!”
“也只有你居然不信兄弟!”李成璧扯着布帘给裴栖鹤告状,“这位、这位师兄,你是我皇姐的师兄吧?那我也喊你师兄。”
他指着天星,“我跟你说,这小子仗着自己从小习武,每次都欺负我,跟我动手也从不留手的!”
“平日种种也就算了,我好不容易想出办法救他,帮他绑回去成婚了,他居然还真觉得我要糟蹋他,跟我说什么我敢过去他就先把我弄死再一头碰死!”
裴栖鹤跟着附和:“不识好人心呐!狗咬吕洞宾呐!”
天星暴跳如雷:“可他给我穿新娘的喜服!”
裴栖鹤看向李成璧。
李成璧轻咳一声:“我觉得挺配的,他平日穿盔甲也传红衣,红色喜服也……哎!”
他居然往几只蜜蜂身后躲。
“而且!”天星指着李成璧,“他居然、居然还让我做妾!”
“我还没娶妻呢!”李成璧从后面探头,“我已经为你牺牲了很多名声了,你总不能还要让我以后的正妻变续弦吧!”
裴栖鹤嘀咕:“也有道理其实……”
“已经很讲义气了!”
毕竟都喊他“师兄”了,只能护短了。
李成璧得意洋洋:“就是!”
作者有话说:裴栖鹤:虽然我觉得他多少有点故意但是他喊我师兄那就是你的不对了[墨镜]
第138章 城主
李成璧有了靠山,一时间得意洋洋,还不忘问他们:“三位师兄,你们要不要吃点什么?”
“我船上有蜂蜜!”
“都说了我们不是真的蜜蜂。”裴栖鹤话锋一转,“但是你的蜂蜜好喝吗?好喝也可以给我们一点。”
“好喝!”李成璧得意,“还有蜂蜜酒也好!等着,我叫人拿些来!”
天星翻了个白眼:“干点正事。”
“哦对!”李成璧一拍脑袋,小心翼翼伸出袖子,“几位先移步?我带你们去见那位楼城主。”
三只蜜蜂勉为其难落到他袖子上。
“嘿嘿。”李成璧看着新鲜,忍不住凑近多看两眼。
“看什么看?”狐五爷吊儿郎当,“当心蛰你。”
裴栖鹤给了他一下:“老实点,别吓唬孩子。”
“对了,你觉得那位城主,是好人坏人?”
李成璧笃定地说:“好人!”
裴栖鹤只是随口一问,听他这么一说,还有些诧异:“你这么确定?”
“别的不说。”李成璧面上得意,“我看人还是有些准头的。”
“要不是这样,我也不能活到这么大。”
“跟这城主相处几天,我发现他确实是当城主的料,忧国忧民,一心想要做些成绩、名垂青史的那种寒门子弟。”
“若要说他有什么不好……”
“大概是有些天真。”
天星挑眉:“你好意思说别人?”
“哎呀别打岔!”李成璧作势要踢他,“我没说完呢!”
裴栖鹤好奇地问:“他天真在哪?”
“天真在,觉得自己这条命有分量。”李成璧笑了一声,“他看多了史书,信了那些,士大夫以命相搏以全风骨的故事。”
“以为只要自己豁出命去,就能上达天听,叫帝王改观。”
他垂下眼,显得有些惋惜,“可惜啊,哪怕他一头碰死在宫柱上,一滩血眨眼就擦干净了。”
天星别开视线,没有吭声。
裴栖鹤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李成璧又笑起来:“哦对了,还没问,一会儿我怎么给城主介绍几位?”
裴栖鹤反应过来:“你就说我们是青龙寨的。”
“啊?”李成璧愣住了,有些为难地小声说,“青龙寨的?”
“是……什么地方?”
裴栖鹤理直气壮:“水匪寨子啊!听名字就像吧!”
天星狐疑地看过来:“你确定这些……可信?”
“可信应该是可信。”李成璧为难地拍了拍手心,“但我把城主交给青龙寨,他会不会记恨我啊?”
“我一向不与人结仇……万一他以后做了什么大官,要报复我怎么办?”
“放心吧,你让我们跟他说!”裴栖鹤信誓旦旦,“给我们个房间,我们穿下衣服。”
“哦哦。”李成璧把三只蜜蜂带进了天星的房间,贴心地关上了门,还鬼鬼祟祟地趴在门上看。
天星看不过去,给他一脚踹开:“看什么呢!”
“我好奇他们怎么从蜜蜂变成人啊!”李成璧委屈地捂着屁股,“不然看什么?”
天星:“……”
他轻咳一声,“还不是因为你平日作风,我才会这么想。”
“想什么?”裴栖鹤好奇地推门出来。
洛无心紧跟在他身后,若有似无地扫了李成璧一眼。
李成璧瞬间瞪大了眼睛:“还真、真是美人啊!”
洛无心面无表情地挡在了裴栖鹤前面。
李成璧连忙夸他:“你也美!”
洛无心:“……”
狐五爷蹿上来,得意地抖了抖自己蓬松的绒毛:“我呢!”
“快说我是美狐!”
裴栖鹤捏着它的胖脸:“你顶多算肥美。”
狐五爷气急败坏:“乱说!”
“嘿嘿,真有意思。”李成璧忍不住轻轻拍手,“居然真的有这样的变化神通!”
天星正要开口,李成璧反应过来,“我知道,不用催,正事!”
“走,我将几位引荐给楼城主。”
狐五爷嘀咕一声:“这小子,看着好像没有表面那么傻啊。”
裴栖鹤挑眉:“怎么说?”
狐五爷伸出爪子指他:“他那么自然就把我是美狐的话题略过去了!”
“几个意思!”
裴栖鹤没忍住笑起来。
……
船上宴席。
楼思谦见李成璧离开好久,也有些坐立难安。
他忧郁地看向船外,长波河上波光粼粼,暗藏水流湍急……
脚步声将他的思绪拉回。
他兴致缺缺地起身:“恭王殿下,我无心饮酒,就先……”
“啊,楼城主稍候。”李成璧笑起来,指向身后,“我引荐两位美人给你瞧瞧。”
楼思谦一怔,有些恼怒:“不必!我……”
李成璧笑起来:“是青龙寨的美人。”
“青龙寨?”楼思谦愣住。
他这几日在李成璧的船上,消息没那么灵通,还不知道青龙寨背了抢劫官银的黑锅,疑惑地问:“是……长波河上,屡劝不改,讨要过河费的那个青龙寨吗?”
裴栖鹤:“……”
瞧瞧这青龙寨的名声,城主甚至说的不是“抢”。
他说的“讨要”!
“嗯咳。”裴栖鹤挠了挠下巴,“嗯,就是那个青龙寨。”
“我们来接你,城主。”
“你们……”楼思谦疑惑地上下打量他们,“不像是青龙寨的啊。”
裴栖鹤诧异:“你跟青龙寨那么熟?”
“我去过几次,想劝他们别再做这种事。”楼思谦如实相告,“因此大多数人都认得,你们究竟是……”
“哦——”裴栖鹤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还没问,城主是怎么到了恭王船上的?”
“我从水里捞上来的。”李成璧忍不住指指自己,“那天正好福至心灵,忽然想吃长波河里新鲜的鱼汤,就把我们楼城主捞上来了。”
“可见,都是缘分啊!”
裴栖鹤又问:“所以楼城主是怎么到你网里的?”
楼城主叹气:“修建堤坝的官银快要送到,本来是要送往城主府府库的,但我前几日查出府内有人贪赃枉法,府库正在盘查,人来人往,不方便放这么重要的官银。”
“就想禀告太子,将这些银子暂时放在博山院库房里。”
“若要放进博山院,船停在另一个码头更好。”
他叹气,“官银之事非同小可,若是我本人不去,恐怕护送官银的官兵们也不敢轻易更改目的地。”
“可谁能想到,我的船行至半路,居然有人登船刺杀!”
“我只能冒险逃入水中……若不是被恭王捞起,恐怕也早就成了长波河中的水鬼。”
裴栖鹤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没有修为,居然还能让你逃入河中,那看来不是少阳君亲自动的手。”
“或许……他与少阳君是同时出发。”洛无心开口,“少阳君前去劫官银,而楼城主竟然也在此时出城,少阳君手下生怕城主撞上少阳君行事,只能动手。”
“但城主又是皇帝亲自指派,没有少阳君命令,他们也不敢擅自杀人……”
“这才留了一线生机。”
楼思谦一时之间没跟上节奏:“什么叫……少阳君劫官银?”
他大惊失色,“少阳君劫了官银!”
“不止呢。”裴栖鹤眉飞色舞,“他把护送官银的官兵全杀了,就吊在青龙寨门口,说是我们干的。”
楼思谦更加惊慌:“青龙寨那么小小一个地方,如何干得了这种大事!”
“哎呀!”李成璧连忙捂住耳朵,“师兄!城主!你们下了船再聊好不好?我可不想知道这种大事啊!”
裴栖鹤凑到他耳边:“还有你皇兄把少阳君抓了想要借机敲打王家以免将来继位受制于外戚……”
“啊啊啊!”李成璧捂着耳朵跑到天星身后,“我没听见我全都没听见!”
“你姐都回来了,还怕这些?”裴栖鹤搭着他的肩膀,故意说,“收拾收拾,准备登基了!”
楼思谦瞪大眼睛,登登倒退两步:“你、你们……”
“哎呀师兄你别胡闹了!”李成璧苦着脸,“我也没想当皇帝啊,我当王爷也行的。”
成功把两人都吓得不轻以后,裴栖鹤嬉皮笑脸地拎起城主:“那我们走了啊,你记得离伏波城远点,这里到时候指不定要怎么闹呢。”
李成璧连连点头。
裴栖鹤笑眯眯问楼思谦:“城主,坐过飞剑吗?”
楼思谦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啊啊啊啊!”
他已经被带着御剑飞上了天。
“啊——飞走了!”李成璧撑着船上的围栏往外看,兴奋地回头招呼天星,“你看!他们御剑飞走了!”
“知道了。”天星嘀咕一声,“大惊小怪。”
李成璧面露向往:“你说,我要是仔细琢磨修仙,是不是也能会那些奇妙的变化、御剑之术?”
“先不说御剑,他们那古怪的变化之法可不是寻常修士能做到的。”天星看向窗外,“只能说……不愧是神华派。”
李成璧撑着下巴:“那皇姐得多厉害啊。”
“是、是。”天星敷衍,“往后你就能在王都横着走了。”
“哎,瞎说什么呢。”李成璧有些忧愁,“她太厉害,可未必是好事啊。”
“她许久未归,父皇才会偶尔拿出她的玉佩,想想小时候的‘幼凰’。”
“可她如今回来,若是当真惊才绝艳,处处压太子一头,父皇只会……”
天星默然。
李成璧又打起精神:“不过,至少母妃会高兴的。”
“说不定阿姐来看一看她,她的病就好了!”
天星应了一声:“嗯。”
李成璧垂下眼:“如果不好……”
身后的人不知何时撤走了,只留下他二人说话。
天星问:“你给她写信,是怕赵贵妃步王贤妃的后尘吗?”
李成璧默然片刻,轻轻叹一口气:“我没法常常待在母妃身边,后宫的事,我也不可能了解那么多。”
“我只知道,母妃病得和王贤妃一样蹊跷。”
“阿姐若是能察觉到……”
他搭着栏杆,握紧手,“至少能带她走。”
“天星,我只想她们平安。”
天星垂下眼:“嗯。”
“会平安的。”
作者有话说:裴栖鹤:两位美人携肥美狐狐退场[墨镜]
洛无心:二师兄[猫头]
狐五爷:[白眼]
第139章 官银
裴栖鹤带着楼思谦回到伏波城内,长波河附近时,天刚蒙蒙亮。
他刚一落地,楼思谦就踉跄着扑倒在地,趴在地上吐得天昏地暗。
“噫。”裴栖鹤往后退了两步,“楼城主,你晕飞剑的话就早点说啊。”
楼思谦手指颤抖,没能说出话来。
洛无心看他一眼,替他说:“二师兄,他之前没坐过飞剑,应该也不知道。”
“呕、嗯!”楼思谦连连点头,似乎是想谢谢洛无心,洛无心悄无声息地跟他拉开了距离。
“二师兄,我们现在去做什么?”
裴栖鹤伸了个懒腰,看向刚刚露出一点金边的太阳:“啊呀,河上升太阳啊!”
“都这个点了,先去吃早饭吧!”
“我听说有一家炊饼特别好吃!就是摊主收摊特别早,平日我睡懒觉肯定吃不上,现在正好。”
“我就不信他还能比咱们通宵的更早!”
洛无心低笑一声:“二师兄跟我说的话,我可以帮你去买的。”
裴栖鹤靠着他的肩膀:“啊呀,小师弟!”
洛无心正要接话,裴栖鹤看见河边的芦苇丛动了动,楼思谦刚听了一肚子阴谋,一点风吹草动都害怕,连忙捂着嘴往他们俩身边躲。
裴栖鹤挑眉:“谁啊?”
张小龙带着几个青龙寨的青年从芦苇丛后面钻出来:“大哥!你这么早就来啊!”
楼思谦一见是他们,又放心大胆地弯下腰吐了。
“哎哟。”裴栖鹤无奈,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好了。”
他招呼张小龙他们一声,“你们怎么来这么早?”
“嘿嘿。”张小龙挠头,连忙说,“我们回家去,二狗说在家附近,看见老张家有个奇怪的、带铜环扣的木片。”
“老张说是钓鱼钓上来的,去卖铜也能卖不少钱。”
“我看来看去,觉得那不像是平常东西,就想办法从老张嘴里问出来,是从哪里钓的了!”
他身后胖胖的青年乐呵呵地说:“那老小子还想藏着掖着,不过他还是怂了!”
张小龙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闭嘴。
裴栖鹤:“你们也稍微尊老爱幼一点!”
“没事。”张小龙乐呵呵地说,“老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栖鹤:“……行吧。”
楼思谦总算吐完了,他艰难直起腰:“张小龙?”
他又看向裴栖鹤,“他们叫你‘大哥’,你真是青龙寨的人?”
“那当然了。”裴栖鹤理直气壮,“我骗你干什么?”
洛无心忍不住看了裴栖鹤一眼。
“咦,城主?”张小龙他们也十分意外,“你这是……”
他恍然大悟,“你也在给大哥当小弟啊?”
楼思谦:“……”
“哎。”裴栖鹤摆摆手,“没那么大面子。”
“楼城主是这个,来帮忙寻找官银的顾问……”
楼思谦脑子转起来,迟疑着问:“你的意思是,你们在寻找官银?”
“对啊。”张小龙插着腰,“老大说了,我们把官银找到,就是伏波城的英雄了!”
“而且还能洗清我们的嫌疑!”
“这……”楼思谦十分意外,“倒确实是好事一桩。”
他惊奇看向裴栖鹤,“你怎么说服他们的?”
“我倒是奇怪,你是怎么没能说服他们的。”裴栖鹤歪头,“这群家伙明明挺好忽悠的啊。”
楼思谦迟疑:“……让他们读些圣贤书。”
“我给他们念了一点……”
裴栖鹤:“……”
请他们吃顿饭就能解决大半的事你来这套。
“不说这些了!”张小龙兴致勃勃,浑身是劲地活动了下筋骨,“我们正要往老张说的地方去呢,大哥你们也一块吗?”
“请楼城主陪着你们。”裴栖鹤指指他,“大哥给你们买早饭去。”
张小龙眼睛都亮了:“早上也有的吃啊!会不会太奢侈了大哥……”
“哼哼。”裴栖鹤得意,“跟着大哥混,自然都是好日子。”
他大摇大摆进了城内。
裴栖鹤自己吃饱喝足,打包了饭,顺便还爬了博山院的墙头,去偷听一点情报。
——李含璋居然现在才收拾出人马,要去河里捞官银。
估计是原本还以为,官银会不会被少阳君藏到什么地方,这会儿也不知道是确认了,还是没招了,这才想到长河捞东西。
叫出来的人手瞧着就不是很有干劲,不过要是让他们遇上青龙寨的人难免会遇到麻烦……
还是叫他们先撤。
裴栖鹤嘀咕一声:“帮不上忙还净添乱。”
“走。”
……
此时,博山院内。
李含璋面露绝望,撑着脑袋,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李琼玉诧异回头:“还咳着?”
“老毛病。”李含璋摆摆手,“不用在意我……如今这状况,除了祈求老天垂怜,我似乎也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攥紧手,“怎么会就在河里……他甚至没有拿走!”
李琼玉开口:“凡人的钱,对他没用。”
“我以为他们只是要用此事暂缓修建堤坝,没想到……咳咳。”李含璋用力拍了拍桌子,“他们从未将此地的人命放在心上。”
“也不用……太悲观。”李琼玉想了想怎么安慰他,努力多说了两句,“说不定,一会儿就从河里捞上来了。”
“借你吉言。”李含璋苦笑一声,没将这安慰放在心上。
他垂下眼:“既然今年修不成堤坝,我也只能另做防汛准备了。”
“等到三日期满,七妹你先往王都去,我做好这些再归朝。”
李琼玉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外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侍从惊喜交加扑到屋中,顾不得行礼,连声喊:“殿下!回来了,官银、官银回来了!”
李含璋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侍从喜形于色:“就在街上!有人拉着官银,大摇大摆地进了城内!说要献给太子殿下……好几车官银!哦对了,还说什么平反、青龙寨……不重要,总之官银回来啦殿下!”
李含璋下意识看向李琼玉。
李琼玉眨了眨眼。
李含璋喃喃自语:“难道,你……”
难道是因为她那句话?
李琼玉疑惑地偏了偏头:“官银回来,不去接吗?”
“去!”李含璋如梦初醒,“不管怎么回来的,回来就好!”
他快步冲出屋外,身后侍从喊着:“殿下,披件衣服啊!”
……
不久之前,裴栖鹤拎着早点去喊青龙寨的人们撤退,还没回到院里,就看见湿漉漉的楼思谦朝他跑来,边跑边喊:“仙人、仙人!”
“找到官银了,找到了!哈哈哈!”
他眉飞色舞,身上还滴着水,“喊车,去城里喊几辆车来拉!都在一处!”
“啊?”裴栖鹤震惊,“居然这就找到了?”
“小师弟,你去城中找些拖车,我去看看!”
凭他和小师弟的运气,他还以为还要好久呢!
难道说,因为这是在帮三师妹,所以沾了她的好运气?
楼思谦身后,“一二一二”的呼喝声传来,青龙寨的众人潜入水下将官银箱子用粗绳子系上,然后拎着绳子回到岸边,再一块用力往岸上拖。
“哎,我来帮忙!”裴栖鹤连忙撸起袖子,青玉剑出鞘,帮忙沉入水底,撬动一箱箱官银。
箱子接二连三被拖上岸,裴栖鹤也跟着兴奋起来:“城主呢?你知道有多少箱吗?”
“不知道准数。”楼思谦激动得热泪盈眶,“但够了,有这些就够了!”
“能修堤坝了!”
“哦!”青龙寨的人们或许还不知道堤坝到底有什么意义,但他们也跟着高兴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要夸奖。
“老大我力气不错吧!”
“老大我就说那老张钓的就是官船上的东西!”
“老大老大,肚子饿了!”
裴栖鹤面带慈祥,迅速从储物戒里掏出包子直接塞进他们嘴里:“吃吧吃吧,干得好啊小龙小胖小痩小子们!”
“二师兄!”洛无心很快回来,将几辆推车摆开,看他们装车。
裴栖鹤笑得和煦,扭头对楼思谦说:“城主,一会儿就让你带着他们进城。”
楼思谦一怔:“咦,那你们?”
“我们就不露面了。”裴栖鹤拍拍他的肩膀,“这些小子嘴笨,你可要记得给他们讨功劳啊。”
“这是自然。”楼思谦认真点头,“我当初拜访青龙寨,就是觉得他们本性不坏,这些青壮,若是能够回到正途,定然能有番作为!”
“只是……”
他犹豫一下,还是说,“两位,不,三位,果然不是青龙寨的人吧?”
“怎么不是。”裴栖鹤冲他眨眨眼。
“好吧。”楼思谦苦笑一声,懂事地点头,“那就是。”
“走了,狐五爷,小师弟。”裴栖鹤回过头,“哦,对了,今日晚上,我给你们包下城里最好的望东楼,摆上好几桌,你们就尽管去吃吧!”
“哦!”
青龙寨众人也欢呼起来。
楼思谦躬身作揖:“楼某替伏波城百姓谢过三位了!”
裴栖鹤连忙御剑溜了。
洛无心飞快追上,笑着看他:“二师兄跑什么?”
“这种一本正经的感谢会让我起鸡皮疙瘩。”裴栖鹤搓了搓手臂,“我可受不了!”
系统987阴恻恻地说:“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反派吗?”
裴栖鹤一脸无辜地吹了两声口哨。
系统987气急败坏:“别以为这样就糊弄过去了!”
“哎呀,麻烦。”裴栖鹤举起戒指,侧身低声说,“点数又没变化!”
“再说了……”
他开始耍赖,“我还收服了青龙寨,怎么不算一点势力?我们青龙寨1点都凑不出来吗?”
系统987无情地说:“凑不出来。”
裴栖鹤一脸正色:“唯点数论是不对的!”
洛无心看着他的背影,又盯着他手上那枚戒指。
果然,二师兄说这里面有个戒灵,应该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裴栖鹤:987你好像那种唯分数论的家长哦,这样会被小朋友讨厌的哦![求你了]
系统987:……我跟你不是那样的关系!
第140章 归家
伏波城门口。
几辆推车上堆着还在沥水的木箱,青龙寨众人拖着车,楼城主站在车上,激动地喊:“去博山院!请太子!”
“快去!”
张小龙拉着车,只觉得浑身是劲,头一次这样昂首挺胸地大喊:“我们把官银找回来了!”
“冤有头债有主!不是我们青龙寨的干的!”
身边的弟兄跟着附和:“对,不是我们干的!”
他们像是头一次这么扬眉吐气,顶着四周居民奇怪的目光也不会羞愧地低下头,反而更加挺直脊背。
……原来做英雄是这种感觉。
街道那头,李含璋顾不得其他,翻身下马,快步迎到他们面前。
楼思谦连忙从车上跳下来行礼:“太子!”
他早就打好了草稿,连忙一股脑把话说出来,“此次多亏青龙寨众英杰出手相助,终于在水下找到官银!还请太子为他们洗刷冤屈,予以嘉奖!”
“好、好!”李含璋忍不住重重拍他的肩膀,“是你带着他们找的?”
“这……”楼思谦还是摇头,“是几位青龙寨的弟兄,他们找的。”
他按照和裴栖鹤的约定,没把他们说出来,只接着说,“我只是碰巧与他们汇合,太子殿下,还请尽快将官银入库,早日开始修建堤坝!”
“好!”李含璋欣喜万分,“我一定好好犒赏!先随我回博山院,我……”
张小龙挠挠头:“要去多久?老大晚上还订了酒宴呢,我得回去通知其他弟兄,不能耽误了。”
李含璋疑惑:“老大?”
“青龙寨的老大……不是你?”
两人对上视线,张小龙这才发现,他好像是当初落水被他抓到的那个大人物,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低声问楼思谦:“城主,他是……他真是太子啊?”
楼思谦笃定点头:“自然,这还有假?”
张小龙喃喃自语:“完了。”
他当初说什么来着,好像说如果他是太子,他就是皇帝。
李含璋显然也认出他了,两人对视,一时间相对无言。
最终,李含璋笑了出来,他说:“又见面了。”
张小龙僵在原地,没敢回答。
李含璋有些好奇:“你说……大哥?你不是青龙寨的寨主吗?”
“是、是啊。”张小龙梗着脖子,“寨主是我。”
“大哥,就是大哥!”
李含璋见楼思谦也没接话,有些疑惑:“难道……真有贵人相助?”
李琼玉早就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了,恰到好处地轻咳一声,她说:“官银要紧。”
……看来二师兄带着小师弟混得不错,倒是又当上大哥了。
“对、对。”李含璋连连点头,他回头招呼手下从青龙寨众人手中接过了官银。
眼看他还有不少事要做,李琼玉也直接开口:“既然如此,我们就接着赶路了。”
“好!”李含璋一口答应,“我处理好这里的事,也会回去。”
“只要官银回来,堤坝能够按期开工就好。”
李琼玉难得见他喜形于色,不像平日那样稳重,嘴角微微露出些许笑意,颔首说:“好。”
伍将军急性子,听她这么说已经急哄哄回去收拾东西了,赵旬邑仍然站在她身侧,一副为她马首是瞻的模样。
李清和倒是在留在了博山院,帮忙审问少阳君。
李琼玉想起他,又问:“少阳君如何处置?”
“先稳住。”李含璋垂眼,“过两日,我身边可用之人到了就好。”
听他这个意思,应该是要处理的。
李琼玉放心地颔首,转身正要离开。
“李琼玉。”李含璋叫住她,“还一句话与你说。”
他走近些,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的声音说,“我离开王都前,父皇召见我,问了我水利对策之事。”
“然后,他说起你。”
李琼玉神色动了动。
“他说赵贵妃病了,恭王耍性子想叫你回来,他应允了。”李含璋低声说,“问我,若是你当真回来,我该如何。”
李琼玉微微侧首看他。
“我以为这是试探,按照以往,保守回来,说是好事,夸恭王孝心。”李含璋也看向她,“可父皇问我,若是你想夺位,我该如何自处。”
李琼玉:“……”
“我答。”李含璋顿了顿,“君子以仁德立身,况且七妹久离王都,想要的不会是王权,应当只是家人团聚。”
“许以赵贵妃、恭王团聚,她不会执着王位。”
“父皇说我……”
他深吸一口气,“天真。”
李琼玉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剑柄,沉默着没有回答。
“你许久没有归家,或许会眷恋父女亲情。”李含璋提醒她,“只是不要忘了,他先是君王,才是父亲。”
他几乎无声地说,“我母妃,也病过。”
他只说到这里,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走向博山院。
李琼玉沉默看他,那边伍将军已经领着李清和一块走出博山院,他招呼李琼玉和赵旬邑:“公主,咱们走吧!”
李琼玉回过神,颔首说:“马车坐厌了,骑马吧。”
“行啊!”伍将军爽快答应,“您累了再上车!”
他对上李琼玉的视线,反应过来,“骑我的马啊?”
他挠挠头,老老实实翻身下来,“行吧。”
……
一行人离开,裴栖鹤还带着人趴在博山院墙头。
他嘀咕一声:“本来只是想给三师妹解开春山镯,但没想到没找到接近她的机会,倒是其他事情做了不少。”
洛无心看他:“二师兄明明乐在其中。”
“嘘。”裴栖鹤示意他噤声,“喊什么‘二师兄’,出门在外喊艺名。”
他眼珠一转,故意问洛无心,“你知道二师兄现在还不着急追上去,留在这里是因为什么吗?”
洛无心想了想:“若说还没做完的事……”
他说,“少阳君。”
“他是王家的人,太子若不想跟王家彻底撕破脸,多半也只是小惩大诫,不会重罚。”
裴栖鹤惊讶:“咦?”
他欣慰地说,“不错,不愧是跟我学出来的,你这个心眼子以后卷入政斗我也不用担心你的安危了。”
洛无心:“……那其实也还有很多不懂的。”
“嗯?”裴栖鹤好笑地看他,“干嘛?还要再跟我学啊?”
“嗯。”洛无心理直气壮地点头。
裴栖鹤装作头疼地撑着脑袋:“哎呀,那得什么时候才能出师啊?”
洛无心紧紧挨着他:“我只记得小时候听过——活到老,学到老。”
“这么好学?”裴栖鹤不由侧目,然后拍了下没搭茬的狐五爷,“你呢?怎么不吭声?”
狐五爷翻了个白眼:“我牙酸。”
“甜的吃多了。”裴栖鹤一本正经地说,“饿两顿就好了。”
“放屁!”狐五爷恼怒,“你们要干什么挨雷劈的事趁早干完开溜行不行!”
“干完我去李琼玉车底下趴会儿才有安全感。”
他嘀嘀咕咕,“怎么干这种事总想着叫我一块呢。”
“你还想溜?不讲义气!”裴栖鹤薅着他的领子,悄无声息地翻身进了博山院,直接往关押少阳君的地方找,“太子不方便处置他,也不好叫人为难。”
“我这么体贴,就帮他动手。”
为表重视,太子将少阳君幽禁在博山院中一间房内,不在城主府牢内。
几人轻巧越过看守,踏入房间。
裴栖鹤吸了吸鼻子,敏锐地闻到了一点血腥味,惊讶地说:“啊呀,还真用刑了?”
想不到啊。
他还以为那位太子是走仁德那一派的,下不了手……
“二师兄。”洛无心已经将伤魂剑拎在了左手上,疑惑地盯着坐在桌前的少阳君,“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啊?”裴栖鹤震惊,“谁啊比我们都更早动手?”
他不可置信地凑过去,没碰任何东西,只确认了少阳君的生命体征。
他身上没有多余的伤口,只有嘴角挂着一缕鲜血,神色平静得仿佛只是在闭目养神。
“这是……毒?”裴栖鹤狐疑,“真死了!”
他看向洛无心,“神魂呢?”
洛无心凝重地摇摇头。
“啧,麻烦。”裴栖鹤摸着下巴嘀咕。
狐五爷已经紧张起来:“先跑再说吧!不然一会儿咱们被人看到,可就说不清了!”
“慌什么。”裴栖鹤满不在乎,“咱们本来也是冲着杀他来的,被看到……也没那么冤枉。”
“可到底是谁呢。”
之前说是李清和负责看守少阳君,难道是他?
又或者他事情败露,是王家的人想要灭口下的手?
从他的神情来看,他应当是毫无防备,难道是……太子?
裴栖鹤暂且压下这疑惑,还是在被人发现之前溜走了。
“居然被人抢先了。”裴栖鹤还有些闷闷不乐,“我居然不是最幕后黑手的那个!”
“安生些吧!”狐五爷翻了个白眼,“等到了王都,说不定这种事还多着呢。”
……
三日后。
李琼玉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李国王都。
李琼玉还照常骑着战马,仰头看向王都大门。
李清和看向她,恭敬开口:“公主,就要入城了,还是先回到马车上吧。”
“届时,王都臣民都会前来,容易冲撞殿下。”
李琼玉颔首,依依不舍地拍了拍战马。
“嘿嘿,公主喜欢战马?有眼光!”伍将军高兴又有些骄傲,“我回头,我从军营里挑一匹赠与公主!”
李琼玉笑了笑。
她倒是不确定会在这里留多久,若是很快回到神华派,也没必要骑马。
她翻身下马回了马车——阔别多年,她倒是比想象中更为平静。
也可能是,前哨已经让她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闭上眼,听见城门打开,城内人声喧闹,可见王都繁华。
从城门大道笔直往前,就会到达王宫正门。
她轻声说:“母亲,我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