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END

    第64章 修好

    议事厅内,檀香袅袅,却压不住空气里隐隐的躁动。

    裴阮扶了扶脸上面具,“阿致,这样真的行?”

    那是一张精金与秘银交织的华丽饰物,缠丝妖娆如藤蔓,点缀着数颗冶艳的碎钻,刚好遮住青年大半的眉眼,只露出精致的下巴和水透红润的嘴巴。

    辛致捏着他的脸,左右相看一番,十分满意地点头,“时间仓促,与其整个半吊子的易容,叫那奸猾老狗看出破绽,不如整这个来的方便。”

    “可是这面具……”

    「看上去多少有些不正经?」

    「那可不?!这一看就是从商队艺伎那里讨来凑数的……」

    「艺……艺伎?」

    辛致讪讪一笑,忙打了个哈哈,“可是什么可是!咱这不也是没法子了嘛。叶勉可是易容高手,这一时半会的,叫我哪里去找一个手艺能骗过他的高手?”

    鬼七倒算一个,可惜是条拴不住的野狼,半点也指望不上。

    忙将恼人的负心汉撵出脑海,辛致边替他整理鬓发边嘱咐,“阮阮,我知道你为库图付出过很多心血,可凡事都要量力而行,如果这趟叶勉真有诚意拉我们一把,那合作我双手赞成,可要是那狗男人敢打什么坏心思,你可千万别委曲求全。”

    “你也别怪我嘴毒。”顿了顿,辛致还是豁了出去,“我知道,你很有想法,想要将库图建造成你的理想国,我也希望有那么一天,这片大陆真能如你祈愿,人人平等,国家富裕,百姓安居,可你知道,这不现实。所以答应我,你不须为库图作任何退让,这块地方,也不该成为你的软肋。只要你不想的事,无论代价是什么,咱们都可以不做,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裴阮听得实在头大。

    天知道,他一个技术岗,真的不想搞行政。

    尤其还要代表库图,同大梁宰辅一对一密谈……国事。

    「求求了,来个高管拯救我一下吧。」

    「……这个真没有。」

    “报——城主大人,那狗贼……啊呸,是那大梁使臣,已经到了。”

    侍从话音未落,沉稳有力脚步声由远及近。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裴阮的心坎上。

    厅门被推开,逆光中,一个高大的身影迈入。

    来人一身玄色文袍,衣襟绣着繁复的金线云纹,腰束玉带,侧挂一柄素净长剑。岁月似乎格外优待他,七年光阴并未在他脸上留下过多痕迹,眉宇间依然是熟悉的轮廓,唯有眼神愈发深邃,如古井寒潭,对视时陌生而刺骨的冷意,叫裴阮心悸了几瞬。

    是他。

    真的是他。

    小叔。叶勉。

    砰,砰。

    裴阮按住鼓噪的胸腔,幸而花里胡哨的面具掩盖了他眉眼间细微的异色。

    几息后,他强稳住心神,压下心底不断翻滚的那个名字,扯出一抹笑来,“大梁宰辅,叶大人,久闻大名,有失远迎。”

    男人目光自进门起,也第一时间锁定在裴阮身上。

    那目光沉静幽深,好似雪覆莽原、冰封险山。

    只有他自己知道,百丈冰下,压着的尽是汹涌暴烈的熔岩。

    “裴城主,幸会。”他略一颔首,姿态坦然、礼数周全,无可指摘,“某不请自来,叨扰了。”

    好似真的在见一个陌生人。

    面具后,裴阮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大人能来,是库图的荣幸。”

    二人公式化寒暄一番,叶勉落座,端起茶水,目光在裴阮面具上微顿,“好茶,比起大梁最顶尖的云间,亦不逊色,谁能想到这蛮烟瘴雾深处,竟能产出如此仙品。难怪世人皆传,库图遍地奇珍,得库图者可得西宜。”

    面上是夸,实则是敲打,一句话就道明库图当下尴尬的境遇。

    裴阮只得咬着牙装傻,“大人过誉。不过是山民求存之小技,如何能在大梁跟前班门弄斧。”

    “城主大人何必妄自菲薄?”

    男人手指不经意间在茶杯边缘摩挲了一下。

    这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小动作,裴阮记得清楚,原先小叔每每起了坏心,想要逗弄他时,总会如此。

    只是曾经的男人言笑晏晏,嘴角眉梢总带柔情,现在只剩修罗冷面一张。

    说话还夹枪带棒。

    裴阮有些恍惚。

    那个杀人都带三分笑意的人,有一天不爱笑了。

    竟叫他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大约是他目光过分露骨,叶勉放下茶盏,“城主大人这般盯着在下,怎么,是我脸上有东西?”

    “咳咳……”裴阮呛了一口水,“不不不,是我少见多怪,见大人这般器宇轩昂,一时有些失态。”

    “是吗?”男人声音蓦地比方才低沉几分,少了几许刻意的疏离,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意味,“某何其有幸,能得大城主青睐。实不相瞒,我见城主,亦如故友重逢,甚感亲切,如此我便开诚布公,直接说了。”

    “大梁同西宜战事,已到关节。决战在即,若是库图一直信守承诺,保持中立,或可全身而退,只待我与西宜王分出高下,再行商议。可是你们突然增兵西宜,扫我大梁颜面在先,又送来这纸和议书,趁火打劫在后,大城主怕是欠我大梁一个交代吧?”

    这事,是裴阮理亏。

    早先他就以库图名义,同西宜、北蛮、大梁先后达成睦邻友好协议,以牺牲一部分盈利为代价,保全了库图的经济和行政独立。

    这些年,凭借着一年高过一年的巨额岁贡,几国对这份协议也睁只眼闭只眼。虽然他们无不想侵吞库图这块肥肉,可又互相牵制,谁也不肯做这个出头鸟。

    裴阮就是这样,维持住了漩涡中心的微妙平衡。

    直到大梁发了疯,打破了这平衡。

    但不论大梁、北蛮,抑或是西宜如何争斗,都不曾将战火波及库图,反倒是库图的二首领,私自与西宜王结盟,介入战事,主动毁约。

    依照契约精神,大梁以此为由,别说不请自来,就是率兵攻进来也使得。

    怪就怪他懒,甩手掌柜的当久了,当真什么都不管。就算听闻图兰出走,与西宜联姻,也不曾放在心上,以为双方交战,必定无暇顾及他这弹丸之地。

    「呜呜呜,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我看是来不及了。图兰出去这一个月,可是叫大梁吃了好几次大瘪。」

    「真是被那莽夫坑死了!」

    裴阮立时将旧情人抛到脑后,心虚起身,亲自替男人将杯盏续满,“图兰此举,我……我们也没有料到,但我保证,这绝非库图本意,还请大人高抬贵手。至于图兰,我定不会再让他回库图,更不会再叫他继续当这个二城主了!”

    他急着撇清关系,一时不察,误闯猛兽领地。

    突如其来的靠近,青年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钻入鼻息。

    带着几不可闻的蔷薇甜香。

    叶勉瞬间绷紧了身体,宽袖下的指掌紧握成拳,呼吸却不自觉轻了几分。

    “城主当真果决。”

    也不知是哪句话取悦了他,男人顿时收敛了气势,淡淡道,“只是城主,既是你违约,总归要做出些补偿。这趟来,大梁也不为兴师问罪,而是想同城主谈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与西宜战事,大梁保你和这城安稳。”

    “待战事终了,我再替你免去与三国的高额岁贡,库图只须与大梁其他州城一样,每年按时交纳税赋即可,而先前协议约定的其他款项,库图仍可照旧。”

    “今后,你可以肆意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育种、垦荒、行医、制药、营商、建城,凡你之所想,皆无不可,我……大梁会为你提供一切空间和资源。”

    裴阮瞪大了眼。

    「还有这等好事?这补偿,他做慈善呢?帮我守家、给我减税,完了还划一个无上限的特区出来让我自治?」

    “所以条件呢?”

    “条件便是……”

    “希望城主能摘下面具,让我同阔别许久的妻子……再见一面。”

    说到妻子,他顿了顿,好似在等待裴阮反应。

    就见青年手中茶壶仓促坠地,上等白瓷发出清脆声响,慌乱中他直觉后退,却因过分紧张,不慎踩到一片碎瓷,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叶勉再顾不上吓到他,长臂一伸就将人拉进怀中。

    裴阮惊魂未定,满脑子“妻子”二字回旋,半天没有回过神。

    「他……他一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他怎么会知道呢?我的保密工作明明做的那么好!」

    直到男人灼热的掌心轻抚上脸颊,裴阮才后知后觉羞耻起来。

    「那我戴着这个面具,岂不是很像是傻子?」

    他下意识按住对方的手,不自觉就将同系统的对话说出了口。

    耳旁立马响起一道气音,“不傻,面具十分好看,好看到我差点认不出阮阮了。”

    艹,有点过于……会撩了。

    裴阮炸毛的兔子般跳起,三两下挣脱了叶勉,惊魂不定地站到男人够不到的地方。

    他背着身,嫣红的唇线抿直,不发一语。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

    叶勉捻了捻指尖,眷恋地回味青年一触而逝的温度。

    果然,还是心急了吗?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青年很快恢复如常。他长身玉立,挺直肩颈站在议事厅巨大的军事地图前,侧脸背着光,有些模糊不清,但轮廓早已褪去少年幼态,变得危险又美丽。

    “我一直……都知道。”

    从你逃离那一天起,我就一直默默看着你。

    犹如狮林被困的猛兽,只能用杀戮纾解不能靠近你的暴戾。

    叶勉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我知道,没拿下西宜,就还不到相见的最好时侯,可我看到了图兰的字。”

    “阮阮,你怎么能用我握过的手,再去握另一个男人的手,怎么能用我教你的笔锋,再去教另一个男人习字?”

    他才除去叶崇山和鬼七,怎么可能再放任一个蛮人同他抢人?!

    胸腔里,裴阮的心猛得撞了一下。

    他喉结滑动,渴得厉害。

    「统统,叶勉吃醋的样子,真的好带感。果然,训狗的最高境界,就是叫男人为你疯、为你狂。」

    「……」

    「我有点爱了。比起当初他戏弄我,我还是更喜欢这样掌控他。」

    “我就是教了,那又怎么样?”裴阮唇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说法,他垫起脚,唇在男人下颌处嗅吻,气息若即又若离。

    “叶宰辅难道还有什么脾气不成?”

    “臣……不敢。”

    “不敢就对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的大人,你可要好好受着。”

    “遵旨,我的陛下。”

    「嘻嘻,这辈子我都不会告诉他,图兰的字是晏晏教的……唔……」

    「他怎么还搞偷袭啊!」

    小兔子得意洋洋的神情令叶勉心中发痒,他用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抚上裴阮的脸颊,将他偏过去的头转了回来。

    双唇相贴,被骗的酸、离别的痛、相思的苦……诸多情绪复杂难言,只在无声的吻中激烈碰撞、交融。

    这个吻毫无浪漫可言,初始时几乎是粗暴的、凶狠的啃噬。

    叶勉唇舌强势地入侵,不容拒绝地撬开、纠缠,掠夺着裴阮胸腔的每一寸空气。裴阮也不甘示弱,亮出尖利的牙齿,口腔里很快充斥起铁锈的味道,霸道地彰示着主权。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这个吻才渐渐温柔。暴风骤雨化作缠绵悱恻的吮吸和舔舐,叶勉一遍遍描摹着裴阮的唇形,仿佛确认他的存在,带着一丝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环在裴阮腰后的手臂也箍得紧紧的,好似一松手,怀里的人又会消失不见。另一只手从颊边滑到后脑勺,指尖插入发丝,一边吻着,一边安抚。

    裴阮被亲的舒服了,终是不再较劲,回抱住男人腰身。

    “哼,别以为伏低做小一下,我就会原谅你。说起来,刚刚也不知是谁,端着架子走进来,就要找我兴师问罪。”

    “是我的错。”叶勉轻轻将人圈进怀中,“我起过誓,再也不会骗你,可一进门见你不愿露脸,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配合你做戏。”

    他才不会说,是阮阮藏头遮面的样子太过可爱,以至于他又不可遏制地生出逗弄的心思。

    “以前是我过分了,阮阮是不该轻易原谅我。如今我已自惩数年,披甲上阵替你开疆辟土,此番又假意接下西宜、库图议和,以一敌二,为你新政守土护航,不知这些赔礼,可能叫阮阮满意?”

    “就……勉勉强强吧。”

    “所以叶勉,他们都说库图的好些新政,是我的异想天开,天下大同也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你会不会也这样觉得?”

    “会。但是我比他们更有实力,让你可以把梦继续做下去。”

    这样吗?“那我拭目以待。”

    裴阮转过身,轻轻靠上男人坚实的胸膛,目光落回那副巨大的地图上。

    上头绿洲被朱砂悉数标注出来,连点成片,已然勾连成一副振翅欲飞的凤凰图腾。

    这便是他亲手缔造的家园。

    其实,他的逃离从不是对谁的惩戒,而是希望以更好的姿态再同爱的人在一起。

    他也时常在想,这个他走出方囿尝试融入新世界而造就的家园,究竟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它的另一个主人。

    原来不长不短,正好七年。

    谢谢你,我的爱人。

    谢谢你时光匆匆,等我七年。

    谢谢你山长水阔,天地浩大,兜兜转转还愿意回到我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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