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有原主记忆,他都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因为这门口牌匾挂着的是‘千金酒肆’几个字。
陈淮安知道有些朝代对于赌坊查的比较严,有些赌坊为了避免被查禁,会伪装成茶楼酒肆的模样营业,难道大昭也是如此?
可是这大门两边为什么会放着一尊财神像?这神像面前还有个香案,里面的香灰积了很厚一层,这通常是赌坊给赌徒用来求好运用的。
一边伪装门面,一边在门口放赌坊标志性物件,还有这个位置,你说他选的隐蔽吧,但又在镇上最繁华的主街上。
这赌坊过于矛盾,让陈淮安感到十分违和,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他今天只是来消债的。
陈淮安刚要踏进门,门外一个小贩狗腿的叫住自己,指名道姓的问他:“陈公子,‘好运符’要不要来一张?”
陈淮安摆摆手表示不需要,小贩看他拒绝立马变了脸色,不再搭理他。
陈淮安感叹他的变脸速度,但是看得出来,原主真没少赌,这赌坊门外的小贩都认识他。
一进门,骰子撞击瓷盅的‘咚咚’声,铜板、银锭在桌上碰撞的‘哐啷’声,和各种喊叫着“大!”“小!”的撕吼声,搅和在一起,给陈淮安迎面撞了个趔趄。
好家伙!有些赌坊好歹会在一楼贩卖酒水饮食遮掩,赌场会设置在二楼或者后院,这是演都不演了?看来这赌坊老板有点来头。
既然他是这赌场的常客,他找了个地儿站着,也不上桌。
他仔细观察,发现这赌场主要就三种游戏,掷骰子赌大小、双陆、和斗鸡。
掷骰子场内占了大头,桌上银钱围了一圈又一圈。
看着那些人眼睛不眨的撒下一把一把的钱,陈淮安看的叹为观止,这赌博果然令人上头,让人丧失冷静。
没一会儿,一个跑堂的小厮高喊着上前来:“哟!陈爷来了!”
这小厮一看就认识他,眼角朝右边赌大小的桌子一撇:“陈爷这么久没来,来一把?”
陈淮安抬手止住小厮给他带路的动作:“不用了,你们掌柜的在不在?我来赎我的借据。”
陈淮安拿出钱袋,在手里掂了掂。
赌坊有哪些欠债,这小厮都门儿清,一看这摸样,小厮马上应和:“那您跟小的这边走,咱掌柜的在内屋呢。”
陈淮安不疑有他,跟在小厮后面,一路走到内厅。
小厮给他带到一间屋子里,打开门站在门口:“陈爷,您里面坐会儿,我这就去请我们掌柜的。”
陈淮安刚踏进屋子,门就从外面关上,他也不急,而是先观察了一下四周。
木质的桌子上,放着一壶酒和一碟点心,看似体面,但陈淮安一眼看出这点心不新鲜,这酒也是低劣酒。
也就哄哄原身这从小没吃过好东西的人了。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这赌坊掌柜才姗姗来迟。
身穿绸缎大褂,大腹便便的男人走进来,身后的小厮换了一个,替他拉开椅子,他慢条斯理的坐下,门外又进来一个侍女,给他沏了一杯茶,才弯腰退下。
陈淮安站在一旁没坑声,好大的排场,这是他来到这儿这么久,第一次感受到阶级压力。
那男人拿起茶杯,抚了抚茶面,啜了一口,才似乎刚想起陈淮安似的:“姓陈是吧?什么事儿?”
明知故问?陈淮安也不恼,拿出怀里的钱袋:“我来还债。”
掌柜的看出他手里的钱袋有点分量,给身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便走到陈淮安身边来:“这位爷,钱袋给小的就行。”
陈淮安挑眉,并没有把钱袋给他,伸出的手悬在空中。
小厮以为陈淮安没懂他的意思,伸手就要拿过钱袋,被陈淮安躲开。
陈淮安大声喊叫:“你们这是要明抢?”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把茶杯放在桌上,声音砸出‘哐’的一声:“你不用喊了,外面听不见。”
陈淮安看人识破自己的目的,尴尬的摸摸鼻子,心下却很平静,因为他是故意的。
虽然外面听不见,但是他得让对方知道他不是软骨头,没那么好糊弄。
只要知道大昭对赌坊严查,那他就有底气这么做。
陈淮安清清嗓子:“俗话说的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这钱带来了,您得把我的借据拿出来吧?”
小厮在掌柜的眼色下,拿出薄薄一张纸,展开给他看。
陈淮安看着纸张末尾‘陶十七’三个字的落款,心下确定,没错,就是这个。
他这才把钱袋递给小厮,当他伸手想要拿过借据的时候,小厮却往后退了一步:“您别急,这钱还没点清呢,若是您这钱财对数,这借据马上给您。”
陈淮安郁闷,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抱臂站在一旁,等着小厮清点,这六两他还能赖他们不成?
六两也不多,大多是银裸子,很快点清,小厮走到男人面前,双手奉上:“掌柜的,刚好六两。”
那人点点头,把银子揣进怀里。
本以为这样,他们就会把借据给他,但是等了半天,小厮也没动,陈淮安忍不住出声:“掌柜的,您这是什么意思?”
掌柜的坐在前面,不动如山,小厮解释道:“您的本金是还清了,但利息还没还。”
陈淮安眼皮一跳,心道不好,这是要坑他:“什么利息,我本来只欠赌坊三两,利息翻了两倍,我连本带利的还了你们六两还不够?”
小厮一本正经的解释:“您说笑了,六两是一个月前的数,这又过了一个月,您合该还我们九两。”
九两!他们怎么不去抢,不对,这就是抢!
陈淮安闭目深呼吸一口,冷静,不行,冷静不了!太黑了!早知道带上十七,给他们都揍一顿!
这利息高于正常水平,会受到官府约束,但赌债除外,赌债是不受官府保护的,所以这赌坊才利息高昂,基本能让一个普通人家倾家荡产。
“这利息是否太高了一些?”陈淮安只能表面温和,看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但明显掌柜的并不买账。
“这位爷你是想赖账?”小厮这语气说的危险,那掌柜的也不语,只一味喝茶。
小厮拍拍手,门外走进来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个个凶神恶煞,看样子应该是这赌场的打手。
陈淮安心道不好,这是要给他来硬的,就他这身板,和他们硬拼,今天只能横着出去。
陈淮安赶忙抬起手咳嗽几声,状似虚弱的说道:“掌柜的,你跟我一个病秧子计较什么,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你这赌坊藏的也不容易,今天横着出去,您也不好给县衙交代不是?”
陈淮安这是借用县衙的威压,让他们收敛一点,也是顺势试探他的背后势力。
那掌柜的听了这话才终于舍得开口,但语气里都是不耐:“你在威胁我?”
陈淮安发现周围的打手没有减少,反而有蓄势待发的趋势,不好,看来这掌柜的背后势力就在县衙,怪不得这赌场开的这么明目张胆。
陈淮安脑内快速转动,想要拿回借据,并毫发无损的走出这里,只有一个办法了。
“掌柜的您误会了,我不是威胁您,我是有个生意想和您谈。”陈淮安换上假笑。
掌柜的这才缓和了神情,上下打量他,随口敷衍:“什么生意?”
“我研究出一种投注方式,上至达官贵人,下至普通百姓都可以消费,绝对市场通吃,利息翻倍,且当场付费,绝不拖欠,我看您到处收债也是辛苦,还不一定收得回来。”陈淮安先抛出引子,就看这掌柜的感不感兴趣了。
掌柜的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好,既然是谈生意,哪有让人站着的道理。”
小厮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他手一抬,让打手们有序退场,又朝门外吆喝一声:“小玉,还不给客人上茶!”
刚刚的侍女端着杯子在桌子另一边沏了一杯,又重新退出去。
小厮手往前伸:“陈爷,你上坐。”
陈淮安看了一眼掌柜的,掌柜的也朝他点头。
陈淮安也不推拒,他知道若是说不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今天真的要横着出去了。
他也没藏着话,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千字文》您知道吧,我们取这本书的前三十三个字符随机组合成六个字符,再取前十六个字符中的一个成为后数,和前面的六个字符组成一票,每票一文钱,客人自己圈选,奖池留一半作为奖励,这样您可以凭空赚一半的利润,而中奖的人也会获得高额奖金,其他人看了更会纷纷想尝试。”
掌柜的经营赌场多年,是否可行,他一眼便能看出,此法甚好:“中奖票我们自己设置?”
陈淮安摇头,若是赌坊设置,那不成黑幕了,那谁还来买?
“您训练几只白鸽,让他们在开奖当日,当着客人的面随机叼选,这样可以获得大家的信任,您的生意只会更好。”1
掌柜的表面笑的客气,眼珠子骨碌碌的转:“陈兄弟聪慧,不知此法可有其他人知晓?”
陈淮安摆出一副怕死的模样:“这不是......想拿这法子赚点钱嘛,所以出门做了点准备,我把这法子写成纸条放在一个地方,若是我今日未归,或是以后遇见什么不测,这法子就广而告之,想必其他赌坊也会争相使用?”
陈淮安这么说只是为了防止这掌柜得到挣钱方式后,杀人灭口。
掌柜的盯着陈淮安看了半晌,才慢悠悠道:“陈兄弟是个聪明人,这借据还你,也希望这法子是千金坊独家。”
小厮听了这话,马上把借据递给陈淮安,陈淮安收好后,双手抱拳:“当然。”
等走出千金坊,陈淮安出了一身冷汗,这一遭,像上演了一出宫心计。
他给的这法子,不过是现代彩票的变体,只要打出名气,其他赌坊摸索几次,就能摸透里面的规则,这没什么能独一无二的。
不过就算这法子成不了他的保命符,他也不怕,这赌坊不过只能派几个凶横的打手罢了,十七的身手他见过,足以应对。
而且今年新任知府上任,正在严查各类赌坊,就算这赌坊和县令勾结,最近也得夹着尾巴做人,量他也不敢在这关头闹出人命。
陈淮安心有余悸,这赌坊他再不来了,远离赌博,从他做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