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颜宁才发现客厅的玫瑰花和红酒,红酒是她让人准备的,想弥补燕城初雪他不在的遗憾,但最终也没喝成。
至于玫瑰花……
诺大的红玫瑰花束将整个桌子都要占满了,她好像记得某人说过红色俗气。
提到红色,颜宁想到昨晚被他扔掉的红宝石耳饰,但她在屋子里找了两遍都没找到。
这人是钱多的没处花了吗?
颜宁觉得奇怪,但又想不到哪里奇怪.
纽约的冬季寒冷又漫长。
时装周还没开始,陆砚清出去上班,颜宁就待在酒店挑选剧本,等他忙完,两人一起吃饭、散步。
寂静的公园,昏黄路灯照着积雪,两人走过,留下成双的脚印。
颜宁穿着陆砚清买的雪地棉,后退着看向他:“陆先生,我们是在谈恋爱吗?”
看着她粉黛未施的脸,陆砚清嘴角上扬:“是在遛花。”
颜宁愣住,然后就笑着掐他的腰,拳头砸在他的胸口:“那我是在遛钱。”
这人的幽默总是出现在她想象不到的时刻。
恍然发觉,他现在再把她说成一朵花,她已经不生气了,不是清园里被人闲来观赏的“花”,而是爱人如养花的“花”。
他的感情沉默内敛,但她能感觉到他不曾说出口的爱意。
颜宁边往后退,边和陆砚清打打闹闹,没注意到地面不平,突然被绊住往后仰着要摔倒。
陆砚清连忙拉住她,将人抱在怀里:“稳重点。”
“你以前的女朋友们都佷端庄稳重是吧?我偏不。”
陆砚清轻笑,不就不吧。
颜宁抬眼:“你现在不应该和我解释,没那么多女朋友吗?”
陆砚清笑着:“不解释。”
哦,还挺傲。
但颜宁着实好奇:“你交过几个女朋友?”
看着她眼里八卦的火苗,陆砚清起了兴致:“你猜。”
“十个。”颜宁往大了猜。
“这么少吗?”陆砚清笑道。
“……”颜宁怔住,好久才找到话,“我要吃醋了。”
“家里不够的话,回头我再开几个酿醋厂。”
“……陆砚清。”这人不说话是不说话,但说起来竟怼得她哑口无言,“到底有几个?”
一个,只有一个。
但是中间隔着那些人,那些事,他的名字,他身上的担子,这句话他无法说出口,仿佛说出来,就真的覆水难收。
“你呢?你和沈西皓,和宋明宏,和追求你的那些男明星的故事,说来听听。”陆砚清转移话题,却也是真想问的。
在情感上,颜宁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她可以撒娇,可以吵闹,但骨子里,她不想低头。
“你不说,我也不说。”颜宁眉眼含笑。
陆砚清垂眸,不说便不说吧,等他想要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去调查清楚。
两人正走着,前面有些嘈杂。
转过花坛,小广场有五六个年轻人,地面用玫瑰花和蜡烛摆放成心形,男孩拿着戒指单膝跪地,是在求婚。
“好浪漫,会成功吗?”颜宁靠在陆砚清身上看热闹。
“会吧。”
下一秒,女孩儿激动地接过戒指,在朋友的欢呼声中,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看着别人幸福,颜宁也跟着温暖。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颜宁轻笑:“像你们这样的家世,娶妻的话有没有什么要求呀?”
陆砚清垂眸:“怎么了?”
颜宁扭过去脸,看着地面上的玫瑰花瓣,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像我这么虚荣的女人,当然要往这方面努力了,说不定以后真能嫁入豪门呢。”
陆砚清看着抱在一起的情侣,目光如雪般寂然,她的话,他听懂了,她的假装不在意,他也看透了。
陆砚清第一次感觉到,世上竟然有如此棘手的问题。
颜宁望着远处的星光点点,以他洞察人心的本事,她这不太高明的话,他怎么会听不懂?
可是,最后她也没听到他的回答。
静默中,颜宁从幸福的新人身上移开眼,也抽出了被陆砚清握住的手,沉默着独自往前走。
手里空荡荡的,但还残留着她的温香,陆砚清望着颜宁的背影。
他们之间,或许该如此的,她离开,他站在原地远远看着,不能上前一步。
可是,看着她落寞孤寂的背影,他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手突然被握住,颜宁挣脱。
陆砚清再次握住,颜宁再次甩开。
第三次,被他紧紧攥着,颜宁再也挣不脱。
颜宁转过身来看着他,他的眼睛,像深冬的一场大雾。
大雾四起,她拨开些许,是他的沉默;再拨开些,在里面看到了爱意;再往里探探,浓重的迷雾弥漫,遮蔽了所有,她再难窥探到一星半点。
陆砚清也低头看着她,目光平静,深沉,还有压抑的炙热。
他觉得自己真是中毒了,比墨扬还要深的毒,明知不该,明知不可为,可还是饮鸩止渴,忍不住想要抓住她的手,忍不住想要留住这份温暖。
两人沉默对视,锐利的目光带着疼痛,似是都要在彼此眼底探个究竟。
但是,他们如同两个迷宫,在彼此之间辗转,看不透,出不去。
像两个赌徒相爱,爱到最后,或赢,或输,或面无全非,或覆水难收。
“颜宁,感受当下。”
“感受当下的意思是没有未来,对吗?”
“我们能有未来吗?”
“为什么不能呢?”
看着她倔强透着清冷的眼,陆砚清突然发觉她比自己要勇敢,还是说她真的不知道两家的恩怨?只是听他父亲的话来窃取消息。
可是无论哪一种,他们的未来,都遥不可及。
沉默对峙中,陆砚清的手机响了。
颜宁错开眼,看着远处大厦上“ChineseNewYear”的字样,才发觉马上要过年了。
看着来电显示,陆砚清接通:“妈。”
颜宁微愣。
江漱华:“什么时候回来?”
陆砚清:“还有点事没处理完。”
江漱华:“马上要过年了,另外你和令仪的订婚还有一个月,早点回来准备一下。”
陆砚清垂眸看着颜宁,许久都没有开口。
“砚清?”
“知道了。”
电话挂断,陆砚清牵着颜宁的手继续往回走,可气氛,却不像来时欢快。
颜宁虽然没听到电话的内容,但大概也猜到了。这些年她以工作为由,从不在沈家过年,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没有家的。
“明天就除夕了,什么时候回国?”颜宁淡声问。
“你呢?”
“还有工作,不回了。”
陆砚清停下脚步,偏头看着她。
颜宁笑笑:“你不用管我,这里工作结束我就回去了。”
很
多时候,撒娇也好,无理取闹也罢,她知道那个度在哪里,春节阖家团圆的时刻,她不想缠着他,或许是怕他为难,或许是不想被可怜。
“机票订好了吗?我帮你收拾行李。”颜宁嘴角上扬,尽量不让情绪流露出来。
陆砚清注视着她眼里那层薄薄的笑意,低声开口:“不回了。”
“怎么了?”
“陪你。”
颜宁愣住,平静没有起伏的两个字,在心里温和地化开,连同刚才那句没有未来的阴霾,也一同驱散掉。
颜宁忍住眼里的酸涩,上前抱住陆砚清的腰身,将脸静静埋在他的肩窝。
感受当下吗?这一刻,她确实感受到了幸福。至于有没有未来,交给时间吧,她不想伤春悲秋。
陆砚清轻轻抱住她,望着天上清冷的月亮,呼出一口绵长的气。
七年没有在陆家过年,他该回去的,但是想到刚才那通电话,终究还是不想回了。
“陆砚清,你真的很讨厌。”颜宁忍不住想咬他。
陆砚清笑了笑:“你也很讨厌。”
“没有你讨厌。”
“好。”
像中学生吵架般,陆砚清最后服了软,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回走。
走出公园,颜宁看着街景:“这不是回去的路吧?”
“去趟超市。”陆砚清说。
“买什么?”
“炊具,餐具,食材,明天不出去吃。”
星星点点的笑意自颜宁眼里浮现,颜宁调侃:“大少爷亲自做饭呀?”
陆砚清嘴角上扬,学着她的语调:“大明星不露一手吗?”
颜宁忍不住笑,笑着笑着就歪在了陆砚清身上,气氛好似又回到了来时那样欢快。
悠长的人行道上,薄薄雪光映着,灯光空气肃冷,更显得掌心温热,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朦朦胧胧的,消失在街道尽头.
除夕夜。
厨房砂锅里炖着汤,热气将玻璃蒙上一层雾气,颜宁穿着家居服在洗菜,陆砚清站在她身后,微微俯身撑在料理台上,像是将她轻轻抱在怀里。
“平常那么忙,还有时间做饭?”陆砚清看着她娴熟的动作,想到了雾溪那顿饭。
“小时候爸妈忙,只能自己动手了。”颜宁笑了笑。
陆砚清视线微微停住,她生父是在她16岁过世的,而他,17岁失去了父亲。
想到这里,陆砚清撑在料理台上的手,慢慢环住了她的腰。
颜宁愣住,她看着玻璃窗上两人的影子,砂锅冒出的热气在心里蒸腾着,这个画面是她梦寐以求的,是渴望已久的。
“等你不忙了,给你讲一个故事。”颜宁低下头,继续洗菜。
“什么故事?”陆砚清将下巴放在她肩膀上。
“一个小女孩的故事。”
“现在讲。”
他想知道她来到沈家以前的事,青春期有没有叛逆?中学有没有被男孩子追?他突然有些嫉妒沈西皓了,他见过她十七八岁的样子。
颜宁笑了笑:“今天除夕夜不合适,等哪天我们都不忙了,坐在那儿晒太阳的时候我告诉你。”
“好。”陆砚清没有强迫她。
过了一会儿,陆砚清戴上围裙,开始切菜做饭,颜宁自认为自己做得饭只能填饱肚子,所以很有自知之明地打下手,陆砚清做好,她端出去,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摆满了。
餐桌前,颜宁看着桌子上的饭菜,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虽然只有他们两人,虽然是在异国的酒店……
但这一刻,是自她父亲去世后,她唯一一次感受到家的感觉。
颜宁用手机拍了张照,倒了两杯红酒,将其中一杯缓缓推至陆砚清面前。
“喝一杯?”颜宁举着酒杯,歪头轻笑。
陆砚清扫了一眼面前的红酒:“可以不吗?”
“不可以。”
嗯,很是霸道。
陆砚清笑了笑,端起桌子上的红酒轻轻摇晃。
他的笑似是沾上了酒意,颜宁看着,反倒觉得自己先醉了。平日里,他端着茶盏,是温然雅正的清隽气,现在,他端着酒杯,有种慵懒、摇摇欲坠的风流。
“陆砚清,你以后不许在别人面前喝酒。”
“这么不讲道理?”
“嗯,不讲道理的地方会越来越多,你得迁就我,纵容我。”
颜宁笑着端起酒杯,伸到餐桌中间,陆砚清唇角微扬,低下酒杯,与她轻轻一碰。
他低下酒杯的动作,随着那声清脆的声响,一起迸溅到心里,颜宁觉得今天的葡萄酒都格外甜。
“感觉怎么样?”颜宁看着他。
回味着浓郁醇厚的风味,陆砚清微微点头:“还不错。”
“你之前为什么不喝酒?”颜宁好奇。
“喝酒误事,也没这个需要。”
颜宁笑了,听听,大少爷就是有这个资本。
“所以从来没喝过吗?”颜宁夹菜,边吃边问。
“嗯。”
颜宁怔住,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看向陆砚清。
“怎么?”陆砚清莫名从她眼里看出了不怀好意。
“没什么。”颜宁笑笑,放下筷子又给他倒了一杯,“那再喝点。”
喝醉了她好干坏事。
她所有想法都写在了脸上,陆砚清怎么会看不出来,但看着她殷勤倒酒的模样,还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吃完饭后,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一瓶葡萄酒已经全部见底。
颜宁攀着陆砚清的肩膀,坐在他怀里,注视着他清正又迷蒙的眼:“砚清,你爱我吗?”
陆砚清视线低低垂着,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呼吸之间是浓重的酒气,沉默,没有开口。
“你爱我吗?”颜宁抚摸着他薄薄的眼皮,又问。
半清醒,半沉沦,陆砚清闭着眼哑声道——
“爱。”
颜宁心脏滚烫,心里所有的褶皱,被这一个字瞬间抚平。
醺醺然间,颜宁倾身吻上陆砚清的唇,陆砚清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浓郁的酒气在唇齿间酿出爱意。
许久之后,陆砚清看着她的脸,眼底明明灭灭,深深浅浅。
颜宁,我爱你。
可是陆砚清不能爱你。
第62章
这些天的相处,好像在热恋一般。
3月初,颜宁参加完时装周又待了两三天,虽然很不舍,但她国内还有工作。
陆砚清没和颜宁一起回去,收购那两个科技公司已经提上了日程,他处理完这件事情再回国。
陆砚清送颜宁登机,回去的路上,徐知凡将得到的最新消息汇报给陆砚清。
“陆总,我们现在收集到的证据,够沈德望判死刑了,而且他应该有所察觉,您看我们是不是尽快移交给警方?”
“毒呢?”陆砚清问。
“这个……有线索,但是都断了。”
陆砚清面色冷沉,他最想得到的,是“毒”方面的证据,他要以这个罪名将沈德望送进去,他得给墨扬一个交代。
“再查一个月,用尽一切手段,如果还查不到再移交给警方。”
“好的。”
黑色轿车在道路上行驶,飞机在城市上空划过,陆砚清望着那架飞机,脑海中浮现出那天她倔强清冷的脸。
他们如何能有未来?
一个月后,她又该如何恨他?
酒店里,陆砚清披着黑色浴袍从浴室出来,去客厅倒了杯水,目光掠过落地窗前时停住了。
她已经离开好些天了,但这里还处处都是她的影子。
情人节那天,她说没人送她花,便自己送自己。那样阴阳怪气的语调,那支玫瑰别在大衣上走了一路,也实在碍眼。
虽说红色俗气,但她喜欢,还是买了一束。
现在,她将那捧花分拆成了好几束,玄关摆着,浴室摆着,餐桌上摆着,卧室摆着,落地窗前的圆桌上也摆着……
明明只住了半个月,却像慢性毒|药一样挥之不去。
看着落地窗前的那束花,陆砚清莫名想喝点
酒。
葡萄酒在高脚杯中折射出迷人的色泽,陆砚清看着那束玫瑰花,身影沉寂在昏昧中。
他很少做梦,但她不在的这几天,却会频繁梦见她。
这里她只住了半个月,走后他便如此不习惯,那清园呢?
他真的要和周令仪订婚吗?
他可以接受她嫁给别人吗?
想到这里,陆砚清沉沉闭上眼,胸膛微微起伏着,握着酒杯的手泛出青白.
三月末,陆砚清回来了,原本想先回清园,但飞机刚落地江漱华就打来了电话。
饭后茶厅里,陆墨扬低声控诉:“怎么不等后天订婚的时候再回来?”
陆砚清放下茶杯,面色平淡:“你们准备就行。”
听着他事不关己的态度,江漱华眉头微蹙:“砚清。”
她这儿子,做什么都不露声色,对任何事情绪也都淡淡的,但她能感觉到,这件婚事他是抵触的。
坦白讲,发生了绑架的事,她对这件婚事也有犹疑。
但是令仪是个好孩子,性格、样貌、能力样样都好,唯一的缺陷是他们家造成的,陆家对她亏欠良多。
而且从家世来讲,周家家风清正,家世也相匹配,唯一的污点是出了周令熙这个祸害,那件事后,陆家的条件是送出国永远不能回来,周家答应了,算是彻底舍弃了她。
两家是世交,有多年的情分在,这件婚事怎么看都是合适的。
“砚清,你是对令仪不满,还是对周家不满?”陆崇山问。
陆砚清轻笑,看,问题就出在这儿,他没有对周令仪不满,也没有对周家不满,但半年前他亲自应下的婚约,现在竟然不想面对了。
“没有不满,你们安排吧。”陆砚清说着,站起身来,“公司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记得和令仪联系。”江漱华看着他的背影嘱咐道。
陆砚清向来不会让长辈的话落地,但这句话他没有回应便离开了。
陆墨扬盯着陆砚清的背影,脸紧绷着,他真想问问是公司有事,还是清园那位有事?
他去纽约出差,颜宁就那么巧去参加纽约时装周?
陆砚清离开后,江漱华看向陆墨扬:“你哥在外面是不是有喜欢的女人了?”
“啊?”陆墨扬正看着陆砚清的背影,闻言吓了一跳,迎着江漱华的视线,他心虚地喝了口茶,“他整天清心寡欲的像个和尚似的,能喜欢谁?”
江漱华垂眼看着冒着热气的茶壶。
这么多年,砚清身边从来没有女人,除了颜宁。
绑架那天颜宁在,她是知道的,前因后果她也清楚,但颜宁不是她儿子喜欢的类型,况且中间隔着这些事,以砚清的性子,她相信他有分寸。
想到这里,江漱华放下心来.
回来的这些天,各种邀约纷至沓来,颜宁全面复出。
虽然骂声依旧不断,但她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工作的间隙,她认真挑选剧本,以她现在的情况,得挑能够冲奖的优质剧本,但是现在的大环境太急功近利了,这样的剧本凤毛翎角。
清园,颜宁躺在沙发上正翻剧本,听到玄关处传来动静,她连忙起身,然后就看到许久未见的男人正朝她走来。
“回来也不说一声?”颜宁趴在沙发靠背上笑着。
陆砚清手撑在沙发上,弯腰轻笑:“你去纽约和我说了吗?”
“哦?你想给我惊喜?”
“所以你那天是在给我惊喜。”
颜宁哑口无言,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那天的对话——
他问:怎么突然过来?
她回:当然是工作需要了,难不成是想你?
颜宁忍不住笑了,这男人还挺记仇。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颜宁重新躺下,拿剧本盖住脸。
装傻?陆砚清笑了一声,天气虽然已经转暖,但春寒料峭,她光洁的小腿从家居服里露出来,也不知道冷。
陆砚清拿起一旁的毯子扔在她身上:“我上楼洗个澡。”
颜宁脸从剧本中露出来,看着他的背影:“所以是在报备吗?”
嗯,她也很记仇的。
陆砚清脚步微顿,想起来她刚来清园时他说过的话,嘴角微微上扬,迈开步子上楼。
颜宁看着陆砚清的背影笑了,大少爷也有哑口无言的时候?
放下剧本,颜宁也跟着上楼。
陆砚清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走向衣帽间,但找了许久都不见他的睡衣。
“颜宁,我那套深灰色的睡衣呢?”陆砚清扬声问。
颜宁正趴在床上回米诺消息,喊道:“在最左边的柜子里第二层。”
陆砚清按照她说的打开柜子,那套灰色睡衣被叠放的整整齐齐,放在那里。
陆砚清愣愣地看了许久,然后又转过身来环视着衣帽间,以前他一个人黑白灰的衣服色调,现在被她沾染的五彩斑斓。
陆砚清望着她趴在床上的身影,眸光晦暗,那些问题又浮现出来。
他真的要和周令仪订婚吗?
以后,这样的场景是不是也会出现在她和其他男人的对话里?
看她和别人同床共枕结婚生子,他做得到吗?
仅仅想着,陆砚清就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这一个月,他不想面对回来的订婚,也不想面对她,所以借着收购公司的借口在纽约待到现在。
只是时间是个很奇妙的机器,在它悄无声息的加工里,爱更绵长,思念加倍。
所以,飞机还没起飞,他就想回清园。
“还没找到吗?”
听到她的声音,陆砚清收回思绪,将那套深灰色睡衣拿起来:“找到了。”
换完衣服,陆砚清走出衣帽间,掀开被子躺到床上。
颜宁抱上去:“你不在的这段时间,花房的花儿都开了。”
“明天去看看。”
颜宁看着他的眼睛:“从去年六月份到现在,我们一起度过了夏天,秋天,冬天,现在已经是春天了。”
陆砚清揽着她的腰:“嗯,你又长大了一岁。”
“不是,是我们一起度过了一个四季。”
陆砚清脸上的笑微微停住,只是这四季的风景,他们能看完吗?
“有心事?”颜宁看着陆砚清的表情。
陆砚清回过神来,吻在她的额头:“没有,不早了,睡吧。”
“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颜宁笑着依偎在陆砚清怀里,闭上了眼,陆砚清垂眸看着她,这些天,他睡得也不好。如果他和别人订婚,他们还能如此吗?
想到这里,陆砚清不自觉地将怀里的人抱紧。
他根本不需要联姻的,不过就算没有周令仪,他们也走不到最后,但这样的时光是不是会长一些……
黑暗中,陆砚清眼眸华光深藏。
如果,如果她是真的爱他,如果她在沈德望和他之间选择他……
那后天的订婚,他会从林知远下手.
第二天一早,程力来接陆砚清。
“徐知凡说,这是启元计划的所有资料。”程力递给陆砚清。
陆砚清坐在客厅沙发上,接过程力递来的资料翻了翻,和上次芯片不同,这次所有的数据都是真的。
人心经不起试探,但这次,他也赌上他的心。
将资料放在茶几上,陆砚清起身出门。
回到陆合,陆砚清没有去办公室,而是将自己关在了静室,坐在棋台前独自下棋。
这次,他不想再看监控了。
他用十年的心血,来赌她的心.
今天约了一个导演,颜宁起床收拾好,但彭磊路上堵车还没来,她坐在客厅看前辈的戏学习。
扫到茶几上的资料,颜宁拿起来翻了翻,但看到里面的内容颜宁笑了,这男人现在完全不拿她当外人,这么重要的东西就放在这里。
颜宁正翻着手机响了,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颜宁烦不胜烦,挂断了。
这段时间沈德望打电话的频率越来越高,无非就是想要她手上这份资料。
她现在已经不缺钱了,他威胁不到她。
其实除夕夜那天,她想跟陆砚清讲一个女孩儿的故事,但是那天气氛太好,她不忍破坏。
等陆砚清晚上回来,她就告诉他沈德望的事,以他如今对她的不设防,应该不会介意她的过去吧……
想到17岁的生日宴,颜宁靠在沙发上沉沉闭上眼。
而这时,沈德望的电话又打了进来,颜宁看着屏幕上的名字,目光冰冷。
他像条毒蛇一样咬着她,既然他这么想要,她便让他血本无归。
想到这里,颜宁接了电话。
“颜宁,虚的我不和你说了,就算你和陆砚清在
一起,但他那样的家世不会娶你。”
颜宁心往下沉,这就是那天陆砚清说的,他们不会有未来吗?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颜宁冷冷道。
“不管我费不费心,但你多少得有点自己傍身的东西,你说是不是?只要你把启元计划的资料拿出来,我把沈氏旗下的文娱公司转让给你,股权转让协议我已经找人拟好了,你随时过来签,但是你今天必须把资料给我弄到手。”书房里,沈德望慢慢踱步,这些天他莫名感觉不安,希望是他的错觉。
颜宁笑了笑,不得不说,两人打交道这么多年,沈德望很懂她,他说的话,也说在了她心坎儿上。
但是现在,她更想让他身败名裂。
“协议你发过来,我让律师看看。”为了不让他对她给出去的数据怀疑,颜宁讨价还价。
沈德望笑了笑:“好,没问题,但别忘了我刚才说的话。”
电话挂断了,颜宁看着手里的资料,拨了陆砚清的电话,但过了很久都没有人接。
过了五分钟,颜宁又打过去,还是没人接。
是在忙吗?
这时候彭磊到了,颜宁将资料最后几页内容拍下来,准备待会儿路上问问他,怎么改这些数据能让沈德望亏得最惨。
待会儿打扫的阿姨会过来,颜宁拍好后将资料放在茶几柜子里,提着包出门了。
车上,颜宁翻看着那几页内容,正要再次给陆砚清打电话,手机突然卡顿,没电了。
“帮我充上电。”颜宁将手机递给彭磊。
彭磊接过放在自动充电板上,忍不住吐槽:“你手机这情况都半年了吧?陆砚清不给你买,我帮你换了。”
颜宁笑了笑,她虽然很爱赚钱,但是物质欲望挺低的,经常待在剧组,也不常看手机,对她来说手机能接打电话就行。
但这半年,手机耗电量好像越来越快了。
“换个手机还用得着他?你待会儿不忙了帮我去买一个,”颜宁笑着说。
“好,待会儿和李盛谈完了我去买。”
轿车在路上飞驰,自动充电板上的手机暗自低频闪烁着.
下午四点,徐知凡打开静室的门,陆砚清夹着棋子的手顿住,抬眼看他。
迎着陆砚清的视线,徐知凡不由得站在了原地,往日他总是不动声色垂着眼,极有耐心地等人将他想要听的东西娓娓道来,就算再心急,也都按耐不动。
哪会像今天这般,他刚进来,他便抬起了眼。
徐知凡莫名觉得,在他眼里看到了期待,还有藏在最深眼底的……逃避?
收拾好思绪,徐知凡低声道:“刚刚各大媒体报道,沈氏集团开创性研发出全新的治疗模式,对70%无药可医的疾病都具有极佳的治疗效果,目前沈氏股票飞涨,数据是从颜小姐手机上泄露出去的。”
啪嗒一声,陆砚清指尖的棋子掉落,发出清脆的声响,和雾溪那声脆响跨越时间重叠——
「亲爱的,我赢了」
日光明晃晃地照下来,陆砚清笑了,笑意却阴寒彻骨。
他大可以问她的,不问,是贪恋那片刻的宁静美好,怕问了,那纸糊的窗户挡不住暴风雪,怕自己控制不住的感情在她看来是个笑话。
陆砚清又笑了,他竟然也会怕?
棋局画上句号,刚才脑海中设计的如何算计周令仪和林知远,也都灰飞烟灭。陆砚清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地面如蜉蝣蝼蚁般渺小的生物,高大的身躯在日光下熔铸为沉寂的影。
原来失去控制权,是这样美妙的感觉。
“知凡,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陆总,这样做确实不理智,启元计划马上就要上市了,你十年的心血,也是无数人的心血。”
“是,十年筑起的高楼,一朝坍塌,但你不觉得这废墟很美吗?”
徐知凡看着陆砚清脸上的笑,心下凛然,沾染上爱情的人,果然都是疯子。
过了许久,陆砚清从静室离开,推开办公室大门:“送沈德望进监狱吧,再加上窃取商业机密这条。”
“如果加上这个罪名,颜小姐怕是绕不过去……”
陆砚清停住脚步,悄无声息攥紧了手,到最后,他竟然要送她进监狱吗?
好似看到他内心的拉扯,徐知凡踌躇上前,“另外,颜小姐来了,在楼下。”
还来做什么?下一步要哪个项目的资料?
陆砚清冷峻的眼底浮上笑意:“让我们的大明星上来。”
颜宁和李盛聊了很久,结束后想打电话问他数据的事,但一直没打通,所以她就来了陆合。
从电梯出来,颜宁看向徐知凡:“他今天很忙吗?打电话一直没打通。”
徐知凡看着颜宁,为什么呢?他知道她靠近陆总的目的不单纯,但这么久的相处后到底是有了感情吧。上次在纽约,他还想这样的女孩子谁会不喜欢,可到头来,还是变成这个局面。
不仅是陆总看不出来破绽,他也看不出丝毫破绽。
“徐助理?”颜宁看着他愣怔的模样,叫了一声。
徐知凡回神:“嗯,公司出了点问题。”
“严重吗?”颜宁皱眉。
“很严重。”徐知凡面无表情。
颜宁心下一紧,连忙走向办公室。
听到声音,陆砚清没有回头,身影沐浴着阳光,他就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一一处理,其中没有任何情绪裹挟,冷静得像一块冰。
颜宁放轻了脚步,没上前打扰,她远远窝在沙发上,看他有条不紊、临危不乱地处理事情,莫名被他这个样子吸引。
太阳东升西落,日光变成月光。
颜宁昏昏沉沉睡醒,看到他挂断了电话。
“怎么样了?”颜宁坐起身来,目露担心。
陆砚清回头,朝她轻笑:“解决了。”
颜宁,当我允许你出现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在期待,你会用怎样的手段。
做得很好,你没有让我失望。
除夕夜,醉意朦胧的夜晚,微醺的是他,清醒的也是他……
颜宁走过去,一把抱紧他:“我想跟你说……”
还要说什么?满嘴谎言的骗子。
陆砚清掐着颜宁的脖子与他拥吻,颜宁被吻得眩晕,窒息,说不出一个字,陆砚清一把撕开她的衣服,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的脸,在他身下欲|海沉浮的脸,惺惺作态的脸,精致漂亮的脸,虚伪至极的脸……
从陆合到清园,从日暮到天明,陆砚清折腾了颜宁一次又一次,隐忍狂烈,抵死缠|绵,不知疲倦。
爱最浓烈的那一刻,颜宁攀上陆砚清的脖子——
“砚清,我爱你……”
“就是这么爱我的吗?”
“要我把心剖给你吗?”
两人呼吸紊乱着,陆砚清看着她的胸口,他是真想剖开看一看,这颗心到底是什么颜色。
几秒后,陆砚清笑了:“嗯,我也爱你。”
演戏,他也会的。
颜宁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陆砚清格外不知轻重,像是格外爱她。
颜宁不知道,那一刻,陆砚清是真的佷想掐死她,那一晚,他是真的很爱她。
第63章
夜晚的酒店里,周令仪和林知远相对而坐,气氛不似以往那般融洽。
上次周令仪说,她要订婚了,以后别再联系了,十天来,他们再也没联系过。
今天,是林知远主动联系周令仪的。
“还有事吗?”周令仪偏过去脸,看向窗外。
看着她疏离淡漠的样子,林知远心里发闷,发苦:“我能问问,是谁吗?”
“陆砚清,你应该见过。”
林知远眸光一顿,随着这个名字,陆砚清的脸浮现在脑海中,他遥遥坐在首位,举手投足云淡风轻,话落一锤定音,那张名片,还被他珍藏在书房里……
眨眼间,林知远脊背塌了,头低了,眼里的光散了。
她这样好的人,本就该与那样的男人在一起,而他,只不过是幸运地被她注意到,短暂地窃取了一缕
月光。
看着他塌下的脊背,周令仪慢慢攥紧了手,再次别开眼,不让情绪流露出来。
林知远低着头:“对,见过陆总一次,他人看上去很好,嫁给他……应该会很幸福。”
周令仪慢慢呼出一口气,快要忍不下去了:“没事我先走了。”
周令仪提着包往外走,步伐很快,像是要逃离一般。
“令仪。”
听着身后哽咽的声音,周令仪眼睛泛红,停住了脚步。
林知远提着一个袋子,走到周令仪身边:“这么长时间了,也没送过你礼物。”
周令仪看着袋子上的logo,这个牌子的衣服,可以买两辆他的车了。
“别乱花钱,我不缺衣服。”周令仪轻声说。
林知远将袋子递给她,笑了笑:“马上要春天了,以后别总穿裤子,你穿裙子很好看的。”
刹那间,周令仪眼里的酸涩再也隐忍不住,眼泪瞬间流下来,她没接那件裙子,而是上前紧紧抱住了林知远。
自截肢后,她再也没穿过裙子,衣柜里以前的裙子也都扔了。
陆砚清的不在意是不在乎,林知远的不在意是爱她。
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好像真的忘了自己残疾的事,明明比她小好几岁,可是事无巨细,无微不至……
“令仪,一定要幸福,你值得最好的。”林知远轻轻吻上周令仪的额头。
周令仪闭着眼,眼皮滚烫,但最后,还是一把推开了他,夺门而去。
房间里只剩林知远一个人,他静静站在那儿,看着紧闭的门,脚边,衣服从袋子里滑落,半摊在地上.
颜宁醒来,浑身酸痛。
不知昨天发生了什么,他虽然面色平静,但心情似乎格外不好。她说一句话,他便吻住她的唇,像是疯了一样。
将近天亮才停下,而他洗完澡就出了门,公司的事不都解决了吗?
颜宁拿起手机,看到推送的新闻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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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和启元计划有关吗?沈德望从昨天到现在没再打电话过来,他从哪儿得到的资料?
颜宁心里有些不安,拿起手机打陆砚清的电话,但是没打通。
只睡了三个小时,意识昏昏沉沉,但颜宁着急找陆砚清,收拾好就下楼了,但刚出门就看到了沈西皓。
“你怎么在这儿?”颜宁看着沈西皓。
沈西皓倚着车微愣,她不知道吗?他原本是来接她回家的,但既然如此……
“带你去个地方。”沈西皓上前拉着颜宁的手。
“放开,我还有事。”颜宁甩开他的手。
沈西皓不由分说地将颜宁塞进车里,颜宁推开车门想下来。
沈西皓扶着车门:“去参加个订婚宴。”
“不去。”她着急去找陆砚清。
“你认识。”
颜宁的动作顿住了,她看向沈西皓,从昨天到现在,总觉得很奇怪,但说不上哪里奇怪。
趁颜宁愣神之际,沈西皓启动车子,轿车穿过繁华市区一直来到澹月山庄。
虽说只是订婚,但陆家十分用心,排场弄得很大,今天来得都是政商名流,安保方面做得很足,没有请帖进不去,但是对沈西皓来说,弄两张请帖不难。
进入山庄大门,两人跟着侍者往前,颜宁看着前面的景象,感觉越来越熟悉……
这是上次陆砚清回来举办宴会时那条路,而现在,假山石和树干上,都贴上了双喜字。
“谁的订婚宴?”
“到了就知道了。”
颜宁好奇,能借陆家的地方举办订婚宴,来头应该也不小吧?
曲径通幽,穿过花园假山,最后又绕过月洞门,视野开阔起来,还是上次的湖边。
这里的布置氛围更浓厚了,刚出月洞门,地面便铺设着写有各种吉祥语句的灯箱,再往前,迎宾区有古筝演奏,古典的乐声倾泻而出。
正对着湖,搭建了一个仿古亭台,红色地毯从铺了很远。
新人还没来,竟然也没有照片,舞台上演奏着古琴,沈西皓带着颜宁在宴会区坐下。
“到底是谁的订婚宴?这么大排场。”颜宁四处张望着。
沈西皓沉默看着她,喉头微动:“要不我们走吧。”
他有些不忍心了。
“来都来了。”颜宁从桌子上拿了块喜糖。
一年四季都在身材管理,她很少吃甜的,但是每次参加婚礼或者订婚宴,她都会吃一块喜糖,想要沾沾喜气和幸福。
“怎么还不来?”颜宁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
沈西皓默不作声地倒了杯茶。
湖边,陆砚清穿着一身黑绣唐装,和往日的衣服看不出有多大区别,但红色暗纹和袖口多了丝喜庆。
湖中间提前搭建了一座中式亭阁,此时,他神色淡淡地看着湖边的花船。
“周小姐,按照我们的策划您需要去湖中间的亭阁等着,然后陆先生乘坐花船去接您。”
“不用了。”陆砚清向来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周令仪穿着红色新中式旗袍,长长的半身裙拖到脚尾,她抬眼看向陆砚清,从去年他去过周家到现在,两人联系的次数屈指可数,订婚前甚至没见过面,更别说提前走一遍订婚流程了。
如果不曾见过有人爱她的模样,她是可以接受这样的婚姻的,所以,她真的要和他订婚吗?
问题刚抛出来,答案就随之而来。
要的,她得和他订婚,周家已经不如从前了,这是她的责任。
想到这里,周令仪笑了笑:“简单点吧,我也不喜欢太麻烦,待会儿我们从红毯走过去,简单说两句就好了。”
陆砚清看着周令仪善解人意的样子,他们的性格确实是合适的,这些天,他竟为了一个谎话连篇的女人,生出那些可笑想法。
高明谦站在陆砚清身边,按照流程,他是要跟着他做花船去迎亲的,但现在看着面前的两人,怎么都透露着一股诡异。
“令熙还没来吗?”周令仪问身边的朋友。
“令熙说航班延误了,刚刚还打了个电话过来。”
周令仪皱眉,觉得很奇怪,她已经好久没见过令熙了,按照她的性子,她订婚她早半个月就回来了,哪儿能临时才回。
“周小姐,时间已经不早了,咱们开始吧?”
周令仪敛下心神,抬头看着陆砚清微微一笑,挽上他的手臂。
两人挽手走向宴会区,慢慢踏上红毯。
周令仪不知道,她要踏上这条红毯,周令熙的这趟航班就永远不会抵达。美国一个偏僻公寓,周令熙在画室作画,身上沾满了油墨,旁边还有两人,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下。
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在台上主持仪式,看到远处的身影,笑着说:“瞧,我们的两位新人来了!”
掌声雷动,颜宁随众人的视线笑着抬头望去,下一秒,笑容便凝在了脸上,脸色惨白。
是阳光太明媚刺眼,她出现幻觉了吗?
颜宁屏住呼吸,眯着眼,深深看过去,只觉得女人的红色旗袍和男人脸上的浅笑太过刺眼,她还是看不清楚。
“那是……陆砚清吗?”
听着她轻得快要碎了的声音,沈西皓沉沉看着她:“到现在了你还不愿意相信吗?”
“不可能的,他昨天还说爱我。”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
颜宁心中波翻浪涌,只觉得眼前这盛大的一幕像是一场荒谬的闹剧。
看她要起身,沈西皓连忙抓住她的手,让她坐下:“颜宁,你冷静一点。”
冷静一点?
对,是需要冷静一些,他举行如此盛大的仪式,邀请四方来宾来见证他的未婚妻,她现在是见不得人的。
她是见不得人的。
颜宁低下头,想将自己缩起来。
可是,还是忍不住抬头去看,他微笑挽着其他女人缓缓走来,路过她,没有丝毫停顿,没有看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颜宁看着他的背影,那颗被他悄无声息粘合的心,又悄无声息裂开缝隙。
这真的是陆砚清吗?
如果是陆砚清,为什么会察觉不到她的注视,为什么会不看她?
如果是陆砚清,那昨晚与她耳鬓厮磨疯狂缠绵的男人又是谁?!
“感谢大家来参加我和令仪的订婚宴……”
刹那间,喧嚣的人声、乐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遥远而不真切。
颜宁耳鸣,所有翻涌的情绪也瞬间平静成一潭死水,白茫茫的荒原只剩下他的声音回荡。
是他的声音,是昨晚说爱她的声音。
“我和砚清从小一起长大,懵懂的年纪长辈们就调侃,长大了要结为儿女亲家,这些年,我和砚清彼此照顾,相互扶持,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感谢他对我的包容和爱护,相信以后,我们会携手走更长的路。”
人声鼎沸,掌声热烈。
盛大热闹的喜庆中,颜宁粉黛未施的脸,被阳光照得澄明透彻,仿佛风一吹,就要散了。
颜宁看着台上的两人,女人温婉端庄,男人清俊淡雅,宛若一对璧人。
从小一起长大……
彼此照顾……
爱护包容……
携手走更长的路……
周令仪,她见过的,百年世家周家大小姐,举止端庄,姿态优雅,确实和他相配极了。
心脏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紧紧攥着,感觉不到疼,只剩窒息的空洞,空得好像什么都留不住。
“请两位交换戒指。”
隔着远远的距离,颜宁好像能看到钻石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的色泽。他送过她很多珠宝,项链、耳饰、手链,唯独没有戒指。
“请两位喝交杯酒。”
「陆砚清,你以后不许在别人面前喝酒。」
「这么不讲道理?」
「你爱我吗?」
「爱。」
颜宁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喝下交杯酒,除夕夜的画面像利刃般划开心脏,那天,是她十年来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暖。
身体仅剩的力气和温度,从空洞的心口倾泻而出。
然而下一秒,胸口突然又被堵住了,是一捧花。颜宁看着砸在她身上的花,淡雅的颜色,是他喜欢的。
周令仪微愣,她原本是想扔给后面的林知远的。
目光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陆砚清锁定她素白的身影,所有声音画面剥离远去。
昨晚荒唐了一夜,情欲浓烈的时刻,她口口声声说着爱他,她说一次,他便要她一次。他倒要看看,这张嘴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直到最后,她哑着声音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该感到畅快的,该感到畅快的……
在所有人的视线中,颜宁微笑着起身,微风吹过,黑发扬起,白皙脖颈上浓重刺目的吻痕,斑驳交错。
口中还残留着喜糖的甜味,颜宁倒了杯酒,轻笑着看向台上的金玉璧人:“谢谢周小姐将这份幸福传递给我。”
悄无声息中,陆砚清心紧绷着往下沉,她先前说过的话到底有几句是真的?她的幸福又是谁?是一旁的沈西皓吗?
名贵的红色暗纹唐装下,陆砚清的胸口微微起伏。
人声鼎沸中,颜宁微笑和他对视,举起酒杯,遥遥敬他——
“祝两位恩爱白头,百年好合。”
第64章
颜宁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冰凉的酒,烧得五脏六腑发疼。
陆砚清喉结滚动,昨晚一声又一声的爱他,此刻在心里化作尖锐的刺,祝他百年好合,好,很好。
周令仪笑着开口:“谢谢颜小姐的祝福,也希望颜小姐能早日找到心仪的另一半。”
颜宁目光从陆砚清脸上移开,看着周令仪点头轻笑。
确实相配极了。
流程还在继续,在众人把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后,颜宁起身,她待不下去了,快要不能呼吸了。
沈西皓揽着颜宁的肩膀,快步离开。
离月洞门还有十几米的距离,颜宁实在撑不住了。
“哥,我走不动了。”颜宁斜斜靠在沈西皓身上。
听见她的称呼,沈西皓眼睛发胀,上次这么叫他,是她17岁的生日宴。
她说:哥,你陪我去警局好不好?
“我在,我在……”
沈西皓一把将颜宁抱起来,迈着坚定的步伐往前走。
身后,陆砚清看着两人的身影,看着沈西皓像他那样将她抱起,背叛的滋味,恨的滋味,在心里一起堆积发酵,叫嚣着要冲出胸口,手中的茶盏快要捏碎。
“陆砚清,大喜的日子是不是该笑一笑?”
陆墨扬站在陆砚清身前,隔绝了他的视线。他的哥哥情绪向来是不外露的,但现在是不是也要藏不住了?
陆砚清收回视线,将杯中的茶饮尽。
茶水漫过喉舌,他看着手中的杯子,喝了这么多年的茶,第一次觉得发涩,发苦。
陆墨扬扫了一眼颜宁离开的方向,刚才看见她出现,他胆战心惊,以为她要闹,但没想到,她还是和在剧组一样,体面极了。
只是体面的……让人感觉有些不舒服.
轿车在道路上飞驰,但坐在副驾驶的女孩儿,短短一个多小时,已经没有了来时的生机。
颜宁坐在那儿,不吵不闹,不哭不笑。
沈西皓偏头:“回哪儿?”
“回……”颜宁刚开口就卡住了。
回哪儿呢?哪儿好像都不是她的家。
“回颜家吧。”颜宁呆滞开口。
沈西皓喉头微动,他想说,臻珀公馆有不美好的回忆,她不想回,他刚给她买了套房子,可以去那里。
可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最后,他还是没说出口。
轿车在前面十字路口掉头,开了一个多小时,停在一个老旧小区。
将近三十年的小区,没有电梯,颜宁攥着手捧花,一步一步迈上台阶。
“给我。”
沈西皓想将她手里的花扔了,但颜宁攥得紧紧的,他竟然拽不动分毫。
颜宁拿着花,一口气上到六楼,没停下来,以前偶尔过来,总是忘记带钥匙,后来她干脆换了密码锁。
颜宁输入密码,推门进去,沈西皓想进来,被颜宁挡在了门外。
“让我一个人静静。”颜宁有气无力地开口。
颜宁正要关门,沈西皓挡住了,他攥着手中那份资料,犹豫着要不要给她。
最后,还是递了过去:“既然心死了,就死得彻底一点。”
颜宁笑了笑,现在还不够彻底吗?
颜宁看着沈西皓递来的资料,预感这份资料会将她仅剩的半条命也要了去。
看了许久,颜宁还是接过了,她倒要看看,还能怎样心死。
房门关上,颜宁的身体顺着门滑落,资料也顺手放在一旁,而那捧花,从澹月山庄到颜家,自始自终她都紧紧拿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呵护了一路。
颜宁凝视着手中的花,轻轻抚摸。
在一起这么久,她竟然不知道他要订婚了,是啊,不是一个圈子,不是一个阶级,她一个戏子怎么能知道高不可攀的陆大少爷的婚事?
怪不得说他们没有未来呢,她还以为是他这样的家族看不上她的职业,原来是早就有未婚妻了。
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家世相当,容貌匹配,真是合适极了……
只是有未婚妻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呢?
可是昨晚,他说爱她……
隐忍了一路的眼泪,此时啪嗒啪嗒掉下来,无声无息没入衣服。
颜
宁摘下一片花瓣,放入口中,慢慢地嚼,又摘下一片,吃下去……最后,整束捧花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梗。
好甜,好撑。
过了许久,颜宁将花放下,目光落在地面的资料上,她竟然不太敢看。
片刻后,颜宁拿起来,翻开第一页。
——6月初爆出的照片,出自陆氏之手。
——第一个与你解约的品牌Lumina,是陆氏国外子公司,目的是让你陷入困境,去雾溪。
——米诺玩游戏欠了网贷,你去雾溪当天,她银行卡进账50万。
——你在雾溪最初订的房子,是沈德望让人临时买下的,并引导中介介绍你半山腰的房子。
——陆砚清的弟弟,被沈德望用非常规手段陷害过,陆砚清也是因此打断了弟弟的腿,两家积怨已久。你在雾溪的那段时间正值他弟弟做最后一次手术,陆砚清用你来牵制沈德望,你能安全回来,是你命大。
——你回燕城后,第一个让你还违约金的公司,是沈德望朋友的公司。
——后来操控网上舆论对你谩骂的,是沈德望。
……
一门之隔,沈西皓靠着门坐在地上,听着里面撕心裂肺的叫声,沉沉闭上眼,遮住了眼里的通红。
他从未想过,沈家和陆家有这么深的纠葛,即使是现在,沈德望都没告诉他陆墨扬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资料,是燕城初雪那天他调查好的,可是听见电话里她说爱陆砚清,他所有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按照他以前的性子,他恨不得立刻将这些资料摔在颜宁眼前,他不敢想她会爱上别人,看到她因为别的男人哭,他想想都觉得要疯,可这次,他是真的不忍心了。
她不在的这些时间里,他想了很多东西。原以为,她的世界只有他,他的世界也只有她,所以他强势惯了,霸道惯了,时间久了,也忽视了她心里无法磨灭的伤口。
她17岁生日,终究是他的懦弱和无能,是她的痛,也是他一辈子的痛。
现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抛下这一切带她走,好好爱她,弥补她。
房间内,颜宁瘫躺在地上,正午的阳光将她完全笼罩,但看上却没有一点生机。
真正的心死是什么呢,整个人,五脏六腑都在往下沉,小腹搅和在一起,难受,麻木,却也没有一丝力气动一动。
红血丝遍布的眼失神地看向窗外,颜宁此刻身影仿佛和宫墙内的阿棋错和重叠,以往的片段在脑海中走马灯似的浮现——
“宁姐,你都半年没休息了,恰好接下来有半个月的空档期,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今天我又在网上刷到雾溪茶山了,看起来很不错。”
“雾溪茶山真的很不错,景色很漂亮,因为比较小众嘛,人也不多,你看,这简直就是为我们影后量身打造的……”
“姑娘,是从外地过来的吧?我们这个这个犄角旮旯的小地方,一年也看不到多少生人,不过我们镇上风景挺好的,姑娘可以多转转。”
“安全问题你不用担心,咱们镇上一年都没多少外来人,只有青城市内的人偶尔过来散散心,挺安全的。”
“我喜欢聪明人,颜宁,你聪明吗?如果你聪明的话,不会还坐在我面前。”
茶铺老板娘说,镇上一年也看不到多少生人,她让中介小哥安装监控时,他说镇上一年都没多少外来人,所以,雾溪哪儿来的旅游业……
怪不得,怪不得,颜宁大笑。
陆砚清将照片爆出去,Lumina第一个与她解约,以Lumina的影响力,其他品牌也会跟着一起解约,坠入低谷,所以她便有了休息的时间,而米诺恰巧又为她推荐了雾溪茶山。
沈德望查到她去雾溪茶山,连夜让人买下她提前订的房子,让中介引导她去陆砚清的隔壁,回到燕城后,又让一系列的品牌告她还违约金,这样,经济困境下,她只能受制于他。后来,沈德望带她去参加饭局,搭上了认识陆家的宋明宏,沈德望了解她,以她的性子,陆砚清回燕城的宴会,政商名流云集,她费劲心思都会去的。
她先前还想,以她如今的影响力,各大品牌怎么会因为一则子虚乌有的绯闻解约。
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
颜宁笑得泪流满面,笑得胸腔震动。
景帝、梁王、王美人,三方势力牵扯着,阿棋最大的野心,不过是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沈家,陆家,颜宁最大的野心是想赚钱拿奖,她为什么那么想赚钱?因为17岁她明白,所有东西在权势面前都是虚妄,母女可以翻脸,爱情可以退让,但她总得给漫漫人生找点奔头,所以她一遍又一遍麻痹自己,要赚钱,要拿奖……
可到头来,阿棋还是阿棋,她还是她。
死的,不过是一颗棋子,不过是湮没在历史中的一粒尘埃。
月暖日寒,来煎人寿。
颜宁躺在地上,明媚刺眼的阳光照进来,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宛若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在她心里,燕城再遇见,虽然最初接近他的目的不单纯,虽然有一纸协议,但她好像从来不觉得他们是包养和被包养的关系,她以为,有雾溪那两个月的相处,他们之间……多少是有些感情的吧?
但是没想到那两个月也是假的。
颜宁笑得眼睛血红,记忆是很容易出错的,现在再回忆起雾溪的那两个月,她竟然分不清到底是真实的故事,还是她自我拼凑的梦境。
她曾经对沈西皓说:亲爱的,爱是可以演出来的。
而现在,陆砚清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她。
眼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下干枯的笑,颜宁笑得喘不上气。
十年来,心里只进来这么一个人。
果然,爱要面目全非才好看,爱要哭到嘶声力竭才好看,爱要心死才好看。
第65章
深夜,陆砚清回到清园。
黑暗没有一丝光亮的别墅如同一座坟墓,陆砚清踏着夜色,一步一步没入黑暗。
卧室的灯打开,床上空空荡荡,没有人。
陆砚清在门边站了很久,像签完协议后第一晚回来那样,站在门边看着卧室的陈设,到处都是她的东西……
过了许久,陆砚清来到床边,仰躺着倒在床上。
京郊的废旧仓库里,她拿刀划伤自己的脸,回去的路上他在想,如果是演戏,也太逼真了,如果不是,那她是不是也对他有了感情?
初雪那天,她说爱他,他不知道该不该信,但心已经做出了选择。
为了逃避她,他去了纽约,可她出现的那一刻,他看清了内心的欢喜。
除夕夜一起在厨房忙活,那一刻的温暖,他想留住。
……
陆砚清笑了,她说的话有哪句是真的?哪一刻是真的?
迷宫的尽头是另一个迷宫,陆砚清仿佛身处无数镜子当中,刚要走上前看那面镜子里的场景是不是真的,便碰了个空,最后,无数镜面化作炭火的余烬,烧作一片荒原,什么都不剩。
全都是假的。
她就这样,织了一张情网,看着他一步步陷入,最后再和沈西皓成双入对出现,揶揄他,嘲笑他。
胸膛起伏着,陆砚清笑着攥紧了拳头。
这场棋局,他没有输,他按照计划甚至是提前将沈德望送进监狱,一切都和预计的分毫不差。
对,是他赢了,是他赢了.
深夜,沈西皓站在门外,门内静悄悄的好久都不曾有动静,他越来越心慌。
“颜宁?”
“颜宁,你开开门。”
“颜宁!你说句话让我听见!”
沈西皓顺着猫眼往里看,着急地拍打着门。
“吵什么吵?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隔壁的邻居打开门,不满地看着沈西皓,沈西皓不由分说地转过去十万块钱,邻居讪笑着关上了门。
“
颜宁!你要是好好的,你跟我说句话,不然我现在找人来开锁了!”
沈西皓剧烈地晃着门。
下一秒,门打开了,楼道的灯光映着颜宁苍白的脸。
沈西皓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他上前:“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去一个没人的地方,你想去海边,我们就去海边,你想去山里,我们就去山里,我们现在就走,好吗?”
颜宁看着沈西皓,十年前他也这样说过,她拒绝了。
“你走吧,我哪儿都不去。”
干涩的嗓音,声音刚飘出来便散了,沈西皓听得不真切,刚要上前,门又关上了。
昏暗中,颜宁回到卧室,躺在那张她年少时睡的床上,蜷缩着身体,安静地闭上了眼。
那个被陆砚清一束光映亮的女孩儿,缩回了她最安全的壳里,沉沦在了更幽深的黑暗里。
沈西皓看着紧闭的大门,手机传来震动。
“沈总!董事长在去机场的路上被警方带走了。”
沈西皓皱眉,但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眉头又平了:“因为什么?”
平静的语调,还没有电话里李宗的声音急切,李宗愣了愣:“涉嫌多个罪名,从警方的态度来看,我怀疑……”
后面的话李宗没说完,但沈西皓听懂了。
挂断电话,沈西皓重新坐在门外地上,拿起打火机点了支烟,楼道的声控灯灭了,黑暗中只剩一点猩红。
颜宁恨他,他不恨吗?
也是恨的。
天蒙蒙亮,地上落满了烟灰,沈西皓在门外守了一夜,他拨了董琳和彭磊的电话,两人很快到了。
“董琳,之前的事我跟你道歉。”
董琳看都没看沈西皓一眼,她过来,完全是担心颜宁。
沈西皓没在意她脸上的讥诮,继续道:“你想办法让她给你打开门,最近寸步不离守着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董琳皱眉。
沈西皓沉默,那一桩桩一件件,又该从何说起。
“一两句说不清楚。”沈西皓又看向彭磊,“这段时间一定要照顾好她的安全。”
彭磊点了点头。
沈西皓说完离开了,再恨他,又能如何呢。
太阳东升西落,日复一日,颜宁一直没有开门。
房子里,实木家具和蓝白条纹床单被光照着,素净的碎花门帘随风飘动,一切都还是十几年前的风格,时间在这间房子里似乎停止了。
卧室窗边的书桌前,颜宁像十年前那样坐在书桌前看书,澄明的日头照着,黑发如瀑垂落,以往那张明艳动人的脸,现在苍白寡淡。她像是关闭了五感,感觉不到外界的一点声音,只自顾自地看着书,不悲不喜,不嗔不怒。
对面的楼上,彭磊放下望远镜打给董琳:“还在那儿看书呢,半天没换一个姿势,这都第三天了,得让她吃点东西。”
“我找人来开锁。”
一个小时后,董琳让人把门打开了,彭磊提着热粥和各种食材水果进来。
董琳推开卧室的门,放轻了声音:“宁宁?出来吃点东西吧。”
颜宁扭头,看到董琳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董琳一愣,她和彭磊这三天来不间断地敲门,她都没听见吗?
“这么久没见你,想你了来看看。”董琳笑着,尽量不刺激她,“快来吃点东西。”
“不太饿,不吃了。”或许是那天的花太甜,到现在颜宁都感觉不到饿。
三四天没进食,怎么能不饿呢?
董琳上前搭在颜宁肩膀上:“走吧,就当陪我吃点。”
董琳说着将颜宁拉起来,走到餐厅,拉开椅子让她坐下,颜宁手里依旧拿着书,没有放下。
“看什么呢?”董琳一边给她盛粥,一边笑着问她。
颜宁微笑:“我爸以前的旧书,没事拿出来看看。”
“粥太多了,我们分一半好吗?”董琳将半碗粥放到颜宁面前。
颜宁从书上移开眼,点了点头:“好。”
彭磊看她动筷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也饿了大半天,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然后浓郁的骨汤便在口腔内四散开来。
他刚要阻止颜宁,叫她别喝,就见她默不作声地喝了,一口,两口……
彭磊愣住了,她喝粥只喝白水煮的,嫌骨汤腥,先前买错两次最后都进了他的肚子里,今天太着急忘了问店家,而现在,她像是没味觉一样,安静地喝着。
董琳吃饭的动作也停住了,她看着颜宁,夹了个辣味的小笼包放在她面前:“你尝尝这个。”
颜宁夹起来:“谢谢。”
董琳:“我觉得挺好吃的,就是有点辣,你觉得呢?”
颜宁慢慢咀嚼着:“还可以。”
随着颜宁的这声“还可以”,董琳的心不住地往下沉,她是一点辣都吃不得的。
最后,颜宁吃完放下了筷子。
“吃完我们下去走走?”董琳试探着问。
“不了。”颜宁又拿起了书。
“那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你的后续工作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颜宁微笑:“嗯,你安排就行。”
“最近给你接了部电影,但你现在太瘦了,不太符合角色,得适当增增肥。”
“好,我知道了。”
一问一答,没有任何问题,可董琳宁愿她现在大哭大闹大喊。
在颜宁回房间后,董琳和彭磊将厨房的刀具、叉子和剪刀,一切尖锐的东西全收走了。
楼下长椅旁,董琳坐着,彭磊站着。
“她最近发生了什么?”董琳问。
“前几天还好好的,你等我打个电话。”
彭磊说着拨了程力的电话,那边很快接通。
“他俩吵架了?”彭磊开门见山。
程力刚把陆砚清送到公司,他看着远处陆砚清的背影:“老板订婚了。”
“……”一股邪火冲到脑门儿,彭磊所有脏话堵在喉咙,最后忍了又忍,“滚!”
彭磊骂完挂断电话,紧接着把人拉黑。
“怎么了?”董琳皱眉问。
“你知道她这将近一年来……”彭磊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们的关系,说包养吧,又不像,像是谈恋爱,但是又差点意思。
“我知道,陆合那位。”董琳说。
虽然她不再是她的经纪人,但两人私下还联系,那段时间颜宁资源好转,董琳就打电话问了问,现在她还记得她在电话里开心的笑声。
彭磊点头:“对,是他,前几天订婚了。”
陆家向来低调,虽然订婚排场弄得很大,但外界没有任何消息。
董琳皱眉:“就算他订婚了,颜宁不会因为一个男的变成这样,肯定还有其他事儿。”
“别问了,再刺激到她,她现在像没魂儿一样。”
“我改天去问问沈西皓,这些天我就住在这儿了,你也别走远。”
彭磊点头,在董琳上去后,他收到了程力的语音电话,彭磊直接挂断拉黑.
董琳每次来,都会给颜宁带些书,她们之间的对话很短,董琳问一句,颜宁回一句,颜宁像是在看她,但眼里空空的,又好像没有她。
就这样,两个月过去了。
这天上午,颜宁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窗外飞过几只鸟,留下一阵清脆欢快的鸣叫声。
颜宁从书中抬头,恍然发觉,窗外已经绿树成荫。
“几月份了?”颜宁静静望着窗外。
家里没有多余的书桌,董琳坐在餐桌前对着电脑工作,听见颜宁的声音愣了愣,这是两个多月来,她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6月份了。”董琳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慢慢走过去。
“几号?”
“4号,怎么了?”董琳坐在颜宁身边。
颜宁看着摇曳的树叶,声音平静:“去年今天,我去的雾溪。”
董琳皱眉,还是因为那个男人吗?她问了沈西皓好几次,他不是沉默就是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不想再揭她的伤疤。
董琳:“一年了,以前的流言蜚语也都过去了,等你休息好,我们就开始下一个阶段的努力。”
颜宁像是没听见董琳的话,她望着树上摇摇坠落的叶子,自顾自地开口——
“这个世界,是少数人设计多数人的世界,你以为你是少数人,其实你是大多数人。”
“阶级难以跨越,权势难以抗衡,我如蜉蝣,如蝼蚁,如微尘。”
“他们联合把我绞杀了。”
他们?除了陆砚清还有谁?
董琳看着颜宁,她灰败的眼里没有一点生机,声音是心死的平静,不对,不对,以前遇到再大的麻烦她都没
有这样过,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董琳越来越心慌害怕,她抓住颜宁的手:“宁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颜宁笑着摇了摇头,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
“你还记得前年有个粉丝自杀吗?”
颜宁点了点头:“记得。”
“她坐在桥上想要往下跳的时候看到了你回复的消息,打消了自杀的念头,这些年,你已经不是单单一个人了,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很多人喜欢你,爱你,你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支撑着他们走过泥潭,冲破低谷,你知道吗?”
颜宁呼出一口气,无力地闭上眼:“太沉重了,现在我连我自己都承接不住。”
看到她情绪波动,董琳反而放心了,继续道:“有什么承接不住的?以前的颜宁去哪儿了?”
“太累了,他们都算计我……”
看着她痛苦的表情,董琳放轻了声音:“你现在闭上眼睛。”
颜宁像个提线木偶,闭上了眼睛。
“你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渺小,你的身体是个很大的容器,像海那样辽阔,无边无际,他人的算计、诋毁、爱恨,在你这片海里不过是几朵转瞬即逝的浪花,一些无关痛痒的涟漪。你允许一切发生,也承载得起所有,在你的身体里,渺小的从来都是他们。”
“看到地面那几只蚂蚁了吗?他们就是算计你的那些人,任他们再会算计又如何,宇宙里不过都是这颗暗淡蓝点上的一只蚂蚁,他们也同样渺小。”
颜宁眼皮微动,渺小的是他们吗?
“你现在动动手指。”
颜宁听董琳的话,动了动手,阳光从她指缝穿过。
“这是你的身体,你能主宰得了它对不对?”
颜宁点头。
“来,抬起脚,踩死他们。”
颜宁闭着眼,虚无的黑暗中,身体仿佛被注入力量,她看着地上的蚂蚁,绷紧了腿,将他们踩在最深最深的地底下。
她是真的好想让他们都去死啊。
眼泪滑落,酸涩难忍,颜宁眼皮颤动着,抬起手抱住了董琳。
肩膀上的手紧紧抓着她,像是溺水之人拼命抓住的最后一块浮木,董琳疼得闷哼一声,听着她低声啜泣,到后面嚎啕大哭,眼泪如决堤之水不停不息。
董琳松了口气,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婴儿来到世上会发出第一声啼哭,从现在开始,这是你的新生,好吗颜宁?”
颜宁在董琳怀里重重地点头。
过了许久,看她平静下来,董琳问:“接下来什么打算?”
颜宁擦掉眼泪,眼里是比以往更凌厉的倔强:“去趟雾溪,我要重新走一走这条路,然后回来继续演戏,继续拿奖。”
这次不为任何人,只为她自己。
既然爱不能长久,那就恨吧,她要去看看他们是如何算计她的,永远记在心里,永远记住对方丑陋的一面,然后大步流星往前走。
“好,需要和陪你去吗?”
“不用,我自己去,这条路我想自己走过来。”
“好,等你回来。”董琳微笑着,满脸欣慰.
傍晚,飞机落地青城,如去年那般下起了雨,颜宁搭了辆出租车,彭磊在后面也拦了一辆,远远跟着。
“姑娘去哪儿?”
“雾溪。”
“好的,雾溪比较偏,你可以休息会儿,到了我叫你。”
熟悉的对话,恍如隔世。
出租车驶入盘山公路,颜宁静静看着窗外的苍山林海,看着山间云雾缭绕。
到雾溪后天已经黑了,颜宁撑着伞,站在她最初预定的房子前,好似看到了买房子那人看她的表情……
迷雾拨开,原来一切都如此浅显。
颜宁继续往前走,路过茶铺,路过老奶奶鲜花饼的店铺,此时天刚黑,大街上几乎所有店铺都关了门,显得无比寂寥。
是啊,雾溪没有游客,没有旅游业,店铺又怎么会通宵达旦地营业?
她当时为什么就没有发现呢?
颜宁稳着呼吸,移开眼继续往前走,片刻后,她站在山脚下,静静望着半山腰那两座沉寂在夜色下的房子。原是古朴清净的居所,但因着有心算计,房子在夜色下也显得狰狞。
最后,颜宁撑着伞站在隔壁庭院前,望着紧闭的大门,心绪再难平静。
飞机起飞前,她已经落入了他的圈套,他引着她一步步到达这里,一路上伴随着的是她破碎的星光和坍塌的事业。
那天夜里,她发烧推开他的门,四目相对的那几秒他在想什么?
是得意?
还是一切尽在掌控的波澜不惊?
握着伞的手泛出青白,颜宁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放在门上,往前狠狠一推。
而不曾想,门被推开了。
暮色四合,淋漓的雨连成线从屋檐坠落,陆砚清坐在檐下的藤椅上,薄薄的烟气自周身弥漫开来。
他看着门前袅袅的身影,镜花水月,如梦里的重重幻境。
她还是那么漂亮,黑色裙子悄无声息惊扰夜色,等一下,不是红色……
陆砚清喉结滚动,波澜不惊的眼眸裂开缝隙,他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强撑着死死攥紧了扶手。
两人隔着雨帘夜色凝望,像是去年颜宁发烧的那个夜晚,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点,但一切都回不去了。
泡沫戳破的时刻,到了。
陆砚清碾灭手中的烟,抬眼轻笑:“这次又准备怎么勾引我,沈小姐?”
第66章
看到门内的人,颜宁转身就走。
门边的身影消失,陆砚清的心像是突然空了,还不等大脑思考,身体就冲进了雨幕中。
颜宁被陆砚清拽着抵在墙上,伞落下,远处的彭磊和程力打作一团。
“放开我。”颜宁偏头不看他。
看着她瘦削的脸,陆砚清眼里划过心疼、挣扎,高大的身躯为她挡住雨,开口却是冷嘲热讽:“沈家倒了吗?不给你饭吃?”
“放开我!”
颜宁剧烈挣扎,脸上的抵触厌恶毫不掩饰。
陆砚清僵住了,过了许久,他喉结微动,笑了笑:“沈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才两个月,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夜色昏昧,模糊了声音的微颤。
“陆大少爷是什么人?怎么敢记住您呢,求您了,放我走好吗?以后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会出现在您面前了,求你放过我!”
陆砚清一拳砸在墙上:“颜宁。”
她一副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模样,还有脸上厌恶的表情,深深刺痛了陆砚清的眼,陆砚清胸膛起伏,极力控制着呼吸。
血肉碰撞的声音响在耳边,颜宁冷静下来,她抬头看向陆砚清:“去年我推开这扇门的那一秒,你在想什么?很得意吗?看看,一个娱乐圈的戏子算什么?只要陆砚清想见,我身败名裂也
得过来是不是?何必这么麻烦呢陆大少爷,您一句话,天涯海角我都会来的,何必要毁我的事业……”
说到最后一句,颜宁声音哽咽,她拼命忍住眼里的酸涩,她才不会在一个和别人订婚的人面前哭,她才不会在一个算计她的人面前哭。
她知道了?
陆砚清眼眸微动,这些年来,他从来不后悔做过的事,他只需要达到目的就好,过程不重要,手段磊落与否也不重要,他不在意一个明星的爆火或者陨落,这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但这一刻看着她,真的无关紧要吗?
陆砚清面容缓下来,浮上愧疚,可下一秒,想到资料的失窃,想到他坐在棋台前千方百计地算计周令仪……
“何必这么委屈?”陆砚清黑眸冷寂,笑着开口,“你为什么推开这扇门你不清楚吗?明明订好了山下的房子为什么又千方百计住在我隔壁?我刚回京你就出现在澹月山庄,帮着你的好父亲套取我公司机密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委屈?”
刹那间,颜宁只觉得山林寂静,风声雨声都随之远去。
原来,他都知道,他知道沈德望的计谋,所以……他一直就像是在看小丑一样看着她,对吗?
颜宁看着面前男人英俊的脸,看着这张她爱过的脸,她的感情在他眼里居然如此廉价。颜宁的手慢慢靠近陆砚清的脸,像是在替那个小女孩儿做最后的道别,可伸到一半停住了。
不对,他现在是有未婚妻的人。
看着她的手落下,陆砚清期待落空,心随着她的手一起坠落:“继续狡辩。”
“不了。”颜宁嘴角微微扬起,笑意淡而薄,“我要走了,放手。”
“……走?”陆砚清心里拉扯着,开口又是嘲讽,“这又是什么新手段?欲擒故纵?今天来的目的达到了吗?你求我,或许我会给你父亲个好死。”
“都去死!”
颜宁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踩在陆砚清脚上,趁他愣神的空隙连忙跑向一旁的车,上车启动车子向山下开去。
陆砚清顾不得脚上剧烈的疼痛,开着另外一辆车连忙追去。
彭磊和程力打得难舍难分。
“程力,你要再拦我兄弟都没得做!”
“抱歉,这是我的职责。”
“你不知道颜宁是个多好的人,你不知道她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她今天要是受到一点伤害,我弄死你!”彭磊一拳打在程力肩胛骨。
程力抬腿顶在彭磊腹部:“你也不知道陆总是个多好的人,你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你更不知道他对颜宁有多好。”
“对她好?对她好去和别人订婚?”
“那颜宁呢?这边和陆总亲亲热热,转头就把公司的机密泄露给沈德望?”
“扯呢?谁稀罕你们的破机密,别给我瞎泼脏水!”
两人每说一句便向对方挥出一拳,最后看到陆砚清和颜宁消失不见,才终于停下来,开车追过去。
盘山公路上,颜宁开着那辆黑色跑车,去年买这辆车时有多欢喜,现在就多想逃离,她看着后视镜里紧追不舍的车,踩深了油门。
陆砚清看着前面速度越来越快的车,眯紧了眼,降下速度的同时拨出了颜宁的电话,可电话刚响两声便被挂断了。
他又打开聊天软件,发语音过去:颜宁,你别开太快,我不追你。
消息发出去,如预料之中没有回复,陆砚清看着前方消失在黑夜中的车辆灯光,再次踩下了油门。
颜宁不知道要去哪里,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两辆轿车在道路上追逐,穿过寂静山路,穿过繁华市区,最后不知道又开到哪里,前方只剩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
突然间,一个急转弯!道路两侧的树木遮蔽了视线,一辆大卡车毫无预兆地冲出来。
颜宁急忙踩刹车,卡车也同时制动,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但为时已晚,重力和惯性作用下卡车与地面剧烈摩擦冒起白烟,直直地撞向颜宁。
陆砚清心脏骤然紧缩,大脑一片空白,来不及反应已经狠狠踩下油门。
颜宁看着越来越近的距离,绝望地闭上了眼。
“砰——”
剧烈的碰撞声响彻山野,随后一片死寂。
颜宁颤抖着趴在方向盘上,过了几秒,她微微动了动手指,又动了动腿,没有传来想象中的疼痛。
竟然没事?
颜宁睁开眼抬头,卡车在距离她一两米的距离停下,而一旁……
“陆砚清!”
看着车头整个凹进去,颜宁心狠狠揪着,慌忙解下安全带下车。
“陆砚清!陆砚清!”
颜宁腿有些软,她慌忙来到驾驶位拍打着车窗。
安全气囊和安全带共同作用,完美地吸收了碰撞力,听着一旁忽近忽远的叫声,陆砚清静静坐在驾驶位,目光平静,空洞。
颜宁打开车门,陆砚清偏头看她。
目光寂静交汇,看到他没事,颜宁所有的惊慌失措瞬间被压在最深最深的心底,然后转身离开。
陆砚清下车拽住她的手,这次,颜宁没有挣扎。
天空下着小雨,在车灯前滴落成线,颜宁转身望着陆砚清,刚才他在她后面,无论如何都不会撞上来的,要撞,也该是追尾她。
“你这是在做什么?”颜宁看着他的眼,语调清冷。
听到她的话陆砚清笑了,心中怒火中烧,他也想问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刚才看她要被撞上,大脑似乎就瘫痪了,只想着将卡车逼停,对一个满嘴谎言,欺骗他、背叛他的女人,他这是在做什么!
“陆总!您没事吧?”后面几个保镖跑过来,看到陆砚清的车副驾驶整个凹进去,心中一阵后怕。
陆砚清视线从颜宁脸上移开:“处理下事故。”
“好的,事故我来处理,您快去医院检查下身体吧。”
陆砚清拽着颜宁的手臂,将她塞进跑车里,然后开车驶离现场,十几分钟后,车在一幢山顶别墅停下。
下着雨,两人刚下车便拉扯不休。
“陆少爷这是做什么?不会是算计来算计去爱上我了吧?”
听着她极尽嘲讽的语调,陆砚清笑道:“爱上你?沈小姐怕是戏演多了。”
麻木的心脏传来一丝疼痛,颜宁狠狠推他:“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你今天不就是来勾引我的吗?沈西皓怎么这么废物,一出事就让你来冲锋陷阵?”
“那也比你强!”
激动的情绪下,颜宁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而陆砚清却听进了心里。
“……比我强?”陆砚清笑了,抓住颜宁的手臂把她拉至院子半高的围墙前,将她禁锢在怀里,“颜宁你看这是哪儿?”
夜色浓得化不开,只有院子里昏黄的灯和远处的灯塔亮着,耳边是澎湃的海浪声。
“还记得吗?去年我们躺在这片沙滩上,你在难过什么?是因为沈西皓吗?看他抱着别人你伤心了是不是?”
“没错,雾溪是我让你来的,叶思思算是我安排的,你说如果没有叶思思,没有叶思思帮沈西皓挡下那场车祸,你们是不是会在一起?但巧了,车祸也是我安排的。”
“颜宁,从现在开始,认识真正的我好吗?”
颜宁僵住了,她呆滞地看着陆砚清,脑海里浮现出一段画面,沈西皓出车祸那天,她将绣着“平安”的藏蓝色香囊挂在他车里,他挂断电话,轻声慢语说——
「谢谢,颜小姐的礼物我很喜欢。」
“疯了!你疯了!你这个疯子!啊你这个疯子!”
陆砚清笑着将她揽入怀中,声音很是宠溺:“心疼了?嗯?”
他们是她苦难的旁观者、造就者,都离她越远越好:“你会遭到报应的!”
大雨瓢泼,两人都淋得彻底,可是浇不灭颜宁眼中的恨意,迸出的火星飞溅到陆砚清心脏,烫得他发疼:“就这么喜欢他?”
果然,初雪的那句爱都是假的,他们联合起来骗他!陆砚清手臂青筋暴起,掐着颜宁的后颈吻向她的唇。
颜宁偏头躲开,陆砚清顿住。
“放开我!需要我提醒你吗?陆少爷已经订婚了,别碰我,和有妇之夫这样我嫌恶心!”
“没关系,我喜欢名花有主的人。”陆砚清一把撕开颜宁的衣服,“这段时间,和沈西皓又旧情复燃了?”
“你别碰我!放开我!”
陆砚清掐着颜宁的脖子拥吻,又扶着她的腰,好像生怕弄疼了她。
“颜宁你看,你的身体还记得我。”
“他到过这里吗?”
“啊——”
泪水模糊了视线,颜宁狠狠咬在陆砚清胳膊上,血的味道在舌尖化开,这一刻好像终于
有了味觉,她死死咬着,恨不得撕扯下他的血肉。
陆砚清闭着眼,像是极尽享受,咬吧,咬吧,疼痛要比似真似幻的梦好一些。
“这段时间,有没有想我?”陆砚清下巴抵着颜宁的肩膀轻声呢喃,迫切地想听一个“想”字。
“想你去死。”
心抽搐着,陆砚清笑了,如果可以,他想在这一刻爱的极致巅峰死去。
暴雨,雷鸣,喘息,海水澎湃,心潮汹涌。
以万物为刍狗,用性来征服,这时想要的高|潮早已超过了肉|体。
“颜宁,你这张嘴不是最喜欢说爱我么,再说一句听听。”
颜宁笑了,曾经的爱如片片雪花崩裂开来,这个时候了,他还在讽刺她的爱。
暴烈的雨点落在身上,颜宁看着前面黒漆如墨的海,笑得畅快:“我现在更想祝你和周小姐百年好合。”
陆砚清从身后狠狠掐着她的腰:“再说一遍!”
濒临窒息的快|感中,颜宁咬着牙:“百年好合!”
第67章
高|潮过后,陆砚清想紧紧拥抱她,想撕咬,也想狠狠离开她。
现在,如果颜宁说一个“想”字,陆砚清怕是会带着她到民政局坐到天亮,他的理智,早已在澎湃的海浪声中被撕碎了。
客厅,两人相对而坐。
但当下,真正想离开的只有一个人。
“别羞辱我了,好吗?”颜宁脸色苍白。
陆砚清眼眸微颤,只感觉心中酸得很,她竟然觉得他是在羞辱她。在清园,她向他撒娇,对他娇笑,搂着他的脖子和他拥吻,而现在,她说他在羞辱她。
演都不演了。
灯光刺眼,陆砚清从沙发上起身,拨了程力的电话:“送套衣服过来。”
说完,没看颜宁一眼,陆砚清迈开脚步上楼,他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他再回头。
颜宁也没有再看陆砚清,她望着窗外瓢泼的雨,脑海中又浮现出他的话,叶思思是他安排的,沈西皓车祸是他安排的,他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窒息绝望夹杂着恨意齐齐涌来,她要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一个多小时后,彭磊和程力一起赶到,颜宁换了衣服一刻不停地离开。
二楼落地窗前,陆砚清仍旧穿着湿透的衣服,身影融入昏暗,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目光追随着窗外下山路上的车灯光影。
随着最后一点光被黑暗吞噬,陆砚清的心也陷入沉寂.
去往机场的路上,彭磊开车,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颜宁,心情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对不起,又没保护好你。”
“不怪你。”颜宁望着窗外,目光呆滞。
“怪我。”彭磊沉沉叹了声气,“等回去我和董姐说一声,再多安排几个保镖,以后去哪儿都得跟着。”
颜宁无力笑了笑:“你觉得是人数的问题吗?”
“不是吗?如果今天多几个人,就能帮我拖着程力,我就能跟在你身边。”
“我们一个,他两个,我们两个,他三个,怎么能和陆大少爷比呢。”
彭磊的话堵在嗓子里,对,不是人数的问题,是权势。以前他觉得,颜宁这种大明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光极了,可和陆砚清比起来,好像什么都不是。
鲜血的铁锈味似乎还在舌苔弥漫,颜宁笑了。
她从未如此恨一个人,比恨沈德望还要恨,恨他践踏她的爱,恨他转身和别人订婚,恨他高高在上将自己视作蝼蚁玩弄于股掌,恨他从头至尾像个旁观者淡然看她卖力表演。
“原本今天来,是想看看他们是如何算计我,看清他们的嘴脸,把这份恨刀刻斧凿印在心里,可是看到他撞在卡车上,我竟然会担心,彭磊,现在我更恨我自己。”
颜宁声音平静,可是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像是在惩罚自己。
“你担心,说明你善良,就别说是陆砚……”
“别提他的名字。”
彭磊一愣,反应就这么大?
“如果是个陌生人,你会不会下车打120?如果是小猫小狗,你会不会心疼?颜宁,你得对自己宽容一些。”
颜宁摊开手掌,看着掌心深深的痕迹,道理她都懂,然而她可以担心陌生人,可以心疼猫猫狗狗,但唯独不应该是一个算计她的人。
“别想了,对于那些不相干的人,咱惹不起总躲得起,回去后咱们好好工作,继续发光继续闪耀,闪瞎他们的狗眼。”
“是要好好工作。”
这是她现在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她要站在这个行业的最顶端,让那些视她如玩物的人,将她捏在手掌心时也得溅出几滴血。
彭磊扭头,看着颜宁眼里化不开的恨,有些话终究没说出口。
比如说,陆砚清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事故现场的行车记录仪他看了,陆砚清为什么会突然加速撞上去?要么就是他疯了,要么就是……
彭磊的话咽进了肚子里,他不敢再刺激颜宁了.
回到燕城,天已经亮了,颜宁没有休息直接去了工作室。
“宁姐!你终于回来了,这段时间去哪儿了?我好担心你。”米诺连忙迎上去。
颜宁垂眸看着米诺脸上的激动和紧张,竟看不出一丝破绽,她自毕业就跟在她身边,3年了,是她瞎了吗?
“我能看看你的银行卡明细吗?”
一瞬间,米诺所有的表情僵在脸上。
颜宁笑了笑:“怎么?不方便?”
“宁姐,我……”米诺脸色煞白,说不出话。
董琳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拉着两人到会议室,将百叶窗拉上。
“怎么了?”董琳问。
颜宁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看着米诺轻笑:“我也想知道怎么了?在你那儿我就值五十万吗?”
董琳皱眉。
“宁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我当时真的没办法了,原本贷款只贷了一点,但是利滚利越来越多,我就还不上了。”米诺哭着看向颜宁。
“你缺钱可以找我借,你觉得我会不借给你吗?”
听见颜宁的话,米诺的眼泪更加忍不住,她不仅会借给她,或许都不会让她还:“就是因为你们对我太好了,所以我没办法向你开口……”
“你没办法开口,所以你就敢和别人联合起来算计我!雾溪是什么地方?一个人烟稀少的小镇,一个山连着山走路几天几夜都出不来的地方,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会发生意外,我可能再也回不来!”
看着颜宁眼底的冷意,一瞬间董琳全明白了,她不敢置信地看向米诺:“米诺,说清楚。”
“怎么会呢宁姐?雾溪虽然比较偏比较小众,但也是个旅游小镇,安全是肯定没问题的,我在网上刷到很多雾溪的贴文,是真的感觉适合你去散心才推荐给你的,后来正好雾溪的文旅人员联系我,我才……”
“到现在了你还要骗我吗?”
话被打断,米诺所有的话堵在嘴边,她看着颜宁冰冷的眼神,心不断下坠,过了几秒她拿出手机,翻出社交平台的收藏夹:“宁姐你看,我真的没有骗你。”
米诺滑动收藏夹,颜宁不甚在意地垂眸,但看到里面的内容视线停住了,她接过米诺的手机,一条一条点进去,确实都是雾溪的推介。
董琳拿出自己的手机搜索了一下:“我这里什么都没有,是精准推送吗?”
颜宁也拿出手机搜索,而搜索出来的却是毫不相关的内容。
颜宁忍不住笑了,她望着窗外的天空,那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所有人都是他手下的提线木偶。甚至,他都不知道有米诺这个人,或许连徐知凡都不必知道,他只要下达命令,自然有人将一切做好。
过了许久,颜宁收回视线:“去人事办下交接,今天就走。”
“宁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不要赶我走,我真的没想伤害你……”
“你的工作能力并不出众,三年前留下你是觉得你心思单纯,但现在你连这个优点也没有了,我身边不会留一个拿我谋利的人。”
颜宁说完离开会议室。
过了许久,董琳推开颜宁办公室的门:“米诺走了。”
“嗯。”颜宁喝了口水,放下杯子看着董琳,“董姐,我能信你吗?”
世界犹如一个巨大的狰狞幻兽,天空是面具,山川是獠牙,牛鬼蛇神,林林总总,她真的不知道还能信谁了。
迎着颜宁的视线,董琳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怀疑所有人,也爱所有人。”
董琳脸上的笑温暖,如窗外旭日初阳,颜宁想起那天她拍着她的肩膀说,婴儿来到世上会发出第一声啼哭,这是你的新生。
“谢谢你董姐。”颜宁心里动容。
“不说这些。”董琳视线飘向颜宁的电脑,“想买房子?”
“嗯,以后工作了,住在老旧小区不合适。”
沈德望送过她房子,沈西皓送过她房子,她住过沈家,住过臻珀公馆,住过清园,但都不是她的家。
董琳明白颜宁所想,欣慰的同时也一阵后怕:“你原本就不喜欢这个行业,这两个月看到你那个样子,我真的一度以为你要退圈了。”
“说实话,有过这个念头,但为了别人放弃自己,不值得。”
就算她湮灭在尘埃中又如何,算计她的人依旧高高在上,依旧迎娶佳人恩爱一生,她的沉沦无关痛痒,那样的她将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既然打消了那个念头,就彻底绝了这种想法,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放心,你接下来的行程我已经排满了,绝不会让你再有其他念想。”
颜宁笑了:“好。”
接下来的日子,颜宁将所有人所有事都抛在脑后,全身心投入工作。不久后《汉宫奕》播出了,网上瞬间热火朝天,虽然骂声不断,但绝大多数人都是奔着颜宁去的。
[看颜宁在叶思思面前服低做小真的好爽]
[不得不说,颜宁演技真好]
[我们思思的第1部 大女主戏好棒!]
[叶思思演技确实进步好大,单看也行,但和颜宁站在一起真的差太多了]
[颜宁真的好漂亮啊!用的什么粉底液这么服帖?]
[互联网果然没有记忆,一个知三当三的人为什么还能演戏?]
网上如何吵,颜宁无暇顾及,因为没有满意的剧本,她暂时还没进组,除了赶通告,她每天都泡在健身房和书房里,把自己的所有时间都塞满。
直到这天,又是一年一度的梅鼎奖,今年的梅鼎奖颁奖活动提前了,移到了7月中旬。
颜宁现在还没有回到原来的巅峰时刻,因着先前借陆砚清的势,事业有所回暖,但现在颜宁明白了,这不是借他的势,而是拿回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活动之前,各大品牌依旧按往常将礼服珠宝送来。颜宁扫了一眼最靠前的巨大蓝宝石:“不是解约了?”
“lumina设计总监亲自送过来的,我还以为你私下谈的。”助理说。
“退回去。”颜宁没再看一眼。
颁奖典礼前的红毯上,颜宁身着一袭黑丝绒长裙,红唇明艳,黑发向后利落盘起,绿宝石项链在颈间点缀,低调奢华,优雅内敛,犹如油画中的高贵黑天鹅。
她向来是红毯的焦点,红毯上的照片很快投放在市中心那块巨幕上。
“颜宁,最近在忙什么?”
“好久不见周导,想进组,但是没有合适的剧本。”
活动现场,周导和颜宁相邻而坐,两人刚坐下就开始聊天。
“我可是听说了,你最近眼光那叫一个高,谁递本子都不接。”周导打趣道。
“我想接的,但质量不太行。”
“能递到你面前的都是精品了,没办法,行业现状就这样。”
“那周导有好角儿可别忘了我。”
“当然不会忘了你。”
两人有说有笑,但这一幕被好事者拍下来迅速传到网上,紧接着引爆热搜词条。
#《汉宫奕》剧组颜宁带头霸凌叶思思#
[她一个女三号为什么和周导坐那么近,思思在后面好可怜啊]
[思思才是大女主,颜宁凭什么]
[刚因为演技对她有点好感,还是继续被封杀吧]
周导看着手机:“你要让她吸你血吸到什么时候?”
“站得最高的时候。”
颜宁看着领奖台上的叶思思,嘴角微微上扬,这一年来,叶思思似乎是尝到了甜头,每次出席活动一定要捆绑她营销,用她的骂声来衬托她的赞美,用她的不堪衬托她的出尘。
“谢谢评委组将最佳新人奖颁给我,也谢谢周导给我这个机会,今后我会继续磨练演技,继续努力,谢谢大家!”
今晚,该结束了。
颜宁微笑着随众人鼓掌,这一幕也被媒体拍下来。
[颜宁牙都要咬碎了吧]
[我们影后这次不会还空手而归吧]
颁奖还在继续,始终没有出现颜宁的名字,颜宁望着舞台,神色淡然。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个高尚的人,以前,她不要求钱来的干净,磊落,她不在乎这些钱是靠男人得来的还是怎样,她会利用自己的一切优势,身材也好,美貌也罢,来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但是现在,她突然想争一口气。
实力在权势面前不值一提,只是实力还不够强大,这次没有就没有了,她终将会站在那里。
“最佳女配角——颜宁!”
灯光镜头聚拢在颜宁身上,颜宁微愣,所有激荡的思绪被抚平。
周导比颜宁还要高兴,大笑道:“恭喜恭喜!以后家里一堆最佳女主的奖杯,这可是个宝贝。”
“谢谢导演。”回过神来,颜宁笑着起身和周导拥抱,然后款款走向领奖台。
“颜宁一直是我非常钦佩的一位演员,专注故事,专注角色本身,这次的阿棋又让我们眼前一亮,在我心里,颜宁就像一个巨大的宝藏,在你以为这是她演技巅峰时,她又会以一副新面孔呈现在大家面前,精彩得无与伦比。”颜宁走向领奖台的空隙,主持人串词时夹杂了自己的私心,“颜宁,有什么想和大家说的?”
灯光璀璨,颜宁望着台下,那里没有空置的座位,没有人提前和她说恭喜,只有董琳,站在昏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笑着看向她。
董琳说,先前的两个月,担心她退圈。
人和经历是相互成就的,以前不喜欢这个行业,是因为她只把拍戏当作赚钱的工具,但现在几年过去了,她因演戏收获了掌声,荣誉,收获了在最难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董琳、彭磊,这些已经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她怎么会不热爱。
“感谢我的经纪人董琳,感谢我自己。”
掌声热烈,董琳笑着随众人一起鼓掌,眼里泪光闪烁。
颜宁没说太多客套话,她感谢董琳一直陪着她,也感谢自己从未放弃,她并不觉得最佳女配角难堪,因为这是凭自己努力得来的。
这,只是个开始——
作者有话说:时间线有点问题,完结后我再修
第68章
颁奖结束,轿车驶过那条梧桐道,颜宁像是毫无察觉,只低头盯着手机,始终没有望向窗外一眼。直到车开出去很久,她才抬眼看向后视镜,淡漠的目光悄然露出什么,又很快掩下去。
网上又吵得热火朝天。
[没有金主撑腰影后只能拿最佳女配了]
[某人别整天营销演技了,尬得不行]
[思思宝贝未来一定可以站在更高的领奖台上!]
叶思思微博回复了那位网友:谢谢大家的喜欢,我会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用自己的努力换取更高的荣誉,谢谢!
[姐姐三观真的好正,不像某些人刚出道就演女主拿影后,怎么得来的大家心知肚明]
颜宁从手机上移开眼:“董姐,澄清写好了吗?”
“好了,你看看。”
“不用,现在发吧。”
在叶思思拿到第一座奖杯的这晚,在叶思思新人优秀演员词条登顶的这一刻,颜宁工作室发布了澄清——
网友朋友们大家好,颜宁女士因谣言长期遭受谩骂侮辱,身心受到严重伤害,虽做过澄清但无济
于事,今天做最后一次澄清,颜宁女士从未做过第三者,以下音频为证:
音频:“哥哥……阿宁好爱你……哥哥……”
虽然《汉宫奕》这部戏历经曲折,但是恭喜阿棋,恭喜颜宁!
网络瞬间爆到卡顿。
[我的天!!我听到了什么!!!]
[是叶思思的声音吧!她叫自己阿宁?!]
[疯了吧!所以叶思思自己是第三者!她吃了颜宁这么久的人血馒头!]
[我都不敢想颜宁这一年经历了什么]
叶思思正在回粉丝消息,听到工作人员手机里的声音,浑身瘫软在地上。
远在沈氏集团的沈西皓,手机摔落在桌子上,那天,她竟然在,她竟然在……沈西皓立即起身往外走,可走到一半,又茫然地停在了原地。
颜宁工作室澄清的远不止如此,但其他内容,就不用她们亲自动手了。
[去年颜宁脸上起疹子,媒体瞎写她私生活混乱得病,其实是因为拍摄酸奶广告过敏了,因为某位优秀新人演员火了,看不上我们小品牌突然解约,颜宁才接下另一款蓝莓的代言,但是她对蓝莓过敏,拍完直接就去了医院]
[还有说颜宁耍大牌的,是因为广告导演太过分了,满嘴脏话而且还扯颜宁的浴巾占她便宜,明明不影响拍摄非得让她把浴巾往下拉,颜宁才把浴巾丢给经纪人的,然后不小心丢在了导演身上]
战火纷飞中,周导转发回复了下午问粉底液的网友——纯素颜,天生丽质。
[什么?你告诉我这是纯素颜!]
[我怎么记得最先发布的定妆照不是这样的?]
[因为某大女主的助理说拍的是大女主戏,不是小丫鬟上位记]
[我天,让妆?]
知情人透露后,颜宁让妆的词条也迅速霸榜。
[让妆算什么,女主角原本定的可是颜宁哦]
[我的脑子好混乱,那颜宁在剧里跪叶思思,还被她砸杯子,啊我都不敢想,真的好心疼啊!]
[叶思思是什么坏种!整天一副小白花的样子!]
[还内涵颜宁说自己要一步一个脚印,恶心!]
[我甚至连骂她都觉得恶心]
从领奖台跌进泥里,在最幸福的时刻感受最尖锐的痛苦,这一幕是何曾相似,曾经对颜宁的谩骂,如尖刀般加倍刺在叶思思身上,品牌方纷纷解约,速度快到令人惊诧。
工作室里,叶思思疯了般大喊大叫,东西砸了一地。
她不用一步一个脚印努力了,她的路,到头了。
浴缸里,水波荡漾,颜宁望着夜空的繁星,今夜似乎尤其耀眼,她端起一旁的红酒一饮而尽,敬过往坎坷,敬来路光明。
这时,手机传来震动,是董琳发来的一张截图,颜宁点开。
Lumina:星光洗尘,月光加冕。
配图是原来颜宁参加活动时,佩戴的顶级典藏版“星月同辉”系列珠宝。
颜宁冷笑了一声,放下酒杯打开自己的微博,迅速打下几个字——
[之前解约的品牌永不合作。]
发完,颜宁正要关上手机,手指不小心往下滑动,上一条微博呈现在眼前——
[石榴裙下]
照片上的剪影毫无预兆潜入眼底,颜宁心脏紧跟着颤了颤,她连忙命令自己移开眼,迅速去找删除键,可是距离屏幕微毫的距离,她的手指停住了。
不,她不能删除,她要记住走来的每一步,刀刃也好,鲜花也好,她都要深深刻在心里。
颜宁将手机放在一旁桌子上,但是没放稳,手机掉落在地面,她像是没听见,整个人淹没在水里,仿佛这样就能清空从眼底蔓延至脑海的身影,仿佛这样就没人看见她不争气的眼泪……
就像那晚,一切都融入滂沱的大雨,一切都淹没在澎湃的海浪声中,无人发觉.
陆合顶层大厦。
徐知凡端了杯清水进来,看到陆砚清望向窗外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
6月初从雾溪回来,他回办公室的第一句话是把照片换了,可是他刚要打电话,他又说算了。
“陆总,没其他事我先下班了。”徐知凡将水放在他面前。
“好。”
陆砚清没偏头,他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神色淡然地看着窗外的巨幕。
屏幕上,是颜宁今晚走红毯的照片,一袭黑色长裙摇曳生姿,优雅生冷,又难以接近。
已经将近凌晨了,从颜宁得奖后屏幕换上这张照片,两个小时,陆砚清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未动。
从雾溪回来,他不想再看她一眼,不想再听到她的任何消息,所以他让徐知凡将照片换了,可是仔细想想,不行,他要永远记住她是如何欺骗他的,他要永远记住自己的败笔。
但今天看到那袭黑裙,那天的一切纷至沓来,所有的记忆也都停留在她最后一句话。
她说,他羞辱她。
“羞辱”两个字,像针似的一笔一画扎在心上。
三十多年来,他有过很多情绪,平静是常态,偶尔快乐,极少愤怒,但从未感觉到委屈。他是陆家的掌权人,他站在这座大厦顶端,他怎么会委屈呢?
可是她说他羞辱她,那一刻,他觉得委屈极了。
利用完他,头也不回地将所有虚情假意都收走,避他如洪水猛兽,将他的感情视作羞辱,视作负累……
陆砚清沉沉闭上眼,手指抚摸着桌面,仿佛那里还有一片未干涸的水迹。
地下车库,陆砚清上车后,程力启动车子,如往常般开向陆家。
“回清园。”
程力一愣:“好的。”
前方路口掉头,程力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陆砚清,从颜宁离开后,他再也没回过清园,上次回去还是订婚那晚。
车子很快到达清园。
进入别墅,陆砚清远远望着客厅的沙发,望着落地窗前的躺椅,她就是坐在那里朝他娇笑,就是从那里跑来紧紧抱住他……
站了许久,陆砚清转身上楼。
浴室镜子前,陆砚清洗完澡擦了擦镜面的雾气,臂膀上,那枚牙印已经留了疤,她是真的想从他身上扯下一块肉来。
陆砚清笑了笑,她竟然厌恶他至此。
从浴室出来,陆砚清披着浴袍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熟练地点了支烟,青烟弥漫,他注视着衣帽间的门,又扫过房间内的摆设。
衣服、珠宝、首饰,她说她喜欢这些,可是他送给她的东西她一件都没带走,留在这里像是对他的无声嘲讽。
陆砚清轻笑,寂寥的目光落在床上,沉沉地看了许久,眼里不知道是恨多一些,还是爱更多一些.
第二天一早,颜宁推开门的瞬间微愣,随即又明白过来。
昨晚的语音,他作为当事人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她原本想澄清他们的关系,可沈德望已经被逮捕了,现在作为沈德望的继女出现在大众
面前,对她很不利。
沈西皓听到声音连忙起身,从昨晚到现在,他不知道在门外待了多久,不敢敲门,也不想离开。
“我发生车祸时,你给我打过电话是吗?”沈西皓看着颜宁,心里五味杂陈。
昨晚叶思思打电话过来,求他帮她才说出这件事,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有多想弄死她。他在伦敦待那么久,无非是在等颜宁的一通电话,想知道她也是关心自己的。
颜宁看着沈西皓颓废的模样,她预想过这些画面,想着他如何愧疚,她又是如何借此来换她想要的好处,可是现在发生了,竟发觉如此索然无味。
“不重要了,在你让叶思思顶替掉我的角色时,我们就永远不可能了。”颜宁平静开口。
“我不知道女主角是你,她当时因为我受伤,我只想着这样弥补她然后两不相欠……如果我知道怎么可能让她去顶替你的位置。”
颜宁看着沈西皓,原来如此,但她心里还是毫无波动:“也不重要了,就像你想捞沈德望出来,而我想让他进去,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站在一个立场。”
沈西皓所有的话被堵在嗓子里:“我……”
“西皓,这件事你不用觉得自责,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进监狱,所以你明白吗?是立场问题,我们很早很早就不可能了。”
沈西皓抬头,沉沉呼出一口气,想挽留,却又什么都留不住。
“晚上能一起吃个饭吗?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沈西皓掩住眼里的情绪。
颜宁听着他小心翼翼的语调,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不舒服。
之前他做的种种,她现在竟然恨不起来一点,无爱无恨,平静得很,其实他们之间,是她更过分更残忍一些,她明晃晃利用他的爱,又对他不屑一顾。
“好,在家吃吧。”
沈西皓眼睛一亮,但紧接着又暗淡下去,他和叶思思,她是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晚上颜宁下班,沈西皓为她做了汤面,就像当初家里只有他们两人,她每天晚上学习到很晚,他跟吴姨学做了饭又刻意给她放假,然后晚上做给她吃。
餐桌前,颜宁看着那碗面,突然忍不住干呕,她连忙捂住嘴偏向一旁。
“怎么了?”沈西皓连忙递纸巾过去。
颜宁缓了一会儿,喝了口水:“没什么胃口。”
“……哦,不想吃别吃了。”沈西皓神色落寞,还是笑了笑。
颜宁吃了两口,放下了筷子,她不想再因为任何人为难自己。
晚饭后,在颜宁的催促下,沈西皓离开了。
一个人的家里,颜宁将所有灯打开,电视也打开,吵吵闹闹的声音充斥在房子里,她半躺在沙发上,安静看着书。
但忽然间,颜宁又毫无预兆地一阵干呕。
黑发垂落着,颜宁目光呆滞地望着地面,连忙拿起手机去看上次生理期的时间……
几乎一晚没睡,第二天赶完通告回工作室的路上,颜宁让彭磊拐去之前常去的私人医院,虽然这家医院私密性很好,但她还是戴着墨镜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
抽完血,颜宁问工作人员:“多久能出结果?”
工作人员看了眼时间:“今天设备出了故障,最早也得到傍晚了。”
“好的,谢谢。”
下午还有个采访,颜宁从医院离开,又赶往下个工作地点。
虽然颜宁去医院很隐秘,但这两天她正处于风口,还是被娱乐记者拍到了,很快词条便登上热搜。
#颜宁身体不适生病就医#
“陆总?”
“……陆总?”
听到声音,陆砚清从手机弹出的新闻上移开眼,看着赵凯林点了点头:“嗯。”
会议室所有人都愣了愣。
赵凯林愣怔地看着陆砚清,嗯什么?
“陆总,我们第二季度生产的一批汽车,发现制造材料上有些瑕疵,但是已经流入市场了,我的建议是紧急召回,但是可能会引起负面舆论。”赵凯林又简单说了一遍。
此时此刻,陆砚清才清楚他们刚才为什么那个反应,他将手机放在一旁:“当时怎么把关的?”
“……我的失职。”
陆砚清没继续追责:“召回的同时做好危机公关。”
“好的陆总。”
回到办公室,陆砚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工作,视线没往窗外偏一眼。
傍晚,徐知凡进来和陆砚清汇报工作,汇报结束转身离开。
“知凡。”
“陆总。”徐知凡已经快走出办公室,听到陆砚清叫他,又转身回来。
“查查她怎么了。”陆砚清没抬眼,手指敲着键盘,像是在吩咐寻常工作似的,浑不在意。
“……好的。”
徐知凡没问查谁,应下后离开办公室,半个小时后,他拿着一张纸进来,神色不如刚才平静。
“陆总,这是颜小姐的化验结果,您……”
看到徐知凡欲言又止的表情,陆砚起身从他手中拿过化验单。
陆砚清一目十行扫着,待看到最后的结果,脸上倏然一空,所有的表情都凝住了.
晚上十点,颜宁工作终于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董琳看着颜宁:“今天去医院怎么了?”
“没什么,身体有些不舒服。”颜宁淡淡看向窗外,却不由得攥紧了手机。
董琳微愣,她们一路走来,这些年颜宁从来没在人前喊过累,也几乎没说过“身体不舒服”这样的话,总是自己咬着牙撑过来,等一切结束后大家才知道,哦,她生着病,她受着伤。
回过神来,董琳看了下行程:“接下来一周在家待着休息,哪儿也别去。”
“我没事,不耽误工作,你快点给我挑几个好剧本,我想快点进组。”
董琳脸色冷下来:“颜宁你这是在自虐!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她离开颜家,走出那间屋子,起初董琳也以为她走出来了,但事实上,她只是换了另外一种方式将自己关起来。
迎着董琳的视线,面对她的质问,颜宁所有的伪装瞬间土崩瓦解,她睫毛微颤,说不出一句话,那些被她葬在心海深处的东西,也快要涌上来。
这一个多月,她把自己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都榨到极致,她不想停下来,也不敢停下来。
她怕一旦空下来,就会被瞬间吞没。
“我知道了。”颜宁低着头,轻声应下。
看到颜宁这样,董琳也不好受,但却没让步。
董琳乘电梯将颜宁送到家门口:“在家好好休息。”
“我知道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好,晚安。”
看着董琳乘电梯下楼,颜宁输入密码进门。
灯光亮起,隐没在黑暗中的男人骤然闯入视线,颜宁眼眸一缩,呼吸随之停滞,那些被刻意压下的记忆从四面八方涌向她,瞬间将她吞没。
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陆砚清,颜宁情绪激动:“滚出去。”
陆砚清端坐在沙发上,像是没听到颜宁的声音,只低头看着手中的化验单,看着这张他闭上眼睛可以分毫不差说出每个数据每个字的化验单。
过了许久,陆砚清抬头,抬起眼的这一瞬,她的脸映入眼底,一个多月的挣扎悄然碎裂。
陆砚清目光平静,扫了一眼玄关处的男士拖鞋,然后又静静注视着颜宁的肚子。
“他的还是我的?”陆砚清轻声问。
颜宁一愣,视线落在他身边的那张纸上,过了几秒,她慢慢走过去,看到化验单上的结果,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陆砚清起身搭着颜宁的肩膀,又怕控制不住力度,连忙收回手:“告诉我好不好?是沈西皓的还是我的?”
颜宁死死攥住手中的化验单,红着眼抬头,在纽约,她告诉他那天她是第一次,他是她第一个男人,那句话说出来,她就输了。
而现在,他还在怀疑她。
她输得彻彻底底。
颜宁笑了
:“你说呢?我这种浪荡的女人,万一你俩都不是呢?”
陆砚清面容平静,实则早已疯了。
他轻柔地拉起颜宁的手,平静的眼眸却藏着深深的祈求:“颜宁,你是我第一个女人,也是唯一一个,所以你现在,最好如实说。”
颜宁胸腔微震,久久找不到思绪,他……说什么?
他说,她是他的唯一。
他在说什么啊!
颜宁红着眼,这句话在脑海撕裂又重聚,连带着以往的记忆也汹涌喷发,雾溪,清园,除夕夜,订婚现场,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所有画面在脑海叫嚣着、翻腾着。
他在说什么啊!她真的要疯了!
而在颜宁的沉默中,陆砚清为数不多的信心一点点溃散。
“是,怎么可能是我的?”
和她在一起后,除了第一次没有做措施,后面都有做,同时他还吃着药,最先开始是怕她意外怀孕,到后面还是怕她意外怀孕,最后一次吃是分开前的那晚,药效期临床试验是84天,她离开清园到雾溪再见面,中间是66天……
陆砚清笑了,是,怎么可能是他的。
所有的信念坍塌瓦解,四目相对中,陆砚清迈开步子上前。
颜宁忍不住后退:“你别过来。”
陆砚清声音平静:“我们最喜欢的姿势跟他用了吗?”
颜宁脸色一白,如鲠在喉,而陆砚清继续步步紧逼。
“和他睡的时候有没有想起我?”
“他能让你爽吗?”
“啪——”
房间内回荡着清脆的声响,颜宁扬起的手落下,疼得手心发麻,她无法相信,这些无耻下流的话是陆砚清说出来的。
那个最是端方克己的陆砚清。
脸上鲜红的掌印,陆砚清像是没感觉到疼,他低头,轻轻吻了吻颜宁的手,像是亲吻世间至宝。
颜宁浑身僵硬,站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现在的陆砚清,就是个情绪稳定的疯子。
陆砚清轻轻抵着颜宁的额头,声音温柔到让人脊背发凉:“两个月后去做穿刺手术,是我的,就生下来,不是,就打掉。”
陆砚清还残存着最后一丝希望,而颜宁却将她最后一丝希望也打碎了。
“说反了,是你的,才更应该打掉。”
第69章
陆砚清低头看着颜宁,沉默弥漫开来,仿佛一开口,这份虚假的平静就会被撕裂。
“出去。”
在颜宁又一道逐客令后,陆砚清弯腰将她抱起。
“干什么!放我下来!”
陆砚清置若罔闻,路过玄关,将地上的男士拖鞋狠狠踢在一旁,脚步没停迈出房门。
“陆砚清,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恨你吗?”
陆砚清脚步顿住,他低头,这样的姿势,雾溪抱过,清园抱过,纽约也抱过,她还是和以往一样攀着他的肩膀,可是,曾经的娇笑变成了刺骨的恨。
胸口传来密密麻麻的疼,陆砚清笑了笑:“没关系,我也恨你。”
任颜宁如何挣扎,陆砚清始终一言不发,抱着她到楼下,程力开车前往清园。
再次进入这座别墅,颜宁三个月来筑起的心墙顷刻间崩塌,那些伪装起来的斗志精气瞬间被抽走,变得奄奄一息、了无生机。
“我求你陆砚清……我求你,别让我进去,别让我进去……”
颜宁眼里含泪,他就是在这里说爱她,又在这里将她彻底摧毁,这里的所有回忆所有细节,她真的顶不住……
“求你,真的求你……”
院子里,距离房门一步的距离,陆砚清停在原地,月光倾斜在两人身上,在地面投下沉寂的影。
陆砚清垂眸看着颜宁脸上抵触和眼泪,忽然之间,浑身也没了力气。
“颜宁,我该怎么办?”陆砚清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颜宁望着他眼底的挣扎和无助,像是爱极了她,可曾经她就是在这些细微里迷失,以为窥探到了他的真心,可到头来一切都是笑话。
颜宁不敢再看,不敢再想:“你恨我,我也恨你,既然如此,我们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好吗?”
听她说老死不相往来,陆砚清抬腿踢开了房门。
室内熟悉的气息涌来,颜宁闭着眼睛,手臂垂落,连哀求的声音都没有了。
进入二楼卧室,陆砚清将颜宁轻轻放在床上,颜宁安静躺着,任由浓重熟悉的味道,将她最后一丝气息吃掉。
陆砚清站在床边,寂静的目光将颜宁笼罩。
片刻后,他拿出手机打给徐知凡:“找两个有经验的阿姨过来,再给我准备一份注意事项。”
“你不用准备这些,这个孩子我不会生下来。”颜宁闭着眼,现在正值事业上升期,她不会要这个孩子。
电话那头,徐知凡正要应下,没了声音。
陆砚清看着颜宁,继续道:“明天早上送过来。”
“好的陆总。”
听见他的话,颜宁心中无波无澜,向来如此,她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
“害怕是我的,所以不想生是吗?”陆砚清面无表情。
颜宁心如死水,却还是升起一团火,她睁开眼坐起身:“当然,我很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他或许像星佑那么调皮,或许像朴圆那么乖巧,但不管怎么样,我会爱他护他,将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他,但如果是跟你,即使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我都会亲手把这个可能掐死。”
上半句多美好,下半句就有多决绝。
只言片语像刀刃落在心里,陆砚清笑了:“或许你可以问问星佑是谁的孩子。”
颜宁一怔,在雾溪买鲜花饼时老婆婆的话瞬间回荡在耳边——
「孩子和你长得真像,真漂亮。」
陆砚清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颜宁的肚子,唇边的笑温柔极了:“如果是沈西皓的,星佑得叫你肚子里的孩子一声弟弟妹妹,和叶思思比起来,星佑的妈妈才更像你。”
颜宁眼皮微颤,面色惨白。
看到她的表情,陆砚清笑着继续:“颜宁,我很好奇你看上沈西皓什么了,有你在还要去找一个又一个手办,怎么,你们会在床上一起玩儿吗?”
耳边如恶魔低语,颜宁仿佛什么都听不见,过了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所以……你把星佑留在身边做什么?”
“原本想着留在身边总会有点用处,但没想到沈西皓这么废物,沈氏很快就会成为我的囊中之物,星佑自然用不上了。”
“陆砚清!”颜宁从喉咙深处榨干最后一丝气息,嘶声呐喊。
陆砚清抬手,将颜宁散落的头发温柔撩在耳后:“我还是喜欢你在高潮的时候叫我砚清。”
微凉的指尖触碰在耳边,颜宁颤抖着闭上眼,眼泪流下来。
不仅对她是假的,他连一个从小养在身边的孩子都不放过,所以过去的一年……她在和谁同床共枕?
一个人面兽心的恶鬼,一个将她拖入深渊的恶鬼!
颜宁脊背发寒。
卧室静谧,陆砚清的手顿住,她无声流着眼泪,声音啪嗒啪嗒落在他心里,空旷回旋,愈来愈烈。
陆砚清的眼眸如一片荒原,报复的钟声敲响,在该收割胜利喜悦的时刻,他只感受到了一片风雪过境的麻木。
擦掉她的眼泪,陆砚清沉默走进浴室。
许久之后,花洒水流的声音传入耳边,颜宁睁开眼,望向浴室的目光是燎不尽的恨。
她掀开被子赤脚下床,悄悄溜出卧室后连忙跑向楼梯。楼梯上,颜宁两步并做一步,险些要滑倒,但还是一刻不敢停地跑下楼梯。
看着近在咫尺的门,颜宁心中燃起希望,但打开门的刹那,所有希望全都破灭。
颜宁望着拦在身前的三五个保镖:“放我出去。”
“抱歉。”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颜宁缓缓回头。
旋转楼梯上,他身披黑色浴袍拾级而下,在别墅高大雪白墙壁的映衬下,宛如恶魔降临。
在颜宁绝望的目光中,陆砚清手中提着拖鞋,一步步来到颜宁身边,他弯腰蹲下身体,为颜宁穿上鞋子,随后,又缓缓站起身来。
“该睡觉了。”陆砚清看着颜宁,轻声开口。
他平静的眼底,映着她渺小的身影,颜宁所有嘶声力竭的话,再也没有说出来的力气。
还是刚才的姿势,陆砚清抱着颜宁迈上楼梯。
陆砚清将颜宁放在沙发上,去洗手间打了盆水,回到卧室,他蹲在颜宁身前,将她的脚放入水中,宽厚的手掌抚过她白皙的脚背,又抚过她鲜红水亮的指甲。
颜宁看着他低在身前的姿势,只能看见他的黑发,脚
上的触感轻柔,一抹酸涩飞至眼角,被她飞快忍下。
就像不敢去想他为什么撞上卡车,为什么订婚了还要与她纠缠不休,此时此刻,颜宁关闭了所有心门,那些念头刚冒出头,就被她瞬间覆灭。
“你现在是别人的未婚夫,如果被媒体拍到影响我的事业,我会和你拼命。”
颜宁用最平静的语调说着最狠绝的话。
陆砚清什么都没说,拿毛巾把她的脚擦干净,抱着她放在床上,将一切收拾好,也在床上躺下。
灯关了,卧室一片黑暗。
爱不纯粹,恨不彻底,两人之间隔着远远的距离,如同一道天堑鸿沟。
昏暗中,陆砚清望着虚无的夜色,回想着她说的话。她说,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会爱他护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他。
生在陆家,他知道自己会结婚生子,但好像从来没想过那个孩子会是什么样。
陆砚清偏头看着床的另一侧,像第一晚那样,她远远躺在床边。
那里,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像他,还是像她?将来他该如何教导他?教他经商还是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可是她说,影响她的事业,会和他拼命。
昏暗中,陆砚清从背后抱着颜宁,温热的手掌轻轻贴着她的腹部:“你不想生,三天后我陪你去医院。”
“我要现在去。”
“三天,就三天。”
这三天里,无论是谁的,他都会当作是他们的孩子。
背后传来炽热的温度,颜宁挣扎,却又被陆砚清紧紧禁锢在怀里,直到她再也没有力气。
颜宁闭着眼,眼泪没入发丝间,这座别墅是个牢笼,他的怀抱是个牢笼,而她,是那只努力振翅却又飞不出去的鸟雀。
17岁飞不走,27岁,还是飞不走。
夜色昏昧,两人共享着同一份体温和痛苦。
第二天清晨,徐知凡找的阿姨到了,陆砚清在厨房仔细和她们交代,又坐在餐厅边处理工作,边看她们熬粥。
许久之后,陆砚清端着粥上楼。
卧室内,颜宁坐在床边,不悲不喜地看着镜湖。
“吃点东西。”陆砚清将碗递给颜宁。
颜宁像是没看见,出神地望着窗外。
陆砚清见状,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在颜宁面前喂她。
颜宁偏头躲开。
陆砚清的动作顿住,看着她苍白倔强的脸,他将碗放在一旁,钳起颜宁的下巴:“吃。”
颜宁拂开面前的勺子,白瓷的勺子落在地上,摔作两半。
“你可以把我囚禁在这里,但一口饭我都不会吃。”
颜宁起身离开。
陆砚清面色阴沉,正要打楼下的电话让阿姨再送上来一碗,但扫过床边的印迹目光凝注了。
床边,颜宁刚才坐的位置一片殷红。
“……颜宁。”陆砚清声音微颤。
颜宁回头,视线捕捉到床边的血也僵在了原地,刹那间,疼痛似乎席卷了全身,颜宁不由得捂住了肚子。
白色真丝睡裙上,是刺目的红。
陆砚清连忙起身,抱着颜宁直奔楼下,轿车飞速开往医院。
车上,陆砚清将颜宁抱在怀里:“别怕,会没事的,别怕。”
颜宁闭着眼,面色苍白,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她没想要这个孩子,但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失去。
他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抵触,所以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颜宁隐忍着眼泪,手情不自禁地贴在肚子上,星佑是她的罪过,这个孩子也是她的罪过。
轿车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医院。
面前摆着各种仪器,泛着冰冷的光泽,颜宁不由得抓紧了衣服,陆砚清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恐惧中,颜宁下意识地将他攥得更紧。
医生原本想让陆砚清出去,但看到两人的样子,到底是没说出这句话。
医生看着设备上的图像,忍不住蹙眉,然后又仔细看着各种数据,反反复复确认了两遍,才犹豫开口。
“陆先生,颜小姐应该是……来月经了。”
一时间,陆砚清和颜宁齐齐看向医生。
颜宁:“我昨天抽血化验显示怀孕了。”
“您在哪个医院抽的血?”
“圣德。”
“圣德医院昨天机器出现故障,有十几份血样弄错了,现在正在紧急和患者沟通,我们刚才的采血化验结果显示,您的HCG数值并未在怀孕的范围内。”
医生的话落地,陆砚清和颜宁下意识地看向彼此,四目相对,寂静之中,那条若隐若现的纽带悄然断裂。
“颜小姐,我们二楼有浴室,您可以稍作清理。”
护士的声音响起,颜宁移开眼:“谢谢,不用麻烦了。”
颜宁到卫生间清理,陆砚清在走廊靠着墙壁,眼神空洞。
有些庆幸,三十多年的人生当中,他克己守礼,远离混乱的男女关系,捻灭一切欲望,他从未想过,将来会让一个女孩儿未婚先孕,甚至流产。
他庆幸,没让她遭罪。
可不知怎的,又有些失落,好像他真的失去了一个孩子。
思绪恍惚间,房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陆砚清看着颜宁,目光带着滞涩与贪恋:“我送你。”
“不必了。”
颜宁没看他径直往前走,陆砚清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
长廊里,阳光透过玻璃铺开一道光幕,她越过光幕往前走,而后,光幕徒然变成一面镜子,映出这段时间里,陌生的、丑陋的、面目狰狞的自己。
第70章
陆砚清看着光镜中的人,这是他吗?
为什么如此陌生,长着和他相同的脸,说着下流无耻的话,做着秩序之外的事。
可是,这又是真真切切的他。面对她,他变得狰狞恶劣,变得面目全非。
手机传来震动,陆砚清接起。
“陆总,沈德望强|奸的那个女孩儿改口供了,沈西皓应该给了不少钱,那个女孩儿改口供之后又出具了谅解书,所以强|奸这个罪名很难成立,检察院那边量刑……可能会量死缓。”
陆砚清望着消失在转角的背影:“死缓就死缓吧。”
“……”徐知凡愣住,还以为听错了,他据理力争,“现在还在审查起诉阶段,我们可以找新的证据,沈德望这些年糟蹋的女孩儿不计其数,这些证据找起来不难。”
“不用了。”
电话挂断,徐知凡看着手机屏幕,久久不能回神,只差临门一脚了,是为了颜宁吗?
而这边,陆砚清刚挂断又接到一个电话,是陆墨扬。几年来,兄弟俩的联系方式存在彼此的通讯录里,可也是第一次重新联系,陆砚清接通,那边传来声音。
“爷爷让你回家一趟。”
“晚上吧。”
“不行,爷爷说必须现在回。”
陆砚清沉默,最后还是回了陆家。
海棠庭院里,茂密的枝叶在阳光下投下浓荫,陆崇山在教星佑写字,陆墨扬在和狗玩儿,陆砚清刚进门,江漱华也端着茶点坐下。
“什么事?”陆砚清坐在石桌前。
陆崇山扫了陆砚清一眼,又笑着看向星佑:“星佑,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再写。”
“好的太爷爷。”
星佑放下笔,拿了两块点心跑到陆墨扬身边,一块给他,一块给狗,陆墨扬正吃得开心,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听说检察院准备量死缓。”陆崇山开口。
“嗯。”陆砚清应道。
“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司法机关该怎么量刑就怎么量,最后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你绝对不能插手。”
“知道了。”
话音落地,三人齐齐看向陆砚清。
陆崇山眼睛透出一丝锐利,他这孙子,看似清正,实则狠得发邪,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几米外,陆墨扬朝石桌那边看过去,小狗舔他的手指都没有发觉。爷爷着急让他回家,就是担心他冲动做傻事,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回来是要沈德望死的。
自坐下,陆砚清一直垂着眼:“毒的证据我没找到,这件事对不起墨扬。”
听到自己的名字,陆墨扬在石桌前坐下,老神在在地喝了口茶:“算了,这个结果我满意了。”
江漱华目光在兄弟俩身上扫过,无声笑了笑,这个家总算好了。
“这么多年了,证据不好找,你别自责。”陆崇山说。
“好。”
“你和令仪已经订婚了,没必要总住在家里。”江漱华暗暗催娃。
“再说吧。”
“婚礼也就剩两个多月了,对仪式有没有要求?”
“你们安排,没事我回公司了。”
陆砚清说完起身,路过
星佑停住了脚步,过了几秒,他弯腰抱起星佑,走出了月洞门。
“他俩结婚能幸福吗?”陆墨扬喃喃道。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陆崇山抿了口茶,“再者,他作为长子,幸不幸福不重要。”
陆墨扬哑口无言,心里莫名不是滋味,这个家的一切,好像都让他承担了。
车里,星佑像第一天来燕城时一样,兴奋地望着窗外。在陆家,他不常出来,老师会去家里教导他学习,陆墨扬偶尔带他出来放放风。
“叔叔,我们去哪里呀?”
陆砚清失神地看着星佑,她说,孩子或许会像星佑一样调皮……
“叔叔?”
“嗯?”陆砚清回过神来。
“我们去哪里呀?”
“你想去哪儿?”
“我们去游乐场吧!上次小叔叔带我去了,我还想去!”
“好。”
程力闻言,掉头去往游乐场。
看着星佑天真无邪的脸,陆砚清思绪回到五年前。
那天,他在雾溪那座庭院里,如往常一般练字,燕城监视沈西皓的人打来电话,说沈西皓在酒吧喝酒时,和一个卖酒女发生了关系。
女孩儿家庭条件不好,查出怀孕后没有立即去找沈西皓,想着等孩子生下来去敲诈一笔钱。
但是孩子刚生下来,她就产后大出血,或许是十月怀胎终究有了感情,弥留之际,她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说——
妈妈会变成星星在天上保佑你。
随后,便撒手人寰。
女孩儿父母已经过世,医护人员也联系不上她的亲人,便给孩子取名“星佑”送到了福利院。
就这样,他没有享受过一天父爱和母爱,在福利院待到一岁半,然后来到了他身边。
他不喜欢孩子,更何况他身上留着沈家的血,起初,他将孩子扔在山下,让程力和镇上的阿姨照顾。可后来有一天,小家伙从山下跑到他的院子里,叽叽喳喳地不知道说些什么,然后他去哪儿他都要跟着。
再后来,他给他播放动画片,教他认字,带他捉鱼种树……在他一声又一声的“叔叔”中,他还能分清他是沈家的孩子还是星佑吗?
就像对她,他还能分清吗?
“星佑,你想回到你爸爸身边吗?”陆砚清问道。
程力正开着车,不由得往后视镜里扫了一眼。
“我有爸爸吗?”星佑早慧,又长大一岁,如今再问起关于爸爸妈妈的事情,脸上已经没有笑了,只是睁着大眼睛看向陆砚清。
“嗯,你有。”
“去找爸爸,还能见到叔叔吗?”
“不能了。”
“……那我要待在叔叔身边。”
陆砚清笑了笑:“好,叔叔带你去游乐场。”
轿车很快到达游乐场,陆砚清没让人清场,他带着星佑,体验了一个又一个他年少时也不曾玩过的项目,只是拉星佑往前走时,总觉得身边少些什么。
陆砚清注视着星佑脸上欢快的笑,如果他们真的有一个孩子,是不是也会如此?
可是,没有如果了.
正值中午,卧室的窗帘严严实实遮着,挡住了夏日盛大的阳光。昏暗中,手机突然震动,惊扰了这片沉寂。
颜宁接通。
“你好,我是圣德医院的工作人员,很抱歉由于我们的疏忽,您昨天的抽血化验结果可能有误差,现在诚邀您再次前来抽血化验。”
“不用了。”
颜宁挂断了电话,卧室再次陷入沉寂,颜宁目光无神地追逐着墙上的光斑。
那些决绝的话,她自己也分不清有几分真假,是告诫自己,也是往他心里捅刀子。
信念的力量真的有这么强吗?
因为工作的原因,她生理期向来不准确,但在看到床上的血迹时,她真的感觉腹部绞痛,好像有生命悄然溜走,可是在医生说完是月经时,幻象迷雾又弹指散去,身上倏然一轻。
昨天晚上,她一刻也没有睡着,在他的怀抱里,在他熟悉又窒息的气息中,过去的一切如浪潮席卷而来。
从她第一次迈进清园大门,花苑里,她无意打碎那盆素冠荷鼎,他高高在上看着她的狼狈,那一个又一个的“随意”,那一纸协议,她的卖力勾引,他的无动于衷,她的讨好,他的羞辱……
颜宁头痛欲裂,用被子蒙住了头,自虐般地用窒息来麻痹记忆。
既然信念的力量如此强大,她一定可以忘掉他,可以摆脱一切往前走。
在被子里最后一丝氧气耗尽时,颜宁手机响了,她如一条脱水的鱼从被子里出来。
董琳问:“身体怎么样了?”
“只是生理期到了,没什么问题。”
“现在好剧本不多,作为过渡,给你接了部爱情电影,拍摄地点在佛罗伦萨,导演说等你随时进组,男主角让你挑。”董琳轻笑道,“其实我是有私心的,想让你放松一下,散散心。”
“谢谢董姐,我马上就能进组。”
“不行,这几天先休息。”
“求你了董姐,我想离开这里,想立刻马上离开……”
克制隐忍的声音里夹杂着祈求和痛苦,董琳的心揪了揪:“好,我来安排。”.
晚上,陆砚清带星佑在外面吃过饭,将他送回陆家,又独自回到清园。
陆砚清在花房坐了许久。
墙壁上,还挂着去年冬天他们一起作的画,那天他画了一盆兰草,刚准备收起来的时候,她拿起笔在兰叶下画了一只酣睡的小猫咪。
陆砚清在泳池边坐了许久。
有次她从泳池出来,浑身湿答答地坐在她身上,说迷到眼睛了,他刚要去看,她便吻住了他的唇,随后一脸得逞的笑。
陆砚清在书房坐了许久。
落地窗前,那条惊艳瑰丽的美人鱼化作素淡的脸,红着眼坐在地上,炎炎夏日,窗外似乎又飘起了雪。
……
陆砚清回到卧室,打开床头柜抽屉,拿出那瓶男用避孕药,看了一眼扔进了垃圾桶里,刚要合上,就要看到了里面一个首饰盒。
陆砚清打开,是一条珍珠项链。
这是她为数不多带进清园的东西,虽然不常戴,但能看出来她宝贝得紧,从不与他送的那些珠宝放在一起。
静谧的夜,陆砚清在清园睡了最后一晚,清晨的大雾中,他亲自为清园落了锁。
轿车起步,陆砚清回望着身后的别墅,所有的一切,都将在大雾中永远沉寂。
陆合。
陆砚清开完会回到办公室,他看着大屏幕上的照片,打开抽屉拿出了首饰盒,珍珠项链泛着莹润的光泽,好像送出去,他们之间就再无瓜葛。
沉默看了许久,陆砚清拨了程力的电话:“过来一下。”
很快,程力推开办公室的门进来,徐知凡要给陆砚清汇报工作,也跟着进来了。
“老
板,什么事儿?”程力站在办公桌前。
陆砚清将首饰盒递给程力:“把这个给她送回去。”
“好的。”
程力接过,但突然间没拿稳,盒子摔落在地上,连带着里面的项链也掉落出来。
“抱歉抱歉。”程力连忙去捡。
徐知凡移开了眼,没眼看。
程力刚要把项链装入首饰盒,但手指触摸到不规则的珍珠吊坠,不由得蹙眉:“这好像不是一条简单的项链……似乎带有录音设备。”
陆砚清抬眼,目光落在项链上,脑海中浮现出她偶尔看着项链发呆的样子。
“怎么看出来的?”徐知凡也看过去。
“这类产品从外观上看就是一件普通的首饰,麦克风孔非常细小,难以察觉,触摸就能开启录音,以前出任务的时候用过。”
陆砚清的目光仍然落在吊坠上,她为什么这么珍视这条项链?这里面藏着什么?
他不该窥探她的隐私,可是又想窥探她的一切。
“怎么导出来?”陆砚清问。
“这种一般都自带内存的,通过USB或读卡器就能导出来。”程力说。
顺着办公桌,陆砚清把笔记本电脑推到程力面前,示意他操作。
程力操作了一会儿:“好了。”
陆砚清不知怎么,心跳莫名有些快,他端起一旁的茶盏,录音也在这时响起。
“爸,你干嘛,放开我,放开我……”
“宁宁,你比你妈妈年轻的时候还要漂亮,与其以后便宜了别人,不如让爸爸先尝尝。”
“不要不要,求您不要……”
衣服撕裂的声音伴随着手机铃声一同响起,然后女孩儿像是被捂住了嘴,哀求声变成了闷闷的呜咽。
“陆墨扬那小子,现在越来越不好糊弄了,给他用点料,注意计量别大了,人弄死就不好玩儿了。”
“宁宁皮肤真滑,小小年纪就发育这么好,爸爸可是眼馋很久了。”
“啊!别碰我……别碰我……”
最后一个音节结束,诺大的办公室如同冰窟,陷入一片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