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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纸醉金迷的夜晚,高不可攀的大厦顶端,情天欲海中,因着颜宁一个要求,

    因着陆砚清的纵容,娱乐圈的风向瞬间变了。

    市中心那块巨幕,向来是娱乐圈的风向标,透射着当下最星光璀璨的人。

    而现在,又是她了。

    剧组,颜宁依旧坐在树下看剧本,只是耳边清静了不少,以往那些毫不避讳在她周围聊八卦的人,像是同一时间都哑巴了,但不说话是不说话,落在身上的视线却比以往更多了。

    颜宁还是如往常般,没放在心上。

    昨天晚上,她说出那句话,并非是出于这个目的,她的确只是想让他在工作的间隙,抬头就能看到她。

    但现在的结果,也是她乐见其成的。

    想到这里,颜宁放下剧本,美美地拍了张自拍给陆砚清发过去——

    [今天是漂亮小侍女]

    发完消息,颜宁放下手机,脸上的笑久久不散。

    不远处,叶思思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颜宁,紧紧握着手中的保温杯看着剧本,却看不进去一个字,脑海里全是颜宁笑容明艳的样子。

    她和沈西皓和好了吗?

    她躺在心爱的男人身下,却被喊着另一个人女人的名字,她以为,终有一天,在赤裸相拥的激烈高潮下,沈西皓会看清她是谁。

    可是,这段时间沈西皓找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市中心巨幕的广告,是她明里暗里用这条受伤的腿求来的。

    为什么?

    为什么颜宁只要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抢走她努力得来的一切,为什么她总要抢她的东西?

    叶思思看着剧本,心里酸得发颤,恨得发颤,牙几乎都快要咬碎了,但不得不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

    陆合,徐知凡拿着汽车上市的企划书走向陆砚清办公室,他看着那扇大门,脚步不自觉地慢下来。

    昨天晚上的电话,作为一个正常男人,他很清楚两人在做什么,只是……

    只是他无法将电话里的男人和他的老板联系在一起,那个陆家克己复礼的贵公子,那个陆合运筹帷幄的商业天才,那个向来公私分明、喜怒不显的陆砚清……

    而且,地点还是在他的办公室。

    站在办公书外,徐知凡深吸一口气,停了两秒,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咚咚——”

    “进来。”

    徐知凡走过去,表情泰然自若:“陆总,这是分公司赵总今早发来的汽车上市企划书,相较之前那版,重新提炼了卖点,而且还新增了形象代言人,推荐人选是当前一线女星,其中……有颜小姐。”

    陆砚清翻阅文件的动作一顿。

    他抬头望向窗外,巨大的屏幕上正播放着她的脸,精致的妆容,名贵的珠宝,嘴角微微弯起,似乎正看着他盈盈轻笑。

    「你们公司研发汽车了吗?这类的代言我也要」

    她的声音,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脑海里。

    陆砚清收回视线:“选择代言人的理由是什么?”

    “赵总的意思是,我们研发的汽车主要受众还是男性,而美女香车天然带有话题度,算是一个锦上添花的中庸之法。”徐知凡将赵总的意思传达给陆砚清。

    “是挺中庸的。”陆砚清笑了笑,“告诉凯林,陆合汽车品牌一贯的传统是不找代言人的,从前是,今后也是。”

    徐知凡微愣,连忙应下:“好的陆总。”

    从办公室出来,徐知凡在门外站了许久,他自诩逻辑思维缜密,揣摩人心的本事也还算可以,但最近这段时间是怎么了?

    昨晚像是要把世界捧到颜宁面前,今天又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到底哪个是真的?

    就在徐知凡愣神的时候,程力气喘吁吁地过来,二话不说拉着他回了助理办公室。

    “你这是?”徐知凡看着程力,满头大汗浑身跟水洗了一样。

    程力瘫在座椅上,顾不上说话,拧开桌子上的矿泉水往嘴里灌,停都没停,矿泉水眨眼间成了空瓶。

    “我……我想死的明白点……”程力气还没喘匀。

    “怎么了?”

    “我不知道啊,刚上班老板就让我绕着大厦跑二十公里,刚跑完。”程力指了指智能手表上的跑步里程。

    徐知凡笑着推了推眼镜,觉得这哥儿们最近有点惨:“他什么都没说?”

    “说我最近业务能力有点生疏。”程力正说着站起来了,比划着自己充血暴胀的肱二头肌,“生疏什么啊?照样一个打十个,哪儿生疏了?”

    徐知凡皱眉,是这个业务能力吗?

    “你昨天干什么了?”徐知凡问。

    “昨天没干什么吧?”程力回想着,“他让我买下来那件珠宝,我猜是要送给颜宁,但不敢确定,问了你之后我就给颜宁送去了,晚上颜宁过来,我就带她上来了。”

    “你,给颜宁刷电梯,带着她上来了?”

    “是这样,没错。”

    “问老板了吗?”

    “没有,颜宁说要给他惊喜。”

    徐知凡抽丝剥茧,好像明白什么了:“公司,特别是他的办公室,里面多少机密,你怎么能带颜宁过来?”

    “那你怎么知道不是礼物送错了人?”

    徐知凡一噎,好像……也有道理。

    过了片刻,徐知凡无奈地笑了笑:“算了,就这么着吧,还好陆总不是爱扣工资的万恶资本家,你就当锻炼身体了。”

    程力乐了:“怎么?你这脑袋也不灵光了?”

    两人相视一笑.

    晚上,黑色轿车从地库出来,并入川流不息的主干道。

    程力看着后视镜,试探着开口:“老板,昨天我去给颜小姐送珠宝,看见墨扬少爷也在。”

    陆砚清正望着窗外,闻言看向程力:“在做什么?”

    “像是在演戏,身上穿着侍卫的衣服,还给我摆手装作不认识我。”程力说。

    陆砚清微微蹙眉,他这哪儿是去演戏,怕是为了沈德望女儿去的。

    他那性子……

    “去看看他。”

    “好的。”

    程力应下,在下个红绿灯路口掉头。

    五十分钟后,黑色轿车抵达京郊影视城,程力和保安简单沟通两句,保安看到车牌也没敢拦,轿车直接驶入拍摄基地。

    下车后,程力带着陆砚清来到《汉宫奕》的剧组。

    还未到跟前,隔着远远的距离,陆砚清便在人群中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寒意渐浓的晚秋,连灯光都透着些许寒意,她披着毯子坐在椅子里,手里拿着剧本,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恬淡和认真……

    她好像有千百种面孔。

    “各位老师,开始拍摄了!”

    工作人员喊了一声,演员们纷纷过去。

    程力不知从哪儿弄了把椅子,陆砚清坐在昏暗处,黑色对襟盘扣外套和夜色融为一体,他看着大幕拉开,一个个人物粉墨登场。

    这场戏,是王美人的贴身侍卫办事不力被责罚的片段场景,王美人不怒自威,将其拉下去领杖刑。

    本是一个很小的片段,基本一条过,但正式拍摄,叶思思却突然将茶盏扔了出去,正好落在颜宁胯骨。

    颜宁忍痛闷哼一声,疼得几乎要站不稳,但导演没喊停,她连忙低头弯腰,一副惊慌害怕的模样。

    昏昧角落,陆砚清眉头轻蹙,握住了椅子的扶手,好像下一秒就要起身。

    陆墨扬蒙了,摔也应该摔他吧?

    “停停停!干什么?怎么回事儿?”

    周导从监视器前站起身。

    “抱歉抱歉,颜宁你没事吧?”叶思思连忙走过来,问了颜宁后才看向导演,“抱歉导演,我想着这时候人物情绪要开一点,本来是想砸在地上的,但一不小心没控制住力度和方向。”

    颜宁一瘸一拐地走向旁边的椅子,她有点站不住了。

    周导绷着脸,怎么会看不出她那点心思,但因为这场戏太简单,刚才没走戏,现在她这么说反倒是堵住了他的嘴。

    浸淫这个圈子这么多年,周导就是再看不惯叶思思,也没表现在脸上,他看向颜宁:“怎么样,要紧吗?”

    颜宁低着头,如果打在腿上或者其他地方都还好,但偏偏砸在了胯部的骨头上,很疼,疼得麻木使不上力。

    但如果陆砚清在,她会流两滴泪让他心疼一下,但现在,他们都不是她的观众。

    颜宁看向导演:“没什么,不要紧。”

    陆砚清遥遥看着她脸上的淡笑,悄无声息摩挲着椅子扶手,这份云淡风轻的坚韧,让他想到了之前的一些画面,为了从他手里拿钱拿资源,她用尽了手段,甚至差点溺死。

    虽真假参半,但这股子韧劲儿,好像为这朵花儿披上一层傲雪凌霜,看起来格外动人。

    叶思思连忙来到颜宁身前:“颜宁姐,对不起,都怪我没控制好力度,待会儿拍摄结束我和你去医院看看吧?”

    颜宁垂眸看着叶思思泛红的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她了。

    她跌落谷底,

    无数代言和资源被叶思思替代,但一直以来,她从未怨恨过她,或者说,从未把她放在心上。

    因为她和沈西皓的恩怨,终究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和她没什么太大关系。

    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讲,她很欣赏她,欣赏她一个小镇女孩儿,无背景无资源一步步走到今天,不管用什么手段吧,也算走出了自己的路。

    但是……

    这两天,颜宁不是没感觉到那带着恨的注视,她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她不该把那个杯子砸在她身上的。

    不该。

    短暂的沉默后,颜宁轻笑:“没关系,工作么,总会有意外,一会儿就好了。”

    迎着颜宁的视线,叶思思心脏一紧,明明是颜宁坐着仰视她,但她觉得自己好像被看透了,被她锁定了。

    很快所有人员复位,重新拍了这场戏,一条过,紧接着,工作人员又开始布置下一场戏的景。

    米诺连忙迎过去:“宁姐,疼不疼?走,去车里我给你揉一揉。”

    “没事,马上该下一场了。”颜宁微微笑着,“刚才的状况拍下了吗?”

    “拍下了。”米诺点头。

    “看今晚的舆论,如果没有好事者流出去,自己发一个。”

    “宁姐,发出去的话……舆论恐怕也不会站在我们这边。”

    “要的就是站在她那边。”

    米诺习惯性地想问为什么,但还没开口就明白了,要想让她摔得惨,就得先让她站得高。

    颜宁眼里漫过一丝冷意,她原本是不想动叶思思的,但既然她按捺不住,她会挑个合适的时间,送她一份大礼。

    昏暗寂静处,陆砚清像是画外人,他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闹剧,视线随着颜宁移动。

    如果是在清园,被蚊子咬一个包,她都得在他耳边叫嚷两天,娇气得不行。

    但现在,那淡然的轻笑似是冷漠极了。

    原来工作中她是这个样子,那些娇气,也只演给他一个人吗?

    接下来这场戏,是阿棋和景帝的床戏,没叶思思和陆墨扬出场,两人都撤了。

    阿棋容貌清丽,景帝经常来王美人宫殿就注意到了她,也在后来的某一天,宠幸了她。

    本是梁王的棋子,不忠于梁王,本是王美人的贴身侍女,也没看到王美人的好,在景帝宠幸她之后,便渐渐暴露出野心。

    世人可怜弱者,对于野心勃勃的人,总是不太喜欢的,这也成了角色不讨喜的又一个原因。

    这场床戏拍的很隐晦,没有亲密动作,有大段的留白。

    陆砚清坐得远,听不见台词,直到男演员解开颜宁侍女服的腰带,陆砚清微微眯眼。

    颜宁脸上的娇羞,通过晚风徐徐传递到陆砚清眼前,隐匿在昏暗中的面容依旧平和周正,但随着男演员将颜宁抱起,随着床帐纱幔飘动,他平静的眼眸渐渐幽深。

    “OKOK,过了!”

    周导喊停,两人从床帐上下来,颜宁笑着和饰演景帝的前辈攀谈了几句,随后挥手离开。

    她今天的戏份结束了,米诺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颜宁拿起手机,第一时间打开两人的消息框,但她下午发过去的自拍,到现在都没有回复。

    正对面,隔着几米的距离,陆砚清看着她收工后第一时间拿起手机,将她不悦的神情尽收眼底,又看着她迫不及待拨打电话的动作,眉眼无端被夜色染了些凉意。

    但下一秒,手机传来震动,陆砚清注视着来电的名字,屏幕的光映着,眉眼似乎又柔和了些。

    电话接通,颜宁先开口。

    “照片没看到吗?”

    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眉毛皱着,白眼翻着,娇俏的很。

    陆砚清轻笑:“看到了。”

    “那你不回我?”

    “在忙。”

    “现在忙完了吗?忙完的话可以来接我吗?”问完这句话,颜宁极力控制着自己嘴角的弧度,然后又可怜兮兮嗲声嗲气地哼哼,“哎呀我跟你说,我今天在剧组受伤了,好大一个道具砸过来,都把我砸在地上了,现在还疼着呢。”

    喏,来了。

    灯光下,她抿着嘴偷笑,眼睛明亮闪烁,里面全是狡黠。

    看着她上扬的唇角,陆砚清嘴角也微微上扬:“抬头。”

    第52章

    抬头?

    颜宁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下意识地抬头,紧接着,心跳狠狠慢了半拍。

    一瞬间,灯光、人影、视线、呼吸都慢了下来,心里像是被蜜糖填满了,在胸腔缓缓膨胀发酵,周围嘈杂的人声变成模糊的背景音,目之所及,只剩下他的身影,他的脸。

    他坐在那里,被灯光映得儒雅,被夜色浸得深沉,嘴角挂着清浅笑意,一错不错地看着她,隔着夜风,视线悄无声息拨动她心里的小铃铛,拨得她身体每个角落都在欢喜地轻响发颤。

    “哎呀你干嘛?”

    颜宁笑着,感觉像是醉了晕乎乎的,心里也柔软地塌陷,所有满足、惊喜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后都化作了这声似娇嗔似控诉的撒娇。

    陆砚清将她所有的表情和动作看在眼里,怎么会如此自然,如此真实,如此鲜活?

    这样的演技,他竟看不出丝毫破绽。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陆砚清看着她,低声问。

    颜宁刚迈开脚步,听见这句话停住了,略有不满:“好,不往你那边去,不会让别人知道我和陆大少爷认识的。”

    这句倒是记得清楚,陆砚清交叠双腿:“还有呢?”

    还有?

    颜宁回忆着两人这段时间的相处,没想起来:“还有什么?”

    陆砚清轻笑:“算了。”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起身准备离开。

    看见他的动作,颜宁直接向他走过去,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被接下班,开心。”

    陆砚清目视前方:“顺路而已。”

    “不管,顺路也是来接我的。”颜宁笑着,手臂挽得更紧。

    身后,程力看着两人亲密的身影,有点蒙,不是来看墨扬的吗?

    “颜宁那是和谁啊?”

    “新交的男朋友吗?”

    “看来颜小姐新的金主背景不太硬啊,不然梅鼎奖哪儿能那么惨。”

    颜宁向来是人群焦点,众人望着他们二人的背影,照片拍个不停。

    “彭磊哥,照片流出去怎么办?”米诺皱眉。

    彭磊收回视线:“走吧,流不出去。”

    颜宁走后,团队的人也陆续离开.

    车里,颜宁歪在陆砚清身上:“什么时候去的?”

    “有一会儿。”

    “下次和我提前说一下,不过这样的惊喜我也很喜欢。”

    陆砚清坐得板正,颜宁像是没骨头一样靠着他的肩膀,还没从刚才抬头的瞬间中缓过神,脸上始终漾着笑意。

    听见她的话,陆砚清拿出一个黑色丝绒盒子,递到她面前。

    “什么?”

    颜宁坐正身体,四方的盒子低调奢华,能装在这里面的,项链?戒指?手镯?

    颜宁笑着打开盒子,黑色的丝绒布料上,鸽血红宝石耳饰静静放在那里,水滴形状流畅精美,在车内昏暗的灯光下,深邃冷艳,呈现着危险迷人的色泽。

    刚才的余韵还没消散,浪潮又席卷而来。

    颜宁小心翼翼地收好盒子,握住陆砚清的手笑着抬眼:“陆先生,最近两天是要干嘛?”

    陆砚清注视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喜欢吗?”

    颜宁倾身吻在陆砚清的脸颊,趴在他耳边悄声开口:“喜欢。”

    刻意放低的声音,像是说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

    悄悄话,有些禁忌,也有明目张胆的挑逗。

    陆砚清轻笑:“喜欢就好。”

    听见后面的动静,程力目不斜视,只是暗中踩深了油门,用最快的速度将两人送到了清园.

    洗完澡吹干头发,颜宁坐在床边擦身体乳,脑海中无端想起今天剧组的事,阿棋这个角色,是她别无选择接的,既然接了她就会尽最大努力演好,但是,这个角色的上升空间有限。

    这两天,因为市中心那块巨幕广告,倒是有人向她递剧本,但想要拿含金量的大奖,这些剧本的质量远远不够。

    想到这里,颜宁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卧室,起身下楼。

    微弱的灯光从书房门缝中漏出来,颜宁倒了杯水走过去。

    “咚咚——”

    “进来。”

    颜宁笑着推开门,直接看向书桌的方向:“累不累?”

    陆砚清从电脑前抬眼,看着她殷勤的模样,等着听后面的要这个,要那个。

    “有点晚了,喝茶担心你睡不着。”颜宁将杯子放在书桌上,然后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他腿上。

    陆砚清垂眸看着自己的腿,微微扯动了下唇角,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腿变成了她的专属座椅?

    “要什么?”陆砚清是个注重效率的人。

    “……”颜宁的话噎在嘴边,他这么直接,她反而不好开口了,“我是那种人吗?”

    颜宁笑着,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心虚地看向别处,但刚抬眼,对面巨大的玻璃鱼缸就映入眼帘。

    瞬间,颜宁僵住了身体,屏住了呼吸,脸上的笑也跟着凝滞,那天的场景在脑海中重现,像是在重温她的死亡现场。

    许久没听到她说话,陆砚清垂眸,就看到了她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的脸,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五彩斑斓的热带鱼在欢快游动,虚空的幻境中,仿佛还有一条鲜红绚丽的鱼尾。

    陆砚清收回视线,晃了晃她的身体:“呼吸。”

    颜宁沉浸在濒临死亡的窒息中,呆滞地看着,一动不动。

    “颜宁,呼吸。”陆砚清掰过来她的脸,隔绝了她的视线。

    听着耳边的声音,颜宁眼睛逐渐有了焦距,闭合的气管也随之松开,氧气进入身体,她急促地呼吸着。

    陆砚清抬起的手臂又放下,沉默看着她惊乱的模样。

    缓了好一会儿,颜宁从陆砚清身上起来:“待会儿回卧室再和你说。”

    声音虚弱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颜宁没看陆砚清,也没看对面的玻璃幕墙,脚步虚浮地走出了书房。

    陆砚清注视着她的背影,又偏头看向对面的游鱼,许久未动.

    坐在院子里,被冷风吹着,颜宁逐渐平复了情绪,她没想到,那件事会在心中留下这么深的阴影。

    溺水的起因是他,救她的人是他,最后将她唤醒的还是他。

    月光静谧,溶溶地铺洒在镜湖,颜宁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被这份清晖笼罩,不由得想到那天的流星雨大灯,想到他说“都依你”,想到今晚他说“抬头”……

    一个个瞬间,慢慢将心照得澄明透亮,那点不舒服也随之消散。

    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颜宁上楼回了卧室。

    陆砚清推门进来,缓步走到床边,深蓝色被子下,那张粉黛未施的脸显得很是素净。

    听到动静,迷迷糊糊中,颜宁往旁边贴了过去,只是滚了好久都没摸到人,她睁眼,只见他站在床边正看着她。

    颜宁笑着坐起来,跪在床上抱住他的腰,准备和他说刚才没好意思提的要求。

    “嗯——”

    刚抱上去,胯骨受伤的地方不小心碰到他的身体,颜宁疼得闷哼了一声。

    陆砚清垂眸:“安分点。”

    “在剧组被砸到了,你才不安分。”

    她的声音藏着不易察觉的委屈,过了几秒,陆砚清掀开她的睡衣,白皙的皮肤上一片青紫,看着十分骇人。

    陆砚清的眼神暗了暗。

    “小角色就是会被人欺负,所以我要好剧本,要拿奖,你给我。”。

    放下她的睡衣,陆砚清抬眼,前几天新闻里她跪在地上的模样浮现在眼前,她好像除了跟他要钱要资源,从未听说要借他的势对付谁,连提都不曾提起。

    沈德望将她送到他身边,她是在什么契机下答应的?毕竟她和沈西皓是如何相爱的,他有所耳闻,难道除了窃取商业机密,不是为了借他的势对付叶思思吗?

    现在看来,不像。

    她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要资源,拿奖,赚钱,其他猫猫狗狗似是不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

    这份野心和淡然,好似又给这朵娇艳的花儿增添了一抹颜色。

    陆砚清收回思绪,目光幽幽看着她:“靠别人得来的东西,终究是不牢靠的。”

    得到的越多,到时候跌落得越惨。

    这个道理,颜宁怎么不懂,但她还有办法吗?

    “我不管,我就要。”颜宁抱着陆砚清的胳膊轻轻摇晃,“而且,你不是别人。”

    陆砚清嘴角上扬,笑得散漫:“明天找知凡。”

    他现在……好像越来越好说话了。

    颜宁心满意足地再次贴上去:“谢谢陆先生。”

    “坐好。”

    “身体好虚弱,需要吸吸阳气。”

    感受着缠在腰上的手臂,陆砚清笑了,她总是有千百种理由。

    抽开她的手,陆砚清起身走向浴室。

    “你之前说什么了?”颜宁望着他的背影问。

    “自己想。”

    浴室的门关上,隔绝了颜宁的视线,她坐在床边,想了好久也没想到他之前说过什么话,目光虚虚落在被子上,安静中,颜宁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

    「可以拍床戏吗?」

    「最好不要。」

    颜宁抬头看向浴室,听着模糊的水流声笑了,这样子呀。

    睡意突然好像就消失了,颜宁起身朝浴室走去,直接推门进去。

    陆砚清动作一顿,扭头看向身后的人:“出去。”

    颜宁注视着他的背影,笑着走过去:“亲爱的,见外了。”

    陆砚清眼神平淡地看着她靠近。

    颜宁直接站在了花洒下,勾住了他的肩膀:“我想起来你之前说的话了。”

    她穿着白色冰丝睡衣,此刻被水浸透贴在身上,仿佛在冰川雪原上晕出一朵红梅。

    “哦?”陆砚清视线垂着,手下意识环住她的腰,“说来听听。”

    感受到腰间的温热,看着他逐渐染上欲色的眼眸,颜宁原本要说的话停住,眉眼含笑道:“陆大少爷说……我的滋味没那么好。”

    放在她腰间的手顿住,视线离开那处,陆砚清缓缓抬眼,没错过她眼中捉弄人的轻笑。

    陆砚清笑了:“是我盲眼无珠,颜小姐的滋味自然是好极了。”

    颜宁极力控制着嘴角上扬的弧度。

    别的男人在情事上是什么样子她不知道,大概是赤裸的,狰狞的,与往日的面容判若两人。

    但眼前的男人,他是含蓄的,内敛的,她喜欢他不露声色的占有欲,也喜欢他此刻眼神的侵略性。

    颜宁笑着收回手臂:“谢谢您的赞许,我先去睡了。”

    捉弄完人,颜宁起身离开,但刚走出去一步,就被陆砚清长臂一伸拽了回来。

    陆砚清将人按在墙上:“扶好。”

    简短的两个字,颜宁心头一热,却心口不一地继续调戏人:“你让我歇一歇,这两天累坏了。”

    陆砚清沉默不语,将她湿透的睡裙撩上去。

    “这么压榨人的吗?一天都不让休息……”

    陆砚清依旧没说话。

    “你……你这样子的话……那张卡也是不够的……”

    颜宁面对着墙壁,声音越发颤抖,而身后陆砚清的脸却越发冷冽。

    氤氲的水汽在眼前迷蒙了一层雾,耳边的声音更加清晰,望着黑色大理石墙壁,陆砚清眼眸渐渐幽深。

    她一句又一句,提醒着他这几天是多么荒唐。

    一早就知道,她是一朵带毒的花儿,他可以碰她,也可以不碰他,只是个中滋味……

    他从未想过,两人的身体竟如此契合。

    第53章

    卧室一片安静,过了许久,陆砚清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响起她的声音。

    “今天那不是床戏,床幔是风扇吹的,我们只是躺在一张床上,中间还隔着距离呢。”

    过了好几秒没听到陆砚清回答,颜宁以为他睡着了,随即枕着他的手臂也睡了。

    听着耳边逐渐平稳的呼吸,陆砚清睁开了眼。

    刚才在剧组,看着男演员抱着她进入床榻,纱帐随之垂下,明知是假的,但他脑海中还是浮现出两个问题。

    那天她问他,遇到问题怎么消解情绪,就像现在这样,静想,直到想通为止。

    黑暗中,床幔轻纱似是在眼前飘动,柜子上的鸽血红宝石耳饰微微闪烁,昏昧的夜色中,两者渐渐同步了频率.

    天还不亮,陆砚清意外醒了,她像块膏贴在身上,热的他睡不着。

    陆砚清抬手覆在她额头,随即眉头轻蹙:“颜小姐,阳气是不是吸多了?”

    “嗯?”迷迷糊糊中,颜宁感觉耳边的声音好远,但眼皮重得睁不开,只抱着身边的人哼唧,“好难受……”

    “你发烧了。”像个火炉。

    “哦,发烧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颜宁反应都慢了半拍,但过了几秒,身下忽然一热,她意识立即清醒了。

    颜宁掀开被子坐起来,只见深蓝色床单上有一片更深的印记,连他的睡衣上也……

    “对不起,生理期提前了,我不知道,抱歉抱歉。”

    头皮发麻中,颜宁抽出纸巾去擦他睡衣上的血迹,陆砚清坐在那儿,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痕迹,又扫了眼她苍白的脸,起身去了衣帽间。

    望着他的背影,颜宁来不及细想他的心思,下床就往浴室去。

    强撑着洗完澡,颜宁站在镜子前敷上面膜,他刚才是生气了吗?但看着又不像,这人总是一副平静的表情,让人看不透,猜不透。

    脑袋中像是一团浆糊,晃晃荡荡的,她推开浴室门出去,只见他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身上的睡衣已经换了。

    陆砚清手里拿着书,听到声音后抬头,只是这一看,便忍不住笑了。

    此时夜色还未散尽,她发着烧,流着血,脚步虚浮地像是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但就这个状况,她脸上竟然敷着面膜。

    她是有多爱美?

    看着他的笑,颜宁走过去,原本想要坐在他腿上的,但怕再蹭在他身上,就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

    “不许笑。”颜宁靠在陆砚清身上,轻微的声音带着娇嗔,“温度高好吸收,你不懂。”

    这张脸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她清楚自己的优势,就会把它磨得锋利。

    贴在身上的温度还是很烫,陆砚清收起脸上的笑,望着窗外将亮未亮的天色,目光平淡寂静,过了几秒他开口:“楼下有退烧药。”

    颜宁闭着眼,声音没什么力气:“没关系,每次生理期都会发烧,睡一觉就好了。”

    陆砚清依旧望着窗外,耳边的声音轻柔,只听声音,就能想到她此刻恬淡安静的脸。

    该矫情的时候反而不矫情了,矛盾,奇怪。

    “上次发烧的时候还是在雾溪,你第一次见到我什么印象?我那么漂亮,你都没有点非分之想吗?”想到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颜宁忍不住笑了。

    而随着她的话,陆砚清眼眸逐渐淡漠,抽出被她缠着的手臂,他起身:“公司有事,先走了。”

    “路上小心。”

    颜宁闭着眼,没看到窗外还未亮的天色,听到关门声,她也懒得再回床上,直接躺在沙发上睡下了.

    转眼来到了冬天,今年的雪似乎格外矜持,迟迟不来,只有寒风凛冽着。

    气象台说,今年是十年来最冷的寒冬,寒潮顺着西伯利亚平原席卷而来,气势汹汹。

    但颜宁觉得,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温暖。

    比如说,清园多了位做饭的阿姨,做的减脂餐很符合她的口味,也会在她晚上下班后为她煮碗热汤,热呼呼的,很温暖。

    比如说,他干净宽敞的衣帽间,已经被她占了大半区域,中间柜台他的腕表旁边又增加了个柜子,里面全是她的珠宝金饰,他说是随手买的小玩意儿。

    比如说,她怕冷,晚上回来脚总是冰凉的,就半夜偷偷蹭他的腿,他从一开始的避之不及,到现在像个木头一样躺在那儿,任由她蹭。

    比如说,隔壁温暖如春的花房里,她研磨,他作画,或者她坐在他腿上,他握住她的手写正楷,写狂草。

    比如说,他晚上应酬,她发消息问他回来么,他从先前的“不回”,变成了一个字——“回”。

    ……

    颜宁对着镜子补了补口红,起身走向北风呼啸的室外汽车广告拍摄现场。

    寒潮徐徐,暖流许许,总之就是……挺温暖的.

    陆合,分管汽车行业的赵总,在汇报汽车上市后的十天内的销售状况和竞品分析。

    会议室大屏幕上,播放着对家先锋汽车的广告片。

    茫茫雪原,颜宁一袭黑色鱼尾裙慢慢走来,冰天雪地中,她漫不经心地晃着手中的绳子,牵出后面的黑色轿车。

    茫茫沙漠,颜宁一身红色抹胸裙摇曳生姿,尘土飞扬中,她目光冷酷地拉着手中的绳子,牵出后面的黑色轿车。

    搭配着鼓点强烈的音乐,目空一切的眼神让人心潮澎湃,不仅仅是汽车,仿佛沙漠雪原都臣服在了她的脚下。

    陆砚清看着屏幕里熟悉又陌生的脸,唇角悄无声息地上扬。

    嗯,又一副面孔。

    先锋汽车的广告片播放结束,赵总忐忑地看向陆砚清。

    两家在汽车领域一直都是竞争关系,又恰巧碰到同一天上市,先锋汽车以前也是不找代言人的,但是在上市前一周突然发布了这支广告片,然后上市当天销量就一骑绝尘,这十天来销量更是猛增。

    而陆合旗下的汽车,销量连预计的80%都没有达到。

    “陆总,通过数据分析,先锋这次突袭成功……”赵总欲言又止,但还是说了出来,“颜宁的这支广告片功不可没。”

    广告片最后定格在颜宁脸上,陆砚清轻飘飘看着:“卖点是什么?就这支广告而言。”

    卖点?

    “不知道啊,都抢着去当颜宁的狗了。”

    赵总一句话,会议室高层忍笑轻咳,有的假装喝水,有的翻阅文件,窗明几净的会议室瞬间有些躁动。

    “各位别笑,我这话虽糙但理不糙。”赵总拿起激光遥控笔,继续播放屏幕页面,“诸位请看,这是先锋汽车发布广告片当天,热搜词条和评论区爆火的内容,我挑出来一些大家一起看看。”

    “第一条:颜宁,踩我。”

    “咳咳——”

    徐知凡看了眼陆砚清的神色,假装咳嗽提醒赵总,但赵总念的投入,没有接收到徐知凡的眼神。

    “第二条:颜宁,别遛车遛我。”

    “第三条:颜宁,我要当你的狗。”

    一条接着一条,陆砚清眉头轻蹙,不悦的目光从屏幕转移到赵凯林身上。

    接触到陆砚清的视线,赵总正念着,没了声音:“……就诸如此类,都是这个意思。”

    陆砚清看着屏幕:“发表这些言论的用户,是男性还是女性?”

    “这个我们也统计了,男女比例是6比4,先锋成交用户的男女比例差不多也是这个数据。”赵总回答完陆砚清的问题,继续道,“所以陆总,这支广告片的卖点和车没关系,或者说卖点就是颜宁,先前颜宁的风评不太好,但她的商业价值一直都在那儿摆着呢。”

    赵总心里有苦说不出,他当时就说要找代言人,现在销量滑铁卢,还是他的锅。

    赵总的意思,陆砚清听明白了,他合上钢笔,缓缓看向众人:“虽然目前销量没有达到预期,但我希望找代言人这条捷径不要在集团形成风气,至少车企不行,有时

    候看似快,但不一定是快的,接下来的重点,还是放在产品本身的挖掘上。”

    话说到这儿,便散会了。

    晚上颜宁下班回来,发现往常不是在书房就是在健身房的男人,正坐在客厅看电视,挺新奇,她一直觉得客厅的电视是个摆设。

    颜宁换鞋走过去,待看清电视中播放的内容后,嘴角忍不住上扬。

    走到沙发后,颜宁弯腰环住他的脖子:“好看吗?”

    陆砚清偏头,她的头发滑进他的衣领,带着室外的冷意,幽香蔓延,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赵凯林念的那些话。

    “不好看怎么能让陆氏新车遇冷呢?”陆砚清笑着说。

    “哦?”颜宁眉眼含笑。

    他的语调很轻,不像是亏了钱,反倒像是赚了钱,让人听了莫名觉得宠溺。

    颜宁绕过沙发坐在他身边,她刚靠上去,他便轻轻揽住了她的腰,默契极了。

    颜宁轻笑:“我可是先邀请你了,但陆先生看不上我,没办法。”

    “嗯,我的错。”

    他的手在她腰上不轻不重地摩挲,语调轻飘飘的,哪像是在认错。

    有意无意地触碰,时断时续,时轻时重,这般漫不经心地挑逗,竟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似是着了火,似是醉了酒,颜宁被他摸得舒服,发软,浑身泄了力,完全靠在他怀里。

    陆砚清看着电视,她的汽车广告播放了一遍又一遍,屏幕里冷艳倨傲的女人,现在窝在他怀里哼哼,像只慵懒的小狐狸。

    “快生日了吧。”陆砚清拨开她的长发,如愿看到那双迷离的眼眸,“想要什么?”

    想要你。

    三个字在颜宁脑海自动涌现,驱散了他撩拨带来的失重感,烫得心口发热。

    不行,太不矜持。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颜宁直起身体,欲盖弥彰。

    “去分公司视察的时候,听到两个四十多岁的男员工说,要请假去给你做应援。”

    陆砚清眉眼间淡淡的笑,托她的福,他又学会一个新词。

    颜宁没忍住笑出了声,好一会儿都缓不过来,陆砚清一下又一下为她顺着背,很是耐心。

    颜宁笑着倾身,额头相触,鼻尖相碰,似是在说悄悄话:“我想要……陆先生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极近的距离,她声音轻得勾人,眼眸又如星河璀璨夺目,映得陆砚清眼底明明灭灭,晦暗沉寂,微波难起。

    “好。”沉默几秒,陆砚清笑着应下。

    她要,他便给。

    他向来有十足的诚意.

    12月31日,年末的最后一天,迎来了颜宁的生日。

    事业回春,颜宁在这天搬进了新的工作室,位于三环一处幽静的艺术区。

    工作人员为颜宁举办了简单的生日仪式,自六月以来,工作室很久没有这样的氛围了,大家都很开心。

    “宁姐,我们什么时候把董姐她们接回来?”米诺笑着问。

    “再等等。”

    颜宁望着工作室自己的巨幅海报,现在,还不够,她要重新站在顶峰,把他们风风光光接回来。

    吵吵闹闹中,颜宁手机传来震动。

    [到了。]

    看见他发来的消息,颜宁笑着抬头:“大家吃好玩好,今天都不准加班了。”

    “知道啦宁姐,快去约会吧!”米诺打趣道。

    颜宁捏了捏米诺肉乎乎的脸,约会吗?

    也算吧。

    颜宁提着包下楼,他的车停在院子角落里,颜宁走过去,程力下车为她打开后排的车门,男人修长的双腿映入眼帘。

    “今天怎么这么早?”颜宁坐扭头看着她。

    陆砚清抬眼,说出她想听的那句话:“陪大明星过生日。”

    颜宁笑出了声,感觉心里像是抹了蜜一样甜。

    而这时,手机进来一个电话,颜宁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愣住了。

    沈西皓。

    随着手机来电,一辆劳斯莱斯在院子里停下,沈西皓抱着一捧鲜红的玫瑰从车上下来。

    余光掠过那道身影,颜宁想起十年来的每个生日,从白玫瑰到红玫瑰,从隐秘到热烈,但现在,那抹红像是故事的结局。

    陆砚清看着院子里的人,看着她出神的表情,笑得散漫:“怎么不接?”

    颜宁回神,两人靠在一起,他说话间,徐徐温热洒在耳边,颜宁受不住躲了一下:“无关紧要的人。”

    颜宁想要挂断电话,但手一滑,却按了接听。

    “生日快乐宝贝,在你工作室楼下。”

    哦?无关紧要的人。

    寂静在车里弥漫。

    听着电话里的声音,陆砚清幽幽注视着沈西皓手中的玫瑰,眼里浮着和悦的笑意,低头,咬住了怀里的玫瑰。

    “嗯~”

    耳朵被他咬住,颜宁身体发软,控制不住难耐地哼出了声。

    程力连忙按下按钮,将前后车厢隔开。

    听着她紊乱的呼吸,陆砚清满意地继续,他自是知道她哪里最敏感。

    意乱情迷中,颜宁挂断了电话,但沈西皓依旧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定定地僵在寒风里。

    随着程力将车开出去,巨大的玫瑰花束掉落在地上,红色花瓣在风中起舞。

    车开出去,陆砚清便停下了,只剩颜宁身体激荡着余韵。

    颜宁难为情地看着面前的挡板,又抬头看向身边的始作俑者,而他垂眸,正笑意融融地看着她,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说你吃醋了,我就原谅你。”颜宁面无表情看着他。

    吃醋?

    陆砚清眸光微滞,这种感觉叫吃醋吗?

    不,他怎么会吃醋呢。

    “好玩。”陆砚清嘴角上扬,尤其是那束玫瑰花落在地上,更觉得好玩。

    颜宁一愣,眼前的男人是谁?

    那个坐在陆合大厦顶端的男人,现在脸上露出破天荒的恶趣味,嘴上说着“好玩”。

    颜宁哑然失笑,可是怎么办?他现在幼稚的样子,刚才侵略性的气息,都让她觉得好欢喜。

    因为在这些瞬间里,她感觉到了在意。

    去往餐厅的路上,许多LED大屏幕都播放着颜宁的生日应援,虽然还在低谷,但影迷粉丝却不离不弃,颜宁看着那片红海,心里只剩下感动。

    等冬去春来,属于她的寒冬也快要过去了吧?.

    轿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陆砚清和颜宁乘坐电梯直达顶楼。

    空中花园,燕京城最顶级的餐厅,位于大厦最顶层,如同漂浮在云端一般,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

    但一天只接待一个预定。

    推开门,室内被晕黄的灯光笼罩,居于正中的长方形餐厅上放着高高的烛台,深紫色花瀑从餐桌蔓延到地面,宛若女神的裙摆。

    烛光摇曳中,颜宁的心也跟着摇曳,连空气都是甜的。

    “喜欢。”安静又浪漫的灯光下,颜宁牵住身旁男人的手甜甜一笑,“这里也是你的产业吗?”

    听说这里的预定已经排到几年后了。

    “朋友的。”陆砚清牵着她的手走进去。

    “不行,要拍照。”

    作为艺人,颜宁有数不胜数的照片,但她很少有想记录的瞬间。

    但这一刻,她想记录。

    颜宁拿出手机,将整个房间的布置拍下,又拽住正往前走的男人:“要合照。”

    被她拉住,陆砚清莫名想起了在雾溪茶山上那幕,她说她的右脸好看……

    麻烦得紧。

    颜宁靠在陆砚清怀里,手机举高,将房间和人像一起映入画面。

    “手放我腰上。”

    “换个地方,这面浮雕墙壁很有感觉。”

    “手酸了,你来。”

    陆砚清纹丝不动,一言不发地看着颜宁。

    “手好酸,而且拍不到全景。”颜宁将手机塞到他手里,撒娇在他怀里轻蹭,“就一张好不好?”

    被她蹭的地方传来痒意,她最是会撒娇。

    陆砚清面无表情地举起手机,颜宁环住他的腰靠在他肩膀上,笑得明艳灿烂。

    但两人正拍着照,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工作人员来送餐。

    高明谦推着餐车进来,看到陆砚清举着手机,又看到靠在他身上的颜宁,顿时愣在那里再也走不动一步。

    前几天他打电话给他,说今天晚上用下餐厅。

    他这餐厅,一天只接待一桌客人,一般也都是讨小姑娘开心的,更别提今天是跨年夜。

    所以接到陆砚清那通电话时,别提他有多惊讶了,但再惊讶能有现在惊讶?

    颜宁看着一动不动的工作人员,

    这人怎么了?像是傻了。

    “你好先生,能帮我们拍张照吗?”颜宁将手机递给高明谦。

    高明谦接过手机,看着陆砚清笑了:“当然可以。”

    看着高明谦饶有兴致的表情,陆砚清淡然一笑。

    “来,靠近一点。”

    “笑一笑。”

    “这位先生,搂着颜小姐的腰。”

    他看热闹的意味太明显,陆砚清搂着颜宁的腰,看着镜头嘴角缓缓上扬。

    高明谦看着屏幕中的画面,他好奇了好几天,甚至都没去跨年,就在这儿守着看他今天带谁过来。

    坦白讲,进来之前,他甚至想过他带一个老太太过来,都没想过会是颜宁。

    这俩人,哪儿搭?

    颜宁和他的审美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但现在两人站在一起,竟异常和谐。

    “来,换个角度。”

    浪漫的烛光下,颜宁踮脚吻在陆砚清侧脸。

    “漂亮!左边再来一个。”

    高明谦手指在屏幕上按个不停。

    过了好一会儿,颜宁都拍累了,这工作人员竟还精神十足。

    “应该可以了吧?”颜宁试探着问。

    “不再拍点吗?”高明谦笑着看向陆砚清,将手机递给颜宁,“颜小姐看看,不满意我待会儿找专业摄影师过来。”

    “挺好的,非常满意,谢谢你。”颜宁笑着说。

    陆砚清懒懒倚着餐桌,看两人客套寒暄:“这是我朋友明谦,这家餐厅的老板。”

    颜宁愣住,她说这工作人员气质怎么这么好,原来是他的朋友。

    而高明谦悠悠看向陆砚清,眼神耐人寻味。

    颜宁扬着笑:“你好,我是颜宁。”

    “颜小姐,久仰大名,今天玩得开心,有什么需要和我说。”高明谦笑着说。

    “好的,谢谢。”

    高明谦将菜品布置好,又将蛋糕送过来,房门关上,再次回到二人世界。

    “你怎么不早点说?害我差点出丑。”

    “看你们一个摆的津津有味,一个拍的兴致勃勃,没好意思打断。”

    看看,大少爷说话还是如此艺术。

    “就津津有味。”颜宁轻哼。

    座位位于桌子的两端,说话似乎都听不清楚,颜宁拖着椅子来到陆砚清那边。

    桌子上放着蛋糕,不大,白色的奶油质地丝滑,整个形状看起来像一朵白色的花,层层叠叠的花瓣边缘撒着鎏金,星星点点,格外漂亮。

    颜宁拿着蜡烛,无从下手:“太精致了,都不知道要插在哪里。”

    仅凭一根绳子就让陆氏汽车惨遭滑铁卢的女人,现在纠结的像个小女生。

    陆砚清笑了笑,拿起她手中的蜡烛插在花蕊上,又将蜡烛点燃。

    颜宁连忙闭上眼许愿。

    昏黄浪漫的烛光下,陆砚清注视着她的脸,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看起来紧张,雀跃,又小心翼翼。

    她到底有多少面孔?

    “许好了,我切蛋糕了。”颜宁边切边问,“你去年生日许了什么愿望,实现了吗?”

    陆砚清看着她手上不小心沾到的奶油:“我不许愿。”

    陆砚清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某种程度来讲,也是个极致的唯心主义者,吾之灵魂即整个宇宙。

    所以他从不许愿,他想要的东西,会靠自己的双手得到。

    颜宁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温和的性子难得露出自负,但他有这个权利,也有这个底气。

    “陆先生自然不用许愿什么都可以得到。”颜宁将切好的蛋糕递给他,“尝尝。”

    陆砚清摇头:“你吃。”

    “就一口。”不等他拒绝,颜宁喂到他嘴边。

    陆砚清垂眸看着面前的蛋糕,眉头悄然蹙起,他的世界里,不就是不,好就是好,没有人会反驳,哪像她一样缠人。

    颜宁笑着把勺子往前递了递:“就一口。”

    僵持了数秒,陆砚清微微低头,香甜的奶油在唇齿间化开。

    颜宁开心了,自己也尝了尝,心满意足地点头:“嗯,好吃。”

    陆砚清拿起刀叉,开始就餐。

    颜宁倒了杯红酒,知道他不喝,也没问,他面前放着一杯温水,一壶茶,和这浪漫奢华的烛光晚餐格格不入。

    但他在这儿,他就是规矩,没人挑他的毛病。

    饭吃到尾声,颜宁凝着漂亮的眸子,看着陆砚清眨眼睛:“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像是被沙子迷了眼,眼睛眨个不停,陆砚清笑着放下刀叉,抬头看向隔壁的卧室:“穿给我看。”

    什么?

    颜宁微愣,什么叫穿给他看?不会是……

    “你最近有些不正经。”

    颜宁歪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里是丝丝缕缕笑意,然后起身走向隔壁的卧室。

    陆砚清端起茶盏,嘴角噙笑看着她进入卧室,两分钟后,如愿听到兴奋的尖叫声,十分钟后,她穿着衣服出来。

    “亲爱的~”三个字被颜宁叫得百转千回。

    八千多颗莫桑比亚红宝石编织的吊带短裙,被金线勾勒着,像一件红色石榴裙,随着她一步步走来,深邃浓郁的鸽血红宛若一片流动的火焰,烛光摇曳下,又折射出迷离的光泽。

    颜宁想要努力克制住上扬的嘴角,可是怎么也控制不住,心里像烧开的水壶,沸腾的水冒着热气,已经满溢出来,灼热的温度强势地流向四肢百骸。

    陆砚清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手撑着头,眉眼含笑看着她摇曳走来。

    在他的眼神下,颜宁感觉心不断塌陷,但又随着他轻飘飘的眼神不断上升,就这样,起起伏伏,不能自已。

    颜宁来到陆砚清身边,扶着他的肩膀,声音黏黏糊糊:“喜欢,很喜欢。”

    红宝石红得晃眼,下一秒,那束落在寒风中的红玫瑰浮现在脑海,陆砚清嘴角漫不经心地掀了掀唇角:“俗气。”

    “哪里俗气了?”颜宁不乐意了,笑着晃他的手,“以后这样的俗气多给我一些好吗?”

    陆砚清被她晃得发晕,抽出手:“好歹是文艺工作者,多往脑子里装点书。”

    “不要,我要在脑子里装满钱。”

    视线落在她身上,陆砚清笑容轻懒。

    艳俗的很。

    颜宁抱着陆砚清的肩膀,心里甜得发沉:“就是有点重。”

    裙子不长,只垂到大腿中间,陆砚清手臂虚虚环在她光滑的腿上:“帮你脱掉?”

    “等一会儿,先帮我拍张照。”

    又来了。

    看着被塞到手中的手机,陆砚清脸上的笑淡下去。

    四五米外,颜宁光着脚走到落地窗前,背后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她手扶着玻璃,腿微微斜着,显示出绝美的身体比例。

    陆砚清看着屏幕里笑靥如花的面容,按下定格键。

    颜宁走过去,拿起手机看他拍的三张照片:“不错,拍照技术有长进。”

    仔细对比了一下,颜宁将其中一张照片放在陆砚清面前:“我想发这张,可以吗?”

    陆砚清垂眸,照片里她明艳夺目,而宽大的落地窗玻璃上,映着他的剪影。

    陆砚清笑着抬头,那双明亮的眸子,那点小心思藏不住。

    “可以。”陆砚清薄唇轻启。

    得到肯定的回答,颜宁弯腰亲了下陆砚清的脸颊,然后打开了微博。

    自六月初的舆论风波以来,这是颜宁第一次发微博——

    「石榴裙下」

    23点55分,跨年夜欢快热闹的氛围中,颜宁的微博刚发出去,就一跃成为榜首,然后很快爆火。

    而这些,颜宁已经无暇顾及了。

    她站在落地窗前,笑着看向天空中绚丽的烟花,回想着

    这一年的起起落落,最后目光落在玻璃窗男人的身影上。

    而身后,陆砚清坐在沙发里,依旧是刚才的姿势,但脸上的笑不见了。

    世界热闹喧嚣,烛影静谧,陆砚清的目光薄而沉,淡淡将她的身影笼罩。

    烟花璀璨,却不及她万分一二。

    之前的生日,她是和谁过的?

    以后,又会和谁过?

    他们在一起,又会做什么?

    陆砚清失神地看着颜宁,许是这一刻太过热闹,他竟想出这样荒谬的问题。

    收回思绪,陆砚清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夜景。

    “你知道我刚才许了什么愿望吗?”颜宁笑着抬头。

    陆砚清垂眸,静静看着她:“什么?”

    “年年有今日。”

    年年有今日,人人皆如故。

    颜宁笑着上前,在他的注视下,慢慢环上他的腰,踮脚吻上他的薄唇。

    唇瓣相触,陆砚清感受着唇上的温热,没推开她,也没抱她。

    零点的钟声响起,漫天烟花铺满了城市上空,灯火辉煌,满目华彩,将大厦顶端落地窗前亲吻的两人照亮。

    寂静弥漫,陆砚清心里浮现出她刚才的那句话——

    年年有今日——

    作者有话说:2000营养液加更,感谢大家支持!

    另外48、49章各新增了300字,女主的情感变化重新细化了一下,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回头看看。

    然后剧透一下,再有大概十章女主知道真相,然后进入下一个转折,在此期间专注提升感情浓度[吃瓜]

    本章随机红包[红心]

    第54章

    最近,颜宁看了各大影视公司递过来的剧本,有听到风声主动给她的,也有徐知凡动用关系递来的。

    不管如何,都是借他的势,她挑了其中两个签下了合同。

    《汉宫奕》她的戏份不多,周导的组不允许轧戏,但接商务是可以的。

    颜宁的时尚资源一直很好,这两天除了接到剧本,各大时尚杂志也有邀约,虽然不是最顶级的那三个,但也算一线,颜宁接下了其中一个之前合作比较愉快的《S》。

    拍摄场地在一个艺术公馆,下面两层正在举办画展,第三层是杂志社租下的场地,直接在艺术馆布景。

    颜宁今天拍的主题是欧洲中世纪女画家,偏浓郁的宫廷风,到了之后,她开始化妆.

    陆合。

    陆砚清刚开完“启元计划”的推进会,一边走向办公室,一边抬手捏着泛酸的肩膀。

    徐知凡看到他的动作,暗自跟上去:“陆总,书画协会的钱老在艺术公馆举办画展,前几天向您发了邀请函,您看要不要过去一趟?”

    印象里好像有这么回事,陆砚清脚步没停:“接下来还有什么行程?”

    “原本赵总要来汇报工作,但您明天要去车间视察,可以将这两项合并了明天一起进行。”徐知凡说。

    “好,和凯林说让他明天在基地等我。”

    “好的。”

    管理着陆合这样一个庞然大物,除了刚开始几年过得像个苦行僧,一切进入正轨后,陆砚清并不十分苛待自己。

    再者,钱老是他爷爷的旧友,小时候也教过他画作,算得上是半个老师,于情于理,他得过去露个面。

    陆砚清回休息室换好衣服,程力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轿车开往艺术公馆。

    到了之后,侍者在门外迎着。

    “陆先生,钱老说您来了让我打电话给他,他下来接您。”

    “不用,钱老在哪儿?”

    “在三楼会客。”

    “带路吧。”

    侍者带领陆砚清前往三楼。

    三楼是一片完全开阔的场地,三四百平的面积,中间除了玻璃幕墙没有任何遮挡,进来左手边也是展览区域,但现在被杂志社租下拍摄,右手边是钱老的会客厅。

    陆砚清出来电梯,刚走两步就被闪光灯吸引了视线,接着,脚步便慢了下来。

    柔黄光影下,黑色丝绒长裙显出厚重质感,袖口和领边的白色蕾丝又中和了这抹厚重,最后,又被腰间缠绕的红色绸带夺去视线,所有颜色,都显现出浓郁的复古色调。

    她拿着画笔站在那儿,像一尊中世纪的白瓷雕塑,优雅纤柔,端庄厚重。

    颜宁正在凹造型,像是心有所感,抬头向斜前方看去,然后两人的目光便隔空交汇。

    四目相对,颜宁短暂的愣怔后,嘴角微微上扬。

    晕黄灯光下,冷然面容下的淡笑像一副绝美油画,摄影师连忙将这一幕拍下,快门按个不停。

    “陆先生,这边。”侍者回头发现陆砚清没跟上,出声提醒。

    听到声音,陆砚清收回视线。

    侍者推开门,众人看到陆砚清纷纷起身。

    钱老上前:“砚清,原本想着你忙不过来了。”

    陆砚清扶着他坐下:“再忙也得过来欣赏您的新作。”

    钱老朗声大笑,其他五六个人也跟着附和,周令熙站在一旁,眼神一错不错地落在陆砚清身上,但没上前。

    “有两幅画儿,你爷爷肯定喜欢,待会儿走的时候给他带回去。”钱老笑着说。

    “爷爷前两天还念叨着,您这些年不出山了。”

    “哎呀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人就变懒了。”

    说话间,陆砚清目光落在对面,看着她摆姿势。

    两次遇见她工作,他发现,工作中的她不太爱笑,神色专注,面容淡然,看上去不太好接近……

    迎着他的视线,颜宁换动作的间隙隔空向他眨了下眼。

    隐秘的挑逗,无人发现。

    陆砚清目光微顿,想收回刚才的那句话。

    钱老注意到陆砚清的视线,吩咐一旁的侍者:“把帘子放下来。”

    陆砚清笑着端起茶盏:“不用,这样亮堂些。”

    周令熙一愣,抬眼看向陆砚清,他向来不喜欢被过多关注。

    “确实,今天天气有点阴。”有人附和着说。

    “原本公馆今天是不对外开放的,但杂志社说是拍颜宁,我想着对艺术馆也是个宣传,就将场地借给他们了。”钱老的儿子开口。

    玻璃墙通透,但隔音效果很好,外面的声音听不见一星半点。

    “那个小姑娘看起来有点眼熟。”钱老看过去,“好像上次在澹月山庄宴会上见过,叫颜什么……砚清,是你朋友吗?”

    陆砚清双腿交叠,遥遥看着她的背影,黑色丝绒包裹着纤细的腰身,身体绷紧颤抖时,那里会有两个腰窝。

    “不认识。”陆砚清收回视线,抿了口茶。

    “那位是女明星颜宁,挺火的。”钱老儿子附和,“但砚清这么忙,也不像其他公子哥花天酒地包养女明星,不认识也正常。”

    陆砚清视线一顿,手放在桌子上握着茶杯,慢慢摩挲。

    角落里,周令熙穿着月白色旗袍端坐,自陆砚清进来后没说过一句话,但余光却没从他身上离开半分,她看着他轻笑,看着他把玩杯子,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聊了一会儿,钱老站起身来:“砚清,不着急走我们下去看看?”

    “不忙,今天就是专程来看您的。”陆砚清起身。

    一行五六人离开了会客厅,颜宁的拍摄也到了尾声。

    “收工,今天就到这里了!”

    摄影师很满意地摘下相机,颜宁那张脸怎么拍都是美的,而且她有天生的镜头敏锐度,知道怎么呈现画面张力,如果拍其他艺人需要两个小时,颜宁一个小时就足够了。

    “和你合作还是这么愉快。”杂志社主编也走过去,“之前……”

    “之前不说了。”颜宁笑着接过话。

    主编一愣,然后笑着抱了抱颜宁:“这段时间受委屈了,期待我们下次合作。”

    颜宁亲切地和她拥抱,但笑意不达眼底,抱歉的话不用多说,下次出了状况他们仍旧会这样选择,无关对错,只是立场不同。

    拍完后,颜宁换上自己

    的衣服,和团队的人一起下楼,却在一楼与陆砚清几人迎面撞上。

    “就知道你会喜欢那幅画。”钱老笑着说。

    陆砚清目光淡淡地将她笼罩:“有些后悔当年没和您好好学了。”

    “你继续学下去,我这老底儿都不剩了。”钱老大笑。

    十几米的距离,两人目光落在对方身上,一步步走近。

    他穿着灰色盘扣对襟外套,眉目清俊,淡雅出尘,像一幅淡墨山水画。

    她穿着黑西装酒红色丝袜,12厘米的黑色高跟鞋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媚而不俗,风情中透着冷艳,犹如一杯味烈浓郁的红酒。

    十米,五米,一米——

    在他与友人的谈笑风生中,两人擦身而过,颜宁手指在他手心轻轻拨动,酥麻的痒意顺着手心蔓延到心里,陆砚清下意识地去勾她的小指,却被她像鱼儿一样溜走。

    喧嚣寂静,赤裸隐秘,红酒摇摇晃,洒在他的宣纸上。

    一时间,他浓了些,她淡了些。

    察觉到他的回应,颜宁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禁忌的甜蜜在心里霸道地流窜。

    嗯,地下情似乎也挺好的。

    而无人注意的身后,周令熙站在原地,面色紧绷着,身体忍不住发抖。

    这样啊。

    她说怎么哪里不对劲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两拨人已经错过去很远,走到大门外,颜宁拿出手机给陆砚清发消息。

    [车里等你]

    而同一时间,周令熙站在原地也拿起电话。

    “宁姐,今天没有你的戏,咱们还去剧组吗?”米诺问。

    “不去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那不行,最近工作室忙坏了,得宣传,得发稿,得谈商务。”米诺一脸痛苦的甜蜜。

    颜宁也笑了:“工作的时候就工作,少玩游戏少熬夜,早点回去。”

    “知道了宁姐,我们走喽。”

    颜宁点头,看彭磊还站在原地,催他:“怎么不回去?”

    “等你走了我再走。”

    彭磊向来话不多,但颜宁却能看出他的铁汉柔情,那次她追尾倒在雨里,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再也不让她单独离开了。

    “那天是个意外,你别太自责。”颜宁看向陆砚清车旁的程力,“而且他的保镖也在。”

    彭磊顺着颜宁的视线看过去,目光瞬间停住了:“他什么水平,哪儿能和我比?”

    颜宁挑眉:“认识?”

    “不认识。”彭磊收回视线。

    “你怎么在这儿?”

    十来米的距离,程力边走边问,走到跟前,很不情愿地递了根烟。

    颜宁低头笑了,哦,不认识。

    “戒了。”彭磊说。

    “你们聊,我去下洗手间。”

    颜宁说完离开,剩下两个身材魁梧的大男人面面相觑,相看两生厌。

    一山不容二虎,以前在部队两人就较着劲,你压我一头,我再压你一头,到最后军事大比武,因为受伤谁也没拿到“金牌猎人”的奖章。

    到现在,两个人都耿耿于怀。

    颜宁从洗手间出来,刚准备离开,就看到陆砚清的背影。

    艺术公馆今天是不对外开放的,只有寥寥几个人,洗手间在一楼最角落,颜宁也不担心被别人听见看见。

    “这位先生,等你哦。”

    听见熟悉的声音陆砚清回头,目光落在她的红色丝袜上,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停住了,一言不发地走向了洗手间。

    颜宁轻笑,他什么都没说,她却好像什么都懂了。

    还是那么古板。

    过了一会儿陆砚清出来,颜宁正要上前,突然间六七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出现,面容不善直直朝陆砚清过去,宽敞的空间瞬间逼仄。

    颜宁心下一紧,下意识地要喊人,却被最后一个男人死死捂住了嘴。

    眨眼间,陆砚清撂倒两个人,借着换位他余光扫过颜宁,脸色顿时一沉,抬腿狠狠踢向身旁的男人:“放开她。”

    耳边是拳脚肉搏的声音,颜宁心急如焚,但除了呜咽发不出一点声音,看到陆砚清被人围着,她狠狠咬住捂着她的那只手。

    “嘶——”男人吃痛地移开。

    “救……”

    但颜宁刚说出一个字,男人便眼疾手快一个手刀劈在颜宁肩膀,颜宁眼前一黑,靠着墙缓缓滑落。

    陆砚清眼眸黑的发沉,他一拳打倒身前的人,但面对训练有素的六七个人,终究寡不敌众,被控制住后剩余人动作利落地用黑胶带粘住他的嘴,又麻利地困住他的手脚。

    洗手间旁边就是电梯,几人带着陆砚清乘电梯去往地下车库。

    最后一人看着地上一动不动地颜宁,打出去一个电话。

    “小姐,被颜宁撞见了,我们把她打晕了,怎么处理她?”

    “一起带回来吧。”

    第55章

    电话挂断,男人扛着颜宁去往地下车库。

    众人离开,洗手间一片安静,干干净净的地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十几分钟后,说戒了烟的彭磊手里夹着烟,两人在花坛边吞云吐雾。

    “怎么还没出来?”彭磊往里看了看。

    “两个人遇到了吧,你打个电话。”程力说。

    彭磊拿出手机打颜宁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彭磊皱眉,关机做什么?

    “你给陆总打一个试试?”

    “打通了我说什么,问颜小姐?两个人在一起还好,不在一起我拿这点小事儿去烦他?工作我还要不要了。”

    “快点儿的。”

    程力拗不过,拿出手机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电话里传来机械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拔腿就往室内跑,艺术馆空旷,但两人找遍所有的角落都没找到人。

    “我去调监控!”彭磊说着快步去往监控室。

    程力跟上彭磊,边跑边打电话给徐知凡:“老板不见了,快点查他的定位,快点!”

    徐知凡刚从会议室出来,身体一僵,随即立即跑回办公室打开电脑,什么都没问。

    “手表定位显示在艺术公馆一楼洗手间。”

    “没有,刚去看了什么都没有!”

    “袖扣定位显示……在陆合,老板今天没戴袖扣。”

    “还有呢?快点!”.

    京郊,一座废旧仓库。

    随着大门缓缓打开,初冬的阳光照进来,将昏暗不见天日的仓库照亮,也将高台十字架上赤裸着上身的陆砚清照亮。

    尘埃在空气中起舞,陆砚清手臂展开被捆在木桩上,他面容清隽,手腕耷拉着,阳光下,如同圣洁的大天使。

    别墅门关闭,室内所有的灯光一同亮起,与外表的破败不同,仓库内很干净,地面铺着白色地毯,周令熙将这里装扮得柔软、纯洁。

    门口站着十几个彪形大汉,周令熙笑着一步步走过去,身上的月白旗袍已经换下,一字肩毛衣露出光洁的肌肤,肩膀上的赤色蝴蝶翩翩欲飞。

    陆砚清被绑在十字架上,他低头注视着地上一动不动地颜宁,又冷冷看向周令熙。

    周令熙眉头一皱,他竟然不先看她?

    拿起一旁的皮鞭,周令熙笑着缓缓走向一米高的高台,慢慢撕下他嘴上的胶带,动作轻柔得似是生怕弄疼了他。

    “砚清哥哥,接受我的审判吧。”

    话音落地,软质皮鞭狠狠抽在陆砚清赤裸的上身,不至于皮开肉绽,但留下一道深深的红痕。

    陆砚清闷哼一声,却没有开口说一个字,也没有给周令熙一个眼神。

    “你不接受我,好,因为姐姐,你和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颜宁她算个什么东西!”

    话落,又是一鞭。

    陆砚清双手双脚被固定在十字架上,他扭动手腕,却动不了分毫。

    “你和颜宁睡了吗?”

    陆砚清不屑地闭上眼,面对他的冷漠,周令熙再次抽过去。

    “你想解决欲望,你告诉我呀,我很乐意的。”

    又是一鞭。

    “但颜宁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戏子,你竟然让她玷污你!”

    周令熙每说一句话,陆砚清身上便落下一鞭,很快,精壮白皙的上半身布满了交错的红痕。

    意识昏沉中,颜宁被时远时近的声音吵醒,头痛欲裂,她揉着额头慢慢睁开眼,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光洁明亮的室内,大灯高悬,诺大的墙壁上贴满了画作,各种神态,各种动作,以及地面的一尊尊洁白雕塑,或站

    立,或横斜,或穿衣,或赤裸……

    全部都是陆砚清。

    耳边响起女人的声音,颜宁循声望去,在看到陆砚清被绑在十字架上的那一瞬,心脏顿时颤了颤。

    “别动他!”

    看着他身上道道红痕,颜宁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就要过去。

    听到颜宁的声音,陆砚清睁开眼:“别过来。”

    周令熙现在就是个疯子,她什么都能做出来,陆砚清看着颜宁,向她微微摇头。

    高跟鞋早已不知道被丢在了哪里,颜宁光着脚想要上前,但接收到他的视线,又僵在原地。

    周令熙拿着鞭子,手腕高高悬在半空,听着两人的声音,看着两人互动的细微表情,周令熙笑了笑,皮鞭再次狠狠落下。

    “你别动他!”颜宁激动得声音颤抖。

    陆砚清闷哼一声,抬起眼,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有那么心疼吗?

    顾不得陆砚清的暗示,颜宁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慌忙上前。

    周令熙笑着悠悠转身:“颜小姐,既然让你过来,必定是要好好招待你的,别着急。”

    隔着五六米的距离,颜宁再次停在原地。

    周令熙笑着看向颜宁:“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颜宁看了眼陆砚清,没说话。

    “和他亲吻是什么滋味?”

    “和他上床是什么感觉?”

    “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好吗?”

    周令熙每问一句,眼睛便红一分,每一句,她都在往自己心里捅刀子。

    颜宁被她疯狂的模样吓到了,不敢说一个字。

    见颜宁不说话,周令熙又转身站在陆砚清面前,而随着她转身,肩膀处的纹身落入颜宁眼中。

    颜宁目光一紧。

    她是雾溪那个女人?

    “砚清哥哥,你也亲亲我好不好?”

    周令熙笑着仰起头,闭起眼睛迎向他,可过了许久,都没有任何动静,隔着薄薄的眼皮,她似乎能察觉到他眼中的鄙夷。

    眼泪静静从眼角滑落,周令熙笑着睁开眼,将皮鞭扔在地上,拿起旁边的针管回到陆砚清身边。

    “知道这是什么吗?”

    陆砚清看着她手中的注射器,有种不好的预感。

    “国外最新研发的药哦,注射之后,神经紊乱,以前的事情再也记不得一星半点,醒来之后也会很乖。”

    “砚清哥哥,做我的狗好不好?”

    陆砚清看着她:“想想这么做的后果。”

    “后果?哈哈哈哈,我今天把你绑过来,你觉得我想过后果吗?”

    颜宁看着她手中的注射器,针头在灯光下泛出冰冷的光泽,她是个疯子!

    看着女人的背影,颜宁悄无声息地靠近,他是天上高高的明月,是至高山巅上的那捧雪,他怎么可以被注射这种药。

    “颜小姐,这支药很贵,不是给你准备的,先别着急。”周令熙扭头,语调甚是不高兴。

    颜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这么做,就算得到了他,也不是真正的他,我们刚认识不久,他不爱我,你还有很多机会。”

    “哈哈哈,我当然知道他不爱你。”

    陆家砚清,怎么会爱一个人?连她的姐姐,怕也是没有感情的。

    他冷得像块冰,淡得像阵风,但眉眼永远一副温和的模样,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伸手就可以触碰,但伸手,却什么都摸不到。

    周令熙转头看着颜宁,西装外套落在地上,她穿着黑色暗纹的裹胸背心,显出白皙的皮肤和曼妙的身材。

    “砚清哥哥,你不是个重欲的人,所以,你看上她什么了?”

    周令熙捡起地上的皮鞭,狠狠抽在陆砚清身上。

    “你别打他!是我勾引他的,是我恬不知耻勾引他的。”

    颜宁声音哽咽,鞭子每落下一次,她的心便跟着颤一次。

    陆砚清看着她流泪的眼睛,看着她惊慌无助的模样,一错不错地看着。

    “我让你看她了吗!好好好,真是一对苦鸳鸯啊!”周令熙看向门边的保镖,“阿金,来给颜小姐一把刀。”

    “周令熙。”陆砚清眼眸如渊如海。

    周令熙与他对视,被她抽打了几十鞭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现在她只是递给颜宁一把刀,他就喊出了她的名字。

    “你看上她什么了?”

    陆砚清依旧没回答。

    周令熙被他冷漠的态度惹怒了,她拿起注射器对准陆砚清颈间的动脉:“看上了她的身材?还是看上了她的脸?”

    “不要!”颜宁的心提到胸口。

    周令熙看着颜宁线条优美的手臂:“颜小姐,你确实挺漂亮的,但我见不得他身边有这么漂亮的女人,来,从肩膀到手腕,用刀慢慢划,越深越好,以后就穿不了这么漂亮的衣服了。”

    陆砚清看着颜宁,声音冷峻:“把刀放下。”

    周令熙笑了笑,将注射器前端的空气挤出来:“劝你们不要质疑药的真假,谁先来?”

    “好,我划。”

    “颜宁,我说了,把刀放下!”

    颜宁感受到了他眼里的冷意,嗓子发涩。

    伤口会好,就算留疤也能去掉,可是,药万一是真的呢?

    颜宁闭上眼,从肩膀慢慢往下划,虽然很浅,但刀刃太过锋利。

    “呃……”好疼。

    鲜血顺着胳膊流下,染红了地上雪白的地毯,也染红了陆砚清的眼。他喉头上下滚动,面容紧紧绷着,手腕因用力挣扎也磨出血迹。

    周令熙拿着注射器,不曾离开陆砚清的颈部动脉。

    她痴痴地看着他,他何曾有过这样的表情,那样担心的眼神,那样慌乱的语调?

    他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情绪?就是颜宁现在死了,他也应该如往日般清风朗朗,波澜不惊,谁允许他有这样的表情!

    周令熙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颜小姐,你那张脸也挺漂亮的,我不喜欢。”

    颜宁浑身僵住。

    瞬间,陆砚清停止挣扎,他看向周令熙,眼里是风雨欲来的寂冷:“周令熙,你今天最好把我弄死在这儿。”

    “死吗?哈哈哈,好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和你一起死,如果能为爱情燃烧生命,该有多么绚烂多么漂亮啊!”

    颜宁抬眼看着周令熙,疯子,疯子!

    这张脸是她最大的筹码,她还要演戏,她还要拿奖,她不会为任何人拿她的脸开玩笑。

    看颜宁不动,周令熙拿着注射器靠近陆砚清的脖颈,陆砚清偏头躲过,却被两个保镖固定住身体。

    周令熙将针管扎进陆砚清颈间,温柔道:“你看砚清哥哥,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有谁会真心待你?”

    看着针头一寸一寸扎进陆砚清皮肤里,颜宁紧紧握着拳头,浑身紧绷着,心不断拉扯快要断裂。

    万一药是真的,万一……

    颜宁沉沉闭上眼:“好,我划,我划!”

    陆砚清僵住,他抬眼看向颜宁,目光冷峻阴郁,浑身肌肉绷紧,而开口,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颜宁,你听话,把刀放下。”

    发烧都还要敷面膜,她有多爱她那张脸,他知道。

    “万一药是真的呢?”颜宁紧张得声音发颤。

    “不会的,你先把刀放下。”陆砚清耐心哄着。

    “在这里给我上演深情大戏吗?”周令熙笑了笑,抬起大拇指就要去推动注射器。

    “停!不要!我划。”

    颜宁拿起刀慢慢靠近自己的脸。

    她不敢赌,从逻辑上来讲,谁敢在燕京城这么对付陆砚清?可是,眼前的女人在光天化日下将他绑架,还有他身上交错的红痕,满屋子的画像和雕塑……

    一切都告诉颜宁,她敢。

    “颜小姐,漂亮的东西在被摧毁那一刻是最美的,你来之前我就在想,你这张脸毁掉,该有多美。”

    注视着颜宁慢慢抬起的手,陆砚清眼中是冰雪般的凛冽,却也有冰雪消融的柔和,手腕因挣扎被麻绳磨的血迹斑斑失去知觉,他也依然没有停下。

    “颜宁,为了我,不值得。”

    颜宁眼睛泛酸,不值

    得吗?

    今天这么一遭,是因为她在艺术公馆偷偷碰了他的手,被这个疯女人看出端倪了,所以他才会面临险境。

    如果非要这么做,她得换些值得的东西,比如说他的心,比如说她的星途璀璨,甚至,他或许能助她走上十年前没能走向警局的那条路,如果能将沈德望送上法庭,她就算是面目全非再也演不了戏,也都无憾了。

    “值得。”颜宁声音哽咽,眼里爱意和算计掺半。

    没关系,就算划伤了,现在技术这么发达,一定可以治好的,肯定不会留疤。

    颜宁手握着刀柄,手上仿佛有千斤重,她慢慢抬手,尽最大限度拖延时间,祈祷彭磊和程力快点过来。

    “颜小姐,我的耐心有限。”

    颜宁紧紧闭上眼,刀刃锋利,刚碰到皮肤,鲜血便流了出来。

    陆砚清看着颜宁脸上的血,又看向周令熙,眼里是磅礴的死寂:“来,扎进去。”

    “你以为我不敢吗?”

    “来!”

    周令熙被他脸上突然浮现的狠戾吓到,但很快又恢复如初:“我会让你如愿的,以后,你就再也不会看其他女人了。”

    周令熙拿着注射器,重新刺进陆砚清的皮肤。

    但下一秒,别墅的门被猛然打开。

    第56章

    十几个人涌入与门口的彪形大汉打作一团。

    程力看着周令熙手中的注射器,眼眸一缩,拿起手中的手机直直扔过去,十几米的距离,精准打在周令熙手腕,注射器掉落在地上。

    程力连忙去解陆砚清身上的绳子,不敢看他的脸,也不敢说话。

    看到他们进来,颜宁手中的刀脱落,浑身脱力瘫坐在地上。

    彭磊连忙上前,却被陆砚清抢先一步,他拿起地上的西装外套披在颜宁身上,紧紧抱着她起身。

    而陆砚清这副紧张慌乱的模样,彻底刺痛了周令熙的眼:“谁允许你抱她的!谁允许你紧张她!啊陆砚清!刚才我就应该把她杀了!陆砚清!”

    陆砚清停住脚步,转身看向高台上疯癫的女人。

    程力注意到他的眼神,过去将周令熙拎到他面前。

    周令熙眼睛血红地看着陆砚清,他可以接受他不爱她,但他怎么可以爱别人?

    陆砚清将颜宁放下,弯腰捡起地上的刀。

    颜宁见状,连忙去拉陆砚清的手臂,却拽不动他分毫:“别这样,我们走吧。”

    陆砚清上前一步,面容看上去冷静极了,但眼里却是目空一切的倨傲和蔑视,他毫不怜惜地扯下周令熙的毛衣,拿刀在她手臂上划下又长又深的一道。

    “啊——”

    “陆砚清!”颜宁心慌得厉害,用力拽他的手。

    陆砚清垂眸扫了一眼颜宁的脸,接触到他的视线,颜宁被他眼中彻骨的寒意惊住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收回视线,陆砚清在周令熙脸上相同的位置,又划下一道。

    “啊——”

    刀落在地上,别墅内回荡着周令熙的惨叫,而颜宁看着陆砚清,嗓子像是被堵住了,再也说不出一句阻拦的话。

    陆砚清转身,抱起颜宁走向别墅大门,逆光中,他动作轻柔,像托着一盆赤|裸娇艳只开花不长叶子的三角梅.

    去往医院的车里,几辆黑色轿车将其中一辆护在中间。

    颜宁坐在陆砚清怀里,刚才他冷冽的眼神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不知道为什么,那样的他好陌生,莫名让人心惊害怕。

    颜宁紧紧抱着他的腰身,仿佛这样可以离他近一点,可以更安心一点。

    生理期还未结束,惊慌后的安全感使身体陷入巨大的疲乏,颜宁就这样在陆砚清怀中睡着了。

    被鞭伤的地方被她紧紧抱着,泛起灼热的刺痛,但陆砚清像是没有察觉,他的面容似是又回到了往日的平静,他低着头,静静注视着颜宁脸上的伤。

    刚才的一切,她究竟是在算计还是真心的?

    如果是算计,为什么如此逼真?

    如果是真心的……她又在做什么?

    到了医院,陆砚清去抽血化验,虽然没有注射也不知道药的真假,但针头确实扎进了皮肤里。

    抽完血,陆砚清去往病房,颜宁坐在床边,医生在给她处理伤口。

    “不要留疤。”陆砚清站在一旁。

    “陆先生放心,颜小姐的伤口都很浅,后续涂抹些药膏就可以恢复。”

    听到这句话,颜宁放心了,可想到别墅里的那个疯女人,心情又变得沉重,为了爱情变成那个模样,值得吗?

    就在这时,程力进来了,他走到陆砚清身旁:“化验结果出来了,注射剂里的药……是真的。”

    听到这句话,颜宁控制不住紧紧握住了陆砚清的手,陆砚清低着头,任由她握着。

    四目相对,陆砚清在她眼中看到了紧张后怕,而颜宁看着他黑色寂静的眼眸,什么都没有看到。

    过了几秒,颜宁看着他轻声开口:“虽然我没有立场左右你怎么解决这件事,但是……脸对女孩子挺重要的,她也受到了惩罚,你别……”

    后面的话颜宁说不出来了,她确实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决定他怎么处理那个女人,毕竟陆家的大少爷、陆氏的继承人差一点就变成一个傻子,这件情不是她能左右的。

    但是,她觉得那个女人好可怜。

    对,可恨,又可怜。

    “好。”

    就在颜宁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的时候,突然听见他低声应下。

    一时间,徐知凡和程力所有人都抬头看向陆砚清。

    颜宁也看着他,她的算计是奏效了吗?

    如果是往常,她会因为他的这份偏爱去亲亲他,但是现在这份偏爱被另一个女人的爱和痛衬托着,她竟然无法坦然地高兴。

    这时,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程力扫了一眼看向陆砚清:“夫人来了。”

    程力说完,先走出病房。

    陆砚清让颜宁躺下,为她盖上被子:“先睡一会儿。”

    “好。”颜宁淡淡垂下眼,她现在没有身份去见他的家人。

    陆砚清走出病房,门外除了江漱华,陆墨扬也在,两人看到他出来齐齐在他身上打量,看到他完好站在面前,顿时松了一口气。

    “有没有受伤?”江漱华上前摸着陆砚清的手臂和后背。

    陆砚清忍痛蹙眉,但没有拂开她的手:“没什么,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

    注射器的事陆砚清没说,化验结果出来前,说了也是徒增担心。

    看到陆砚清没大碍,江漱华松开了他,随之脸色也冷沉下来:“这件事我去处理,你不要插手。”

    陆砚清点头:“好。”

    “待会儿回家和你爷爷报个平安。”

    “好。”

    江漱华往病房扫了一眼,抬眼看着陆砚清,什么都没问,只是淡淡道:“你和令仪的订婚在明年3月底。”

    陆砚清垂眸,他的母亲还是如此干脆利落,什么都没说,却也什么都说

    到了。

    而面对这良久的沉默,陆墨扬忍不住皱眉。

    “好。”

    陆砚清语调平淡,陆墨扬松了一口气。

    交待完,江漱华转身离开,回家等着周家上门赔罪。

    陆墨扬拉了拉程力,边走边揽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悄声说:“以后寸步不离跟着他。”

    程力微愣:“好。”

    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从出事到现在,程力一直陷入自责忐忑的情绪中,等着陆砚清处理他。

    但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一句话。

    从陆家回清园的路上,程力没忍住:“要不一楼给我留个房间?以后我就守在这儿。”

    窗外夜色沉沉,也将陆砚清的脸映得沉寂。

    他做事向来只问结果,虽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他绑走的概率极小,但现在出了事,就是他作为保镖的失职。

    陆砚清是这么想的。

    但是在病房里,她说:你也没有让他跟着你去艺术馆里面。

    陆砚清轻笑,是,他向来不喜欢大费周章、引人耳目,公馆外有保安,公馆里是钱老的客人,想来不会发生意外。

    但现在看来,还是很有必要的。

    “住就不必了,回去写个检讨吧。”

    程力的心落在肚子里:“好,我检讨,我改进,以后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

    回到清园,陆砚清洗完澡回到床上,刚躺下,颜宁便贴了过去。

    “化验结果出来了吗?”颜宁躺在他的臂弯里。

    “嗯,没事。”担心碰到她受伤的手臂,陆砚清轻轻揽着她。

    颜宁舒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医院病房外他和他母亲聊了什么,隔着门声音太过模糊,她没有听清楚。

    “那个女人是谁?”

    昏暗中,陆砚清望着月光打在墙上的光影,想着如何介绍周令熙,一个疯女人?一个可恨可怜的疯女人?

    刚才在陆家,她低着头坐在那儿,一身婉约旗袍,似是把所有疯癫都藏下了,唯一的要求是不要告诉她的姐姐周令仪。

    “一个叔伯家的女儿。”最后,陆砚清这样介绍她。

    颜宁原本想问他做了什么把人勾成那样,可是,他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让人为他痴迷。

    顶级世家的贵公子,他的涵养似是刻在了骨子里,发生了这样的事,颜宁以为他会敷衍说“一个疯女人”,但最后他说“一个叔伯家的女儿”,体面极了。

    陆砚清拨弄着颜宁颈间的红色小痣:“结束了吗?”

    “什么?”颜宁不解。

    “生理期。”

    三个字,颜宁直接愣住了,然后忍不住笑起来。

    听着她欢快愉悦的笑,陆砚清眉目淡淡。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对情事不热衷,当然这么多年也是这么做的。

    但现在,此时此刻,这一分这一秒,他很想把她嵌进身体里。

    颜宁伏在他耳边,轻柔的声音藏着一丝捉弄:“还没有,怎么办?”

    说完,颜宁注视着他的薄唇,她想亲吻他,可之前他拒绝了她太多次,那今天呢?还会吗?

    迎着他的视线,颜宁伏在他身上,微微错开距离避开他受伤的胸膛,慢慢靠近他的唇。

    陆砚清悄无声息看着她,眼眸平淡又深邃,他看着她脸上的伤口,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看着她如同毒药般慢慢靠近……

    如愿触碰到那抹温热,颜宁的心柔软下坠,但当她心满意足想要离开时,后颈和后背忽然传来无法抗拒的力量,将她紧紧按在胸膛。

    “别……你身上有伤……”

    一句话,悉数被他吞入唇齿间,只剩下模糊的字音。

    身体隔着睡衣摩擦着,将道道交错的鞭伤红痕唤醒,灼热、难耐、刺痛……陆砚清想借着这份疼痛清醒些,可是,却在这份疼痛中越来越昏沉。

    胸腔内的氧气被逐步耗尽,意识朦胧间,颜宁想到今天下午那个女人问她,被他亲吻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就好似所有星光都落在了她头上。

    她喜欢他这样紧紧抱着她,唇齿交缠,牙齿磕碰,在呼吸交换中耗尽氧气,在意识昏沉中享受窒息的空白。

    伤痕累累,紧紧相拥,一起疼痛,仿佛他的世界只剩下她。

    对,她喜欢这样,用力地爱。

    许久之后,房间只剩颜宁浓重的喘息,她趴在陆砚清胸膛,平复着心跳。

    温热的气息徐徐漫至伤口裂痕,退去,又涌来,仿佛带着盐分的海水,在爱与痛的边缘反复试探。

    望着昏沉的夜色,陆砚清手放在颜宁后颈,缓缓抚摸着那片柔滑的肌肤。

    “打算什么时候动手?”过了许久,他问。

    颜宁意识恍惚,她抬头,声音轻媚:“什么?”

    “拿你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东西?

    愣怔了两秒,颜宁笑着低头,亲了亲陆砚清心脏的位置:“现在就想要。”

    轻柔的触感试图引导心跳的频率,陆砚清笑了一声:“贪心。”

    “这就贪心了吗?”

    在她的反问中,陆砚清笑着闭上了眼,眼底陷入一片虚无。

    颜宁,快些吧,再快一些——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9章出现过三角梅,还记得吗[墨镜]

    第57章

    颜宁脸上的伤没有耽误拍摄进度,剧本中阿棋被王美人的侍卫刺了一剑,她躲开时划伤了脸,原本还要画伤口仿妆,这下也省了。

    剧组里,叶思思看着颜宁的脸,心里的阴暗不断滋生,就这样,最好化脓生疮,永远不要好。

    反而是陆墨扬,看着颜宁脸上的伤口,看着她因为挡剑摔落在地上,心有不忍,在导演喊停后,上前将她拉起。

    “没事吧?”陆墨扬有点不自在。

    颜宁抬眼,是那个奇怪的年轻人,她笑着起身:“没事,谢谢。”

    谢谢?陆墨扬微愣。

    米诺拍打着颜宁身上的灰尘,带她走到一旁,为她整理发饰。

    陆墨扬站在原地看着颜宁的背影,她和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没有传闻中的盛气凌人、耍大牌,反而很平易近人,对待工作很认真,不怕苦也不怕累,性格也不错,不和别人嚼舌根,也不理会那些闲言碎语,也不招摇,从没在人前提过陆砚清……

    陆墨扬越想心越凉。

    陆砚清到底能不能把持得住啊!

    颜宁不知道陆墨扬的心焦,也无暇顾及叶思思的恶毒,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每天辗转于各个工作地点。

    赶通告回去的路上,颜宁在车里补妆。

    脸上的伤口是自己划的,她当然下不了狠手,所以伤口很浅,再加上医生每天复查,现在已经看不出丝毫痕迹,但胳膊上的印记还没完全淡下去。

    米诺刷着手机突然大喊:“宁姐,李牧吸|毒被刑拘了!”

    颜宁顿时停下动作:“在哪儿看到的?”

    “热搜爆了!”米诺将手机递给颜宁。

    颜宁迅速扫过新闻内容,而新闻后面紧跟着的就是警情通报……这算是铁证如山了。

    颜宁握着手机,心中五味杂陈,李牧是圈子里的前辈,两人合作过很多次,第一次合作的时候饰演兄妹,之后便一直哥哥妹妹相称。

    从雾溪回来后最难的那两个月,工作室面临解散,他帮她收留了小粥,电话里还安慰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而现在,新闻里面容憔悴的男人,看起来好陌生。

    “宁姐,这些人疯了吧!说你和李牧走得近是不是也有问题。”

    颜宁神色冷下来,这个圈子里,她和谁走的都不近,她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

    “发声明,这种事情不能拖。”颜宁说。

    “好我知道,马上就发。”

    陆合大厦,陆砚清在楼下分公司开完会乘电梯上楼,路过茶水间时,还没走近,就听到了里面的谈话声。

    “真没想到,李牧这种影帝级别

    的竟然吸|毒,真是不敢相信。”

    “人不可貌相,况且娱乐圈乱着呢,肯定也不止李牧一个。”

    “网上不都在传颜宁和他走得近么,说不定也有问题。”

    陆砚清的脚步慢下来。

    “但颜宁工作室发声明了,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现在明星发的声明有几个是真的,况且……”

    一个女孩儿正说着,旁边的同事连忙给她使眼色,女孩儿扭头,看到陆砚清立即止住了话,连忙从椅子上下来,拘谨地站在那里。

    “陆总……”

    “陆总。”

    两人问好,陆砚清目光在他们身上停了一瞬,微微点头,迈开步子离开。

    看着陆砚清身影消失,女孩儿忍不住拍了拍心口:“吓死我了,什么运气呀,聊八卦被大老板听见。”

    “走吧走吧。”

    电梯里,陆砚清目视前方,脑海里却回想着刚才两人的对话。

    “李牧是谁?”静默中,陆砚清开口。

    “是一个演员,获得过梅鼎奖最佳男主角,和颜小姐合作过很多次,网上传闻两人关系较近,但不知真假。”徐知凡简单明了,将陆砚清想知道的说清楚。

    陆砚清注视着电梯镜壁,不再言语,但脑海中的那个“毒”字,却挥之不去。

    外面寒风凛冽,室内温暖如春。

    清园,客厅一楼二楼是打通的,挑高的设计,整面墙铺着巨大的落地窗,阳光下很通透,也衬得颜宁的身影格外渺小。

    因为李牧的事情,颜宁心情莫名低落,她躺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沐浴着冬日并不温暖的阳光,不知不觉睡着了。

    但冬天的阳光到底不够暖和,睡梦中有点冷,颜宁下意识抽搐了两下。

    陆砚清进来就看到这幅画面,阳光下,她像个妆容精致的瘾君子,漂亮又堕落,艳丽又腐坏。

    想到陆墨扬发作时的场景,陆砚清目光顿时冷沉下来,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目光紧紧锁定她。

    颜宁睡得不沉,听到脚步声,她微微睁开眼,抬头就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但还没等她清醒过来,就被他一把拽着往外走。

    “怎么了?”毯子掉落在地上,颜宁跟得踉跄。

    陆砚清一言不发,只拉着她往外走。

    “等一下,你让我穿上鞋。”

    刚才起得慌忙,颜宁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来到玄关处,颜宁想要挣脱陆砚清的手穿上鞋子,却根本挣脱不开。

    陆砚清看着她赤裸的脚,打横将她抱起来,脚步没停,抱着她一头扎进冷风中。

    颜宁惊呼一声,连忙攀上他的肩膀,而这个角度,她看清了他阴沉的脸。

    “怎么了?”颜宁轻声问。

    陆砚清依旧什么话都没说,将她塞进车里,启动车子离开了清园

    路上,任颜宁怎么问,他都没说一个字。

    车子被他开得很稳,如果忽略仪表盘上过高的车速,仿佛和以往别无二致。

    车直接停在陆家私人医院,黑色轿车刚进入大门,门卫处就给院长打了电话,陆砚清抱着颜宁进去,院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陆先生?”

    “抽血。”

    两个字,冷得骇人,而颜宁却忽然明白过来,他看到新闻了。

    他在紧张她。

    心里像是被潺潺温水浸润着,一点点融化开来,随水流不知要流往何处。

    颜宁什么也没说,任由他抱着。

    医务人员抽完血后,两人在贵宾休息室等待结果。

    颜宁坐在陆砚清怀里,看着他紧绷的脸,勾着他的脖子撒娇:“紧张我?嗯?是不是紧张我?”

    陆砚清目视前方,一句话也不曾说,看着他这个样子,颜宁笑着吻上他的下巴,看他不说话,又吻了一下。

    但陆砚清坐在那儿纹丝不动,始终没有开口。

    直到两个小时后,血液化验结果出来,院长进入休息室:“陆先生,颜小姐,血液检测是阴性,没有问题。”

    听到这句话,陆砚清紧绷的脸色慢慢舒展开来,才终于垂眸看她。

    医务人员离开,颜宁眉眼含笑,傲娇道:“放心吧,我可是出淤泥而不染呢。”

    陆砚清静静看着她。

    出淤泥而不染吗?

    可是淤泥滋养出来的花,并不清白。

    “这种东西,永远别碰。”

    陆砚清望着窗外,声音有些远,沈德望这么宠爱她,应该不会把这种东西用在自家人身上。

    他的担心,多余了。

    “我知道。”颜宁说着吻上陆砚清的脸颊,似是安抚,“好了,现在送我去剧组吧,都快迟到了。”

    陆砚清似笑非笑:“还挺有时间观念。”

    “当然。”颜宁又开始翘尾巴。

    回到车里,程力已经在等着了。

    “颜小姐,你看这双鞋合适吗?”程力把盒子递给颜宁。

    颜宁扫了一眼陆砚清,嘴角又控制不住上扬,她接过鞋盒打开,里面是一双带棉的雪地靴。

    和她的冷艳形象和时尚穿搭很不符合好吗?

    颜宁心里吐槽,身体却很诚实,一秒没停就穿上了。

    嗯,很暖和。

    “谢谢亲爱的,喜欢。”颜宁黏黏糊糊靠在陆砚清身上。

    陆砚清端坐,眉目淡淡:“坐好。”

    “知道了。”

    颜宁嘴上应着,身体却是一点没动,这男人要面子的紧。

    剧组外,依旧挤着密不透风的人,彭磊和米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车门打开,颜宁戴着墨镜下车,记者一窝蜂涌上来,陆砚清坐在另一边,露出裁剪得体的西裤和定制皮鞋,记者看到后更激动了,但车门被颜宁关上,隔绝了他们的视线。

    “颜宁,请问车里的男人是谁?”

    “颜小姐,你和车里的人是什么关系?”

    “他是你生日那晚照片里的男人吗?”

    “颜宁,可以回应一下吗?”

    “姐姐加油!做什么我们都支持你!”

    车窗隔绝了众人的视线,但隔绝不了冲破天的叫喊。

    “好家伙。”

    车里,程力看着外面的场景忍不住惊呼,看到彭磊挤开人群将颜宁护送进去,突然觉得他这活儿也不轻松。

    车子慢慢启动,陆砚清看向窗外,人群熙熙攘攘,但第一眼就能看到她。

    那时候在雾溪,她说自己很火。

    陆砚清笑了笑,确实挺火.

    临近春节,燕城才迎来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回清园的路上,颜宁看着飘落的雪花,莫名想喝酒,和他在初雪夜,一起喝一杯红酒。

    回到家,颜宁打开酒柜,在她来之前清园是没有酒的,那晚在院子里喝酒,是她翻箱倒柜才找到一瓶,后来她就置办了一个酒柜,塞得满满的。

    目光在一瓶瓶葡萄酒上掠过,最后,颜宁挑出那瓶偏甜一点的放在桌子上,等陆砚清回来。

    但现在才下午两点多,干点什么呢?

    颜宁思忖着,脑海中浮现起他的声音——

    「好歹是文艺工作者,多往脑子里装点书」

    颜宁笑了,怎么让他说起来自己就像个胸无点墨的白痴呢,她脑子里也是有很多墨水的,拍周导的这部戏,她先前就看完了《汉书》和相关的史料。

    脸上挂着笑,颜宁边想边走向书房,但走到一半她停住了,上次在书房的画面席卷而来。

    玻璃鱼缸,红色鱼尾……

    颜宁僵硬地站在原地,但仅仅是站在这里,她就感觉呼吸不畅,想要往后退……

    「呼吸」

    「颜宁,呼吸」

    颜宁深深吸了一口气,氧气随着他的声音注入身体,她望着几米外紧闭的书房门。

    18岁以前,她害怕很多东西,比如虫子、蛇、还有鸡鸭这样的尖嘴的动物,但是作为一个演员,她不能怕。

    拍戏经常待在深山里,虫子避免不了,但她走过来了,现在也习惯了。

    周导有部电影叫《蛇女》,剧本很好,但有蛇在脖子、手臂缠绕的剧情,很多演员争相竞演,为了争取到这个角色,她做了一个月的恐惧脱敏训练,每天让无毒的蛇爬上身体,最后,她成功争取到了那个角色,最后大火。

    ……

    这样的事情有很多,一路走来,一路恐惧,一路克服。

    以后也免不了会有下水的戏,她不能退,她身后没有退路。

    她可以的。

    望着紧闭的书房门,颜宁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得坚定,走得孤勇。

    站在门前,颜宁深吸一口气果断推开了门,但看到里面的景象,她呆愣愣地站在那里。

    刚刚攒足的勇气,就那么散了。

    那里,哪还有鱼缸,哪还有五彩斑斓的热带鱼?

    只剩一块巨大通透的玻璃,日光照进来,直接击中心脏,将她刚刚筑起的城墙击得七零八落,片片瓦解,最后,破碎的石块在心里铺成一条路。

    颜宁缓缓迈开脚步,她的步伐

    很小,走得不敢确定。

    来到落地窗前,颜宁伸出手轻轻抚摸上去,玻璃冰凉,传到心里却变得滚烫。

    玻璃幕墙后,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又片片向她飘来,飘至眼角,被薄薄的眼皮煎着,煎出酸痛,煎出苦涩,煎出甜味……

    最后,慢慢化作一抹温热,变成眼泪流下来。

    片刻后,颜宁抱着膝盖,静静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雪花缓缓飘落,无声无息地将山林染成白茫茫的一片。

    就像他一样,润物无声地将她淋了个透彻。

    以前在沈家,想得到东西,得争,得算计,得受委屈。虽然在清园也是如此,但她仅仅在钱和资源上和他撒娇,内心的脆弱,她从未流露。

    他送给她很多名贵礼物,她开心,但也仅仅是开心而已。

    会在她记忆里鲜活很久的,悄无声息将她的心映亮的,是陷入黑暗时那束漫至脚边的流星雨灯光,是今天通透玻璃幕墙后的雪光,

    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做什么也不说,但就这样,默不作声地将她击中。让她感觉,那个蜷缩在角落里颤抖害怕的女孩,也是有被关注到的。

    陆砚清挂断电话,手机传来震动,他看着监控提醒,眉头皱起。

    她进书房了。

    宽大的办公桌后,陆砚清望着窗外飘落的雪,神色淡然又寂寥。

    他期待她快点动手,可真到了这一刻,他竟然不太想看。

    过了许久,陆砚清在电脑上打开监控视频,书房不止一个监控,各个角落都覆盖到了。

    但画面出来,陆砚清眼神微顿,她不该书桌那里吗?

    看着她静静坐在地上的身影,陆砚清放大了其中一个画面。

    澄明的雪光照在她脸上,皮肤是通透的白,以往的风情款款和惺惺作态都消失不见,此时此刻,呈现出最原始的,如同孩子般的平和与宁静。

    眼睛有点红,哭过了。

    嘴里哼着儿歌,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楚曲调。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望着窗外的雪,颜宁心里默念着歌词,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慢慢哼着曲调。

    这一刻,她有点想她的爸爸了,那个爱她,却又来不及告别的爸爸。

    明明在想陆砚清,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他。

    他走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冬天,从陵园回家的路上,车里放着这首歌,以往放到这首歌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唱,而那天,只剩她和妈妈静静听着。

    哼着,想着,颜宁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再也哼不下去。

    陆砚清看着她静静流泪的样子,许久未动。

    那天她失魂落魄离开书房后,他看着那些热带鱼,好像也没了新鲜感,拆便拆了吧。

    他想过她看到后会抱着他撒娇,可是没想过她会流泪。

    在哭什么?

    寂静弥漫中,颜宁的手机响了,她看着屏幕上沈西皓的名字,生日那天的一声轻哼,他再也没联系过她。

    他也知道,他们走到头了吧。

    十年中,他也给过她温暖,想到这里,颜宁接起了电话,但过了很久,谁都没开口。

    昏暗的房间,一丝光都没有透进来,沈西皓坐在沙发上,想问很多东西,却不知道先问哪一个。那天后,他没再盯生物科技的项目,也没再去公司,也没再联系颜宁。

    然而两个多月,她也没联系他,他看着李宗发来的照片,看见她每天往返于剧组和清园,看她对一个男人甜蜜的笑,那个笑,是他不曾见过的,哪怕是她17岁生日之前,他也没见过。

    静默了许久,沈西皓开口:“是陆砚清吗?”

    颜宁轻声应着:“嗯。”

    陆砚清看着监控画面,书房的监听设备很好,好到他可以清楚听到沈西皓的声音。

    “和他睡了。”沈西皓声音平静,用的陈述句。

    “嗯。”颜宁依旧轻声应着。

    沈西皓沉沉呼出一口气:“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

    “我爱他。”

    声音穿过漫天飞雪飘至耳边,陆砚清握着茶杯的手顿住,水面摇摇晃晃,泛起微澜。

    脱口而出的话,颜宁说完愣住了,她在心口仔细碾磨着那个字——

    爱?

    一直以来,亲情、爱情,对她来说是个很平淡的词汇。内心坚硬的人,拥有同等的脆弱,她对亲密关系多失望,就有多渴望。

    她渴望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在彼此心里刻下无法磨灭的名字,即使最后爱得惨痛,爱得面目全非,但她还是期待,期待能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生命里,坚定地爱她,坚定地选择她。

    过了许久,颜宁笑着,兀自点了点头:“对,我爱上他了。”

    第58章

    陆砚清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电脑画面,目光似乎穿越燕城上空的这片雪,落在清园将她完全笼罩。

    而电话里,在颜宁说完那句话后,又陷入长久的静默,沈西皓看着手边整理好的一沓资料,所有想说的,似乎也都被沉默吞噬了。

    最后,是颜宁挂的电话,她起身在书架上挑了本书,离开了书房。

    监控画面里,已经没有了人影,只剩那些物件儿静静陈置。

    陆砚清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注视着空无一人的监控画面,久久未动。

    “陆总?”

    徐知凡叫了声陆砚清,但他像是没听见,刚刚从办公室大门到办公桌这么长的距离,他走过来,老板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他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看着桌面上那片水,看着陆砚清失神的脸,徐知凡又尝试叫了一声:“陆总?”

    听见声音,陆砚清回过神来,他拿起桌子上的钢笔,似是要签文件,但桌子上空荡荡的,除了一滩水渍,什么都没有。

    注视着洒出来的茶水,陆砚清缓缓合上钢笔,抬起头:“怎么了?”

    “北美市场出了些问题,Liam说后天过来当面和您汇报。”徐知凡说。

    “什么问题?”陆砚清问。

    “竞争对手向媒体爆料,质疑我们将美国客户数据传回国内用于其他目的,现在美国外资投资委员会叫停了我们一些高科技产业和数据领域的业务,Liam说他已经和当局沟通过了,后天当面来您汇报。”徐知凡简单说。

    涉及到地缘政|治和监管风险,向来都很敏感。

    陆砚清向后靠在椅子里,落地窗通明透亮,不似那晚,哈气将玻璃晕成模糊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陆砚清收回了视线:“跟他说不用来了,我过去。”

    “好的,您什么时候去,我来安排。”徐知凡说。

    “今天。”陆砚清说。

    徐知凡微愣,好像……也没有这么紧急?

    陆砚清注视着窗外巨幕上的照片,他觉得,他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待会儿王教授还要过来汇报‘启元计划’的最新进展。”徐知凡暗暗提醒,甚至后面几天的行程也都安排好了。

    “开完会再去,后面的行程推一推。”

    “好的。”

    徐知凡应下,抽出几张纸巾,将洒出来的水擦干净,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一片静谧,陆砚清看着干净的桌子,水迹已经没了,但心里,好似还在晃晃荡荡.

    酒店里,林知远在电脑上修改

    汇报材料,抬眼的空隙,发现她躺在沙发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敲击键盘的动作慢下来。

    第二次来酒店,清晨她接了一个电话,说不留他吃早餐了,然后又带他去衣帽间挑了几套衣服。

    而后的好长时间,她都没有联系他。

    他穿着她挑的衣服和导师出去吃饭,同学调侃他,说衣服不错,那晚回去的路上,他看着她的联系方式看了很久,但她还是没有联系他。

    周令仪盖着毯子,键盘敲击声传到耳边,仿佛能看到他修长干净的手指。

    她是个成年女人,她有欲望,但如果知道陆砚清会在去年回来,她或许不会和林知远发展这样的关系,所以陆砚清回来后,她没打算继续。

    但过了些时日,他打电话给她,说跟着导师做项目赚了些钱,先还她一部分。

    挂断电话,她看着自己的腿,看了很久。

    她在想,如果现在陆砚清要碰她,她是否能坦然地面对。

    答案是,不能。

    虽说婚事已经定下,但他们的关系和从前也没太大区别,除了家庭聚餐,他们甚至没有单独吃过饭。

    虽说对他有好感,但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基础,选择结婚也仅仅是“合适”,这种局面,在她的预料之内。

    面对陆砚清,她总有说不上来的拘束和距离感,也不自在。

    想到这里,她已经到了酒店。

    许久未见,那天他格外热情,她也是。

    极富技巧的亲吻,将她一次次丢上云端,又一次次拽落海里,和第一晚耳朵泛红的毛头小子完全不同。

    事后,她笑着问:谈恋爱了?

    他沉默了许久,说:吃了两个月樱桃。

    两个月,是他们没见的这段时间。

    她听后笑了,笑了很久,笑得轻松,自在,欢快。

    那天之后,他们见面很频繁,像是要把之前空缺的两个月都补回来。

    直到今天,他们几乎每天都待在一起,酒店里已经摆满了他们的生活用品,书房里两人的书各占一半,衣帽间的衣服也各占一半,洗手间里,洗护用品也各占一半……

    慢慢的,这里不再像酒店,反而有了家的感觉。

    键盘声消失,周令仪睁开眼:“弄好了?”

    “嗯,吵醒你了?”

    “没睡着。”

    周令仪笑着掀开毯子,扶着沙发一条腿慢慢移过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面前,她不愿意再戴假肢,一条腿行动也越来越熟练。

    林知远坐在沙发后面的桌子上,面带微笑,看着她慢慢过来。

    先前几次,看到她这样,他总忍不住想去扶她,但后来意识到,那样并不好。

    “哪个公司的项目?”周令仪站在林知远身后扶着他的肩膀。

    林知远合上电脑:“陆合的启元计划,快要上市了。”

    听到这个名字,周令仪微愣。

    “怎么了?”林知远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表情变化。

    周令仪笑了笑:“没什么,这种场合要穿得正式一点,我给你挑套衣服。”

    林知远笑着点头,两人一起去衣帽间。

    周令仪拿出一套套西装在他身上比划,这人是个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这套吧,年轻一点。”周令仪将那套蓝色西装递给他。

    “好。”

    她选的,总是最合适的。从最初的抗拒,到慢慢接受,现在,他喜欢她这样收拾自己。

    换好衣服后,两人一起下楼,林知远开车将周令仪送到公司,自己开车去了陆合。

    周令仪站在公司楼下,看着那辆十万块钱的黑色轿车渐渐远去。十万块,不够买她一个包,不够买一件首饰,却是这个脊背铮铮男孩的第一辆车。

    他确实佷有能力,毕业后顺利进了研究院,不到一年,就将欠她的钱还清了。

    她不要,他硬要给。

    在她让司机去接了他两次后,他便用所有的积蓄买了这辆车。

    周令仪笑着转身,他总爱在她面前逞强。

    陆合大厦。

    会议室里,陆砚清落在林知远身上。

    刚才,徐知凡说王教授生病了,由他的得意门生代他汇报最终成果,后面又补了一句,他便是周令仪包养的男大学生。

    大屏幕前,年轻的脸透露着沉稳,对于高层的提问,不急不缓,简单明了,面对他的视线,也不闪躲。

    陆砚清面露欣赏,工作上,他从不发脾气,但第一次见他的人,少有这种心性和定力。

    「我爱他。」

    「对,我爱上他了。」

    窗明几净的会议室,她的声音就这样覆盖过汇报人的话,横冲直撞地进入脑海。

    和她一样,不讲道理。

    陆砚清看着林知远,衬衣的衣领下,那枚半露的吻痕很隐秘,无人察觉。

    问题,会不会有另一种解法……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陆砚清眼神立即清明,强劲的精神力将脑海里驱散的什么都不剩。

    启元计划已经圆满完成,不出意外,两个月后正式上市。

    会议结束,人陆陆续续离开,林知远在收拾东西,徐知凡来到他身边。

    “林老师。”

    林知远抬头:“您叫我小林就好。”

    徐知凡笑着递上一张名片:“陆总很欣赏你,这是他的名片,以后有问题可以联系他。”

    林知远愣住,想起刚才遥遥坐在会议桌顶端的男人,他面容温和,举止儒雅,但能坐在那个位置上,必然不会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平易近人。

    林知远接过名片:“谢谢陆总的赏识,还请您帮我转达谢意。”

    徐知凡轻笑:“你放心,我会转达的。”

    走出会议室,徐知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男生,很多捉摸不透的事情,似乎越来越明朗了.

    去往机场的路上,广告牌上闪过叶思思的脸。

    陆砚清回想着第一次偶然瞥见她的场景,时隔多年,这颗棋子奏效了吗?

    算是吧。

    沈西皓在经商上是有能力的,但偏偏是个情种,他从未想过设计沈西皓爱上叶思思的戏码。

    珠玉在前,又怎会爱上鱼目?

    但只要叶思思介入其中,便会搅得两人不得安生,一边是沈德望压着,一边是情爱困着,沈氏多少能消停两年。

    起初,他也觉得两人是像的,但现在看来,是他看走眼了。

    一个骄傲得像孔雀,一个阴暗得像老鼠。

    哪儿像?

    黑色轿车继续往前,前方巨大的广告牌上贴着颜宁的海报,陆砚清的视线忽然有了焦距。

    越来越近,相交,错过……

    下一秒,轿车驶入隧道,瞬间陷入一片昏暗。

    但浓稠的黑,似乎变成了养料,那些被强行驱散的念头在昏暗中悄然滋长。

    随着距离越来越远,陆砚清心里的弦却越绷越紧,好似身后有什么在不断拉扯着。

    不成调的儿歌。

    通红的眼。

    「我爱他」

    “砰——”

    寂静中,传来细微的轰鸣,弦断了。

    “回清园。”陆砚清声音平淡清冷,放在腿上的手,却悄无声息松开了。

    轿车驶出隧道,程力看着近在眼前的机场,和徐知凡对视一眼。

    “好的。”程力什么都没问,应下。

    黑色轿车在道路上飞驰,漫天大雪好似被轿车劈开一道口子,裂出一道风雪寂静的缝隙,为他让路。

    踏着浅浅的积雪,陆砚清进入别墅大门,隔着落地窗,目光落在颜宁身上。

    颜宁躺在客厅的躺椅上看书,听到玄关传来的动静,她立即扭头,他穿着黑色大衣站在十几米外,正远远看着她。

    他的目光静谧无声,就如同他做事一样,什么都不说,却静水流深,引得她炽热滚烫。

    内心不断塌陷着,涌动着。

    颜宁放下书,连鞋都没顾上穿,注视着他大步走过去,走又太慢了,不知怎么就跑了起来。

    单薄的白色裙子翩飞,陆砚清望着她不断靠近的身影,心脏随着她的脚步无声跳动。

    一步远的距离,颜宁在他身前停下,抬头望着他:“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陆砚清掩住眸中的深意,语调平静:“要出差,回来收拾下东西。”

    颜宁微愣:“去哪儿?”

    陆砚清:“纽约。”

    颜宁:“多久?”

    陆砚清:“一个月。”

    空气中静默了半刻,颜宁脸上的失落,隔着一步的距离映入陆砚清眼底。

    过了许久,颜宁看着他:“想要一个吻。”

    声音潜入黑眸,陆砚清喉结微动,寂静的目光将她笼罩。

    过了几秒,陆砚清上前,微微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颜宁与他对视,声音透露着倔强:“还要。”

    陆砚清眼眸无声暗涌,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臂,随着时间流逝一寸寸绷紧。

    终于,随着壁炉里木头燃烧啪啦一声作响,陆砚清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密不透风的吻犹如雪花般落下。

    紧紧抱着他的腰身,颜宁克制不住地想要颤抖,他身上带着清冷的雪意,但她好似和他肩头的雪花一样,快要在他的怀里融化了。

    高大的落地窗外,大雪簌簌飘落,壁炉里火苗静静燃烧,两人紧紧相拥肆意亲吻,烈火似乎要燎尽荒原。

    那天,他有些失控,她也是。

    第59章

    夜晚,颜宁的手下意识伸向一旁,却抱了个空,半睡半醒间,她睁开眼,看着旁边空荡荡的枕头,再也没有睡意。

    他出差离开一周了,这一周,她每晚睡得都不踏实。她发消息过去,他每次都隔很久才回,好像很忙。

    现在,她已经如此依赖他了吗?

    颜宁拿起手机,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他那边是中午,应该不忙了吧?

    想到这里,颜宁拨通了他的电话。

    陆砚清吃过午饭刚回酒店,手机便传来震动,看着屏幕上的名字,离开那天的画面也随之而来。

    这些年,世界各地飞来飞去,第一次有人为他收拾行李。

    那天,他坐在卧室沙发上,看她忙来忙去,衣服挑了又挑,换了又换,都换成最厚的,各种他没想到的零碎东西,都塞在行李箱里,最后箱子都要塞不下。

    手机还在震动,陆砚清看着卧室,酒店的这个房间,是他的,常年放着他四季的衣服和物品。

    事实上,他什么行李都不需要带。

    “怎么了?”

    手机在枕头上放着,就在颜宁以为电话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手机里传来他的声音。

    颜宁拿起手机,声音变得黏糊起来:“睡不着。”

    陆砚清笑了一声。

    颜宁嘴角上扬:“你怎么不问为什么睡不着?”

    又开始了。

    陆砚清顺着她:“为什么?”

    “想你想的。”颜宁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两边拉扯。

    沙发上,陆砚清手撑着头闭眼假寐,听着电话里的声音,眉目间浮上浅淡笑意。

    “你要说你睡得也不好。”

    “睡得还不错。”

    “……哦。”

    隔着一万多公里,陆砚清似乎能想到她现在的表情,应该在翻白眼。

    白眼翻完,颜宁轻哼:“想打视频。”

    陆砚清挂断电话打了视频过去。

    颜宁打开床头的灯,躺在床上来回找角度,最后将手机举高:“这样脸小一点。”

    她的脸出现在屏幕里,陆砚清心里生起异样的感觉,似乎除了开视频会议,他从未这样打过视频。

    光线昏黄,眉目素淡,巴掌大的脸,他一只手就能盖住。

    “脸上的伤好了吗?”陆砚清将手机凑近。

    “好了,现在一点痕迹都没有。”颜宁将脸怼到镜头前。

    看着她突然放大的脸,陆砚清仿佛能看到上面的绒毛,像颗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陆砚清垂下视线:“胳膊上呢?”

    “胳膊上也好了,前几天医生又开了个新的药膏,效果很好,现在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颜宁又躺着露出胳膊给他看。

    陆砚清看着她光滑的肌肤,放下心来,他抬腕看了眼时间:“明天不工作?”

    “明天要去剧组拍最后一场戏,冬天了,早上总是起不来。”

    “那就休息几天。”

    “不行,要赚钱。”

    又是钱。

    在雾溪,朴圆在院子里画符,她说求财,陆砚清不懂,这些年沈家对她并不吝啬,她为什么对钱有那么大的执念?

    “啊,好疼。”

    陆砚清回神,屏幕画面突然天旋地转:“怎么了?”

    “手机砸脸了。”

    陆砚清笑了,傻子。

    颜宁重新出现在画面里,揉着额头:“后天就是情人节了,你也不陪我过。”

    陆砚清抬眼:“你每天都有过不完的节。”

    颜宁一愣,这好像不是贵公子能说出的话?

    “哪有?你看你最近忙,我都没有缠着你。”颜宁笑着撒娇,尾音拖得很长。

    话传入耳边,陆砚清脸上的笑淡了些,这两天,他刻意没有接她的电话,也很少回她的消息。

    “睡吧,不早了。”陆砚清淡淡道。

    侧躺着,颜宁看着他的脸,声音低下来:“你……陪我一起睡。”

    声音轻的,似乎要晃进心里,陆砚清看着屏幕,两人隔着屏幕对视,寂静中,好像有无声的电流在目光之间交缠。

    “好。”过了几秒,他应下。

    颜宁嘴角轻轻上扬,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呼吸声逐渐平稳,陆砚清一错不错地看着屏幕,灯光下宁静的睡脸,似乎伸手就能触碰到。

    第二天早上颜宁醒来,第一时间就去看手机,看见通话时间不由得皱眉。

    她睡着后,他只陪了她十分钟吗?好吝啬。

    颜宁收拾好后下楼,阿姨已经做好了早餐,她拍了张照片给某人发过去,然后就去了剧组。

    《汉宫奕》这部三十多集的古装大戏,拍摄已经到了后期,周导不允许轧戏,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也都非常专业,拍摄起来就会快很多。

    今天是颜宁的最后一场戏,也是阿棋的最后一场戏。

    被景帝宠幸后,阿棋被封为少使,然后凭借手段和野心,一步步晋升为良人。

    而随着位份不断晋升,阿棋和王美人之间的关系便越来越紧张,昔日的主仆,如今也成了仇敌。

    王美人当然看不得这些,凡是威胁到她的人,她都会除掉,于是她将阿棋是梁王间谍的身份透露给了没脑子的栗姬,等着坐收渔利。

    栗姬果然将此事告诉了景帝,一杯毒酒,是阿棋最后的归宿。

    华丽的宫殿里,红色曲裾深衣铺了满地,却不如阿棋嘴角那抹残血鲜红。

    景帝、梁王、王美人,三方势力牵扯着,她最大的野心,不过是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可到头来,她还是她。

    如同这个名字般,是一颗随时可以被除掉的棋子。

    生命的尽头,她望着高墙外的天空,望着天空的飞鸟,有不甘,有愤恨,然而最后都化作平静,死的,不过是一颗棋子,不过是湮没在历史中的一粒尘埃。

    裙裾翩飞,檐铃作响,阿棋望着幽幽宫殿外的光,至死,都没有闭眼。

    周导看着监视器,久久没有说话,心情也莫名沉重。

    坦白讲,阿棋这个角色在创作时,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她所有的行为动作都是为了衬托主角,王美人对她好,是为了衬托王美人少有的善,王美人除掉她,是为了表现女性在政治斗争中的果决狠辣。

    甚至剧本中都没有详细说明她的野心来自于哪儿。

    但看着监视器中那双眼,他好像看到了阿棋的灵魂,看到她借着颜宁的身体长出了血肉,那么铮铮,那么昂扬,那么悲怆。

    看导演许久不说话,助理小声叫他:“导演?”

    周导回过神:“过了过了!”

    说

    完,周导抱起早已准备好的鲜花朝颜宁走过去,颜宁坐在地上,还沉浸在刚才的情境里,情绪有些低落。

    “颜宁。”

    看周导拿着花过来,颜宁笑着起身:“谢谢导演。”

    周导看着颜宁,目光复杂,当初她被沈西皓塞进他的剧组,也是烦透了,但没两天,他就被她身上的坚韧和灵气儿吸引,到现在八年的时间,那个青涩稚嫩的小姑娘已经走在了这个行业的最前面。

    周导把花塞给颜宁:“你是个好演员。”

    颜宁微愣,笑着接过花:“我要骄傲了。”

    “骄傲吧骄傲吧!”周导大笑,然后又张罗着众人,“颜宁杀青了,来我们一起合个影!”

    叶思思看着导演和颜宁热络的样子,冷冷收回视线,没往跟前去。

    收拾好东西,几人一起离开。

    房车里,颜宁问米诺:“最近什么行程?”

    “明天有一个杂志拍摄,然后接下来一周没有安排,想着你刚拍完戏休息一下,一周后就是纽约的时装周了。”

    颜宁一愣:“时装周是这个月?”

    米诺点头:“对呀,2月份的秋冬时装周。”

    颜宁顿时喜上眉梢,整个人都明艳起来,这段时间忙昏了头,她还以为两人之间第一个情人节就要这样错过了,还安慰了自己好一番。

    “你现在和杂志社协调一下,看能不能改到今天,多晚都可以。”颜宁对米诺说。

    “好,我现在就联系。”

    米诺拿起手机打电话,两分钟后,她看向颜宁:“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

    颜宁笑着看向驾驶位:“彭磊,掉头。”

    拍摄完天已经黑了,颜宁回清园简单收拾了下行李,马不停蹄地赶往机场.

    去分公司的路上,陆砚清看着手机,两人聊天记录停留在两天前的早餐上,他没回,而这两天,她也没发消息过来,也没再打电话。

    这样,才是正常的。

    “她最近在忙什么?”陆砚清看向窗外。

    “颜小姐吗?好像剧组拍摄结束了,这几天在休息。”

    休息?

    陆砚清望着车窗外飘落的雪,今天是情人节,大街上牵手拥抱的情侣随处可见,似乎连空气中都飘着玫瑰花的味道。

    见陆砚清没继续问,程力松了口气,他心虚地看向徐知凡,但人精看也不看他,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会议室里,东西面孔参半,陆砚清仍遥遥坐在首位。

    先前外资投资委员会叫停的项目已经解决了,不是什么大问题,但陆砚清没立刻回国,趁此机会,他深入介入北美市场的业务,为接下来收购两家科技初创公司铺路。

    下午四五点,陆砚清听完北美区负责人的汇报,准备去一趟华盛顿。

    十几个西装革履的高层送陆砚清下楼,大厦楼下感应门自动打开,寒意瞬间袭来。

    陆砚清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轿车,北美负责人Liam跟在他身边,边走边和他说会议室不方便说的一些事,其他高层在后面不远不近跟着。

    Liam:“那两个科技初创公司,我担心…”

    “陆砚清。”

    心里颤动,陆砚清随即转身,而后,眼里染上微不可察的笑意,再也没有移开视线。

    冰天雪地里,她穿着梅子色大衣,笑着向他一步步走来,像是这白茫茫世界里唯一鲜活的颜色。

    她总喜欢这么艳俗的颜色。

    看到陆砚清的神色,众人不解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liam看到颜宁的脸,暗自会心一笑。

    自陆砚清出现后,颜宁就看不见旁人了,众目睽睽之下,她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陆砚清下意识伸出手。

    身体产生的亲密素似乎更诚实,你以为你能拒绝的了她,可是她刚贴上来,你就想抱她。

    “矜持点。”陆砚清低声说。

    矜持?

    颜宁轻笑,踮脚吻在陆砚清脸上:“想你,矜持不了。”

    梅子色口红在脸上开出唇印。

    程力瞪大了眼,徐知凡移开了眼。

    陆砚清垂着视线,嘴角微扬,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娇俏作妖,片刻后,在众人看好戏的眼神中,搂着那纤细的腰肢走向轿车。

    往日清俊儒雅的面容,此时满是风流——

    作者有话说::被他暗爽到了。

    第60章

    车上,颜宁的手冰凉,她习惯性地握着他的手取暖:“现在要去哪儿?”

    陆砚清任她握着,轻笑道:“程力没告诉你吗?”

    程力一听着急了:“老板,不光我啊,还有徐助理呢。”

    徐知凡:“陆总,我错了。”

    程力:“……”

    看着他们一唱一和,颜宁笑了:“别怪他们,是我威胁他们了。”

    “怎么威胁了?我听听。”陆砚清颇有兴致地问。

    颜宁歪头靠在他肩膀上,眼里是星星点点的笑意:“我说,不告诉我的话,等以后我恃宠而骄,天天吹枕边风,把他们全开除了。”

    恃宠而骄?

    陆砚清笑了一声,目光掠向窗外,大街上的情侣似乎比来时更多了,笑着,闹着,或拥抱,或牵手……

    手里那抹凉意顺着掌心溜进袖口,陆砚清下意识摩挲着她手腕那寸光滑的肌肤。

    颜宁低头看着两人的手,他大拇指在她手腕内侧轻轻蹭着,随着脉搏的跳动,若有似无的痒意弥漫开来。

    在一起时间久了,她发现他有很多小习惯。

    他很喜欢拨弄她颈边的小痣,耳后的皮肤,以及身后的两个腰窝……

    他的沉默内敛,不曾说出的话,似乎都藏在了细节里。

    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颜宁笑着反握住他的手:“想下去走走。”

    程力闻言,降了降车速,但没有完全停下来,等着陆砚清说话。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陆砚清看着窗外,来时他还在问她在做什么,回去的路上她已经坐在了身边,像个变幻莫测的妖精,肆意拨动着他的沉寂。

    “停车。”

    随着陆砚清的话,徐知凡给华盛顿那边发过去消息,晚上的行程取消。

    车稳稳停在路边。

    颜宁拿出纸巾,擦掉陆砚清脸上的口红印,边擦边笑道:“大老板,多少注意点形象。”

    纸巾和她唇上是同样的颜色,听着她捉弄人的语调,陆砚清看着她的嘴唇,莫名涌上一股冲动。

    自她刚刚出现后,他的情绪似乎格外不平静。

    “怎么突然过来?”陆砚清没来由地问。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嘴唇上,是想要接吻的信号,颜宁嘴角上扬:“当然是工作需要了,难不成是想你?”

    陆砚清微愣,随即笑着移开眼:“嗯,挺好。”

    话落,不等程力开门,陆砚清就自己打开车门,拉着颜宁下车。

    颜宁挽上陆砚清的手臂,手比刚才暖和了一点,但还是很凉,她自然而然地伸进陆砚清大衣口袋里,视线触及不到的地方,两人的手轻轻握在一起。

    看着街道上的玫瑰花和情人节字样的灯牌,颜宁像是刚发现一般,惊讶道:“哎?今天是情人节吗?好巧呀。”

    陆砚清似是不记得她那天电话里的埋怨,也像刚看到一般:“嗯,怪不得街上很多小情侣。”

    “小情侣?跟我们一样吗?”颜宁眨着眼睛看向陆砚清。

    陆砚清的脚步微顿,天色渐暗,三三两两的人洋溢着笑结对从身边擦肩而过,他们的身影融入城市光影和人流中,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陆砚清重新迈开脚步,笑道:“自是不一样的,你是我养的一盆花。”

    “一盆花呀,花可是不会长手让你牵的。”

    颜宁说着抽出了手,笑着走向路边的花店,买了三支玫瑰花,一支给程力,一支给徐知凡。

    “情人节快乐,辛苦了。”

    程力乐得咧嘴笑

    了:“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收到花,谢谢颜小姐!”

    徐知凡笑着接过:“谢谢颜小姐,应该的。”

    看着两个心腹的表情,陆砚清嘴角无声上扬,她很会收买人心,最后,他看向她手中最后一支玫瑰花。

    “这支呢,没人送我,我就就送给自己了。”颜宁将花别在大衣上,手重新伸到陆砚清口袋里,“你有花了,应该不需要了吧?”

    陆砚清低头,眼里浮着淡淡的笑,而无人看见的口袋里,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手,似是在传递不满。

    “知凡。”陆砚清回头,“没记错的话你女朋友在纽约?”

    “是的,马上博士毕业也要回国了。”

    “去忙吧。”

    徐知凡微愣:“好的,谢谢陆总。”

    陆砚清扫了一眼他手中的花。

    徐知凡立即会意,将花递给陆砚清,又看着颜宁笑道:“谢谢颜小姐的花,但被我女朋友看见得盘问我一天。”

    “没想到你在他身边工作还有时间谈恋爱。”颜宁笑了笑,“没关系,快去约会吧。”

    “好的,颜小姐玩得开心。”徐知凡又看向陆砚清,“陆总,那我先走了。”

    陆砚清拿着玫瑰花,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徐知凡走出去几步回头,陆总对员工严苛又宽容,但让助理过情人节这种事,他先前是不可能想到的,以及那次两人被绑架,事后程力写了份检讨这件事就过去了,也不像他的风格……

    他身上,越来越有人气,也越来越有七情六欲。

    颜宁今天过来,并不是她所说的威胁他们,而是他莫名觉得,她来,有人会开心,所以她问地点时,他便告诉了她。

    看着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徐知凡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

    走了一会儿,两人去往餐厅,颜宁原以为今天的氛围,他会带她去吃浪漫的烛光晚餐,但没想到是一家中式餐厅。

    味道鲜美的鱼汤和紫菜小馄饨,吃完后整个人都暖呼呼的。

    从餐厅出来,颜宁看着陆砚清:“去哪儿?”

    “散散步。”

    颜宁轻笑,他身上有种老派的浪漫。

    两人挽着手,从餐厅外昏暗寂静的小路走向布鲁克林大桥,雪花飘落,在桥两侧灯光的映衬下像是裂开一道风雪寂静的光幕,打开了时空之门。

    大衣口袋里,颜宁的手和陆砚清五指相扣,青春懵懂的时候,她无数次幻想过和爱人漫步在雪夜的街头,但做了演员,这个场景便越来越远了。

    但在他身边,好似什么都很容易实现,不用担心被偷拍,也不用担心引起慌乱。

    “颜宁?”

    两人正走着,有人认出了颜宁,陆砚清下意识地将她护在怀里,程力连忙过来,四散在周围的保镖也无声靠近。

    “颜宁!真的是你呀,我是你的影迷,能帮我签个名吗?”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儿兴奋地站在颜宁面前,连忙从包里拿出纸笔。

    “当然可以,谢谢你的喜欢。”颜宁在纸上行云流水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女孩儿看向陆砚清,这人面容英俊,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但莫名让人觉得清贵高不可攀。

    女孩儿一脸八卦:“宁宁,这是你男朋友吗?”

    男朋友?

    陆砚清眼眸微动,他没看颜宁,但注意力却放在了她后面的话上。

    颜宁也愣了愣,她看了眼陆砚清笑着开口:“一个养花儿的。”

    陆砚清笑了一声,这人小心眼得很。

    女孩儿接过颜宁的签名,被陆砚清的笑晃了眼,两个人明明什么都没做,话也没说,但她就是觉得被撒糖了!

    “好般配啊!要幸福哦!长长久久!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女孩儿说完笑着离开。

    颜宁抬眼,丝丝缕缕的笑意从眼里溢出来:“她说,祝我们幸福。”

    她的视线随着光影一起传递过来,陆砚清垂眸,静静看着。

    雪花在夜色中飘落,下方车道川流不息,身边人来人往,世界嘈杂,周身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剩他们在人流中无声对视,仿佛被按下了慢镜头。

    过了许久,陆砚清抬手,拂掉她头发和肩头的雪:“这是个虚无缥缈的词汇。”

    “这个词是虚无的,但是可以被很多细节填满。”颜宁挽着他的手臂继续往前走,“给你五秒钟,你想想哪个瞬间让你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词。”

    随着她的话,陆砚清脑海中浮现出她为他收拾行李的画面,还有下午冰天雪地里,她笑着走来的身影……

    “想到了吗?”

    “嗯。”

    “是我吗?”

    陆砚清垂眸,他不该在她这里感受到幸福的,但她的笑,她的话,如同毒药般丝丝扣扣往心里钻。

    32年的人生中,生意上有赢有输,赢多了也就成了习惯,亲情方面,爷爷严厉,母亲疏离,弟弟顽劣……

    他竟不知,他的情感世界如此匮乏。

    陆砚清沉默看着颜宁耳边的鸽血红宝石耳饰,在夜色下闪着幽暗的光泽,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

    “是我吗?”

    飞雪与光结合,颜宁一步步逼近,陆砚清的心一寸寸绷紧,无声的对峙中,两人似是一起白头。

    沉默中,陆砚清牵着颜宁往回走,轿车在路上飞驰,刚回到酒店,陆砚清就将颜宁抵在了门后。

    这几天他们联系的很少,记忆似乎还停留在离开时狂乱的吻当中。

    此时空间密闭,迎着他深沉的视线,颜宁心扑通扑通跳着。

    颜宁抚摸着他的脸:“想我了吗?”

    陆砚清心弦绷着,喉结滚动:“想了。”

    “是我吗?”

    “是你。”

    颜宁瞬间像是被春水漫过,融化舒展开来,不受控制地想要往地面滴落。

    陆砚清摘下颜宁的红宝石耳饰,随手一扬,昂贵的珠宝滚落在地面。

    “你做什……”

    颜宁想要去捡,却被陆砚清拽回怀里,密不透风的吻便落了下来。

    陆砚清禁锢着她的腰身,他竟不知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胆小,只有在没人的地方才敢承认想她,是她。

    原本离开燕城是要冷静一段时间,但随着她下午出现,一切都变得滑稽可笑,思念和惊喜加倍反噬,让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看起来像个笑话。

    从浴室出来,颜宁还没来得及擦头发,便被陆砚清扔在了床上。

    他穿着浴袍站在床边,幽幽看着她,颜宁交叠着腿,忍不住想要扯过旁边的被子盖住身体。

    而还没等她扯过来,他便俯身头埋了进去,陌生的感觉让颜宁想要失控尖叫。

    “不要!嗯……”

    “别……”

    颜宁身体紧绷着,颤抖,融化,仿佛化作一条迷路的鱼,窒息地露出海面,可刚接触到海面,又被一浪一浪的春潮淹没。

    她闭着眼,不受控制地去推拒他的头,可是又情不自禁地勾紧了腿,就这样情难自已,随波沉浮。

    在身体失控的那一秒,颜宁的心和声音一起失控——

    “陆砚清,你是我第一个男人。”

    空气寂静,凝滞。

    春水粼粼,陆砚清慢慢抬起头,沉默幽暗的眼底映着她潮红的脸,她的话,像是被拆解成无数个字,无数笔画,化作泉水在心间涌动,悄无声息中,大水弥漫。

    “什么?”他似是觉得听错了,又问。

    随着他的话,空气流转开来,颜宁看着他,先前不说,是怕不被在意,现在说了,是感觉到了被在意。

    “那晚,我第一次。”

    陆砚清笑了,笑得胸腔微微震动,看着她无奈扶上额头。

    那晚,是他欠缺思考,她刚和沈西皓分开,大晚上的去哪儿做层膜给他?

    陆砚清俯身,在她嘴唇轻啄了一下:“骗我?”

    “你指今天,还是那天?”

    “那天。”

    她说,他便信了,只是她和沈西皓的十年,又是怎么回事?陆砚清想问,却又不想在此刻提这个名字。

    身体还激荡着余韵,颜宁用被子蒙住脸,闷声道:“你不是不在意么。”

    陆砚清看着她害羞的模样,笑着将她捞到身前:“该我了,宝……”

    话说到一半停住。

    他竟然想叫她宝贝。

    他竟然想叫她宝贝……

    陆砚清眼底以往的猜疑、提防,犹如脆弱的墙皮,簌簌落了一地。

    她如同毒药般,无声无息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而等他意识到,毒素早已侵入了心脉。

    颜宁意识飘着,没听到那未说完的话,而等她回神,就被他抱在了落地窗前。

    和陆合大厦差不多的高度,城市在雪夜变成沉寂的缩影,隔着一层玻璃,凉的凉,烫的烫,轻的轻,重的重,她似乎也变成了一片雪,快要跌进这漫天飞雪里。

    “陆砚清……”

    “砚清……”

    陆砚清偏头吻住她的唇,将她口中的呢喃尽数吞没在唇齿间。

    颜宁,别叫我的名字。

    今晚,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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