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火车站, 两人顺利和武艺萌汇合。看见许天殊顶着一张疲惫的脸,武艺萌终究还是没忍住,试着问道:“你最近怎么了, 怎么老感觉有心事呢?”
许天殊长长叹了口气,下意识滑动手机, 见没有新提示, 才抬头道:“先上车吧,晚点再和你们说。”
见她语气严肃, 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武艺萌便没再追问。可心里却忍不住猜测起来。难道是感情的事?白栎过生日那晚她就挺丧的。
三人的座位在同一节车厢, 武艺萌和许天殊坐在一块,白栎在她们后面一排。上车后, 大家各玩各的手机, 许天殊盯着医院的app, 时刻刷新着通知页面, 武艺萌则捧着手机飞快地打字, 不知在和谁聊天。
中途, 许天殊看着窗外愣神, 武艺萌忽然把手机屏幕移过来,捅了她一下:“这男生长得怎么样?”
许天殊偏头,盯着照片里的男人看了几秒。人是挺帅的,就是穿搭略浮夸——Gucci的T恤,Fendi的腰带,鞋子是迪奥和AJ1的联名款, 手腕露出橄榄绿的表盘,貌似是AP的皇家橡树系列。
从头到脚都写着我很富,金钱的味道快溢出屏幕了。
许天殊轻笑一声:“这谁啊, 你男朋友?”
“我发小,一条胡同里长大的。”
许天殊看了一眼看照片,又看了眼武艺萌,故意说:“不能吧,人家看起来像富得没边的大款,你呢?”
“忽略这些大logo,纯是当年装x拍的,现在人家收敛多了。你看看身高外貌怎么样,喜欢吗?”
“给我介绍?”许天殊惊讶,随即连连摆手:“劳你费心,不用不用。”
武艺萌收起了手机,纳闷:“不是感情的事?那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群里消息不回,脸上也写满了心事。”
许天殊又叹了口气,敞开说道:“上回公司体检,有个指标出了问题。前两天去检查,大夫说情况不对,让我做活检,现在结果没出来,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没心思和你们闲聊。”
“我去,这么大的事,你不早点说,具体什么情况”。
许天殊细细把事情原委给武艺萌讲了。中途,后排的白栎听到一两句,好奇扒着座椅过来问,许天殊只好又讲了一遍。
听完,两人神情紧张,许天殊最不愿看到的画面出现了——朋友因替她担心而无法轻松的享受旅程。
她反过来安慰道:“应该没什么事,我前段时间不是感冒了几天吗,很可能是炎症感染。再说了,我也没什么不适的症状,等会就能出结果,你们别瞎担心。”
许天殊说完,又刷新了一遍手机,看到个人中心页多了个红点,她快速点进去,病理报告出来了。
点开那一刻,她手抖了一下,武艺萌和白栎见状都围过来,一起看着屏幕。慢慢往下,翻到病理诊断那行,结果很清晰:“慢性炎性病变伴肉芽组织形成,未见明确恶性肿瘤细胞。”
“所以……没事?”武艺萌阅读速度快,先她们一步开口。
“肉芽组织是什么?至少不是癌”,白栎边说边回到自己座位,拿手机查了起来。
许天殊深深地吸了口气,压抑了几十个小时的胸腔,终于变得无比轻盈:“没事了,大夫也说过这种可能性,我改天再去趟医院找他看看。”
“是的,问题不大”,白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武艺萌跟着轻叹了声:“害,没事就好。不过你以后真得注意点了,上回晕倒就没当回事,以后还是少加点班。”
“知道啦”,许天殊开玩笑似地问:“那个大款的照片再拿来给我看看。”
武艺萌兴奋掏出手机:“看上了?马上安排你们见面”。
“他多大?”
“和咱们一般大,二十六七吧。”
许天殊“啧”了一声:“年纪有点大”。
武艺萌斜眼看她:“好样的,你还搞上年龄歧视了?”
“不都说男人过了25就是60吗?为了幸福考虑,我得找个年轻点的。”
“难怪你当初要分手。和岑奕岩分手那年他不正好25。男人体格最好的那几年都给了你,你倒是吃干抹净跑了,给人家差点整抑郁了。”
许天殊愣住,想了想:“抑郁?不会吧,顶多会难过,但也难过不了多久。他这种人是不会让情绪影响到生活的。”
武艺萌翻着手机通讯录,心不在焉地说:“可能吧。记得你回家前,收拾了一堆东西让我还给他么,当时是他朋友开车来取的,挺爱唠嗑的一人,拉着我说了半天。”
“说了什么?”
“记不太清,反正就是抱怨。说岑状态不好,都怪你不懂珍惜,简直是…”武艺萌说到这停下,开始忍不住笑。
“是什么?”
“王八蛋!”
“还行,不脏。我以为骂我傻x呢”,许天殊半气半笑。自从恶性警报解除后,她心情豁然开朗,说什么都开心。
不过说起岑奕岩会抑郁这事,许天殊是不信的。不是说他冷血,而是失恋这种小事,在他的人生经历里,似乎算不了什么。
***
那是交往第二年,许天殊大三,打算投一份报社的日常实习。人生的第一份简历,因经历浅薄,内容毫无意外的干瘪。
岑奕岩拿到一看,立刻泼冷水:“你歇着吧,这么敷衍的简历绝对被刷。”
“实在没什么可写的嘛”,许天殊理直气壮,“我就不信大家都有很丰富的经验。”
岑奕岩没多说,半个小时后,一份改头换面的新简历传了过来:“提炼你在校经历中和职位相关的内容,展开写,写得细致一点。就算内容浮于表面,至少要填充得丰富些。还有排版这么简陋,怎么能让对方看到你在用心求职?”
靠这份“干货”满满的简历,以及苦练多次的面试,许天殊顺利拿到了第一份实习。男朋友强大得令人安心,她除了老老实实听取建议,再不多嘴反驳。
后来某天,他们在咖啡馆约会。许天殊好奇地问:“你为什么做事总是很稳?”
岑奕岩坐在她对面,抬头看她:“如果定义稳呢?”
“就是稳扎稳打的,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很有计划性,有条理……”许天殊一连说了很多词,眼里流出几分崇拜。
按理说,岑奕岩此刻的心情应该是嘚瑟的,然而他只是淡淡回了句:“因为没人能替我收拾摊子”。
许天殊没太听懂,傻傻地问:“你犯事了?”
岑奕岩笑了一下,摇头。
“那是为什么?”
他没有立刻回答,垂眸盯着桌上的小陶瓷瓶,里面插着几支干薰衣草,仿佛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斟酌了片刻后,他终于开口:“8岁那年,我爸被借调到乡镇扶持基层工作。他去的那个村离我爷爷奶奶家不远,就把我和我妈也带了过去,我们在乡下住了一年。你不是说我那张童年照的表情有意思么,就是那会儿在老家院子里拍的。”
许天殊想起来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偏偏最后一个月,出了意外,他当值的时候突发脑梗。不巧那天下着雨,村里的路不好走,费了一番劲才被送到医院”,他声音低而淡,语调不带感情色彩,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许天殊提了口气,听到岑奕岩说“没死,捡回了一条命”时,又松了下来。
他语气依旧平淡:“右脑受损,左侧肢体偏瘫,日常生活几乎不能自理。我爷爷奶奶把他接回了老家。第二年,我妈就提了离婚,要把我带走。我爸大半侧身体动不了,但意识一直是清醒的,他同意了。很快我妈就再婚,后面我多了个妹妹。”
许天殊心一沉,面色僵硬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以我要是不稳,还有心情坐在这里和你一起悠闲地喝咖啡吗?”
在决定将复杂的家事公开前,岑奕岩已经预设了最坏的结果。疏远、逃避、分手……大概就是这么个流程,没关系,她做出什么选择,他都坦然接受。
许天殊缓了缓,良久才怯怯地问道:“那叔叔,现在是爷爷奶奶在照顾?”
她没说“你爸爸”而是称“叔叔”,这亲近的叫法让岑奕岩略微意外:“对,他这两年恢复了不少,生活算是能半自理了,现在和我爷爷奶奶住在乡下。”
许天殊面色松缓了些:“所以如果以后结婚了,应该不用我去照顾他吧?”
冷不防地听到这话,岑奕岩莫名想笑:“你想得够远的”。
许天殊耳根一下子红了,她端起面前的拿铁,低头抿了几口。
岑奕岩没说话,眼里噙着笑意,盯着她看了很久,解释道:“他在任上出的事,算是工伤,可以申请供养安置。我爷爷奶奶因为舍不得,就把他留在身边照顾。他们离婚后,我是跟着我妈的,都说以后不用我管,但真有个什么事,我不会不管的。我不能保证这不会影响到未来的生活质量,只能说,如果咱们继续走下去,绝对不会让你受到这方面的困扰。当然,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口头承诺,信不信由你。”
“你也扯得够远的”,许天殊低声咕哝了句,把马克杯里的咖啡一口气喝完了。
那天晚上,许天殊没有回宿舍。自从知道了岑奕岩的秘密,她不仅不觉得沉重,反而更深地陷进去了。哪怕当时的他,事业没有显著起色,给的承诺暂时也无法落地,可她就是一腔热血地信了。
现在看来,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和依赖,本质上就是恋爱脑。
事实证明,岑奕岩确实有把事情处理好的能力。可惜她的恋爱脑没扛过现实——父母一句句的理性分析犹在耳边。她不是没挣扎过,最后还是被说服了。回头想想,现在的局面是自己求仁得仁的结果。
想复合,不是打自己的脸吗?何况他身边有了新人,许天殊为之前的试探感到后悔。还是专心搞事业吧,谈恋爱解决不了焦虑,但是钱可以。
许天殊给廖人通回了消息,没提具体的原因,只是道了歉,和他重新了录制时间。廖人通没说什么,估计这几天演出忙,顾不过来。
第22章 第 22 章 不欢迎光棍
在阿那亚的第一天, 阳光很好,旁晚时分出现了橘色天空。许天殊坐在海边台阶上看日落,被白栎抓拍了几张照片, 她心情大好,立刻挑了一组发朋友圈。
照片刚发出去, 她刷新着动态, 看到熊邺一分钟前也发了朋友圈。
文案很简单:感谢师哥和嫂子的招待。配的图片是饭桌上的菜肴,还有他和师哥的合照。
从不更新动态的人, 居然发了朋友圈,还晒出自己的照片, 蛮让人意外的。
一般情况下,只要是眼熟的朋友分享生活照, 许天殊都会习惯性地点个赞。比起广告、装x、挂人等乱七八糟的内容刷屏, 她更愿意看到这类活人感的分享。这次她也没多想, 随手点了个赞。
朋友圈发出去不久, 互动的小红点提示不断增加。吃过晚饭回民宿, 再次打开手机时, 许天殊看到堂妹许天缊发来消息:“天殊, 你出去旅行啦?”
消息是半个小时前发的,见她没回,许天缊又发来一条:“最近还在北京工作吗?”
她和许天缊平时几乎不联系,这回突然发消息,一定是有什么事。许天殊迟疑着说到:在呢,我假期和朋友来北戴河玩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问候一句“最近怎么样”, 没等她打完字,许天缊回了过来:“方便说话吗?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武艺萌在露台抽烟,白栎去了卫生间洗澡, 许天殊见周围没人,找到耳机,回了个“方便”。
她已经准备好了接电话,许天缊却迟迟没打过来,等了有五分钟,语音提示终于响了。
许天殊先开口:“喂,小缊?”
“是我,我在医院呢,刚把肉肉哄睡着。他这几天发高烧,一直住院。”
肉肉?许天殊立即反应过来,是她的小孩。听许天缊的语气很焦灼,可是告诉自己这个做什么,难道很严重,要转院来北京看病?
许天殊没法感同身受,只能关心地问:“很严重吗,大夫怎么说?”
“中度肺炎感染,得住院一周。”
这是严重的意思吗,许天殊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听见许天缊支支吾吾着开口了:“那个你手头宽裕吗,能不能…”
许天殊恍然大悟,万万没想到会许天缊会开口朝自己借钱。没等对面继续往下说,她径直问道:“你要多少?”
“我这还有一些,就是怕后面不够……先给我转两万行吗?”
许天殊给她转了两万,又单独转了两千到许天缊的支付宝上,说是小姨给肉肉的。
许天缊生孩子的时候,没有知会许天殊,平时两人也极少联系,曾经还一度把彼此视为暗自较量的对手,现在遇到困难了,却忽然找过来。按理说,许天殊应该不高兴或者幸灾乐祸才对,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默默转了账,没有打听多余的事。
许天缊看到收款提示,心中一热,主动说起了自己的近况。
原来她生完孩子后重返职场,工作一直力不从心,上个月被直属领导揪到错误给开除了。好在拿到了一笔赔偿金,本来打算指望赶紧找工作,能顺利过渡下去,结果找了一圈,都不太满意。
偏偏她老公还惦记上这笔赔偿金了——嫌现在开的车档次低,想换辆好点的。许天缊不同意,两人为此吵了很多天。最终她还是妥协了,因为人家说“你现在住着我家的房子,贴点钱给我换辆车怎么了”。
最后他东凑西凑,按揭入了一辆保时捷 Macan。本来交完税费保险,手里剩下的钱不多,没想到孩子在这个节骨眼生病了。聊到最后,许天缊再三表示,下个月等他老公发了工资,一定第一时间还许天殊的钱。并嘱咐道:“我失业的事,一直瞒着家里人,拜托你保密。”
太离谱了,有钱买豪车,没钱给孩子看病。许天殊很心疼自己的两千块,只能安慰自己,孩子是无辜的。
*
栾城离北京将近四百公里,坐动车需要两个小时,开车则要四个小时。这个假期,岑奕岩从栾城往返北京两趟。
第一趟他是开车回来的,刚到家,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着急忙慌地走了。嫌开车太慢,坐动车回了北京。隔天一早又坐动车回了栾城,在县城家里待了一天,给妹妹过了生日,又回乡下老家住了几天。
在老家的时候,岑奕岩尽量不打开电脑,减少看手机的频次。但架不住轮值群里时不时弹出消息,不盯着点还不行。爷爷岑承邦见他忙得出奇,这天逮着机会,把人喊到一边,语重心长地提醒:“工作再重要,也得悠着点。你爸就是前车之鉴。”
岑奕岩心想这是两码事,意外哪能避免得了呢,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故而语气轻松地调侃道:“爷爷您放心,我心里有数。倒是您和奶奶,还舍不得那破菜园子呢?”
“种菜又不费体力,就当运动了,我身体倍儿硬朗”,岑承邦七十多了,年轻的时候当过村里的书记,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太好了,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臭小子,我用得着你操心。先顾好你自己的事。”
“我有什么事?”“
岑承邦的刀子嘴开炮了:“不说结婚,好歹得找个女朋友。下次还是一个人,你干脆别回来了,我这不欢迎光棍!”
为了让老头停止攻击,岑奕岩嘴上答应得好,转头压根没当回事。
这天晚上刷朋友圈,他看见许天殊给熊邺点了赞,而熊邺却没给许天殊点赞,不由得诧异,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分手了?但细想又不可能,以许天殊的性格,分手绝对会删好友。想到那天她手机关机,一个人闷在家里的萎靡状态。如果不是遇到感情问题,那就是遇到别的事了。
所以她和熊到底是什么关系?
岑奕岩一时疑惑了。他重新下回了豆瓣,点开许天殊的主页,看到“在别人的故事里看到自己的经历”,“身不由己”这些意味不明的话,不禁有些怀疑——当初突然提分手,也许不是她的本意。
如果是父母不同意,倒是说得通了。
岑奕岩给廖人通打电话,上来就问:“许天殊男朋友你见过吗?”
廖人通刚下台,状态亢奋,还沉浸在表演里,插科打诨道:“你说哪个?之前确实听说带了个男的来,最近换没换,我就不知道了。哎,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好几个月之前了,你到底要干嘛,不是对人家的事不感兴趣吗?”
“没事”,岑奕岩说着就要挂电话。
廖人通正经道:“她现在单身,上回阿然介绍她去相亲活动,人家没提自己有对象”。
电话已经挂了,也不知道岑听没听见。
廖人通打开微信,给他发消息:“7号有场主题脱口秀,你来不来玩?”
岑奕岩刚想说没空,看到廖人通又发来一条:“许天殊也在,她最近和我有合作来着,来录点素材”。
他回了一个字:“好”。
*
前几天手机关机,放了廖人通的鸽子,白白耽误了助理小龚的半天时间,许天殊挺不好意思的,这次来BOBO酒吧,她带了烘焙点心和咖啡,算是给他们赔礼道歉。
小龚今年大四,学的数字媒体技术,说是在笑吧实习,其实算是半入职了。
也不知道廖人通给他开了多少钱的工资,小伙子工作态度积极主动,总是笑脸迎人,一点被压榨剥削的样子都没有,和组内的实习生季雪、虞元垚完全两种状态。
“天殊姐,你太客气了。那天你没来,我想着反正设备也在,就自己录了。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你可以回去再听听。”
主动性这么强?许天殊很意外,夸道:“好啊,辛苦你了。看来以后我都不用来现场了,你录好回传素材给我就行。”
“那可不行,你得来现场替我镇场子。上次见我一个人在这,范范哥和阿然姐都问起来,说你怎么不在。当时我也没联系上你,不知道怎么回…”
小龚一开口就说个没完没了。许天殊忙叫停:“行,那我去趟候场室,和他们打声招呼。”
她先去了厕所,出来时在过道碰上阿然,便和她聊了起来。
阿然先开口:“你最近忙不忙?下个月就光棍节了,还是一个人过?”
许天殊一听,就知道她又想拉郎配了。扫兴地叹了口气:“你倒是提醒我了,该死的双十一又来了,得加班卖货了。”
阿然才不信,质疑道:“你不是做运营吗,卖什么货”。
“我得说服网红直播带货啊,要不平台怎么赚钱。你有没有兴趣?不行,你才五万来粉,量级恐怕不够。”
“许天殊,有你这么损人的吗。”
“开玩笑,哪天想带货直接找我,帮你对接品质好的商家。”
“卖货不考虑,不过我倒是可以开直播聊情感话题”,阿然差点被许天殊带跑偏了,立刻反应过来,拉着她问道:“我手上有个客户,想找长择对象,27岁,A9家庭,做投资的,有兴趣吗?”
许天殊刚要回绝,抬头看到岑奕岩从拐角处出现,正朝这边走过来。
她舌头打了结,临时改口道:“好啊,我可以见见”。
岑奕岩老远就看见了她,路过时头微微一偏,顺势扫了过去,视线精准地落在许天殊脸上。她下意识抬眼,两人短暂而飞快地对视了一瞬,谁都没有开口说什么。
“那我约时间了,下周六你OK么?”阿然打开备忘录看资料。
许天殊漫不经心地回了个:“好”。
工作台在靠近退场出口的暗角里,被舞台上的聚光灯一衬托,看起来漆黑一片。许天殊回到这片黑暗里,目光不自觉地瞥向观众区。
今天的专场主题是“极简生活”,台上的演员说自己最近在断舍离:“有人断舍离是清理东西,我不仅丢东西,我还丢人。口误,删人,删除好友。比如说前任、八百年不联系的老同学,晒丑小孩的亲戚、发广告的前同事……”
聊到后面,演员问观众,有没有舍不得扔掉的东西,有位女生站起来说:“前任送的金子”。
演员反问:“挂个咸鱼很难吗?”
台下哄然一笑。
许天殊想起来,自己还有些东西留在岑奕岩那。当年只求尽快了断,没顾上太多。后来她整理物品,发现外婆送的水晶手串找不见了,思来想去,应该是放在岑奕岩那里了。
原本以为岑奕岩会像自己一样,把物品打包整理还回来,但他没有。
她还等了一阵子,后面淡忘了,也没想着找他要。别的东西倒无所谓,只是水晶手串是高三那年外婆送的,中间挂了颗金灿灿的转运珠,曾经带给她很多好运。
得把手串要回来,许天殊记着这事。
第23章 第 23 章 他为什么在你家?
演出结束时, 许天殊让小龚收设备,自己则在观众席里找到了岑奕岩。
四周的观众陆续起身离场,岑奕岩稳坐在椅子上, 低头看着手机。她等人变少了,才走过去, 停在一米外叫他:“岩总?”
岑奕岩抬头看清是她, 脸色毫无意外:“有事?”
许天殊犹豫了一下,说:“你记得我有条紫水晶手串吗, 是不是在你那里?”
岑奕岩眉头微蹙,不解地问:“什么手串?”
看这表情, 似乎早忘了。
“紫水晶手串,上面有颗金鼓珠。是放在信件收纳盒里的, 里面有我收集的明信片、门票之类的杂物, 还有个U盘和手串, 你记得吗?比A4纸小点的棕色铁皮盒子……”
许天殊边说边比划着, 动作略显焦急。岑奕岩笑了一声, 觉得匪夷所思:“当时不找我要, 现在才想起来。我要是给扔了, 是不是还得赔你?”
“我就是问一嘴”,许天殊不抱希望了,找补了一句:“丢了也没事”。
她刚转身想走,看见岑奕岩站起来了,语气很平和:“我留着,你想要的话可以来我家找。”
去他家?自己找?他女朋友不介意吗, 这不太好。许天殊下意识地想拒绝,说得很委婉:“现在不方便的话,等你有空了带给我也行。”
“我挺方便的, 你不方便?”
“额…”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问:“你回橡湾吗,我可以捎上你。”
许天殊想了想,说:“等我几分钟行吗?”
“好”。
岑奕岩的车停在附近社区的收费停车位,走过去有段距离,他先去开了车,让许天殊收拾好来路边等他。
等车的时候,许天殊就开始纠结等会该坐哪。人家有女朋友了,坐副驾不太好,可是坐后排的话,又有点不尊重对方。远远看到岑奕岩把车开过来,车牌号晃了晃她的眼睛。
许天殊拉开后座的车门,身子还没完全进去,就听见岑奕岩说:“我不习惯给人当司机,你坐前面吧”。
她愣了一下,耳根发热,语调不高不低地回了个“好”。
副驾座椅的位置被人动过,许天殊一坐进去,就感觉到位置和前两回不一样。
靠背被调得后仰了些,座椅也向后滑了一截,腿部空间宽敞得让她无所适从,几乎可以半躺下了。可以想象,上一个坐在这里的人,姿态是多么的放松随意。
许天殊挨着座椅边缘坐下,身体僵直着,脸上写满了不自在。她侧身去拉安全带,却怎么拉都不够长——带子在她胸前绷得紧紧的,勒得人呼吸不畅,可她偏偏不想往后靠,像在和谁较劲。
拉了几次没扣上,仪表盘亮起红色的闪烁灯,滴滴滴的提醒让人心烦。
许天殊索性松手,接着重重往后一倒,重新抽出安全带,“咔哒”一声扣上了。
警报声终于停了,但她这连串的动作,发出一串格外刺耳的响动。
岑奕岩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拧着眉毛,耳根泛红。
他语气里掺了点笑:“你跟安全带较什么劲?”
许天殊没说话,眼睛盯着前方那辆慢吞吞的白色SUV,车窗映着她的侧脸,线条绷得很紧。
等红灯的间隙,车子停了下来,四周陷入短暂的静默。
天色昏暗,车道两侧的霓虹灯亮起,落在前挡风玻璃上,洇出一圈柔光。
岑奕岩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搁在大腿,食指有节奏地轻敲着膝盖。他忽然开口,问:“熊邺是谁?”
许天殊一愣,侧头看他,反问:“你怎么鞜樰證裡认识熊邺?”
“上回碰了他的车”,他语气淡然,许天殊乍一听,没理解这个“碰”的意思。
几秒后,她拉高了声音,瞪大眼睛看他:“他的车是你撞的?”
岑奕岩掀了下眼皮,扭头看她:“是”。
许天殊噎住,看着前方红灯变绿,车子顺滑上路。她平复了心情,嘟囔:“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看不惯他”,岑奕岩说完眉头一紧,眼里透出一抹难以掩饰的轻蔑。
许天殊坐不住了,扭头看他:“你们打过交道?他得罪你了?”
“我给你打电话,他凭什么接。”
许天殊怔了半晌,解释道:“是我让他接的”。
“你为什么让他接,他又为什么在你家”,岑奕岩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嗓音低沉而冷峻。
这和他有关系么,许天殊觉得好笑。她顿了顿,回:“你有点多管闲事了”。
岑奕岩沉默着,似乎没想好怎么回。半晌后,他才开口:“我多管闲事?那你下车吧。”
许天殊身体微微一震,眼里迅速闪过一丝惊讶。她不明白岑奕岩现在怎么了——以前他很少发脾气,几乎没对自己说过重话。
她抬头,目光复杂地看向他,咬着牙:“求之不得,前面路口放我下去。”
说着就把安全带解开了。
岑奕岩没理她,反而加重踩下油门,加快了速度。
车速攀升,路灯的光影在挡风玻璃上飞快掠过。许天殊就这样盯着他,任由不满、委屈和愤怒的情绪蔓延开,一点点胀满胸口。
下回再也不坐这辆破车了,她愤怒地想。
*
眼看开了小区附近,许天殊尝试在进地库前下车。她手扣着门把,用力一拉,车门纹丝不动,已经自动锁死:“我要下车”。
岑奕岩没看她:“手串不要了?”
“你改天寄给我,咱们保持点距离好吗,拜托尊重一下另一半的感受。”
“什么另一半?”
许天殊沉默了几秒,无声地叹了口气:“男朋友带异性回家,那个女人能忍受?你现在油腻得让人觉得恶心。”
岑奕岩一愣,不仅不恼,眼角反而压不住地弯了一下。车子在地库里开了很久,七拐八绕,简直像在走迷宫,也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真就这么远。
许天殊见他不吭声,想必是心虚了。又白了他一眼:“你别绕了,我要下车”。
话音刚落,岑奕岩紧接着就坦白:“我没有女朋友”。
许天殊僵在那里,大脑短暂的死机了。片刻后,她还没回过神来,岑奕岩已经把车停好了。
他一边解安全带,一边抬头觑了眼:“你想要回手串,就跟我上去取。不要的话,我改天卖给收废品的。”
许天殊没回话,跟着下了车。
这个假期,心情起起伏伏的。她还在消化岑奕岩没有女朋友这个消息,可怕的窥探欲立刻就来了。好奇他开车拉了谁,把座椅调成那样,又好奇生日礼物是送给谁的,甚至还有些点想知道他家什么样……
等电梯的时候,许天殊闲聊着问:“你在这住多久了?”
房子是两年前买的,岑奕岩真正搬过来还不到半年。
他早就知道许天殊也在壹拍,从她入职那一刻就知道。如果查看公司账号主页会留下访客记录,那么在许天殊的访客栏里,将会出现岑奕岩访问了99次的记录。
后来他陆续收到滴滴自动发来的行程短信,更是连许天殊住在哪个小区、爱去那个商场都知道了。
至于为什么不联系她解绑,原因很简单,第一他以收短信作为无聊生活的调剂,并不觉得被打扰;第二当初被甩得太狠,他拉不下面子去找对方。
谁知道她会不会误会自己死缠烂打呢。
所以他寄希望哪天她能自己发现,悄悄把电话给改了,又或者来个偶遇,他当面提醒,没准儿能看到她尴尬的样子。只是他们的业务交集实在太少,别说偶遇,就是同时出现在同一栋楼里的次数都很少。
而他也没闲心时刻记着这事。
说实话,如果不是那次去医院找她,他真没考虑过复合的事。
张爱玲不是说过么——“人家抛下你的那一刻,一定有某个瞬间觉得没有你会生活得更好,那一刻一辈子都不值得原谅”——这话还是许天殊告诉他的。
谈恋爱的时候,她仗着年纪比自己小,理所当然地撒娇、闹脾气,提过很多无理取闹的要求,比如一吵架就把分手挂在嘴边。
记得考研出成绩那会儿,她分数不太理想,心情糟糕。隔三差五就找自己吵架,有一回在气头上,他就顺着她说了句:“行,分吧”。接着这段感情,就迎来了史上最大的一次危机。
过后,许天殊扔出这句话,大言不惭地说:“就凭你敢把‘分’字说出口,我就可以一辈子都不原谅你。但是我原谅你了,仅此一次,请你好好珍惜,并且反思。”
她可以随时拿分手做威胁,他却连发泄情绪都得克制。可谁让她是自己喜欢的人呢?他愿意迁就包容,接受一切霸王条款。这还不叫珍惜吗,该反思的人是她许天殊才对。
所以就算要复合,也该是她主动一些。
可是她连熊邺是谁都不肯说,一点复合的诚意也没有。行吧,那就还是他来吧,反正轻车熟路,顺手的事。
岑奕岩没看她,也没正面回答,忽然问:“你是从来不运动吗?”
“运动啊,我在劲园办了卡。”
“为什么不去小区的健身房?”
“男人太多,味儿大。”
岑奕岩轻哼了声,难怪从来没遇到过她。
说起买房这事,不是刚需,岑奕岩起初并不着急。前几年陆续看了一些房子,不是户型不好,就是位置不合适,后面也没特别上心,毕竟这和找对象一样,都得看机遇和运气。
许天殊回国那年,有中介在朋友圈推了这套橡湾的大一居。说这房子南北通透、带衣帽间,是最受附近大厂员工欢迎的房型。买下来哪怕不自己住,分分钟就会被抢着租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被“容易出租”这个优点打动了。甚至没线下看房,和中介聊了几句就定下了。
当时想的是,许天殊就住这个小区,万一哪天她换房,自己的房子被她租了呢?当然这事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如此幼稚的设想。
房子装修完,晾了半年,岑奕岩还是自己住了进来。
他记得上大学的时候,许天殊有规律运动的习惯。所以刚搬过来的那几个月,总去健身房,确实如许天殊所说,男的多,汗味大,所以后来他也不爱去了。
见岑奕岩笑得莫名其妙,许天殊故意问:“你是合租还是整租?有几个室友?”
岑奕岩看了她一眼,说:“我自己住”。
“整租?”许天殊扬着下巴,眼神在他身上审视了一番:“你的工资水平确实能租得起”。
岑奕岩看着她,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买的。”
许天殊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酸酸地问:“还贷压力大吗?”
“挺大的”,岑奕岩点头,问:“你要和我一起还?”
“呵呵……真会开玩笑”,许天殊脸颊发烫,别过头不看他。正好电梯到楼层了,她快步走了出去。
“这边”,岑奕岩抬手想把人拉住,指尖刚碰到她的胳膊,觉得不妥,又立刻收了回来。
那缕温热短暂地停留了几秒,许天殊身形一僵,迟缓地转过身:“不早说”。
第24章 第 24 章 职场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
指纹一扫, 门锁发出一声低响,随即应声而开。
岑奕岩微微侧身,往里撑着门, 玄关处的感应灯“啪”地亮起,他抬手, 掌心朝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天殊看到鞋柜旁有双黑色拖鞋, 犹豫着问:“要脱鞋吗?”
不知为何,她莫名有些紧张, 明明上回去熊邺家看猫,都没这么局促。
“随你, 不介意的话凑合着穿一下”,他弯腰拉开柜门, 拿了一双一模一样的黑色拖鞋出来。
这个码……对她来说, 显然过大了。不过穿上还蛮舒服的, 不影响走路。
许天殊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屋里, 低饱和度的灰黑主色调, 客厅大面积留白, 却不显空。棕灰色的窗帘搭配深色木地板, 透着一股沉稳低调的质感。
她没往里走,径自问道:“东西在哪?”
岑奕岩还在玄关处,慢条斯理地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深灰T恤。隐隐能看到衣料下的肌肉线条,许天殊见状,胸口莫名烧得慌。她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看向一侧的黑框磨砂玻璃门,里面貌似是卧室。
紧接着,岑奕岩就推开那扇门, 屋里的灯“啪”地一声亮起,将开放式金属架和衣柜照得明亮清晰。
他的衣服并不多,样式大多是基础款。大衣和外套占据了挂衣区不到一半的位置,中间的格柜和抽屉里叠着几件常穿的T恤,清一色的黑灰。洗衣机和烘干机嵌在一组原木色定制柜体中,上方设了一排收纳格,摆着洗衣液、柔顺剂、除菌喷雾……倒是有点儿生活气息。
整个衣帽间的利用率不到四分之一,有必要为了这么点衣物,专门设计一个衣帽间吗?改成次卧多好。许天殊不解,只在心里默默吐槽。
岑奕岩打开顶层收纳柜,从里面取出旧铁盒,放到许天殊面前:“是这个吗?”
许天殊怔了几秒,动作轻缓地将盒子打开。看到大学四年里收到的好友明信片、寒暑假往返家乡的纸质火车票,话剧、电影以及各种展览票根,都被完好保存着,心底泛起一股酸涩又温热的情绪。
随手拿起一张话剧票,凑近看,上面的字迹墨印淡得快要消失,隐约能辨认出是菊隐剧场的演出票,上面的日期残影已经模糊不清。
远去的学生时代的回忆袭来,她想起和室友们蹲点上人艺官网抢50一张的学生票,散场后赶着去地铁站,在学校澡堂关门前回宿舍,用十分钟快速冲澡洗头的日子。
“谢谢”,许天殊很真诚的道谢。
岑奕岩半靠在柜门边,抱着手臂看她,目光审视:“谢什么?”
“谢谢你帮我留着这些”,许天殊边说边在盒子里翻找,发现U盘也在,却唯独不见手串的影子。
她把盒子里的物件清空,反复翻找,发现手串真的不在,不禁皱起眉头。
眼看她耐心即将耗尽,岑奕岩终于吭声:“东西坏了”。
“所以你给扔了?”她抬头看他,眼角渗出一丝埋怨的意味。
岑奕岩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忽然耸肩一笑,起身进了隔间的卧室。许天殊跟上,未踏进门,就看到那张平整开阔的大床——灰色四件套铺得一丝不苟,床尾随意搭了条薄毯。
她脚步顿了顿,没再往里走。
卧室灯光很暗,许天殊却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床头柜的kindle——是某年元旦,自己送给他的新年礼物。这年头,电子产品一年一更新都算慢的,他居然还在用这个老古董,够节省的。她心里这样想,眼里却不自觉多了点亮晶晶的东西。
岑奕岩从床头柜的第二层抽屉里,取了个巴掌大的绒布袋出来,扔到许天殊怀里。
隔着绒布,能摸到里面散落的珠子,她紧紧把布袋攥紧手里,同时松了口气,下意识说了句“谢谢”。
岑奕岩看她,语气有几分不满:“你只会说这两个字?”
许天殊一愣,嘴里轻飘飘说着“改天请你吃饭”,手上则加快速度,把东西一股脑装回铁盒里。她抱起盒子,做出一副急着要走的架势:“这个点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改天再好好感谢你。”
不等她说完,岑奕岩快步走到门口,大力将推拉门一拽,磨砂玻璃门在轨道上快速滑动,随后撞上边框,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许天殊被吓得不轻,看着面前这人像堵墙似的立着,压迫感瞬间袭来。
她偏过头,语调略带讽刺:“你家门真经摔”。
“熊邺到底是谁?”
不提还好,一提熊邺,许天殊就想起他撞人家车的事。别人都是年纪越大越沉稳,而他呢,反而变得莽撞和情绪化。这几年经历了什么,真叫人费解。
“他是我家里介绍的相亲对象,条件很好,人品不错,我们聊得挺好的,没准儿以后会在一起”,许天殊冷冷说完,也懒得避讳,费劲将人推开,拉开门就要出去。
听到“家里介绍的相亲对象”,岑奕岩觉得刺耳,可又听见“没准儿以后会在一起”,他面色一松,很配合地让开了。
认识这么久还没在一起,那就是没可能了。
看着许天殊在门口换鞋,岑奕岩忽然冷不丁地蹦出一句:“你的会议反馈什么时候交?”
许天殊早忘了这茬,愣是头也没抬,理直气壮地拒绝:“我不交,没空写”。
“也行,到时候HR问起来,别怪我给你打低分。”
她立刻变了脸:“开玩笑,我早写完了,忘了发而已,等我回去改下格式…拜拜。”
***
运营人员的工作强度如何彰显,除了可量化的数据表现,还体现在各种大大小小的汇报中。比如许天殊她们要做年度、季度、月度汇报,日常还得写周报和日报。
本来工作内容就繁琐,每天还要绞尽脑汁写日报,许天殊起初极度反感。后来被刘斐批评“太敷衍”,并再三强调:“你活可以干得不好,但日报必须写得好看”。
职场第一课,做好向上管理。于是工作两年多,许天殊在这方面越来越得心应手。
然而,某天的日报给她捅娄子了。
刘斐当天没细看,后面她要做月度汇报的时候,去几位下属的日报里找灵感,发现许天殊竟然选了岑奕岩做导师,还被他喊去开会了。这两人怎么又扯到一块,她觉得极为不妥。
星期一上午开周会,刘斐提醒道:“咱们公司员工多,也不反对同事间谈恋爱,按理说彼此熟络是好事,但我还是想强调一下,职场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工作是工作,私事是私事,希望大伙分得清楚一点。”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千万别和工作场合里的男人纠缠不清,否则霉运上身。过来人的忠告。”
乍一听这话,许天殊还没觉得什么,直到周五,岑奕岩忽然发来一条消息:“我周末有空”。
她回了两个问号。
“不是要请我吃饭?我周末两天都有空,你选个时间”。
许天殊去商场的首饰柜台,好说歹说才让人帮忙把水晶手串修好。她摸着手腕上的小珠子,心想确实这顿饭确实该请,可周六阿然给她安排了相亲,周日又得出发去杭州,实在抽不出身。
她谨慎措辞,礼貌地回道:“岩总放心,我记着呢。不过最近有点忙,备战双十一大促,得去杭州出差。你看过段时间行吗?”
他问得直接:“你哪天去?”
许天殊想了想,这事不好撒谎,只能告诉他是周日。
他又问了:“周六呢?”
“那天我有约。”
岑奕岩没再说话。
晚上和同事一起下班,许天殊忽然想起刘斐开会时说的“别和工作场合里的男人纠缠不清”这句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没准儿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
毕竟她前段时间为了撇清关系,非要退出S+级的项目,错失考核拿E的机会,现在又巴巴地找他当导师。这行为,确实有点拎不清的意味。
“保持边界,专注自我提升”,她在心里警示完自己,加入旁边同事的闲聊。
韩竺雯悠悠道:“你说斐姐周一说那话,是不是意有所指?我总觉得她应该是察觉到情况了,所以特地提醒咱们。”
“有可能”,蔡郁文神秘兮兮地放低了声音,“清妍的营销总监你们还记得不?”
“想不记住都难,他给咱们氪金冲榜,花了多少来着,是我见过最壕的品牌方。”
蔡郁文摇头:“别被表象迷惑了。和斐姐付出的惨痛代价相比,那才多少钱。”
“什么意思,他俩有情况?”韩竺雯两眼一亮,停下拉住蔡郁文的胳膊,急切地催她快说。
许天殊也愣住,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她周末去杭州,重点对接的商家里就有清妍。这会儿听蔡郁文提起来,不得不竖起耳朵打探清楚缘由。
原来刘斐和清妍的营销总监金松彬是前任关系。
谈恋爱的时候,两人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当时她创业做MCN公司,孵化了一批美妆垂类KOL。彼时清妍还是个不起眼的二线美妆品牌,金松彬负责市场投放,是刘斐的内容团队联合旗下博主,帮着策划了一场场种草活动,才把销量带起飞,成了炙手可热的一线国货美妆。
后来不知道是被同行举报,还是内部人眼红,一封举报信发到了清妍总部,说金松彬和刘斐捆绑太深,存在利益输送关系。
金松彬为求自保,一句“仅有工作往来”,干净利落的撇清了干系。为了回应总部质询,他还倒打一耙,把锅甩到刘斐头上,说是她为谋取投放便利数次私下接近自己,甚至刻意压低KOL报价,虚报数据,用返点佣金来利诱自己。
清妍总部当即中止了与刘斐公司的全部合作,不但暂停尾款结算,还发了律师函要求核查过去两年的合作账单。
一夜之间,刘斐从“美妆种草垂类Top级幕后操盘手”变成了“贿赂甲方的黑幕代表”。好在她这边账目清晰,流程合规,扛过了商业不正当的调查。
只是经此风波,她的团队在业内风评受损,客户叫停合作,旗下达人纷纷解约……眼看短时间内无法翻身,刘斐果断从杭州来北京,换平台重新开始。
可笑的是,金松彬不仅全身而退,还在内部会议上得了个“处理得当、及时止损”的评价,如今竟升到了营销总监的职位。
韩竺雯感慨:“这世道,越是没道德底线的人,越能混得风生水起。难怪创作者大会那次他舍得砸钱,合着是心虚”。
“可不,凡事都得留个心眼,谁知道和你打交道的是人是鬼呢”,蔡郁文附和。
许天殊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一想到下周要和这人打交道,不免多了几分警惕。
第25章 第 25 章 死男人只想干那事
鼓楼东大街附近有家胡同咖啡馆, 名字很特别,叫“你来晚了”。
阿然订了顶楼露台的位置,初秋的空气干爽微凉, 空气中时不时飘来一阵桂花香。
许天殊到时,男方还没到。她先点了杯桂花拿铁, 坐在预定好的位置看风景。天色瓦蓝, 抬头望过去,胡同里高高低低的瓦房错落有序, 阳光撒下来像一层薄薄的蜜,将泛旧的青灰屋脊线染成浅金色。
胡同拐角处有株老槐树, 树干笔直粗壮向四处伸展,枝叶已过了盛夏的浓密, 细长的叶子边缘泛着黄意, 偶尔有几片打着旋慢悠悠地落到瓦缝上。
许天殊望着屋顶上的黄叶发呆, 忽然很好奇, 岑奕岩现在在做什么。
说起来这事都怪他, 要不是他那天忽然出现, 分散了自己的心思, 她也不至于冒然答应来相亲。
所以他到底有没听到自己和阿然的谈话?
如果知道她要来相亲,他不应该有点反应吗,熊邺不过是接个电话,他就冲动到撞人家的车,这明显是吃醋的意思吧…还是说他单纯不喜欢熊邺这个人,其实撞车的事和自己没关系?
许天殊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岑奕岩了, 不知道是当局者迷,还是对方进化得世故老练,心思深沉, 让人捉摸不透。
他们本就不是普通的同事关系,现在又多了层微妙的暧昧,之后的相处该进还是退,许天殊一时拿不定主意。
她说服不了自己更主动一点,首先父母那关就过不去;其次,谁知道岑奕岩是不是真心想复合,如果他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那她的一厢情愿岂不是很可笑;最后,刘斐说得很对,工作和私事要分开,她不想让私人情感影响到工作……
许天殊正想得入神,被对面的男士打断思绪:“您好,请问是许天殊女士吗?”
抬头一看,是位精致讲究的男士,灰蓝色羊毛混纺外套,内搭POLO衫,梳着一丝不苟的大背头,鼻梁上架了副金属细边眼镜。这风格莫名让人联想到某些金融男博主,也是这幅打扮……
她愣了几秒才点头:“你是阿然介绍的?”
“梁开勉”,对方报上姓名,刚一坐下,忽然来了一句:“你26了?不像,看起来比同龄人有活力。”
二十六很老?这话让许天殊不适,不轻不重地回了句:“你看起来倒是蛮成熟的,有三十五六了吧?”
梁开勉自信一笑:“不对,给你个机会,猜一猜。”
这人听不懂好赖话啊,许天殊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没接话。
梁开勉倒不介意,主动自我介绍起来,语气带点炫耀似的轻松:“我今年二十七,本地人,皇城根长大的孩子,从事投资行业……”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像是故意吊着话头,在等许天殊问细节。
许天殊却只是“嗯”了一声,没抬头,看着杯壁沾着的几颗干桂花出神。
梁开勉显然没打算放过展示自己的机会,自顾自地讲了一通项目操盘经历,说完见她反应冷淡,他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不过语气仍夹着笑意:“你挺特别的,和我以前见过的女生不一样。”
许天殊这才看向他,认真问:“哪儿不一样?”
他往她身上扫了一圈,眼神带点思考和审度的意味:“往常我一聊自己的工作,别的女孩甭管懂不懂,都会追问点细节,你不问,挺难得的。”
许天殊笑了,半开玩笑地说:“我只是觉得试探挺让人反感的,容易引发误会。比如你能分清一个女生是对你感兴趣,还是对你的职业感兴趣吗?”
她说“职业”的时候,举起双手做了个打引号的手势。
梁开勉笑了,趁机问道:“咱先别管其他人,我比较好奇,你对什么感兴趣?”
许天殊往后靠了靠,轻轻一笑:“非要说一个的话,我觉得是人品。”
她说的是人品,梁开勉却自动忽略了后面的“品”字,语气抬高了几分:“巧了,我也是。说白了,两个人有没有戏,其实见面第一眼的身体反应就知道。”
许天殊眉头动了一下,反问:“身体反应?”
“有点直白哈,其实话糙理不糙,就那意思。”
许天殊莫名犯恶心,端起咖啡放到鼻子前顿了顿,没喝。她放回杯子时下手有点重,里面溅起一层奶沫,在杯口晃了晃。
看着浅棕色的奶沫消下去,她忽然问:“那你对我什么反应?”
梁开勉一下愣住,有点没跟上她的节奏,片刻后才笑道:“既然你问了,我也不藏着掖着,反正都是成年人,奔着正经找对象去的。”
他朝前坐了坐,放低声音:“我对你挺有感觉的”。
许天殊往后一靠,客气地笑道:“可惜了,我对你没感觉,那也别浪费时间了,祝你下回相亲顺利。”
说完拎起包,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开。
第一次被人温柔开撕,梁开勉不怒反笑,回头看了眼许天殊的背影,心想这姑娘挺带劲的。
许天殊出了咖啡馆,给阿然发消息,报告相亲结果:“死男人只想干那种事,真下头!”
“怎么回事,你们现在在哪呢?”
“已经结束,我回家了”。
阿然打来电话问具体情形,许天殊挑重点讲了一遍。听完阿然无可奈何,赔礼道歉道:“亲爱的别生气啦,下回我再给你介绍一个,人品包好的。”
“算啦,我现在不着急着找,你还是安抚客户去吧。”
“好,回头再聊。”
许天殊挂掉电话,打开微信,看到岑奕岩半个小时发来消息。她有些惊讶,点开对话框,是份加了批注的会议总结,后面跟了一句:“你哪天回?”
“什么哪天回?”问得没头没尾的,让人莫名其妙。
“不是去杭州么,哪天回来?”
“周三四的样子,我还没订票”。
隔了大概有一分钟,岑奕岩没回话,许天殊补了句:“怎么,有事吗?”
“这个月不是还没1V1交流么,回来说一声,我去接你。”
看到1V1三个字,许天殊脸唰的一下红了,好在周围没熟人,她抬头看着胡同里的小巷子,忽然分不清去地铁站的方向了。打开地图导航,到了地铁站,才回了个:“再说吧”。
岑奕岩没说话了,直到晚上,许天殊登录播客账号后台,发现一个眼熟的ID:岑奕岩,系统自带的头像,没有粉丝,只有一个关注。
这是实名上网,不装了?
许天殊当时忙着上传新作品,直接忽略了。隔天上了高铁,又收到岑奕岩的消息,问她有没有出发。
看到消息,许天殊一愣,犹豫了半晌才回到:“我已经在动车上了,有事吗?”
聊天框顶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许天殊盯着那行字,看它灭了又闪,闪了又灭。到底要说什么…她攥着手机,心跟着提了起来。
结果一分钟过去,他只发来两个字:“没事”。
许天殊把手机扔到小桌板,动作略显粗鲁,把旁边的虞元垚吓了一跳,她下意识问到:“天殊姐,怎么了?”
“噢,没事”,许天殊也觉得奇怪,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容易生气。她扭头看窗外,动车正飞速行驶在华北平原上,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她仍觉得气不过,拿起手机打字,问:“岩总很闲吗?”
这次岑奕岩回得很快,却惜字如金:“嗯”。
许天殊回呛:“太闲的话可以去公司加班(微笑表情包)”。
很快,岑奕岩回了张照片:“放心,在加”。
是张工作视角拍的办公桌照,电脑屏幕上黑不溜秋的爬满了代码。许天殊点开照片,发现电脑屏幕居然被打了码。呵呵,够谨慎的……
“不用打码,我看不懂”,她发完消息就把手机塞回包里,不想和他闲扯些有的没的。
列车停靠在站台,许天殊看到远处半空中,悬着那块标志性的蓝底白字站牌——“栾城站”。
她盯着那几个字发了一会儿呆,思绪飘得老远。
***
当年皱君萍要去栾城打探岑家底细时,许敬阳是不同意的,他觉得多此一举:“天殊提到那男孩,能说出一百样好来,她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越是这样,我越担心她被骗。每次我问起对方家庭情况的时候,她都说得含含糊糊的,这里面绝对有事。再说了,这年头谁家嫁女儿不调查对方家庭的?咱就这一个孩子,不谨慎一点我不放心。”
许敬阳只好陪她跑了这一趟。
邹君萍早打听到岑奕岩老家大概的地址,下火车后,两人去了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借着点菜和老板闲聊,说来找一位姓岑的战友,只知道他有个儿子,成绩好很有出息。可惜这几年断了联系,也不知道老战友身体好不好,近况如何。
快餐店老板热情招呼着客人,一听这话,闲聊了几句。不过他忙着去后厨炒菜,没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
最后结账时,是他媳妇出来收的钱,看起来更麻利机灵。皱君萍便又要了两份炒面,说带走在路上吃,借机和她攀谈起来。
果然,老板娘对信息的敏感度更高,很快便帮着定位到了北岭岑家,加上邹君萍有意无意的引导,岑爸爸的事故就这样成了陌生人嘴里的谈资。
回程的出租车上,邹君萍和许敬阳心里都挂着事,谁也没说一句话。到了火车站,邹君萍突然开口:“老许,把票退了,我们回家。”
“不是要去北京,天殊还等着咱们呢。”
“你还有心思去北京?赶紧回家,把天殊也喊回来,由着她胡闹下去,以后不晓得有多麻烦。”
许敬阳沉思良久,才说:“咱们不拦,但得让她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
当天许天殊就接到父母的电话,说许爸爸路上身体不适,他们已经折返回家了。
挂掉电话,邹君萍仍是没忍住,给许天殊编辑了一长串消息,分析岑奕岩家庭情况有多糟糕,让她早点看清情况,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比起邹君萍的直白,许敬阳就委婉客观多了:“他父亲偏瘫,母亲早就再婚另组家庭,还有对年迈的祖父母,这些不是他的错,但现实很残酷——他是这个家里最后能扛事的人。你嫁过去,就要和他一起分担这个重担,你有认真考虑过后果吗。”
“你现在年轻,觉得什么都能靠爱撑下去。但过日子讲的是细水长流,谈恋爱是一回事,结婚又是一回事。你和小岑,谈恋爱可以,可要进行下一步,我和你妈妈是反对的。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说来说去,内容无非这些。在父母苦口婆心的长篇大论中,许妈妈说了一句话,让许天殊最终决定分手——“你要是做不了决定,我去找他。家长出面反对,他总不至于还好意思缠着你。”
第26章 第 26 章 相亲怎么样
中午两点左右, 动车到站杭州。
MCN机构“燥点文化”的商务总监柯云亲自来接她们。许天殊让柯云先把虞元垚送到酒店休息,自己放下行李后,又跟着柯云出来喝下午茶了。
燥点文化是一家专做剧情类短视频的网红公司。
旗下孵化了近百位网络达人, 其中不乏粉丝破千万的超级网红。曾一度凭借视频贴片广告和商单植入,跻身行业最具商业价值的中小企业排行榜, 是平台方和广告主争相拉拢的对象。
可惜这几年市场风向突变, 商单数量锐减,商业化总监柯云眼看业绩增长进入停滞期, 不由得犯愁,内部讨论了一番后, 决定向市场妥协——转型做电商。
“壹拍”作为平台方,近两年盈利增长点也集中在电商卖货和直播打赏上, 近期为了刺激内容创作者转型带货, 专门推出了扶持项目——启播计划。
这次柯云主动联系, 是想抓住双十一的流量, 靠“启播计划”的推荐位, 促成旗下的头部达人开启直播带货首秀。
早在去年机构闭门会上, 她就和许天殊见过面, 后来承接商业项目、参与创作者生态计划等,陆续打过几次交道。柯云对许天殊的印象停留在:凌晨一点她还在群里给编导发语音,解释脚本改动的事……
当时就觉得,这姑娘执行力强抗压性好,和她共事让人放心。
燥点文化旗下的头部达人——靠一人分饰多角而爆红的千万大V“李半夏”报名了启播计划,柯云约许天殊喝下午茶, 主要想和她搞好关系,看看能不能为开播争取更多的资源扶持。
“天殊,好久不见, 你又瘦了?是不是工作太忙没好好吃饭”,柯云一脸笑意,边说边起身抱了下许天殊,亲密得如同好久未见的姐妹一般。
许天殊对这番热情见怪不怪,闲聊寒暄过后,柯云把这次首秀达人的筛选情况细细讲了一遍,称“李半夏”很务实,身上一点大网红的架子也没有,而且带货意愿也强烈。为了做好开播首秀,最近苦背话术,拉着运营和编导彩排了好几场……
这难道不是该做的?许天殊见的带货达人多了,不觉得有什么,笑着听她说完,不反驳也不评价。
“柯总,目前平台这边我申到了两个资源位,一个是开播当日开屏首页推荐,海报已经审核通过。还有一个是冷启动流量包,需要在直播进行的时候投流,具体操作明天开会细聊,另外和您确认一下目前待办……”
许天殊边说边用“文件传输助手”记录要点,其实ToDo list她提前写进电脑文档里了,本以为柯云找她不过是简单聊个框架,就没带电脑。不想一聊到工作就牵扯出一堆合作细节,她只好顺手理了遍清单。
“太好了,我们整个运营团队都听你调遣,这次你是总指挥”,柯云边说边竖大拇指,接着她话锋一转:“咱们这次主推商品是清妍家的气垫和口红,是不是品牌方也可以配合露个脸?”
“这得看对方的意愿了,你们有聊过这事吗?”
“那倒没有,不过我前两天刷到清妍的金总在隔壁一直播间出镜来着,挺有节目效果的。他要是愿意出面站台,可能对提高GMV有帮助。”
“金总?”许天殊关上手机,反应过来:“金松彬啊?”
“对,你和他熟不熟?他们不是在你们平台投放了挺多预算。”
许天殊笑而不语,摇头:“不熟,和他打交道不多”。
柯云诉起苦来:“害,你都不知道现在剧情赛道有多卷,我们原创的脚本,被人家照着一抄,播放数据比原创还好,你说气不气人。现在就指着直播打翻身战了……”
“柯总放轻松,不管结果如何,咱们干就完了”。
“是是是。今天先别聊工作了,把甜品吃完,我带你出去逛逛。”
柯云带许天殊到西湖边,两人沿着白堤走了一段,聊了聊行业动态,还算能说到一块去。晚饭顺道在湖边的楼外楼解决了。
饭后,柯云送许天殊回酒店,临下车前,她不知从哪拿了个纸袋:“这个送你,杭州本地产的丝巾,小东西,不值多少钱。”
“哎呦,那多不好意思”,许天殊看了眼包装,是普通不带logo的浅黄色纸袋,大概确实如柯云所说,只是小玩意儿而已。
“收下吧,是我的一份心意”,柯云极力把东西塞过来,一副你不收下我就不走的样子。
许天殊也没多想,道谢后,把丝巾带回了酒店。出电梯时,正好碰上出门来取外卖的虞元垚,顺口说了句:“姐,逛街去啦?”
“没有,合作商送的小礼品”,她说完意识到不对,脚步一顿,当着虞元垚的面把盒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说是杭州本地产的丝巾,你对丝绸有了解吗,帮我估算一下价格。”
虞元垚好奇接过盒子,帮着拆了包装,看到丝巾的配色和logo,眼神一动:“这好像是爱马仕的……”
“我去,柯云想害死我啊”,许天殊顿觉一个脑袋两个大。
她思考了一会,想到处理办法——把丝巾放到虞元垚屋里,接着约了快递员来取件,又给柯云发文字消息:“柯总,丝巾你好像拿错了,我已经把东西寄还了,填的是你办公室的地址,改天记得查收哈。”
虞元垚不解:“天殊姐,收下了的东西还回去干嘛,你拿着不就行了。爱马仕的诶,要好几千吧。”
“不敢,公司廉政查得可严了,收礼金额都是有限制的,是200还是500来着,这丝巾明显超标了。”
虞元垚恍然:“那确实得谨慎点”。
把快递寄出后,许天殊绷着的神经才放松下来,这一天又是赶路又是应酬的,她只想赶快洗漱完躺下睡觉。
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顺手点开微信,看到在自己说了“不用打码,我看不懂”之后,岑奕岩解释:“顺手,不是防着你”,后面他重新发来一张桌面照,这次没有打码。
当时她没想好说什么,一直没回复。现在已经十一点了,也不是回消息的好时机,她索性不打算再回了。
手机界面依旧停在聊天框,她反复翻看着岑奕岩白天发来的消息,再看那句“回来说一声,我去接你”时,心莫名被戳了一下。当时还不觉得,此刻竟品出了几分别有用心的意味——这是在释放“主动靠近”的信号?
许天殊盯着这几个字,反复猜测和揣摩他说话时的语气。手指不小心点到岑奕岩的头像,一紧张抖了一下,屏幕轻微地震了震,弹出一行灰色的小字:“你拍了拍岑奕岩”。
完蛋,这玩意儿不能撤回吗…
许天殊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就在她犹豫要不要解释时,岑奕岩回了:“还没睡?”
“误触,请见谅”,她此地无银的澄清了一句。发完消息,把手机放到一边,用手背压了压发烫的脸颊,试图通过物理作用让皮肤快速降温。
岑奕岩问:“明天打算几点起?”
什么意思,和他有关系么…许天殊没吭声,继续用手背压脸颊,可似乎一点作用也不起。
说“晚安”太暧昧,说“我睡了”太生硬,聊别的又怕打扰她睡觉,屏幕那头的岑奕岩,见许天殊一声不吭,挣扎考量了一阵后,索性敞开了问:“那天相亲怎么样?”
许天殊彻底没了困意,本就发烫的脸颊持续升温,连带着耳朵也发红发热起来。她终是按耐不住了,拿起手机回到:
“七点。”
“还行。”
岑奕岩回得很快:“那早点睡吧”。
他没再说话了,像正咕噜咕噜冒着泡的热水壶,突然被人拔掉插头,沸腾的内里瞬间沉寂,徒留一阵白烟消散进空气里。
许天殊怔住,脸颊的热度也随之降了下来——他果然听到了。
岑奕岩当然知道许天殊相亲的事,他又不是聋子,那一句脆生生的“好”,直直撞进他耳朵里,想不听见都难。但他做事求稳,习惯先观察清楚局势,再去把握行动的分寸。比起初恋时的打直球,这次要抽丝剥茧慢慢推进。
她不是说“身不由己”么,这是根源,他得弄清楚当初分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手机亮度一点点熄灭,岑奕岩再度打开微信,对许天殊说:
——等你回来咱们聊聊。
——晚安。
第27章 第 27 章 “怕被说闹脾气”
次日上午, 在燥点文化开完筹备会,柯云组织了饭局,说是增进团队成员的情感交流, 为项目蓄力。许天殊想起她昨天搞送礼那一出,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聚餐就不参加了。
谁知她不过去了个厕所, 回来正要推辞,发现虞元垚已经被柯云的手下带到餐厅去了。不好再把人叫走, 她只好跟了过去。
柯云等她,去餐厅的路上, 两人都没提丝巾的事,交流氛围明显不如昨天轻松自然了。
许天殊本来还想解释几句, 缓和关系, 可转念一想, 她们不过是合作关系, 哪怕交往中有真情实感, 那也是有限的、短暂的, 维持表面和谐就足够了。
到了餐厅包厢, 却看到金松彬和他助理也在。许天殊一怔,柯云昨天还找自己探口风来着,听那语气和金松彬并不熟,怎么还把人喊来吃饭了。
她默默在心里给柯云打了个“八面玲珑”的标签,庆幸自己没和她交太多心,否则不知会被套路成什么样。
这顿饭是没办法好好吃了, 许天殊打起精神来应酬。
金松彬看起来是位“好好先生”的样子,一身休闲的商务套装笔挺无褶,眼里时刻带着笑意, 席间交谈时倾听居多,很少抢话。偶尔还起身给下属倒水,主动转台,表现得极其体贴周到。
如果不是对他的事迹略有了解,许天殊差点也被这幅面孔所迷惑。
“来,许经理,尝尝这道西湖醋鱼”,他边说边把鱼转到许天殊面前,有意抬头扫了一眼,做出惊讶状:“哟,旁边这位小美女是你带来的?”
“我们组的实习生,虞元垚。头回出差,您应该没见过”,许天殊介绍道。
听到自己被提及,虞元垚礼貌朝对面打了招呼。
“小姑娘蛮灵光的,你们部门是按照颜值招人吧,怎么从领导到实习生,一个个都是大美女。”
许天殊干笑了两声:“没准儿真是,我们斐姐是颜控来着。”
听到刘斐,金松彬脸上笑容更深,只是眼神仍不忘在虞元垚身上打量。柯云见气氛轻松起来,说起前两天在直播间刷到金松彬的事,这才把话题引开。
饭后,许天殊借口要回酒店取东西,带虞元垚先离开了。
“姐,金总助理让我加他来着……”
“谁?”许天殊觉得奇怪。
“他助理,加了我微信,也没说什么事。”
“加了也行,以后没准有工作交集”,许天殊说完有点不放心,嘱咐了句:“金松彬这人很难评,和他们团队的人打交道,多留个心眼。还有工作场合,尽量表现得成熟一点,别让人觉得你容易拿捏。”
虞元垚今天穿了米色斜领薄衫,左侧是吊带微露肩的设计,下身搭配了一条到脚踝的黑白格子长裙。配着她那头浅棕色羊毛卷,乍一看,是很温柔森系的邻家女孩打扮。
被许天殊一提醒,她顿觉自己穿着不合时宜,反思道:“我是不是穿得太随意了,回去得买几身职业点的衣服”。
许天殊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就事论事,和你穿什么没关系,咱们这行对着装没要求,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哈哈好,不过我觉得还是要稍微正式一点。刚才我观察过了,饭桌上那一圈人,往往级别高一点的,穿得都比较讲究。鉴于我有一颗想转正的决心,必须得从各个方面提升自己,最简单也是最紧要的就是从穿搭入手。”
许天殊轻笑,毫不留情地捅破:“我看你是在给自己找理由买衣服”。
“嘿嘿,被发现了。”
下午她们一连拜访了四家品牌商,复盘合作数据,调研投放情况,再争取预算资源——如此流程重复了四次,许天殊觉得精力透支,嘴皮子都磨破了。
回酒店的出租车上,虞元垚打开手机,看到一则新好友申请,点开头像,是金松彬的半身形象照。
她把屏幕拿给许天殊看,问:“天殊姐,我要同意吗?”
许天殊正闭目休息,被精修的照片刺了下眼睛,看了两秒才认出是金松彬,被恶心坏了,吐槽:“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他加你?”
“嗯。”
“通不通过随你,不过和他打交道的话,多提防着点”,许天殊想了想,还是没把刘斐和金松彬的事告诉给虞元垚,毕竟涉及到领导的私事,万一传开了多不好。
“那就加吧。我觉得金总这人还挺好的,一点架子也没有。刚才在他们公司开会,他还教我用咖啡机来着”。
许天殊一愣,心想还有这回事:“他找你聊天?”
“也没有聊什么,就随口问了问斐姐,说他们以前合作过,关系挺好的”。
许天殊警惕起来:“你没说什么吧?”
虞元垚摇了摇头。
“下回他再问你什么,一个字也别多说,你让他来问我。”
“好。”
许天殊工作这么久,就没见过如此伪善又脸皮厚的人,明明做了一堆烂事,不仅不夹着尾巴做人,反而招摇过市,和他打交道属实晦气。
他非要加虞元垚的好友,不就是看她是个还没毕业的小姑娘,又是刘斐手底下的人,没心眼容易套话,没准儿能在前女友面前刷刷存在感。可这么折腾有什么意义呢?刘斐性格高傲,绝对不会再多给他一个眼神。以许天殊的道德水准,还想不明白金松彬几次三番接近虞元垚的原因。
晚上八点左右,她敷着面膜整理会议记录,微信图标闪了闪,提示有新消息。
点开一看,又是岑奕岩。
他问:“今天很忙吗?”
许天殊整理完会议记录,想起工作日报还没写,说:“很忙、很烦”。
消息发出,她看着这四个字,觉得情绪表达过猛,不该和他说这么多。于是立刻撤回了,说道:“还行”。
又是这两个字,不冷不热,疏离敷衍,像在极力撇清关系。
岑奕岩笑了,问:“你是复读机吗”。
许天殊回击:“没有,怕被人说‘闹脾气’……”
岑奕岩一愣,对这话有点印象,一时想不起来怎么回事。他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才看到自己那天说过——我是你什么人,跟我闹脾气。
当时是什么事来着?对了,喊她开会她不去,还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电话说挂就挂。
岑奕岩解释:“当时以为你有男朋友”。
许天殊看到消息撇撇嘴,嗤了一下,回到:“我知道”。
岑奕岩:“我知道你知道”。
许天殊:“那你还废话?”
岑奕岩:“我想解释”。
许天殊心说“不需要”,看着聊天界面,觉得停在这里刚刚好,便懒得理他,专心写日报去了。
过了片刻,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岑奕岩的号码??犹豫着按下免提,把手机扔到一边,先发制人道:“岩总,有事吗?”
一句冷冰冰的称呼,立即划清了两人的界限。岑奕岩顿了顿,随口问到:“还在忙?”
许天殊“嗯”了声,说:“写日报”。
“那你先忙,等会再聊”,他说着就要挂电话。
“不用等会,你有事说事”,许天殊想看看他到底要干嘛。
“那没事了,等你回来吧,我的事得当面说。”
“噢,是这个月的1V1会谈吗。线上沟通也行,对呀,以前怎么没想到,打个电话这多省事……”许天殊自顾自地说着,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岑奕岩耐心听完,一字一顿道:“我找你有别的事”。
轮到许天殊沉默了,她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可一想到可能面临的抉择,她既期待又害怕。
“除了工作,咱们没别的事可聊吧”,她故意给他泼了盆冷水。
岑奕岩不急不躁,悠悠提醒:“你还欠我一顿饭”。
“你要是着急吃,我给你点外卖行吗?”
“也行”。
“麻烦发个地址过来”。
“许天殊”,岑奕岩忽然叫出她的名字,说了句“别装傻”后,就把电话挂了。
许天殊觉得头皮发紧,目光下意识地停留在手机屏幕,通话界面的时长显示一分零三秒。
她盯着那串数字,怅然若失。
***
周二上午,许天殊赶到了直播基地,在场外调配资源。
这是“启播计划”的第一场试水,也是李半夏的个人带货首秀,平台、品牌、MCN三方都押了不少筹码,用尽资源铺天盖的为“千万大V首播”造势。
许天殊往朋友圈发了条预告海报,不到半刻钟,岑奕岩就来点赞了,还评论了句:“挺有排面”。
她思考了十秒钟,长按,把那条评论删除了。
晚上七点多,岑奕岩进许天殊朋友圈,想找直播间号码来着,进去给她冲冲人气,意外发现自己的评论被删了。
他挑了挑眉,也不管许天殊有没有在忙,给她打电话。
许天殊当然没空接。
七点一开播,所有人都在盯着数据。
然而,开场十分钟过去,涌入的UV竟还不到一万,远低于预约的二十万观众。转化率惨不忍睹…后台系统监测到转化数据不达标,自动启动降权机制——这意味着平台会收回原本给予的流量扶持,曝光入口将被大幅压缩。
又过了十分钟,在线观看人数不涨反降,ACU掉到了两千上下,低于预期的两万,急得许天殊拼命给切片作品加投流量包。
岑奕岩这种时候打来电话,不是添乱么,她想也没想,就把通话给按掉了。
当然,比她更急的还有MCN团队和品牌方的人。
导播间里,柯云和运营压着嗓子商量追投的事。现场有几家品牌的商务也在,脸色很不好看,低声跟人打电话:“看这情况,坑位费都回不了本,损失谁买单?”
许天殊看着后台缓慢增长的实时销售数据,心里越来越疑惑。
按理说,系统会优先消耗付费流量,“清妍”约定会在开场时投放五十万的曝光,再加上她这边争取到的内部流量资源,双重叠加,数据怎么会低得如此离谱?
难道李半夏的账号数据存在水分?实际粉丝量远没有表面那么高?还是直播质量太低,用户留存出了问题?
质疑的念头一旦埋下,便忍不住细究。
她全程都在现场,目睹了从开播前的彩排到正式开播。说实话,李半夏的热情和投入度很高,加上几位专业助播的辅助,直播间的讲解和互动节奏没有硬伤,不至于赶客。
哪怕是第一次开播,还没有培养固粉的观看习惯,那路人流量呢,只要曝光上去了,总有人被直播间的抽奖红包吸引,驻足观看一会儿吧,数据绝对不至于低迷成这样。
还是说“清妍”压根没付费投流?金松彬这人本就信誉低,做事虎头蛇尾的,大概率是他的团队拉胯了。
难怪昨天饭桌上他还答应得好好的,说要出镜给李半夏站台,今天却借口有事,临时派了个商务经理过来。
想到这里,许天殊忽然没了干劲。柯云那边也砸了不少钱投流,但开场数据惨淡,直播进程过半,再想扭转很难了。这时候再付费投流,无异于白给平台送钱,只等明天开复盘想补救措施了。
***
凌晨时分,结束工作的许天殊回到酒店。
看到岑奕岩的几个未接来电,她不知怎么地,忽然想回拨过去。
嘟声响了十几秒,岑奕岩估计已经睡了。想想还是不打扰他了,她刚挂掉电话,那头又打了过来。
迟疑着按下接听,许天殊没说什么,对面先开口问:“忙完了?”
他的声音低哑沉稳,夹着些许呼吸不匀的热气,像刚运动完还未平稳的喘意。这道声音结合这个时间点,让人浮想联翩。
许天殊清了清嗓子,回:“找我有事?”
“为什么删我的评论?”
她想也没想,直说:“想删就删了”。
岑奕岩没说话,沉默了大概有十多秒,才听见许天殊解释:“咱们共同好友挺多的,我怕被人看到误会。”
电话那头继续沉默,许天殊觉得没劲,说:“不早了,晚安”。
“许天殊”,岑奕岩忽然叫她的名字,一字一顿地说:“你每时每刻都在影响我的心情”。
许天殊一愣,半晌没说话。原本工作上的事就足够糟心,现在又被他莫名指责一通,胸口忽然变得很堵,她尽量语调平缓的应对:“是,怪我。所以别再莫名其妙发消息打电话了,为了照顾你的心情,离我远一点。”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她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重重叹了口气。
凌晨的街道,楼宇沉睡,路灯昏黄,偶尔有车辆驶过,嗡的一声消失路尽头。岑奕岩重新启动了运动APP的计时器,大步奔进夜色里。
北京十月底的风,吹在脸上是干的,带着一丝刺骨的清冷。他却因运动强度太大,出汗不止,浑身蒸腾着热气。
脖子上的汗越来越多,他索性把外套拉链扯下一截。凉风灌进敞开的领口,汗水迎风消散,身体遭受着一冷一热的双重压迫,心也跟着一抽一紧,像是被什么钝器压着,闷得透不过气。
跑到小区门口,看着保安室亮着的那盏黄灯,心情没由来地难受,他停下脚步,打开手机通讯录。
许天殊刚卸完妆,脸上沾着没擦干的水珠,听到手机震动,忙不迭从卫生间跑出来。
看到又是岑奕岩,她硬起心肠,放任手机震动。
见电话打不通,岑奕岩转到微信拨打语音。
许天殊擦干脸,终于接了,哑着嗓子冷冷地问:“现在几点?”你不睡觉我还要睡觉。
“不知道你有没有试过吃饼干的时候泡牛奶。”
许天殊一愣,心想说这个做什么,莫名其妙。
“我试过不打扰你,不看你的社交动态,但每次都坚持不了几天,就像饼干泡进牛奶里,前几秒能坚持硬着,最后还是会忽然一下子烂掉。你懂这种感受吗?”
所以他说“影响心情”的意思,不是在指责自己,而是在隐晦地表达挂念?
许天殊呆住,心脏像被什么狠捏了一把,又猛然松开。想讲的话堵在喉咙口,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好像怎么说都不对,一旦说了什么,都有被误解的可能。
她内心深处明明有过动摇,也有更深的渴望——可全被该死的理智和现实压着。
凌晨一点,可真不是一个和前任拉扯的好时机。
“可以先睡觉吗,我明天还要早起”,她声音很轻,透着精力耗尽后的力不从心。
这语气在岑奕岩听来,却是一种好商好量的逃避。原来只有在这种不堪面对的时刻,她才会把自己温柔的一面露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他说了句“晚安”,随后果断挂了电话。
比起整夜失眠的痛苦,许天殊更焦虑的是回去如何给老板交代;辛苦从电商那边撬来商家资源,这下要怎么填亏空;Showcase翻车,后续还能不能说动重量级达人参加“启播计划”……
在第108次尝试入睡失败后,她爬起来,打开电脑进后台回看直播数据——访客数十万出头,平均在线人数不到预期的十分之一,GMV更是连起投预算都没跑平。
她导出数据,整理了一份复盘报告。同时思考着补救措施,在安排二次复播和重新选定合作账号间犹豫不决。
这晚几乎是熬了通宵。
隔天在“燥点文化”开复盘会,柯云命手下投屏数据报表,问起投流转化情况,清妍的商务经理语气含混,避重就轻的把问题引到账号上:“李半夏这个号平时数据浮得太高,粉丝偏低龄学生,说白了小学初中生哪有那个购买力?这才导致销售额和预估有偏差。”
燥点这边有人提出质疑:“账号的粉丝画像开播前做了评估,就算有偏差,也不至于差成这样。我们现场的执行已经尽力了,倒是用户点击率异常低,我怀疑是投流出了问题。”
柯云顺势问道:“所以这部分的预算,是临时调整了还是压根就没投?”
清妍的商务经理被问住了,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许天殊坐在一侧,看着他们相互甩锅,表情麻木,大脑发懵。
等到两边吵得不可开交,她不得已,才提出二次开播补救的建议。
柯云眼睛一亮,追问平台这边能提供多少曝光。许天殊也不怕得罪人了,坚定地摇头:“我下午回北京,二次开播的事你们商量吧”。
开会前她已经接到刘斐通知,说“启播计划”改了执行方案,让她尽快回北京。
许天殊做好了回去挨批的准备。
自从经历“恶性”乌龙事件后,她现在看开了许多,与其为工作过度消耗自己,倒不如把时间和精力留给生活本身。她计划好了,忙完双十一,一定要请假休息一段时间。
*
中午在高铁站,收到廖人通的消息,他发来一张“边角笑料”的账号截图,说:“这两天涨了一千来粉,可以啊。快趁热打铁,日更起来!”
许天殊回了个“上吊”表情包,夸张道:“我工作都快丢了,最近没功夫操心你的事,让小龚他们看着发吧。”
“丢了正好,来我们公司入职得了。”
许天殊对着手机翻了个白眼:“你现在都没给我打过款呢,还好意思让我入职,一个月能开多少钱?不会连社保都不上吧?”
“我们是正规公司,社保还是有的。打款不急,再攒攒呗凑个整。”
“得了吧,我下午还得赶高铁,等忙完这段时间再说。”
许天殊退出微信,打开播客app,看到有条作品的播放量竟破十万了,带动账号涨了不少粉。虽然本职工作遭遇不顺,但副业有了起色,心情稍稍得到改善。
回程的高铁上,她随手点开豆瓣,发现前段时间发的短评下多了条回复:“怎么个身不由己法”。
一看ID,惊呆了:岑奕岩。
怎么哪哪都有他?
许天殊郁闷,转到微信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豆瓣账号?”
岑奕岩几乎是秒回:“一直都知道”。
许天殊一愣,平静回了个“哦”。
岑奕岩问:“什么时候到?”
许天殊装傻:“什么什么时候?”
“G1081,晚上七点,南站?”
他都查好了,还问什么。许天殊婉拒:“我和实习生一起,坐地铁回去更快,不堵。”
岑奕岩没说话了,隔了几分钟,忽然问:“昨天睡得好吗?”
许天殊没心情和他搞暧昧,回了个:“还行”。
那头又沉默了,一直到晚上七点左右,他发来停车场定位。
许天殊:“我不是说不用么…”
岑奕岩:“我有事找你。”
看着旁边的虞元垚,她有些为难了。不能扔下她自己搭顺风车走吧,但一起的话,要怎么解释呢,元垚是认识岑奕岩的,别误会了什么,回头在办公室传开。
到站后,虞元垚顺着人流的方向,在找地铁指示,许天殊打断,不经意地提到:“有个同事也在南站,正好可以把咱们带回去。”
“好呀”,不用挤地铁,这可太好了,虞元垚丝毫没意识到不对。
到了停车场,看到岑奕岩的车牌,她还傻呵呵地感慨:“真巧啊,第二回搭岩总的顺风车了”。
“可不”,许天殊回得漫不经心。
见她们来了,岑奕岩没下车,不是他没绅士风度,而是被特地交代——顺风车司机就要有顺风车司机的样子。
许天殊动作娴熟地拉开副驾的门,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烤面包香味。
岑奕岩偏头看了她一眼,用下巴指了指中控台:“只买到了这个,对付一口,垫垫肚子”。
是两份打包好的赛百味三明治。
她还真有些饿了,说了句“行”,分了一个给后座的虞元垚。
连吃带坐的,弄得虞元垚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接过三明治,一时不知该谢谁好,只能笼统地说了句“谢谢”。
无论什么食物,一旦在车里吃,气味会被无限放大。经常碰到不让在车内吃东西的出租车司机,虞元垚看着手里的三明治,犹豫着该不该现在吃。
直到看见许天殊拆开了包装,轻松闲适地啃着三明治,旁边的岑奕岩则专心开车,没露出一丝异样的表情,虞元垚这才放心享用起来。
副驾的座椅还和上回一样,位置靠后往里,说明这段时间没人坐过。
许天殊还没想好如何处理和岑奕岩的关系,可心理上,莫名对他的“小恩小惠”感到习惯。
这幅心安理得的样子连岑奕岩都觉得惊讶。听着她啃面包的动静,他心里微微一动,觉得这次至少有五成的把握。
香烤牛肉三明治的分量太足,许天殊只吃了半个,剩下的随手卷起来放到扶手箱上。她低头找调节按钮,把座椅调到自己觉得舒服的位置。做完这一切,伸直腿,往后一靠,闭目休息起来。
电台被调小了声音,熟悉的转场音乐回荡在车厢里,这个点正在放新闻联播,字正腔圆的播报音传来,莫名把思绪带回小时候——吃过晚饭,父母在客厅看电视,她在旁边的小桌子上练书法。
当时总嫌新闻联播无聊,现在再听,竟有一丝久违的安定感。
她抱着手臂,歪了歪身子,调整坐姿,从眼睛微眯着的缝里,偷看了岑奕岩一眼。
为什么他开车的时候老爱听广播,这难道不是上了年纪的人才爱干的事?上回是交通频道,这回是央广新闻,品味太老派了。她就这么半闭着眼,一边想心事,一边听着新闻。
中途,把虞元垚送回家,车子停在路边。岑奕岩没急着发动,摸到许天殊吃剩下的半个三明治,利落地撕开防油纸,拿起来就要往嘴里送。
“你有病啊?”许天殊急得坐直身子,拽住他的胳膊,想把三明治拯救回来。
可惜晚了。他把脑袋往前一凑,大口咬了上去。
她气得撒开手,皱着眉问:“没吃晚饭?”
岑奕岩低头在储物槽翻找着,边找边说:“咱俩一人一个刚好,谁让你带了个电灯泡。”
“我不是说了有实习生”。
“让她坐地铁,是很难的事吗”,他找了两瓶水出来,自顾自地把那半个三明治一口气吃了。
许天殊不理他,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脑子里忽然冒出他昨晚说的话,耳根不由自主地泛红发热。她降下车窗,让冷风灌进来,大脑瞬间清醒了很多。
岑奕岩吃完了东西,开始拿手机导航,找附近的餐厅。
许天殊扭头看见他的屏幕,冷酷制止:“我不饿,我要回家”。
岑奕岩抬眸,眼睛里有点轻微的笑意,泛着光:“你还欠我一顿饭”。
“我记着呢,你是有多饿,用得着天天催吗?”她没好气地回。
“想吃你一顿饭真不容易”,他关了手机,把车子开出去。
许天殊咕哝:“你知道就好”。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边打方向盘边说:“我确实挺饿的”。
许天殊敷衍着回:“那怎么办……你点外卖回家吃?”
她说完翻了翻包里,还有一袋坚果:“要不要再垫垫?”
岑奕岩摇头。
爱吃不吃,许天殊把那袋坚果扔到中间的杯槽里。
*
又进了熟悉的地库,许天殊头次发现,不用走一步路,直接从电梯回家的感觉真好。她此刻只想赶紧回去,把身体洗干净,换上宽松的棉质睡衣,躺到床上好好睡一觉。
偏偏车子熄火后,岑奕岩没急着下去,还顺手把车门锁了。
许天殊拉动把手,见没有反应,扭头问:“怎么打不开?”
“咱们聊会儿”。
“在这,聊什么,你不是还饿着吗?”猜到他可能要说什么,她忽然慌乱得毫无头绪——这两天根本没工夫思考这事儿。
“我想我之前说得很明白了,你要还听不懂,我只能再直白一点…”
他说这话时,目光沉着的落在她脸上,莫名给人一种蓄势待发的震慑感。
许天殊今天化了妆,眼尾处不知是晕开了睫毛膏还是眼线,浅浅的一层阴影染在卧蚕尾部,像压了一层小烟熏妆,把那双清透的眼睛衬得迷离又无辜。
“如果你要问问题,我可以不回答,或者晚点回答吗?”
她看着他,忽然预防性地来了这么一句。
岑奕岩眉心一蹙,很快恢复正常,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会做鸵鸟。他不紧不慢地说:“当然可以,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更好。不过别又来装聋作哑那一套。”
什么叫装聋作哑,许天殊被这四个字扎了一下。她盯着他看了几秒,觉得自己所有的小心思在他面前都藏不住。既然知道她在犹豫,那又何必步步紧逼?
她忽然生出一股不满,面带讥讽地回:“你想说什么快说吧,时间不早了”。
“当初分手,你说‘腻了,不爱了’,我想证实一下这话的真伪”,他大半个身子慢慢逼近,许天殊懵了,下意识往后靠,却被座椅抵住腰背。
他五官清晰地压在她面前,连鼻翼和眼窝间那颗细微的暗痣都变得清晰可触。
她呼吸轻颤,心被突兀地提到了嗓子眼,指尖紧抠着坐垫,偏过头冷声道:“既然说过就是真的,你没必要揪着过去不放”。
话音刚落,还未等她喘口气,岑奕岩忽地伸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强硬地将脸转正。动作不算粗暴,却带了点力道,让人没法挣开。
许天殊想说点什么,唇瓣骤然被覆上一层温热。
他吻得突然,没留一丝余地,像是压抑了太久,开闸泄洪似的毫无理智与克制。
许天殊挣了挣,对方不仅没松手,反而吻得更深,几乎是强硬地、固执地,要将她所有的抗拒都碾碎。她瞪大了眼睛,看他眉目微闭,露出眼皮上那道浅浅的褶痕,大脑被往日熟悉的画面席卷,唤醒了身体某部分的记忆。
吻到激烈时,大脑几欲昏厥,岑奕岩却突然停下。
他一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托住下巴,拇指的指腹深深地压在她的唇瓣上,冷冷地说:“什么时候对我没反应了,再来说这种自欺欺人的话。”
几乎是同一时刻,她眼里泛起一层雾气,下一秒猛地将人推开,羞愤扔了他一个耳光。
岑奕岩顺势抓住那只手,抵在自己胸前:“想装傻到什么时候?”
眼底那点委屈被倔强顶上来,许天殊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你现在对待感情这么随意吗?我不想复合自然有我的考虑,谈情说爱容易,以后呢,确定不会重蹈覆辙?”
她说完顿了顿,见他面色松动,似有所思的样子,趁机抽回手,探起身子到驾驶座解锁车门。
看着她大半个身体挤到自己面前,头发贴着他的胸膛划过,空中隐约飘着一股甜鲜明快的苦橙香,他后知后觉品味起刚才那道巴掌的滋味。
其实她伸手过来的时候,先飘来的是一阵熟悉的体香,当香味充盈鼻腔的那一刻,占据大脑的不是脸上火辣辣的疼,而是另一种奇异的、微妙的爽感。
岑奕岩喉咙动了动,按耐住体内的冲动,身板往后一靠,配合着腾出了更多空间。
许天殊找到中控台的解锁按钮,撒气似地按了下去,做完快速撤回到副驾,正要拉开车门,却发现还是开不了。
她瞪着一双圆眼,气冲冲看向岑奕岩:“有意思吗?”
“我确定我不会,你呢?”
他依然维持着僵硬的坐姿,只是手停在解锁按钮的位置,也不看她,像在和空气对话。
许天殊一愣,心中的烦躁顿时消了一半,下了眉头,声音有些虚:“我确定不了”。
“当初分手,是因为父母反对吗?”
许天殊没说话。
“现在犹豫,也是这层原因?”
她继续沉默。
岑奕岩终于偏头看了她一眼,同时解开车锁:“你走吧”。
许天殊开门下车,一只脚已经踏出去,她想了想,还是回头说了一句:“如果一段感情看不到结果,你觉得还有必要开始吗。”
似乎并不期待他给出回答,说完也不肯让他帮忙,自己从后备箱取走了行李箱。
岑奕岩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地库深处。
回到车内,他靠在座椅上缓了缓,刚才经历的起伏太大——身体上的、心理上的,尽管也没做什么,却觉得疲惫极了。好像听谁说过,克制本身就比释放更消耗体力。
第28章 第 28 章 你怎么不和他结婚?……
意料之外, 刘斐没有因带货翻车的事问责许天殊。
原因很简单,她顶着这张失眠了好几天的脸,委屈又憔悴, 惨兮兮的样子不仅让人不忍批评,反倒还招来几句安慰:“项目黄了, 方方面面的原因都有, 不是你的错,别拿这事跟自己过不去。”
刘斐刚说完, 许天殊反应激烈:“什么黄了,启播计划不用推进了?”
语调高昂, 声音亢奋,尾音还上扬带了点激动的情绪, 可结合她身上蔫蔫的丧气——眼底死气沉沉, 唇角绷着, 怎么看都像熬了几个通宵却发现竹篮打水一场空后的强撑。
刘斐看着她, 皱起的眉头不经意收了回去:“没事, 和GMV强挂钩的项目, 十有八九难达成, 本来带货这档子事咱们也不专业,玩不过那些商家。后续让电商接手更好,你还像以前一样,负责配合他们就行。”
许天殊一愣,意识到不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挤出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趁势说到:“好的,斐姐。那我最近能不能把年假休了……”
“你还有几天假?”
“8天, 今年一次也没休。”
刘斐不知自己怎么就心软起来了,可能猜到许天殊在杭州这几天出差的日子不好过,金松彬这人,谁和他沾边谁倒霉,算了,让她歇几天缓一缓。她抬头对许天殊说:“走申请吧”。
对于突然到来的假期,许天殊兴奋得不知如何安排。鼠标停在日期筛选页面,她反复纠结着日期,最后还是决定回趟老家陪陪父母。
自从出来念大学,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故乡的春秋了。
记忆中皖南的秋天,天空高远澄澈,空气湿润凉爽,漫山遍野的红枫叶里,藏着野生的柿子和板栗。小时候,父母会带她去乡下亲戚家,看阳光疲软地洒在白墙黛瓦上,晒辣椒、南瓜干的竹匾铺满整个村子,画面比网上流传的晒秋照更有烟火气。
这样一想,她快速确定好了休假时间——11月中旬。在系统提交完申请,她开始看车票,兴冲冲地把消息发到和父母的三人小群里。
许敬阳看到,很快回了两个大拇指的点赞,邹君萍却没说什么,许天殊以为她一时忙着,也就没放在心上。
手头的工作任务骤然减少了一半,许天殊一方面感到久违的轻松,心安理得地把时间分配到副业上——精细运营着两个播客账号;另一方面,又忐忑不安,担心本季度评级会因此打折。
不过她的得失心并不如以前那么重了。要是真被扣绩效,大不了少拿点奖金,正好也趁这个时间,停下来思考后续的职业规划。
“跃升计划”培训课程的照常上着,至于岑奕岩那边,这两天没动静了。
真是奇怪,她在杭州出差的时候,他整天发消息,明明自己没空理他,还追着打电话过去。怎么回了北京,物理上的距离缩短了,他却像消失了一样。难道那天在车内说的话,让他重新考虑了一番,决定放弃?
如果不想重蹈覆辙,确实情有可原。
许天殊认定三个字——不勉强。当初父母反对的态度很坚决,哪怕过了几年,他们的想法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不都说不被父母看好的恋情,结局不会幸福。这几年她没谈恋爱,也有这方面的心理阴影,总是担心投入太多,到头来被家长一票否决,又是一场空。
接触熊邺的时候,她是抱着“差不多就得了”的心态去推进的,可最后证明,感情这事没法凑合。父母看中的,自己不喜欢;自己喜欢的,父母不同意。现实中,又几乎没有现成的能让双方都满意的人出现。折中一点的做法,只能找父母商量,看看能不能各退一步。
她原本计划这次回家,先探探他们的口风,再决定要不要和岑奕岩复合。可看他现在这个态度,似乎没有必要了。
周五下午,许天殊去总部上培训课。前几周因各种原因,她都是上网课,这次到现场,发现氛围和想象中有点不一样。这批学员本来就不多,加上大家工作忙,到场的寥寥无几,除了她,一共不过五个人。
本周的培训内容很实用——实操使用数据分析工具。许天殊之前自学过SQL,无奈对代码符号处理能力实在有限,一行行的 SELECT、JOIN看得头皮发麻,每次打开教程十分钟必犯困。
今天的课程倒是易于理解,讲师也是熟人——岑奕岩组里的那位女同事。听她自我介绍叫任夏,看起来年纪不大,没想到已是资深的前端数据分析师了。
到了业务场景应用示例环节,任夏请大家分享工作中遇到的数据处理难点,许天殊很积极举手,问如何监控账号流量的异常波动,之前每次都是达人那边找过来,她才被动知道。
任夏建议她用SQL加Tableau搭建自动化报表来代替手动的人工日报,这样可以定时设置异常数据的警告。许天殊没懂,她只好拿这个做案例,把代码逻辑一行行写在白板上。
许天殊把内容拍下来,似懂非懂。课程结束后,她想向任夏请教提取订单数据的事,无奈被对方婉拒:“要不你给我留言吧,我后面找时间回复,最近实在有点忙,得抓紧回去干活了,要不今儿又得通宵。”
“好,你先忙”。
出了总部大楼,许天殊想着刚才任夏说他们组很忙,那说明岑奕岩也很忙……她掏出手机,刚要做什么,被阿然发来的消息打断:“亲爱的~梁开勉想加你微信,他说那天表现得有些紧张,想再和你解释一下。我推过去了哈(吐舌头)”
没等她拒绝,通讯录一栏立刻多了个小红点——是梁开勉发来的好友申请。
许天殊头顶三个问号,直接装作没看到,把手机揣回兜里了。回到工位,她忙工作去了,临到下班也没打开微信。
岑奕岩五点多给她发消息约晚饭,到了七点,见没有回复,一个电话打过来:“我在北区停车场,你完事了就过来。”
*
下班前半个小时,许天殊处理完工作,在网上找了模拟题库练手。正好最近有个品牌大单的结案复盘,她试着写起了查询语句,来筛选 KOL 的转化效果,正在一行行字符中找错,电话响了。
“喂?”她拿起来接听,视线还停留在电脑页面上,一听是岑奕岩的声音,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做什么?”
“吃饭”。
“我还在加班。”
“那也得先吃饭。”
“我吃食堂就行。”
“许天殊,你油盐不进是吧”,他说完顿了一下:“先下来吃饭”。
她想了想,这种简单的代码,岑奕岩应该是懂的,反正自己检查半天也没发现错误,要不找他请教一下?
手比脑子快,电话还没挂,她就先把电脑页面保存了,很快收拾完东西,到北区找到了岑奕岩的车。
拉了两下车门,没反应,弯腰朝车内一看,岑奕岩正靠在座椅上仰头闭目,看神色像是睡着了。
她敲了敲副驾的玻璃窗,里面的人纹丝不动,犹豫了一下,继续用力敲了敲,那人终于有了反应。
岑奕岩眼皮动了动,睁开眼睛时,面色有些空茫。
他愣了两秒,侧头看见许天殊,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立刻推开车门,迈着大步绕过车身走到她面前,将副驾的门拉开:“不好意思,打了个盹”。
许天殊抱臂,轻哼了一声,语气不太好:“看着吓一跳,还以为你晕过去了。”
他偏头看她,没接话。
行,算她多嘴。许天殊上车,系好安全带,从通勤包里拿出电脑。
见岑奕岩上来了,她目不斜视的问:“你会 SQL 吗?”
他在系安全带,回得干脆:“不会”。
许天殊斜着看了他一眼,半信半疑:“这都不会?”
听她这么一质疑,岑奕岩才歪头看向电脑屏幕。
他一眼就发现了不对:“你少打了个逗号”。
……许天殊额了一声,觉得自己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岑奕岩见她还懵着,连漏了的逗号在哪行都定位不到,无奈凑身上前,替她补上逗号,还顺手把语句给优化了,语气很欠揍:“你这写法勉强及格。逻辑有点乱,执行顺序也不太清楚。还是那句话,不擅长的东西别勉强。”
许天殊表面上一点不受誻膤團對这话影响,嘴硬道:“谁还没个缺点”,其实心里也在骂自己粗心……
车厢一时安静下来,她低头看着被他用过的电脑键盘,莫名愣了愣神。
岑奕岩也没问她要吃什么,径自把车开了出去。
路上,许天殊趁热打铁,又新建了一条查询,看着平时耗费半个小时才能导出还得手动匹配的数据,现在一分钟就能生成,不禁生出一点得意和自满——原来也没那么难。
车子停在一家日式烧肉店,许天殊看到门脸,有些眼熟,之前组里聚餐的时候来过一次,她有些担心会遇到熟人。
岑奕岩先下了车,见她迟迟没下来,不禁回头替她开车门。
许天殊捏着托特包的肩带,眼神犹豫:“要不你先进去?”
“什么意思?”
和我吃饭是很见不得人的事?
她不情不愿下了车。
岑奕岩倒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提前约了包厢。
穿着和风服饰的服务员礼貌把人带进包间,灯光柔和地打在榻榻米上,烘托出一股私密安静的气氛。
许天殊落座,一抬头,看见岑奕岩坐在对面,眼神直直地落在自己脸上。
对上那道目光,她像是被什么烫着了,嗓子有些发干,端起旁边的陶瓷杯喝了口水。
“还没开始,你怎么能预料到结果?”
他忽然来这么一句,把她问懵了。
许天殊轻咳了声,搪塞回去:“好坏各占一半,我不想承担白费功夫的风险。”
“白费功夫?”岑奕岩重复这四个字,无端笑了一下。他花了两个小时看完《给朱丽叶的信》,一直试图理解她当年提分手的心境。可从他的视角,除了能看到她的自私和懦弱,并没有找到更完美的借口。
“所以到现在我还是不配听到一句解释?”
他刚说完,木质推拉门被轻轻扣响,服务员推门而入,温声道:“两位好,请问可以点餐了吗?”
岑奕岩低头扫了一眼菜单,利落报上菜名:“和牛拼盘、厚切牛舌,北海道扇贝,胡麻豆腐、手作蔬菜沙拉。”
说完不忘问许天殊,语气比刚才温和许多:“你要加点什么?”
许天殊没看菜单,径直对服务员说:“石锅牛肉饭,柚子气泡水,谢谢。”
看着她这幅较劲的样子,岑奕岩忽然来了兴致,拿起酒水单看了看,要了壶芋烧酒。
服务员点头应声,将菜单和酒单一并收走,门再次合上,包厢内归于安静。岑奕岩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语调恢复了无人时的强硬:“不打算说点什么?”
许天殊看着他,平静开口:“我不知道你想听什么,该知道的不都知道了,就是那么一回事。那年我父母知道了你家里的情况,反对我们交往。父母的意见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
岑奕岩嗤笑了一声:“你这么听话,那他们喜欢熊邺那样的,你怎么不和他结婚?”
结婚两个字被他咬的极重,明晃晃地在讽刺她。
“一码归一码,咱们的事,别扯到其他人”,许天殊觉得岑奕岩变脸的速度比翻书的速度还快,半个小时前斯文绅士,此刻刻薄强势。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简直是条变色龙。
“你到底想怎么样,给我个说法”,岑奕岩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她思考的余地。
“我在考虑在犹豫,需要时间”,许天殊强调,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她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了,他到底是听不懂,还是太心急,完全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我不是给了你时间?”
“就两天?”许天殊一愣,拔高了语气,“这叫什么时间,我两个月都不一定能想明白”。
空气凝固了几秒。
岑奕岩眯起眼看她,喉结微动:“两天整整四十八个小时,两千八百八十分钟,十七万两千八百秒,我每一秒都在想这件事。怎么不算长?”
许天殊倒吸一口气,不解风情的问:“这两天你难道不是忙着加班?”
第29章 第 29 章 别乱动
包厢门再次被推开, 服务员端着酒和菜品进来,调节好烤炉的火力开关,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岑奕岩头也没转地说了句“不用”, 视线始终钉在许天殊身上。
服务员识趣退了出去,推拉门“咔哒”一声阖上。
看着烤网逐渐增温, 铁器泛着越来越红的火光, 许天殊不自在地拿起夹子烤肉,借此逃避他的目光。
“知道我在加班, 你也不主动找我?”
“额,这面烤焦了”, 她战术性地把肉翻了个面:“不是怕打扰你么”。
“非得有事才找我是吧”,岑奕岩略有不满, 端起了盛酒的矮陶杯, 轻轻晃了晃, 酒精裹着香熟芋的气味散开, 浓烈逼人。
许天殊专心烤肉, 想了想, 好商好量道:“我11月中旬会休年假, 等我休假回来给你答复。行吗?”
没有明确的拒绝,也不被坚定的选择,每一刻都在被动的等待中度过。这对向来只做有百分百把握之事的岑奕岩来说,无异于一种温吞又漫长的羞辱。
即使不了解许天殊的身世,他也能理解对方父母的想法。如果他们挑剔的是其他方面,或许还能努努力获得对方的认可。但偏偏是家庭因素——他最无能为力的部分。
知道对方的做法合情合理, 他偏偏更加不甘心。
凭什么。
岑奕岩不置可否,仰头一口将烧酒喝下,酒液入喉的瞬间, 辛烈如火,划过喉腔带起一阵灼烧的热意。
许天殊见他沉默,心想刚才那话有点唐突。毕竟这样吊着人家,和海王渣男有什么区别。她有些惭愧地说:“当然,这期间你是自由的。”
怕没说清楚,又补充道:“可以接触别的异性”。
没等岑奕岩说什么,包里的手机震动,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串陌生号码,想也没想就按掉了。抬头一看,岑奕岩还在一杯接一杯地倒酒。
“你先吃点东西”,许天殊拿走烧酒瓶,闻到浓烈的酒精味,度数似乎还挺高。
岑奕岩不理会,盯着她看了几秒,眼尾渐渐浮起一层醉意:“所以你也在接触别的异性?”
“没有”,她否认得很快,解释道:“相亲那人我没看上”。
不知是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还是真饿了,岑奕岩开始吃东西,但吃的是许天殊点的那份石锅饭。
许天殊把烤好的肉放进餐盘,他看也不看,故意和她作对似的,埋头只吃石锅饭。
“你点这么多,自己又不吃,不是浪费吗?”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蹦出三个字:“我乐意”。
“爱吃不吃”,许天殊自顾自地吃起烤肉来。喂饱自己后,她把剩余食材烤熟,打算打包带回去。虽然这地方是他定的,但自己之前说要请他来着,还是得由她来买单。
“我去个卫生间”,她想趁着去上厕所的功夫把单买了。
到前台结账,人家说这桌已经签单了。
“签了?”
“是的,岑先生提前交代过,餐后直接记在他常客账户上。”
计划落空,许天殊心里不舒服,问服务员要了两个打包盒。回到包间,见岑奕岩又在喝那瓶破烧酒。她皱着眉,把酒杯夺走:“你吃好了没?”
岑奕岩没吱声,一手撑着桌沿站起,动作稍显迟滞,身体似乎有了些醉意反应,脸色倒还正常,只是眼尾略发红,眸子沉沉的,看她的时候带了些锋利:“你可真是闲不下来”。
“什么闲不闲的,我很忙”,许天殊利落地把烤肉装进打包盒里,对这话感到莫名其妙。
他忽然俯身靠近,呼吸随着那点酒意一起压过来。她下意识地往后靠,不料被一把扣住手腕。力度大到她瞬间松开了手,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面。
许天殊挣了挣,怒看他一眼:“怎么了?”
话音刚落,岑奕岩俯身吻了下来,带着一股子不讲道理的暴戾,直把人逼靠在墙上。许天殊怕动静太大,没敢用力挣扎,偏头一躲,被捏住下巴,强迫自己看着他。
他眉宇间露出几分醉意,语气略带钝感:“我不要结果,可以在一起吗?”
许天殊一怔,心口像被什么轻轻捅了一下,破了个口子。背抵着冷硬的墙面,看着这双醉蒙蒙的眼睛,她忽然觉得,就算前方是无路可走的悬崖,跳下去又会怎样。
他再次吻上来,不容置喙的力道压得她心跳凌乱……
许天殊怀疑岑奕岩是装的,等他亲够了,立刻换了一副面孔。低头靠在自己肩上时,居然下命令似地让她约代驾。说完就出了包厢,开门前,还不忘给她一记冷冷的眼神。
她把食物打包好,发现倒扣在桌面的手机被翻过来了。通话记录显示,有个半个小时来过电的号码,在五分钟前又打来了——通话时长12秒。
岑奕岩接的?
微信弹出新消息,是阿然发来的:“天殊,你速度啊,上周还相亲,这周就交上新男友了?”
许天殊回了个问号:“什么跟什么”。
“不仗义,有对象了也不给我回个消息。难怪梁开勉加你不通过。他问我要你电话来着,刚才被你男朋友接了,现在好一通后悔,说自己就迟了那么一步。”
原来是这么回事。许天殊没和阿然解释,将错就错地认了。
回去是她开的车。
周五的晚上,不堵车不正常。她看着导航标红的路段,心想刚才不该想抄近路拐进环岛。地图提示,前方路段出了交通事故,预计通行时间40分钟,有得等了。
从餐厅出来后,岑奕岩绷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多说。此刻他仰头靠在副驾的座椅上,眉眼紧闭,似乎睡着了。
前车的尾灯打过来,印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鼻梁高挺、下颌到脖颈的线条清晰有力,喉结处微微隆起,随着均匀的呼吸起伏着。
许天殊盯着这道侧影出神,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滑到相机页面,本想快速偷拍一张,“咔哒”一声,闪光灯毫无预警地亮了。
岑奕岩眉心一皱,神色很快恢复平静。
她手忙脚乱地把手机藏起来,偏头偷偷看了一眼,见那人没什么反应,像是真睡着了,才松了口气。
放眼望过去,前面的车流像条伏地的红色长龙,一动不动。
她揉了揉肩膀,目光不受控制地瞥向副驾,从眉眼沿着鬓角一路滑下,最后落在他的颈窝上,盯着发了几秒呆,直到对方忽然开口:“你倒是动一下”。
她一怔,慌忙收回视线,抬头一看,前面的车已经往前开了,旁边有辆别克想加塞。
“好一个演技派”,她边踩下油门边讽刺道。
岑奕岩依旧闭着眼,淡声道:“我从来没说我睡着了”。
“……”
事故貌似处理好了,后面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到了橡湾。
许天殊把车停好,见岑奕岩还靠在座椅上装睡,懒得理他,自顾自地拎包下车。等她走出十来米远,发现那人还在车上。无奈折返回去,扣响车窗:“到了”。
车里的人没反应。
她又敲了敲,这次力度更大,声音更响。
那人依旧眉眼不动,静得像座雕塑似的。
许天殊径直拉开车门,拉着他的胳膊,抬起来又放下去:“别装了”。
听她这么说,岑奕岩才缓缓睁开眼,神色慵懒:“我醉了,有点晕,你扶着点”。
说完就把胳膊一抬,大半个身子都往她身上靠。她想躲已来不及,只好把人搀进电梯。
路上,他的头一点点往这边歪,呼吸里还带着酒精的气味。她把人往外推,他却趁势滑得更低,脑袋直接抵到自己的脖颈旁。
左肩被半醉的男人压着,右臂挎着通勤包、拎着打包袋,她咬牙撑着,心想进了电梯就把人扔进去,不管他了。
岑奕岩似乎知道她的想法,电梯门一开,忽然支起身子,抓住她的手腕,把人一起扯了进来。
“疼!”许天殊下意识叫唤了一声,音量偏高。她说完才意识到,这话有点撒娇的意味。抬头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你这不是自己能走吗?”
他看着她,目光沉着,忽然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句:“我得先收点利息”。
许天殊低头揉手腕,闻言动作一顿,瞬间领悟到了他的意思。
她抬头,眼神在他身上扫了一下——领口微敞,肩膀宽阔挺拔,胸腹的薄肌把衣服撑得线条分明,身材有型又有料。
好像也不是不行。
她被这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脑袋“嗡”地一下发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电梯在1楼停下,有人上来了。许天殊站直身子,尽量做出一副放松自在的姿态。心里却打着鼓点,犹豫着等会要不要跟他回家。
岑奕岩见她不吭声,心里已有了□□成的把握。眼睛盯着楼层显示屏,等电梯一到,不由分说将人拉了出来。
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说不想是不可能的。只是真决定这么做了,许天殊又莫名觉得羞赧,身体的反应远不如内心想法来得开放。
她表现局促,甚至有点抗拒过了头。
岑奕岩拉她的手,被甩开;岑奕岩开门,她站在门口,倔着一张脸不肯进;岑奕岩把人往屋里拉,她紧绷着身体,腿都不弯一下……
两人在玄关处僵持了一会儿,他终于没了耐心,利落地抽走她手里的外带盒,扔到玄关柜上。许天殊瞪了他一眼,肩上的挎包又被他强势卸走。
包看起来不大,怪沉的,他眉头一皱:“这里面装了砖头?”
许天殊脸色微嗔,看着脚边的拖鞋,还是上回那双44码的,撒气似的用脚踢开。
岑奕岩见状,俯身蹲下,一手扣住她的脚腕,三两下就把鞋子给脱了。
看他半跪在自己面前,许天殊心里一软,僵硬的肢体总算柔和了些,明知故问道:“你酒醒了?我该回去了”。
岑奕岩不紧不慢替她穿好拖鞋,慢慢直起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是觉得半推半就更刺激?”
许天殊头皮一紧,越到这种时刻越不想露怯,迎头对上那道灼热的目光。她往前一凑,挑衅似的问:“你准备了小雨伞吗”。
话音一落,肩膀骤然被一双大掌压住,整个人撞到身后的门板,震出一声低响,痛——她眉头紧蹙,失控骂了他一句。
他俯身靠近,给了她两秒时间调整,随即吻了下去。
许天殊呼吸一乱,偏头躲开,却被他死扣住下巴,指尖一用力,疼得她轻哼出了声。双手正做出反抗,下一秒被他攥住,举过头顶,死死按在门上。
挣了几下,根本撼动不了他的力气,她有意较劲似的,拼命咬着唇,任凭他怎么吻都不肯松口配合。
岑奕岩索性松开了她的下巴,隔着衣料捏了两把,随即沿着背脊线条,缓缓探到后方,对付起那排细小的金属扣。无奈摸索了半天,始终不得其解法。
许天殊睫毛轻颤,呼吸还未平稳,忍不住哂笑了一声。
岑奕岩被激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目光幽深。二话没说再次吻了下去,粗暴地将唇齿撬开,像是要把人噬进身体里。
唇齿交缠间,许天殊被迫仰起头,承受着对方狂乱肆意的入侵,吻到浓烈时,她膝盖一软,无意识嗯哼了几句。
中途,岑奕岩手臂松开了一瞬,将人转身背对着自己,快速将碍事的衣物捋走,用干燥的手掌握了上去。他掌心灼热,指尖却凉得渗人,冷不丁地捏上来时,凉得她浑身一震。
许天殊觉得这贴合过于亲密和羞.涩,无意识扭动了一下,可这微弱的反抗,无异于火星子落进了干柴堆。
“别乱动”。
“我不喜欢这样”,她继续挣了挣,有意和他作对。
他伏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喜欢,你越动我越樉。”
许天殊一动也不敢动了。
腰间松紧被撩开,最痒热的地方冒然进入了一个映雾。
一瞬间,那些劝她分手大道理,又一次在脑海里盘旋。奇怪的是,这次她丝毫不受影响,反而升起了一股轻微的叛逆心理——那又怎样。
百分百正确的选择,就一定适合自己吗?看看小缊,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有房有车有孩子,说起来幸福美满,可那种圆满何尝不是另一种妥协后的结果。
安全稳妥,但乏善可陈、毫无悬念的生活,她其实一点也不羡慕。就像岑奕岩说的,他们可以一直谈恋爱,做不受约束的情侣,反正除了父母强制灌输的思想外,她对结婚生子从来没有过憧憬。
这样一想,许天殊忽然没那么悲观了,压在心头的那点犹豫和迟疑悄然散去。
第30章 第 30 章 还要吗?
心理上接受了他的纳入, 但身体并未完全适应。
突来的剧痛撕裂般从深处蔓延开,她倒抽一口气,眼前阵阵发黑, 来不及喊疼,整个人就瘫软了下去。
岑奕岩立刻停了动作, 将人扶正了揽进怀里, 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问:“换个口口会好点吗?”
说完捞起她的两条腿, 将人抱起来,轻车熟路地放到岛台上。
许天殊没说话, 算是默许。可大理石台面又凉又硬,客厅的窗帘半拉着, 能清晰看到对面那栋楼亮着的窗户, 她不想在这里, 拐着弯嫌弃:“你身上有酒味”。
岑奕岩不理她, 低头拆着包装。
“我想先去洗澡”, 她双手撑着桌面, 想下来, 被对面用腰身一顶,稳稳拦下……
即便隔了几年,依稀记得对方的敏.感点在哪,一番安抚过后,岑奕岩觉得火候到了,拽着她的脚腕往外一拉, 将人抵坐在岛台边缘,让自己胯部和她小腹齐平。
经历过刚才的疼痛,现在反而有些麻木。许天殊想速战速决, 一手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抚上那片紧实的肌肉,可没过两秒,不安分的手立刻被按住:“不要乱动”。
她明知故问:“为什么?”
“我怕忍不住”。
她攀在他肩上,吐着热气说:“你可以不忍”。
……
虽说这事早在脑子里演过无数遍,可太久没有实战,心急气躁,动作生疏,岑奕岩真有点把控不好分寸。
加上某人的“过度配合”,他很快就…了。
事后,他将人揽进怀里,下巴贴着她发顶,呼吸还没完全平稳。
许天殊眼里闪过一丝笑,略带挖苦地问:“这就完了?”
这话一出,岑奕岩脸上挂不住了,他默默把人放开,转身卫生间冲澡。
“很正常,不丢人的”,许天殊追在后面安慰。
他一句也没理会,把自己关在卫生间的几分钟里,不知道做了什么,再出来时,只围了条浴巾。
看着许天殊抱着腿歪靠在沙发上发呆,他走上前,从背后将人搂住,手指径直探入她的腰侧,低声问:“还要吗?”
许天殊在想心事,忽然反应过来,耳根腾地红了,抬肘推了他一下:“不要”。
“那去洗澡?”他贴着她的耳朵问,呼吸里有沐浴后的清冽味道,暖暖的气息落到耳廓,引起一阵酥麻的触感。
许天殊僵了一瞬,耳根更红了,挣了挣:“你先放开我”。
岑奕岩没理他,反复轻啄着她的耳垂,手开始往更放肆的部位游走。
忽然他动作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动作恢复了初时的蛮横粗鲁。未等许天殊表达不满,掉在沙发角落的手机响了,她如蒙大赦似地提醒:“你手机响了”。
岑奕岩没理她,过了十来秒,震动声没停,在半黑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许天殊又催了两下,他用力捏了两把才舍得松开,快速接起电话,嗯了两声就挂了。
许天殊趁机脱身去洗澡,出来时见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我要去趟公司”。
“这么晚?”
这…身体吃得消吗。她忽然有些不忍,任性地问:“不能不去吗?”
岑奕岩摇头。
许天殊没说什么,抓紧收拾东西,要和他一起出门。
“你在这待着吧,等我回来”。
“不要”,她坚持回家。
两人在许天殊家楼下分手,岑奕岩想送她上去,遭到拒绝:“走吧,让人看见不好”。
岑奕岩急了:“别影响我的心情行吗?”
“加班需要什么心情”,许天殊吐槽。
“本来能抱着你好好睡一觉,现在得去敲破代码,心情要爆炸了,你别添火了。”
“吵什么?快走吧”,许天殊语气更凶,降低声调说:“而且…我没打算和你睡觉”。
“行,改天睡”,岑奕岩不管不顾,上前在她额头亲了一口。
许天殊擦了擦额头,骂了句神经病。
*
隔天清早,她收到两笔打款。
一笔是廖人通发来的项目提成,直接微信转了过来,估计是嫌报税麻烦。再看数额,居然有两万整。这才没做多久,转化收益能有这么高?
他也没给个明细表,估计除了实际提成,还有人情的加成在。
许天殊有些意外,没着急收钱,开玩笑道:“转错了吧”。
廖人通没回文字,打来电话说:“导流来的观众挺多的,保持现在的更新频次,我觉得做大做强指日可待了。”
“小龚和小汪现在上手了,很多事我都不用操心,正考虑再开个新号,具体改天去公司找你聊。不过这钱的数字对吗,你确定没多打一个零?”
“是,你给我退回来吧”,廖人通说完,觉得这个包袱不太好笑,解释道:“你收着吧,我这旱涝不保,最近宽松,给你多打点,下回再有就指不定什么时候了”。
够随意的,许天殊一听,倒是他的作风,二话没说把钱收了。
还有一笔是许天缊还的两万块。她只说了两个字“谢谢”,再无多余的话。看着这生硬的措辞,许天殊略有些不舒服,她径自收了款,也回了两个字——收到。
拿到回头钱,许天殊做副业更有动力了,周末两天,一口气写了好多期的选题策划。
副业这边风生水起,本职工作却接二连三遭遇不顺。
带货翻车的事,刘斐没追究许天殊的责任,但并不意味着翻篇了。“启播计划”仍在推进,项目主导团队换成了电商,许天殊依旧负责对接mcn达人的工作。
周三,她去电商那边开会,听到一劲爆消息——“燥点文化”和“清妍”闹翻了,准确来说,是柯云和金松彬开撕了。
机构得罪品牌方的事很少见,业内几乎没有,即使有矛盾,那也都是暗地里较量,没人会闹到明面上让人看笑话。毕竟人家是甲方金主,买卖不成情意在,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合作。
除非,对方干的事情实在太恶心。
听柏琳讲,金松彬那边承诺的五十万投流,实际只投了五千。
得知这个消息,柯云没立即翻脸,还好声好气找金松彬商量二次开播的事,他答应得很快,说要追投十万。结果第二次,还是投了五千。柯云坐不住了,去找他,对方的道歉态度依旧诚恳,搬出各种理由,说被财务卡预算,钱没到账。柯云没办法,只能吃闷亏认栽。
没过几天,清妍那边有个媒介找过来,问“燥点”要投放数据,说平账审核要用,明里暗里的意思是,让“燥点”照着合同约定伪造一份数据。
柯云肯定不答应。两边就杠起来了,说着说着,那个媒介大放厥词,称不给数据后面就没得合作了,当下真撤了几个单子。
这恰恰证明那五十万是到账了的,和金松彬的说法相悖。不闹还好,一闹开,“燥点”内部的人都在传,柯云被人当靶子使了,还替他们擦屁股。她咽不下这口气,就全都捅出来了。
“所以那条朋友圈是在阴阳金松彬”,许天殊想起来,昨天看到柯云在朋友圈说“失信在前,放冷箭在后,契约精神不是每个人都有(拜拜)”,还配了张诸葛亮“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的表情包。
她当时还好奇,这是在骂谁呢,现在一想,说得通了。
之前见柯云做事八面玲珑,以为她和金松彬是一路人,没想到,她私下倒是个明白人。带着吃瓜的心情再次点开那条朋友圈,许天殊只觉得大快人心,忍不住点了个赞。
芒橙这边,MCN组在聊双11的联谊活动。
“咱们部门都是单身,应该都参加吧”,刘斐让韩竺雯统计参加活动的人数,她正在填报名表。
蔡郁文立刻响应:“可不,实习生能报名吗,把元垚和季雪也加上。”
虞元垚一听还挺兴奋,季雪面露难色,遗憾地说:“我这周实习期满,怕是赶不上活动了”。
韩竺雯问:“这么快,last day是周五?”
季雪点头:“是的,要回学校准备毕业论文了”。
刘斐本没加入她们的聊天,听到季雪说要走,便插了句说下周五聚餐,让季雪挑地方。
许天殊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她们在讨论聚餐吃什么,随口聊了两句。
韩竺雯没多问,顺手替大家报了名。等她把通知发到群里时,许天殊才得知联谊活动的事。看到粉色的海报上,写着“技术猿也有春天,运营妹子等你来撩”的文案,她两眼一黑,心想这是什么土得掉渣的活动。估计又是桌游、互动游戏之类的设计,她兴趣不大,无奈已经报了名。
到七点,许天殊早早下了班。在路边扫了辆小黄车,看到橙湾大厦灯火通明,忽然心血来潮绕了过去。
她慢悠悠蹬着车,时不时抬头看向六层,西南角的那扇窗果然还亮着。听说双十一改版上线前的最后一轮联调,技术团队还要加好几天班。
莫名有点好奇那人的精神状态,她停下掏出手机,肩膀忽然被人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任夏和刘宇闻。
两人刚从便利店出来,任夏端着一大碗关东煮,刘宇闻左手拿了罐冰啤,右手拎了一兜子喝的。
“下班啦”,任夏和她打招呼。
许天殊笑着寒暄:“是啊,你们呢”。
任夏摆摆手,一副“别提了”的模样。
“出来放放风,吃完了还得回去干活,要不要来一罐?”刘宇闻说着往袋子里一掏,要分一罐喝的给她。
许天殊一看,这不是啤酒么,连说了几句不用:“真是辛苦,熬过这几天就好了”。
任夏悠悠道:“是呢,就指着项目结束团建吊着一口气了。对了,上回你那个问题搞懂没?”
“嗯,我回去看了视频教程,结合你讲的案例,顺利解决了”。
“那就好”。
简单寒暄了几句,许天殊和他们道别了。回到家,一进门就听见“喵呜”声从餐桌底下传来。布丁正摇着尾巴,用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