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文学 > 百合耽美 > 公主的剑 > 2、天不许

2、天不许

    火终于越来越大,蔓延到了赵三娘的尸体手中的七杀剑上。


    火舌爬上剑柄时,黑色的星宿纹路,刹那间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顾清澄的瞳孔映着烈焰,左肩剑伤一瞬间变得滚烫。


    七杀星亮了!


    剑柄上闪耀的紫薇十四星里,七杀星的光华如火山喷发,吞噬了所有的光源,凝成一把利剑刺进顾清澄的识海。


    七杀照命,破军随行,非王侯将相不可镇。


    “跑!”识海里炸开的声音与眼前的世界重叠。


    燃烧的房梁砸落之前,她本能地扑出重围。


    是七杀救了她。


    她却不能再回头。


    顾清澄惨叫着,闯出门外。


    有辆马车路过。


    顾清澄扑出之时,绣鞋恰好踩中那枚江步月跌落的黑子,她一个没稳住,向马车扑去。


    “救命啊!”


    这真在她的意料之外,所以救命也显得真情实意。


    云鬓花黄的胭脂铺主人,满脸黑灰地摔向马车。


    在她的嘴和车辕亲密接触之时,马车里伸出了一双手。


    ……居然是他。


    女人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紧紧地抓住了他。


    给江步月抓得一愣。


    抓住救命稻草的女人很快就瘫软下来,娇躯绵软,江步月轻轻一拽,就把她拽上了车。


    “黄涛,驾马。”江步月对车夫喝道。


    熊熊大火边,一匹马车冲了出来,胭脂铺主人的半个身子还在外面,裙尾在火光里如曼珠沙华般绽放。


    她表面上惊叫着,看着江步月腰间摇曳的红色双鱼香囊,心事渐渐碾入车底。


    .


    “无事了。”


    一刻钟后,马车彻底驶出了杂乱街道。


    江步月看着眼前的女人,语气冷淡,眼底却闪过一丝探究。


    女人作妇人打扮,绯色襦裙被火燎得焦黑,披头散发,脸上厚厚的粉因炙烤皴裂,花黄糊作一团,满脸黑灰,看不清样貌。


    她涕泗横流,抓着明月般公子的洁白衣角,放声大哭:


    “完了,全完了!”


    江步月神情不变,只抽回了被她紧握的手。


    “你是谁的人?”


    他不动声色道。


    “三娘……三娘是孤寡的人!只这一个铺子也没了,三娘好命苦啊!”


    顾清澄不理他,继续埋头大哭。


    “不说的话,跟我回去,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他说话很慢,带着一丝疏离。


    顾清澄闻言,不敢再埋头哭泣,只偷偷地探出一双眼睛来。


    “赵氏三娘……谢公子救命之恩。”顾清澄抽泣道,“只是三娘本是良家,不能轻易跟公子回去。”


    车夫听得嘴角抽了抽,这话说的,什么残花败柳也来碰瓷?


    他家殿下风光霁月,放眼整个北霖,只有倾城公主能与之相配。


    车夫轻轻一抽马鞭,马儿扭转上桥。


    江步月并不理会她的歧义,语气如常:


    “谁放的火。”


    “这火把三娘的身家性命全烧没了,公子不能趁火打劫啊!”顾清澄自然不知,哭得更加真情实意。


    听着女人一味地卖惨,江步月突然笑了。


    这一笑,眉宇间的疏离碎了。


    “也是,好可怜啊,赵三娘。”


    他语气很温柔,但顾清澄只觉凉气入怀。


    她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江步月清冷如玉的面容。


    他俯身怜悯地看她,清凌凌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


    太近了。


    顾清澄心中警铃大作。


    她不敢对峙,只是埋头躲开了那双眼睛里的温柔锋芒:


    “三娘……叩谢公子。”


    女人俯身要跪,却被江步月冰冷的指尖托住了下颌。


    “妆都花了。”


    江步月端详着她的脸,有些叹息地笑了,一手拿起霜色丝绢,要亲手为她抹去脸上的污泥。


    顾清澄呼吸一滞。


    要暴露了。


    马蹄发出哒哒声,帘穗随之摇晃,这是马车正在过桥。


    她装满娇羞的双眼蓦地眨动,再睁眼已是泪光闪烁。


    “三娘无德,愧对公子厚爱,只能来世再嫁公子!”


    话音未落,她身形暴起,撞碎了旖旎气氛,挣开车帘,向桥下纵身一跃。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息之间。


    “殿下!”车夫惊道。


    桥底传来了落水声和女人的挣扎。


    “走吧。”江步月的动作顿了一霎,他垂首,只是用丝绢擦拭双手。


    “要属下去追吗?”黄涛问。


    “我摸过她的脉象,经脉枯竭,活不了的。”江步月一边擦拭着,一边思索,总觉得赵三娘的气息有些过于熟悉。


    尤其是那双手,摸起来好像比主人看着更年轻。


    “查。”


    他的眉心微微蹙起,但思绪很快又陷入了皇帝的那盘棋中。


    对他来说,救人一命就足够演出质子的良善。


    霜色丝绢落入泥土。


    挣扎声再也听不见了。


    顾清澄潜入水底。


    冰冷的河水让她的思路重新变得清晰。


    在赵三娘的壳子里,她看见了不一样的江步月。


    但她无暇顾及这不算浪漫的邂逅,左肩的疼痛提醒她,她的情况不妙。


    无关的人,先抛在脑后。


    顾清澄很熟悉这片水道,皇兄曾给她看过京城的水利图,她足够聪明,皇帝也许不信,但她已经烂熟于心——


    顺着内河分支向北游,便可潜入宫内的河渠,顺水回宫,只是要多花些力气。


    但她突然失去了力气。


    顾清澄突然意识到,经过这一番折腾,她的内力竟要消失殆尽!


    力竭只在一刹那。


    顾清澄的身体在深水里迅速下坠。


    冰冷的河水涌入鼻息,在河水淹没双眼之前,她瞥见了一个被大雨冲进河道的洗衣木盆。


    天不亡她!


    她用力咬破舌尖,榨干内力向木盆游去。


    所幸木盆顺水向她漂来,她一把抓住,将身体送到盆上。


    好险……


    她躺在盆上,终于能瘫软四肢,短暂地休息了。


    可肩上的伤不允许她放松自己,虚空的丹田提醒她,她中毒了——


    “你明明中了‘天不许’。”


    耳畔响起赵三娘凄厉的声音。


    她眸色一深。


    天不许,乃南靖秘毒,以功为薪,燃血续命。


    一炷香内,薪尽命熄,故名天不许,取天不许问来生之意。


    如果赵三娘说的是真的,那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顾清澄在盆上漂流,眯起眼睛细想,到底是何时着了道。


    是南靖的箭啊……杀死三皇子之后的那场箭雨,她没躲过第一支。


    顾清澄试图平复自己,疑点却一个个在她脑海浮现。


    赵三娘明明是皇兄的死士,怎么会知道南靖的天不许?


    是三皇子的后手吧,什么时候反水的?


    胭脂铺的火又是谁放的?


    ……


    她动了动手指,确认了自己还没死。


    这不对。


    若真中了天不许,此刻早该命丧黄泉。可赵三娘的剑明明刺穿了她的肩膀,剧毒也该发作了……


    是谁改写了她的命数?


    木盆在河面上悠悠荡漾,她仰面看天,心想着回宫的去路。


    苍穹之下,一人一盆随波飘流,她意识渐渐模糊,竟昏沉地睡去。


    恍惚里,一滴水落在她眉心,记忆突然碎裂——


    她再次坠入了十年前的火海。


    燃烧的房梁轰然砸落,热浪灼得她睁不开眼,七杀剑本能地出现在她手中,可斩断的竟是……母妃僵硬的手臂!


    “母妃!”惊叫声中,她发现自己变回了幼童模样。黑烟里,母亲的双臂如铁箍般将她锁在怀中,越收越紧。


    “阿嬷!阿嬷救我——”稚嫩的嗓音撕心裂肺。


    小小的拳头捶打在母亲逐渐冰冷的躯体上,却无济于事。就在绝望之际,门被踹开,冷风灌入鼻腔,有人将她从火中一点点刨出。


    “澄儿!”


    是哥哥!哥哥抱着她冲出了那扇门!


    她大口喘息,泪水模糊了视线,以为自己终于得救。


    可画面在这一刹那骤然扭曲。


    哥哥呢?小小的她害怕极了,慌张回头寻找,却只看见烧毁的宫殿里,有人在火光中低声祭拜:


    “前尘忽如寄,借命问鬼神……”


    顾清澄从未听过这祷词,她想张口质问,却被水淹没了唇齿。


    冰冷取代了灼热,火在烧,水在涌,一只白骨森森的手突然压住她后颈,将她往水底按去。


    这一瞬间,她听见了十年前的自己与此刻的重叠尖叫——


    “哥哥!”


    下一瞬,她猛地惊醒,喉咙火辣辣的疼痛是真实的。


    她喘息着,感受着剧烈鲜活的痛,终于挣扎出了梦境。


    十年过去了,她依旧如此怕火。


    迷迷糊糊里,一张衰老悲悯的脸映入眼帘。


    是个老嬷嬷,银丝挽成低垂圆髻,眼皮耷拉如枯叶,面容却淡泊似古画中慈悲的观音。


    “诊费一千钱。”老嬷嬷递给她一碗药,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讨论今日的菜价。


    “这是哪……”顾清澄头痛欲裂,却并未伸手。


    顾清澄不接药,是本能的自卫,但老嬷嬷显然无法理解她的傲慢。


    “喂药再加一百文。”老嬷嬷说着,猛地把顾清澄上半身抬起,将药碗卡到她嘴边,右手一击后背,药汁趁着她张口惊呼的空隙悉数灌入口中。


    “咳……咳咳咳……”顾清澄完全没有料到危险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她无力地抓住了被褥,“你给我喂了什么……”


    “女娃娃戒备心很重嘛。”嬷嬷放下药,蹙起了眉毛,“不吃药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来找你?”顾清澄从恐怖的梦魇中缓过神来。


    “你坐着那破盆来的。”嬷嬷往窗外指了指,慈悲的眉宇间出现了一丝了然——


    “我明白了,你刚刚喊了句哥哥,是你兄长送你来的,那让他把钱送来也行。”


    顾清澄哑然,她的皇帝亲哥显然付得起一千一百文,但她和老嬷嬷好像都对彼此一无所知。


    尤其是她如今身体仿佛被掏空,任何一丝动念都会让她的头剧痛难忍。


    适应环境是最好的防御。


    顾清澄不再多想,发现肩上的伤口已被精细地包扎好,丹田也暂时没有了亏损的刺痛感,便知老嬷嬷起码救了自己一命,随即正色道:“敢问嬷嬷大名?”


    嬷嬷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只道:“鄙姓孟,你回去以后,让你兄长把钱包好,一千一百文,按照规矩送来。”


    “什么规矩?”


    孟嬷嬷的观音细眉再次皱起:


    “写上求医名讳,和诊金一起用油纸包好,待每日子时三刻浣衣局开闸放污,把油纸包顺着污水过来。”


    “这里是浣衣局?”顾清澄问。


    “浣衣局在上头。”孟嬷嬷向上指了指,“这是浊水庭。”


    顾清澄在脑海里搜索浊水庭这个地点,却发现自己即使从小在宫中长大也从未听过,继续问:“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此地。”


    孟嬷嬷细眉微挑,却柔声道:“你不懂规矩没事,你兄长明白就好。”


    “这是在宫里吗?”顾清澄顺着她的话,“我得亲自去寻兄长。”


    孟嬷嬷耷拉的眼皮都要抬起来:


    “你兄长这么大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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